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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2007-1-28 12:51

《擁抱艷陽天》作者:ふゆの仁子【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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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隨著周遭蜂擁而出的人潮,從正值交通巔峰而塞得像沙丁魚罐頭的電車踏上月台,一陣冷颼颼的寒風拂過冒著汗水的臉頰。
  悶熱的天氣一連持續了好幾天,圍繞在四周的空氣也飽含濃郁的濕氣,一進入九月氣候立即急轉直下,令人感覺秋天的腳步近了。
  正午從柏沒路面反射的陽光雖然刺眼,早晚吹拂的微風與仲夏相較之下,卻有顯著的改變。豎起耳朵,像征夏天的蟬鳴已經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蟋蟀的鳴叫聲隨處可聞。
  “秋天到了呢……”
  瀨尾充宏如釋重負般喃喃自語。
  瘦削的下顎和雙眼皮大眼睛。五官和年長許多的姐姐十分神似的他,從一點也不合射 的麻質西裝口袋取出手帕,擦拭額上冒出的汗水。
  每當他垂下頭,跟貓毛一樣又輕又軟的瀏海便散落額際,即使一早起床用發膠固定也撐不到回家的時候。拜此之賜他身上穿的西裝怎么看都像是跟人家借來的,儘管今年三月已經從四年製的私立大學畢了業,四月開始進入一家食品公司工作,上司跟同事還是拿他當小孩子看待。
  從月台眺望著西方天空,只見整片雲層被染成了淡橘色。月台的時鐘標示現下剛過晚上六點半。夏天的暑氣一點一滴的消褪,白天的長度也成正比地,逐漸縮短。
  漫長的夏日裡幾乎天天持續歷年罕見的高溫,所幸終於告一段落。不同於求學時代有暑假可放的他,也唯有在此時此刻才深切感受到季節的變換。
  今天電車之所以特別擁擠,可能是因為開學的關係吧﹗仔細想想,剛才似乎在涌向樓梯的人潮中,瞥見好幾個身穿製服的學生。儘管在五根手指頭也算不完的幾年前,自己也跟他們一樣穿著製服搭電車上下學,感覺上卻是那麼地令人懷念。
  他記得高中入學典禮那天,製服的領帶怎么拉都有那麼一點不對勁。穿不慣的皮鞋把他的腳磨得快破皮,學會抽煙就是在那段時期。有一次,他還因為受不了暑氣的摧殘,才剛抵達車間便被抬進了站長室,之後還請了兩個禮拜的假沒去上課。
  運動會舉行慶功宴,同學們一起假冒大學生去了小酒館。可惜的是,第一次喝的日本酒是什麼滋味他已經記不得了。在家也不曾喝過酒的瀨尾只啜了一小口,便被酒精醺得全身通紅而當場醉倒。
  雖然幾分鐘之後就醒過來而無須送醫急救,還是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現下的他酒量依然不好,不過跟當時比起來,至少可以多喝個幾杯了。
  “想起這些做什麼呢?”
  走出剪票口收回月票瀨尾苦笑了一下,往前踏出腳步。
  出了車站往南直走的雙向道兩旁林立著許多小商店。在國小六年級的時候,瀨尾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搬到這條街。跟當時大同小異的商店街中央一帶有家便利商店。
  從祖父那一代開始經營酒鋪的這家店,在十年前順應時代潮流改成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儘管店名從“酒鋪”改成“便利商店”,陣列的商品也做了部分更動,但親和力十足的酒鋪市井風情依舊延續了下來。
  “歡迎光臨。”
  自動門打開的同時傳來豪氣干雲的招呼聲,讓人聽了也跟著精神百倍。一抹笑意不自覺地爬上瀨尾的嘴角,他笑著把頭抬高。
  “噢,你回來啦﹗”
  穿著圍裙站在柜台裡面幫忙結帳的男人一認出進來的客人是瀨尾,眼角立刻瞇出了幾條小細紋。每當那張不怒自威的臉龐展露笑靨,便有幾條小小的細紋向他的眼角聚攏,令人倍感親切。
  即使隔著衣服,也看得出他那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體格魁梧而精壯。印有美國NBA職籃LOGO的T和磨得發白的牛仔褲上,罩著店員專用的可愛圍裙。夾在胸口那塊名牌上貼著表情呆滯的照片,旁邊寫著楠之瀨宇一郎。三年前,他成為了這家超商的年輕店長。
  “你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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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2007-1-28 12:51

越過客人的腦袋這么說完後,他有條不紊地把東西一一塞進塑膠袋裡。拿著商品的手掌大而有力,飯團之類的小東西彷彿只要他稍微使勁,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捏成爛泥。剛開始幫忙時錯誤百出的他,如今已能熟練地敲打收銀機了。
  向顧客說了聲謝謝光臨,楠之瀨走出柜台。
  “今天好像下班得比較早。”
  “就是啊﹗每天加班誰吃得消啊?”
  走到站在便當陳列架前面的瀨尾身旁,他一邊整理商品一邊問道“
  “是嗎?我沒在一般公司上過班,也無法提供什麼意見。今天也要買便當嗎?”
  “今天應該有飯吃吧﹗要離開公司之前我打了電話回家,所以不用買。”
  “那你干嘛站在便當前面?”
  楠之瀨詫異地俯視瀨尾。
  “嗯--”
  瀨尾望著男人居高臨下的臉孔,把頭一歪。
  “可能是習慣了吧﹗每天都固定來報到,這雙腳也就自然而然地走過來了﹗”
  “畢竟你每天早晚都來呀﹗”
  楠之瀨幫瀨尾補充了一句,把視線移回陳列架上繼續整理便當。
  形狀優美的腦袋上那些又硬又粗的頭髮,在學生時代一直理成小平頭。自從開始在超商工作,他才把頭髮留長,如今他的瀏海已經蓋過了額頭,後面的頭髮也修剪到齊領的長度。一開始瀨尾還很不能接受,但連續看了三年倒也漸漸習慣了。
  “有什麼不對嗎?”
  察覺他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楠之瀨轉頭望著瀨尾。
  “沒事,我只是在想,我們兩個都老了不少。”
  瀨尾發出由衷的感慨。楠之瀨先是瞪大眼睛滿臉錯愕,接著笑了出來。
  “你干嘛?怎么突然冒出這樣的話?該不是發燒了吧?雖然都九月了天氣還是很熱,我看你八成熱到腦筋秀逗了。”
  “胡說﹗我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啊﹗到了秋天難免會有點感傷嘛﹗”
  被楠之瀨揶揄了一番,瀨尾很不服氣地提出反駁。那句“多愁善感”讓楠之瀨笑得更加曖昧,驀地,他像是想起什麼似地開口說︰
  “充宏,你現下有沒有空?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楠之瀨凝望瀨尾的笑臉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霾。
  “嗯,有啊﹗”
  “抱歉,我要休息一下。我就在裡面,有事再來叫我吧﹗”
  一聽完瀨尾的回答,楠之瀨隨即跟站在柜台的工讀生打聲招呼,把手搭在一旁的瀨尾肩上,輕輕推著他走向店裡的儲藏室。
  塞滿庫存存商品的通道末端,連接著楠之瀨一家人居住的祖屋。其中一間用來充當員工休息室的小房間裡,擺著雙層小雪櫃、剛好方便吃飯的小桌,以及幾把椅子和沙發。
  楠之瀨示意瀨尾坐在椅子上,從雪櫃取出兩罐咖啡擺在桌上。其中一罐是深受瀨尾喜愛、加了濃濃奶精的咖啡歐蕾。楠之瀨常說那是給小孩子喝的。瀨尾雖然喜歡咖啡,但裡面一定要加入濃濃的奶精和一大堆砂糖。與其說他愛喝咖啡,還不如說他喜歡享受咖啡的風味。
   “謝謝。”
  輕輕點了一下頭的楠之瀨把椅子拉過來,在坐下之前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掏出煙盒。
  從塞在小口袋裡被蹂躪得歪七扭八的煙盒裡抽出的煙,也同樣慘不忍睹。然而,坐在椅子上的他毫不介意地叼在嘴裡,弓著背用火柴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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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骨分明的修長手指襯得香煙格外短小。楠之瀨揮手把火滅掉,將煙夾在兩指之間,對著天花板吐出裊裊白煙。
  楠之瀨抽起煙來架勢十足,但他並不像瀨尾一樣在高中時代就學會了抽煙。天天埋首於體育訓練的他向來秉持“嚴於律已,寬以待人”的原則,即使別人嘴巴說破了,他還是奉行著“只能喝酒,絕不碰煙”的鐵律。
  慣用的右手之所以比左手粗壯許多,也是在運動健將時代留下的紀念。
  楠之瀨曾是個大有可為的硬式網球選手。
  然而,現下的他手上不再拿著網球拍,反而握著皺巴巴的煙盒。感到惋惜的人,應該不只瀨尾一個。
  盯著楠之瀨的手腕和裊裊升空的白煙,瀨尾拉開咖啡歐蕾的拉環,借著冰涼的飲料滋潤乾涸的喉嚨。液體透過食道直達胃部,身體內側的熱度徐徐降溫。
  喝得喉結上下移動的瀨尾感覺到楠之瀨的視線。他任憑手上的煙燃燒,目不轉睛地凝視瀨尾的臉。
  今天的楠之瀨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瀨尾還來不及問他到底怎么了,楠之瀨搶先開口。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適合穿西裝。”
  隔著薄薄的白色煙幕,他揚起了嘴角。
  “高中的西裝製服也是,這樣的衣服穿在你的身上,總讓人覺得是跟別人借來的。”
  “要你管啊﹗誰叫我長了一張像女人的娃娃臉,肩膀又下垂,不管穿什麼都很滑稽。就算你不說,我也有自知之明。”
  原以為他要宣佈什麼大事而正襟危坐的瀨尾,一聽到楠之瀨的批評氣得反唇相譏,把臉撇向一邊。
  都二十三歲了,還三天兩頭被人誤認成高中生的元凶就是這張娃娃臉,瀨尾為此深感自卑。小時候甚至被人弄錯性別有些人也會借此欺負他。
  他永遠忘不了剛轉學的時候,曾被同學欺負到哭出來的傷口。可是,要不是這張臉的關係,要不是轉學第一天發生那件事,或許他就不會跟楠之瀨以及另一個重要的兒時玩伴成為好朋友了。
  雖然他也清楚這一點,但交往了十幾年的兒時玩伴一旦觸及這部分,還是無可避地勾起了他的厭惡感。
  “火氣別這么大嘛,我只是開開玩笑罷了﹗”
  對過去絲毫不以為意的楠之瀨口氣一派輕鬆,給了瀨尾一個成熟男子的微笑。
  打從國小六年級他的體格就比別人來得高壯,給人一種望塵莫及的壓迫感。冷靜的氣和沉穩的笑容,令人難以想像他跟自己同年。不只外表,兩人之間的精神年齡恐怕也相去個十萬八千裡吧﹗
  三年前,楠之瀨的父親因為一場意外過世了。  身為長男的他為了照顧年紀尚幼的弟弟和體弱多病的母親,只好中斷大學課業,更毅然放棄自己灌注青春的網球,一肩扛下父親留下的家業。
  除了本人以外,每個人都為他深惋惜。
  就算休學了,也沒必要連網球都放棄。如果在大型比賽中寫下輝煌戰果,登上國際舞台,靠網球養家活口絕對綽綽有作。大家都相信楠之瀨有這個實力。
   然而,監督與教練苦口婆心的勸說,依舊動搖不了楠之瀨的決心。
  “運動選手的生涯短暫,再優秀的選手遲早都得面臨退出體壇的命運。我身為一名選手的巔峰在高中三年級時就已經結束了,就算大學畢了業,頂多是當個體育老師培育下一輩,等到瓜熟蒂落,終究要回頭來繼承家業。所以,我只是直接跳過中間的過程,這對我自己的人生規劃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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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楠之瀨便理所當然地穿上圍裙站在超商的收銀台。過去,只要沒有練習他也會到店裡幫忙,可是天天從早忙到晚,幾乎沒有休假的工作畢竟比想像中辛苦許多,無法融入工作的他狀況頻傳。
  雖說他有過人的體力,終究不堪心力交瘁而日漸憔悴。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孤軍奮鬥的瀨尾憂心如焚,深怕他哪一天就這么倒了下去。
  可是,楠之瀨即不怨天尤人也不氣餒,經過了三年多的努力,如今的他對超商店長的工作已經駕輕就熟了。
  打從楠之瀨還沒出生前,酒鋪已經是這條街上的老字號,有半數以上的客人都是以前的老主顧。雖說因此免去了從頭招攬顧客的麻煩,相對地,小時候的種種糗事也無可避免地口耳相傳。
  “想不到阿宇長大以後會變得這么懂事呢﹗”
  “這句話就姑且當作是在褒獎我羅﹗”
  倒不是他少年時代曾有過什麼惡行劣跡,只不過體格魁梧的楠之瀨不論做什麼事都特別引人注目,因此商店街一帶的歐巴桑們才會或多或少都記得楠之瀨小時候的事。
  看到楠之瀨帶著苦笑應付這些對自己的過去了若指掌的太太們的調侃,瀨尾這才放心地抹去一直以來的不安。
  “對了,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跟我說?該不會只是你拿來休息的藉口吧?可別告訴我,你的目的只是取笑我穿西裝的模樣哦?”
  把喝完的空罐扔進垃圾桶裡,決定既往不究的瀨尾向楠之瀨質疑。
  “……嗯。”
  楠之瀨把長長的煙灰彈在煙灰缸裡,用兩指捏住變短的香煙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是他自己說有事要談,卻不太願意去碰觸這個話題的樣子。
  “宇一?”
  望著楠之瀨反常的態度,瀨尾遲疑地叫了一聲他名字。彼此認識沒多久,他就開始親昵地稱呼他“宇一”了。那是因為當時他身邊早已有個人這么叫他。
  “充宏,你最近有沒有見過阿保?”
  “……咦?”
  聽楠之瀨提到另一個兒時玩伴名字,瀨尾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見那個熟悉的名字,令他的心臟不規則地鼓動起來。掌心冒汗、心虛不已的瀨尾,儘可能擠出自然的表情回答楠之瀨。
  “這、這陣子我每天被工作搞得暈頭轉向,所以沒時間跟他聯絡。片桐現下應該在放暑假吧……”
  片桐保。那張端整的臉龐浮現下渾身不自在地回答楠之瀨問題的瀨尾腦中。
  和楠之瀨一樣在這條街上土生土長的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或許因為如此,片桐本身也散發一股書卷氣。
  學生時代的及肩長髮為了配合就業活動而剪短。與清秀的五官相呼應的俐落單眼皮和嘴角。他擁有一張沉穩而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臉孔。
  他的手腳給人又直又長的印象。或許是骨骼的差異吧,雖然身高跟楠之瀨不相上下,感覺卻不是那麼地高壯。
  從小天資聰穎、舉止穩重的他至今仍維持著一貫的形象。視力明明不是很差卻一直戴到現下的眼鏡,據他描述,似乎兼具了“型式”和“盔甲”的作用。小時候瀨尾一直不明白他這么說的意思,現下可以理解了。
  沈默寡言又內向的片桐和楠之瀨是兩極化的類型,兩人從小就惺惺相惜。在瀨尾轉學過來之前他們的關係形同天敵,但事實上,彼此在心底早就認同了對方。
  “這樣……你們沒見過面啊……”
  聽完瀨尾的回答,楠之瀨深深嘆了一口氣,將變短的煙蒂按在煙灰缸裡。那副吞吞吐吐的態度一點也不像楠之瀨平常的個性,瀨尾不由得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片桐是不是出事了?”
  如此詢問的瀨尾感覺動的頻率攀得更高了。
  楠之瀨把扭曲的煙蒂按在煙灰缸裡左右擰動。視線在半空中游移不定的他微微蠕動了唇瓣,但終究沒有吐出半個字來。
  瀨尾最後一次見到片桐是在初夏時節,和楠之瀨三個人一起去喝酒的時候。當時梅雨季剛過,車站前面的某棟大夏樓新開了一家啤酒驚天動地,瀨尾於是邀他們一塊兒去消消暑氣。
  從國小六年級瀨尾搬來這裡,一直到高中畢業的這段時光,他們三人總是形影不離。二十四小時乘以七年份的時間。雖然,不是分分秒秒黏在一塊,但接近三分之一的回憶都是三個人共同編織的。
  高中畢業後他們分道揚鑣。楠之瀨走上現下的路,瀨尾讀完四年製的私立大學,進入一家二流公司工作。
  而片桐則是考進國立大學的理學系,在求學生涯的四年間被一流公司網羅。然而、他竟然在去年十月間推掉了大好的工作機會,選擇進入研究所。他父母也希望片桐繼續念下去,因此沒有引發任何風波,但瀨尾和楠之瀨卻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吃了一驚。
  “那家伙是當學人的料,或許這樣對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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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瀨尾完全慌了手腳,楠之瀨明知片桐原本無視於父母的心意而打算就業的原因,卻只是不置可否地攤攤手。當然,瀨尾也不是不贊同楠之瀨的觀點,但他還是想知道片桐中途改變心意的理由。
  然而,即使找片桐質問,恐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
  “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啊﹗勉強來說,只是因為我想避免就業後跟別人接觸。”
  儘管他神色自若地這么說,瀨尾還是無法接受他的答案。
  片桐那天平靜的口吻和眼神就像永不褪色的染料,深深印在瀨尾的腦海裡。從此以後,瀨尾的心中一直殘留著一個疑問。楠之瀨是不是知道片桐放棄就業的真正原因?這個疑問不知怎地驟然浮現下瀨尾的腦海。
  應該不是有意賣關子吧﹗楠之瀨放開煙蒂,手足無措地抽出一根新的香煙點燃。察覺瀨尾正盯著前端亮起的小紅點,他縮了一下肩膀,欲言又止地嘟嚷著“其實是這樣的……。”瞬間,瀨尾全身緊繃,指尖也使勁地握在一起。
  “聽說阿保要去阿拉伯半島。”
  “阿拉伯?”
  發自楠之瀨口中的陌生詞彙讓瀨尾的大腦一時回應不過來,而重複一次同樣的單字。他知道這是個地名,於判斷片桐可能要去旅行。
  “他要去旅行嗎?該不是為了學校的研究吧……有點像他會做的事,又有點出人意表……他怎么老是喜歡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這次要去多久啊?”
  被楠之瀨的舉動搞得神經兮兮的瀨尾松了一大口氣。或許因為旅行的到達站是個安全堪慮的地方,楠之瀨才會表現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吧﹗
  “你要跟我說的就只有這個?還是要討論送什麼東西給他,或者辦個小型餞別會幫他送行?看你這副慎重其事的樣子,害我究擔心了一場﹗這樣很容易嚇出心臟病耶﹗”
  “--不是這樣。”
  坐在瀨尾面前的男人把臉別開微微搖頭。一口也沒吸的煙在兩指之間拖著越來越長的煙灰,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儘管如此,楠之瀨還是把嘴唇繃成一直線,盯著地板不放。
  “不是這樣?不然是哪樣?”
  兒時玩伴不尋常的態度,讓瀨尾的神經又敏感了起來。
  “他不是去旅行。”
  楠之瀨依舊不肯點頭。不知該如何界面的瀨尾沈默了下來,楠之瀨這時候終於接下去說︰
  “你有沒有聽過青年海外服務隊?”
  “青年海外服務隊……就是偶爾會出現下報紙或電車上的那個?”
  從車廂廣告中看到的,開發中國家的民眾埋頭工作的影像,浮現下瀨尾的腦海裡。
  “應該就是你想的那個吧﹗這是一種由國際協力事業組織辦理的跨國性事業,主要是招募一些有心協助開發中國家的青年,為他們的志願鋪路。”
  “你知道得還真詳細。”
  瀨尾雖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卻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團契屬於哪個機構,更不知道他們的具體工作內容,所以對如數家珍地連招募要項似乎都列得出來的楠之瀨,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干嘛突然提到這個?你該不是要告訴我,你要參加吧?”
  瀨尾笑著在腦海裡反芻自己剛剛的發言。
  宇一絕不可能參加。就算他真的有意參加,以他現下的情況也絕無可能。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片桐的話題在他心頭一閃而過。將前後內容串聯起來之後,他驚得瞪大眼睛,把兩手撐在桌子上。
  片桐不是去“阿拉伯半島”旅行,以及青年海外服務隊的活動宗旨。雖然,他不是很了解阿拉伯半島上的國家,但至少還知道那裡有很多落後於日本開發中國家。
  難道……想到這裡,瀨尾的嘴唇倏地干了起來。心臟像擂鼓般跳得又急又快。
  “宇一……難道?”
  撐在桌上的雙手明顯地顫抖著,聲音也變得異常嘶啞。或許是從瀨尾的表情得知了他要說些什麼,楠之瀨點頭肯定了他的推斷。
  “聽說空虛月中旬要在訓練所接受具體的訓練,十一月下旬出發前往各派遣地點。
  “我……不信﹗”
  瀨尾激動地站了起來。擋不住衝擊的椅子發出巨響翻倒在地板上。
  “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是,這不是騙人的。阿保去年就已經做了決定,而且,也悄悄地準備了。之所以推掉內定的工作,似乎也是為了參加服務隊的關係。哼,那時候還濃顏無恥地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ceci~敏 2007-1-28 12:51

楠之瀨沉痛地一個字一個字迸退場門。
  “去年就……開始準備了……”
  點頭回應了瀨尾的問句,楠之瀨把幾乎沒抽幾口的煙捻熄在煙灰缸裡,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用廳手複住自己的臉龐,仰望著天花板。
  “他要去幾年?”
  “兩 年。”
  “兩年……兩年大概多長呢?”
  楠之瀨提示的期間有多長,他的腦中一點概念也沒有。此國中和高中還要短暫,比起就職以來的這段時間卻更漫長。
  阿拉伯半島是個語言和文化都是日本迥異的地,而片桐居然要到一個如此陌生的國度兩年,瀨尾根本無法想像。
  雙腿的力氣一點一滴地抽離,他無力地蹲了下來。大腦完全跟不上這個讓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你是不是嚇壞了?”
  椅子發出嘎吱一聲,楠之瀨大步走向瀨尾,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用沾染了煙味的手指,毫不做作地撩起瀨尾滑落額際的瀏海。
  “我是嚇了一大跳……不對……與其說是嚇了一跳,倒不如說是震驚。”
  瀨尾凝視著眼前的楠之瀨,說出自己現下最真實的心情。
  “震驚嗎……”
  “就是震驚。你想想看,他從去年推掉工作時就已經下定決心了,結果還瞞著我們到這個節骨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並不反對他自己做的選擇,可是跟我們商量一下也不為過啊﹗他要離開兩年耶……難道對他來說,我連當他商量對象的資格都沒有嗎?”
  把堆滯在胸口的情感一股腦地發洩出來,瀨尾越說越激動。
  “為什麼他肯告訴你,卻……一句話也……也沒跟我說﹗”
  聽到這裡,楠之瀨將搭在他頭上的手移到臉頰,像是在安慰自己年幼的弟弟般溫柔地撫摸他。
  “我也是在偶然的機會下知道的。”
  “偶然?”
  “是我媽從客人那裡聽來的,對方說片桐教授的兒子要到海外去。我媽媽告訴我之後,我才跑到片桐家去直接確認。”
  被楠之瀨逼問的片桐在無法搪塞的情況下,只好認命地把事實告訴了他。
  “要不是我當面問他,恐怕要等到出發的前一刻……搞不好連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人了。”
  楠之瀨的一番話靜靜地沈澱在瀨尾的心海深處。
  他想起外表溫和,卻嚴禁他人闖進自己內心世界的片桐鏡片下那對冷漠的瞳眸。不管別人跟他說什麼,他都不會生氣。雖然,他很少發脾氣或改變臉色,卻絕不是個溫柔的男人。
  反而是長相威嚴,乍看之下似乎一天到晚都在生氣的楠之瀨,才是個懂得體恤他人的男人,他感情豐富、胸襟開闊,心思更是非常細膩。
  片桐對他人幾乎不感興趣。由於神經遠比一般人纖細,使得他在自我防衛的本能下迴避和他人接觸。從國小六年級認識到現下,瀨尾自然清楚得很。對片桐而言,唯一能讓他敞開心胸的人只有楠之瀨。而待在他身邊的瀨尾則是托了他的福,才勉強踏進片桐接納的範圍。
  從國小六年級到現下,雖然表面上他們三個人同進同出,背地裡卻存在著某種微妙的關係。每個人拋出的感情網路都網不住自己希望的對象。
  與他人保持距離的片桐連楠之瀨都沒說一聲,就參加了青年海外服務隊。
  楠之瀨說的沒錯,他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孤身前往海外。瀨尾實在猜不透他這么做的理由。
  阿拉伯半島。縱使地圖上找得到它的位置,那終究是個只能靠想像的未知世界。披著長袍、騎乘駱駝的人們,以及一望無際的沙漠和酷熱的太陽,宛如童話故事裡的世界。
  “充宏,別哭啊﹗”
  貼在臉頰上的大掌輕輕地拍了兩下,瀨尾這才如夢初醒。望著那雙憂心忡忡地盯著自己的深邃雙眸,他一陣心慌。
  “我才沒哭呢﹗”
  逞強似地光離楠之瀨手心的瀨尾,邊撐起膝蓋拍掉西裝上的灰塵邊站起來。他忙不迭地擦拭一下自己的眼角,但兩頰還是干的。
  “我承認他一句也沒告訴我的確讓我很震驚,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哭的。”
  “真的?”
  聽了瀨尾這句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話,同樣站了起來的楠之瀨刻不容緩地提出質疑。瀨尾沒好氣地反駁道︰
  “難不成還有假的?”
  “你敢說你震驚的原因,只有阿保瞞著你這件事?”
  “這是什麼意思?”
  “阿保要離開兩年,到一個你伸手不及的地方,這才是最令你震驚的主要原因吧?”
  切中要害的話語深深刺痛了瀨尾的心。他下意識地揪住受創的胸口,瞪視說話傷人的兇手。
  “沒錯,全被你說中了。”
  瀨尾索性認帳了。
  “既然知道,干嘛還掀我的底呢?你這個混蛋﹗”
  “罵我混蛋……不嫌太殘酷了嗎?我也很委屈耶﹗為了心愛的你,明明不想提起這個可惡的情敵,還是得忍痛把事情告訴你,而你居然一點也不領情。”
  楠之瀨苦笑著聳聳肩。
  “鬼才是你的情敵﹗什麼叫[心愛的你]啊?少用這些噁心巴拉的字眼跟我抬扛﹗”
  “我哪有跟你抬扛?我是很認真的啊﹗”
  一個不留神很可能就這么左耳進右耳出的話,楠之瀨倒是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得理直氣壯。凝視著瀨尾的眼神認真無比,楠之瀨有意無意說出的真心話沒有半句虛假。
  這個把片桐稱為情敵的男人,在高中最後一個暑假曾向瀨尾告白過。
  “我喜歡你,充宏。”
  那句率真而毫無矯飾的告白,至今仍伴隨著蟬鳴縈繞在瀨尾耳際,令他想忘也忘不了。
  可是自那之後,楠之瀨並沒有認真對他發動追求攻勢,當初告白的時候也跟現下一樣,和隨口開個玩笑相差無幾,讓人摸不清他究竟是不是認真的,所以瀨尾也晝避免去思考這個問題。
  在遺忘楠之瀨告白的同時,他也把自己的感情封鎖了起來。和楠之瀨不同,這段感情並沒有向對方傾吐過。可是,楠之瀨知道,他知道自己喜歡的男人愛慕著誰。
  平常他都裝作不知情,只有在偶然之中才會像剛剛一樣喚起瀨尾的記憶,而瀨尾的胸口也每每被他戳得傷痕累累。
  “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就是很不正經。”
  “太過分了碰撞﹗我是正經的啊﹗沒有人比我正經了﹗我甚至可以剖開胸口讓你看看我有多正經﹗只要你開品,我馬上扒開來給你瞧﹗”

ceci~敏 2007-1-28 12:52

“還是免了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瞬間凝結的空氣被楠之瀨這幾句俏皮話輕易融解了。所以,瀨尾只是笑了一笑把楠之瀨的告白輕輕帶過。
  “你真是無情啊﹗”
  “我哪有。無情的是片桐才對。”
  從臉頰上撤離的大掌帶走了原有的溫暖,感到一絲寂寥的瀨尾把話題轉回片桐身上。他求助似地望向楠之瀨,只聽他緩緩開口說︰
  “--阿保不是個無情的人。”
  楠之瀨的眼眸閃過一抹鈍重的光芒。
  “上次他告訴我的時候說過會找機會自己跟你談,只不過出發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忙,實在抽不出時間我們出去聚一聚。你就再等一下吧﹗”
  “是嗎……”
  彷彿在懇求瀨尾的語氣讓他的心情五味雜陳。楠之瀨和片桐之間維系著一份瀨尾所不知道的羈絆。或許那是出自於他們彼此惺惺相惜而產生的默契吧﹗
  然而仔細想想,雖然瀨尾和楠之瀨會像這樣私底下兩個人見面,卻很少和片桐單獨行動。再怎么搜索記憶,能列出來的印象也寥寥無幾。最接近的一次是在高中時代,而且當時還是去看楠之瀨的比賽。
  國中時代或許是無意識的,但升上高中之後,瀨尾便刻意避開和片桐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並不是因為和沈默寡言的他獨處會有壓力,說實在的,能和片桐私下一起他簡直求之不得。可是同樣,他又會有種忸怩不安的感覺。那是因為他對片桐的感情使然。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快點回去吧,免得你媽操心。”
  “嗯,再不趕快回去,說不定真的會挨罵。”
  平常就算再晚回家也不會怎么樣,可是他今天要離開公司之前事先打過電話,隔了這么久還沒到家,家人想必等得心急如焚吧﹗
  楠之瀨打開通往店裡的門以後,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
  “宇一,你不回店裡去嗎?”
  “我先抽一根再說。”
  他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又取出歪七扭八的香煙含在嘴裡,接著弓著背用火柴點燃。露在短袖T恤外的兩只胳臂高高隆起瀨尾望塵莫及的結實肌肉。
  三年前,他幾乎每天在球場上追著球來回奔跑。飛散的汗水和粗重的喘息。超商的工作雖然是隱性的重度勞動,卻只能消耗他一小部分的體力。剩下那些過度的精力,他都是如何消磨的呢?
  “……嗯?”
  察覺到瀨尾佇立在門口凝視自己,楠之瀨叼著煙抬起頭來。鮮明的五官在臉上形成的陰影,醞釀出與平常人相異其趣的風情。微微低垂的雙眸帶著幾分憂郁,散發含情脈脈的奇特光采。
  “沒事。明天早上我會再來。”
  “噢,路上小心。”
  楠之瀨瞇起眼睛給了他一個笑容。這樣的表情跟平常的他沒有任何不同。瀨尾這才放心地朝他揮揮手,回到店裡。
  “瀨尾先生,店長人呢?”
  熟悉的工讀生一發現瀨尾便輕鬆地跟他打招呼。晚餐的購物人潮似乎告了一個段落,店裡顯得冷冷清清。
  “他說要抽根煙再過來。”
  “啊--又在抽煙了?這一抽下去肯定沒完沒了。店長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壓力,煙抽得有夠凶的。”
  “咦?真的嗎?”
  聽工讀生拿他沒輒似地這么說,瀨尾一驚之下提升音量。
  “當然是真的。店長每次用完休息室,整個天花板都濃煙密布呢﹗”
  正在整理商品的女工讀生也在一旁加油添醋。
  “瀨尾先生你有空的時候也勸勸他吧﹗我們說的話他都當成耳邊風,這樣下去鐵定會得肺癌的﹗大家都很替他擔心呢﹗”
  “好吧﹗我會轉告他,你們這些工讀生都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嗚哇~﹗太殘忍了啦﹗拜托你千萬要手下留情啊﹗”
  瀨尾說笑逗這兩個衷為楠之瀨擔心的工讀生,兩人爆出一陣大笑拼命求饒。
  “知道了啦,下次見面我會勸他的。那,我先走羅﹗”
  舉手向他們稍微示意,瀨尾站在自動門前面準備離開這家和樂融融的店。外面飽含濕氣的空氣參著開門的聲音流入室內,卷住被冷氣吹得冰涼的肌膚。太陽已經西沉了,溫度卻似乎沒怎么下降。
  剛剛吹拂的微風也停了下來,空氣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
  “好熱……”
  瀨尾擦拭著額 頭上的汗水,想起楠之瀨告訴他的話。片桐要前往的阿拉伯半島,恐怕比這個熱上好幾倍吧﹗
  灼熱的沙漠、近乎白色般刺眼的陽光。只在電影或新聞裡看過的風景令他一陣暈眩。
  “聽說阿保要去一個很遠的國家?”
  “你、你怎么知道這件事?”
  一回到家在餐桌前坐下,母親劈頭便提起這個話題,害瀨尾差點被飯給噎住。
  “我去超級市場買東西的時候,岸根太太告訴我的。岸根太太還說她是從本莊太太那裡聽來的。”
  這些三如六婆的小道消息真不是蓋的。岸根是住在對面的人家,本莊則是隔了幾戶的鄰居。繼續追溯下去,總有一天會挖出八卦的源頭吧﹗
  瀨尾的母親和片桐的母親只有點頭之交的關係,但他們好歹也是從國小時代就住在這條街上了,這點程度的情報不需兩天的功夫便傳得人盡皆知。
  “不知道是阿拉件還非洲。真好。阿保從小說很優秀,做事的層次也跟你大大不同。他這次去非洲或阿拉伯,不知道是要研究些什麼。”

ceci~敏 2007-1-28 12:52

八卦就是八卦,果然在中途走了樣。片桐去阿拉件跟他優不優秀其實扯不上關係,不過也沒人會去在乎其中的理由。
  “我說充宏,你們公司有沒有出差或調派到國外之類的?”
  “別傻了啦﹗我們的分公司都在國內,除了日文以外其他的語言不通。我吃飽了。我很困想去睡覺了,明天提早三十分鐘叫我,我要起來以後再洗澡。”
  雖然責怪毫不知情、只會在一旁瞎起哄的老媽也沒用,還是忍不住氣血上涌。不想再留下來聽她嘮叼的瀨尾,把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拍,離開客廳走回二樓的房間。
  開門進入屋內,連煙也沒開就把自己摔在床上。
  “優秀﹗優秀個頭啦﹗如果他去的目的是為了學術研究,我早就開開心心替他辦餞別會了﹗”
  遭楠之瀨奚落說不搭軋的西裝,一回到家就馬上換下來吊在衣架上。穿著T恤和棉褲趴在床上的瀨尾,泄憤似地猛搓自己的腦袋瓜。
  不論他緊閉眼睛、扯開喉嚨、抱頭苦惱、蜷曲身軀,都揮不去盤踞在腦海裡的詞句和身影。
  “啊--夠了﹗煩死我了﹗”
  坐起來揍了枕頭幾拳,也只是愈加助長無可發洩的憤懣。心想現下的自己就跟要不到糖吃而耍脾氣的小孩沒兩樣,束手無策。
  他沒想到回了家還會聽見片桐出國的事。儘管細節有不少出入,他要消失兩年這件事終究是個事實。
  楠之瀨這不是騙人的。因為他剛開始也以為是騙人的,所以向本人查證過。
  片桐沒告訴自己這件事令瀨尾如遭電殛,心裡萬般不是滋味。照楠之瀨的描述,片桐似乎有意當面找他說明,但他的個性向來不喜歡等待。
  “還是……去求証一下吧﹗”
  瀨尾從床上跳下來,拿起丟在地板上的公事包,瞄了放在枕頭旁邊的時鐘一眼,時間才剛過九點。這種時間過去拜訪,應該不會太失禮吧﹗
  “等一等,還是先問問人在不在家……”
  在研究所攻讀的片桐回家時間很不規律,有時甚至會在學校留宿。雖然目前放暑假,他還是有可能天天上學校報到。
  總之,先打通電話吧﹗瀨尾用手機撥打片桐的行動電話,卻因為收訊不良而無法接通。打算改用家裡電話的他才走出房門,樓下便傳來母親的聲音。
  “啊--真的嗎?說的也是--”
  拔尖的語調聽來格外刺耳,瀨尾的額上爆出青筋。
  “老媽一講起電話肯定又要老半天了﹗”
  把門帶上跑到窗邊重撥了一次手機,結果還是一樣。
  “根本打不通嘛﹗”
  “充宏,你睡了嗎?”
  怒火高漲的瀨尾氣沖沖地把自己再度摔回床上,母親的呼喚聲陡然響起。一肚子炸藥的他懶得跟母親閑扯,於是打定主意裝睡到底,母親似乎不肯輕易罷休,依舊催命似地叫著他的名字。
  “充宏,你還醒著吧?快點下來一下啦﹗”
  “我早就睡著了﹗”
  瀨尾嘟嚷了一句抓起枕頭蒙住自己的腦袋。過了半晌,門外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緊接著連一聲招呼都沒有門就被打開了。
  “充宏﹗我在下面都快叫破喉嚨了,你好歹也應我一句啊﹗”
  “吵死人了,我不是說要睡覺了嗎?”
  “有你的電話……”
  難得聽兒子對自己大吼大叫,站在門邊的母親瑟縮了一下,戰戰兢兢地把子機往前面遞。
  這種情況下也沒辦法裝作不在家,瀨尾只好寒著臉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口接過子機。前兩分鐘才跟母親聊得不亦樂乎,看起來又不像有插撥,瀨尾猜想對方八成是哪個親戚吧﹗
  “是誰打來?”
  他凶巴巴地問了一句,從母親口中聽到的卻是始料未及的名字︰
  “是阿保。”
  “……咦?”
  瀨尾失聲驚叫了出來,緊緊盯著手中的子機。
  “可是……你剛才不是還聊得很開心嗎……”
  “是啊,人家喜歡阿保嘛﹗”
  都幾十歲的人了,別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羞著臉說什麼人家喜歡好嗎﹗瀨尾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勉強壓下想破口大罵的衝動。
  “他打的好像是公用電話,你還是趕快接吧﹗”
  “你為什麼不早說?”
  瀨尾把母親趕出房間奮力甩上門後,按下了保留鍵。
  “喂﹗”
  “……瀨尾?”
  隔了幾秒鐘的空白,兒時玩伴的聲音混合著四周的雜音傳入耳際。清澈嘹亮的男中音和咬字分明的說話模式,讓人聽起來舒服極了。
  “片桐……”

ceci~敏 2007-1-28 12:52

這能電話來得正是時候。他有一籮筐的話想問他、想告訴他,可是一扣到片桐的聲音,瀨尾的胸口便漲得滿滿的,一句話也說不退場門。
  握著子機的掌心滲滿汗水。短暫的沈默帶來苦澀,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我有話要跟你說。”
  話筒傳來欲言又止的呢喃。
  “嗯……”
  雖然早已知道談話的內容是什麼,瀨尾的心臟還是加速了鼓動。
  “我打的是公用電話,電話卡剩下的點數不多,所以只能長話短說。電話裡說話不方便,我想跟你見個面再聊。你現下有空嗎?”
  “嗯。”
  他討厭自己只能跟小孩一樣點頭,卻又找不到別的話可說。
  “那,我現下這就從這裡出發。再過個三十分鐘左右,你到你家門外等我好嗎?”
  “我知道了。”
  “那我……”
  講到這裡嗶嗶的聲音響起,電話中斷了。片桐在最後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惜瀨尾來不及聽清楚。話說回來,片桐為什麼不打手機呢?在手機還沒像現下一樣普及之前,他就已經隨身攜帶了呀?
  總之,片桐要來見他了。見他的目的應該如楠之瀨所言,是為了告訴他自己已經參加青年海外服務隊的事。
  我該拿怎樣的表情去見他?聽了他的話,我該做出怎樣的回應?我是不是能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完?瀨尾盯著手中的子機不放。在無意識之間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握住話筒,連指尖都握到發白了。
  片桐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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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ci~敏 2007-1-28 12:52

   第  二  章


  由於父親工作上的關係,升上國小六年級的瀨尾匆匆辦理了轉學手續。
  儘管父母有些放心不下,過去一直在長野某座深山國小過著清閑生活的瀨尾,仍興沖沖地期待能到都市去念大一點的國小。因為以前念國小全校加起來還不滿一百個學生,而新的是一個學年就有一百多個小朋友。
  “說不定可以交到很好的朋友。”
  滿心期待地前往新學校的瀨尾,在轉學第一天夢想便徹底破滅了。那張酷似姐姐的小巧臉蛋和那副 比其他小孩孱弱的身軀,令他成為大家揶揄的目標。
  “娘娘腔﹗我看你啊根本不叫瀨尾充宏,應該叫瀨尾充子才對﹗充子耶--”
  “誰叫充子啊﹗我叫充宏﹗我是男生啦﹗”
  典禮是在第一天的午休時間。當時大家正在準備營養午餐,而導師剛好不在教室。
  他扯著還沒變聲的尖細嗓言拼命抗議,圍住他的同學卻置若罔聞。
  “咦--有人在說話嗎?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啊--”
  瀨尾實在想不透為什麼他們要如此戲弄自己。以前的同學不曾取笑他像個女生,從不認為自己長得像女孩子的瀨尾急得都快哭了。
  “宇一,你也這么覺得吧?這家伙橫豎看都是個女的﹗”
  帶頭捉弄瀨尾的少年比其他小孩高了一大截,正值變聲期的嗓言也很低啞。聽到他環顧教室一圈向一個坐在視窗的少年搭腔,瀨尾也跟著把臉轉了過去,視線和那個少年恰巧碰在一起。
  那個叫做宇一的少年頭髮剃得短短的。跟瀨尾四目交接的他像是嚇了一跳,他睜大細長的雙眸,又隨即把視線撇向一旁,耳朵染上紅暈地囁道︰
  “嗯……”
  他意興闌珊地附和。
  “宇一,你也一起過來玩嘛﹗”

ceci~敏 2007-1-28 12:52

然而,他看也不看這裡一眼,搖搖頭拒絕加入他們,繼續念著自己手的書。瀨尾登時領悟到,他是包圍自己的這群少年的頭頭。
  “那就算了。我們自己來驗証這家伙是不是男生﹗”
  “噢?”
  對他們來說,這或許只是司空見慣的一項遊戲。一大群人圍著一名少年,將他的雙手雙腳按在地板上,一件件脫掉他身上的衣服。
  “討厭﹗你們幾個男生在干嘛啊﹗”
  原本只顧著在一旁聊天的女生們,也發覺氣氛不對而靠攏過來。這時候,瀨尾上半身的衣服已經被扯掉一半,褲子的拉鏈也拉了下來。對邁入第二性征期、開始在意異性眼光的瀨尾來說,自己的慘狀暴露在女生面前無異是奇恥大辱。
  “放開我﹗放開我啦﹗”
  “好像沒有胸博耶﹗不知道下面有沒有小弟弟?喂,你們哪個幫忙按住他的腳﹗”
  瀨尾死命踢動自己的雙腳,漫無目標地想 開粗暴地按住自己的同學。情急之下,他的鞋子飛出去打中了某個人的臉,對方於是真的動怒了。
  “王八蛋,你找死啊﹗不把你全身剝個精光,休想我會饒過你﹗”
  這下死定了﹗惶恐至極的瀨尾扭動身體又踢又 地奮力抵抗,門戶洞的褲子依舊無情地扒離了雙腿,無路可退的他只剩一條內褲蔽體了。
  “好耶﹗只差一步啦﹗”
  口頭上也慘遭凌虐的瀨尾只有死心一途。他咬住下唇忍住想哭的衝動,在手指拉住內褲的觸感下緊緊閉上眼睛。
  不料,原以為下一秒就要脫掉內褲的雙手離開了他的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尖叫聲傳入耳朵。
  接著,按住雙手雙腳的壓力消失了,他的身體恢復了自由。發生什麼事了?瀨尾輕輕睜開眼帘四下梭巡,只見站在眼前的少年頭上洒滿了白色液體,整個人濕得像只落湯雞。
  澆了他滿頭的液體滴落到地板上。那獨特的味道肯定是牛奶。
  “你們鬧夠了沒?一點分寸也不懂﹗”
  背後響起了責難的聲音,瀨尾撐起上半身望向聲音的來源。有個身穿白色圍初、頭綁三角巾、戴著眼鏡、臉孔比瀨尾成熟許多的少年,正一手握著空牛奶瓶,義正辭嚴地主持公道。
  “遊戲玩得太過火了﹗”
  坐在視窗的高碩少年也站起來走向這邊,趕走圍在瀨尾身邊的那群少年。
  瀨尾將雙手撐在背後支著上半身,交互張望穿圍裙的少年和高碩的少年。沒多久,他們兩人察覺了瀨尾的視線。
  “你沒事吧?”
  先開口的是穿著圍裙的那個。他把手裡的牛奶瓶放在餐車上走到瀨尾面前,接著脫掉身上的圍裙披在瀨尾肩上。扯下三角巾擦拭被牛奶弄髒地板。
  “沒、沒事。”
  蹲在瀨尾面前的少年近看之下比遠看的時候更成熟。清秀的單眼皮和銀色細框眼鏡形成絕佳組合,原本複蓋在三角巾下的秀發飄逸,遮蓋了他額際。
  “阿保。”
  頭上又響起低沈的聲音。瀨尾把頭稍微抬高,那個叫“宇一”的男孩正拿著他的衣服遞給穿圍裙的少年。
  “干嘛?你不會自己還給人家?”
  宇一叫喚的“阿保”指的似乎就是那個穿圍裙的少年。高頭大馬的少年挨了穿圍裙的少年奚落,一臉尷尬地搔了搔腦袋,轉頭望向瀨尾。
  “你有沒有受傷?”

ceci~敏 2007-1-28 12:52

和穿圍裙的少年一樣,相貌和舉止都比一般國小六年級學生穩重的少年,用相當低沈的嗓言詢問瀨尾的情況。在他那雙大眼睛凝視下,瀨尾覺得自己好像快被吸了進去。剃得短短的頭髮硬梆梆地豎起,臉頰上散佈著幾顆青春痘。比瀨尾粗了好幾倍的手臂和雙腳。以前念的國小沒有一個同學像他這么高壯。
  “我沒事,謝謝你。”
  襯衫大敞的瀨尾又是好奇、又是詫異地盯著他的臉龐不放,少年將臉別向一旁,跟剛才一樣連耳根都泛紅了。
  “干嘛一張臉紅得跟豬肝似地?也不想想是誰把人家害成這樣的。自己的朋友也不會想想辦法管好﹗”
  望著他們兩人的圍裙少年冷冷地諷刺了高碩少年幾句。
  “他們又不是我的朋友,干我屁事啊﹗”
  “什麼叫干你屁事﹗要是你剛才叫他們住手,事也不會鬧成這樣了﹗”
  穿圍裙少年口氣強硬地削了他一頓,高碩少年嘟著嘴反駁“這怎么可以怪我。”
  “不怪你要怪誰?難不成你跟他們一樣,搞不清楚瀨尾同學是男的還是女的嗎?”
  “你、你、你少胡說八道啦﹗”
  高碩少年淡淡地啐了一口,聳聳肩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不只是耳朵,他整張臉紅得都快冒煙了。穿圍裙少年像是被他這副德性打敗似地,翻了翻白眼長嘆一聲,開始幫瀨尾扣上襯衫的鈕扣。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是嗎?那你最好動作快一點。要不然那邊的傻大個兒根本不敢正面瞧你。不過,還是個國小生就到處發情,簡直跟禽獸沒兩樣。”
  “誰是禽獸啊﹗你不要憑空揣測胡說八道行不行﹗”
  瀨尾不是很懂他們對話中的意思,但早點衣服穿好總是上上之策。等他終於把鈕扣全數扣好,穿圍裙少年扯了一下高碩少年的襯衫,對他使了一個眼色。
  “對不起。”
  高碩少年硬著頭皮對他鞠了躬。
  其實錯不在少年身上,但自己若不說原諒他情況似乎會扯不清,瀨尾只好“嗯﹗”地一聲對他微笑。高碩少年這才如釋重負,一抹笑意爬上他那張緊繃的臉龐。
  “一開始就這樣不是很好嗎?真是的﹗”
  穿圍裙少年苦笑立腳點嘀咕了兩句,也對瀨尾報以一笑。受到那張笑臉的影響,瀨尾笑得更開心了。他又湊近瀨尾的耳邊偷偷告訴他,那個被大家喚作“宇一”的少年名叫“楠之瀨宇一郎學校”。他是學校旁邊商店街酒鋪頭家的兒子,不管本人愿不願意,他都是這一帶的孩子王。
  “我叫片桐保,以後請多多指教羅﹗瀨尾充宏同學。”
  片桐簡單做了自我介紹,握住瀨尾的手。
  之後,他才知道片桐住在新興住宅區裡,是一對教授夫婦的獨生子,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小團契,平常總是獨來獨往。
  就性格和相處情況來說,片桐和楠之瀨就像水跟油一般格格不入。表面上他們的交情似乎也不怎么親密,但瀨尾可以感覺得出他們彼此都很欣賞對方。
  轉學第一天受到特殊“禮遇”的瀨尾因禍得福,得到楠之瀨和片桐雙方的照料,不用幾天工夫就熟悉了班上的同學和學校。
  對其他同學而言,片桐跟楠之瀨似乎都是不易親近的人物。幸虧瀨尾個性平易近人,他主動跟兩人示好,漸漸地打進了他們的生活圈。
  或許這和小雞和母雞的心態很接近吧﹗
  他們兩人救過瀨尾,因此瀨尾相信他們絕不會傷害自己,跟他們相處時也沒有任何顧慮。
  而片桐和楠之瀨也接納了瀨尾,一點也不討厭他的親近。雖然,楠之瀨剛開始還有些不知所措,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之後,過了一年,三個人一起進入同一所國中。高領的道統製服穿在瀨尾身上顯得很不自在。
  和製服宛如絕配的楠之瀨一入學便加入了軟式網球社,感覺上也不差的片桐則加入天文社。穿起製服來不倫不類的瀨尾在教室干耗,猶豫著刻加入哪個社團時,有個人過來找他閑聊。
  “喂,他們是不是很難相處啊?”
  聲音的主人坐在瀨尾前面的椅子上。他對這張臉有印象,可能是以前念同一所國小的吧﹗但因為不同班,六年級才轉學過來的瀨尾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他們?你指的是宇一和片桐?”

ceci~敏 2007-1-28 12:52

儘管如此,瀨尾還是回應了他的話。
  “宇一?是楠之瀨嗎?”
  “嗯,他的全名叫楠之瀨宇一郎……”
  “管他雨衣還是風衣,總之就是楠之瀨和片桐啦﹗”
  雖然不高興這個人出言不遜,瀨尾還是耐著性子問他“你怎么會這么說?”
  從外表來看,楠之瀨壯碩體格遠遠超越了國加生的平均標準,再加上現下穿的是高領製服,更是憑了幾分威嚴。但是,沈默寡言的片桐,就外表而言,應該很能博取他人的好感,而非引發衝突的禍因。
    “怎么說呢--你不覺得他們兩個給人很大的壓迫感嗎?明明跟我們同年,感覺上卻像個大人,一副瞧不起人的德性。片桐行事低調倒還勉強可以接受,楠之瀨就不一樣了,他的身材魁梧已經夠醒目了,說起話來又得要命,聽說網球社的學長們都對他很感冒。”
  “真的嗎?”
  “這也難怪。如果他打得很爛也就算了,偏偏他球技又挺有兩下子,人家當然越看不越不順眼啊﹗聽說有幾個學長準備教訓他。你呀,最好少跟他們混在一起,免得遭池魚之殃啊﹗”
  “……哦……”
  過來挑撥離間的少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看瀨尾一副不起勁的樣也只好死心走人了。
  瀨尾暗罵了一句我愛跟誰來往是我個人的自由,但楠之瀨被學長們盯上這件事可不能放著不管。話雖如此,他無能為力,於是趕緊去找片桐商量,片桐聽完事情始末,比瀨尾更加愛理不理地說︰
  “所以呢?”
  “你還問我?這樣下去楠之瀨會被學長拉圍毆耶﹗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危機啊?”
  他知道楠之瀨不是好惹的,可是雙拳難敵四掌,情勢終究對他不利。急著找片桐求救的瀨尾,想起自己剛轉學第一天被一群同學欺負的情景,整個背都涼了一半。
  “沒有。”
  片桐無情地澆了火燒眉毛的瀨尾一盆冷水。
  “沒有﹗?你別鬧了啦﹗宇一真的要倒大楣了耶﹗說不定我們也會跟著遭殃﹗你一點也不在乎嗎?”
  “當然不可能不在乎。不過,有宇一在,我們應該不會遭殃才對。”
  相對於瀨尾的氣急敗壞,片桐仍是老神在在。
  “你、你說的是有道理……可是,宇一他……”
  “反正那家伙一定會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在這裡窮著急也沒用。”
  和片桐這么聊下來,瀨尾漸漸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干嘛為了旁人的意見搞得自己幾乎腦溢血。
  “……我真懷疑為什麼你對宇一這么有信心?”
  “我不是有信心,只是對他這個人既不給予過高的評論,也不過分貶仰。”
  這句話瀨尾不得不接受。
  楠之瀨的性格不能用外表來判斷,日常生活中的他沉穩踏實,除非必要絕不與人爭吵。從國小時代開始發生的大小紛爭,都不是他帶頭引起的。
  以他這樣的個性,會在進入注重上下關係運動社團後,去招惹是非嗎?瀨尾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說,這些蜚短流長都是周遭的人在瞎攪和,楠之瀨自己搞不好一無所知。
  可是,謠言已經甚囂塵上了,誰也不能保證什麼事都不可能發生。
  “不用擔心﹗宇一不會有事的,你就相信他吧﹗”
  像是看穿了瀨尾不安的心情,片桐投給他一個和煦的笑臉,拍拍肩膀要他安心。銀框眼鏡底下的雙眸閃爍著堅定的神采,瀨尾終於被他說服了。
  之後,過了幾個禮拜,軟式網球社發生了一起糾紛。
  這件事件被壓了下來,因此外面的人並不不禁。只知道一年級和二、三年級之間似乎出了一點問題,而關鍵人物當然就是楠之瀨。大家繪聲繪影地謠傳他遭到私刑,被社團退了社,但說開了只是空穴來風。
  在憑實力服眾的鐵則下,某個高年級的好手和楠之瀨舉行了一場個人賽。結果,楠之瀨以些微之差險勝,從此這些學長們只好乖乖地閉上嘴巴。

ceci~敏 2007-1-28 12:52

不過,楠之瀨根本沒有反抗高年級的意思,經過再一次的協商,社團回歸原來的風平浪靜。
  “結果怎樣了?”
  那場比賽歸途上,瀨尾開口詢問事情的發展,楠之瀨苦笑著回了一句“你說呢”。片桐也只是笑而不語。片桐也就罷了,事實上,楠之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會天外飛來橫禍。
  “那個警告我待在楠之瀨身邊也會跟著遭殃的家伙,到底有什麼企圖呢?如果他是因為關心又好像不太對勁。”
  瀨尾想起忠告的內容隨口發表感想,不料楠之瀨停下腳步揚起了雙眉。
  “--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咦?我……”
  “是哪個無聊的家伙跟你造謠的?”
  “哪個?這……片桐?”
  剛剛還很沈著的楠之瀨變了個人似地,把瀨尾嚇了一跳。
  被他抓住手臂狠狠地逼問,瀨尾不禁對片桐投以求助的眼神。片桐聳聳肩,拍了一下楠之瀨的肩膀。
  “宇一,干嘛這么沖呢?這些話又不是瀨尾說的,你把他嚇個半死又有什麼用?”
  在片桐懶懶的勸說下,楠之瀨這才驚覺自己剛才的行為,他驚慌失措地望著瀨尾,兩人的視線一對上,便面紅耳赤地把手鬆開。
  “楠之瀨?”
  看著連耳根都泛紅的楠之瀨背對自己,瀨尾大惑不解地歪著腦袋。打從他轉學以來,楠之瀨每次和他四目交接,就會滿臉通紅地把頭別開,但上了國中之後已經很久沒這樣了。
  “抱歉。”
  “……宇一,你干嘛那麼生氣啊?”
  楠之瀨背對著他,縮起肩膀像是要藏住自己龐大的身軀,瀨尾天真地拉了拉他製服的衣角;不過,楠之瀨還是維持在臉紅脖子粗的狀態,遲遲不肯回過頭來。
  “阿保……”
  “跟我說也沒用。”
  片桐一口回絕了楠之瀨發出的求救訊號。瀨尾一個勁地抓住楠之瀨製服的衣角不放。
  “瀨尾,算我求你,把手拿開好不好?”
  楠之瀨忍耐了半晌,終於死心地回過頭來。他以困惑地眼神望著比自己矮了半截的瀨尾,精疲力竭地說。
  “要是我放開了,你就得跟我說哦?”
  他由下往上睨視眼前高碩的男孩,楠之瀨的臉紅得更厲害了。不明就裡的瀨尾再次向片桐投以求救的眼光。
  “宇一,是你輸了。瀨尾他比你想像的還要孩子氣。”
  “孩子氣?我不否認自己還是個小孩,但你們跟我還不是半斤八兩?”
  片桐的話引來瀨尾不服氣的抗議,楠之瀨聽了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當場蹲在地上抱頭哀嚎。
  “阿保,你說的對極了……求求你,幫我說明一下吧﹗”
  “我才不要。開什麼玩笑啊﹗自己的屁股自己擦,你媽媽沒教過你嗎?”
  楠之瀨抱住膝蓋向上睨視片桐提出懇求,片桐卻想也不想就打了回票。
  “阿保~~~~~﹗”
  “噢,不是你媽,應該是學校的老師才對哦?”
  “誰教的都無所謂啦﹗求求你啦﹗阿保﹗我跟你磕頭﹗”
  被他這樣蹲在地上將手湊到面前雙手合十,一直不為所動的片桐也只好認栽了。他肩膀一垮長嘆一聲。
  “……真拿你沒輒。”
  “我會記住你的大恩大德的﹗”
  將這句話視為首肯的楠之瀨大喜過望地站了起來,雙手搭在片桐的肩上朝他鞠躬致謝。
  “我要回去了,剩下的事就給你處理羅﹗”
  “根據瀨尾的描述,我猜那個家伙應該是三班的毛利。”
  “……我知道了,謝啦﹗”
  瀨尾完全搞不懂這段把他扔在一邊逕自進行的對話。他也不是不高興,只是看到兩人不同於平常的相處模式,難免有幾分匪夷所思。
  楠之瀨背起球拍套和塞滿教科書、印有運動名牌LOGO的背包,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目送他在夕陽下拖得長長的影子離去後,瀨尾轉頭望向站在身旁的片桐。
  “宇一回去了嗎?”
  “……我想應該不是吧?”
  “那……結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哪件事啊?你是在問跟你挑撥離間的家伙到底有什麼居心嗎?”
  “嗯。”

ceci~敏 2007-1-28 12:53

 眼光始終鎖定著楠之瀨背影的片桐,心不在焉地問著,瀨尾點了點頭。
  “這個嘛……那家伙八成是喜歡你吧﹗”
  片桐側頭看著瀨尾,聳聳肩吊兒郎當地回答。
  “喜歡?”
  聽得迷迷糊糊的瀨尾也把頭一歪,像只鸚鵡似地重複了同樣的字彙。
  “你說誰喜歡誰?我是個男生耶﹗”
  “是男生又怎樣?只不過,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說的,也有可能不是戀愛之類的感情。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想和你做朋友,礙於我們老是跟在你身邊害他找不到機會開口,所以認為我們破壞了他的好事吧﹗”
  “想做朋友直說不就得了?沒必要拐彎抹角啊﹗”
  聽了說明仍抓不到重點的瀨尾怎么也無法認同。
  “算了……那個放冷箭的家伙就別管了。你倒是說說看,宇一干嘛氣成那樣?”
  瀨尾一臉認真地問,片桐皺起雙眉不知如何作答。
  “那是因為他不希望閑雜人等把你搶走。”
  片桐慢吞吞地開口。
  “搶走?”
  誰要搶走誰?從誰那邊搶走?他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你還搞不懂?”
  瀨尾用力點頭。
  “老師跟父母都教過,自己屁股要自己擦。我這個外人只能說到這裡為止。過一陣子,你應該就會知道了。”
  片桐重複一遍剛剛和楠之瀨交換過的對話後,不管瀨尾如何死纏爛打,都不再解釋下去。
  三緘其口的他眺望楠之瀨離去的方向怔怔地出了神。落日輝映下的側臉豔麗異常,染上淡淡紅暈的眼眸倒映著街頭風景,薄薄的唇無聲地蠕動著。
  “嗯?”
  察覺視線的片桐毫無前兆地望向瀨尾的臉龐。瀨尾一時語塞,只好搖頭回答他沒什麼。片桐也沒再追究下去,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對了,下次有機會你來天文社社團教室參觀一下,裡面有很大的天體望遠鏡,用它來觀看天空,可以看到平常見不到的點點繁星,非常漂亮哦﹗”
  談論星星的片桐眼眸像星光一般燦爛。剛成為國中生,連戀愛的“戀”字都寫不來的尾瀨,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臉龐長的如此好看。
  幾天後,上次挑撥離間的男同學趁片桐和楠之瀨不在,又跑來纏住瀨尾。
  “上次我說的話,你就把它忘了吧﹗”
  一說完這句話,他立刻拔腿閃人。正當瀨尾納悶著怎么回事的時候,片桐前腳接後腳地走了過來。
  “他是不是看到你才趕緊落跑的?”
  “別傻了,我又不是宇一。這樣講未免太失禮了吧?”
  片桐苦笑了一下。打死也不相信有人會把他錯認為楠之瀨的片桐,噘嘴透露自己的不滿。
  “那他干嘛嚇得落荒而逃?”
  “當然是宇一干的好事羅﹗”
  “什麼跟什麼啊……”
  一頭霧水的瀨尾提出反問,片桐攤了攤手。
  “對了,你要不要去參觀我們的社團教室?今天沒有活動,裡面應該沒人。我去跟老師借鑰匙就可以進去了。”
  瀨尾答應了片桐的邀約。
  就讀一年級卻對社務不遺余力的片桐,在二、三年級之間深得信賴,自由進出社團教室使用望遠鏡也比較不受限。
  不怎么大的社團教室視窗並排著好幾架巨型望遠鏡,片桐取下眼鏡把其中一台裝設好,示意瀨尾過來看鏡頭。這個時間看不到星星閃耀,視野裡只見銀白色的月亮。
  “好漂亮的月亮,銀白色的耶﹗跟光芒四射的太陽比起來,我反而喜歡月亮﹗”
  “可是,要是沒有太陽燦爛的光芒,月亮本身是不會發光的。”
  瀨尾興高采烈地述說自己的感動,片桐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月亮和太陽的關係,順便為上次的後續發展做了說明。
  從片桐口中得知那家伙的名字後,楠之瀨直接殺到對方的家興師問罪。經此一役對方肝膽俱喪,再也不敢動瀨尾的歪腦筋。
  “宇一到底做了什麼呢?”
  “誰知道……總之,宇一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太帥了,就算把我倒過來也學不會……那家伙像太陽一樣耀眼,教人難以逼視。”
  片桐憂郁地嘆了一口氣。
  拿掉眼鏡的片桐彷彿卸下了全身的武裝,隱隱散發出沉靜的氣質。望著眼前的兒時玩伴,瀨尾好想對他說“你也一樣耀眼”。
  可是,片桐和楠之瀨的光輝是不一樣的。如果說楠之瀨像陽光般熱力十足,片桐就好比安詳靜謐的月光。
  “我……比較喜歡月亮。”
  瀨尾的打氣似乎讓他想起了不在場的楠之瀨,片桐戴上眼鏡輕聲說了句“謝謝”,唇角泛起一絲幽幽的微笑。如同上次在回家的路上一樣,他眼神縹緲地望向遠方。
  
           ﹡      ﹡     ﹡

ceci~敏 2007-1-28 12:53

瀨尾背靠玄關茫然望著夜空,回憶起他跟片桐在天文社社團教室仰望的天空。可是,現下的夜空籠罩在夜色中,點綴著皎潔的明月和點點星光,和當時泛紅的天際截然不同。
  迎向冬季的天空清朗無雲,星星看來格外璀璨。
  吐出的氣息還不到變白的階段,和回家的時候一樣沒有微風吹拂,只有飽含濕度的熱氣纏繞身體。
  四周靜得出奇。附近人家燈火通明,也還不到夜闌人靜的時刻,卻不知為了什麼今天竟聽不到半點聲息。
  瀨尾看了一下手錶,望著片桐應該現身的方向,就在此時,遠方傳來了行人的腳步聲。
  雖說夜晚視線不清,他仍可以確定對方正走向這裡。在幢幢街燈的照耀下,人影逐漸清晰。
  身材高頎、臉龐只有巴掌大的他,遠看之下八頭身的比例更是醒目,明明是慢步走來,接近的速度卻媲美小跑步。
  映著淡淡銀白月色的臉孔即使遠看也俊美得令人痴迷。那張臉龐贏得了瀨尾有生以來第一次的讚賞,雖然神情已不複當年,五官基本上還是一樣。在銀框眼鏡下閃爍的瞳眸深深牽絆著瀨尾的心。
  “瀨尾。”
  走到只隔幾步的距離才發現瀨尾的片桐,柔聲呼喚他的名字。剛剛透過電話聽過的清澈男中音,讓瀨尾全身起了一陣顫栗。
  片桐身穿象色麻料外套和同色系長褲,裡面罩了件白色POLO衫,沒穿襪子的腳下直接套著白底的運動鞋。
  片桐走到瀨尾面前,伸出插在褲子口袋的雙手調整眼鏡的位置。瀨尾隨著他的動作抬起頭來,發現片桐的肌膚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黝黑了許多。
  “抱歉,這么晚還找你出來。”
  “也不算太晚啊,我偶爾也會加班到這個時候……”
  視線游移不定,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片桐的瀨尾,說了一半便接不下去了。
  “看你的模樣,應該知道那件事了。”
  短暫的沈默後,片桐開門見山地說。爽朗的語調與先前背道而馳,瀨尾按捺不住動搖的心情,死盯著地瀝青路面握緊拳頭。
  “宇一告訴你了吧?”
  柔和的聲調動著他的心。
  “他是提過,但我沒聽。”
  瀨尾的視線依然固定不動。
  “瀨尾?”
  “宇一告訴我的只有你會親自跟我說明真相,至於其他的事我不全不知情,就算他說了我也不記得。”
  都二十三歲了,還像個小孩一樣鬧別扭,除此之外,瀨尾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壓抑自己內心翻騰的狂濤。
  光是見到他的臉孔、聽見他的聲音,整顆心就糾成一團。
  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拳緊握,瀨尾動也不動地等待片桐開口。
  “……我懂了。”
  片桐靜靜地回複瀨尾,輕輕吸了一口氣。
  “我決定加入青年海外服務隊到阿拉伯半島去,期限是兩年。預定出發時間在十一月下旬,但我必須進訓練所學習當地的語言和俗習慣等等,所以九月中旬就會離開家裡。”
  接下來的對白和楠之瀨所說的內容相同。這不是騙人的。片桐要去阿拉伯半島是不爭的事實,瀨尾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你幾時做的決定?”
  “我是在奏提出申請的、不過早在去年我就打定主意要參加了。也就是在我決定進研究所那時候。”
  片桐突然拒絕內定的消息是在公司即將公佈名單時來的,距今約有一年的時間了。打從那時候起,片桐就一直把大家蒙在鼓裡,就連楠之瀨也沒提過半句。
  “濃顏無恥地欺騙我們﹗”
  楠之瀨切牙切齒的咒罵猛然在瀨尾耳邊響起。再次被本人推落現實的深淵,瀨尾的心口像是被人揪住般苦不堪言,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打一開始就知道的人恐怕只有教授吧?”
  “沒錯。我跟他商量能不能繼續留在研究所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我要休學兩年,總得先問清楚能不能保遊學籍。”
  瀨尾原本是想挖苦他,片桐卻老老實實地回答。也就是說,只有教授知道片桐這個決定。
  聽到這裡,瀨尾還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他有滿腔怨言,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卻沒有一句開得了口。
  為什麼要一個人決定?
  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為什麼非得去阿拉伯不可?
  要是問他,他一定會不加思索地說︰
  “這種事沒必要找人商量。這是我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接受別人指揮。每個人都該掌握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征詢他人的意見是多於的。”
  可是瀨尾卻無法完全認同。

ceci~敏 2007-1-28 12:53

我們攜手走過如此漫長的歲月,在簡短地宣佈結果前,透露一點又有何妨?
  環繞腦海的念頭讓瀨尾咬住了下唇。
  “我很抱歉沒跟宇一……還有你說一聲就做了決定。”
  彷彿洞悉了瀨尾內心的糾葛,片桐輕聲地說。
  “我認為自己的人生既然是個人的私事,自己做決定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旁人來干涉。這是我一貫的主張,但我也不能否認,對自己只字未提這件事感到很過意不去。”
  “……你一點也沒想過……要找我或宇一商量嗎?”
  “當然想過。”
  片桐一派理所當然的口鐵,刻不容緩地回答瀨尾打破緘默的問句。
  “既然如此,為什麼……﹗”
  瀨尾激動地抬起頭來。可是,一看到片桐用憂郁的眼神凝望自己,他再次吞下已到嘴邊的話。
  “你要問我為什麼沒找你們商量嗎?答案很簡單,要是跟你們商量,我的心一定會動搖。因為,我可以想像你會用這樣的眼光看我。”
  片桐舉起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伸向瀨尾的腦袋。驚愕不已的瀨尾緊閉眼睛縮起肩膀,從頭上向全身蔓延的溫暖為他帶來目眩神迷的感受。他和楠之瀨從小打鬧慣了,兩人之間的肢體接觸不輸給一般兄弟,而片桐主動碰觸瀨尾相當罕見。
  “更何況……我對宇一實在說不退場門。和他相較之下,我所面對的現實幼稚淺得可笑。我不希望在他面前自曝其短。”
  片桐用稍稍不同於剛才的語調娓娓道出自己的心聲。瀨尾明白片桐對楠之瀨懷有一份自卑感,沒料到他自慚形穢到這種地步,這讓他的心頭像是被梗住了一樣。
  “片桐?”
  “其實……我這次決定參加服務隊,可以說是宇一促成的。”
  “咦……?”
  片桐支支吾吾的這段話正是瀨尾急欲求解的內幕。
  他往上凝視片桐,等待他繼續說下去。片桐瞇起眼睛,略一沉吟後搖了搖頭,接著把手按在瀨尾的頭頂上,把他頭髮搓得亂七八糟,再收手放回原來的位置。他的態度擺明了就是不想再說下去。
  瀨尾從小就感覺到片桐和楠之瀨之間有道看不見的牆阻止瀨尾踏入。跟片桐在一起的時候,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這是絕對的信賴,還是所謂的羈絆?在羨慕的同時,心頭也萌生了嫉妒。
  “上次告訴宇一的時候,他臭罵了我一頓。……他還告誡我一定要自己跟你說明,其實我也這么想……所以,直到最後關頭才跟你說,真的很抱歉,事後才向你報告,真的很抱歉。”
  就算他道了歉,瀨尾又能怎樣。雖然是楠之瀨提醒他的,片桐終究親自來告訴他了,他知道這是片桐最大的極限,卻難以釋懷。
  片桐知道瀨尾對他抱著怎樣的感情。雖然不曾說退場門,從態度上的蛛絲馬跡和氣氛的微妙變化也可以察覺出來,畢竟他不是個遲鈍的男人。他清楚瀨尾的個性,儘管心知肚明卻絕口不提。
  因此,他什麼也沒說,只帶著最大的誠意克盡自己的義務。
  可是,這樣的溫柔對瀨尾而言只是一種痛苦。
  從他口中聽到事實,卻無法阻止、也不能鼓勵。他早在內心做好一切決定,朝著既定的目標前進。縱使他以先斬後奏的形式告訴他無法在事前相告的理由,也不過是讓瀨尾領悟到,自己在他人生中充其量只是個旁觀者。
  最重要的部分到頭來還是沒有公開。他跟宇一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使得他做了如此的改變?片桐選擇了將這個祕密埋藏在自己心底。
  “抱歉,耽誤你這么多時間。”
  片桐似乎有意結束談話,無以排遣的寂寥從四面八方襲上瀨尾心頭。
  “我們沒機會再見面了吧?”
  “進訓練所之前還有堆積如山的事情得辦,出發之前好像會開餞別會,到時候應該會聯絡。”
  “伯父跟伯母怎么說?”
  片桐苦笑了一下。
  “幾乎要把我掃地出門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片桐一副聽天由命的態度。這樣情況是可想而知的。
  身為大學教授的雙親一直強迫自己的兒子走上同樣的路,他們甚至從小就露骨地不贊成他跟瀨尾、楠之瀨太過親密。
  “要不要緊啊?”
  “事到如今就算想反對也來不及了,大學的教授曾來過我家幾次,試著為我解釋。可惜他們根本聽不進去。旅費我不會依靠家裡支付,歸國後也不打算搬回家住。”
  “這樣……”
  這是片桐家最引以為傲的獨生子,第一次以實際的行動違逆自己的雙親。
  對自己的父母持負面評價的片桐,先前之所以決定大學一畢業就出社會,為的就是表達對他們的抗議。在瀨尾面前他從未明說,完全是相交多年的瀨尾自己觀察出來的。
  所以得知片桐準備就業的消息,瀨尾嚇了一跳。
  過去片桐總是默默遵循父母為他鋪下的軌道,從未有過半句怨言,也因此這個決定愈是彰顯了他的反抗態度。縱使當了二十年的乖兒子,他的內心仍保有自己的主張。
    然而,到了秋天片桐推翻了這個決定。瀨尾還為此大感洩氣,以為他終究無法違抗父母的心意。
  可是,實際上打從放棄就業決定進研究所的時候,他就已經立定志向,用一種一刀兩斷、遠遠凌駕於就業的形式與父母抗爭。
  片桐與父母間的爭執遠比旁人想像的複雜難解,在他沈著的外表下,埋藏著不為人知的熊熊烈焰。
  “瀨尾,真的很對不起。”
  片桐目光炯炯地直視瀨尾的臉龐,對他說了一聲抱歉。這句抱歉並沒有具體指明為了什麼,但瀨尾還是了解話中弦外之音。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
  另一個指的,一定就是--
  “你不需要跟我抱歉。”
  瀨尾以搖頭回應片桐的謝罪。進訓練所之前肯定忙得不可開交,他願意撥空來見我就該心滿意足了,楠之瀨雖然說過他會當面來跟我說,卻沒想到他會來得這么快。

ceci~敏 2007-1-28 12:53

片桐要去的地方是個氣候、風土和文化都與日本迥異的地域。雖說是他自願前往的,但意志倘若不夠堅定,絕對撐不完兩年的時光。
  “已經決定要到哪個國家了嗎?”
  “大致上有個雛形了。不過還有很多問題等待解決,實際上會分派到哪個國家要到出發前才會正式決定。
  “問題?”
  “像是內戰或恐怖行動之類……當然,我們要去的地方都是安全無憂的,不過多一分準備總是多一分保障嘛﹗”
  內戰這個陌生的詞彙明顯地讓瀨尾皺緊了眉頭。由片桐連忙澄清的模樣,瀨尾可以想像自己正用怎樣的表情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抱著絕望的心情,為了記住片桐的模樣而定定地凝視著,將他的身影刻進自己的腦海裡。
  驀地,瀨尾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個影子。被太陽晒成褐色的肌膚,唯有在衣襟下若隱若現的肌膚是白色的,那裡出現了一個小紅點。
  “你這裡怎么了?”
  瀨尾納悶之余指著自己的頸窩問道。片桐起先歪著頭,不懂他問的是什麼,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似地用手蓋住了那個部位。
  “啊,應該是蚊子叮的吧﹗昨天我去了訓練所,那過有一大片草叢,所以……”
  片桐手忙腳亂地解釋了一番,輕輕吸了口氣拉回先前的話題。
  “我會寫信給你的。”
  “……謝謝你。”
  瀨尾借著說話消除心中的不安。片桐咧嘴笑了開來。
  “到了當地還得繼續研究語言,可能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沒辦沒安頓下來,等奇研習結束應該會找個地方定居,到時候我會跟你們聯絡。”
  “真的?”
  “真的。”
  “一定哦﹗”
  “一定。我保證絕不爽約。”
  瀨尾抓住片桐的肩膀逼問他。片桐從兩人接觸的地立直接傳來的體溫讓他全身發顫。瀨尾由下往上凝視著他,片桐一時間喪失了語言能力。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承受不了壓迫的時間悄悄流逝。
  溫和的聲音在瀨尾的腦海繚繞。片桐那朴拙而真心的關懷圍繞了他的全身,他不能肯定這份關懷包含著怎樣的情感,只知道自己不安極了。
  望著片桐瀨尾一顆心大幅度地狂跳起來。如此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該不會連別人都聽得見吧?
  緊張麻痺了他的指尖。黏著身體不放的潮濕氣流彷彿連他的心臟部分一並糾纏住了。
  現下不說的話,將來一定會後悔。這種自我強迫的想法猛然向他襲來。
  站在眼前的男人幾個月後就要到一個自己再也觸碰不到的地方了。
  即使不說,片桐也明白瀨尾的心意。他覺得自己好可恥,不須化作語言傳達給片桐,自己的言行態度,甚至眼神,早已洩漏了心意。
  連楠之瀨都看穿了,善體人意的片桐絕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他才會特地跑來跟瀨尾說明。也或許這純粹是基於友情。可是誰知道事實的真相是什麼呢?偶爾做一點對自己有利的解釋也不犯法吧?
  我不奢望能開花結果。也許他連明確的表示都不會給我,也或許他會不屑一顧。可是,我真的好想說。
  “片桐……”
  瀨尾的胸口漲滿了呼之欲出的言語和情感。他告訴自己,或許這一刻就是他把長年埋藏在心底的愛意剖白的最佳時機。
  “我……”
  抓住肩膀的指尖在發抖。喉嚨涌起一股強烈的干渴,就像快吐血一樣視野化成銀色光幕。他不敢凝視片桐臉龐,於是把眼睛緊緊閉上。為了把所有的思慕化為語言,他鼓起了全身的勇氣。
  “我…喜……”
  就在這一瞬間,瀨尾的唇被不知名的物體堵住了。柔軟的觸感輕輕掠過他的雙唇,旋即又離開了。還沒意會一箭雙雕那是什麼之前已經睜開眼帘的瀨尾,被眼前的景象梗住了呼吸。
  片桐的臉龐近在咫尺,兩人的睫毛幾乎要碰在一起。由上方覆住瀨尾的他捧住他的後腦勺,定定注視著臂彎中的人兒。
  “片、桐……”
  瀨尾的腦中一片混亂。
  他不明白記他贊嘆的臉龐為何靠得如此接近。而且他還取下眼鏡,拿在自己的手裡。
  掠過雙唇那個柔軟甘甜的物體是什麼?為什麼片桐的手要扶著我的後腦勺?還有,為什麼他那雙單眼皮的俊眸如此柔情萬縷地看著我?
  “片桐……”
  “我知道,什麼都別說了。”
  片桐伸出食指豎在瀨尾的唇瓣上,柔情似水地低喃著。他偷偷吸了一口氣,把眼睛閉上。
  片桐的臉龐逐漸向他靠近。秀麗的雙眉和高挺的鼻梁。他的鼻尖以岌岌可危的距離擦過瀨尾的鼻子,雙唇吐出的醉人氣息掠過臉頰的下一秒,剛才體驗過的柔潤觸感再次複上了瀨尾的唇瓣。
  接吻。這個單字和行為掠過瀨尾的腦海。他不是沒接過吻,大學時代也曾跟好幾個女孩子交往過,可是他作夢也沒想到片桐會親吻他,腦中一直把這個行為隔離在外。
  和剛才蜻蜓點水式的輕吻不同,這次是貨真價實的吻。片桐精致靈巧的舌尖從唇瓣之間的細縫潛入,在抵達的場所細細蠕動。
  接著,它找到了蟄伏在裡面的舌瓣上,追上意欲逃竄的它巧妙地糾纏。深入舌根的愛撫麻痺了瀨尾的思考,等他快要癱瘓的時候,又轉移目標戳刺他的上顎和內側齒齦。
  片桐的吻把瀨尾挑逗得全身滾燙。在喚醒每個細胞的刺激下,熱度從身體內側放肆地擴充勢力範圍。
  透過這次的親身體驗,瀨尾明白了接吻這種行為等於是愛撫的一部分。以往他所交換的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問候罷了,就算卷住對方的舌頭進行深吻,他的身體也不曾如此炙熱。
  抓住片桐手臂的雙手失去力氣,順著重力虛弱地癱向地面。
  片桐濃密的吻幾乎讓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片桐……”

ceci~敏 2007-1-28 12:53

依依不舍地望著緩緩離開的雙唇,瀨尾眼神迷蒙地呼喚愛撫自己的男人。沸騰的身軀不停重複著粗重的喘息。
  片桐像是沒有聽見似地往後退了一步,放開扶在瀨尾腰上的手。掛著溫和的笑容的他似乎打算就這么離開,瀨尾找不到適當的詞句,只能眼睜睜地目送他。  
  就在他失去支撐的那一剎那,無力的雙膝陡然一軟。
  “危險﹗”
  千鈞一發一際,片桐愴惶扶住失去平衡差點癱倒的身體。
  “你沒事吧?”
  語帶焦急的男中音。近在咫尺的白皙頸項。唯有頸窩一帶跟其他地方的肌膚不同,沒有經過烈日的薰陶。望著像是被蚊虫叮咬而留下的淺色斑點,瀨尾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枯槁。泉涌而出的情感和再次觸碰的溫暖讓瀨尾再也忍受不住,他抓住片桐的手投入了他的懷抱。
  “瀨尾?”
  受到驚嚇的片桐不知該把雙手擺在那裡。硬生生地停頓在離瀨尾肩膀幾公分外的距離。
  “片桐……片桐、片桐﹗”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罔顧一切地緊挨在男人胸口。他不是不納悶片桐為何給予他前所未有的溫柔,但心底的愛意戰勝了疑惑。
  我喜歡你。我已經愛你愛得無可自拔。
  他借著不斷重複片桐的名字拼命傳達這份心意。不論跟誰交往,不論與誰接吻,他都不曾愛過一個人愛到胸口發疼地步。
  “片桐……我……”
  “我會回來的。”
  在瀨尾把話說完之前,片桐抓住他的肩膀,將緊挨著自己的身體剝開。接著他戴上了眼鏡,對泫然欲泣地凝視自己的瀨尾沉靜地宣言。
  “兩年後我一定會回來,所以……”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是不是要我等他?還是他另有所指?瀨尾沒有勇氣去追問寓意不明的後半句。
  片桐把掌心覆在瀨尾的臉頰上輕輕撫摸。指尖一根根劃過臉頰的愛撫漸漸冷了瀨尾體內的火熱。
  “好好保重自己,你的身體向來不是很健康……”
  充滿慈愛的眼神和關懷的言語。
  片桐向後退了一步,緩緩離開瀨尾的面前。為了怕瀨尾再次失去重心,他小心翼翼地抽離自己的手掌。從指尖流逝的溫暖帶給瀨尾一股哀傷。
  “你也是……”
  瀨尾對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大聲吶喊。
  “你也要體重自己的身體﹗”
  他轉過身來點點頭。
  “我會寫信給你﹗你一定要告訴我住在那裡﹗”
  片桐頷首允諾,再次往前邁開步伐。
  漸行漸遠的背影變成了小黑點,瀨尾動也不動地目送他的遠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第二天早上,暑氣依舊炙人。
  一大早便陽光普照,天氣預報午後氣溫會超過三十度。
  瀨尾一如往常做好準備,只喝杯咖啡就出門了。
  他走進楠之瀨超商買早餐,站在收銀台後面的是楠之瀨。表面上,這跟平常的早晨情景沒有分別。
  “嗨﹗”
  發現瀨尾紅腫的眼睛顯然是大哭後留下的痕跡,楠之瀨還是用一成不變的音調跟他打招呼。送走片桐回到房間的瞬間,瀨尾再也拴不住潰堤而出的淚水。
  “今天進了幾種不錯的便當,是秋天的新產品。你最喜歡的熏烤飯便當和飯團也送也來,現下這個時段可以任君挑選哦﹗你要選哪一種?”
  將收銀台的工作交給其他工讀生,楠之瀨走出來拉著瀨尾站在陳列便當的商品架前,拿起新產品一一向他說明。
  “你看這個怎樣?裡面有好吃的山粟﹗粟子好像也不錯。對了,今年再去撿粟子好不好?我會空出假期。我打算買輛越野車,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開著它爬山涉溪,還有……”
  楠之瀨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熱情地說著。他不期待瀨尾的回應,很明顯的,他只是關心瀨尾,想幫他打氣罷了。可是,這反而讓瀨尾喘不過氣來。
  “昨天片桐來找過我。”
  “今天回家會很晚嗎?如果不是很晚的話,我可以去接你一塊兒吃飯。今晚我難得排了休假。最近都沒去開發新店,我看我們就去喝幾杯吧﹗當作是揮別夏季的慶祝,我包你一定盡興而歸。”
  楠之瀨不理會瀨尾的話,兀自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瀨尾的胸口涌上一陣酸澀。
  “楠之瀨。片桐……昨天……”
  “我知道。”
  楠之瀨沉聲打斷了瀨尾的話。
  他伸手搭上瀨尾覆在便當蓋上的手,用力握住。
  “我都知道,你什麼都別說了。片桐有沒有虧待你?有沒有跟你好好說清楚?在我的面前你沒必要逞強,也不需要強顏歡笑,想哭就哭出來,要是不想開口就保持沈默吧﹗”
  楠之瀨知道。
  他知道瀨尾的心意,卻仍對瀨尾一往情深。只是他從不要求,瀨尾實在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你儘管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從楠之瀨低沈而堅定的語氣中,瀨尾可以肯定這個男人至今還是喜歡自己的。
  之後,過了兩個禮拜,片桐進入了訓練所。接受兩個月的訓練後,在十一月中旬,楠之瀨收到一張餞別會的邀請函。出發的日期跟預定的時間一樣是在十一月下旬,派遣的地點則是號稱阿拉伯最貧困的一個國家。 
                 

ceci~敏 2007-1-28 12:53

 第    三    章


  進入十二月沒多久,街上便處處洋溢著耶誕節的氣氛。
  商店播放耶誕快樂歌,櫥窗的擺設也以耶誕節為主題。街上的玩具店正如火如如荼地展開禮品促銷戰,專賣炸雞的速食店開始接受耶誕節的訂貨。
  “這種火車站前的老商店街就算擺上耶誕節飾品,也只是殆笑大方而已。”
  儘管嘴上抱怨連連,楠之瀨仍拿起噴漆在超商的大玻璃窗上,描象徵耶誕節的圖畫。
  瀨尾蹲在一旁抱著膝蓋。
  連帽式的短毛裡襯大衣下,穿著濃重的法蘭絨外套和人字呢領毛衣,下面還裹了一件天然羊毛套頭緊身衣,下半身則穿著無摺長褲,鞋子搭的是短筒馬靴,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
  相形之下,楠之瀨穿的是牛仔褲,暗褐色套頭毛衣上罩了一件深藍色斜紋粗棉襯衫,鞋子則是幾年前買的名牌球鞋。
  “想不到你畫起圖來還挺有一套呢﹗”
  被寒風凍得雙頰泛紅的瀨尾有感而發地說。楠之瀨笑笑道“是不是很佩服我啊?”
  “嗯,甘拜下風。”
  瀨尾語出真誠。楠之瀨把頭轉向瀨尾,滿臉困窘地搔了搔脖子。
  “我還以為你會當成玩笑,這么認真夸我,害我很不好意思耶﹗”
  “你本來就畫得很棒啊﹗我以為你只有運動比較行呢﹗真是看不出來。”
  聽得連耳朵都紅起來的楠之瀨,轉向玻璃窗繼續畫圖。
  自從九月中旬片桐進入訓練所之後,只要禮拜六不上班,瀨尾都會到楠之瀨的店裡報到。
  也沒有特別想做什麼。忙於工作的楠之瀨能理會瀨尾的時間有限,瀨尾只能遠遠地眺望工作中的楠之瀨打發時間。
  午餐和晚餐兩人一邊吃著店裡的便當一邊閑聊,瀨尾在最後一定補上一句“片桐現下不知道過得怎樣”。
  而楠之瀨也部是以千篇一律的台詞回答他。
  “他啊,一定整天埋頭苦干吧﹗”
  自從九月中旬進訓練所之後,跟外面的聯絡就完全斷絕了。片桐的家人似乎知道如何跟他取得聯繫,但瀨尾跟楠之瀨在他父母心目中不受歡迎的人物,更懷疑這次參加服務隊的事是他們慫恿的,因此要從他們口中打聽消息簡直難如登天。
  每次瀨尾問起,楠之瀨總勸他不用擔心。而片桐又說過為了這次參加服務隊的事,他跟家裡幾乎鬧翻了,瀨尾實在硬不起頭皮去問他的父母聯絡位址。更何況,片桐曾說過會寫信給他,所以也只好乖乖等下去了。
  “片桐的爸媽從小就是那樣嗎?”
  “以前更可怕。”
  想起片桐雙親不苟言笑的模樣,瀨尾隨口問起。正在畫耶誕樹的楠之瀨頭也不回地回答他。
  “真的?我們不是也去他家玩過幾次?”
  “那是你轉學來了以後。”
  楠之瀨的語氣雖然平淡,神色中卻難掩一抹若有似無的怒氣。
  “你是不是受過他們的氣啊?”
  “我受的氣可多了。”
  楠之瀨嗤之以鼻。瀨尾好奇之下要他舉幾個例子來聽聽。
  “天大的麻煩是沒有,芝麻綠豆大的悶虧就數不清了……你也知道大家都把我當成這一帶的孩子王吧?所以每次出了事,阿保的父母就會透過學校向我家提出抗議……我對阿保是沒什麼意見,只不過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恐怕會跟他一輩子井水不犯河水吧﹗老實說,你被欺負的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到阿保會主動找我說話。”
  “哦……?”
  楠之瀨頭一次揭發事實讓瀨尾大感愕然。
  “好了,終於完成這張楠之瀨便利商店的耶誕快樂圖啦﹗”
  “哇--不愧是高手?”
  楠之瀨轉身攤開雙手,向瀨尾展示他完成的圖畫。瀨尾看著畫報以熱烈的掌聲,問他“然後呢”。
  “什麼然後?”
  “剛剛的話你還沒說完啊﹗至少也告訴我,為什麼你沒想到片桐會主動找你說話。”
  原本笑容滿面的楠之瀨聞言嘆了一口長氣,將手中的噴漆收進袋子裡。粗魯的動作把袋子裡鐵罐撞得鏗鏘作響。
  “干嘛啦﹗是你自己先起的話頭,干嘛一副懶得理人的德性﹗”
  “我沒有懶得理你。工作告一段落了,我是想主個換個地方再聊。差不多也該吃午飯了,就去平常那家小吃店吧?”
  把散落一地的東西整理好的楠之瀨回頭征詢瀨尾的意思,瀨尾搖頭拒絕了。
  “換個地方好嗎?”
  “……你因為那裡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去過的店才不想去吧?那你說,你想去那裡?”
  楠之瀨忿忿地撇了撇嘴,將袋子扛在肩上。
  “別這樣氣呼呼的好嗎?你不是說你了解我的心情?”
  “我又沒說不了解。”
  冷冷地扔下這句話,楠之瀨大步走向超商的後門。瀨尾急忙追了上去。
  “那你干嘛生這么大的氣?”
  “誰說我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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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擁抱艷陽天》作者:ふゆの仁子【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