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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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神風特攻隊，大概第一印象就會跟「自殺集團」聯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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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美國軍方在戰後公佈的資料顯示，這種捨身為國、用飛機換戰艦的作法，並沒有換得多少實際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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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神前博行的人生，也如同這不符合實際效益的評價般，以小搏大，而且輸得淒淒慘慘。但不管他人還是社會給予的評價如何，神前還是驍勇地按照自己的信念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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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某方面而言，神前可說是個運氣相當好的人，說得再玄一點，應該被稱為「神想讓其活下來的人」。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神前正是個不折不扣、被挑選為神風特攻隊一員的飛行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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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聽起來，這絕對是張下下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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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當離奇的是，在他第一次出任務的途中，才飛不到半小時，就因為零件故障而折返。這次任務中，除了他以外的其它十三名飛官，無一倖免地罹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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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第二次出動，是在下午的三點十五分，其實一直到三點以前，一直都是晴朗無雲的好天氣，可一旦過了三點，天空不但飄起雨、還飄起風，最後雷電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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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這回出動又被喊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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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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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第三次出動前，日本天皇宣佈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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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前直到現在還能清楚地回想起，他跟其它同袍們在收音機前抱頭痛哭的畫面。他們尚未盡忠報國，他，還沒真正地被丟上戰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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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體會了戰爭是什麼東西，卻沒有真正殺過一個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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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輸了就是輸了，這是鬥爭的結果，除了接受之外他並沒有特別的想法，但真正煎熬的卻是在戰後的復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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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神前就是個正直而寡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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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家中長子，自幼喪父，下面還有兩個妹妹，當他回鄉時，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所認知的東西都已改變。母親跟大妹沒躲過空襲，小妹則變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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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明眼人也能看得出來的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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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歇斯底里地尖叫，有時候會縮在房間一角發抖，而且，「異常地」懼怕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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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個月後，小妹的身材逐漸產生變化，體態圓潤、小腹隆起，神前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基於疼愛妹妹的心理，他並沒有特別說什麼，更或許是遲鈍，不能馬上對於那樣的痛苦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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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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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嬰兒出生了，是女兒，對神前這種凡事分得很清楚的人來說，嬰兒就是嬰兒，他妹妹的孩子，就算頭上生著細細的淡金色頭髮、淺茶色的眼珠，他一點也不在乎。沒有父親也好，或是不知道父親是誰也好，只要自己與小妹兩個人在一起，能讓小嬰兒平安長大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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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天到來前，神前真的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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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逐漸地狂亂起來，有時候，她會雙眼無神地瞪著嬰兒，並企圖啃咬那肥嫩脆弱的軀體。神前上前阻止，反而被抓得滿身是傷。他想這樣不是辦法，便在自己出外工作時，將女嬰暫時托給鄰居的下條太太照顧，並答應每天將工錢的一部分給對方當哺乳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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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前想起自己在收到徵召令前的那個小妹，以男人的眼光來看，並不是特別漂亮，但是卻有張圓圓甜甜的臉，長長的頭髮隨風飛揚，鬧彆扭時會小口咬著過長的指甲……咬、咬了，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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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口是血的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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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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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氣悶熱得異常，連一點風都沒有，就連鮮少有欲求的神前，都在心裡想著如果能快點回家，洗盆冷水澡，再來盤從井裡剛撈上的西瓜切片，這一切就太美好了。他昨天買了西瓜，小心翼翼地用兩條麻繩捆著，就放在後院的水井裡，這件事他很意外地沒有對任何人說，甚至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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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因為他想藏私，神前博行並不是這樣子的人，而是「無法」說話。他搔了搔覆上一層因建築工作所以無法避免的染塵頭髮，思索著小妹最近的模樣。長長的頭髮蓋住了臉，那對本來濕潤的細眼有些泛紅，是眼睛生了什麼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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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當他叫小妹吃飯時，她正在梳著頭髮。天氣很熱，難免生些蝨子，那些紅紅的小蝨子一隻一隻地落到地上，四處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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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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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不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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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中一隻，歪歪扭扭地爬上了他的指尖，想隨便彈去，卻發現根本不是蝨子——那是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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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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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都美！」手指搓了下，將蜘蛛撚碎，他叫著小妹，「不餓嗎？今天的飯團可是包了你喜歡的筍乾啊。」「……我不喜歡筍乾。」都美陰鬱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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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著頭髮。紅色的、紅色的蜘蛛，不規則地在地上爬行，肆無忌憚地亂竄，亂糟糟的，就跟現在的都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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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喜歡什麼？雞肉的話還勉強買得起，但是得過幾天……」他叨叨念著，並注意到都美根本沒有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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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知道蜘蛛吃什麼嗎？」都美歪著頭，就像線被剪掉的文樂人偶，正上演著殘破的淨琉璃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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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蟲子之類的吧。」他隨便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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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吃自己的孩子喔。」都美突然說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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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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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蜘蛛在孵化的那一刻，就得拼命地逃跑，以防被母親吃掉……嘻嘻、很奇怪吧？明明之前母蜘蛛是多麼愛護自己的卵啊……」的確是很奇怪。奇怪的人是都美。神前晃了晃腦袋，覺得都美肯定是哪裡不正常了。不、或許已經不正常很久了，只是自己還不願意去承認這個事實而已。要帶她去看醫生嗎？但萬一都美真的被判定為精神失常，得被關起來隔離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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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比坐牢還可怕的地方，都美受得了嗎？不、不行，不能讓她去那種地方，這是他唯一剩下的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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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想吃飯，那就睡吧。我把你的份留下來，你如果餓了的話再自己吃吧。」最後，他只能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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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神前一如往常地早早起來，往窗外望去，雲層很低，像快要下雨，實際上卻又悶又熱。轉頭看了看睡在身邊的都美，赫然發現對方的臉上竟布了一層白絲，蜘蛛的……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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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可惡可惡！是哪裡來的蜘蛛？是昨天被都美梳下的那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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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從都美體內孕育出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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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氣衝天地用手指扒開蜘蛛絲，為什麼盡纏上都美？這孩子已經夠辛苦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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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也許是神前粗魯的動作把都美吵醒了，她睜開細細的眼睛，疑惑地望著兄長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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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繼續睡吧。」別再想那些蜘蛛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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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美重新閉起眼睛。神前則重重搔起頭髮，有什麼事情很不對勁。他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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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處理，無法處理，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他去跟隔壁的下條太太說，妹妹說了個關於蜘蛛的怪事，從頭髮上梳下了蜘蛛，而且臉上還結了蜘蛛網，對方會有什麼反應呢？是一笑置之，說自己是過於操心，還是把自己當成怪人，隔天將這件事傳得鎮上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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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些微忐忑的心情，神前還是出門上工。他努力說服自己，都美是因為生產完長時間都悶在家裡沒有勞動，所以才會胡思亂想，他應該去附近的布廠買些碎布回來，給都美做成花朵頭飾什麼的賣給美軍駐紮區附近的酒女們，也好補貼點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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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前一整天就煩惱著這些事，傍晚也到布廠去問了如何買零碎布的細節，天氣非常地熱，還是沒有下雨，還是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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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這麼地異常。所以在回家的路途上，他盡可能地想著能讓自己開心的西瓜，夏天吃那個最好了，只要吃了西瓜的話，都美一定也會放鬆心情的……而這樣的夢想／妄想只維持到，他打開家裡的門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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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卡坐在滾輪椅上，玩著幼稚的轉椅子遊戲——就是用腳在地上一踢一踢，來讓可轉動的座墊在原地咕嚕咕嚕旋轉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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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連最近的小學生都不屑做的事情，阿斯卡這個受過許多生死磨練／磨難的專業人士，卻像是很樂在其中……直到直屬上司不耐煩地抱怨過後才暫時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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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完沒完。」阿久津表達抗議的方式並不是摔鍵盤還是踢主機，只不過是低低地、有些冷淡地吐出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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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阿斯卡終於停下他的轉轉轉遊戲。頭開始暈了，嗯、果然不該轉這麼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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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想工作的話，就去找那個頭如何？在那邊轉來轉去的很礙眼。」「你背對我，怎麼看得到呢？」阿斯卡說著令人生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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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久津就是知道，嘎吱嘎吱的椅子摩擦聲，翻來覆去掀著手頭資料的沙沙聲，還有這個一點也不尊敬上司的下屬，腦袋裡裝著的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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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怎麼樣？」阿久津開始覺得煩躁，他覺得自從對方天不怕地不怕地闖進這個本來只有自己的辦公室的那一刻起，無形中自己的壓力就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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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大致上來說好歹也算是個人類，為什麼這麼難搞？還說什麼「你我一定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這種鬼話。反正人類這種東西不過就是……朋友這種東西不過就是……為什麼要把自己拖下水？乖乖宅在辦公室裡難道錯了嗎？自己這種性格事到如今要突然變得開朗並具有社交性，怎麼說都像是有天鯊魚突然可以在空中飛一樣不可能，說到底，為什麼，自己非得去搭理這個傢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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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還很心不甘情下願地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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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看穿上司所背負的矛盾，阿斯卡說了：「我並沒有要求你得馬上具備社交性，要求你有那種東西還不如去期待哪天中了彩券頭獎……啊、這期十王廳那邊的去死去死大樂透你買了嗎？」「說重點。」真想用喇叭接線勒死你——阿久津的眼神似乎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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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討論一下。畢竟抓了神前先生的資料丟過來後。又開始進入工作模式，這樣實在太不夠意思了吧？所以我只好拚命用平和的手段來引起你的注意了。」所以說故意把椅子弄得像老鼠軍團般吱吱作響就是你的和平手段嗎？啊啊、還的確是夠和平的了。阿久津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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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逃避嘛。」阿斯卡跳下椅子，力道正好又讓座位連續空轉了好幾圈，「我們合作過一次，那令人印象深刻，這次的案子也是，我需要一個夥伴。」「那跟我有什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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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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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卡不虛偽的笑容讓阿久津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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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當阿久津知道對方是認真的時候，頭更痛了。真討厭，毫不保留的熱切，真討厭，一眼即明的奸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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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賺了這票，我們就來更換這裡的設備。你要第幾代的搜尋引擎？還有，得整修那間廁所，把小便鬥全部打掉！而且你不覺得茅裡也該有個自己的房間嗎？」阿斯卡興奮的語氣儼然像是錢已經到手，正在計畫該怎麼花用的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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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欲橫流啊……」阿久津忍不住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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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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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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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厘清整起事件。」阿斯卡重新拉回已經不轉了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翹起長腿，手中握著的資料舉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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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時候答應合作了？」阿久津荒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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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卡從資料後露出半個頭，兩隻眼睛盯著阿久津，「你就承認你被我說服了又不會少塊肉，當我的夥伴有什麼不好？我人又不小氣，該你的那一份一定會給你啊。」阿久津這回可真的無言以對了。對方不只是物欲橫流，還外加卑鄙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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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們不知道那個頭，到底是怎麼被偷的，在哪一天被偷的，用什麼手法偷的，而且最令人不明白的地方就是……」「為何而偷。」阿久津摸著自己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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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為什麼要偷頭？」阿斯卡彈著資料邊緣，「這種東西到底有何價值？他的眼睛是紅色的嗎？」「那去挖兔子的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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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連一點浪漫的想像力都沒有耶。」「只會依照漫畫的設定來編造理由，才是毫無想像力的證據。」阿斯卡被反將了一軍，有點彆扭地道：「好吧。我們還有另一個疑點，就是神前本人的動向，在下雖不才，好歹也是歸檔人員，我找不到任何他來到冥道之後的動向。但這又奇怪了，他來了，所以才留下他的資料，但只有最普通的個人資料，其中並沒有判刑確定的說明，或是流落到哪裡去的備註。像那樣的傢伙，最終還是得到地獄去吧？」「笨蛋。」輕輕的鼻音，「那是你的許可權不夠。」「什麼嘛，我才來這裡不久啊。」阿斯卡饒富興味地看著阿久津，他就知道對方一定有辦法的。比起查資料什麼的，自己更適合肉體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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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用查也會知道。」阿久津連手指也沒動一下，如果是平常需要查詢的狀況，大大概在阿斯卡說了第三個字時，就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吧。「死魂到達『這裡』如果沒有被帶到十王廳的紀錄，那麼會在哪裡，豈不是一目了然。」「啊、那就是『這裡』嘛。」阿斯卡拍了下腦袋，反省自己的愚魯。「也就是說，應該更進一步地調查城隍府的員工資料才對。」說的也是，像高巽這種特別喜歡親近「異類」的人，要是給他遇上了神前這樣子「特殊」的傢伙，怎麼樣也無法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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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阿久津說了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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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罵我第二次了吧？這可是完全傷了我的自尊心喔。」「你有沒有那種東西都還值得商榷……」阿久津淡淡地吐出，「如果那種人在這裡當員工的話，雷德夫人大可直接去問他：『你的頭哪兒去了』不是嗎？」「所以說，這也是個謎啊。」阿斯卡歪著頭。「現在的狀況如墮五里霧中，正等著阿久津佳哉大師來替我解答啊，就算是在冥道，頭這種東西砍掉之後難道會再生嗎？再說雷德夫人所收藏的『那個頭』真的就是神前博行的『那個頭』嗎？還是什麼的複製品呢？」他咳了聲，開始饒舌起來，「之前曾經試著把自己的手指砍掉過，會痛也會流血，但如果把斷指靠回傷口上，過沒多久會自己接上，然而如果把斷指丟到很遠的垃圾桶裡，身體似乎會判定『你已經不要這個部分了』，這時就會從傷口處重新長一根出來，但速度比直接接上斷指要慢多了，至少得花一整天的時間；至於丟在垃圾桶裡的指頭，則會化為粒子消散。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在冥道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是屬於『靈體』，就算身體被四分五裂了、被大卸八塊了，只要湊齊碎片或是保留住其中一部分比較重要的，就可以完全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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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這個理論正確的話，神前的頭到底又是什麼樣的東西呢？如果是從身體上被砍掉並被奪走，那麼身體會想辦法自己再長出新的頭來吧？抑或是其實頭比較重要，所以打算從頭開始長出身體呢？但雷德夫人並沒有提到身體的事，我想她也沒有變態到會為了收藏頭部而不停將再生的身體砍掉吧，如果她這麼做的話，高巽應該不會坐視不管的……應該。這樣說起來的話。也許頭部有兩個囉？一個被砍掉奪走，而身體上又重新長出一個頭以便於日常生活，當然這也要在確定神前的本體還在城隍府哪個地方活動才行，而且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已經『不要的』肢體『不消失而保存』這個也還是未知數……」「在看守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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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久津像是受不了對方那些不負責任的推論似地打斷對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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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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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施捨般，阿久津又說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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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說過這裡有這種地方啊。」阿斯卡怪異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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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許可權』不夠。」阿久津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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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這種菜鳥不能知道的事？」「倒不是多機密，只是你被歸類為『危險』的傢伙……這是上頭判定的等級，我也不能怎麼樣。礙於你在檔案室工作，為了保險起見。我不能開放『那一層』的資料讓你自由調閱，就是這麼回事。」「什麼啊？你有事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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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講得一副好像我們關係很深的模樣。本來『這裡』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物，就算再怎麼自由，也是有底線在的，說你『危險』可是一點也沒錯，既卑鄙，又有難以控制的傷害欲……」「除了打架的那次以外，我沒有『真正地』傷害你過。那次是彼此彼此吧？認真說起來的話我受的傷還比較重呢。」阿斯卡不知為何，有點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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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跟你爭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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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喔。」賭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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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的人，是高先生想留下來的人，但卻不是什麼值得信賴的傢伙。」阿久津像是有些意外阿斯卡會跟自己在這種事情上鬧彆扭，但因為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只好自顧自地解釋起來：「如果放他們無拘無束地行動，這裡就會變成名符其實的賊窟，既然如此的話，那只好做出限制了，所以，就把他們暫時關到看守所。」「『暫時？』」阿斯卡敏銳地抓住關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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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預定某天可以放出來的意思。」「那是預定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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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那麼多幹嘛？等高先生高興的時候吧。」「如果被放在這裡無所事事，又不能送去十王廳接受判決，那留在這裡做什麼？」阿斯卡歪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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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搞什麼啊那個大叔！浪費人力也不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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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問題。」阿久津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反正看守所裡頭不管關了多少人，跟他都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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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因為我很危險，所以『我不可以知道』跟看守所有關的一切嗎？怕我把他們放出來嗎？還是怕我跟他們結成一氣？」阿久津聳了下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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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意思？」阿斯卡不高興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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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許可權開不了的檔案，我可以開，就是這樣而已。」「你要幫我？」剛才不是還一副死都不幹的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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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阿久津嘟嘟囔囔著些什麼。手指才壓了幾下，印表機就動了，幾秒鐘後一張紙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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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久津移動尊椅，滑到印表機旁，彎腰撿起紙張。阿斯卡想伸手接過，卻被對方很快地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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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拿去做壞事。」阿久津嚴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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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幼稚園老師嗎？」阿斯卡幾乎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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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阿久津只是安靜地望著對方，模樣活像是要是對方繼續開無聊的玩笑，他就要把紙張揉一揉吞到肚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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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保證，絕對不會去做你想像中的壞事情。既不會企圖聯合看守所裡頭的傢伙逃脫這裡，也不會刻意跟案子無關的傢伙接觸，這樣可以嗎？」阿斯卡舉起雙手，沒誠意地擺出投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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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之前他就在想，也許阿久津是在某方面相當奉公守法的人種？而且道德感還不低。拿之前七海的那件事來看，自己當然是抱持著抓來的俘虜要怎麼粗暴對待是我家的事的態度，但阿久津卻堅決地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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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之前對方還語重心長地說自己「你還真夠格下地獄的……」嘿、呼呼呼……未免太可愛了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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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吧，討厭鬼。」阿久津終於把紙張遞出，然後回到原位，既不回到工作，也像是瞬間失去幹勁似地，連手臂也沒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