sblue 2010-2-27 23:18
素水噙香 (花妖攻 帝王受)
文案
這是一個關於花妖攻和帝王受的傳奇
有緣遇到你,清澈的水中流淌著香氣--
除夕相逢 孤夜泣千行
身為帝王 不過夢一場
冬雷震震 巫山枉斷腸
故人堪戀 曾憶合歡香
主題歌詞:
沉魚落雁 閉月羞花 問君何處藏
軟語噙笑 身隨幽香 寤寐怎能忘
紅羅合歡 任由糾纏 哪怕人生短
你情我願 你來我往 何等有幸配成雙
箜篌一曲婉轉定江山
天下百姓高歌千古傳
你看流水含笑花紅豔
生生世世海枯石爛
今朝有你今朝醉
愛不釋手你的美
莫等堪戀飲盡再後悔
今朝有你今朝醉
愛不釋手你的美
酒前花下等你歸
內容標籤:靈異神怪 情有獨鍾 天之驕子 生子
主角:軒轅素水,何噙香
1.除夕共誰醉
京城的冬天清清冷冷,"大行皇帝龍馭賓天"的消息卻傳得比什麼都快。茶樓酒肆裡,總有人低聲議論,像一口口沸騰的鍋。
"大行皇帝正值壯年,怎麼一場風寒,就......"
"依我看,未必是風寒的緣故。"
"噤聲,這種話豈能亂講?"
"哼,你敢說你心裡沒有疑惑?"
"哎呀,此事莫要再提--卻不知哪位皇子會繼任大統。"
"三殿下齊王聰明仁孝,應該是他吧。"
"難說,五殿下壽王禮賢下士,為什麼不行?"
兩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不休,聲音越來越大。店小二匆匆趕來:"諸位客官,大家聚到一塊,就是圖個樂,莫要傷了和氣,萬一引來官差就不妙了。"
一個大漢正說得興起,卻被夥計打斷,頓覺面上無光,揪住他的衣領吼道:"爺爺的事情,哪裡輪得著你管!"
店小二陪著笑臉討饒,食客們也上來勸阻,大漢卻越抓越緊,嘴裡不乾不淨,不肯善罷甘休。此時,只聽一聲門響,兩個捕快走了進來,喝道:"什麼人在此喧嘩!"
大漢囁嚅著鬆開手,事情就這樣平息,店小二溜回後廚,向大師傅抱怨:"這兩天的巡邏越來越嚴了,還怎麼做生意啊。"
"嘿,這世道,少說話,多吃飯!"
大堂的客人們繼續喝酒,話題從三皇子五皇子變成了風花雪月,仿佛剛才的討論和衝突從未發生過。
此時的齊王府上,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個老太監皮笑肉不笑地說:"王爺,聖上仁慈,多給了您三天時間,如今期限已到,還是要上路的。"
他口中的王爺正是三皇子軒轅疾風,只聽軒轅疾風冷笑道:"他弑了父皇,又要逼死我,這就是仁慈麼!"
老太監打個哈哈道:"聖上的為難之處,王爺怎會不知?"
軒轅疾風苦笑:"不錯,我最清楚。我若不死,老五的皇帝總是做不安穩,只可憐素水他......"
"六殿下年紀尚幼,對謀反一無所知,不會受到牽連的。聖上只剩這一個兄弟,自然疼愛有加,王爺放心吧。"
"哈哈哈,他眼裡何嘗有過兄弟二字!"
狂笑中,飄起一個尖細的嗓音:"王爺,時候不早,您該動身了。"
"對,我是得走了。素水,你日後得照顧好自己,誰都不要相信。"軒轅疾風抓過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齊王府內頓時哭聲震天。
比起三哥軒轅疾風,父皇的葬禮隆重而冗長,軒轅素水跪在人群中,面無表情。耳邊是無窮無盡的哭聲,不知有多少人落淚,就算能掉下眼淚,又有幾個是真心呢?
父皇有六個兒子,大哥、四哥、二哥,先後都沒了,如今父皇走得不明不白,三哥又意圖謀反,事敗後畏罪自盡,只剩下五哥,坐在高高的龍椅上,遠得看不清面目。
三哥謀反?溫文可親的三哥會謀反?剛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軒轅素水震驚不已。三哥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繼位順理成章,哪裡用得著謀反,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他想去問問五哥,卻被公孫太傅攔住,談了一夜的話。
雖然沒有全懂,至少他已經明白,有的事木已成舟多說無益,有的時候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難得糊塗。就這樣,軒轅素水眼睜睜地看著五哥君臨天下,看著他手足情深地厚葬齊王,看著自己被封為雍王,過了父皇的葬禮就得去任上,永遠不能踏回京城一步。
紙錢漫天飛舞,世界只剩慘白,軒轅素水拖著腳步,渾渾噩噩地隨著隊伍前進。身邊的內侍扯了扯他的胳膊,勸道:"王爺,您心裡苦就哭出來吧,不要這樣。"
軒轅素水苦笑一聲,卻比哭還難看,低聲道:"可心,我真難受,不光為父皇,還有哥哥們,明明都是我的親人,怎麼就成了這樣?"
可心哽咽道:"王爺,您哭出來,總能好受一點。"
"不錯,我一個做孝子的,怎麼可以不哭,看那些大臣,哭得多傷心哪!哈哈,他們要哭,才能保住官職和性命,至於我,五哥--哦不,軒轅驚雷,你已經不是我的哥哥了--咱們這位新聖上,如果想殺我,不必在這種地方抓把柄。"
軒轅素水的話,淹沒在震天的哭聲中,沒有第二個人聽見。
到達雍州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雖然國喪期間不准宴樂,新年依然是喜慶的節日。除夕團圓夜,家家歡聚時,人們都圍坐在桌邊,其樂融融地吃著餃子,軒轅素水卻獨自站在小院中,望著無星無月的夜空,不知不覺流下眼淚。不管有沒有王爺的身份,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寂寞少年。
一哭起來不要緊,積壓許久的苦悶湧上心頭,像沖潰堤壩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院中的侍衛早被遣走,不用擔心旁人知曉,見身邊正好有一棵樹,軒轅素水趴到樹上嚎啕大哭。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哭得累了,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這才轉過來,靠著樹幹坐下。
忽然有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驚得他回頭看去:"什麼人?"
那人還沒回答,先咯咯地笑起來,聲音像是個少年,卻又嬌媚入骨。
軒轅素水迅速起身,面向來人,可惜光線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沒有我的命令,你怎麼進來的!"
那聲音柔柔的:"王爺恕罪好麼?"
軒轅素水不願為此等小事糾纏,揮手道:"罷了,你下去吧。"
那人卻沒有走,反而問道:"今天過年,大家都高高興興的,王爺為什麼要哭呢?"
軒轅素水立刻窘迫起來:"只怕是你聽錯了,天色不早,你速速退下,本王要歇息了。"
兩根溫軟的手指按上軒轅素水的嘴唇,那人輕聲笑道:"王爺已經在夢中,還說什麼歇息呀!"
"夢中?"
"王爺想想,您的侍衛盡忠職守,怎麼會放草民進來,王爺只不過是夢見我罷了。"
軒轅素水不驚反笑:"不錯,莊周化蝶,焉知是夢是醒,卻不知你來我的夢裡做什麼?"
"沒什麼,草民知道王爺不開心,特地來陪你喝酒。"
"好,需要我回房去拿麼?"
"這等小事,自然是草民代勞。"
來人似乎能在暗處視物,軒轅素水卻什麼都看不清,只聽見些杯盤之聲,緊接著,一杯酒塞在他手裡。
"這是草民自釀的粗酒,王爺可願嘗嘗?"
"多謝。"軒轅素水抿了一口,只覺有股奇異的香味,嬌豔而熱烈,笑道:"好酒。"
"王爺謬贊。"
軒轅素水喝幹了,問道:"敢問此酒何名?小王前所未見。"
"山野之物,還請王爺賜個名字。"
"......餘味嫋嫋,令人不舍,倒教我後悔喝得太快,沒能更細地品一品。這般可堪懷戀,就叫‘堪戀'好麼?"
那人玩味似的笑笑,嘴裡念了兩聲"堪戀",方道:"王爺所言甚是。"
過了片刻,軒轅素水不好意思地問:"還有酒麼?"
"呵呵,當然有,足夠我們一醉方休。"
二人你來我往,喝得不亦樂乎。軒轅素水借著醉意卸下心防,道:"你說的沒錯,我剛才的確是在哭。"
那人輕輕一笑,卻沒有答話。
軒轅素水又喝下一杯,冷冷地笑道:"我所有的親人都沒了,是以傷心。"話剛出口,他的酒便醒了一半,冷汗出了一身。這等言語大逆不道,怎能隨便說得!
那人恍然不覺,只是接道:"巧得很,草民也是孤身一人。"
軒轅素水心中慌亂,卻不知該拿夢境怎麼辦,轉念一想,又疑心不是夢,而是什麼人設的圈套。禍福難料,自責也無用,再喝兩杯,便推說醉了。
"既然如此,草民告辭。"
見他要走,軒轅素水忽然覺得有些不舍,叫道:"等一等!"
那人轉身道:"王爺還有事?"
"我......"軒轅素水躊躇片刻,總算想出一個問題,"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呵呵,有緣自會相遇,下次必定告知。"
軒轅素水伸出手,卻什麼都沒拉住,那人已經融入夜色。
第二天,軒轅素水是在自己的床上醒來的,他坐起身子,撐著下巴頦想了許久,也不知前夜的事情是真是幻。按說他酒量不佳,醉後總會頭痛,可是現在神清氣爽毫無感覺,或許只是個夢吧。一個夢竟然如此真實,夢裡酒的香味還繞在舌尖上,流連不去。
他高聲喚道:"可心!"
"王爺醒了?"一個內侍立刻跑進來,跪在地上磕了個頭,"王爺在新年裡,必定大吉大利!"
軒轅素水無心理會這些吉祥話,直截了當地問:"本王昨晚......怎麼了?"
2.國難當重任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雍州,唯一能說說話的只有這個可心,軒轅素水和他一起長大,知道他的忠誠。
"王爺,您昨晚不知怎的,竟睡在外邊樹下,奴才該死,今兒個早晨才發現,趕忙叫兩個侍衛把您扶回來。您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奴才這就請良醫去。"
"不必了,本王很好。"
"那奴才就放心了,本地的官紳都來給王爺拜年,不知王爺可願去見一見?"
"算了吧,我也沒有什麼好處給他們,受不起他們的禮。"
時光荏苒,軒轅驚雷的皇帝已做了四年。有時他會想起遙遠的六弟,問問他的消息,總能得到"安分守己,從不與任何官員親近"的回報。軒轅驚雷的戒心漸漸放下,偶爾還產生一絲愧疚,送些禮物以示慰問,之後便能收到一封不痛不癢歌功頌德的感謝信。日子久了,一切都淡了。
什麼事做多了都會膩,皇帝也一樣。小事有六部處理,皇帝要做大事,可這大事,一年到頭也沒有兩件。奏摺裡整天說四海升平,煩得人不想再看,百無聊賴之際,淑妃肖氏吹起了枕頭風:"聖上,您英明神武,合該靖綏宇內,怎能任由突厥人在臥榻旁安睡呢?"
軒轅驚雷一把攬過她,含笑問道:"依愛妃的意思,該當如何?"
"臣妾的哥哥頗有將才,若能給他個機會,定不負陛下所望。"
文治武功的夢,很多皇帝都做過,軒轅驚雷也不例外。這個肖淑妃的哥哥肖洪,不僅長得威武,還滿口兵書戰法,給他個機會又何妨?
"也好,朕與他三十萬兵馬,替朕把突厥拿過來!"
肖淑妃喜不自勝:"臣妾替哥哥多謝皇上。"
軒轅驚雷捏捏她的下巴,笑道:"好說,愛妃今晚準備怎麼謝朕?"
肖淑妃扭動腰肢貼在他身上,嬌嗔地喚道:"陛下......"
次日,肖洪領兵掛帥北征突厥,不過數月,捷報頻傳。六宮之內,肖淑妃的架子也越來越大,連皇后王氏都不放在眼裡。軒轅驚雷時常來到她的寢宮,進門便笑道:"朕的國舅又立了大功呀!"
"恭喜陛下,臣妾也收到了家信,知道我朝大軍又打了兩次勝仗,正替您高興呢。"
"愛妃的舉薦也有功,說吧,你和國舅,想要點什麼呢?"
"臣妾和哥哥算得了什麼,是您鴻福齊天,突厥人才不堪一擊。"
"哈哈,愛妃此言有理,不過封賞是少不了的。讓朕想一想,你爹就追封安國公,你哥哥封為鎮遠大將軍,你娘和嫂嫂是誥命夫人,至於你麼,琉球今年送來的貢品,你隨便挑,好不好?"
肖淑妃喜滋滋地道個萬福:"謝陛下。"
春宵帳暖,軒轅驚雷摟著愛妃,忽然歎道:"國舅馳騁沙場,何等快意,正是男兒所為,朕卻只能悶在宮裡,對著一群喋喋不休的老頭子,當真無趣!"
"萬歲爺天縱英才,臣妾的哥哥望塵莫及,倘若您能出馬,突厥人豈不要望風而逃。"
"對呀,愛妃果然聰明,既然肖愛卿能夠百戰百勝,朕又如何不可。朕也讀過許多兵書,明日要御駕親征,會會突厥人!"
肖淑妃嘟起小嘴,假意嗔道:"您要丟下臣妾麼?臣妾不依。"
"哎呀,朕怎麼捨得呢,朕會帶著你,一塊去看你哥哥有多威風。"
"此話當真?"
"朕的金口玉言,豈有不真之理?"
肖淑妃高興地嚶嚀一聲,依偎得更緊了。
隔了大半個月,軒轅驚雷總算上朝一次,誰料他一開口,就是御駕親征這種大事,當即被王太師為首的群臣力諫不可。王太師是皇后之父,三朝元老,講話一向有分量,無奈軒轅驚雷心意已決,又有宋閣老等人支持,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茲事體大,兵部禮部做了很多準備才送走御駕的車隊,還沒等大家緩過神,竟得到皇帝被突厥俘虜的消息。誰料想肖洪的大軍開赴邊疆,不僅未得寸土,而且激怒了突厥人,連續數戰一敗塗地,所謂捷報都是殺良冒功。突厥人已大舉入侵,追著肖洪節節獲勝,軒轅驚雷此去,無異羊入虎口。
突厥平白撿到這等便宜,當然獅子大開口,要求割地賠款和親,如若不然,便殺了皇帝,攻入京城,滅我天國。一時間,朝野上下混亂不堪,主張答應條件贖皇帝的、提議背水一戰的、打算遷都的、準備投降的,都不乏其人,最後是王太師作主,王皇后出面,下懿旨說國不可一日無君,需得迎回唯一的人選--雍王軒轅素水。
軒轅素水重回京城,早已物是人非。他抬起頭,望望門樓上"正陽門"那三個大字,笑了笑才走進去。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多少前塵往事,恍如南柯一夢。雖然事出倉促,登基大典依然隆重華美,新皇帝身著趕制的龍袍坐在金鑾殿上,俯視著百官,聽他們山呼萬歲。
軒轅素水暗自好笑,不知父兄為這寶座花過多少心思,最後卻留給了自己。今後,他不再是形同幽禁的雍王,而是號令天下的九五至尊。九五至尊又有什麼用呢?他寧願不做皇帝,寧願放棄一切,可無論怎樣都換不回一個真心相待的親人。那時候,他十八歲,只覺高處不勝寒。
突厥人還在用軒轅驚雷作籌碼,索要贖金,聞聽新皇即位,詔曰"遙尊皇兄為太上皇帝,擇日迎歸",便大罵漢人無情無義,不把皇帝老哥的性命當回事。可汗巴爾濟集眾商議,人們都說有了新皇帝,舊皇帝便不再值錢,不如麾軍南下,去花花世界裡走一遭。反正漢人軟弱可欺,即使久居不慣,搶掠一番回草原也值得。
突厥兵平均每天推進七八十裡,告急和失守的摺子比雪片還多,軒轅素水接手的就是這樣一個局面。太平日子過得久了,一旦打起仗來,竟挑不出幾個能帶兵的,令軒轅素水萬分頭痛。一方面要起用老將,一方面貼出告示廣納賢才,還得調兵調糧、加固城防,日子過得無比緊張。
一批又一批兵將派出去,始終擋不住突厥鐵騎的腳步,敵軍離京城不足兩百里的時候,有人舉薦了靖遠侯的孫子顧成朗。顧公子的確是人才,死撐半個月未失寸土,誰料突厥軍繞過他的防線,轉而攻打白羊關,欲從南方進京,顧成朗回師不及,只得退到紫荊山佈防迎敵,距京城不過八十裡之遙。
突厥遣使來書,軒轅素水剛掃一眼便拍案而起:"爾等化外賤民,膽敢要我天朝稱臣納貢,來人呐,拖出去砍了!"
宋閣老顫顫微微地走出來:"陛下息怒,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此事似乎於禮不合。"
"哈哈,愛卿說的是,多謝提醒,朕疏忽了。"
使者剛松一口氣,又聽那龍椅上的人喝道:"來人呐,把這蠻子拖出去,五馬分屍!"
兩名武士聞聲而入,突厥使者心中恐懼,依然死撐著說:"皇帝陛下,莫要忘了您的皇兄還在我們手裡,萬一照顧不周......"
軒轅素水伸直右臂指著他,厲聲喝道:"你不必威脅朕,若太上皇有個三長兩短,一萬個突厥人也不夠償命的!"
使者很快被帶走行刑,過了半晌,宋閣老才回過神來,下跪道:"萬歲聖裁,可做事總該留些餘地才好,如今太上皇安危不明......"
軒轅素水冷笑道:"好啊,給朕挑起刺來了。"
宋閣老嚇得連連叩首,口稱不敢。
"哼,留什麼餘地,城下之盟如何簽得!朕念你老邁昏聵不予追究,來人,把愛卿送回家休息,日後不必辛辛苦苦地上朝了。"
武士們走上殿來,七手八腳地脫掉宋閣老的官帽官服拉出門去,軒轅素水冷眼瞧著,對他的哀求未置一詞。
滿朝官員,並無一人為宋閣老求情,大家更關心的不是他的官位,而是近在咫尺的突厥人和自己的身家性命。如今殺了使者,突厥必定不肯善罷甘休。
羅尚書出班進言道:"京城危在旦夕,依臣愚見,似乎以遷都為宜。"
軒轅素水怒道:"知道是愚見還說什麼,遷都,遷到哪裡去?"
羅尚書擦擦冷汗,答道:"京城雖三面受敵,尚有東方可出,過了白鹿關折向南行,南京之地富庶,當可為立國之本。"
"哼,自太祖文皇帝打天下以來,我朝已定都西京百餘年,若論城池之固,還有何處勝於此地?若連京城都守不住,你就能守住南京?"
韓侍郎道:"皇上聖明,我朝百年基業盡在京城,萬不可委而去之。"
軒轅素水揚眉道:"既然如此,你且說個拒敵的法子來。"
"臣以為,只怕得調回撫遠將軍王夜月......"
"你們這群人,都是飯桶麼!王愛卿和突厥人哪個近哪個遠都不知道?不必等他來,京城早就沒了!"
3.勞軍逢異士
氣氛緊張之時,一人飛奔而至:"報--顧成朗將軍有本啟奏。"
"呈上來。"
軒轅素水快速看完,沉吟片刻,金殿上靜得只能聽見心跳聲。"王太師,勞煩您給大家念一遍吧。"
王太師顫抖著接過摺子,用蒼老沉重的聲音讀了起來。言未及半,已有一片大臣跪倒在地,高呼萬萬不可,更有人提議把顧成朗這狂徒捉回來,重重治罪。
"太師以為如何?"
"陛下恕罪,臣以為顧將軍所言--頗有道理。"
"不錯,將士們浴血奮戰,都是為這片大好河山,朕所能做的,只有去看看他們,鼓舞士氣。"
王太師上前一步,道:"然而,太上皇已經......願陛下以龍體為重。"
"老太師不必過慮,顧將軍敢提這種膽大包天的建議,自然能保朕平安。"話雖如此,軒轅素水自己也覺得冒險,然而覆巢之下,必無完卵,等到攻破京城,什麼都來不及,只好博上一博。
一個時辰後,紫荊山上顧成朗的大帳裡,眾將接到聖旨,歡呼不已。不過片刻,消息傳遍了軍營,大家都知道聖上體恤將士,著意褒獎,三日後親臨勞軍。能見到天子,是多大的榮耀,不少士兵激動得睡不著,人人熱血沸騰,誓死保家衛國。
眾將士殷殷期盼的日子終於到了,那一天秋高氣爽,軒轅素水戎裝白馬,在近衛軍的簇擁下走向軍營。忽然,前方的隊伍停住了,片刻之後,傳令兵來報:"啟奏萬歲,有個人自稱身懷異術,願追隨陛下,效犬馬之力。"
"哦,什麼人?好生帶過來。"朝中可以指望的將領實在太少了,若真有高人來投,實乃社稷之福。
事關皇帝安危,雖說要"好生帶",實際還是被押過來的,兩名侍衛在前引路,另有四名緊緊跟著,把來人看得嚴嚴實實,生怕有什麼異動。但不管身邊有多少侍衛,那人一出現,軒轅素水的眼神立刻粘在他身上,拽不走拔不出,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
那人垂著頭,看不見臉,只能根據身形判斷是男子。他穿了件極嬌豔的紅衣,領口袖口還綴著圈同色的絨毛,手中抱一架鳳首箜篌,頭上別了根烏木簪子,長髮過膝黑亮如瀑,卻絲毫不顯得女氣,仿佛生來就該如此。雖然被人押著,他依然款步而行,倒像是帶了保鏢去秋游一般。
距離兩丈遠近,侍衛們便站住了,來人也停下腳步,盈盈跪倒,磕下頭去:"草民何噙香叩見萬歲。"
軒轅素水聞言,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這聲音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眼下情形不容多想,他晃晃腦袋,姑且把問題放在一邊,笑道:"何公子請起。不知你要見朕,所為何事?"
"啟稟萬歲,草民師從異人,學過些許法術,得知突厥入侵,願盡綿薄之力,為國解難,為陛下分憂。"
"哦,何公子忠君愛國,朕心甚慰。"
"不敢。"
這聲音嫵媚綿軟,越聽越熟,軒轅素水不禁問道:"可否請公子抬起頭來,容朕看一看?"
"是。"
何噙香一抬頭,引起一片低低的驚呼,軒轅素水立刻確定不認識他。身在帝王家,遍覽美色,卻不曾見過這樣美的男子,便是女人也沒有。這人的儀態簡直無法形容,既非文弱陰柔,也非威武陽剛,只是大大方方站在那裡,便有一段自然生成的風流態度,骨子裡透出媚意來。
軒轅素水掃一眼周圍目瞪口呆的侍衛們,輕咳一聲,問道:"既然公子身懷絕技,能否讓朕見識一下?"
何噙香微微一笑:"草民獻醜了。那邊的烏鴉聒噪得緊,不如讓它們歇一會。"
軒轅素水點了點頭,只見何噙香撥動箜篌,玉手揮出,烏鴉紛紛墜地,再無聲響。
這種法術實在出人意料,若用於兩軍對壘,必然大有可為。軒轅素水鼓掌稱讚:"愛卿果然好手段。"
何噙香低眉斂首,應道:"陛下過獎。"
"愛卿隨朕上戰場吧,就封你個參將如何?"
"噙香並無統領軍士之能,陛下厚愛,愧不敢當。"
授了官職不要的人,軒轅素水還是頭一次碰見,略一思索,道:"也對,愛卿是法術過人,那麼封為護國法師可好?"
"陛下明鑒,噙香並未出家,怎敢當此稱呼。"
軒轅素水不禁莞爾,今天真是糊塗,莫非被美人迷暈了麼。"依愛卿之見,該當如何?"
"若能追隨陛下左右,只要做個親兵,噙香於願足矣。"
軒轅素水苦笑道:"愛卿心願雖好,只是不成體統,若朕果真如此,豈不叫天下的賢士心寒。"
"萬歲聖明,恕臣生性駑鈍,不會為官。"
"這有什麼不會的,封你個昭景伯,不必管理事務,安安穩穩做爵爺就好。"
何噙香拜倒在地:"謝主隆恩。"
為官職討價還價的事常有,這等拉鋸方式卻聞所未聞,總算聽見他答應,軒轅素水特意下馬攙扶。"愛卿快快平身。"
何噙香卻不起來,叩首道:"微臣有個不情之請,望陛下恩准。"
還沒完啊,軒轅素水揉揉額頭,問道:"不知是什麼事?"
"臣出身鄉野,穿慣了這身舊衣,若非正式場合,可否不著官服?"
"好說,昭景伯喜歡穿什麼,還請自便。"原來只是這麼點事,害得軒轅素水白白緊張,反正這身紅衣與何噙香極相稱,即便天天穿著又有什麼問題。趁著他沒再搞花樣,連忙扶起來,招呼人為其備馬。
何噙香謝了恩典,一手扶鞍一手抓著箜篌飛身上馬,甩起廣袖長髮,勾住所有人的眼光。軒轅素水暗地裡撇撇嘴,心道:長得好看也就罷了,偏偏一舉一動都飄然灑脫,為何世上能有這樣的人?
時間已然不早,為免顧成朗等得著急,軒轅素水下令加速前進。隊伍剛走起來,他便聽見林中撲棱棱的聲響和烏鴉粗嘎的嗓音,心道這破鳥可真夠多的。
耽擱良久,將士們翹首企盼的聖駕終於到來。見到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和他們崇敬愛戴的眼神,軒轅素水心中激動,高聲道:"大家辛苦了,朕謝謝你們!"
所有人跪倒在地,異口同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句話軒轅素水聽過無數次,此時,忽然有落淚的衝動。
"快起來吧。各位都是我朝最驍勇的戰士,請你們幫助朕,守住這片河山,趕走突厥人,好不好?"
見到皇上如此平易近人,當下群情激奮,高舉手中的武器,跟著喊道:"守住河山,趕走突厥人!"
聲音響徹山谷,巴爾濟正在對面山頭觀看,用馬鞭遙指道:"那邊是怎麼回事?"
身邊的將領脫不思道:"稟可汗,聽說漢人的皇帝要來軍營,或許已經到了。"
"哦?是軒轅驚雷的弟弟吧,叫什麼來著?"
"軒轅素水。"
"對,軒轅素水。就是他下的令,把毛裡化五馬分屍了。哼,看本汗怎麼收拾他!"
不管話多狠,軒轅素水也聽不見。此時他正在想:有了這麼多忠心耿耿的勇士,不惜拋頭顱灑熱血,京城一定可以守得住。他發過嘉獎令,獎賞了功臣,又勉勵幾句,才走進新搭好的禦帳。
顧成朗奉詔入帳,一進門便拜道:"陛下不辭辛苦親自勞軍,顧成朗代全軍將士叩謝聖恩。"
"愛卿平身,論辛苦,朕怎麼比得上顧將軍。"
"末將職責所在,不敢說辛苦。日前流言四起,是戰是和是去是留,眾說紛紜,軍心不穩,勝局難定,故末將斗膽求皇上前來。如今將士們得睹天顏,明白皇上的苦心,自然誓死以報,大事可諧矣。"
"有勞愛卿。"
"此地不宜久留,望聖上速速回京,以保無虞。"
軒轅素水輕輕一笑,卻道:"若朕留下來,又當何如?"
望著眼前的少年天子,略顯稚嫩的臉龐帶著堅毅的神情,漆黑的眼眸燃著熾烈的火焰,顧成朗心頭一熱,答道:"則天佑我朝,勝利指日可待。"
"愛卿還以為此地危險麼?"
"有我十萬男兒的頭顱作保,萬歲自能平安無事。況且禦帳離前線還有三十裡,即便有萬一,返京不過片刻之事。只不過,軍中起居不比皇宮,恐怕要委屈您了。"
"既然朕已經來了軍營,自當與眾人同甘共苦,將軍不必費心。"
顧成朗感激涕零:"謝陛下!"
"好,我來向你介紹一下--"軒轅素水伸手一指,"朕剛剛在路上遇到一位異人,法術高明,已封為昭景伯,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來,何愛卿,這位是顧成朗顧將軍。"
何噙香盈盈下拜:"何噙香見過將軍。"
沒等他拜倒,顧成朗早已上前攙扶:"爵爺這般大禮,本將怎麼敢受。"
4.談笑破密謀
何噙香漲紅了臉,低聲道:"噙香草莽之人,對官階品級不甚明瞭,禮數不周之處,請將軍莫怪。"
他本就生得極美,紅衣襯著臉色,比三春的桃花還嬌豔,更兼溫言軟語,把顧成朗也鬧了個大紅臉,道:"爵爺平禮相見便是。"
"謝將軍指教。"
軒轅素水看著兩人,肚子裡笑個不停,一個是整日板著臉的顧成朗,原來他也會不好意思,另一個是儀態萬方的何噙香,竟然如此單純。
顧成朗告退後,軒轅素水招招手道:"何愛卿,過來說話。"
"是。"
雖然他靠近了幾步,軒轅素水還是嫌遠,索性自己站起來,走到他身前。何噙香微微低著頭,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兩人離得很近,一股甜香飄向軒轅素水鼻端,仔細分辨,竟是何噙香身上發出的。"莫非愛卿用脂粉麼,為何身帶香氣?"
"臣生來如此,請陛下莫要見怪。"
"呵呵,天生麗質,這有什麼可責怪的。"話一出口,軒轅素水頓覺不妥,哪有皇帝對臣子說這個的,未免顯得輕薄孟浪。想要補救一下,卻不知怎樣解釋,更可氣的是,天生麗質配在何噙香身上太恰當,絕非有意失禮。
他只好岔開話題,道:"顧將軍不知你要來,沒做什麼準備,朕叫人在禦帳邊給你搭個帳篷吧。大總管可心你已經認識了,有什麼需要跟他說,一定會儘量滿足的。"
"謝陛下厚愛,臣只求三餐一宿,並無其他。"
"好了,你到顧將軍那裡去看看軍務吧。"
"陛下珍重龍體,多多休息,臣告退。"
何噙香舉止有度,本無不是,可軒轅素水想起他就犯嘀咕。要說滿朝文武,不論老的少的醜的俊的,都有個官樣子。或者才高八斗,或者威武勇猛,或者德高望重,或者年輕氣盛,或者如顧成朗一般,文武兼備卻含而不露,就是沒有何噙香這樣的,整天低著頭,溫雅得羞答答的。加上那般容貌,那般聲音,總讓人擔心他受了欺負。
雖然皇帝到了營中,是名義上的最高統帥,軍務依然由顧成朗主持,不過每天來禦帳做個報告而已。最近突厥按兵不動,不知做何打算,軒轅素水批完京中送來的奏摺,並無別事,便出帳活動活動筋骨。
可心跟上去伺候著,只聽皇帝問道:"朕的昭景伯,最近怎麼樣了?"
"皇上,昭景伯和藹可親,與將士們相處得很好。您看,他不是在那邊麼--"
軒轅素水抬眼望去,只見何噙香站在十丈外的小溪邊,一身衣服在陽光下紅得耀眼。他似乎在凝神觀察掌心裡的東西,過了半晌一揚手臂,才能看出他托著的竟是一隻麻雀。
"咦,他在幹什麼?"
"奴才不知,不過昭景伯的確很喜歡鳥。"
軒轅素水覺得有趣,正待走過去問個究竟,卻看見有人先行一步。將軍的服色與旁人大不相同,來人分明是顧成朗。他們打個招呼,便肩並著肩,沿溪水緩步而行,越走越遠,軒轅素水看了許久,方道:"這兩位說得很熱鬧啊。"
"是呀,昭景伯對奴才說過,顧將軍文武全才,實乃國家棟樑,他仰慕得緊。"
軒轅素水輕哼一聲,轉身回去,竟有些微不滿--原來那個人早已和眾人打成一片,哪裡需要自己擔心。
可心不明所以,跟上來問道:"聖上怎麼了?"
"沒事,你先出去,讓朕安靜一會!"
軒轅素水坐在禦帳裡,撓撓腦袋,自言自語道:"難道我吃多了沒事做,為什麼要為他生氣?"
聽得帳外有人求見,卻被可心攔住,軒轅素水高聲問道:"誰在外邊?"
可心答道:"是顧將軍。"
"傳他進來吧。"雖然軒轅素水心中不喜,也知道他不會無故求見,沒必要為此等小事耽誤大局。
可心掀起簾子:"顧將軍請進。"
"萬歲爺,事態緊急,微臣來打擾您休息,也是迫不得已。"
"愛卿請講。"
"陛下離京在外,將士們固然歡欣鼓舞,朝中卻有些許變故。宋慕傾罷官後,心懷不滿,聯繫了幾位大臣,密謀,密謀......"
軒轅素水厲聲道:"說下去!"
"密謀--獻城投敵。"
"此話當真?"
"宋慕傾在朝中多年,本就黨羽眾多,又煽動了兩位輔臣、三位尚書、兩位侍郎,以及掌管神威營、神策營的將領,圖謀裡應外合迎接突厥人入城,事成之後,少不了加官進爵。"
"有何證據?"
"已射下了城中飛出的信鴿,截獲書信在此。"
軒轅素水接過信紙讀了,背後直冒冷汗:此信若假,是誰在陷害他們?此信若真,竟有這麼多人要叛國麼?不論如何,都是驚天的陰謀。
"望陛下明察秋毫,早作決斷。"
軒轅素水微眯著眼,問道:"信鴿倏忽即過,愛卿如何得知?"
顧成朗頓了片刻方道:"不敢欺瞞陛下,是昭景伯提醒,臣才有所防備。"
"他連官職高低都不清楚,怎會知道朝中事務,能提醒你什麼?"
"他只是說,敵軍兵臨城下,難免有人圖謀不軌,若要兩廂傳遞資訊,當以信鴿最為便捷。"
軒轅素水大惑不解:"難不成你們派了一群人,不分晝夜地盯著天空找鴿子?"
"其實,只有昭景伯一人在找,他法力超群,方能成事。"
"你說這信是他給你的?"
"不錯。"
軒轅素水眼中閃過一道寒光,這個何噙香,可以說來歷不明,聯繫他的種種行為,萬一......"來人,傳何噙香!"
"且慢。"
"哦?你想為他說點什麼?倘若這人是敵方的奸細,朕絕不能輕饒。"
"請陛下再聽一句話。末將深知茲事體大,草率不得,即刻遣人秘密調查,發現其中多數人的確形跡可疑,只是未得聖命,不敢打草驚蛇。"
軒轅素水沉吟片刻,拍案道:"好,朕就授命你和王太師、韓侍郎一道去查,萬一不實,何噙香死罪難免,你也逃不了干係!"
"遵命。"
軒轅素水冷笑道:"答應這麼痛快,你倒是很相信他嘛。"
"不錯,雖然末將與昭景伯相識日短,卻知道此人是忠肝義膽的好男兒。"
顧成朗領命出去,剩軒轅素水一人留在禦帳裡,往日就很大的帳篷,如今顯得更空了。顧成朗可以相信何噙香,但是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不僅是何噙香,就連顧成朗和王太師,他也不大信任,只是用人之際,不得不信,賭一把而已。
人世間不過是個賭局,賭贏了,江山穩坐,賭輸了,死無葬身之地,軒轅素水心中早有準備。可是對於何噙香,他真的希望不要輸在這個人身上。每個人初見何噙香,都會讚歎他的外貌,可是更吸引軒轅素水的,卻是驚豔之後的天然風度。
雖然沒有傳旨召見,軒轅素水的眼睛和耳朵,總是特意去捕捉何噙香的消息。天下的美人不計其數,精緻的面龐、嬌媚的音色、清香的身體、搖曳的步態,包括羞紅臉的樣子,也許別人都能做到,但只有何噙香會如此自然。他的風韻是天生的,沒經過什麼雕琢,所以他的話也像是真心的,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是奸細。
軒轅素水的淚,只能往心裡流,除了那個不知是夢是醒的大年夜;他的話,也只能在心裡說:"雖然我不相信你,可是我真希望相信你。呵呵,誰知道呢,有心計的人多得是,除了突厥,還有瓦剌、韃靼,還有滿朝官員、江湖幫派,誰派你來都有可能。美人總能惑人心志,所以他們挑了你來迷惑我,對不對?他們許給你什麼好處,我一樣能給,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何噙香總說自己出身不高,報的籍貫身世,軒轅素水早就查過。雖然沒有破綻,可是有心就能做到這一點,不能說明問題。太完美的東西,也許是真實,也許是陷阱,軒轅素水總是忍不住壞處想,卻又不敢想得太壞。
可心送了晚飯過來,他沒有心思吃,眼見入了夜,也不想就寢,眼巴巴地等著顧成朗的結果。他坐立不安,只得在帳中不停地踱來踱去,暗想:這一干老匹夫,竟然賣國求榮,是可忍孰不可忍!身為帝王,他不希望這是真的,但若查到證據,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半夜的時候,三人終於來回報,帶給軒轅素水一串長長的單子,人證物證列得清清楚楚。他掃了一眼,冷笑道:"把宋慕傾給朕帶進來吧。"
昔日的宋閣老,如今的階下囚,顫顫微微地走進來,跪到他面前,一言不發。
軒轅素水哼一聲,問道:"你可知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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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blue 2010-2-27 23:19
5.上陣初告捷
"臣無話可說。"
"你真要這祖宗基業斷送在朕手裡麼?"
"竊鉤者是賊,竊國者為諸侯。"
軒轅素水把手中的單子擲到他臉上,怒道:"荒謬!征戰一起,有多少生靈塗炭!"
宋慕傾脖子一橫:"可是挑起征戰的並非臣,而是太上皇,臣只想結束征戰。"
"笑話,太上皇要御駕親征的時候,是誰在支持?你們這些人,惟恐天下不亂,能撈一把撈一把,裝什麼正人君子!"
"皇上如此評價,臣無話可說。"
軒轅素水火冒三丈:"什麼叫無話可說,你再嘴硬,再謅歪理,也跑不了賣國的罪行!"
宋慕傾索性沉默以對,軒轅素水道:"王太師,這等人,該當如何處置?"
"回稟陛下,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好,拖出去吧,所有參與者淩遲處死,一干家屬殺無赦,給朕做利索點。"
"遵命。"
宋慕傾被架走了,沒有喊冤沒有求饒,想來他早知今日。朝廷待這些人不薄,卻連一點忠義之心都沒有,令軒轅素水心下煩悶。再看看眼前三人,溫言道:"愛卿們辛苦了,各賞黃金千兩錦緞百匹,都回去休息吧。"
王太師和韓侍郎謝恩而退,顧成朗卻道:"萬歲爺,還有一人,功勞重於末將。"
"是了,你們倆大白天的在小溪邊有說有笑,真夠熟的!"
顧成朗聽得此言不善,辯解道:"末將和昭景伯只是商議如何捉拿奸黨,並非說笑。"
軒轅素水沒頭沒腦地說:"你也覺得他很美,對不對?"
顧成朗慌忙跪倒:"末將不敢。"
軒轅素水歎一口氣,道:"你若答‘不是',便有欺君之罪,可你說了不敢,哈哈,的確很美,有什麼不敢的。"
"末將對昭景伯只有敬佩,並無他想。"
"哼,沒有他想最好,平身吧。你說朕賞他點什麼呢?他喜歡什麼呢?"
顧成朗微微皺眉,答道:"末將愚鈍,不知昭景伯所好,請皇上恕罪。"
"朕隨口一問,不知道就算了,日後別再說昭景伯,改叫昭景侯吧。"
"謝皇上。"
軒轅素水擺擺手,道:"你謝什麼,明日叫他親自來謝。"
"遵旨,末將告退。"
緊張大半天,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似乎做了個有箜篌聲的夢,醒來卻什麼都不記得。用過早飯,何噙香就來了,雖說升了品級,卻依然是平平淡淡的樣子,好像爵位與他無關似的。
"昨日之事,愛卿居功甚偉,莫非對朕的獎賞不滿麼?"
"陛下厚愛,臣愧不敢當。"
"那你說說,你想要點什麼?"
何噙香柔柔一笑:"臣只願追隨陛下,別無所求。"
這個蕩人心魄的笑容,令軒轅素水迷糊了半天,等到清醒過來,才發現何噙香早就走了。倘若他提出功名利祿,笑著賞他便是,也好心中安穩,可他偏偏不要,光會媚笑,令軒轅素水十分生氣。
誰會那麼傻,一心忠君報國,自己什麼都不求?十有八九另有隱情!倘若他是敵人,必定是很難對付的敵人,不該留在身邊,需得早早除掉才是。身為帝王,軒轅素水不缺乏寧枉勿縱的狠勁,可這何噙香除了美貌動人,沒有一絲過錯,叫他怎麼忍心?軒轅素水揉揉太陽穴,心道:其實美貌也不是過錯,只是你,為什麼不能和別人一樣呢?
顧成朗遣人來報,巴爾濟近日未曾動作,想是在等宋慕傾的消息,如今得知宋慕傾事敗,正在調動兵馬,似是要大舉來襲,請加強戒備。
軒轅素水聞言,立刻出帳佈置了親兵,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何噙香哪去了?"
可心答道:"昭景侯已經去前線了。"
"刀劍無眼,他跑去幹什麼。"
"昭景侯法術超群,皇上不必過慮。"
"對,他來軍中,就是要幫朕殺敵的,可是他文文弱弱的,萬一傷到如何是好?傳朕旨意,務必保護好昭景侯。"
"遵旨。"
可心沒走出兩步,便聽見軒轅素水說:"等等,還是回來吧,顧成朗自會保護他,不用朕多嘴。"
"是。"
"不行,你去一趟,好好給朕看看情況,回來稟報。"
"是。"
"順便告訴顧成朗,若昭景侯有個三長兩短,朕饒不了他。"
"是。"
"還不快去,愣在這裡做什麼?"
"是,奴才告退。"
跟隨皇帝多年,從沒見過他這般著急的模樣,可心忍著笑邊走邊想,自打他做雍王開始,情緒就收斂起來,誰料會有今天。只是現在的情形,到底是好是壞呢?
日已過午,可心回來稟報:"陛下,突厥人並未全力攻擊,現已打退。"
軒轅素水喜道:"好,今晚犒賞三軍。"
"顧將軍正在善後,過一會就親來回稟。"
"何噙香呢?他有沒有事?"
"昭景侯安然無恙,陛下不必掛念。他的本事,奴才今天是大大地領教了,恭喜陛下得此良才。"
軒轅素水笑道:"你且細細講來。"
"是。只見兩軍對壘,昭景侯坐在馬上彈起箜篌,敵人便紛紛摔倒,我軍衝殺過去,直如切瓜砍菜一般,自然大獲全勝。"
軒轅素水挑了挑眉,道:"是對付烏鴉那招麼?"
"正是。"
"哈,竟然在戰場上也這般有用。他回來了麼?傳來見朕。"
"想必快了,奴才這就去傳。"
"等一下,朕也想仔細瞧瞧那架箜篌。"
"是,奴才告退。"
何噙香抱著箜篌隨後便至,軒轅素水抬起頭瞧瞧,指著身邊道:"免禮,過來坐。"
何噙香看了看龍椅旁的矮凳,低聲道:"臣不敢。"
"左右無人,愛卿隨意些便是。"
何噙香略一躊躇,還是謝了恩依言坐下。
"愛卿今日又立了大功,可否跟朕說一說?"
"是皇上鴻福齊天,臣不敢居功。"
"哎,且跟朕說說這個箜篌是怎麼回事?"
"此乃家師所傳,箜篌的聲音配上臣的法力,能使人眩暈。"
"那天的烏鴉也是麼?"
"不錯,它們暫時暈過去,所以掉下樹來,過一會醒了自然無事。"
"可是朕也聽到了,為何毫無感覺?"
"聲音雖能傳向四面八方,法力卻只能到達臣揮手的方向,是以陛下所聞,與普通的箜篌聲一般無二。"
"怪不得--這件神物,可否借朕一觀?"
"陛下請看。"
軒轅素水接過箜篌,見其龍身鳳形,雕工精緻,不禁喝了聲采,問道:"不知這箜篌是何材質?"
"實乃家師所贈,臣亦不知。"
軒轅素水又誇讚兩句還了回去,歎道:"此法甚妙,可惜只是讓人犯暈,若能一擊斃敵,何愁突厥不滅!"
何噙香擰著眉道:"萬歲恕罪,臣不喜殺戮,所以只學了這個。"
"呵呵,愛卿言重了。朕還有一事不明,既然致人眩暈,為何只對敵軍有效?"
"皇上心細如發,噙香佩服。我軍上陣前,早已用棉花堵住了雙耳。"
"嘿,這個顧成朗,倒真聽你的。"
"顧將軍是一心為國。"
"你也挺向著他的。"
何噙香立刻跪下:"聖上何出此言?"
軒轅素水拉住他的胳膊扶起來,順口道:"沒事,朕又不是暴君,不要動不動就跪,又沒有說你們結黨營私。"
話一出口,看見何噙香受驚的樣子,軒轅素水便後悔了,結黨營私也是大罪,亂說不得,只好琢磨換話題。
眼前是一襲嬌豔的紅衣,手上留著衣料光滑的觸感,軒轅素水心頭一蕩,問道:"愛卿的衣服是什麼料子?朕以前從未見過。"
何噙香依然彬彬有禮,答道:"鄉野之物,陛下自然不識。此乃合歡羅。"
"好名字。豔眼又驚心(注1),正與愛卿相稱。"
軒轅素水拉起何噙香的袖口,細細看了一會,柔聲道:"先前不曾注意,離近了方知,愛卿衣上竟然繡著暗花。這一團團一簇簇的,似乎不大常見,到底是何紋樣?"
何噙香不動聲色地攏回袖子,道:"合歡羅上繡的,自然是合歡花。"
"愛卿一提醒,朕也看出來了。先前朕還是雍王的時候,院中有一棵很粗很高的合歡,花是毛茸茸的,非常美。"
何噙香低頭淺笑:"臣也有這樣的感覺。"
從軒轅素水的角度看去,不知是不是衣服的緣故,他面色微紅,嘴角含笑,潔白的頸子勾出光滑的曲線,甚至能從領口見到一小片肌膚,處處香豔,銷魂蝕骨。
軒轅素水癡癡地瞧著,嘴巴發幹,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手,道:"愛卿今晚留下來,做朕的合歡好麼?"
注1:見唐代李頎詩《題合歡》。
6.斯人安可換
何噙香窘迫不已,掙扎著抽出手,斂容道:"陛下自重。"
見他依然作勢相抱,何噙香抓起箜篌迅速退開,撥動絲弦,揮出手臂。錚錚兩聲響過,軒轅素水眼前出現一片白光,其後再無知覺。
在他倒地之前,何噙香便沖過去扶住,抱著他輕輕放到禦榻上,脫去靴子,蓋好棉被,盯著他看了半晌,低聲道:"何苦呢?真是傻瓜。"
軒轅素水醒來時已近黃昏,他迷迷糊糊地搖搖頭,搞不懂自己為什麼睡覺。"可心!"
一個人影閃進來:"奴才在。"
軒轅素水皺著眉問:"朕怎麼睡著了?昭景侯呢?"
"皇上,昭景侯說您累了要歇息,不許人打擾,其他事,奴才一概不知。"
軒轅素水揉揉太陽穴,終於想起前因後果,暗道:"這朵合歡花雖美,卻是帶刺的,不知道顧成朗......哼,朕想女人想瘋了不成,幹嘛去打他的主意!雖然現在不方便,等朕回了宮,要多少女人沒有。此人膽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真該教訓一頓。"
想著想著,軒轅素水忽然害怕起來。何噙香剛立了功,本該嘉獎,卻無端遭戲,恐怕誰都受不了,難道自己真是昏君麼?雖然何噙香不像忠臣,可時值用人之際,萬一他是忠臣,滿腔報國熱忱,卻因為對皇帝失望而離去,又該如何是好?
過了半晌,軒轅素水才鼓起勇氣問道:"昭景侯他人呢?"
"應該在他自己帳中。"
"別跟朕說應該,快去看看,回個准信。"
"是。萬歲爺,顧將軍在外邊候著呢,要不要讓他進來?"
"好吧。"
顧成朗詳細地彙報了戰況,又呈上一份請功的名單,第一位就是何噙香。軒轅素水本來心不在焉地聽著,看見這個名字時輕輕歎了口氣。
"聖上以為有何不妥?"
"顧愛卿辦事一向認真周到,怎會不妥。都依你,下去吧。"
顧成朗打了勝仗很是歡喜,希望軒轅素水也能高興一下,卻見他根本提不起精神,心中暗自納罕,告辭去了。
出了門,看見外面的可心,他低聲問道:"請教公公,皇上今天怎麼了?"
"顧將軍言重。皇上本來好好的,睡一覺醒來就找昭景侯,似乎甚是焦急,不知所為何事。"
"昭景侯怎麼了?"
"也沒怎麼,奴才剛剛去看了,和平時一樣在帳裡看書,正要去給皇上回話呢。"
"不打攪公公了。"
"將軍慢走。"
得知何噙香一切如常,軒轅素水總算放下心來。只要他沒走就好辦,什麼犯上的罪行,一點都不想追究了。次日看見何噙香,還是在溪邊逗鳥,還是大大方方地請安,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大約這就是最好的結果吧。
如果說軒轅素水的日子過得小心翼翼,巴爾濟就是灰頭土臉了。他敗了一次心中煩悶,四處打聽那個紅衣人是誰,到底用了什麼妖術,卻始終得不到確切的消息。接下來的幾次進攻,依然以失敗告終,氣得他暴跳如雷,大罵漢人奸詐狡猾。
脫不思上前進言道:"為今之計,只有拿出皇帝的哥哥,說不定能賺到點什麼。"
"試試看吧。"
次日,脫不思來到陣前,高聲叫道:"我突厥可汗在此,請你們的皇帝陛下出來說兩句話。"
顧成朗出面答道:"我朝堂堂天子,豈肯與爾等化外小民交談。"
"將軍息怒,貴國太上皇也在此處--請上來。"
見到軒轅驚雷被押出來,脖子上架著兩把刀,顧成朗不敢擅自作主,立刻遣人去稟告軒轅素水。
片刻之後,軒轅素水果然來了,身旁是抱著箜篌的何噙香。"巴爾濟可汗,你要見朕,所為何事?"
"皇帝陛下,您身邊那個穿紅衣的是個妖怪,巴爾濟只是希望陛下不要被他迷惑。"
"哈哈,可汗的好意,朕心領了。可是朕的昭景侯是人是妖,還輪不到你來說。"
巴爾濟打個哈哈,道:"先不說這個,陛下的哥哥在此,許久不見,或許有些想念吧。"
"哦,原來皇兄也到了,四年沒見,的確想念得緊。"
軒轅驚雷百感交集,低聲喚了句"素水",卻被風吹散,沒能傳到軒轅素水耳中。上一次,自己是皇帝,他是即將離京的王爺,原以為再會無期;如今竟又相見,那一個做了皇帝,而自己成了異邦的階下囚。這一切,怪得了誰呢?
"陛下,雖然突厥人生性好客,盡心盡力地照顧您哥哥,可是他思念故土,不喜久居,我們也不便強留。"
軒轅素水一挑眉:"好呀,那就麻煩可汗送回來吧。"
"沒問題。只是陛下身邊有個妖怪,恐怕會對太上皇不利,若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枉費我們一番苦心。"
"哦?依可汗之見,又該如何?"
"只要陛下把妖怪交給我們處置,萬事都好商量。"
"若是朕不肯呢?"
"突厥人言而有信,依然送回太上皇,只是這性命麼,就有些難說。"
軒轅驚雷聽了這話,猛一抬頭,高聲叫道:"素水,求你救救哥哥!"他不認識那個穿紅衣的,豈會關心他的死活,管他是人是妖,終究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生平第一次自稱哥哥,正是盼著軒轅素水念些兄弟之情,救上一救。
兩人離得太遠,軒轅素水看不見他眼角的淚,卻足夠把這撕心裂肺的尖叫聽得清清楚楚。畢竟兄弟一場,手足之情,再殘酷的歲月也抹不去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怎麼樣?你們漢人講究什麼忠義,還有那個孝悌,總不會為了來歷不明的妖怪,害死一個活生生的親哥哥吧。"
這一瞬間,軒轅素水的心腸又硬了起來,對自己說:"他害死三哥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是他的親哥哥?就憑他,怎麼跟我的噙香比?"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何噙香立刻臉色蒼白,翻身下馬,跪在塵埃中。"臣願意換回太上皇。"
軒轅素水眉頭緊皺,拂袖道:"沒你的事,起來!"
何噙香不肯起身,只是重複一遍:"臣願意換回太上皇。"
軒轅素水低聲喝道:"朕命令你起來。"
何噙香垂著頭,不再說話,也沒有動。火紅的下擺鋪在地上,像一朵孤寂的花。
軒轅素水抬起頭,朗聲道:"多日以來,家兄蒙可汗照料,朕在此謝過。"
"好說。陛下想好了麼?"
"太上皇是鐵骨錚錚的大好男兒,倘若剛烈不屈,以身殉國,也對得起祖宗基業。"
聽了這句話,軒轅驚雷立刻面如死灰,第一萬次暗罵死於亂軍的肖氏:倘若沒有那個賤人,朕怎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巴爾濟早已看見何噙香跪在地上,雖然聽不到對話,也能猜測他是在為自己求情。瞧那情形,軒轅素水分明沒有答應他,為何又不肯換回太上皇了呢?"還請陛下三思。"
"不必了,太上皇的氣節,我朝野上下萬分敬仰,必將流芳千古。"
巴爾濟咬牙切齒地說:"陛下執意如此,本汗無話可說。你那妖怪的妖法固然厲害,突厥的勇士也不差,我們戰場上見真章吧!"
"奉陪到底。"
若當下開打,雙方都沒有把握,最後只得不歡而散。軒轅素水剛回到禦帳,便聽見何噙香求見,急忙叫他進來。
何噙香跪倒在地,低聲道:"噙香罪孽深重。蒙陛下厚愛,無以為報。"
"這都是突厥人的詭計,跟你有什麼關係。愛卿有功於社稷,朕謝你還來不及,快起來吧。"
何噙香面露淒色:"噙香被人口口聲聲指為妖怪,深恐陛下以異類見憎。"
"愛卿說的是哪裡話,朕還不至於昏聵到這般田地。"
何噙香幽幽一笑:"若臣真是妖怪,又當如何?"
軒轅素水奇道:"愛卿莫不是氣糊塗了吧?愛卿的為人,朕還不知道麼。"他嘴上說知道,心中卻泛起一絲迷茫,這個何噙香,從來都不在自己手心裡。
何噙香終於綻開笑容:"臣一時失言,還望陛下莫怪。"
"朕在這裡,愛卿且放寬心。若沒有別的事,早些回去休息吧。"軒轅素水一見著他,腦子裡總是亂糟糟的,尤其二人獨處時,看得見摸不著,心癢難耐,還不如不見,可當真見不著他,又覺得不踏實,生怕出了什麼事。
何噙香低著頭抿了抿嘴,道:"臣只恨自己法力低微,不能及遠,不能為陛下救出太上皇。"
"愛卿不必自責,想來皇兄也不願折損我朝棟樑,各盡人事吧。"
"陛下教訓得是,臣告退。"
何噙香轉身出去,軒轅素水兀自對著帳門凝望良久,直到有軍情來報,才輕咳一聲,恢復帝王的威嚴。
7.紅衣夜帶刀
聽聞撫遠將軍王夜月彙集了各地勤王之師,即將抵達,軒轅素水頓覺安慰。這個消息幾乎同時傳到巴爾濟耳中,令他愁眉不展,順手擊碎了一隻茶碗。脫不思言道:"我們突厥軍在這停留多日,糧食都快不夠了,將士已有不滿,若等那王夜月到來,腹背受敵,豈非坐以待斃麼。"
巴爾濟怒道:"廢話,你說說,可怎麼辦!"
脫不思不急不徐,道:"依臣愚見,不如搶在他的大軍到達之前展開強攻,若能破城則滿載而歸,如若不然也好早作打算。"
巴爾濟皺眉道:"話雖如此,可恨那紅衣妖怪厲害,你有什麼好辦法?"
"細作探聽多日,總算有了眉目,據說他們漢兵都用棉花堵住耳朵,聽不到妖怪彈箜篌,自然平安無事。"
巴爾濟眼睛一亮,笑道:"還是你厲害,快去找棉花,每人多發點,明天大舉進攻!"
這個晚上,巴爾濟一直在想著激動人心的勝利,幾乎沒怎麼睡覺,軒轅素水卻睡得安穩,直到被紛亂的腳步聲吵醒。
"可心,是突厥人攻過來了麼?"
"啟奏陛下,兩軍正在交戰,是以加強了戒備。"
"前方戰況如何?"
"突厥兵攻勢猛烈,我軍正積極禦敵,一時還分不出勝負。"
軒轅素水穿好衣服,連早膳都沒用,便叫探馬進來回報,聽說何噙香身先士卒,所向披靡,竟有些心驚肉跳。
這場仗打了整整一天,十分慘烈,軒轅素水心情沉重,直到報說昭景侯已回,才面露喜色。
"快傳,朕有話要對他說。"
傳令兵面露難色:"皇上,昭景侯暈倒了,是被抬回來的。"
軒轅素水聞言大驚,顫抖著問:"他......現在何處?"
"就在自己帳中。"
軒轅素水大步流星地走出帳外,甩下一句話:"可心,快把司徒太醫叫來,去看昭景侯!"
司徒太醫慢悠悠地診脈,看得軒轅素水心焦。"他到底怎麼樣?"
"陛下不必過慮......"
軒轅素水喝道:"說重點!"
司徒太醫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答道:"昭景侯並無大礙,只是勞累過度,待臣開個方子......"
"直接說,他什麼時候能醒!"
司徒太醫哆嗦著回答:"很快。"
軒轅素水總算松了口氣,擺擺手讓眾人退下,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何噙香。他沾滿血污的紅衣早已被脫下,蓋了一條棉被,烏發散落枕上,襯著略顯蒼白的容顏,越發如精雕細琢的一般。
軒轅素水頭一次看見他的睡顏,安安靜靜的睡顏,忽然有些害怕,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又摸到他溫暖的臉,親自確認了,才能肯定他安好,肯定他活在自己身邊。
指腹下的面頰又滑又軟,軒轅素水簡直收不回手,再看看他嬌豔欲滴的紅唇,欲翹未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何噙香的唇瓣芳香而柔軟,帶著微微的清甜,這個綿綿密密的吻持續了很久,熟睡的人恍然未覺。軒轅素水的膽子更大了,輕輕拉下被子,解開中衣,伸進手去。
那人的呼吸依然微細綿長,軒轅素水吻過纖細的頸項和精緻的鎖骨,一路向下,來到胸前的紅豆,輕輕舔弄,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某個部位的變化。
異樣的感受還是喚醒了何噙香,看見伏在自己身上的軒轅素水,不禁低呼道:"皇上,你......"
軒轅素水一抬頭,何噙香立刻拉起了棉被,直愣愣地瞪著他。
軒轅素水舔舔嘴唇,笑道:"愛卿的箜篌好像不在身邊呀。上次那招,恐怕不靈了。"
何噙香沒說話,眼神裡寫著明明白白的拒絕。
軒轅素水伸手去拉棉被,反被何噙香拽住,可是論力氣,他連雞都抓不到,怎麼及得上軒轅素水。扯來扯去,他終於放棄了抵抗,歎道:"聖上,莫要讓臣為難。"
這句話像是一盆涼水,澆到軒轅素水頭上。想自己帝王之尊,要什麼人沒有,何至於強人所難,手上便漸漸松了些。
何噙香把被子掖好,正色道:"陛下請回吧。"
軒轅素水恨恨地看著他,眼前這傢伙,雖然今天是嘴邊的鴨子,明天必定變成扎手的刺蝟,更有甚者,或許一走了之,那就得不償失了。明知如此,軒轅素水心中,仍有個萬一的念頭,放緩聲音道:"你,想我怎麼樣......"
不說"朕"而說"我",話裡已經有懇求的味道。
何噙香攏了攏頭髮道:"陛下的心意,臣已經明白了,容臣再考慮一下吧。"
軒轅素水聽了,頓時心花怒放。"是是是,你考慮清楚了告訴我。"
何噙香微微一笑:"這個自然。"
"那就不打擾你了,好好休息吧。"
"陛下慢走。"
軒轅素水神采飛揚地回到禦帳,興高采烈地吃下晚膳,只在聽顧成朗報傷亡的時候皺了一下眉,道:"都好生撫恤吧。"
"臣領旨謝恩。"
"還有別的事麼?"
"啟奏陛下,還有一事相告。"
"嗯?"
"不知何處走漏了消息,突厥兵也在耳中塞了棉花。"
軒轅素水急道:"莫非昭景侯的法術失效了?那他還不快點回來,留著送死麼?"
"我軍的棉花是昭景侯分發的,可以完全擋住箜篌聲,敵軍只有普通棉花,卻也能抵消一部分法術的作用。這樣一來,昭景侯不得不消耗更多法力,以致......"
軒轅素水心下黯然,沉默片刻方道:"是啊,他累壞了。"
顧成朗叩首道:"昭景侯的為人,臣萬分欽佩,希望陛下也不要忘記他的功勞。"
軒轅素水笑得淒苦,道:"多謝愛卿,朕不會忘的。"
君臣倆談完了話,顧成朗說要去探望何噙香,軒轅素水揮揮手讓他走了,自己坐在帳中乾笑了兩聲,只覺越笑越難聽。過了片刻,又自言自語道:"軒轅素水,他冒著生命危險,為你上陣殺敵,累得暈倒,可是你,整日裡想些什麼呀,簡直禽獸不如!"
自怨自艾一會,忽然聽見何噙香求見,立刻傳了進來。
"皇上,臣是來向您辭行的。"
軒轅素水頓時心灰意冷,暗笑這報應來得太快。先前還滿心歡喜等他考慮,誰料考慮完了,是這個結果。說到底,都是自己不好,怨不得旁人。"朕不該......唉,你要去哪裡?"
"白天的時候,突厥吃了大虧,此時心膽俱裂,正宜偷襲。臣願領一支人馬,逼退巴爾濟,以絕後患。"
聽開頭的時候,軒轅素水還在迷糊,及至說完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道:"你說你要去偷襲?"
"正是。"
"不要去,你身體又不好,折騰什麼!"
何噙香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道:"司徒太醫已經診過,臣的身體,並無大礙。"
"那也不行,休息兩天再說吧。"
"臣與顧將軍商議過,今日是夜襲的良機。"
"你們急什麼,過兩天王夜月就到了,還怕突厥麼?"
"顧將軍以為,不等王將軍到達,突厥人必將北竄,日後難免滋事,不如乘勝追擊,逼他們寫份降書,永結兄弟之盟,或可保邊境安寧。"
軒轅素水拍案道:"這個顧成朗,就不會派別人去麼!"
何噙香不卑不亢道:"臣自以為足當此任。"
軒轅素水大急,道:"朕不是說你不行,總之--你不許去。"
"皇上,軍中事務有顧將軍作主,臣只是來辭行而已。"
"朕的話都不管用了嗎?"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莫非聖上要臨陣換將麼?"
臨陣換將絕對是軍中大忌,軒轅素水啞口無言,指著何噙香頓了半晌道:"你,好吧,記得多保重。"
"臣自有分寸。"
軒轅素水四處摸了摸,總算找到一把匕首,遞給何噙香,道:"這是父皇留給我的,鋒利得很,你拿著防身吧。"
何噙香鄭重地接過來。"謝陛下。"
何噙香點齊了兵馬,往突厥大營行去,巴爾濟正在痛駡脫不思,發洩心中怒火。
脫不思歎道:"現在看來,我們只能早些回草原,路上順便搶點東西算了。"
"哼,都是你這蠢貨,說什麼塞棉花管用,結果還是敵不過妖法!"
"大汗息怒,是我糊塗。漢人奸詐狡猾,沒一個好貨色。"
"別提了,還有軒轅驚雷那個倒楣東西,本以為是塊肥肉,結果什麼都換不來,還整天哭哭啼啼的,白費糧食!"
脫不思苦著臉道:"這個麼,臣也沒想到啊。"
"全是廢物,什麼事都辦不成。"
脫不思擦擦汗,勸道:"大汗還是早點休息,我們明天就起程吧。"
巴爾濟瞪了他一眼,忽聽外邊一片混亂,怒道:"這又是怎麼回事,你快去看看。"
不過片刻,脫不思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不好了,那妖怪領著兵打過來了。"
"什麼?情況如何?"
"大漢快跑吧,好像就是沖這邊來的,晚了就來不及啦。"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一聲輕笑:"不必了。"
8.禦帳許合歡
脫不思一轉身,看見個手抱箜篌的紅衣人影,驚叫道:"妖怪呀!"
何噙香撥動箜篌,一下打暈脫不思,瞟了一眼,低聲道:"這位將軍眼力不錯麼。"
語音柔媚婉轉,巴爾濟一失神,已被何噙香欺到身側,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
巴爾濟結結巴巴地說:"這位好漢,那個壯士,不對將軍,您有什麼吩咐?"
何噙香笑道:"不敢當,我只是個妖怪罷了。"
劍刃貼在脖子上,涼颼颼的,巴爾濟陪著笑道:"不是的,脫不思有眼無珠得罪您,罪該萬死。"
"那好,你說我今天來,所為何事?"
"不管什麼事,只要將軍說明白,我一定辦到。"
何噙香放下箜篌,掏出紙筆,道:"我怕你識字不多,親自替你寫了一份降書,只要你簽個大名即可,不知意下如何?"
"當然,那個沒問題。"
看著他哆哆嗦嗦地寫好,何噙香收在懷裡,笑道:"麻煩可汗隨我出來說話。"
巴爾濟走出帳外,見周圍的士兵都倒在地上,心中越發害怕。
何噙香提高音量叫道:"大家都住手!突厥兵聽好了,你們可汗在這裡,有幾句話要說。"
打鬥聲漸漸平息,人們漸漸靠過來。
何噙香伏在巴爾濟耳邊道:"降書的內容你已經看過了,似乎沒有什麼異議。早聽說突厥人言而有信,只要你在將士面前立個重誓,我們即刻撤兵,怎麼樣?"
性命要緊,巴爾濟當下說道:"突厥的勇士們,經過這位將軍指點,本汗決定,馬上送還太上皇,明天就帶著大家回草原。日後,我們兩國約為兄弟,互不侵犯,要是做不到,就像這條圍巾一樣!"
他說著話,扯下自己的圍巾,雙手使力,撕成兩半,單是這份手勁就令人咋舌。
突厥兵征戰良久,早就起了思鄉之情,最近一直不順利,碰到可怕的妖怪,誰不願留著性命回去。聽了這番話,想到能活著見父母妻兒,一個個歡呼不已。
何噙香收回匕首,道:"大汗保重,我們告辭了。"
巴爾濟保住了性命,摸摸脖子,卻道:"請等一下。"
何噙香疑惑地回頭,問道:"什麼?"
"我很怕人偷襲,每天換不同的帳篷住,你是怎麼找到的?"
何噙香轉了轉眼睛,微笑道:"這就是神機妙算吧。"
"呵呵,你又聰明又勇敢,長得還漂亮,巴爾濟佩服你。"
"多謝大汗。"
何噙香飄然而去,巴爾濟即刻遣人請出軒轅驚雷,為其沐浴更衣,親自護送到顧成朗營中。
"可汗遠來辛苦,既是我朝的兄弟,還請進來喝杯水酒。"
"不用啦,我得收拾東西,準備回草原去。只是這人困馬乏......"
"顧某自有糧餉相贈,只盼您莫要驚擾沿途的百姓。"
"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告辭!"
軒轅驚雷重回故國,感傷不已,問道:"朕可否去看看皇弟?"
顧成朗畢恭畢敬地說:"聖上有旨,請太上皇移駕從前的壽王府,好生休養,聖上自會派重兵保證您的安全。"
這個"重"字說得特別清晰,軒轅驚雷在心中苦笑,所謂保證安全,意思就是軟禁了,不過自己受了被俘之辱,也沒有臉面與他提皇位。
"皇弟思慮周詳,朕照辦就是。"
"事不宜遲,車馬已經備好,太上皇請--"
時隔多年,軒轅驚雷又回到了昔日的王府。自己弑了父兄從這裡走出去,卻被弟弟送回來,真是風水輪流轉。不管怎麼說,終究是離開突厥,活著回來了。
折騰了一夜,他睡下的時候已是黎明。不用心驚膽戰地做俘虜,他睡得特別沉,又一次夢見了君臨天下的自己。而這個夜晚,軒轅素水幾乎沒有睡,前半夜罵了一百多遍顧成朗,後半夜誇了一百多遍何噙香。
一拿到降書,軒轅素水就逼著何噙香去睡覺,只找了兩個跟隨的參將來問情況。聽說他用自己賜的匕首逼迫巴爾濟立下重誓,軒轅素水興奮不已,不停地追問所有細節。兩個參將揣摩聖意,拼了命地讚歎何噙香的英姿,令軒轅素水龍心大悅,躺到床上還一遍遍回味,暗自笑得合不攏嘴。
次日清晨,大家見到了眼眶發青的皇帝,好在他精神不錯,下旨慶功三日,班師回城。
慶功宴上的主角無疑是何噙香,看著他左一杯右一杯,來者不拒,言笑晏晏,軒轅素水真有點受不了。"昭景侯,朕有事相詢,隨朕出來一下。"
何噙香步履不穩地跟出來,笑盈盈地問:"皇上找臣,有什麼事?"
軒轅素水挑了個角落,四顧無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上次要考慮,那個,考慮好了沒有?"
何噙香扶著額頭問:"陛下指哪件事?"
軒轅素水忽然臉紅起來,囁嚅道:"就是,我們倆的那件事。"
"陛下恕罪,臣似乎喝多了,頭腦不大清楚。"
軒轅素水哭笑不得:"你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麼,何必鬧成這樣,回去歇著吧。"
何噙香醉意撩人,靠到軒轅素水身上,在他唇畔輕啄一下,問道:"是不是這件事?"
"你耍我啊?"
"嘻嘻,臣只不過是,忽然想起來了。"
軒轅素水扶著他站好,順便把手放到他腰間,呢喃道:"好不好?"
"倘若我說,噙香的心意不比你少,你信不信呢?"
軒轅素水嗅著他的發香,把臉貼上去蹭了蹭,答道:"信,你說什麼我都信。"
"臣以為,報答陛下不一定用這種方式,不過--倘若你喜歡,我今天晚上就去禦帳伴駕,好麼?"
軒轅素水大喜過望,涎著臉道:"天都快黑了,現在就算晚上,對不對?"
"呵呵,陛下先行一步,噙香隨後就到。"
軒轅素水收緊了手臂的力道:"跟我一塊走吧。"
"倘若被人看見......"
"沒人看的,他們都忙著喝酒呢。"
一路走到禦帳,果然無人發覺,進了門,兩人就吻在一處,難分難舍。上一次是趁美人暈倒偷香,這次可是實實在在的纏綿,滋味妙不可言,吻得軒轅素水魂魄盡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衣衫委地,玉體橫陳,軒轅素水攬著何噙香,漸漸向他身後摸去。何噙香卻撐起身子,伏在軒轅素水耳畔,媚笑道:"噙香體弱,只怕承受不了聖恩,不如讓我來服侍陛下,怎麼樣?"他的語調本就嬌柔,情動時略帶沙啞,直教人心神俱醉。
軒轅素水整日裡想的,當然是把何噙香壓在身下,忽然聽見他不肯,不免惱火。然而眼前是粉面含春,耳邊是嬌聲軟語,自己是箭在弦上,哪裡能夠拒絕。再加上何噙香伸出舌尖,在他耳道中輕舔,雙手不老實地四處點火,便是開口要他的皇位,只怕也拱手奉送了。
軒轅素水紅著臉,幾不可聞地應一聲,立刻感覺到何噙香的手指刺入自己身體,引起微微的不適。接下來的一整夜,他仿佛在雲端飄浮,在快樂和痛苦中徘徊,怎麼也找不回理智,只是偶爾想到:我為什麼會以為他柔弱呢?
不知道天是什麼時候亮的,不知道可心來看過幾回,軒轅素水睡醒的時候,覺得渾身都散了架,好像剁碎了重新拼湊起來的,尤其是腰痛得厲害。
一見到可心進來,再看看零亂的床鋪,軒轅素水覺得很不自在。"昭景侯,咳咳,跟朕談了許久的兵法,咳咳,是以抵足而眠......他什麼時候走的?"
"皇上,他一大早就走了,吩咐奴才讓您多睡一會。"
"朕身體不適,什麼人都不見--除了昭景侯。"
可心也不是傻子,瞄了瞄龍床,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的龍體要緊,是不是傳個太醫來看看?"
軒轅素水大窘:"不必了。"
反正大家都忙著歡慶,不起床也不要緊,軒轅素水窩在被子裡吃了點東西,靠在枕頭上,一會微笑,一會蹙眉。
"可心,要是昭景侯求見,就讓他進來。"
"奴才明白,可是他沒有來啊。"
"他跑哪去了,怎麼還不來?"
"想是在前面營中,要不要傳他過來?"
"不要,哼,不來就算了。"
沒過半盞茶功夫,軒轅素水又喚道:"可心,差人去看看,昭景侯幹什麼呢。"
"是,奴才這就去。"
過了片刻,軍士報說昭景侯在和顧成朗等人喝酒。
軒轅素水聞言,立刻坐起來,又"哎喲"一聲倒下,恨恨地說:"酒量明明不好,喝什麼酒!跟誰喝酒不好,偏偏和顧成朗喝酒!他那點歪腦筋,連朕都知道,你怎麼就看不出來!萬一被灌醉了,有個好歹的,朕可,可......"
sblue 2010-2-27 23:21
9.還朝複添憂
一個可字,頓了許久,卻沒有說下去,軒轅素水索性翻個身,拉起被子,蒙住腦袋。
可心等了許久沒有聲響,正待退下,忽聽被子底下的人悶聲悶氣地說:"叫個人去,把他找回來。"
那個"他"指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聖旨一下,何噙香很快就到了,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似笑非笑地看過來。"皇上,您蒙著頭做什麼?"
軒轅素水本來有很多話要說,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想起昨天的事情,翻了個白眼道:"醉醺醺的,離我遠點!"
"臣告退。"
"站住。"
何噙香抿嘴一笑:"我還沒走呢。"
"喂,那些當兵的都是粗人,不許跟他們喝酒了,萬一借著酒勁......冒犯你......"
"陛下放心,臣不去冒犯他們便是。"話音剛落,軒轅素水已經把枕頭丟了過去。
三天時間很快過去,御駕還朝,百姓夾道而迎。除了威武的皇家儀仗,俊秀的顧成朗、嬌媚的何噙香,也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少女們的目光。
金鑾殿上論功行賞,顧成朗統帥三軍護衛京師,除兵馬大元帥;何噙香身先士卒忠勇有加、招降巴爾濟功莫大焉,拜為武寧公;其他人等各有賞賜。
何噙香叩謝了聖恩站起來,軒轅素水遠遠瞧著,滿心歡喜,暗想:他穿朝服也很美。
滿朝文武都知道武寧公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巴不得早日攀上,一退朝就圍得他裡三層外三層。
"武寧公的事蹟,卑職萬分敬仰。"
"武甯公英雄了得,實乃我朝棟樑。"
"武寧公,下官是禮部侍郎潘唯......"
忽然有人說:"聖上把自己從前的府第都賜給了武寧公,這個恩寵可不一般啊!"引得眾人連聲附和。
何噙香一直微笑不語,只在聽到最後一句時,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些,作個團團揖道:"眾位大人,何某結識各位,實乃三生有幸。"
"武寧公太客氣了。"
"武寧公說的哪裡話。"
"武寧公真是謙謙君子。"
忽然有人提到個敏感問題:"不知武甯公可曾娶親?"不等何噙香回答,眾人已經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
"我妹妹若涼,那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下官淳於驀然,家中有兩個小女,容貌還算過得去。"
"末將吳六義雖是粗人,我侄女小桃也不錯。"
何噙香哭笑不得,擺擺手道:"眾位大人見諒,何噙香雖未成親,卻已有了意中人。"
此言一出,大家頗覺失望,又開始邀請何噙香到自己家中做客。何噙香不喜應酬,卻脫不開身,正在煩惱,幸好可心及時出現,傳了聖上的口諭,要他禦書房見駕。
"聖上召見,何某告辭,諸位大人請回吧。"
"武寧公慢走。"
"還望武寧公替卑職美言幾句。"
"舍妹葉羽仰慕武寧公,寧願給您做小。"
好不容易擺脫了這群人,何噙香到達禦書房的時候,軒轅素水早已等得著急了。
"做什麼呢,這麼久才過來。"
"沒什麼,只是被官員們拉住,又是請客又是提親的。"
"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給朕的武甯公介紹老婆!"
"皇上息怒,亂哄哄的一群人,微臣實在搞不清楚。"
軒轅素水站起身來,走到他旁邊,捏了捏他的手,道:"搞不清楚最好,我陪你去看看府第怎麼樣?我從前的住處,很大很漂亮的。"
何噙香不禁好笑:"噙香孤身一人,要那麼大的府第做什麼。"
"噓,別亂說,那可是朕的家。"
武寧公府緊鄰皇宮的御花園,軒轅素水早已命人開了一道小門,方便日後往來。何噙香一進去。看見大片僕人跪在地上迎接,嚇了一跳,笑道:"噙香能照顧自己,陛下派的人未免多了些。"
"你那也叫照顧麼,有什麼吃什麼,三件一模一樣的衣服換著穿穿,就算照顧啦?"
"噙香一向如此,沒覺得不妥。"
"可是公爵府上一定要有很多人才行,難道那麼多間屋子你自己打掃麼?"
何噙香苦笑道:"我要那麼多屋子做什麼,縱有廣廈千間,還不是夜眠八尺。"
軒轅素水揮退了下人,上前一步擁住何噙香,在他耳畔低聲道:"可是我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給你。"
何噙香靠在他肩頭,滿足地籲了一口氣:"你能偶爾想想我,我就很開心了。"
"要不然,你就住這進院子,到宮裡最方便的。至於整座府第麼,想逛就四處走走,不想就不管它,喜歡的時候叫人過來收拾一下,不喜歡就讓他們走得遠遠的。"
何噙香輕輕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何噙香不通政事,得了特批不必上朝,並且他深居簡出,從不與朝臣糾纏,在這條路子上打主意的人便越來越少了。往武寧公府投拜帖的,沒有一個能進門,但是這裡的確有位常客,喜歡和主人一起窩在房裡說話。
"要入冬了,你至少得添幾件衣裳對吧,看我選的料子怎麼樣?"
"噙香穿慣了舊衣,不必麻煩了。"
軒轅素水拖著他的手道:"哎呀,過來,你先看,看了再說。"
何殘見了滿架的衣服,眼睛立刻亮起來:"咦,皇上在哪弄的合歡羅?"
軒轅素水笑得賊兮兮:"宮裡的匠人手很巧的,你瞧這個花紋,這個絨毛,連我都看不出區別。喜不喜歡?"
何噙香開心地在他臉上吻一下:"喜歡,叫你費心了。"
軒轅素水順勢把何噙香摟在懷裡,箍著他的腰說:"你都這樣謝八次了,可不可以湊一塊,多謝一點,讓我做一次?"
何噙香的笑容依然嫵媚動人,朱唇輕啟:"皇上,這是兩碼事。"
"不公平呀,那我也不許你做了。"
"皇上此話當真麼?"
軒轅素水氣道:"金口玉言,當然真了,不僅當真,朕還要立後。"
從前做王爺的時候,軒轅素水不敢和任何人走得太近,也無心婚娶,生怕被皇兄抓出個結黨;後來自己做了皇帝,一直在打仗,顧不上別的;如今太平了,的確有大臣建議立後,卻都被他找藉口否決,誰也猜不透這位皇帝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何噙香歪著頭道:"也對,按皇上的年齡,早就該立後了。臣早就聽說雷尚書家的絮兒姑娘才貌雙全,不知聖意如何?"
軒轅素水黑著臉道:"什麼絮兒姑娘,朕又不認識。"
"那麼賈太尉府上的會舞小姐好象也不錯。"
軒轅素水咬牙切齒地說:"何噙香,你這個混蛋!"
何噙香歎了口氣,低聲道:"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軒轅素水捧著他的臉,認真地說:"不是的,你不要故意氣我,好不好?"
"並非微臣要氣你,立後本是喜事,國家也需要皇后。"
"非要立後的話,朕立你為後,好不好?"
"聖上又說玩笑話了。"
軒轅素水苦笑道:"朕也知道,一定不成的。你說心裡話,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臣說心裡話,陛下還是應該立後。"
軒轅素水望著何噙香的眼睛,似乎要看進他心裡去,瞧瞧那句話是不是真的,過了半晌方道:"你說這種話,就不會心痛麼?"
何噙香直直地回望,滿眼哀傷,吐出一個字:"會。"
"......"
"......"
"那個,你喜歡水仙麼?宮裡養的快要開了,送你兩盆吧。"
"......"
"對了,禦廚做的胭脂餅味道很好,趕明拿來給你嘗嘗。"
"......"
軒轅素水緊緊地摟住何噙香:"求你別這樣看我,好不好?"
何噙香淒然一笑:"宮裡什麼都有,陛下來這做什麼。"
"可是我,只有在你身邊,才能心安。"
話還沒說完,便融化在熱吻中,窗外是寒風刺骨,屋內卻溫暖如春。
朝廷上的事情太多,軒轅素水不想說,說了何噙香也不會懂,但是他偶爾能感覺到,這位皇帝陛下的脾氣越來越壞。上次宋慕傾等人叛國一案,就殺了老老少少六百多人,後來又查出不少貪污軍餉的、報功不實的、誇大傷亡的,頗多株連,每每令軒轅素水氣憤不已。眼見朝堂越來越冷清,大臣們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腦袋,都覺得不甚安穩了。
這些日子,連禦廚的日子也不好過,心驚膽戰地做出第三次午膳之後,軒轅素水又摔了盤子。可心趕快叫小太監清掃了,上前道:"陛下息怒,不知這些東西哪裡不對,奴才好叫他們多用點心。"
軒轅素水沉著臉道:"這些蠢材,乾脆別做了,朕不想吃。"
這種時候還敢說話的,只有跟隨他十多年的大總管可心。"陛下若心煩,不如去武寧公府上走一走。"
軒轅素水蹙眉道:"朕乏了,不想去。"
10.聞喜故相嗔
可心勸道:"萬歲爺龍體要緊,還是傳個太醫看看吧,倘若武寧公知道您這樣,豈不要著急。"
軒轅素水揮揮手允了,小太監們才松了口氣,皇上最近心情不好,總是給禦廚挑刺,他們也跟著倒了不少黴,稍不如意就是一頓板子。
可心走出寢宮的時候,看見一隻喜鵲飛過天空,心想冬季寒冷,北雁南飛,近來幾乎見不到鳥兒,不知今天會有什麼喜事。緊接著,他又苦笑了一下,萬歲爺不發脾氣就不錯了,還指望什麼喜事。
資格最老的司徒太醫片刻即至,一番望聞問切後,思慮良久方道:"陛下之脈滑而不澀,往來流利,如珠走盤,為血實氣壅之候。"
軒轅素水最不耐煩聽這個,皺了皺眉道:"愛卿說重點就可以了。"
司徒太醫渾身哆嗦,苦著臉道:"微臣見識淺薄,不敢妄斷。"
軒轅素水怒道:"在太醫院當了四十多年院判,連這點小病都不會看麼?難不成朕的太醫都是廢物?留你們何用!"
"聖上饒命,實在是有些棘手。"
軒轅素水撇了撇嘴,道:"從實說吧,朕倒想聽聽,究竟是什麼惡疾,把愛卿嚇成這個樣子。"
司徒太醫小心翼翼地懇求道:"皇上先息怒,恕臣死罪。"
軒轅素水面色一沉,道:"朕不殺你便是,速速說來。若有半句妄語,嚴懲不貸!"
司徒太醫磕了個頭道:"滑而沖和,是榮衛充實之佳兆,少陰動甚,兼有飲食偏嗜,若在婦人,則......則......娠孕可決。"
軒轅素水疑惑道:"朕又不是婦人,愛卿說這個做什麼?"
"臣罪該萬死。"
軒轅素水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再清楚不過,原本沒往那個方向想也就罷了,略一思索,額上竟現出冷汗來。看看腳下磕頭如搗蒜的司徒太醫,他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喝道:"來人哪,把這個妖言惑上的庸醫拖出去砍了!"
司徒太醫兀自在苦苦掙扎:"陛下,您答應微臣......"
軒轅素水冷笑道:"不錯,朕不殺你,殺愛卿的是殿前侍衛,卻不是朕。黃泉路上,閻羅殿裡,莫要怪錯了人。"
侍衛們剛剛帶走司徒太醫,又聽皇帝說道:"金統領,進來說話。"
"是。"
軒轅素水冷哼道:"武寧公府的西北角有個天牢,你可知道?"
"臣知道。"
"你去,拿這盤點心給武寧公,說是朕送的,他一定不會防備,趁這機會抓住他,關到天牢裡,再把那個破箜篌帶回來給朕。"
金統領遲疑道:"不知武寧公所犯何罪?"
軒轅素水雙眉倒豎:"他犯的罪,是你該問的嗎?"
金統領不敢多嘴,不折不扣地執行了聖旨,時隔多年,這座天牢又一次迎來客人。何噙香對自己的府第並不熟悉,從來不知有這等所在,莫名其妙進了牢房,登時被裡邊陳腐的血腥氣嗆得咳起來。
金統領甚是過意不去,抱拳道:"武寧公恕罪,這都是聖上的旨意,並非下官膽敢冒犯。"
"咳咳,我犯了什麼罪,他要這樣?"
"下官不知。"
"今天出了什麼大事嗎?"
"聽說西北一帶天降大雪,凍死許多牲畜。"
何噙香茫然道:"這個跟我有什麼關係?"
金統領撓撓頭道:"好像沒有關係。"
"別的呢,聖上情緒不好麼?"
"或許是吧,飯都沒吃,司徒太醫來請脈,又觸怒了聖上,被斥作庸醫,已經......問斬了。"
"聽說司徒太醫有妙手回春之能,聖上素來看重,這是怎麼回事?"
金統領皺眉道:"或許他說了什麼錯話,下官委實不知。"
何噙香眸光流轉,忽然微微一笑:"沒事了,金統領請回吧,就說噙香問聖駕安好,望陛下早日息怒。"
金統領轉身離去,把何噙香交給天牢的獄吏,真給他們出了個難題。這些人日常只負責看牢門,並不遠走,雖然聽說過武寧公的姿容和事蹟,一直無緣拜見。如今府第的主人忽然成了囚犯,活生生站在眼皮底下,看得他們一個個口水橫流,暗道傳言不虛。
按理說,進了天牢的犯人都要換成囚服拷起來,可是這些人猜不著聖意,不敢隨意處置,加上心中不忍,只找間牢房關起來了事。何噙香走進去,見屋內一片淩亂,連個能坐下的地方都沒有,不禁皺了皺眉。
一個獄吏頗為機靈:"老爺,這屋子簡陋了點,稍等就給您拿被褥來。"
何噙香抬起眼睛看看,應一聲好,他就美滋滋地把母親剛做的行李抱來,一邊走一邊回味那個眼神,想著武寧公看我了,笑得合不攏嘴。
不過片刻功夫,何噙香的牢房就換了樣,不僅仔細清掃過,還點了幾支香來除穢氣。
瞧著大家忙忙碌碌,何噙香不禁好笑。"原來我府裡的犯人是這般待遇。"
"老爺說哪裡話,奴才們怎麼敢把您當成犯人。"
話還沒說完,就有聖旨傳來,要打何噙香二十大板,不許手下留情。
獄吏苦著臉道:"老爺,聖意難違,奴才只好得罪了。"
"打就打吧,我又不怪你。"
接下來幾天,源源不斷的旨意可把獄吏們坑苦了,一會要求好生上藥,一會又要加抽十鞭,一會要包紮傷口,一會要撕下紗布撒鹽,一會又御賜了麝香跌打丸,一會說吊著他,一會又放下,一會說不許給水給飯,一會又讓禦廚做了花蟹薑絲粥送來,前一刻要扒了棉衣凍死他,一轉眼又把小院裡合歡羅的新袍子捎過去,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獄吏被聖旨弄得手忙腳亂,眼見何噙香日漸憔悴,心裡也不好受。
有人大著膽子問道:"老爺,奴才們不明白,您和皇上這是怎麼了?"
何噙香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笑容:"他大概是不想面對我,等過兩天消消氣,我去給他賠不是吧。"
沒過幾日,大總管可心光臨了這座天牢,一見著何噙香便道:"哎喲,這是造的什麼孽啊!你們這群不長眼的東西,怎麼給武寧公府上當差的,也不知道好生伺候你家老爺。"
"公公,這都是聖上的旨意,奴才們也不好做。"
"真糊塗!雖說天威難測,且聽咱家一句。旨意裡邊,凡是待武寧公好的,辦一辦倒也無妨,其他的著什麼急。"
有了大總管的親口吩咐,獄吏們頓時醒悟:"多謝公公指點。"
可心走到牢房外,立刻有人打開房門請他進去。
"武甯公,奴才來晚了,讓您受苦了。"
獄吏跪在可心身後,一邊自己掌嘴,一邊說道:"老爺,奴才們該死,往日多有得罪,求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奴才一般見識。"
何噙香擺手道:"罷了,你先下去吧。我倒也沒什麼,皇上,他還好麼?"
可心歎道:"皇上胃口不好,又為您的事煩心,很少吃東西,整天發脾氣,早朝都不去了。"
何噙香著急道:"我知道我不好,可是他那麼大的人,也要照顧自己呀。"
"您別急,奴才不知道您兩位鬧什麼彆扭,不過聖上准許奴才過來,自然是不生氣了,過兩天必定放您出去,到時候當面勸一勸,什麼事都沒有了。"
"公公的美意,噙香感激不盡。"
"武寧公太客氣了,奴才也是替聖上辦事。"
可心來過後,天牢的人都對何噙香畢恭畢敬,除了不方便放他走,吃穿用度樣樣不敢馬虎,幾乎把他的小院搬了過來。可是何噙香對那些東西都不感興趣,整日凝望著窗外的藍天。為了防止犯人逃走,牢房的窗戶總是很高很小,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何噙香總是靜靜地坐著,直到有一天,一隻烏鴉停在視窗,嘎嘎地叫個不住,他立刻撲到窗下,仿佛能懂得烏鴉的話。
獄吏正在奇怪,忽見何噙香轉過身來,平日溫和清澈的眼睛裡,竟然透出令人恐懼的氣息。他平靜地說:"我要出去。"
"老爺,這恐怕不合適。"
何噙香冷哼一聲,手指搭上鎖住牢門的鐵鍊,輕輕一扯便斷開了,好像那拇指粗的精鐵鍊子只是小孩玩的泥巴。
獄吏們見了這手,嚇得跌坐在地,不明白他為什麼肯被關這麼久。"老爺......您這是......"
"把刀給我!"
見獄吏沒有反應,何噙香索性自己動手抽出兩個人的刀,一陣風般消失在天牢門口。
他一路狂奔,沿著最短的路線到達皇帝的寢宮外。這裡平時只有兩隊侍衛,莊嚴肅穆,現在卻已變成廝殺的戰場,血肉橫飛。
何噙香揮舞雙刀,不由分說地殺過去,所當無不披靡。顧成朗正率了一隊人守在門口拼死護駕,看見他大為歡喜,叫道:"皇上平安無事,就在裡邊。"
11.臨別明身世
何噙香道聲多謝閃身入內,便見到軒轅素水背門而立。"皇上,我可以救你出去。"
軒轅素水聞言轉身,眼中的錯愕瞬間變為驚喜。"你來了。"
短短三個字,傳到何噙香耳中,只覺比朋友更溫暖,比親人更溫馨,比情侶更溫存。他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軒轅素水挽住他的袖子,問道:"那件事,咳咳,你能否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妖怪?"
"如果我說是,你願意跟我走嗎?"
軒轅素水的唇畔蕩起了笑容:"願意。"
不料,他一邁步便覺天旋地轉,才想起最近身體不好。旁邊的可心慌忙扶住:"陛下,我背著您走吧。"
在場的人永遠不會忘記那殘忍的一幕,何噙香僅憑一己之力,在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刀卷刃了,他隨手拋下又在敵人身上搶過一把,平凡無奇的兵刃一到他手裡,頓時成了無堅不摧的利器。這個人像是被魔鬼附身,一招一式毫不留情,翻飛的長髮隨著他的身影舞動,漫天血色映紅了他的眼睛。
有人心虛地退開去,顧成朗等人趁機護著聖駕逃出皇宮。他們跟隨何噙香在小巷裡七彎八拐,一路都沒碰到大股的叛軍,安全地出了北門。顧成朗萬分疑惑:自己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對於京城地形的熟悉程度,竟然連足不出戶的何噙香都不如!
順著偏僻的小路走了一個多時辰,何噙香終於在一處背風的山坳停下來,道:"我們歇一會吧,叛軍不會追到這的。"
他扶著軒轅素水坐下,可心便自覺走開,招呼顧成朗借一步說話。顧成朗回過頭點了點身邊的侍衛,已經不足十人,心下惻然。
軒轅素水長歎一聲:"沒想到,軒轅驚雷還是動手了,不過也說不定是羅尚書他們的主意,難道我真的殺人太多麼?"
何噙香沒有答話,反而倒在他肩頭,吐出一大口血來。
軒轅素水著急地扶住:"你怎麼樣了?傷得重麼?"
何噙香微微擺手道:"不礙事,我只是,動用了天魔九劫功。這種功夫能在短時間內提升能力,卻有些傷身,尋常人總得養上一個月才能恢復。"
軒轅素水仍然不放心,輕輕解開何噙香的紅衣,試圖檢查一下傷口。衣服早已被鮮血浸透,卻分不出那血是他的還是旁人的。
原本白皙滑嫩的身體,早已佈滿傷痕,其中還有幾道舊傷,似乎剛剛癒合,軒轅素水想了一下才明白是自己賞的那頓鞭子,眼裡的淚終於滴下來。
何噙香感覺到胸口的涼意,蹙眉道:"陛下,你怎麼了?"
軒轅素水覺得不對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漆黑的眼珠全無反應。"你的眼睛......"
"是啊,天魔九劫功反噬,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呵呵,命都快沒了,眼睛有什麼要緊。"
"不會的,不要說喪氣話,這些傷都不重,我帶你去找大夫便是。"
何噙香摸索著握住他的手,道:"不用了,這些小傷,我還不會放在心上。"
"你是說那個天魔九劫功麼?咱們慢慢養著,過一個月就會好的。"
何噙香微笑著搖頭:"可惜我等不到一個月,實話告訴你好了,我是妖,如今殺了人,要遭天譴。"
軒轅素水茫然道:"天譴?"
何噙香平靜得似乎在說別人:"不錯,天打五雷轟,今日午夜。"
軒轅素水驚恐地瞪大眼睛:"怎麼可以......這樣?"
"對不起,我欠你一個解釋,你要是喜歡聽,我就慢慢地說。"
軒轅素水慌忙捂住他的嘴:"我不要聽,也不許你離開我。"
何噙香果真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靠在他肩頭。過了片刻,軒轅素水攬過他,抬起他的臉,送上一個帶著淚水鹹味的吻,哽咽道:"你想說什麼,我都聽著。"
"呵呵,別哭了,你哭起來難看得要命。"
軒轅素水抹了抹眼睛,嗔道:"胡說!"
"雖然我現在看不見了,上一次你趴在我身上哭的事,可還沒忘呢。那時候,你才十四歲吧。"
十四歲的軒轅素水的確哭過一次,平生哭得最厲害的一次,當然記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絕不會趴在別人身上哭。
"那天晚上,送酒來的人是你?"
"是呀,鼻涕眼淚的,被你弄了一身,才出來的。"
"......"
"你終於猜到了,我就是你院中那棵合歡樹。我活了一千多年,吸收日月精華,漸漸有了感覺,成了樹妖。"
軒轅素水笑了笑,把他摟得緊些,低聲道:"怪不得。這麼美,這麼香,這身衣服,我早該想到的。"
"那時候,我只能呆在自己身體裡,看著無數人、獸、妖從旁邊走過,好心的妖告訴我很多修成人形的方法,可我試來試去總是不成,難過極了。"
軒轅素水寵溺地捋了捋他的頭髮,聽他繼續說道:"後來有一天,一位菩薩聽見我的心聲,出現在我面前,講了我的身世,也把無法成功的關鍵說給我聽--很久很久以前,是一對戀人把我種下,又在我身邊很深很深的地方埋了幾壇酒,相約成親的時候喝,可是他們再也沒回來。
"合歡本是相思樹,所以我命中註定,要背負他們的哀怨。不過菩薩說我慧根好,若能得到一百個人的眼淚,自然可以化作人形。於是我等啊等,等了許多年,等到那第一百個人......"
"就是我麼?"
"不錯。"何噙香仰起臉,對著軒轅素水笑起來,暗淡的眼中含著無限柔情,"那時候,我連自己的名字還沒想呢!瞧見你在大年夜裡傷心,只好用我僅有的東西來招待。"
"堪戀,堪戀,哈,竟然是種下你的戀人埋的酒。"他似乎在笑,聲音裡卻沒有一點笑意。
"我好不容易成了人形,對你萬分感激,看你總是不快活,便想學點本事來幫你。走了許多地方,我才拜到一位師父,學了彈箜篌的法子。"
軒轅素水吸了吸鼻子道:"一直忘記告訴你,你彈的曲子非常好聽。"
"謝謝啦。說來好笑,那時我才發覺自己犯了錯誤,師父提醒我,堪戀在我身邊埋得太久,沾染了太多合歡的氣息,會有調和陰陽的作用,嘻嘻,就是那個意思。"
何噙香伸手摸去,漸漸撫上軒轅素水的小腹,令他臉紅起來,嘟著嘴道:"都是你不好,害得......"
"你當真不喜歡,也不是沒有法子,只不過一直沒機會告訴你。師父說,雍州城南有一口碧霄井,喝上一碗水,就解決了。"
"你......畢竟是自己的骨肉,怎麼能如此狠心。"
何噙香輕笑道:"那就等滿了十個月再喝,可以保你平安。"
軒轅素水臉紅得像要滴下血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
何噙香窩在他懷中,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又道:"其實這床笫之事,完全是你要求的,怎麼好像我欺負你一樣。就算我不肯,也是因為人妖有別,我不願意你消耗陽氣,只好折損一點自己的壽命了。"
軒轅素水驚訝地說:"你要為此折壽?對不起,我......從來都不知道。"
"算啦,反正只能到今天午夜,先前折不折損無關緊要。"
想起天譴之事,軒轅素水立刻臉色蒼白,問道:"就沒有辦法了嗎?"
"......哈,菩薩也說過,我這輩子需得謹記兩件事:莫開殺戒、情深不壽。前一個詞很淺顯,我一直記在心頭;後一個詞,我以為懂得,卻花了很久才明白。"
何噙香雖上戰場,卻從不傷人性命,其中的緣故他今日才知曉;可這"情深不壽",軒轅素水喃喃地念著,眼睛裡熱辣辣的。
"唉,天已經黑了吧?似乎冷起來了。"
軒轅素水瞧瞧落日的最後一絲餘輝,柔聲道:"怎麼會呢,太陽還很高,不過稍微起了點風。"說著話,脫下自己的外衣,仔細地裹在何噙香身上。
何噙香掙扎一下,說"你自己身體要緊",卻比不上軒轅素水的力氣,只得依了他。
侍衛們撿了乾柴生起火,何噙香終於不再哆嗦,笑道:"最後的時間,我們來說一點有趣的事吧。"
"好呀,什麼事?"
"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拿到宋慕傾的飛鴿傳書,能找到巴爾濟住的帳篷麼?那傢伙真的是天天換啊,滿營的士兵都弄不清楚。"
軒轅素水點了點他的鼻尖:"莫非你不是靠神機妙算?"
"呵呵,我這點道行,哪會什麼高深的東西。有的事情,能瞞過你我,卻瞞不過天上飛鳥的眼睛。"
軒轅素水想了想,輕聲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喜歡鳥,沒想到是利用它們。"
"不對哦,正因為我喜歡它們,它們才肯幫我的忙。"
"嗯......你真的能和鳥兒對話麼?"
"不要瞧不起我啊,一棵樹活上一千多年,會幾句鳥語有什麼稀奇!"
何噙香立刻學了幾句鳥叫,逗得軒轅素水笑起來。"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不過公喜鵲遇到母喜鵲,總是這樣叫。"
軒轅素水當即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好啦,你不要瞧不起喜鵲麼,今天我們能逃出來,都是喜鵲在指路呢。"
"趕明我請兩隻喜鵲來供上,總行了吧?"
"還有烏鴉呢,別忘了喲。是一隻烏鴉找進天牢,我才知道你的消息,急急忙忙趕過去。"
軒轅素水忽然結巴起來:"我,我不是,那個,有意,要關著你。"
何噙香笑得很溫柔:"其實都不要緊,你一個大男人,遇到那樣的事,難免不痛快。只是有一點遺憾,唉,鳥兒們早已發現羅尚書的企圖,卻找不到我,否則也不會......"
軒轅素水苦笑道:"看來我是自作孽,卻連累了你。"
"我本來想說點高興的事,怎麼扯到那去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去軍營那天,剛看到我的時候......"
12.堪戀永不盡
可心、顧成朗和侍衛們坐在另一個火堆旁,想著前途未蔔,誰也沒有說話。無邊的黑暗裡,只有火苗微弱的劈啪、北風淒厲的吼叫,和其中偶爾夾雜的歡笑。笑聲是那樣微不可聞,若想側著耳朵聽個仔細,便什麼都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寂寞的幻覺。
忽然,一聲清晰的叫喊傳來,打破夜色的沉寂:"噙香,噙香,你不要嚇我!"
眾人立刻站起來,想沖過去幫忙,可心卻道:"將軍,此處無醫無藥,人再多也無濟於事,可否讓奴才先去看一看?"
"公公所言甚是,我們在這裡等一下吧。"
未及近前,可心已見到何噙香倚在軒轅素水懷中,神色極為痛苦,顫抖著說:"皇上,我的時候,到了。"
軒轅素水緊緊抱著他,哽咽道:"我不是什麼撈什子皇帝了,你叫我一聲名字好不好?"
何噙香依然秀美的臉上露出不舍的笑:"好的。素水......再見。"
何噙香整個人漸漸消散,笑容越來越模糊,軒轅素水感覺到懷裡的重量越來越輕,便收緊了雙臂,似乎這樣就能把他留住,可是一切都無濟於事,手臂環到胸前,抱著的只有幾件衣服。
"不--"一聲悲鳴響徹夜空,驚起幾點寒鴉,用粗厲的歌聲為逝者送行,可心怔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朝陽又一次升起的時候,太上皇軒轅驚雷復辟,召告天下曰:皇弟正當盛年,不幸病逝,朕心甚慟,然國不可一日無君,以其無子,朕不得已而當大任。昔封武甯公何噙香者,仗微末之功、倚妖媚之姿,欺心惑主、妄圖不軌,罪大惡極、為天地所不容,已於亂軍中伏誅。現貶何噙香為庶人、誅其九族、家產一律充公。
軒轅素水纏綿病榻,多日沒有上朝,為群臣共知,聞聽駕崩,也不算突然;然則何噙香造反云云,令人難以置信,十有八九是太上皇忌憚他厲害,又恐不為所用,動手除了。有些想法,永遠不必說出來,大家偶爾搖頭歎氣,想起他被封為武寧公那天,站在金鑾殿上的樣子--姿容絕世、神采飛揚、恍如謫仙。
對於何噙香的處置,貶為庶人這條好辦,一句話的事;家產充公就是把武寧公府的東西收拾一遍,登記造冊,不管真正屬於他有幾樣;至於第三條,他一個親朋好友也沒有,九族便無從誅起。不過此等事難不倒官差衙役,看誰不順眼,立刻指為何噙香餘黨,問斬的時候竟然湊出數十個,天下以為冤。
不管京城有什麼天翻地覆的變化,偏遠的雍州還是和平日一樣。大街上人來人往,若有一個丫鬟扶著一位孕婦走在路上,無論她們是否蒙面紗,都不會有人去注意。只不過這位孕婦的個子實在太高,比尋常男子都高,偶爾有人瞟她一眼,又繼續走自己的路。
她們走到雍王府外停下來,卻見到昔日高門朱戶的王府,早已成為一片廢墟。那丫鬟走進對面的店鋪,很快回來,湊在孕婦耳邊道:"主子,他們說那天,就是,那一天,明明冬季裡,忽然天降驚雷,劈倒了院中的千年合歡樹,引起大火,把整座王府都燒了。"
聽見孕婦低低地應了一聲,丫鬟勸道:"主子節哀吧。"
孕婦卻歎道:"這樣也好,省得進去麻煩。"
這兩個人在雍州的客棧住了三日,竟是白天睡覺,晚上出門,最後一個晚上帶回一隻酒罈來。店夥計睡眼惺忪地瞧了瞧,覺得這酒罈甚是破舊,卻沒敢多問。
房間裡,有人在低聲交談,一個說:"幸好還有一壇,主子沒有白來。"
另一個卻說:"可惜,只有這一壇了。"
時光流逝,轉眼到了夏日,夜涼如水,雍州城南三十裡外,一座普普通通的草房中,傳來嬰兒洪亮的啼哭聲。
"恭喜主子,是一位千金。"小廝麻利地幫孩子洗了澡包好,抱到床前。
床上躺了一位青年,掙扎著坐起來接過孩子,摸摸她滑嫩的小臉,頰上現出柔柔的笑意。
"主子,給小姐取個名字吧。"
"讓我想想。"青年轉頭看向窗子,可是為免受風,窗子早已關得嚴嚴實實。他目不轉睛地看著,仿佛視線能透過薄薄的窗紙,看見外面的合歡樹,看見樹上團團簇簇的紅色花朵。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吟道:"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注1)李太白的詩當真不錯,這個孩子,就叫紅豔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甚是平靜,直到軒轅驚雷暴病而亡,繈褓中的太子繼位,當即尊皇后王氏為皇太后,垂簾聽政。太后倚仗父兄,大權立刻落到外戚手中。
新皇登基不久,便順應民意為何噙香平反,以其功勳卓著而無辜受戮,追封為武甯王,建衣冠塚,賞賜無數。
一時間,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武甯王的事蹟,甚至有人說他本是神仙下凡,佑我天朝國祚,大事既定,已返天庭。
旁邊的少年眼睛亮亮的,問道:"大鬍子,這話當真麼?"
大漢拍著胸脯道:"嘿,我老費說話,豈有不真之理!我當年跟著武甯王打仗,刀山都闖過,那般模樣,那般法力,嘖嘖,不是神仙是什麼!"
此言一出,整個酒館的人都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起當時的情形,幫忙付帳也在所不惜。
更有善男信女,紛紛為武甯王建祠立廟,塑了神像禱告,求他保佑。根據老兵們的描述,武甯王像總是身著紅衣、手抱箜篌、眉目含笑、體態妖嬈,見者無不傾倒,奉為天人,誠心禮拜。據說,這武甯王心懷仁愛,廣結善緣,但有所求,無不應驗。
金風送爽,又到了秋天,通往雍州的路上,走來一位風塵僕僕的少年。時值正午,他口渴難耐,忽見前方有戶人家,欣喜地加快了腳步。
開門的是個青年,一身普通綠衫掩不住豐神如玉,全不似山野之人。少年愣了一下才道:"這位大哥,我是過路的人,能不能討口水喝?"
青年微微一笑,側身讓道:"請進吧,捨下簡陋,還望不要見怪。"
少年一口氣灌下兩碗水,抹了抹嘴正待告辭,又聽主人道:"小兄弟,前方二十裡並無茶樓酒肆,眼見快到中午,如果沒有要事,留下來用個便飯如何?"
少年見他如此和善,不禁暗道運氣真好,難道是早晨拜了武甯王廟的緣故麼?
"嘿嘿,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姓俠,大家都叫我小俠子,敢問大哥如何稱呼?"
"我姓軒轅。"
"啊,是軒轅大哥。"
軒轅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小俠子,你到雍州去做什麼呢?"
小俠子挺起胸膛道:"我要走遍天下,尋訪名師,學得一身本領,像武甯王一樣建功立業!"
軒轅忍俊不禁:"哦,很有志氣麼!"
不過片刻,院中已設下一張矮桌、幾個小凳,小廝備齊了茶飯端上來。
軒轅扭過頭問道:"可心,囡囡去哪了?"
不待小廝回答,門口忽然探進一個小女孩的腦袋,看起來只有兩三歲,奶聲奶氣地回答:"爹,可心,我回來了。"
軒轅招招手,孩子一蹦三跳地往進跑,不小心跌倒在地,又勇敢地爬起來,撲到父親身上。
可心早已打了水來,軒轅搖著頭笑笑,握住女兒的小手,幫她洗淨擦好,順手刮了她鼻子一下。小女孩笑得燦爛,露出兩顆小虎牙。
大家圍坐在桌邊,小俠子才發現,軒轅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酒罈,還沒開封,就透出濃濃的香氣來。
"軒轅大哥,您這是什麼酒?聞起來好香呀!"
軒轅的目光飄向酒罈,柔柔笑道:"這酒叫做堪戀,是我最心愛的東西,所以不方便待客,請見諒。"
"原來大哥也是嗜酒如命的人。"
"不是的,我早就戒了。"
小俠子不明所以,瞧著女孩子可愛,不禁多看了幾眼。她穿一身大紅的衣服,領口和袖口都綴著一圈絨毛,樣式竟有些眼熟。
"軒轅大哥,你女兒真漂亮,你夫人一定是傾國傾城的美人了。"
軒轅嘴角含笑,頷首道:"是呀,不過她回娘家去了。"
小女孩忽然轉向父親,問道:"爹,娘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呀?"
軒轅攬著女兒,指了指身邊的小樹,答道:"等明年夏天,這樹開花的時候,娘就回來了。耐心一點,不要著急好不好?"
小女孩用力點頭:"好,我很耐心地和爹一塊等,一定聽爹的話。"
軒轅在她額上吻了吻,女孩咯咯地笑起來,抓起筷子動手吃飯。小俠子卻知道,這種話只能騙小孩,女主人十有八九不會回來。他有些傷感,別過頭看了看軒轅剛才指的樹,細細的小葉密密排列,宛如綠雲,卻是一株合歡。
指著合歡說起妻子,一定很想念她吧,小俠子眼角發濕,收回目光道:"軒轅大哥,你一個人帶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軒轅輕輕一笑,眼裡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眼前有酒心無苦,只合歡娛不合悲,日子總是要過的。"
小俠子發覺勾起別人的傷心事,頗覺抱歉,便道:"對了,我能不能問一下,這個小妹妹叫什麼名字?"
軒轅寵溺地看了看女兒,答道:"她叫紅豔。"
"軒轅紅豔,好美的名字。"
不料,埋在飯碗裡的女孩忽然抬起頭來,眨著大眼睛,嘟著小嘴,糾正道:"不對,大哥哥說錯了。"
小俠子疑惑地問:"什麼?"
紅豔揚起下巴,驕傲地哼了一聲:"我不叫軒轅紅豔哦,我叫何紅豔!"
注1:見《清平調》。
----完----
MABEL4506 2010-2-28 08:34
啊~~這算是悲劇吧 因為攻君沒有再生再回到人世
雅瑟絕絃 2010-3-1 01:39
ㄚ阿阿~~~是悲劇嗎??
攻君應該會轉世吧!!
大大~番外篇&後續:107:
peterson 2010-3-1 11:50
原以為花妖能與素水相守一生
怎知不能再生
只留下兩人之女紅艷
ka0215 2010-3-9 00:41
原以為花妖跟素水最後會苦盡甘來...
沒想到...
竟然從此不見.......
唉~
夏焰 2010-3-15 02:00
有淡淡的悲傷感...
覺得小受後來看得很開的樣子...
yingre02 2010-3-16 01:09
:Q 為何會是悲文:'(
番外番外番外~~~~~~~~~~
iun818 2010-3-27 22:21
是悲劇還是喜劇呢
那合歡樹又是怎麼重新長出的
如果再次修鍊一千年
是不是能再來一次轉生後的相戀呢
奈莉絲 2010-3-28 20:38
怎麼結局就這樣了
以為兩人會再一起的說
結果只剩下...
希望可以出個番外
讓他們再續前緣
想飛的魚 2010-4-2 22:47
怎麼會這樣呢,淚奔!
能不能來個完美的結局阿,
這樣很難過耶!
番外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