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ction22 2012-6-20 10:07
Happy Valentine's Day(下) ...
留紗低著腦袋,聽見幸村帶門的聲音,不重,嘎吱一下就關上了。——他涵養真是好,被自己堵得說不出話,離開時卻不摔門,只輕輕帶過。或者,是他原本就不在乎,只是見她隨隨便便收別人的禮物,心裡更瞧不起她,於是懶得和她多廢話。
她想著想著忽然歎一口氣,摁住屏幕,掃一眼遠野發來的短信,果真是很短的信息,一共才兩句。第一句是Happy Valentine's Day,第二句是Goodnight。留紗看懂了第二句,是跟她道晚安,第一句只看明白「快樂」和「日子」,中間的根據時間猜一猜,估計是指情人節。
跟切原一樣,紗紗也不喜歡英文,尤其是能不說英文的時候偏要裝學問冒幾句夾在一起,就比如現在,兩句英文之間夾了個她的姓——多和田,孤零零擠在一堆英文字母裡,像塊畸形的夾心餅乾。
紗紗就笑了,把臉轉過去瞥一眼桌上的禮物,又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髮夾。來這裡收到的第一份禮物,那感覺還真有些怪。她本該好好珍惜這禮物,巧克力也好髮夾也好,但因為送禮物的人不是她希望的那個,連帶著禮物份量也變輕了。
過幾秒她想起該回復遠野短信,猜出那單詞的意思又怕萬一弄錯鬧笑話——萬一只是祝她有個好心情。
好吧,她承認,其實只想找個借口和幸村說說話,問單詞純粹次要。
她去敲幸村的門,不等他開就站在門外扯著嗓子叫,「問你個單詞1
「幹什麼?」幸村打開門,一張臉板著。
「有個單詞我不認識,我想你應該知道。」
「哪個?」
她照著手機屏幕念:「V-A-L-E-N-T-I-N-E-」
「Happy Valentine's Day?」幸村皺眉,「他發給你的?」
留紗點點頭,「什麼意思?」
「情人節快樂,」幸村一挑眉,「這你都不知道?」
「中間那個單詞我不認識,」她撇撇嘴,「我怕弄錯了他會笑我。」
幸村沉默一會兒,低頭看她,「如果他真的喜歡你,是不會在意這些小事的。」
她盯著他看一陣,欲言又止,「可是剛才你說……」
「嗯?」
她別過臉,聲音聽著有點委屈,「這你都不知道?」
幸村一怔,突然意識到原來她在乎這個。以往她嘻嘻哈哈整天諂皮嗒臉,一提起學習就一副隨便你怎麼說我就是不改的賴皮樣,社團活動也是如此。只有錢,在提到錢、或跟錢有關的事時她才會認真,才會專心,才會心無旁騖。但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其實她在乎別人怎麼看她。
這個發現讓他心裡陡然有些不是滋味。幸村想起從前毫不客氣拿成績開她玩笑,取笑
她淺薄又不懂得學習,她沒什麼反應,每次都表情冷淡有時候咧嘴大喇喇笑開,滿臉的無所謂。
其實她在乎,心裡不好受,但她就是不說。
幸村沉默一陣,忽然歎了口氣,「以後我每天給你補習。」
「英語?」她飛快吊回眼光,眉頭緊蹙,「每天都補?」
幸村點點頭,「每天都補。」
她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慢慢地臉上浮起一個微笑,「算了吧,你也沒多少時間,還要給我補課,你不是馬上升高中了?」頓一回她突然驚訝地叫起來,「難道你們不用考試?」
「立海大允許直升,」幸村解釋,把那句『連自己學校升學制度都搞不清』嚥回肚子裡,想了想話鋒一轉表情變得凝重,「但是,」
「什麼但是?」
他斜睨她一眼,「如果成績太差,會直接取消直升資格,換句話講,若是你成績達不到一個水準,你只能離開立海大。」
「換學校?」
幸村點點頭。
留紗慌了,「我不想換學校1
「認真唸書就不用換,」想著一直認真對她來說難度太大,怕她索性自暴自棄把書一扔說不學了,幸村忙不迭又改口,「當然,也不用太認真,並不用每一科都拿很好的分數,考試合格就算通過。」
紗紗有點沮喪,「我已經好幾次不合格了,作弊還被逮了一次。」
「是最後一次考試必須合格。」
她抬起頭,眼睛骨碌碌轉一圈,咧嘴一笑,「那行,等上了三年級我就努力學習。」
幸村嚇唬她,「隨便你,不過到時候高中部不收你,不要怪我事先沒提醒。」
「我努力一年都不行?」她把眼睛瞪圓,幸村一看就知道在撒謊。——她能努力一年?除非每天給一千。
「努力一年的話……原則上來說是很可行,」僅僅也就是原則上,他有些想笑,強行忍著,「但是,你真的能保證自己努力學習一年?」
紗紗一怔,半張著嘴神色迷茫地搖搖頭,「不能……那個,問你一個問題。」
「說。」
「到什麼程度才叫學習努力?」
幸村稍加思索,覺得空談理論不如舉個實際點的例子,於是直接開口問她,「柳生學長你認識吧?」
她遲疑著點點頭,「也算認識。」
「有他一半的程度就算努力學習了。」幸村一本正經地講完,發現留紗似鬆一口氣,一咧嘴高興地笑了,「那還不簡單?我覺得現在我就有他一半的努力程度了。」
幸村被弄得哭笑不得,「柳生每一科都排年級前十。」
「不會吧1留紗嚇一跳,「怎麼他成績那麼好?我卻是倒數?」
「他每天回家都複習筆記,定期做習題,放假會去補習班。」估計是柳生形象問題,幸村決定換一個人舉例,他想起真 田,「真田學長你認識吧,他們努力程度差不多。」
她聽著頓時一洩氣,衝他擺擺手,「那沒辦法了,那個二分之一我肯定達不到。真田學長一看就是不會娛樂的人,整天學習啊,打網球啊,抓人什麼的。」意思是指柳生一看就是要娛樂的人——幸村突然想笑。
留紗抬眼看看他,眉頭一緊,「精市哥哥,我要是有你二分之一的努力應該就可以了吧?」說著她撇撇嘴,「我還以為柳生學長和你努力程度差不多,真田學長才是學習最用功的人。」意思是指他幸村一看就是也要娛樂的人——幸村笑不出來了。
她愁眉苦臉望著他,「一天補一次太痛苦了,我們一周來一次吧?英文你幫我補,語文我找切原幫忙。」然後補一句,「放心,我不會讓他放水,我可不想高中換去別的學校。」
「英文和數學,一週一次。」幸村邊說邊笑。留紗忽然「哎」了一聲,拉拉他衣袖,「精市哥哥,幫切原一起補吧,他英文選擇題都靠猜,作文都抄閱讀,我估計高中部很可能不會要他。」
幸村一愣,「切原語文不錯,可以拿高分。」
「但是英文很差啊,你剛才說都要合格的。」目光灼灼望著他,幸村在心裡叫苦,想想也是,切原英文差,乾脆一起補了吧,最後才點點頭,「話是沒錯,不過願不願意補課是切原自己的選擇。當然,我很樂意幫他。」
「那我去問他?讓他週末過來?」
「不用,我明天通知他。」讓她一問升學制度的事還不敗露?幸村有點犯難,也沒真想給切原補,當然補一下也沒關係。反正蒙一天算一天,努力學習從來都是好事,想著他點點頭,「如果他不願意可以讓柳生幫他補。」
切原覺得自己很冤,什麼也沒幹莫名其妙就有人排著隊要給他補課。——還是他最不想學的英文,還是網球部一直欺壓他的學長,雖然不收補課費。
仁王最先舉手報名,一根吸管叼在嘴裡,「交給我好了,把切原交給我1
「交給你?」柳生扶著眼鏡低低地笑了,「雅治你的英文好像也是需要補習的對象。交給你我怕切原成績越來越差。」還不如擲硬幣來得有效。
柳蓮二突然插一句,「交給真田吧,弦一郎補習切原不敢不複習。」
「你也太狠了吧?交給真田?」仁王表示不同意,切原心生感激,剛附和了一句「我覺得」又被仁王一揮手給打斷。
「讓幸村補不就完了?他給多和田補習一個人是補,兩個人也是補,沒什麼差別。」他把臉轉過去看切原,「你說是吧?切原。」
切原愣了下,一臉的恍惚去看柳生,「我一定要補英文?」
柳生點點頭,「補習對你有好處,切原你總不至於哪一天因
為英文不合格不允許參加比賽,你希望那樣的事發生?」
切原也不是傻瓜,他英文從來就沒合格過,「前輩,我不會說出去的。升學制度的事,我不會告訴多和田就算她考零分也可以直升,我不會說的。」
仁王喝光最後一口飲料,轉手把吸管扔進垃圾桶,漫不經心一瞥切原,「難道沒人告訴你?高中部有規定,主科有不合格的,一律禁止代表社團參加比賽。」
切原看的卻是柳生,「真的?」
頓時仁王倍受打擊——這小子壓根不信他說的話,雖然的確也不是真的。
柳生剛一點頭,一旁柳就跟著附和,說:「沒錯,切原,高中和初中制度不同,越出眾的社團要求越嚴苛。網球部是立海大排名前三的社團,要想出席比賽主科必須全部合格。」
講得跟真的似地,弄得桑原一邊都信了,還抬起頭皺著眉問:「真的?什麼時候的規定?」
丸井雙手枕著頭努努嘴也問:「開玩笑的吧?我怎麼從來沒聽說?」
仁王咳嗽幾聲感歎著這二位幽默細胞太少了,一邊想著怎麼誆切原上當,突然感覺一隻手搭在他肩膀,轉臉一看,是柳生。
柳生不動聲色望一眼他,「雅治你剛才開玩笑的吧?以前根本沒這規定。」
仁王表情呆呆地點頭,「氨一聲算是答應。
柳蓮二心領神會,明白柳生打什麼主意,主動承認錯誤,「剛才開玩笑的,我隨便說說。」
切原一聽頓鬆一口氣,「我就說,怎麼可能有那種沒人性的規定?」
柳生望著他,「以前是沒有,現在有了。」
「啊?」丸井從椅子上跳起來,「你來真的啊?」
「是真的,」柳生面無表情點點頭,「我問過那邊的學生會,至少會從我們這屆開始,主科有不合格的,一律不准參加比賽。」說罷意猶未盡瞥一眼切原,見他駭得神情大變,眼睛張大,兩邊眉毛快揉到一塊,若無其事轉過頭就想笑,有些艱難的忍祝
桑原有點同情他了,「切原,不然我幫你補?」
切原感激涕零,點著頭連聲道謝。旁邊仁王冒出一句,「桑原你有時間嗎?」眼色瞧著有些賊。
桑原不明所以,茫然回望,「有時間,怎麼了?」
丸井恍然大悟,「他以為你談戀愛了!那天那女孩,把你約出去那女的……叫什麼……什麼……川……」
「叫中川,」柳蓮二幫他補充完整,望著桑原,一臉的好奇,「你跟她怎麼樣了?她拜託多和田又拜託幸村約你出去。」
「你們1桑原一聽臉「騰」地就燒起來了,慌慌張張連手腳都沒地方擱了,「不要亂說!我、我……我和她什麼都沒發生1
「什麼都沒發生我們才好奇,桑原你不喜歡她?」仁王是唯恐天下不亂,說
完又不怕死的再添一句,「我要是沒記錯,以前她的對象應該是幸村,怎麼現在變成你了?」
「桑原救了她,」丸井本著一臉單純的表情說出了桑原沒來得及要求他保密的事,從衣兜裡掏出一塊口香糖,蘋果味的,「寒假我和桑原出去,碰見她被幾個男生攔住,桑原就上前幫了她。」
「典型的英雄救美1仁王一聽就樂了,嘿嘿地笑著,「桑原這一救幸村粉絲就變桑原粉絲了。」
柳生一旁歎口氣,「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桑原你無情拒絕了一顆少女的心。」
桑原依舊紅著臉,可惜膚色偏黑,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出、他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總不能騙她吧?……其實我也沒覺得她不好,我就是現在沒想過要談戀愛。」
「桑原你太狠了,」仁王嘖嘖嘴,「拒絕人家卻又給女生希望。」
「其實桑原也沒做錯,他只不過說了實話而已,」丸井這時頭從胳膊肘抬起,兩眼望著他,「再說,他今天不喜歡總不代表明天也不喜歡,萬一過幾天他就願意了?而且如果中川是認真的,也不至於桑原說不想談戀愛她就放棄了。」他轉過臉看桑原,「對吧?桑原?」
桑原一時窘迫,簡直無以復加。
仁王一邊嘿嘿地笑。
切原琢磨著該幫他一把,就扯著嗓子直接岔開話題,「桑原學長,那我補習英文的事就拜託你了1說著朝他猛一鞠躬。
桑原點點頭,總算鬆了口氣。
情敵來襲 ...
留紗最近有點煩。
夜晚一天比一天短,gong課一天比一天難,幸村發短信一天比一天頻繁。
現在幸村摘菜做飯手機都要擱在廚房外的飯桌上,短信一來叮叮兩聲,震得一張桌子都在顫,「噠噠噠」地響。
幸村關注電話頻繁,回短信有時候還對著手機屏幕微笑。
留紗被徹底嚇到,跟切原討論又怕對方察覺,只能找中川訴苦,是找借口說幸村做飯都心不在焉了,神經整天跟一破手機栓在一起,短信一來他整個人都激動了。
中川先是驚訝,嘴巴大張「哎」地一聲叫起來,「不會吧?你大哥手機款式很老?怎麼還不換新的?」對幸村沒意思了,連帶著討論幸村的話題重點也抓不住了,一顆心撲騰撲騰也只看著胡狼桑原才亂跳了。
留紗朝天翻著白眼,把嘴一撇,「這不是重點好不好?我是說他最近光顧著聊短信,根本不認真做飯了。」
「是不是談戀愛了?」中川拿手托著腦袋,把胳膊肘撐課桌上,她長吁一口氣,「男生跟男生一般不會熱衷發短信,有事都是直接電話。」
留紗愣了下,片刻後臉色忽然煞白,「不至於吧?他多大就談戀愛了?」
「快到十五了,」中川皺一下眉,又立刻舒展開,點了點頭,「也該是時候談戀愛了,你哥總不能一直單身吧?」
「他才多大?怎麼能叫一直單身?」她急得差點跳起來,眼睛一轉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憤恨,狠狠一拍課桌,「你是不知道,我哥缺點有多少,誰那麼倒霉被他喜歡了?」
「誰?」
「啊?」
「我問是誰,」中川兩隻手換成一隻,一顆腦袋歪著打趣地看她,「那個倒霉的女生是誰。」
「不知道,」留紗撇著嘴,眼皮垂下表情悶悶不樂,只盯著地面,「我只替那個女生悲哀,找誰不好找上我大哥……他談戀愛了誰來照顧我……」
對面的女生一陣驚詫,「那你以前也替我悲哀啊?」
「啊?……不是……」雖然不至於衰到喝涼水也會塞牙縫,可是直抒胸臆還要慘遭對方的抬槓,留紗鬱悶,耷拉著腦袋衝她擺擺手,「他以前還是很好的,現在越來越奇怪了,問兩句就要生氣,一來就是『這和你沒關係』、『你連那個都不知道』……」說著她抬起眼皮,「你說他是不是個性很奇怪?」
「也不算吧,」中川有點猶豫,「萬一他剛好心情很差。你知道,人都有心情差的時候。你大哥也是一樣,肯定那時候心情不好。說起來吧,他談戀愛也算好事,你想啊,要是他戀愛了,心情肯定不錯,心情好就不會跟你說『這和你沒關係』『你連那個都不知道』……」留紗表情逐漸憂鬱,眼睛裡慢慢帶出一絲憂傷。中川看著嚇一跳,
「你擔心他談戀愛啊?」
「怎麼會?1紗紗驚得大叫,瞪圓了眼迅速收拾好心情。手機一響,剛好替她解圍。
信息是遠野發來的,問她週末有沒有空,意思是想請她吃飯。紗紗沒想好,乾脆不回復,假意亂摁幾下,然後「啪啪」幾鍵清除,抬頭又看中川,「我是在想,如果他談戀愛了我會很不方便。」
「為什麼?」
「平時都他做飯的,家務也是他做,如果他談戀愛了整天沒事往外跑,那誰給我做吃的?誰打掃屋子洗衣服?」她愁眉苦臉低垂著腦袋,「他還說要給我補習英文,談戀愛了哪兒還有時間補習?每天都約會去了。」
中川又抓不住重點了,眼睛霎時睜大,「幸村學長還洗衣服啊?」還打掃屋子,幫繼母的女兒做吃的,補習功課……神奈川男版灰姑娘,於是中川不厚道地笑了。
留紗蹙眉,「你笑什麼?」
「沒,我沒笑,」嘴角憋不住還是朝上挑,拚命忍住,「幸村學長不錯嘛,還幫你洗衣服。」
「他用的洗衣機,又沒用手,」留紗一撇嘴,心裡卻止不住的得意,立刻把聲音拔高一度,「所以你看!他談戀愛我損失就大了,飯沒人煮,衣服沒人洗,英文也只能跟著切原去找桑原學長了。」
「桑原學長?」中川眼睛瞬間擦亮,精神為之一振,「好啊好啊,找桑原學長。」
留紗微抽搐嘴角,「你還在喜歡他啊?」有女孩子一聽桑原的名字就兩眼冒精光,這情況她是第一次遇到。
「當然了,你大哥的照片我都收起來了,花錢買的,扔掉划不來。」她頓了頓,慢慢露出一個貌似狡黠的微笑,「不過……你要不要買?我們關係好,付一半全部賣給你?」
「……」留紗對此很無語。
切原跟著桑原日子很是愜意。桑原反而有些迷茫。他個性老實人又善良,琢磨著切原是被騙來的,其實心裡有些同情他,乾脆補完課順便請他吃個飯,再搭上習慣了被請客的丸井,吃完飯三個人又結伴去遊戲室鬧一陣,開銷可想而知。
切原日子舒坦了,桑原開始心痛自己的荷包了,想乾脆別補習算了,反正就是作作秀,切原也不是真的很想學。
仁王閒得沒事幹,一個勁把切原往自己身上攬,「桑原你不要給我好了,反正最近沒什麼事,給他補兩天順便我也複習一下。」
最後一句假的吧?柳生一扶眼鏡覺得整整切原也挺有趣的,比遊戲好玩多了,就一本正經跟桑原提建議,「你補了幾天也累了,換我和雅治幫他補,看看效果怎麼樣。」
這句以後柳蓮二都開始同情切原了,在一旁很沒有誠意地勸阻,「不要整過頭了,萬一弄不好給赤也留下心理陰影?」
「柳你想到哪
兒去了?」仁王立刻抗議,「我跟比呂士是真心想幫他提高英文水平的,你不要歪曲我們一片好心。」
「不可能吧?」丸井吊兒郎當摸出一包口香糖,散到仁王時突然笑了下,「你對切原還存了好心?」
仁王接過口香糖表情幽幽歎了口氣,「你對我誤會太深了。丸井,」轉過頭去,「你應該重新認識我。」
「重新認識?」柳蓮二一臉的驚詫,隨即神色自若搖了搖頭,「我看還是保持現狀的好,重新認識搞不好誤會更深……對了,幸村妹妹今天起來正式加入網球部,下午社團活動提前結束,打算開個歡迎會。你們看怎麼樣?」
仁王預備反駁的話瞬間被堵回喉嚨深處,憋半天才迸出一句,「今天啊?」
「今天不行?」柳蓮二望著他。
「行,」仁王開始笑,「你們動作挺快啊,才多久就搞定了?」
「等真田離開學生會這事也沒那麼好辦,」柳生轉過頭來,一本正經,「烹飪社社長估計還得雅治去勸勸她。」
仁王苦悶,「你饒了我吧,要是我得罪你你可以明說,別把我跟她拉在一起。」
「她不是還給你燉雞湯?」丸井一旁嚼著泡泡糖,嘿嘿直笑。
「有人寄一碗湯給你你敢喝?」仁王怒了。
丸井樂不可支,「桑原寄的我就敢喝。」
「比呂士寄的我也敢。」仁王也笑。
一旁柳生迅速撇清關係,「雅治你別想了,我不可能寄碗湯給你。」
這時桑原突然抬起腦袋,本著一臉淳樸的表情十分老實地說:「我在想,仁王,如果是切原寄給你一碗湯,最好你不要喝。」
「不至於吧?」仁王苦著一張臉,「他還打算下毒啊?」
「切原沒那麼狠,最多放點瀉藥……對了,歡迎會我打算大家一起請她吃個飯,你們看怎麼樣?」柳蓮二現在是練出來了,抬槓結束直接轉移話題,也不管你究竟還打不打算接下句,反正問題是拋出來了,你不說別人也會理。
丸井就是那個「別人」,非常會配合,「也請幸村吧,他是部長,大家畢業了應該請他吃頓飯。」
柳蓮二拍板同意。
幸村得知自己也被請了時,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仁王飯桌上還拿橘子汁敬他,說幾句柳生聽得雞皮疙瘩都掉下來的話。當然輪到柳生仁王也覺著受不了,事後評價柳生真心講的那句「謝謝你」怎麼聽怎麼感覺肉麻。柳生說他腦袋進水了。
切原坐一旁安靜吃菜,順便和留紗有一搭沒一搭聊幾句,突然聽見丸井招呼他,「切原,三年級起就是你當部長,不起來說兩句?」
「啊?」切原愣了一下,感覺胳膊被留紗推一把。他轉過臉,她朝他擠擠眼睛,「沒關係,隨便講兩句就是了。」
切原
一臉嚴肅地起身,心裡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聲才結結巴巴地表決心,兩眼先望著幸村,「部長你放心,我、我……我不會讓你丟臉的1
「那我們呢?」丸井第一個抗議,「你只是不讓部長丟臉啊?」
切原一怔,忙不迭訕訕改口,「一定不讓立海大丟臉!絕對!我保證-…前輩們放心好了。」
幸村溫和的笑,旁邊真田伸手一壓帽簷,「的確有一些不放心。」
「主要是你的個性,」幸村抬眼,看著切原立時拉出一張苦瓜臉,就笑,「赤也球技沒問題,個性方面需要改一下。」
頓時切原喜出望外,咧開嘴嘿嘿一笑,「你放心,部長,不會讓你失望的。」幸村一句「你球技沒問題」樂得切原眉開眼笑,胸腔裡似騰起一隻花蝴蝶,來來回回上下翻飛。
紗紗也替他高興,坐在一旁傻乎乎地笑。仁王瞥見,支胳膊肘一碰柳生,努努嘴示意他看。
這時,幸村忽然手機響了,叮叮清脆地兩下。留紗轉過臉,沖一旁的空氣撇撇嘴,「又是短信。」
波瀾暗湧 ...
幸村把手機摸出來,低著頭按兩下,表情一怔,忽然站起身就往外走。
留紗一手攔住他,「幹嘛?切原還沒講完呢。」
身旁切原連忙點頭,「講完了,我話已經說完了。」留紗扭腦袋狠狠一眼瞪過去,切原覺得莫名其妙。
幸村低頭笑笑,拍拍她肩膀,「我有點事,你們先吃吧。」後一句是對大家說的,他前腳一挪仁王后腳就想跟上去,被柳生強行阻止,「你夠了吧?什麼熱鬧都想湊?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仁王哭喪著臉,「我就想拿瓶汽水。」
柳生轉臉一瞥,橘子水是見底了,於是側身讓他,「那你去吧,順便多拿兩瓶,還有吸管。」
仁王起身拿汽水,留紗氣悶一個人拿筷子在桌邊緣畫圈圈,一邊畫嘟嘴一邊詛咒幸村,「手機沒電……手機沒電……」
切原有些好奇,「你手機沒電了?」
「啊?」把嘴一撇,紗紗搖搖頭,「不知道,可能吧。」
「你心情不好?」他算是看出點苗頭了,就是猜不到原因,切原很單純,以為留紗又和部長鬧矛盾了,於是好言安慰,「部長吧……可能就是嚴格一點,其實他人還是很不錯的。」
「怎麼個不錯?」她斜著眼角看他,「你具體說一下,哪些地方不錯?」
「這個……」——完了,他搜腸刮肚了半天搜出與幸村沾的上邊的優點不外乎就是球技過硬成績不錯外加平時愛笑,要說個性的優點,切原縮著脖子仔仔細細回憶一陣,感歎還是自己的優點比他多。
留紗一旁不耐煩了,「你不會一條也沒想到吧?」
「怎麼可能?」切原飛快否認,喝口汽水開始悉數,「部長他球技好啊,連我都贏不了他。」
「你在表揚自己啊?」
「不是,我只是陳述事實,」切原很老實地承認,其實自己真的是立海大的王牌,「你看,這頓飯以後雖然名義上不是,其實我已經算是部長了,但我還是贏不了幸村學長。所以說他球技很好。」
留紗望著他,「那除了他你就是網球部第一了?」
切原低頭琢磨一下,抬抬眼皮,「你是問現在還是問將來?」
「現在。」
「哦,那還不算,」切原說,「幸村部長往下還有真田副部長,柳學長。」
「……」
原來你只排第四啊。留紗想笑,又不想打擊他,於是眨眨眼睛說,「沒事,切原,等他們一畢業你就是第一了,立海大誰也打不過你。」
「就算他們還在,總有一天我也會是第一。」切原轉過頭來,眼神認真得像個男人,「我相信我能夠做到。」
那一刻她竟然覺得切原的眼神很有味道,說辭很氣勢,雖然內容稍微熱血,可能想法也有些天真,但是無法否認,
那時的切原很像個男人,不是被仁王柳生集體捉弄即將升初三的男孩,而是有想法有決心有擔當的男性。
留紗覺得他認真得有些帥氣,乃至於當仁王取回汽水和柳生開始就幸村避嫌就為一短信交換意見時,她還歪著腦袋去看切原,目光從眼睛自衣領豎掃一遍,彎起眼角竟然笑了,「加油,切原,我覺得你應該能行。」
切原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抓抓頭髮,「才『應該』啊?」
她嘿嘿地也笑了,拿瓶子碰碰他的,「那你不是努力兩年了嘛,我哥也在努力啊,所以你光努力還不行,你必須比他更努力,更用功,那樣才有希望。」
切原臉有轉紅的跡象,連忙拿玻璃瓶子半遮著臉,吸一大口汽水,呼一口氣才道,「那是,部長一直很努力,以前住院還忘不了叮囑比賽。」他頓了頓,「其實我很佩服他的,部長球技好,個性又不張揚。」
「他的優點就是個性不張揚?」紗紗又想起那些短信,幸村起身說「有事」非要出去回電話,心裡難免有些不好受,「對誰都笑,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的,有話也不說清楚。」
「誰誤會了?」切原張大一雙眼,「誤會什麼了?」說著突然蹙了蹙眉,「部長也不是對每個人都笑的,你說的那個對每個人都笑的,是青學的不二學長。」
「嗯?」
「他才對每個人都笑。」也對他笑過,當時切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後來差點被打趴下。
「部長也有生氣的時候,部長生氣很恐怖的,」留紗發現切原聲音變小了,表情驟然有些神秘,「部長生起氣來仁王學長都不敢說話了,說一句錯一句。」
「生什麼氣?」
「部長很忌諱別人說他像女生。」
「其實……」她抬起頭,遲疑著斜眼角去瞄幸村,發現他也在看她,眼神一相觸碰忽然彎起嘴角笑了笑,然後別過頭去。
她驀然有些沮喪,「算了,其實他也不像女生,只是喜歡微笑而已。他對別人態度很好,對我就很一般,雖然他不吼我,但是凶起來我也很怕他的。」
「那是因為他當你是自己人,你是他妹妹,所以跟別人不一樣。」
她抬起眼,「是這樣?」我跟別人不一樣,因為我是他妹妹——語序一換,留紗比先前還要鬱悶。
仁王坐在隔壁桌喝著汽水邊觀察,隨後一擱瓶子得出結論,「切原戲份加重了。你看……聊一晚上了。」
那個「你」指的自然是柳生,他轉過頭也瞅一眼,滿不在乎笑了笑,「說不定都聊的某人。」
柳生口中的「某人」正和真田說話,講了沒幾下桑原插一句,幸村就轉過頭來,對著切原笑,「赤也最近補課怎麼樣?有沒有進展?」
切原「啊 」
了一聲,連忙點點頭,「有、有進展!」
「不可能吧?你才補幾天就有進展了?」仁王一說話就拆他台,把切原定性為不說老實話的小孩,「不如這樣,以後我和柳生輪流幫你補,保證你成績越來越好。」
他飛快搖頭,「不用,不用。現在這樣挺好,真的。」
「補課去遊戲廳不是很妥當吧?」柳蓮二不緊不慢,一句切中要害,轉眼似有若無瞟一下桑原,旁邊丸井臉刷地就紅了。補半個小時去遊戲廳放鬆一個小時是他的提議。
切原一時窘迫,縮在位置上半天不說話。
留紗拿胳膊肘碰了碰他,語調輕快地說:「這樣吧,週末你來我家,我們一起補,反正我哥也要幫我補習,順便就幫你一起補了。」
切原驚訝,「每個週末去部長家?」說一點不心慌那是假的。切原其實不怕幸村,他樣子溫和對人也友善,說話有條有理和和氣氣,但是當臉有時比鍋底還黑、尤其扇他巴掌毫不猶豫的真田副部長,對幸村部長幾乎達到言聽計從的地步時,切原終於明白自己是看走眼了。——幸村內在就是一怪胎,球技是怪胎個性也一樣。
「你一次補習兩個太累了,我和柳生幫你分擔。」仁王攥著汽水瓶子說。
幸村微笑,「沒關係,其實差別不大,只要赤也不會覺得每個週末到我家來會很麻煩。」
「不會!」但是內在因素再不穩定,總比一看就是盯著要整他的人來得好,於是切原義無反顧選擇了前者,「那我還是週末去部長家好了。麻煩你了,部長。」
柳生下來扶著眼鏡勸告仁王,「早跟你說不要每天都整他,你看,切原寧願每個星期去幸村家都不願意讓你補習功課。」
「你得看看還有誰在吧?」仁王滿不在乎揮一揮手,「又不是幸村一個人在家。」
那天興致聊高了,幾個人準備暢談理想的時候切原突然問了句,「部長,是從這個星期開始?」
紗紗又開始鬱結,聽著幸村說「下周吧,這個星期我有事,不好意思」心裡酸酸地開始冒氣泡,頭一扭也撇著嘴說:「其實這個星期我也有事,所以你下周再來吧,我們家這週末沒人。」
幸村看著她。
在他的注視下留紗慢慢抬起眼睛,很平靜地說:「有人約我吃飯,吃完飯估計還要聊一下,或者看場電影。」
丸井嘻嘻哈哈地笑,「中川約你啊?把桑原也帶上吧,你說怎麼樣?桑原?」
桑原急得變結巴,「當、當然不行!」
「不是她,」她抿唇笑了笑,「是二班的遠野學長。」
丸井嚇一跳,轉過頭迅速和仁王交換視線,彼此從眼睛裡看出對方的驚詫。柳生看一眼仁王,「和雅治一個班的?」
仁王開始
回想,「是一個班,不過很少說得上話,我跟他不熟。」他又轉過頭,「丸井你和他關係怎麼樣?」
丸井搖搖頭,「不熟,說過的話沒超過二十句。感覺他人吧……怎麼說,應該算比較沉穩、冷靜的那型。」突然他補充一句,「遠野是副班長,成績還行。」
幸村一旁聽著,一直保持沉默,過幾秒終於抬起眼,「你答應和他交往了?」
「也不一定,先出去一次試試看吧,」她說著輕描淡寫笑了笑,「沒試過我怎麼知道合不合適?」
丸井附和著點點頭,「他人應該不壞,出去玩玩也沒什麼關係。對了,最近上了部新片,你們倆吃完飯沒事剛好可以去看看。」
接著留紗問他到底是哪部片子,丸井思索一會兒一口說了幾個片名,還建議她先上網查查。切原瞪大眼轉臉望著她,像不認識似的。
真田轉頭望了望幸村,他臉色終於起了變化。
風起雲湧 ...
「幸村你怎麼了?臉色看上去不大好。」柳蓮二轉過頭看了看他,帶著一絲淺笑的臉上透著一股真誠。——十分真誠地調侃他。
幸村也笑,搖了搖頭,很平靜地說:「沒事。」
仁王清著嗓子斜斜眼角,和柳生迅速交換了視線,都心照不宣地露出微笑。丸井拍拍他肩膀,「你笑什麼?」
仁王嚇一跳,忙搖搖腦袋,「哦,沒有,我在想遠野。」
「你說跟他不熟。」
「是不熟,但是仔細想想……突然有點印象。」
「怎麼了?」留紗把筷子放下,望著他,「學長他有什麼事?」
「我想想……」仁王真的開始思索了,表情剎那變得很嚴肅,心裡琢磨著遠野之前似乎有女朋友,好像還不止一個,可是他不敢說,還是丸井皺著眉頭回憶起往事,「他好像申請加入網球部。」
「這麼一提我也有印象,他是填了申請表格,」仁王望向真田,「你有沒有印象?」
真田一壓帽簷,低著嗓子說:「沒有。」那時候他也處於填表格被人挑選的階段,不像現在,輪到他挑別人了。
柳蓮二轉過頭,「填過申請表格應該會有記錄,可以查到。」
「這個沒有查證的必要吧?」紗紗有些不高興,一直懷疑遠野的動機就像變相否定了自己的魅力——她有那麼差?一個男生想跟她交往背後就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說罷她笑起來,比剛才任何時候都要開心,「網球部是立海大很厲害的社團啊,想加入的人自然很多,學長就算寫過申請表格也是很正常的事。」她望著幸村,眼睛慢慢瞇起,「你說是吧?精市哥哥。」
幸村看她一會兒,等一桌人都安靜下來才把目光對準柳蓮二,微微笑道,「她說的沒錯,沒什麼好查的。寫過跟沒寫過並沒有區別。一張表格而已。」
柳蓮二覺得冤。他又沒說要去查證,不過就是陳述個事實,結果被幸村正兒八經的叮囑,不要去查,查了沒意義。
氣氛突然有點僵,仁王想打圓場一把攥住切原要他唱首歌助興,切原免不了要反抗,雖然結果等於零。
切原唱完歌眾人又聊幾句。散場前留紗站起來端著飲料瓶感謝一番,又表示會盡力協助切原,當一個稱職的經理。氣氛恢復如常。各人高興散去,柳生、柳、仁王走一道,這讓幸村倍感不踏實,料定自己會被議論。
仁王以實際行動第一個證實幸村的推斷,走了還沒半條街就轉過臉去看柳蓮二,順便問他,「你真的要去查啊?」
「我從來沒說要去查,」蓮二感覺很無奈,「不過如果你和柳生需要,我可以幫你們查查記錄。」
「我不需要,」柳生迅速撇清關係,「需要知道記錄的人是幸村。」
仁王笑
,「他說她說的對,查了也沒什麼意義。」
「你看,幸村只說多和田說的是,沒有查的必要,查了也沒什麼意義,」柳生說完一扶眼鏡,咳嗽一下清清嗓子,「但是他並沒說,自己不想知道。」
接著他望向柳,柳蓮二一臉沉穩地點頭,「你說的是,如果是幸村想知道,自然另當別論。」
「也就是說……」仁王略一蹙眉,咧開嘴道,「假如是幸村想知道,我們當然應該查一查。萬一出什麼事了……問題是,」突然他瞪大眼睛,「幸村真的想知道?」
柳生沉思幾秒,「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想知道,只是不方便明說。」
「即使只有百分之十的幾率,我們也該查一查,」柳蓮二微微歎了口氣,「幸村為網球部做了多少貢獻,我們大家都有所見。即使他只有一瞬間的念頭很想知道,我們也該幫他查一查。」
聽完仁王目瞪口呆了好半天,直到路口亮起一個紅燈時才回過神來,附和著也點了點頭,「那是,既然是幸村想知道,我們當然要幫他了。」
蓮二說話太具技巧,一段話分析完了,直接變成其實他們不想插手苦於幸村是部長平時為部裡操勞了勞心勞力費神了,他們出於道義站在朋友的立場必須幫他於是被迫去查記錄——不過仁王明白,其實柳蓮二看戲的成分居多,他骨子裡比柳生還八卦。
柳蓮二翻記錄十分神速,隔天下午就把消息傳達給柳生、仁王:遠野一年級填過申請表格,看記錄當時已經批准入部,後來不知為什麼突然又退出了。
丸井手捏著筆在小黑板上筆法一揮,圍繞著「為什麼」重重畫了個圈,把筆一扔,「他怎麼突然就退出了?有些人想進還不讓進呢。」
「難道和幸村有關係?」桑原一向很老實,此刻有必要也自行展開聯想了,「名額有衝突,所以沒讓他進?」
「上面寫他自動退出的。」柳蓮二瞥一眼他,面露一絲狡黠的笑,「自然,也有可能是出於什麼特殊的原因被迫自動退出。」
「這話有歧義吧?被迫的怎麼能叫自動退出?」丸井表示不同意,心裡還捏著那支畫圈用的筆。
「行為上是自動,但是感情上是被強迫。」仁王苦思冥想一陣,忽然挑高了音調一手拍去桌子上,『啪』地一聲響,「這事沒那麼簡單!——你想,原本多和田是要盡力協助切原的,她本來是跟切原的,現在被遠野追走了,工作肯定會受影響。」
「還沒追走,只是出去約個會,沒那麼嚴重。」丸井想了想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抬了抬眼皮,「再說,多和田一早是跟部長的,說起來也談不上本來是跟切原。」
仁王撇了撇嘴,「幸村態度有問題,多和田遲早跟切原走。」
桑原聽懵了,突然抬起頭來,傻乎乎冒出一句,「不是吧?我們一畢業就退部了,多和田是經理當然是跟切原了。」
「看!連桑原都分析出來了。」仁王很高興,一句話就對桑原立場下了論斷——跟自己站一起,認為幸村戲份越來越少了。
「那個『連』字是什麼意思?」桑原還有點不高興,一臉的無奈樣。
「話題不要扯遠,我們是談遠野的動機,不是談多和田跟誰走。」柳生自持穩重清清嗓子,然後吩咐仁王,「雅治,既然事情說不定不簡單,那就麻煩你去告訴幸村一聲,讓他自己衡量。」
「你叫我去?」仁王愣了。
「其實誰去都是一樣,問題的關鍵,這事有苗頭是你最先發現,所以你去最妥當。」這話柳蓮二說得有些懇切,「如果你不親自去,譬如我們向幸村轉告『仁王覺得這事有蹊蹺』萬一他問起來你怎麼自己不找他說……」
話故意留了半截,仁王從中竟琢磨出威脅的意味——他總算是明白了,不去比他去結果更淒慘。
下午社團活動一結束,仁王真的去堵幸村,聲音期期艾艾的,「部長,有事跟你說。」
幸村收好拍子,轉過身來,「什麼事?」
幸村像往常一樣微笑,神情溫和,仁王瞧著突然就開始緊張,「其實遠野有填過申請表格,前輩們也批准了。」
幸村愣了一下,「他退出了?」
仁王點點頭,神色配合著變得凝重,「沒查到原因,他自己退出了。後來加入攝影部。」
這時丸井走過來,一手搭到仁王肩上,嘴裡嚼著泡泡糖,「你們在談遠野啊?提起這個我想起個事,下午聊天聽別人提的。」
幸村看一眼他,「什麼事?」
「遠野之前交過三個女朋友,比仁王速度還快。」
仁王立刻抗議,「我只交過一個,根本談不上速度。」
幸村沉默那會兒丸井連忙解釋,「我們看你有些擔心才去查的,你可千萬別想歪了。」
幸村怔一下,突然笑了笑,「謝謝,其實我是有些擔心。」
「擔心你就實話跟她說吧,你妹妹會明白的。」仁王看著他,「其實你也是為她好,畢竟……萬一是被人騙了,到時候她更傷心。」
幸村點點頭,又要道謝,忽然手機鈴聲隔著書包傳出來。他彎腰摸出手機,語氣驟然變得很輕快。
過一會兒他轉過身,抬頭向上看,仁王順著他目光也往上,看見一長髮女生施施然從台階上下來,耳朵邊握有一手機。等到看台欄杆前時,她合上手機,臉上掛著一絲俏皮的笑。
仁王看著她,眼睛都瞪直了。當然不是因為她漂亮,是因為幸村也對著她微笑,張口就是一句「你怎麼來了」。
那邊柳蓮二反應神速,一轉身迅
速摸出記事本,提筆就要記。
柳生有點詫異,手差點搭去桑原肩上了,臉也不轉地問,「那是誰?幸村朋友?」
桑原依舊很老實,搖搖頭,「應該是吧。從來沒見過。」
於是一堆人紛紛圍過去,臉上紛紛寫滿了好奇。那女孩臉忽然就紅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咬著下嘴唇瞄了瞄幸村。
幸村也笑了,跟大家介紹說是他朋友,從前的同學,姓吉澤。
丸井第一個開口,問幸村,「吉澤同學要來立海大唸書?」
那女生搖搖頭,對著丸井甜甜一笑,「我只是有事請假回神奈川,過幾天就離開。」
切原站在人群之外,也伸著脖子朝裡張望,見著那女孩一襲奶白色及膝連衣裙,淺藍片色的小坎肩,都沒什麼複雜的圖案,花色十分素淨。她膚色白淨,瓜子臉,大眼睛,髮型是最近比較常見的馬桶蓋,整整齊齊剪成一排安安分分搭在額頭上。
切原看得仔細,突然旁邊伸過一隻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在看什麼?」
他回過頭,見是留紗,就指指台階的方向,「部長的朋友來了。」
留紗大大的眼睛霎時睜圓,半覆著眼睛的睫毛忍不住輕微的顫抖——像是被人拿什麼東西重重捶了下腦袋,她心裡驀然有些氣悶。
幸村視線越過柳生肩膀,也瞧見她,就抬手招呼她過來。留紗愣在原地,表情呆呆的。切原拍拍她肩膀,「部長叫你。」
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拖著步子慢慢挪過去,撇著嘴問他,「你叫我啊?」
「你這是什麼表情?」幸村沒好氣地看她,把臉轉過去朝著吉澤熏,微微地笑了笑,「我妹妹,留紗。紗紗,這是吉澤學姐。」
留紗懶洋洋抬抬眼皮,動動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好,吉澤學姐。」
「初次見面,你好。」吉澤倒是很禮貌,一點不介意,反而近乎討好地對著她微笑,說一早就聽你哥哥提過,說多了一個很可愛的妹妹。
幸村聽著就笑起來,拿手拍了拍紗紗腦袋瓜,動作難免有些親暱,「人是可愛,就是愛闖禍,經常惹麻煩。」
留紗嘟起嘴,「也不是經常吧,哪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幸村搖搖頭,「一點都不誇張,現在操心你比操心我自己還多。」
「我有什麼好操心的?」她抬頭斜他一眼,不滿地揚揚眉毛,把嘴撇了下,小聲嘟囔一句,「又沒幹什麼出格的事。」
「怕你幹出格的事,」幸村拍拍她肩膀,一指前方的台階,說「你等等,我去更衣室換件衣服。」然後目光又對準吉澤,輕微笑了笑,「馬上就回來」。
留紗聽話坐去台階,屁股還沒落地,吉澤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包紙巾,抽出兩張飛快遞過去,「先擦擦吧,裙子
弄髒了。」
她沒伸手接,吉澤覺得尷尬,退不是進也不是,只是面部表情依然保持微笑,說「你哥哥以前跟我提起過你」。
紗紗蹙眉望一眼她,猶豫了會兒,伸手接過紙巾,喉嚨裡悶悶擠出一聲「謝謝」,然後隔著距離和她坐一排台階,抿抿嘴唇想了想慢慢轉過頭去,「吉澤學姐……」
「嗯?」
聽聲音她有點遲疑,「我哥……精市哥哥,他都怎麼跟你說的?」
fiction22 2012-6-20 10:07
約會(上) ...
「你要聽真話?」吉澤歪著腦袋好整以暇盯著她瞧。
留紗愣了一下,迎上她探視般的目光,心裡一怔,左右嘴角不自覺輕微擰了下。
「那假話是什麼?」她有點不高興,眉頭皺了點,「你說吧,我認真的聽。」
「那個……」其實吉澤有些尷尬,她開個玩笑似乎對方有些不耐煩了。她規規矩矩坐在擦過的台階上,一雙手扶住手提包放在膝蓋前,想了想,才微微笑了笑,「他說,雖然有時候你有些調皮,讓他常常不放心,但是,其實他很高興自己多了一個妹妹。他說你聽話的時候也是很乖巧,很討人喜歡的。」
頓時留紗倒吸一口涼氣,眉毛眼睛快皺到一塊兒,「也就是說……其實他很不高興多了一個妹妹?雖然有時候我不會添麻煩,但大多數時候都讓他很費心?他覺得很累?」
「怎麼會?」吉澤愣住,片刻後恍然大悟似的摀住嘴巴,「不是不是,你誤會了!剛才我說的是真話,那些是真的。」
留紗一扯嘴皮子,帶點惡作劇成功似的笑,「哦,這樣。我還以為你講的反話。」
「如果是反話,那就肯定是……」吉澤笑得微瞇起雙眼,「他不喜歡你。」
「那意思就是指他喜歡我?」
吉澤睜開眼,盯著她仔細打量一陣,才點點頭說:「是,他說其實有個妹妹挺不錯。」
「嗯。」紗紗轉過頭去,過一會兒又吊回眼光,望著她,「我哥小時候怎麼樣?聽他說,你們倆小學一個班的。」
「他提起過我?」
她有點不高興了,「提過一次,我問他他就說了。」
「你問他?」
「他老是發短信,飯也不好好做,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問了。」
「幸村在家裡做飯?每天?」她叫他「幸村」,紗紗心裡終於平衡些了,忍不住冒出一絲小小的得意,臉上卻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也不是每天吧,不過多數時候都是他煮。他煮的東西還不錯,花樣也不少,過一段時間才會煮重複的菜。」
吉澤也不是傻瓜,沒聊幾句隱約就覺察留紗存了什麼念想,也不點破,心裡有些冒酸,也不表露,只不以為意挑唇輕輕一笑,「我現在突然有些羨慕他了。」
「羨慕?」留紗訝然,「為什麼?」
「有個有趣的妹妹生活就不會單調了。以前你哥哥可不會對別人說什麼『操心你比操心我自己還多』。」
她抿緊嘴唇,眼睛滴溜溜在眼眶裡轉了兩圈,琢磨著這話應該不是諷刺,可心裡還是不怎麼舒服,就歪著腦袋問道,「那你覺得我哪兒有趣了?」
「這個……」
跟著她突然坐直,眼裡含著點笑,「我是指,精市哥哥經常說我很麻煩,可是你怎麼會覺得我很有趣?」
吉澤頓覺窘迫,「有趣」是隨便說說,也不知她是當真還是故意想給她難堪。女生的心思永遠是纖細、敏銳的,尤其兩個跟同一位男性扯上關係的女生。她直覺留紗對她的態度,不說抱有莫名的敵意,友好親切什麼的是遠遠談不上了,但她還不至於生氣,即使心底稍有微詞,面上依然可以保持溫柔。
吉澤笑著,「大概因為我是獨女,我沒有妹妹,所以有時候希望自己有一個。」
留紗別過頭,盯著她細看一陣,慢慢地臉上浮起一個微笑,「就算有,也別有像我這樣的。」說著微微瞇起眼,「精市哥哥是脾氣好,性格寬容,換別人試試,估計早被我氣得吐血了。」接著她講起海原祭幸村被自己嚇得臉色發白,鼓起腮幫子搖搖腦袋說其實你別看他那樣,他膽子挺小的,隨便嚇嚇臉色就發白了。吉澤也跟著哈哈大笑,「想不到他膽子那麼小,原來還怕鬼。」
這時,幸村從更衣室回來,瞥見台階處兩人笑得前俯後仰,一時心裡有些好奇,「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留紗轉過頭,笑著一張臉,「吉澤學姐說有我這樣的妹妹很有趣,我就告訴她有我這樣的妹妹絕對不只有趣,還容易受到驚嚇。」
吉澤捏著手提包稍稍站直,唇邊忍住笑,「然後她舉了些例子,為什麼會受驚嚇。」
「那為什麼會受驚嚇?」切原站幸村背後傻乎乎問了一句。幸村稍微扭頭,把四分之一側臉對準他,也不開口,只是稍微露了點微笑。留紗撇撇嘴,轉過頭對吉澤說「看,我哥最喜歡用微笑嚇人了」。
幸村聽了沒好氣瞥一眼她,半天講不出一句話。
等人都走出一段距離了,切原才恍惚過來,伸手抓抓蓬鬆的頭髮,臉上爬滿了茫然,「部長在嚇我?……我怎麼沒覺得。」
仁王一把勾住他脖子,笑嘻嘻地說:「切原的直覺不管用。你直覺往東,以後最好往西走!」
切原力圖反抗,飛快掙脫出他手臂,回過頭抓起書包猛喘了口氣,「不是!……其實我直覺有時候很管用的。」
仁王卻沒理會,只伸長脖子注視著走遠的幾個人,感覺真田很有燈泡的氣質,然後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他轉過頭問柳生,「你覺得幾個月?」
「嗯?」一時柳生沒回過神,片刻後才開口,「起碼三個月。」
「你呢?幾個月?」仁王又別過頭看桑原,一臉的認真。
桑原比較老實,剛想問「你到底在說什麼」突然旁邊柳蓮二橫插一句,「半年吧,我覺得肯定要半年」。
仁王就笑,又去看桑原,「你也覺得要半年?還是三個月?」
桑原愣了愣,倒是丸井忍不住先問他了,「你們在說什麼?三個月半年的?那是什麼?
」
仁王轉過頭,發現切原背著網球袋也是立在一邊等答案,感覺無論如何自己也得照顧切原的感受,只得以隻字片語提醒對面兩個隊友,「其實很簡單……部長朋友不是來了?」
切原恍然大悟,點點頭一臉樸實地說:「哦,我明白。我覺得這種事如果真的來了也是很快的,可能一個月,也可能要一年。」
這時切原手機響起,他手忙腳亂摸出電話,跟學長道了別,點著頭風也似的飛奔出校園。
等他跑得不見人影,柳蓮二才發表自己的疑問,「仁王,剛才你問的是那個?」
「當然不是,那種問題有什麼好研究的?」
「那你在問什麼?」三個月,半年?——丸井只想到一種可能,滿腦袋掛滿了黑線。
「幸村、吉澤,多和田,切原。」仁王數出四個人名,然後笑著看桑原,「明白了?」
「啊……」桑原頂著一臉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的困惑表情,微張著嘴慢慢點了點頭,「大致明白了。」
丸井跟著點點頭,也笑,「那我也明白了。」反正不懂問桑原。
「那好,」仁王轉過頭去,看柳生,「你還是認為三個月?」
「起碼。」柳生扶一扶眼鏡,鏡片後射出兩道銳利的目光,「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一年半。」
「我賭兩年。你呢?蓮二?」
柳蓮二認真思忖幾秒,很穩重地搖搖頭,「三年。」
「夠狠!」仁王衝他豎起大拇指,又轉過頭看桑原,「你們倆一樣?」
丸井想了想,說:「我跟你一樣吧,兩年。」
「我贊成柳的意見,」桑原表面穩重,內心一片茫然,「不過輸的人怎麼辦?」
仁王說:「老規矩,請吃飯,把所有人都請去。」
「吉澤也請?」丸井有些困惑。
「當然,分出勝負了說不定吉澤也能一塊去吃飯。」仁王說完丸井更覺困惑,又不好多問什麼,只能晚上回家去網上敲桑原。
「對了,桑原,今天仁王他們發起的賭約,到底是指什麼?」
桑原嚇了一跳,「你不知道?」
「不知道,你知道就說一聲。」
桑原有點不好意思,啪啪在鍵盤上敲了兩下,「其實我也不知道。」
「……」丸井一陣沉默,「算了……當我什麼都沒問過。」
留紗回到家裡就抱著字典坐在沙發上亂翻,把腦袋撐在沙發扶手上,兩手舉著字典懸在半空中。
幸村洗完菜出來,發現她姿勢換了,把扶手當成枕頭,腦袋枕在那兒,字典翻開壓在胸前,拿一隻手摁住。
她眼睛閉著,看上去似是進入睡眠狀態。
幸村站在扶手一邊,叫她,「紗紗,要睡回房間睡。」
留紗懶洋洋動動嘴巴,虛起一隻眼仰視他,「我
不睡,只躺一會兒。」
幸村要去拿字典,被留紗一把擋開,她坐起來,披頭散髮地瞪著他,「幹嘛?拿我字典幹什麼?」
「愛惜。」幸村略微蹙起眉,「如果新買的字典幾天就破了,我不會再給你買新的。」
她衝他吐吐舌頭,「那我就自己買。」
幸村被嗆得說不出話,轉身又進廚房忙去了。
留紗抱著字典窩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然後跳下沙發,趿拉著拖鞋挪到廚房,朝裡看幾眼。幸村回過頭來,「你幹什麼?」
「哦,沒什麼,看還有多久可以吃飯。」
「很快,」幸村轉回頭,「把字典放回房間,準備吃飯。」
她「嗯」了下,把字典擱回房間,吃飯時忍不住旁敲側擊又問起吉澤的情況。
「今天你沒生氣吧?」
幸村抬起眼,「你做了什麼我要生氣?」
「把你被我嚇到的事告訴吉澤學姐。」
幸村立刻糾正,「我沒有被嚇倒。」
「海原祭時……」她歪起腦袋,筷子索性擱在一邊,「你晚上沒被我嚇倒?可是你臉都變蒼白了。」
「那不是嚇倒,是被你氣的。」
「被氣的?」她有點不明白,「什麼意思?」
「你每天吵得我睡不著覺,難道我不能生氣?」
紗紗愣了一下,輕輕咬了咬嘴唇,「好吧,以後不會來敲你門了。」
幸村看著她笑,「只要不有事沒事都來敲,我已經很感激你了。」
她沒說話,前面劉海亂成一片,胡亂搭在額頭上。她眼睛裡閃爍著他看不大明白的東西,幸村示意她看飯碗,「吃飯。」
「精市哥哥,問你個問題。」突然她語氣變得有些正經,臉色也跟著端正了。
「什麼事?」
「你跟她認識很久了?」
幸村點點頭。
「你們關係很不錯?」怕他變成刺蝟,她慌忙又補上一句,「我只是好奇,平時也沒見你有什麼異性朋友。」
他難得的耐性,「吉澤從外校轉來,我們認識差不多六年了,關係一直不錯。」
紗紗點點頭,「哦」了一聲低著頭開始專心扒飯,扒了幾口聽見幸村招呼她,「紗紗。」
「嗯?」她抬起眼。
「週末要出去約會?」
「要去,」留紗扯一張紙巾擦擦嘴,一抿唇輕輕地笑了,「我都答應他了,現在又反悔也太不夠意思了。」
她說著用手托住腦袋,眨著眼睛望他,「你有話跟我說?」
幸村乾脆轉過身去,「我只想勸你,答應以前要考慮清楚。」
「嗯?」
「我跟遠野不在一個班,對他很不熟悉,沒資格去評價他,」他決定不提申請書的事,「我只想告訴你,在這之前他換過三個女朋友。」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怕我成為
第四個啊?」
「我怕他不認真。」這話他說得十分懇切。紗紗忽然有些感動,心裡似一陣暖流淌過,嘴角漸漸朝上翹勾出一個愉悅的弧度,「你不用擔心,我只是跟他出去玩一天,沒別的意思。再說……」頓了頓,她愈發遲疑起來,「其實……其實……我……」
「你……什麼?」幸村盯著她瞧。
她咬緊嘴唇回望了他半天,末了只搖搖頭說:「其實我還沒那個想法,所以,」說完她既覺可惜,卻又真鬆了口氣,「你不用怕我被他騙了。」
約會(中) ...
留紗真的去約會了,帶著對幸村的一絲埋怨一點惆悵,清早鬧鈴沒響就從床上爬起來,對著鏡子梳妝打扮。幸村去衛生間時看見她對著鏡子塗塗抹抹,心裡突地一跳,「你在化妝?」她幾歲開始塗口紅擦睫毛膏了?
「這還不叫化妝,」她把半邊臉偏向他,那只沒來得及畫眼線的眼睛轉了轉,「我只是隨便畫畫,這是兩用的,眉毛眼睫毛都可以畫。」說著她嗤一聲,「便宜貨。」
幸村看著她手裡捏著的筆一樣的東西,覺得有些陌生,「你一早就起來了?」
「也不是太早,半個小時前吧,」她對著鏡子把眼睛閉緊,一隻手在眼皮上來回描兩次,又睜開偏著頭湊近仔細看了看,才轉過頭來,「起來挑衣服,梳頭洗漱……對了,你說頭髮是披在肩上好看,還是束起來扎到腦後?」
幸村想了想,「扎去腦後精神些。」
她用毛巾擦擦手,拿梳子重新梳一次頭髮,然後用力扎高。她先用橡皮圈捆緊,接著拿起洗面奶一邊的髮夾。
幸村覺得那髮夾十分眼熟,想起是遠野送的,忍不住改口說:「但是披在肩上比較好看。」
留紗眼睛朝上翻了翻,「你耍我啊?」她把頭發放下,對著鏡子左右又照一會兒,直到幸村不怎麼耐煩地一再保證「你已經很不錯,不需要再打扮了」才哼著歌趿拉著拖鞋回房去換衣服。
幸村盯著那枚髮夾看一會兒,又轉過頭去看留紗。她關了門,估計此刻正哼著小曲對著攤床上的衣服搖擺不定,一心只想挑件最漂亮最襯她膚色的。
想到這些,他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過一會兒幸村拿著髮夾去敲她門,「開門。」
「幹什麼?」
「你的東西。」他把髮夾捏在手裡。
「等等,馬上就好。」她隨意套了件T恤,然後去開門,望著他,「什麼東西?」
幸村把髮夾遞給她,皺皺眉頭,「你約會就穿這個?」一件胸前圖案是粉紅桃心的T恤,外面一件純白外套,一條水藍色緊身牛仔褲,細緻地包裹出腿部優美的曲線。他看了一眼就飛快挪開眼光。
「不好看?」她後退幾步照照嵌在櫃門上的鏡子,也皺起眉來,「也是,第一次約會我還是穿裙子好了。」
幸村說不出的後悔,被她關在門外,一個人發了會兒愣,轉過去剛要走時,聽見裡面一個聲音叫他,「精市哥哥?你還在?」
「怎麼?」
裡面突然安靜了。
幸村拿手敲敲門,「紗紗?」
留紗猶豫幾秒,「哦……算了,沒事。」
「什麼事?」
「沒什麼,」她的語調驀然輕快,「本來想問問你,這件怎麼樣,我還是再換一件好了。」
幸村沉默一陣,慢慢地笑了,
「你自己拿主意好了,其實剛才那套也還不錯。」
「那我再想想。」
之後門口沒了響動,留紗猜測,大概他是回房了。她靠在門邊站了會兒,微微呼一口氣,漲紅著臉又開始拉後背卡住的拉鏈。
幸村也換了衣服,發現時間還早,索性坐書桌旁讀一本詩集,念了沒幾首旁邊那手機不怎麼識相地滴滴響起來。
他拿起手機,心裡有點猶豫,「怎麼了?」
「你先過來一下。」
「幹什麼?」
「請你幫個忙,」留紗在電話裡說,「拜託了,不然我約會要遲到了。」聲音聽著有些焦急,幸村擱下書起身。
「什麼事?」他輕輕敲門。
紗紗把門打開,臉漲得紅紅的,抬起頭皺著眉看他,「我裙子的拉鏈卡住了,拉不上去也脫不下來。」
幸村愣了一下,「讓我幫你拉上去?」
她有點不好意思,聽他一問臉色更紅了,就撣撣衣袖上的灰,說:「不然你拿把剪刀來,我把拉鏈剪開。」
幸村一聽就笑了,「我把你拉上去。」
她望著他,有點好奇,「你笑什麼?」
他搖搖頭,「拉鏈是能用剪刀剪斷的?」
「連著裙子一起。」
「你不打算要裙子了?」幸村讓她背過身,捏著拉鎖試著往上拉了拉,然後叫她,「站直。」
留紗挺直腰,收腹,然後把小半邊臉偏向他,「拉上去了?」
「不行……」幸村用力試了幾次,拉半天還是沒有動靜,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活動一下手指,「可能是很久沒穿,拉鏈變澀了。」
「那怎麼辦?」
幸村舒一口氣又試一遍,還是不行,「沒辦法,拉不上去。」
留紗有點洩氣,「那算了,我再換一件。」
幸村點點頭,又試著慢慢把拉鏈往下拉,幾秒過去卻沒什麼進展——那條拉鏈好死不死剛好卡在中間,往上拉不了,想脫也沒辦法。
留紗咬著嘴唇轉過頭來想看,「怎麼了?」
「沒什麼,卡住了。」幸村稍稍低□子,湊過去打算看個仔細,留紗突然扭過頭,「是不是還是不行?不然你拿剪刀剪吧。」
「不用,你等一下。」他抬頭看一眼她,「頭轉過去,吸氣,不要說話。」
留紗撇撇嘴,心裡偷偷地笑。幸村額頭開始冒汗了,看得清一邊臉頰漲紅了點。
他低著頭不厭其煩又試幾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拉鏈原路拉回,抬起頭時臉色過分紅潤,額頭細密的汗珠滲出,指指她堆在床上的衣服,「換一件不帶拉鏈的。」
留紗咯咯地笑,「知道,你放心好了,下次我會注意。還有,你額頭在冒汗,還是去衛生間擦擦吧。不然出門影響形象。」
幸村沒好氣瞥一眼她,轉身去了衛生間。
等他回到客廳時,發現留紗已經換回最先的衣服,粉紅色的桃心,純白防水面料的外套,搭緊身牛仔褲。她對著鏡子正梳頭。
他望著她,「你還不出門?剛才你說要遲到了。」
「要遲到又不等於遲到了,而且他是男生等幾分鐘都不行?」她湊過去仔細理了理劉海,較厚的那邊用一個卡通髮夾別住,壓得有些講究,別住幾縷,又特意用手指撥出一些。
幸村皺皺眉,「沒有時間觀念。」
「我會跟他解釋的。」留紗把髮夾別好,似乎心情還不錯,就轉過頭衝他微笑,腦袋淘氣地偏向一邊,「我不小心挑了件拉鏈變澀的裙子,結果拉拉鏈浪費了時間。」
幸村驚訝得說不出話。
她瞪著大眼睛望他一會兒,撲哧一聲突然笑了,「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說,是你幫我拉下拉鏈的。不用擔心你的形象。」
他一時不知如何搭話,等她背了斜挎包興高采烈換鞋走出一段距離,才想起來自己也有約要赴,連忙回房去拿手機。
遠野約紗紗看畫展,在大廳門口等了近半小時,也不打電話問,也不發短信催,就站一門柱旁安安靜靜待了三十來分鐘,直到留紗蹬著一雙黃色運動鞋蹭蹭地從門外台階上跑進。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有點誇張地摀住胸口衝她眨眨眼睛,「好險,差點以為你不來了。」
「約好了我當然會來,」留紗手扶著斜挎包,神色突然有些不自在,眼光好奇地朝裡張望,「我們去看那個?」
遠野微笑著講一個人名,把一份簡介遞到她手裡,「這次畫展幾位名家攜手舉辦,展出自己潛心創作的作品,挺有名的。」
留紗點點頭,心想反正我也看不明白。
快進展廳時遠野突然叫起來,轉過頭望著她,「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什麼蠢事?」
他笑了笑,「我都沒問過你,願不願意看畫展,也許我們可以改看一場電影,你喜歡什麼片子?」
「這個……」喜歡的片子多了,紗紗在心裡板著指頭悉數,講外星人的、談情說愛的、槍戰片、諜戰片……總之,提起電影她可以和對方神侃一整天,但是提起畫展,她唯一能聯繫起來的,只有幸村。
心裡思量半天,到最後還是想到他。留紗歎一口氣,轉過頭也笑,「我以前是沒看過,所以今天看看也沒關係,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遠野點點頭,「這樣好了,我們看完畫展去看電影。」他說著示意請她先進場,表現十分紳士。留紗突然意識到,自己是真和一個男孩在約會了。
幸村到約定地點時並沒遲到,吉澤早到十分鐘。他從遠處瞥見她站在一棵櫻樹下,一臉的恬靜,十分乖巧。為此他竟湧出一絲愧疚感,走近
後問她,「你等很久了?」
吉澤笑得溫柔,「沒,我來早了,沒什麼事我提前出門了。」
「怎麼不給我電話?」
「萬一你有別的安排……」她說著晃了晃手裡的手提包,微微瞇起眼,「其實我也沒到多久,你不要太在意。」
「早上能有什麼安排?」說完他想起在房裡手忙腳亂幫留紗拉拉鏈,忍不住笑了,「……其實也不一定。」
吉澤愣了一下,兩顆眼珠子直盯著他瞧,「這麼說來,早上真的有安排?」
幸村回以淺笑,「沒什麼,一點小意外。」
她點點頭,忍住內心的好奇,低下頭從手提包裡取出一本書,封皮是藍色的。她把書遞給他,「這是給你妹妹的,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你還給她買書?」
「她是你妹妹,而且,」吉澤抿起嘴唇靦腆地笑了下,「她挺可愛的……其實,我也希望有一個像她這樣的妹妹。」
「那是你不瞭解她,」幸村立刻搖頭,「等你跟她相處一段時間,就知道她有多麻煩了。」
聞言她蹙起眉來,「真的很麻煩?」
「這個……」她表情突然變得認真,幸村反而開始猶豫了,思忖一陣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最後才笑著解釋,「其實麻煩也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約會(下) ...
吉澤微笑著把書塞到他手裡,幸村笑笑,低頭隨意翻幾頁,聽見她問,「怎麼樣?合適她嗎?」
「其實書不錯,」幸村抬眼,「這是為初三學生準備的?」
吉澤點點頭,「下個月她就初三了。」
幸村把書收好,「我會轉交給她,你放心吧。」
「那她能用上?」
幸村遲疑幾秒,「恐怖不能,她英文成績很差,可能要從一年級重新開始學。」
吉澤面露憾色,他怕她再買第二本,連忙改口道,「沒事,她用我以前的習題集已經足夠了。你買的這本,等以後再拿給她做。」
「你每週給她補習功課?」她歪著腦袋帶著一絲微笑地看他。
幸村點點頭,「原本說好了每週一次補習英文,」頓了頓突然他笑起來,「實際上還沒正式開始。」
吉澤一聽「啊」地一聲摀住嘴巴,兩邊眉毛慢慢往中間擠。
「你怎麼了?」幸村望著她,「不舒服?」
「不是,」她搖搖頭,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剛才你說還沒正式開始,是因為我約你出來吧?」她咬著嘴唇,「我是不是耽誤你時間了?沒關係,你可以直說。」
「沒事,你不用介意,她今天剛好有事,」幸村說,「她和……一個朋友約好了。」
之後他換了種口氣又補充道,「何況是我先答應你,所以沒關係。」
幸村陪吉澤去了市中心的書展,五層樓的展廳,小說雜誌報紙,紀實作品,教輔有聲讀物,外文書……幸村看得津津有味,吉澤業餘愛好是閱讀,這點他一直比較欣賞。等逛到教輔專區時,她刻意放慢速度,一雙眼睛落在五花八門的封面上。
他有點後悔告訴她留紗需要從初一開始學,也不敢先走開去洗手間。他怕待會兒一出來就看見吉澤手裡攥了本書,慇勤地說是給留紗買的。他覺得她沒義務給留紗買書,一本足夠了。
留紗扶著斜挎包和遠野並肩而行,偶爾落下一人左右的距離。遠野對著簡介跟她解釋,紗紗蹙眉想了想,不懂裝懂地連「哦」幾聲,時不時又睜大眼語氣好奇地問幾句「為什麼呢」、 「那後來怎麼樣了」、「之前都發生什麼了」——其實很大眾化但是特地場合又能引起共鳴讓講解的人心理得到一定滿足的問題。
遠野心理就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滿足。留紗仔細地聽他說話,還時不時插嘴問上兩句,偶爾小聲討論一下。
他覺得高興,「我沒想過,你對這個還有一定的瞭解。」
留紗搖搖頭,「其實我沒什麼瞭解,不過第一次看畫展,新鮮感還是有的。」
遠野呵呵地連笑幾聲,「待會兒吃了飯我們去看電影。」
「現在就走?」留紗摸出手機看時間,「離午飯時間還有一陣。」
「不如去書展?」
「書展?」她皺起眉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對他一個人講,「去那種地方估計兩分鐘我就睡著了。沒意思。」
「那在附近走走?」遠野低著頭也看時間,「其實科技館有意思,只是最好吃過午飯再去。」
「哦,沒事,」留紗連忙搖頭,「就去書展好了,那個我以前也沒去過。」
「可是你剛才說很沒意思?」
她別過頭,望著牆上一副色彩斑駁圖像扭曲得辨不清的油畫,「第一次嘛……新鮮感總還是有的。」
遠野笑了笑,「其實書展有意思的地方也有,它不只是賣書,也賣有聲讀物。看書累的話,可以用聽的。」
留紗點點頭。
圖書展廳離畫展並不遠,大約二十分鐘路程。遠野在大廳門口徵求留紗意見,「乘車還是步行?」
「隨便吧,」她有點不好意思,對方似乎太過周到,處處都以她優先,留紗紅了點臉望著腳尖,「你看怎麼方便怎麼去吧。」
「一般步行要二十分鐘,可是跟你一塊兒去,」他一本正經望著她,突然聲音柔和下來, 「估計起碼要花半小時。」
「為什麼?」留紗好奇地抬眼,想我體育成績再差不至於連你都知道吧?
遠野微笑,「因為我想跟你多待一會兒,所以沒辦法保持平時的速度。」
留紗刷地就臉紅了,心臟凸凸直跳,「咚咚咚」地響——有點小小的興奮與羞澀,更多的是藏匿心底的驕傲。
遠野伸手抓抓頭髮,似乎是想抓走兩個人之間微妙的尷尬。他嘿嘿地笑,「不好意思,希望沒有嚇倒你。我這個人一向比較直接,學不會拐彎抹角。」
留紗偷偷瞄一眼他,半晌才壓低聲音道,「那我們還是坐車好了。時間不早了……散步的話,吃過飯以後吧。」
遠野站去路邊伸手招了輛出租,幾分鐘後,車靠書展對面的馬路一側停好。留紗要付錢,遠野不准。他付了錢,等司機算好找零,下了車一看,就見留紗表情困惑地愣在馬路邊。
「你怎麼了?」他順著她視線望過去,幸村就站對面,旁邊是一不認識的女孩。他們有說有笑可能是在等車。
幸村顯然沒注意到她,留紗有點難過,又有些失望,輕微撇撇嘴。遠野望她幾眼,突然拉拉她胳膊,指指對面,「你大哥在對面,我們應該過去打個招呼。」
「啊?」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拉到一個紅燈下。遠野沒牽她手,只是攥住她手腕,等到了信號燈下,他又慌忙放開,帶著點窘迫的解釋,「他應該看見我們了。我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
「打招呼……」她莫名其妙一陣心虛,低著頭不怎麼自然撥弄斜靠肩膀卡通模樣的挎包,「他 好像沒看見我們。」
「看見了,他肯定看見了。」
她慢慢抬起頭,發現遠野正面掛微笑朝著對面馬路揮手。他轉過頭來,將眼睛笑瞇成一條縫,「看吧,幸村肯定看見了。他在等我們過去。」
留紗直覺他是故意的,心裡開始不高興。直到站去幸村跟前,面部表情一時調節失敗,她打算笑笑,左邊嘴角輕微抽了抽。
倒是吉澤最大方,沖留紗擺擺手,親切地笑了笑,「多和田,我們又見面了。」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你好。」
吉澤把目光對準遠野,「是你男朋友?」她看得清晰,他攥著她手腕去等信號燈。
紗紗撇撇嘴,「不是。」
遠野呵呵地笑,「現階段不是,希望以後是。」
幸村冷冷掃他一眼,過幾秒臉上才露出微笑,「你們約會來看書展?」
「本來是,現在不打算看了。」留紗瞪一眼他,轉過頭盯著遠野笑,「我有點口渴,我們去喝飲料吧。」
遠野點點頭,開始四處張望,「這附近我很少來……喝飲料的地方……」
「我知道,」幸村開口了,吉澤愣了一下,聽見他溫和卻又沒什麼情緒起伏地說,「附近有家店不錯,我帶你們去。」他說著轉過頭來,「剛才你說口渴,不如我們一起去?」
吉澤笑得不怎麼自然,「當然……我們剛好一起。」
喝飲料的地方在街角轉口處往裡,店面不算大,被分成兩半,一半是供人喝飲料聊天,另一半提供遊戲。
「我喝……」無數塗了顏色的貝殼以及五顏六色的小鈴鐺從天花板垂下,留紗在一堆五顏六色的貝殼之下始終拿不定主意,「喝……」
遠野向她建議,「喝牛奶怎麼樣?」他說牛奶養胃。
幸村在對面一票否決,「她不喝牛奶。」
「啊?」遠野望著他。
「她不喝牛奶,」幸村又重複一次,眼光藏不住的銳利,「我妹妹喝不慣牛奶。」
「哦,是這樣,」他點點頭,又殷情地望著她,「那橙汁呢?葡萄汁?」
留紗猶豫一下,「葡萄汁吧。」
遠野點點頭,自己要了一杯紅茶。吉澤和幸村一樣,點的綠茶。
四個人靜悄悄坐在飲料店裡慢慢吸著杯子裡的液體。一時氣氛說不出的尷尬。幸村想了想,先問遠野,「遠野同學和仁王一個班的?」
「是,」對方點點頭,帶了點疑惑,「怎麼,有什麼事?」
幸村搖搖頭,「沒事,隨便問問。」
「我跟仁王同學一個班,但是不怎麼熟悉,也沒交流的機會。」他說著微微笑起來,「仁王同學個性比較活潑,在班裡人緣關係挺不錯的。」
留紗突然插一句,「學長認識桑原學長嗎?」
遠野皺眉思索一陣,「是網球
社的胡狼同學?」
「就是他,你認識嗎?」
「說來慚愧,我只聽說過有這個人,嚴格來講並不算認識。」遠野有些好奇,「你怎麼突然問起他?」
留紗調皮地吐吐舌頭,「沒什麼,我也隨便問問。」
對面幸村沒好氣瞥一眼她,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那嘴角稍微彎起的弧度,讓在場另兩個人立刻明白,留紗不是隨便問問,這件事只有他倆才明白。
吉澤難免一陣失落,對面遠野愣了愣,變臉似的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原來幸村同學已經有女朋友了。」他笑得有些誇張,「這一下我們學校多少女生要黯然神傷。」
幸村忍不住皺眉,「遠野同學,我跟吉澤只是朋友關係。」
遠野也不是省油的燈,只怔了兩秒,「啊」地一聲突然攤開兩手,如釋重負長長舒了一口氣,「那也不錯!最起碼那些女孩不用傷心了,這樣挺不錯。」
幸村一時半會兒接不上話。
告白(上) ...
吉澤轉過頭來,笑盈盈望著幸村,「原來你在學校這麼受歡迎?」
「哪裡,」他簡直哭笑不得,「是遠野同學過獎了。」
「他沒過獎吧?」留紗捏著杯子將吸管咬在唇齒間,聽見幸村說「遠野過獎」立馬就抬起腦袋,兩隻眼睛朝天一翻,「你情人節收到那麼多巧克力,那可不是隨便哪個男生都能做到的。」
「看來並不是過獎嘛。」吉澤笑得有些優雅。
「當然不是了!」留紗趾高氣揚望著她。
幸村笑得有些勉強,「也不算很多。」
「不是吧?我明明記得你借了個紙箱裝巧克力,少說也有六十個。」接著轉過頭一本正經對著遠野小聲糾正,「錯了,起碼有七十個。」
遠野立刻誇張地稱讚,「真厲害!」
「那麼多巧克力要多久才能吃完啊?」吉澤表示驚詫,隨即抿抿嘴唇微微一笑,「幸好最近天氣不錯,巧克力放幾天也不至於融化。」
「不融化也沒用啊,我哥把巧克力拿回來根本就不管了,」她低著頭漫不經心拿吸管攪了攪彩色的果仁,抬起眼淡淡瞥一下吉澤,「他不大喜歡吃甜食,堆在房間裡等融化也就是時間問題。」
一旁遠野愣幾秒,別過頭盯著她若有所思看一會兒,又轉頭望望幸村,過幾秒說:「當然,巧克力太多也是個問題。幸村同學一口氣吃幾十盒巧克力,估計體型會發生變化,連帶著會出不少問題吧?」
幸村盯著他沒說話。遠野伸手一抓頭髮,自嘲似的一笑,「哎!這麼說我是不是有些失禮?」
幸村不易察覺皺了皺眉,幾秒後跟著也笑起來,「沒事,你說的是實話。我對甜食沒興趣,也不能吃太多甜食。」
留紗撇撇嘴,慢慢地眼睛彎成兩條隙縫,有點得意地笑了,「不過嘛,我哥人不錯,覺得巧克力融化了很可惜,所以我就當做好事,被他拜託幫忙解決其中一些。」然後她轉過頭去,「那些巧克力挺好吃的,一盒白色的,一盒黃色,一盒粉色的……對了,」頓了頓她突然拔高一個音調,眼風似有若無瞟向吉澤的飲料杯,「那盒粉藍色繫了白色緞帶的,巧克力格外好吃,估計不怎麼便宜,外國進口的吧?」
吉澤愣了一下,肩膀線條剎那間僵直,臉色克制住雖沒什麼變化,但很快她就咬緊了嘴唇,半覆著眼睛的睫毛也不停的眨動。
那盒巧克力是她送給幸村的。
幸村終於明白留紗在講什麼,心裡又好氣又好笑,端起杯子啜一口綠茶,附和著點點頭,「是,那盒味道很不錯。」
聞言吉澤臉色終於有所舒緩。
紗紗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一眼瞪過去,扁扁嘴埋著頭自顧自喝飲料,「是、是,外國進口的就是好。」
「原來你喜歡國外進口的,早知道我應該換一盒才是。說不定還挑了你不喜歡的口味。」遠野又開口了,幸村聽著就覺有些刺耳——輕浮。他琢磨了半天才想出這麼個不是很恰當但的的確確是他當時的真實感受。後來柳蓮二一針見血的評價:其實你只是吃醋吧?
「呃……也不是……」紗紗臉紅了,這是第二次了,這話遠野講得駕輕就熟、面不改色,就像談論今天會不會下雨、你肚子餓不餓一樣,但她覺得有些尷尬,尤其是當著幸村的面。
她微紅著臉低下頭望著看不清圖案的杯底,「其實還可以……我也不是一定要吃進口的。」
遠野湊過去看看她杯子,這個動作使幸村下頜邊上那條咀嚼肌不由自主一陣僵硬。他聽見他口吻親暱的問她,「要不要再來一杯?這次換橙汁怎麼樣?還是你喜歡蘋果汁?」
留紗繼續低著頭,抿著嘴唇慢慢搖頭,「不用了,我已經不渴了。」
幸村開始懷疑,遠野前三個女友會否是因為他太過主動太過慇勤一不小心失了足——由此他有絕對的理由不喜歡,甚至說討厭他的過分熱情。
牛奶養胃……橙汁、葡萄汁、蘋果汁……
結賬時幸村腦海裡始終還縈繞著這四種飲料,或者說一種營養品加三種飲料,以至於動作慢了步不幸被對方搶到賬單。
遠野要結賬時對著他笑了笑,「這是我和多和田第一次約會,幸村同學還是讓我來付錢吧。」
幸村也不含糊,直接把錢遞過收銀員,同時轉過頭回以一個微笑,「既然第一次約會不小心被我打擾,身為哥哥怎麼樣也該負一點責任,何況你跟吉澤是第一次見面,讓你請客實在說不過去,飲料錢還是應該我給。」
遠野想了想,也不再堅持,順從地把賬單遞到他手裡,然後轉過頭對著留紗擠擠眼睛,「本來說好了要請你喝飲料,現在被你哥哥請了。這可怎麼辦?」
「我……」留紗茫然地望著他,慢慢搖頭,「我不知道。」
「其實很簡單,」他說著突然俯過身去,幸村嚇了一跳,對面收銀小姐雙手禮貌地遞過找零。
遠野對留紗眨眨眼,「那下次我再請你喝飲料,怎麼樣?很簡單吧?」
幸村突然有些後悔要搶著付賬。
「啊……這個……」她像所有戀愛中女孩一樣,抑制不住開始磕磕巴巴,不過,她純粹只是因為緊張。遠野三番五次的示好,除了沒重複說「我喜歡你」,基本都算得上是明示了。他刻意照顧她的感受,要說留紗沒感覺那是不可能的,她也高興,但還遠談不上發自內心的喜悅。即使不是他,隨便換一個別的男生,對她重複以上的事,她依然會覺得高興,有些驕傲。但驕
傲以後難免有些失落,她想約會的人始終不是他。
留紗沒有拒絕下次還會和他約會,遠野有些得意,在門口分手時刻意給幸村一張燦爛的笑臉。幸村也笑,眼神卻是凜冽。
紗紗猶豫一會兒抬起頭,望著幸村,「你們吃過午飯了?」
「沒有。」
「那不然……我們一塊兒去吃?」她轉過頭徵求似的看著遠野,「怎麼樣?我想,我們之前也沒想好去哪兒吃午飯,不如和他們一起?」
遠野怔了一下,盡量使笑容顯得自然,「哦,當然,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四個可以一起吃午飯。」
幸村立刻提議,「附近有……」
「我已經想好了,關於吃飯的地方,」這是遠野第一次打斷幸村的話,有些不禮貌,不過他心裡覺得很爽,嘴上卻對著他不住的微笑,「我可是第一次約多和田,當然會有備而來。如果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想好,那我也沒什麼資格約她出來了。」
幸村冷冷看著他,「你準備得倒很充分。」
「是,我一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又望著留紗有點討好地笑,「我是有備而來。」
「有備而來?」幸村聽著竟然笑了。——有備而來會帶她到書展?留紗連八卦雜誌都沒興趣,會對書展有興趣?
遠野伸手撥了撥被風吹亂的劉海,將另一隻手斜插進褲兜,終於不再笑了,「幸村同學好像有不同的意見?」
「哦,不,我沒什麼意見,」他淡淡瞥一眼留紗,似有若無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對書展竟然會有興趣?」
留紗聽著不甘心地撇撇嘴,扭過腦袋說:「平時沒什麼興趣,今天突然有點興趣了。」
「難道是因為和我一起?」遠野擠擠眼睛,擺出副壞笑。留紗一驚,一張臉漲得通紅,磕磕巴巴地解釋,「誰、誰說的?當然是因為……」
「新鮮感,我知道。第一次而已,下次你就沒興趣了。」他替她把話說完,末了別過頭挑釁似的看一眼幸村。
幸村忍住怒火,只提醒他「遠野同學,還請你帶路」。
吉澤感覺不對勁,中途逮到機會就問他,「你跟他以前認識?」
「不認識。」
「我看你好像不大喜歡他。」
幸村笑,「是不喜歡。」
「他怎麼了你不喜歡?」吉澤忽閃著眼睛看他,幸村覺得她煩,又不便表露,只能簡單解釋「他的作風我不怎麼喜歡」。
吉澤一句「我看他對你妹妹挺好的」立刻被幸村一句「這個時候根本看不出來」頂回去,嗆得說不出話。過一會兒,她歪著腦袋,擺出一副笑臉,「你對她真好。」
「什麼?」幸村轉過頭。
「我說,你對她真好。」她有點羨慕地看著留紗的背影,「就像她
真的是你妹妹一樣。」
幸村順著她視線望過去,舒一口氣說:「我當她是我妹妹。」
「是嗎?」
「是,」他肯定地點點頭,「所以有人想不認真地對待她,我會阻止他。」
「那你怎麼判斷他不認真的?」她很好奇,遠野怎麼就不認真了?
幸村漫不經心瞥一眼她,「憑直覺,我的直覺很準。」
吉澤朝他投去詫異的一瞥,不置可否,等到倆人一起進到遠野「有備而來」的餐廳時,她轉過頭望著他,有點頑皮地笑了,「那你的直覺有沒有告訴你,你會在這遇到熟人?」
幸村面色有所動容,顯然是大吃一驚,內心卻有些高興。他看著她也笑,「當然,我預感來這裡會大有收穫。」不遠處桑原恨不得找個地縫現場鑽進去,對面中川很大方地跟幸村招手示意。
fiction22 2012-6-20 10:08
告白(下) ...
桑原倒吸一口涼氣,像是做偷雞摸狗見不得光的事被巡警朋友現場逮住。他站起來,大裂開嘴對著幸村嘿嘿地笑,「部長……真是巧啊。」
留紗特意從餐桌邊繞過來,笑眉笑眼地看他們,「桑原學長,你們約會啊?」
「不、不是!」她好直接,桑原有點招架不住,斜眼角看看中川,對方沒什麼反應,只是跟著搖搖頭解釋,「沒,只是出來吃一頓飯。你呢?你們三個人……」
幸村、多和田,幸村旁邊還站一女的。說約會就有些搞笑,於是她換一種問法,「你們出來玩?」
遠野被冷落一段時間了,連忙站到一旁先語氣熟絡地問留紗,「你朋友?」
留紗說:「之前提到的桑原學長,那一位是我朋友,二年級的中川。」
遠野點點頭,立刻自我介紹,說自己是留紗朋友,三年級的遠野。
中川打量他幾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輪到幸村介紹吉澤,也只說是自己的朋友,還稱桑原已經見過。桑原點頭表示附和。一等他們走開,中川就湊過去八卦幸村和吉澤。
「幸村學長女朋友啊?學長你也見過?」
「不是……啊,是。」
中川皺皺眉,「到底『是』還是『不是』啊?」
「我見過,但不是他女朋友,只是好朋友。」桑原想起之前有個賭約,雖然不清楚實質內容,覺得多摸清情況還是有好處的,於是本著一副老實憨厚的表情反問,「遠野和多和田在交往?」
中川撇嘴,「不至於吧,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她還有三年級的朋友。平時也沒提過。」
那邊留紗起身往洗手間去,中川見了忙站起來跟過去。她假裝洗手在隔間外等了一陣,等留紗一出來就對著鏡子招呼她,「多和田,這邊。」
「幹嘛?」留紗過來,將一隻手伸到水龍頭下,用不著去擰,很快自來水嘩嘩地流下來。她一邊有條不紊揉著手背邊瞇著眼瞟鏡子裡的妝,「你跟他約會啊?」
「說了不是約會,只是一起吃飯。」
「吃飯也能吃出感情來,你好好努力吧。」她轉過臉,對著她笑笑。
輪到中川發問了,「剛才的遠野學長,就是上次你提到週末約你的人?」
留紗沒精打采「嗯」一聲,湊到鏡子前左右仔細看了看,低著頭從斜挎包裡取出一支唇膏,對著鏡子塗起來。
「要吃飯了你還擦這個?」
「越是吃飯的時候越要注意形象,」她抹好唇膏又從小包裡掏出一把木梳,小心翼翼梳理額前的劉海,語氣懶洋洋的。
中川好奇地問她,「你對遠野學長有意思?」吃個飯還要注意形象。
「沒意思,但是形象很重要。」她整理好劉海,從鏡子裡看到吉澤從門口走進,轉過頭去,也
不說話,只輕輕點了下頭。吉澤對她好意地笑笑。
等她走向裡面的隔間,中川撇撇嘴,很小聲地跟留紗說:「我不喜歡她。」
「嗯?」紗紗來了點興趣,「為什麼?第一印象不好?」
「她看上去很聰明,又高又漂亮……皮膚也好,還有,」她抱肘望著衛生間的鏡子,歪著一顆腦袋,「你沒注意她穿的衣服?」她講了個她沒聽過的牌子,然後重重加上一句,「新款!一般的人買不起。」
留紗撇撇嘴,「我從來沒聽過。」
「雜誌上有介紹的,上次我見過。」
紗紗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張臉有些圓,白白淨淨,眼睛大,睫毛長,嘴唇盈潤,胸脯平坦,身材矮小……
再看鏡子裡的中川,比自己高,瓜子臉,但是眼睛不大鼻樑不挺,五官嚴格來講也沒什麼瑕疵,但湊一起就是比不過吉澤。
她笑了笑,「嚴格來說,她也還不錯,對我也挺客氣的。」
「你老實告訴我……」中川愣了一下,突然湊到她耳朵旁,「真的不是幸村學長女朋友?」
「不是,我哥已經強調,只是好朋友,沒有那層關係。」
她說完時吉澤已從隔間出來,站在另一邊,頓時腳步停住,臉色變得有些差,猶豫一會兒突然沒什麼勇氣出來,只能隨手推開身側那扇門,乾脆躲了進去。
兩個女生在衛生間閒聊,一個女生躲在隔間。外面一個男生傻呆呆坐位置上對著蘑菇湯發愣,不遠處兩個男生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乾瞪眼也是半天不說話。
過一會兒遠野單刀直入,轉過頭朝洗手間望望,「幸村同學好像很寶貝多和田。」
幸村愣了一下,蹙起眉,「她是我家人。」
遠野吊回目光,「是家人好像不能成為妨礙她戀愛的理由。」
「但是可以建議她挑選自己戀愛的對象。」
「建議不等於妨礙。」
幸村笑,「遠野同學認為我在妨礙你?」
遠野跟著也笑,低頭看一眼褐色的杯子,「我直覺幸村同學對我印象不大好。也對,第一次給你落下印象,是在晚上天色暗了約多和田去公園,當然,我個人認為那時候也算安全的時間……不然,」他抬起頭來,一臉的嚴肅,「我不會約她去那兒的。」
幸村搖搖頭,「不對,第一次對你有印象是在二年級我幫蓮二整理資料。你寫了申請書之後又無故退出了。」
「是那件事?」遠野一聽就笑了,「我不過是不想每天把衣服弄髒,流一身的汗,所以我填完後已經後悔了,一想到未必會通過我也沒去理會。你應該明白。」說著他「哎呀」一聲突然叫起來,「幸村同學不會以為我對網球部有什麼怨恨,所以追求你妹妹報復你這個部長吧?」他頓了頓 ,「我不是烹飪社社長,類似無聊的事我可沒什麼興趣。」
幸村聲音有點冷,「你想太複雜了,那件事過後我已經忘了,最近有人提起,我突然想起來。」
「原來是有人懷疑我。」遠野攤手表示遺憾,「不過,沒什麼證據你不能憑這個阻止我們來往。」
「我沒打算跟她說一定要拒絕你,當然也不會支持你。」幸村轉過頭,也看看洗手間的方向,說,「我會建議她考慮清楚,不過,最後做決定的是她自己。我只希望她不會後悔。」
「那挺好,只要你不會妨礙我們。」
「她希望我們四個一起吃飯算是妨礙你們了?」從桑原那個角度望去,其實幸村笑得算開心,只是一張嘴相當厲害,「遠野同學沒自信再把紗紗約出來?所以怕最後的約會被人打擾?」
遠野也開始笑,比他更開心,「怎麼會是最後一次?幸村同學記性不大好呢,剛才我不是說好,下次要請她喝飲料?」
「我希望她不會拒絕才是。」幸村委婉地提示他,他說了好,留紗可沒說好。女生當場不拒絕也不代表就一定答應。
遠野聽明白,臉色瞬間起了變化,捏著杯子的手忍不住用起力來,他轉過頭去,看見留紗繞過桌子正走過來,皺了皺眉,「剛才的談話,暫且為止。」
那一頓飯吃得不算順利,餐桌上吉澤和遠野臉色都不大好。紗紗在洗手間補了妝,看著氣色不錯,間或與幸村不痛不癢聊幾句。
吃完飯,遠野搶著要付賬,幸村懶得去爭。結完帳四個人與桑原道別,留紗沖中川眨眨眼,示意她晚上報告戰況。
餐廳門口遠野說已經買好電影票,又笑問幸村要不要一起,被對方神色冷淡地婉拒。他有些得意,伸手正打算在路口招輛出租,突然幸村叫住他。(2440)
遠野回過頭,一挑眉道,「幸村同學還有事?」
「沒什麼,」他頓了頓,淡淡看一眼留紗,「祝你們玩得愉快。」
吉澤站在馬路邊發了會兒呆,突然扭過腦袋,「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幸村「嗯」了一聲,眼光從駛遠的出租上收回來,「去哪兒?」
「去趟學校吧,我想去看看。」
「立海大?」
「不是」她搖搖頭,心裡有些失望,「南湘南小學,我難得回來一次,有空想去看看。」
幸村攔下一輛出租,很禮貌地幫她開車門,自己坐靠外的位置。她併攏雙腿安安靜靜的坐在出租車裡,把車窗搖下一點,風貼著縫隙拚命往裡灌,將她一頭柔順的長髮吹開,紛亂散在肩頭,又飄逸在風中。她的心也跟著一起懸在半空。
吉澤想起從前的幸村,總是與人為善,對誰都很友好,尤其照顧同桌的她。他給她講解過習題,
在她難過得哭的時候柔聲安慰,值日的時候把最輕鬆的工作讓給她,聽她講心事的時候從不打斷、也不會不耐煩,笑容總是特別溫柔……他對別人好,對她更好。可是現在,他可以為了她不認識的女生和不熟識的人針鋒相對了。
幸村變得比以往更坦率,她反而開始不放心。
以前吉澤一廂情願的以為,幸村可能不喜歡她,但是對他來講,她理所應當是他除家人以外最為重視的女生。留紗也是幸村的家人,吉澤很想這樣看待她,可惜對方的態度使她只能把留紗當做一個家庭之外的女性。
她苦苦思索一陣,從搖下一點車窗到出租車停在小學正門口,幸村付車費的時候她決定提前告訴他。
吉澤背斜倚在教室門口,面對著教室裡的的確確是在緬懷曾經小學時光、掛著笑來回走動的幸村,她終於開口叫他,「幸村。」
幸村回過頭,「怎麼?」
「跟你說個小時候的秘密,」她帶著淺淺的笑慢慢站過去,抿起嘴唇看他一會兒,「有一回我們倆值日,我跟你說我很不舒服,想先回家休息。」
「跟這件事有關?」幸村點點頭,「我還記得,你突然說很不舒服,拜託我連你的份一起。」
吉澤眼睛一亮,「對了,當時你還猶豫一會兒,先愣了好幾秒,那時你在想什麼?」
幸村努力回憶,「有嗎?我當時有猶豫?」
「當然有,」她肯定地點點頭,「我記得很清楚,其實我很好奇,你當時在想什麼?」
「如果真的有猶豫……」他遲疑幾秒,「那時的我應該是在想,是不是該先送你回去,可是我必須留下來做值日。」
「看來是我猜中了!」她笑起來。
幸村跟著也笑,「剛才你說有秘密,是指什麼?」
吉澤理了理頭髮,輕聲說:「那時我沒有不舒服,我是騙你的。」
他不由瞪大眼,「你為什麼騙我?」
「我偶然聽見有人議論,誰裝病不值日結果同組的同學非常生氣,我一時好奇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會生氣。」她望著他,「你會生氣嗎?」
幸村有些吃驚,搖搖頭說:「不會。」
「那你不覺得吃驚?」
「有一點,」他點點頭,「不過,我可以理解你。」
吉澤深深地歎一口氣,「你個性總是那麼好,善解人意對人又溫柔。」
幸村只微微一笑,「你個性也很不錯,女生中很少見的。」
吉澤說:「其實我還有個秘密。」
「什麼?」
「那時候我偷偷的喜歡你。」她有點不好意思,微紅著臉低下頭去,「我在想,如果你一點都不計較,說不定也是喜歡我的。」
幸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忙解釋說:「其實小時候我很喜歡和你相處,不過別的
事我真的從來沒想過。」
吉澤慢慢抬起頭,「其實現在我還是喜歡你。」
「這個……」幸村提醒她,「我記得你有男朋友。」
「我跟他分手了。」她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分手的時候他說,我可能另外有喜歡的人。」她仰起臉看他,「那個人就是你。」
幸村感到一瞬間的虛弱,沒有哪一刻像是現在這樣茫然。
後續 ...
紗紗和遠野的第一次約會隨著午後的電影散場自然而然進入了尾聲。遠野搜腸刮肚腦子裡幻想了無數個能感動她的場景,才悟出不管是帶她去種滿了奇花異草清香漫天的花圃,還是新開的甜品店裡將每一式精緻可愛的小點心都擺到她面前,這都需要女主角最起碼的配合。
問題是留紗不願意配合。
離開電影院遠野問「你餓不餓?不然我們先吃點東西」時,她只表情呆呆地杵在台階一邊,低著頭盯著自己一雙鞋,在男男女女高高興興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時才抬起頭來,說「算了吧,我還不餓」。
遠野立刻明白今天的約會接近尾聲了,留紗已經有了單方面把約會結束的企圖,而且她不怎麼忌諱把這種企圖表現出來。
於是他笑了笑,問她:「那多和田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留紗視線從人群裡收回,不怎麼好意思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沒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
這一下遠野完全掌握了主動權,但是他並不高興。拿主意對方完全不肯給意見,那只能說明對方此時只想幹一件事——那就是回家。
遠野有點失落,不甘心之後變得有些不高興,一開始他和留紗相處還是不錯的,她處處都聽他的意見,聊天什麼的臉上也一直掛著甜美的微笑,碰見幸村後留紗面部表情就起了微妙的變化,撇嘴、皺眉、咬嘴唇、瞪眼睛,等幸村一走她臉上又只剩公式化的笑了。
遠野想著突然有些洩氣,就說:「不介意的話,陪我散散步吧。」
留紗點點頭。
兩個人並排安靜地走在嘈雜的街道上。留紗走在靠車道的那邊,和遠野肩膀隔了一段距離,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舉著冰激凌愉快地從那中間穿過去。之後遠野朝她靠近一點。留紗把頭轉向車水馬龍的馬路,想起去年有一次就是這樣,和幸村兩個人並肩在一把傘下往前走。那時候她看他不怎麼順眼,一直懷疑他人品有問題。
留紗心裡一邊回憶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忽然聽見旁邊有人問她,「……你在笑什麼?」
她回過頭去,看見遠野一臉狐疑的表情,他聳了聳眉毛,說:「你想到什麼好笑的事了?」
紗紗搖搖頭,「我想起有一次下起大雨,一輛豪華轎車濺了我一身的泥,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真倒霉,把衣服弄髒了吧?」遠野有些客套地問了句廢話。
留紗點點頭,「衣服,還有我的臉。」
突然他抬頭望了望天,「那你擔心會下雨?」
留紗有點懵,表情朦朧地搖搖頭,「我沒看天氣預報,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下雨。」
遠野終於笑了,把一雙手斜插進褲兜,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微笑,「其實你是想回家了吧?」
她愣了一下,眨
眨眼站在馬路邊神色有些不知所措,過一會兒她咬了咬嘴唇,「不然我再陪你走一段路吧?」
「那你陪我去地鐵站,然後我送你回去。」
「你不用送我的,」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可能是知道對方看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心裡忍不住有些內疚,「現在還早,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去。」
遠野蹙眉,「不會有哪個男生把約會中的女生丟在馬路上一個人離開的,即使是白天也不會。」他吸一口氣,「也不會有哪個男生讓約會中的女孩子一個人回家的,即使是白天也不會。」
留紗慢慢抬頭,幽幽地望一眼他,放低聲音說:「你真是個好人。」
「我沒你講的那麼好,」遠野笑得有些不是滋味,「走吧,去地鐵站,我送你回去。」
他很盡責一直把她送到家附近的一個路口,直到紗紗先停下來,轉過身說:「我家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遠野懂她的意思,點點頭說:「哦,那好,你回去吧,我走了。」
他正準備離開,留紗連忙招呼他,「要不,你進來喝杯茶再走吧?」
遠野回過身,想了想突然笑了下,「喝茶就免了,以後再說吧。」
聞言她頓鬆一口氣,遠野拒絕是再好不過了,否則她又得花心思思考該怎樣去應對他的話題,或者聽那些恭維得讓自己渾身不舒服的甜言蜜語。
但是遠野站在那兒並沒有任何離開的跡象。紗紗好奇地望著他,「有什麼事嗎?」
對方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臉色一陣嚴肅,過一會兒裂開嘴忽然笑了笑,「其實今天的約會我有些失望。不過你放心,不是對你,當然也不是針對你哥。」
「那是因為什麼?」留紗脫口而出。
「可能是少了約會的氣氛。」他笑起來,彎起的唇裡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不過也怪我自己,一開始沒有計劃周到,我該帶你去更有意思的地方,去女孩子感興趣的地方。」
留紗跟著笑,「女孩子感興趣的地方男生不一定喜歡。」
「不會,要看和什麼人一起。」
她怔了一下,移開視線不說話了。
遠野識趣地同她道別,臨行前最後正兒八經問了一次,「雖然這次約會少了約會的氣氛,但是下一次如果我約你,你還會答應嗎?」
紗紗有點為難,忽閃著眼睛看幾眼他,「可是你總不至於明天就約我出去吧?」
「當然不會,下次沒準備好以前我不會再約你了。」
留紗回到家,客廳沒有開燈,書展上買的東西全堆在茶几上。她去敲幸村的房門。
「幹什麼?」幸村過一陣才在裡面出聲。
紗紗站在門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又是一陣沉默,半分鐘後幸村打開門,發現她已經縮去沙發,
對著電視機正撥弄遙控器,畫面快速跳一陣最終定格在一畫了淡妝身材頎長的女人身上,那女的正教觀眾如何煮菜。
幸村站去沙發一旁,抬眼看了看掛鐘,「你沒和他吃晚飯?」
「沒吃,」留紗搖搖頭,「我們看完電影散一會兒步,然後學長送我回來。」
「有備而來」就是指電影過後散個步,然後送人回家——幸村心裡一聲冷笑,忽然聽見留紗補充一句,「反正以後還有時間,我們約好下一次再一起出去。」
他愣了一下,微微皺起眉毛,「你對別人沒那個想法,最好不要答應和他一起出去。」
「我又沒幹什麼,只是出去玩一玩,像朋友那樣!」留紗仰起臉,不滿地衝他翻了翻白眼,「他最後很認真地說希望下次我們再一起出去,我怎麼能忍心拒絕?」
「你不喜歡就應該直接告訴他。」幸村坐在沙發一邊,轉過頭來。
留紗驚訝地瞪大一雙眼,「他不至於那麼笨吧?上次公園裡他讓我和他交往,我根本沒答應,這樣他也能誤會啊?」
「但是你和他頻繁的約會,遠野心裡會怎麼想?」
「他會很高興吧,還能怎麼想?就覺得自己有希望啊。」她不以為然笑了笑,把電視音量調大一格,「而且哪裡是頻繁的約會?我們這才出去一次,加上約好的下一次,也就兩次吧。」說著她淡淡瞥一眼他,「說不定這一次還算不上約會呢。學長說了,今天的約會沒有約會的氣氛。」
「那怎麼樣才算有約會的氣氛?」
留紗歪著頭看他一陣,半瞇起眼睛,「估計,得一直是兩個人單獨相處吧。」
幸村沒什麼表情地說:「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今天我妨礙你們約會。」
「沒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留紗不以為然吹了吹手指甲,沙發上兀自換了個姿勢。她清清嗓子,盤腿重新坐好,「是我自己要求和你們一起吃午飯的,其實我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出去嘛,總是有點不自在,」她看一眼他,「有個熟人在我心裡沒那麼緊張。」
幸村看著她,「你緊張?」
「有一點,」她老老實實回答,「尤其他帶我去看畫展,那種高雅的東西我哪兒會知道?」
「你不喜歡就直接告訴他,你不想去。」
「也不是不想去,」留紗說,「是去了不知道會怎麼樣。我從來沒看過畫展,以前也沒想過要去看畫展,所以根本不存在喜不喜歡。」
「以前沒想過要去看,說明你並不想去看。」幸村也搞不懂這個問題有什麼好爭論的,但他直覺這個問題有爭論的必要。
留紗撇撇嘴,「我是不瞭解,所以對畫展沒什麼概念。你也別說的好像是學長強迫我去似的。」
幸村不說話了,沉
默一陣從茶几上的袋子裡摸出一本書,遞到她手裡,「這是吉澤送給你的。」
「她給我的?」紗紗訝然,接過書翻開看了看,然後嘟嘟嘴巴,「參考書啊,幹嘛送我這個?你告訴她我英文成績很差?」
「我沒那麼無聊,跟她討論你的成績。」
「那她怎麼偏挑了英文的,不送我其他的?」
幸村皺皺眉,「人家送給你是一片心意,你不要隨隨便便揣測。」
「我不是隨便猜猜,我只是隨口問問,」她說著揚起手裡的參考書,對他笑了笑,「那你替我感謝她噢,說謝謝她還破費幫我買參考書。」
「再不然……」她頓了頓,想起來幸村應該也沒吃晚飯,腦筋飛快動到他手機上,「精市哥哥,你把吉澤學姐的電話給我,或者你幫我撥過去,我自己謝謝她。」
幸村愣了一下,「我把號碼給你,你自己去打吧。」
「麻煩!就用你手機打吧。」
幸村猶豫一下,從房間裡取來手機,翻到吉澤的號碼,撥過去後不等對方接通,留紗一伸手把電話奪去,「我自己跟她說,這樣才顯示出誠意。」
留紗嬉皮笑臉望一眼他,把手機貼到耳朵邊,聽見那頭吉澤的聲音隔著聽筒輕飄飄的流過來,「幸村,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跟我說話了。」
萌芽 ...
留紗愣了一下,條件反射把手機又遞回幸村,捂著嘴咯咯地一陣笑,指著電話衝他擠擠眼睛。
幸村茫然地拿過電話,聽到手機裡吉澤弱弱地說什麼「我也想過一直都不要跟你坦白,可是今天實在忍不住我就說出來了,希望你不要對我失望才好……」,幸村半天講不出一句,最後聽到對方又試探性的問「幸村……你還在嗎?」恍惚過來打電話的初衷,忙吸了口氣說:「哦,還在」他又講不出別的了。
吉澤電話裡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是不是生氣了?我說那麼多。」
「沒有,」他假裝一切都正常,「對了,我妹妹想親自跟你道謝,謝謝你送她的參考書。」
吉澤鬆一口氣,「那個啊,沒事,我也是隨便想起來就買了。」
幸村把電話交給留紗。後者聲音很甜美地在電話裡表達最誠摯的謝意,禮節性又客套地問了兩句表示寒暄,比如請對方有空來家裡吃飯。吉澤聲音有點發抖地敷衍幾句,最後紗紗又問她你要不要和大哥講話?表示他一直在一旁沒有離開,吉澤說不用了,留紗「哦」了一聲道完別後掛斷電話。
她轉過頭朝幸村露出詭異的一笑,「你們怎麼了?都鬧到不說話那麼嚴重了?」
幸村沒好氣瞥她一眼,「你亂猜什麼。」
「我沒亂猜啊,電話一接通她就說……」她故意打住不往下接,幸村臉色起了變化,皺著眉頭盯住她,「她說什麼了?」
她得意地笑笑,「作為交換條件,你得先告訴我你們怎麼了,然後我才告訴你她在電話裡講了什麼。」
「你真無聊。」幸村冷冷看她幾秒,站起來徑直回房了。
「真小氣!」她衝著他背影猛翻一個白眼,然後歪著腦袋在客廳裡閒坐,一雙眼睛定定地睜大,直到教煮菜的節目中場休息開始打起廣告,肚子才咕嚕咕嚕連響幾聲。
留紗去敲幸村的門,「你睡了啊?」
「怎麼可能?」幸村坐椅子上回頭,對著門眉心幾乎蹙到一塊兒,「你有什麼事?」
「肚子餓,」留紗拿手指叩叩叩門,眉毛一挑,「你該去煮飯了。」
「你自己去。」
「我不會,你去。」
「叫外賣。」
「外賣沒營養。」
幸村不說話了,過一陣門外也靜下來,他聽到留紗趿拉著拖鞋轉身離開的聲音。幸村坐椅子上開始想吉澤。她突如其來的表白像是當頭一喝,像一個小丑塗得滿臉顏色呲牙咧嘴無情的嘲笑他引以為傲的友情。幸村一直覺得她和其他女生是有所區別的,她可以只拿他當朋友看待,不會歪到想要兩個人手牽手在櫻樹下擁抱接吻那些他想起來都覺得搞笑的畫面出現。結果在他面帶微笑把她以純粹好友的身份介紹給自己
差不多所有朋友認識之後,她告訴他暗戀自己很長一段時間了。
幸村說不出的煩躁,隱隱有一種被人長期欺騙的感覺。所以今天在送吉澤去車站時一路他都一言不發,在吉澤表白完後他也沉默不語,只在對方有點失望地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先回去了」時才抬起頭來,說「那好,我送你去車站」。
他動動眼皮看向窗戶,外面是一片灰濛濛的世界,陰霾的雲層從天邊席捲而來,很快,密集的雨點啪啪砸向地面,空氣裡隱約透著點柏油馬路邊涼風捲起的泥土腥味。幸村拉開玻璃,在書桌前一直安靜坐到雨停,然後起身,開門去客廳。
留紗吊兒郎當倒掛在沙發上,一雙腳使勁靠著沙發靠背,膝蓋刻意壓直,雙臂朝兩邊伸直,眼睛望著天花板,嘴裡唸唸有詞。
幸村看她幾眼,「你在幹什麼?」
「鍛煉身體,」右手食指飛快擋到唇邊,她衝他噓了一聲,「你別吵,還有一會兒就完了。」
「你這樣算是鍛煉身體?」幸村有些不屑地瞥她一眼,拉過沙發矮凳在一旁坐好。兩分鐘後,她試著把雙腿慢慢放下來,狠狠呼了幾口氣,半仰起身子滿臉通紅地看他,「你怎麼出來了?你不是打算在房間裡沉思到底?」
幸村看著她,「你還沒叫外賣?」
「我是打算叫的,不過不知道哪一家好吃,」她把一個小本子扔到他懷裡,「不如你幫我選選。」
幸村輕微歎了口氣,把電話簿收好,轉身要進廚房。留紗在背後叫他,「你不想煮千萬不要勉強,隨便叫兩份外賣算了。」幸村沒理會。
等到幸村把煮好的食物端上桌,招呼她洗手吃飯,留紗又有點得意地貓去衛生間,然後笑眉笑眼坐到飯桌前,嘗一口他煮的東西,半瞇起眼睛,「不錯,還是你煮的東西好吃。將來你畢業了如果找不到工作,大可以自己開一家餐廳,保證上門的人不少。」末了又強調一次,「真的,我不騙你。」
幸村哭笑不得,「你表揚還是諷刺?」
「怎麼會是諷刺?」留紗把嘴一撇,「你腦袋裡都想些什麼啊,我很認真誇獎你的廚藝,你怎麼會覺得我是在諷刺?」
幸村低著頭安靜吃飯,過一會兒聽到留紗若無其事地說:「對了,你不是想知道她在電話裡講了什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她……」
幸村打斷她,「你不用告訴我,我已經沒興趣了。」
她輕咬嘴唇,一臉鄙視地搖搖頭,「你用不著這麼緊張吧?我又沒說要和你交換什麼秘密,看在你心情不好還肯出來煮飯的分上,我可以免費告訴你。」
「不用。」
「你說不用,我偏要說。」她索性放下筷子,正兒八經清了清嗓子,擺一副嚴肅的表情
,「剛才電話撥過去呢,她可能以為那個人是你,就氣息很弱地說,」她尖聲尖氣憋住喉嚨模仿吉澤的腔調,「幸村,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和我說話了。」
幸村嚇了一跳,「她是這樣說的?」
「當然,我沒那麼無聊,編這種話來騙你。」留紗眼睛一轉,換副神秘兮兮的調子,「所以我才好奇嘛,她對你做什麼了,那麼嚴重,還怕你不肯再理她了。」
「沒什麼,一點小事。」
「小事她會那麼緊張?」她抿起嘴唇想了想,欲言又止,「難道她……」
幸村神色有些冷淡,「你不要亂猜。」
「我沒亂猜,」留紗笑嘻嘻又拿起筷子,「我覺得吧,她對你有意思。」
幸村不說話了。
「你怎麼不回答?我猜中了啊?」她埋頭扒幾口飯,又抬起臉,「那這就是你不對了,別人也沒對你做什麼,你怎麼就不理她了?」
「我沒有不理她。」
「那她怕你不和她講話。」
幸村有些窘迫,一本正經指指飯碗,「你好好吃飯,廢話真多。」
留紗撇撇嘴,「我是為你好,以前中川喜歡你你不要,現在人家喜歡桑原學長了。吉澤學姐喜歡你你也不要,你眼光怎麼那麼高?」
幸村皺起眉,「你連這個也要操心?」
「是,本來不管我的事,可是剛才聽見吉澤學姐氣息那麼弱,我覺得她挺可憐的。」紗紗定定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看上去不似幸災樂禍,倒真有幾分可憐吉澤了,「她跟你認識不少時間了,人又高又漂亮,身材又好,好像穿的衣服也不便宜,你還不滿意啊?」
幸村看著她,思考一陣說:「這種事情沒法勉強,也不存在滿不滿意。」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心裡總該有個想法吧?」她指指自己,「你看看我,不喜歡學長也試著和他約會了,說明感情這種事也是可以試試的,說不定哪天我就喜歡他了。」
幸村冷冷掃她一眼,「你要當第四個我不會阻止,隨便你。」
「第四個又怎麼了?一年換一個速度也不算快,我還遇見兩個月就換一個的。」
幸村盯著她看一陣,突然歎一口氣,「你是女孩子,做決定不要那麼輕率。」
留紗揚起眉毛,「我怎麼就輕率了?我又沒和他幹什麼。」然後扁扁嘴,「再說,出去約會還被你撞見了,我還能和他幹什麼?」
幸村愣了下,突然沉下臉色,「既然你不喜歡他,就可以早些和他講清楚。」
「他又沒說非要我當他女朋友,我總不至於每次和人家出去都要強調一遍,我不喜歡你,我只是把你當成朋友吧?」
幸村微瞇起眼,「他沒說過?」
「好吧,他說過,不過只說過一次,就是公園那一次,」留紗
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可是,今天他就沒提那件事。他不說的話我總不能自作多情的告訴他,我對你可沒那個想法,你千萬不要想歪了。大家第一次出來玩我就說這種話,」她頓了頓,「是不是也太絕情了點?」
「你根本就不該答應他,」幸村皺眉,「你對人家沒意思,還答應和別人出去約會,難道不會造成錯誤的理解?」
他異常嚴肅的表情讓她怔了一下,咬咬嘴唇說:「好吧,就算你沒說錯,可是我都答應了,也出去了,那現在怎麼辦?」
「以後他約你不要再赴約。」
留紗翻個白眼,「那可不行,今天我才答應他下次也會一起出去。我答應了馬上又反悔也太沒有信用了。」
幸村面無表情一直盯著她看。
留紗覺得脊樑骨一直發寒,不由縮了縮脖子,「好吧,如果下次約會我還是沒法喜歡他,我就不會再去赴約了……喂……」她不滿地皺起眉頭,「你也不用對我眼露凶光吧?這回我可沒犯什麼錯。」
幸村一愣,隨即收回視線,指指飯碗,「行了,先吃飯。」
紗紗歪著腦袋盯著他看一會兒,抿抿嘴唇突然笑了。她一腳輕輕踢在他椅子上,「對了,你還沒說呢,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瓜子臉?大眼睛?小嘴巴?雙眼皮?單眼皮?」她意味深長笑了笑,「還是長腿的大胸美女?」
幸村沒好氣瞥一眼她,乾脆說:「和你相反的。」
留紗驚得瞪大一雙眼,幾秒後突然「啊」地叫起來,「原來你喜歡男人啊!」
幸村一口湯差點嗆進氣管,兩眼一翻,忍不住一眼瞪過去,「你亂說什麼。」
「你別這麼激動啊,看看,都差點嗆到氣管裡了!」留紗站起來,動作體貼又溫柔地幫他拍拍背,一邊拍一邊砸砸嘴巴,把一雙眼睛故意瞪圓,「我不就是一不小心說出事實了,你至於這麼激動?……放心放心,你是我哥哥,我不會告訴別人其實你喜歡男人的,我會幫你保守秘密,你不用擔心了,安心喝你的湯吧。」她頓了頓,不等幸村插話忙扯過紙巾一把塞到他手裡,「擦擦吧,湯撒到衣服上了。還有,你心裡有沒有適合的對象啊?難怪我問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你從來不肯說,結果你根本不喜歡女人,你喜歡男的。我說怎麼你和真田學長站一起感覺特別奇怪啊,原來……噢不……其實也不是……」
幸村慢慢轉過頭去,把紙巾狠狠捏成一團。他站起來眼睛危險地瞇成一條細縫,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留紗後退半步慌忙改口,「不是,你和真田學長站一起感覺還算蠻正常的,不如你和柳學長站一起……噢不,和柳生學長?仁王學長?桑原學長……總不至於是丸井學長吧……」留紗聲音低
下去,拚命忍著笑,「可是,他比你還要矮呢,這多不協調……」她露齒善意地衝他一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處境——被幸村臉色鐵青的逼到一處牆角。
她扁扁嘴,小心地拿手指戳戳他胸口,皺皺眉毛,「不是吧……我說了會幫你保守秘密啊……難道你不信打算殺人滅口?……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和網球部那個誰……是那種關係。」
「你隱射我性別不明?」幸村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看樣子憤怒已經忍到了極點。
留紗瞪大眼無辜地和他對望,使勁搖頭,「沒那個意思。」
他冷笑一次,挑了挑眉,「你認為我不是男的?」
紗紗猶豫幾秒,別過腦袋很小聲地自言自語,「如果是從身高來看……那麼……」作為被壓的那個幾率是絕對不小的。
她轉回眼光,被不知何時又靠近一點正瞪著她一言不發的臉嚇了一跳。留紗捂著嘴開始慢慢往一旁縮,嘟囔一句,「小氣鬼要爆發了。」
幸村伸手臂攔住她,勾唇微微一笑,語氣上挑,「小氣鬼?」
「好吧,你不小氣,我比較小氣,誰得罪我我一定加倍的報復。」她試著推開他手臂,可惜沒成功。
幸村發現她縮在牆角一臉警惕地豎起衣領、雙手又抱去胸前,受不了哈哈地大笑起來。留紗一眼瞪過去,「有什麼好笑的?」
「你還知道害怕?」他說著肆無忌憚睜大眼上下打量她一圈,隨即遺憾地搖搖頭,「你毫無身材可言,除了一張臉還可以勉強看看。有什麼好怕的?」
「那你盯著我看什麼?」留紗挑高音調,將一雙腿飛快併攏,曲起半倚在牆角。
幸村只笑,「我不是說了?你那一張臉還可以湊合看幾眼。還有,你躲什麼?你很怕我?不至於吧,你根本沒有身材,就算要找人證明我是個男的,我也不會找你。」
留紗眼睛一轉,慢慢站直,「當然不會了!你網球部那麼幾個好朋友,你找誰不行啊,怎麼可能看得上我這種矮冬瓜?」
「你……」幸村一挑眉,伸手要去攥她手腕,留紗逮住他手臂張大嘴就是一口,痛得他一聲叫起來,「紗紗你怎麼咬人?」
「廢話,你不准我走我不咬你咬誰?」她嘻嘻哈哈一溜煙跑回房裡,臨鎖門前還探出腦袋好心為他出主意,「跟你說,如果你真想證明自己是個男的,最好去找比你矮的,丸井學長或者切原啦,其他人你就別想了,你身高沒那個優勢。」氣得幸村半天講不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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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幸村潛意識裡已經喜歡紗紗了,可是因為沒什麼競爭力加上留紗那愛錢、懶惰、喜歡耍小聰明的個性,他有點不甘心自己栽在她手裡了,而且紗紗離他理想的對象的確很遙遠,於是幸村自己也是猶豫、拖沓——再於是,我覺得如果發生什麼大事件狠狠的刺激幸村一下(遠野這個還算不上大事件,畢竟紗紗已經明確說過不喜歡他了),他就敢於接受這個事實了,還有一點就是,幸村目前的確也真的不是非常喜歡紗紗,不然他不會猶豫了。其實幸村有感覺到紗紗喜歡他,因為他自己還不確定是否如此,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她,所以故意假裝完全沒有覺察。以幸村那種有點追求完美、遇事冷靜保持理智的個性,我覺得他在選擇女友方面是會很謹慎的(當他和紗紗開始交往之後,那才是幸村倒霉日子的開始~~~呵呵呵呵)。
欲擒故縱 ...
隔天桑原回去學校,碰見仁王閒聊時不幸透露一句「昨天我吃飯遇見部長和多和田了」,仁王轉過頭問他,「他倆單獨一起?」桑原老實地搖搖頭,「沒,多和田先和你們班的遠野一塊兒進餐廳,後面跟著部長和吉澤。吉澤你還記得吧?就是……」話音沒落,被仁王擺著手打斷,兩邊眉頭嚴肅地皺到一塊兒,「中午吃了飯再詳聊,現在先上課」。
單純的桑原就這樣落入仁王的魔掌,中午他吃過飯跟著一起去了學生會會議室,發現柳生、柳也在。桑原直覺事情不妙,轉身就要走,被仁王一把拉進去,反手把門一推就很有氣勢地叫:「關門,放丸井!」
丸井從一個角落的陰影處嚼著泡泡糖站出來,表情有些不滿,「這是什麼台詞?放切原還差不多。」
桑原有點緊張,「你們……幹什麼?」
柳生幫他搬過一張椅子,又體貼地端來一杯純淨水,乾淨的臉上笑得有些含蓄,「我們簡單討論幾個問題,你也別緊張,放鬆一點。」
「討論昨天的事啊?」桑原傻乎乎地瞪大眼,偏黑的膚色使得突兀飛上臉的一抹紅暈完全瞧不見。仁王拍了拍他肩,很有點警察錄口供的意味,清清嗓子說:「你詳細敘述一下昨天事發的經過。」
桑原咳咳兩聲,「昨天我在一家餐廳吃午飯,突然看見遠野和多和田一起進來,遠野不認識我,多和田衝我笑了笑打個招呼。我正準備叫服務員續杯,又看見部長和吉澤走進來。我站起來和他打過招呼,這時遠野和多和田也站過來,沒說什麼,然後他們四個人坐到一桌,接著開始點餐。」
柳蓮二邊聽邊點點頭,說:「沒說什麼那就說明還是說了一些什麼,到底你們說了什麼?」
桑原差點聽懵了,認真思考幾秒後說:「對了,多和田像我介紹遠野,哦不是,是遠野作自我介紹。」
「完了?」
桑原第二次陷入回憶,「我想想……哦還沒完,當時多和田說了一句話,現在想起來有點奇怪。」
「她說什麼了?」丸井有些好奇。
「她跟遠野介紹我時,說的是『之前提到的桑原學長』,」桑原睜大眼睛,「現在仔細想想,可能之前他們聊天時有提到我。」
「這還不簡單?」丸井努努嘴說,「中川明戀你,她和多和田又是朋友,多和田又跟遠野約會,期間談到你也是很正常的。」
「她不像那種人吧?」桑原看丸井一眼,「第一次約會就把好朋友的私事拿出來聊啊?」
丸井直接撇嘴,「這也簡單,中川明戀你的事又不是什麼秘密,遠野知道為了找話題隨意問幾句也是很正常的。不見得多和田就會解釋多少。反正只是提到你而已。」
柳生突然插一句,「不像,既
然說的是『之前提到的桑原學長』說明遠野根本不認識桑原,也就不可能為了找話題問多和田中川和桑原的進展。」
「而且一個男的第一次約會就問人家朋友的私事,大腦進水才有可能問類似問題。」蓮二補充完後又問,「當時多和田什麼表情?」
「微笑。」
「幸村表情?」
「微笑。」桑原喝一口水,「不用問了,他們四個都在笑。」
丸井看看桑原,「之後你們沒再說話了?」
桑原搖搖頭,「沒有,後來多和田和吉澤相繼去了洗手間。」
「那幸村和遠野?」
「聊得很愉快,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不可能吧?」仁王想著那畫面突然就笑了,「幸村和遠野會相見恨晚?要是有什麼人想玩弄我妹妹感情,我一定找機會狠狠修理他!」
柳蓮二鄙視地望一眼他,「有時候幸村會笑並不代表他就是高興。」
「沒錯,幸村經常以笑容表達憤怒,」柳生說著扶了扶鏡片很薄的眼鏡,「他休養相當不錯。」
桑原點點頭,「有這個可能,多和田回來後,他倆都不怎麼說話了。」
「估計是兩方人約好各玩各的,結果一不小心撞在一起了。」仁王一邊說一邊嘿嘿地笑,然後看一眼桑原,「對了,你一個人去餐廳吃飯啊?那麼閒。」
桑原被一口水嗆到,緊張得眉毛都要立起來了,「不是……不是……」
「你和人約好了?還特意去西餐廳,真有情調。」丸井碰碰他胳膊,桑原低著頭恨不得現場找個地縫立刻鑽進去。
柳生鏡片後向他投去別有深意的一瞥,「桑原,你和女生約在一起?」
「原來你也是約會啊!」仁王恍然大悟。
桑原很小聲地答:「和中川。」
會議室裡一片靜默,幾秒之後爆出一串恐怖的笑聲。
桑原被網球部一干人等取笑一陣,紅著臉爭辯自己還是單身,只是女方主動約他不怎麼好拒絕,丸井感歎說「中川真慘,和你約完會還要背一個強迫你去約會的壞名聲」,桑原又磕磕巴巴地解釋,說也談不上強迫,其實自己也覺得出去一趟沒什麼,最後才在仁王詭異的笑容中勉強承認自己覺得對方還行,想著多接觸一下也沒啥壞處。
他被取笑夠了,留紗就手托著腮在學校餐廳高高興興開中川的玩笑。中川搖搖頭說:「又沒在一起,現在說什麼都太早了。」
紗紗嚇了一跳,伸手去探她額頭,「你轉性了?以前你不是喜歡誰每天都念在嘴上,還變著方讓我幫你去拍照片。」
「後來我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是方法用錯了,」中川一臉神秘的瞪大眼,炯炯有神望著她,「你想啊,你對對方太好,對方反而不怎麼在意你了,你若 即若離表現得也不是太喜歡他,只是偶爾對他不錯,他反而覺得摸不到你心裡想什麼,對你就比以前要好了。」
紗紗愣了一下,「真的?」
「當然是真的,」中川用力點點頭,生怕她不相信似的,「這是我鼓足二十分的勇氣向過來人請教的。你看,沒過多久學長不就願意和我一塊兒出去玩了?」
「那你怎麼做的?」她有些好奇,「你們又不在一個班,又比他低一級,本來平時就沒怎麼接近。」
「那段時間我不是天天去網球部看他訓練?後來我不去了,經過網球場也不看他了,和他碰面也只是禮節性問候一聲,不聊別的話題。而且,」中川停了幾秒,換一副神秘的調門,「我還特意給他發短信,讓他不要再為了那盒巧克力困擾,我不會再打擾了,只想和他簡簡單單做朋友。」
留紗有點困惑,「萬一他真的只把你當朋友呢?」
中川怔了一下,微微蹙起眉,「那也沒辦法,如果最後還是只能當朋友,也只能說是緣分不到位,他沒錯我也沒錯。反正……多個朋友也是一件好事。學長個性比較老實,很不錯的。」
「對了,那你呢」突然她推她一把,「你和遠野約會,然後你們在一起了?」
「沒有,因為這個我差點和大哥吵架了。」留紗把嘴唇抿成一條線,看不出有絲毫不快,反而神色十分明快。
「為什麼?」
紗紗猶豫一下,「我沒問他。」
「你怎麼不問?」
「之前我問了一次,」她想了想,眨巴眨巴眼睛,「他好像怕我被對方騙了。遠野換女朋友速度有些快。」
中川思索幾秒,慢慢瞇起一雙眼,「幸村學長……很關心你啊。」
「他不該關心我啊?我名義上也是他妹妹嘛。」
「名義上啊……」對方欲言又止,留紗咬咬嘴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腦袋,「他每個週末還幫我補課。」
中川盯著她露出一臉不明所以的笑,「還有,昨天那個女的,叫吉澤的,後來和你大哥怎麼樣了?」
「不知道,聽說她馬上就要回去唸書了。」
「在哪兒唸書?」
「我沒問。」紗紗撇撇嘴,「和我有什麼關係?對了,她還送了我一本書。」
「什麼書?」
「英語參考書。」
「她對你挺好的,知道你英語不好還給你買參考書了。」
「才不是,我大哥說了,她隨便買的一本,他沒告訴她我英文成績不好。」
「那幸村學長用這本書幫你補習?」中川有些好奇。
「沒有,他說不是很合適,先放著,等我和切原有進步然後再用那本書。」
「他也要去?」
紗紗點點頭。
切原第一次上門去幸村家補習時心裡
還有點緊張,他先去附近買了點當季的水果,一進玄關就被留紗說了。
「你來就來,還買水果?」紗紗受不了地瞥一眼他,接過袋子說,「下次不准再買了。再買我不給你開門了。」
切原連忙搖頭,「以後不買了。」
幸村笑著從廚房把削好的水果端出來,心裡開始有點同情切原了——這孩子估計以後在部裡都會被留紗欺負,而且他不會還口更不會還手。
留紗抬頭看一眼掛鐘,「我還以為你會遲到一個小時,結果半小時你就到了。我剛剛才洗完衣服,還沒來得及晾。」
「你自己洗?」切原有些詫異,聽說家務事全部是部長包干。他斜斜眼角偷偷去瞄幸村,後者坐沙發上招呼他過去吃水果,「你先坐吧,不用管她。」
幸村笑著一張臉,語氣溫和地說,然後轉過頭看看留紗,「你稍微快點,不要讓切原等太久。」
「知——道——」留紗不怎麼耐煩地削過去一個白眼。
吉澤離開後沒兩天剛好是幸村生日,網球部幾個朋友幫他訂了蛋糕大家一番慶祝,各自送了禮物,當時留紗沒送,回去後問幸村想要什麼。幸村想了想說「什麼也不要,你負責半個月家務好了,連帶做飯一起」,留紗瞪圓了一雙眼反駁「你這叫什麼也不要啊?」幸村神色淡淡地瞥一眼她,說「其實你不用送我禮物」留紗只得撇撇嘴乖乖去做家務,不過她心裡就愉快地想,幸村當然懂得什麼叫禮尚往來。
幸村給倆人開始補課時,開始意識到問題嚴重了。留紗和切原基礎都出奇的差,嚴格來講除了會認ABCD基本談不上叫有基礎。不提語法,兩個人都很簡單的單詞都不會,稍微複雜一點的還不會讀,音標也不怎麼會拼。
幸村想了個最原始的方法,先教兩個人念單詞,然後給一點時間背誦,聽寫完以後兩個人對著英語書交換改。切原一邊改一邊對著本子拚命忍笑——連那個都要寫錯。留紗有點不高興,轉過頭輕輕瞪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你也寫錯了很多,比我好不到哪兒去。」切原呼了一口氣,說「最基本的我沒有搞錯」,聞言她把腦袋湊過去,皺著眉伸手在本子上點點點,一邊嘟嘟嘴問他「哪個地方是最基本的?你說來聽聽啊。」切原就把本子朝她跟前推一些,一本正經地說「看,這個就是很基本的用法,連我都會」。
幸村也有些不高興了,兩個人腦袋靠得太近了。他伸手從倆人中間拿起本子,低頭看了看,然後表情嚴肅地看留紗,「他沒說錯,這個用法的確很普遍,這個都要寫錯,先抄二十遍。」
「現在?」留紗瞪大一雙眼。
「現在,馬上就寫。」幸村皺皺眉,「直到你記住這個搭配
,然後我們接著講課文。」
留紗脫口而出:「你這樣等於是在浪費切原時間啊,他明明已經記住了。」
幸村怔了一下,氣氛突然有些尷尬。切原拿好筆連忙拿出新的練習冊,說「我也把寫錯的抄寫二十遍」。
「十遍就可以了,」幸村對他笑了笑,「錯誤的每個抄寫十遍。」
留紗一撇嘴叫起來,「怎麼我要抄二十遍?」
「這個是最基本的,你連最基本的都錯了,當然應該翻倍。」幸村冷淡地望一眼她,當然他死也不會承認是看見兩個人一直互動心裡驀然有些不爽快。
fiction22 2012-6-20 10:08
雙重阻礙 ...
遠野第二次約留紗出來時已經事隔幾乎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他幾乎不見有任何行動,差不多讓幸村對他的戒備達到了最低點,甚至在柳蓮二八卦地……哦不是,是關切地詢問「最近遠野沒怎麼樣吧?」時幸村還要仔細回憶兩秒才記得起對方的真實長相。不過仁王一直單方面堅持,幸村的回憶其實是對遠野最高級別的藐視。對此柳生不帶任何異議。
但神奇的是一個月後遠野又有所行動了。他一個電話打給留紗說有兩張遊樂場的門票想請她一起出去玩。紗紗乖乖坐在房間裡,握著手機猶豫一下,「這個週末啊?」
遠野說:「怎麼?你有事?」
「不是,本來沒什麼事的,」留紗對著電話講,「但是現在每個週末我都要補課。」
「你在上補習班?」
「不是,」她搖搖頭,「我在家裡補習。」
「補什麼?」
「英文。」
遠野稍微頓了幾秒,「那要補多久?」
「幾個小時吧,」她撇嘴想了想,遲疑著慢慢解釋,「這個我沒辦法決定,一般取決於我哥,他說今天到這兒今天就到這兒了。」
聽完遠野不說話了,已經沒什麼說話的必要了。因為事實再明顯不過,比起和他去遊樂場輕鬆,跟另一個男的待室內學習跟課堂有關的知識居然更顯得有吸引力。——他不是白癡,當然明白問題的關鍵自然不是學習比放鬆來得更有趣,留紗也不可能比起玩更喜歡學習。
遠野漸漸有些明白,這場戰自己一開始就沒有贏的把握。因為對方的心壓根就沒考慮過要傾向於他。
她很明顯傾向於她大哥。
遠野想著忍不住微微挑唇自嘲似地笑了一下,「沒事,那你還是堅持補課吧,等哪天你補習累了想放鬆一下,我們再一起去遊樂場。」說著他準備掛電話。
留紗慌忙叫住他,「那門票是免費的嗎?」
遠野一瞬間就被問懵了,「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搖搖頭很老實地說:「不免費,我在網上預定的。」
「那你已經付過錢了?」
他低下頭去,饒有興味玩著手裡的原子筆,轉兩圈後筆「啪」地一聲掉在書桌上。他衝著發光的電腦屏幕眨眨眼睛,唇邊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已經付了,不過沒關係,也沒花多少錢。」
留紗聽著有點過意不去,尤其聽見他口吻輕鬆地強調「沒事,本來是我自己沒徵求你的同意就去訂票了,你沒空也是很正常的」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猶豫著說:「不然待會兒我給你答覆吧,我要先去問問我哥,因為週末來補課的還有我朋友。」
「你去吧,不過千萬不要勉強。」他笑了笑,把電話掛斷,表情愉悅地拿筆在日曆上畫了一個圈——提醒自己
明天放學後去拿票,順便付錢。
幸村聽見留紗問週末要出去玩能不能不補課隨口就問一句「和中川一起?」,留紗搖搖頭一臉的老實樣「不是,和學長一起」。
幸村在愣了兩秒以後臉上才恢復了微笑,抬頭看著她說:「遠野約你出去?」
「有問題?」她不由自主皺起眉頭,「他已經買好票了,我不去的話,有點說不過去了。」
「什麼票?」
「遊樂場的票,他在網上預定的。」她頓了頓,突然抿唇調皮地笑了笑,「你是不是還對他有偏見啊?我怎麼看每次提到他你都有點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幸村有點尷尬,迅速整理好臉上的表情,「我只是有些驚訝,一個月都沒什麼動靜現在他又來約你。」
留紗脫口而出,「就是一個月沒什麼動靜,所以他現在才來約我啊。」
幸村聽清怔了一下,表情愣愣地望著她,幾秒之後飄忽著眼光很不可置信地笑了,「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你一直都希望遠野來約你,」他神色開始變得有些冷淡,說「虧我還一直擔心你被他騙了」,就差一句「我真是白癡居然還擔心你不懂得怎麼拒絕」了。
「我沒有啊,」她脫口叫起來,「我什麼時候希望他來約我了?」留紗頗感委屈,不滿地咬了咬嘴唇,盯著他看一陣,過一會兒突然迸出一句「學長約我你不高興啊」。
幸村立刻蹙眉,咳嗽一聲眼神示意她看電腦屏幕,語速十分流暢地說:「當我費盡心思認真考慮週末應該讓你和切原做題練習讀寫還是講解語法知識時,你卻和那位遠野學長商量週末如何一起娛樂。」他停頓下來才去轉過頭看她,「你覺得我還能高興?」
「不對吧?」紗紗歪起腦袋,表情困惑幾秒後忽然換上一副笑臉,好整以暇盯著他一陣瞧。幸村被看得有些發毛,「你笑什麼?什麼地方不對?」
「你說的不對啊,我什麼時候跟他商量週末去哪兒玩了?明明是他自己來約我的。」她乾脆背靠著書桌邊緣,從一個較高的角度低頭望著他,一臉的笑意,「而且我還沒說答應呢,我現在就是來問你,你能不能放我一天假?」
幸村也望著她,不開口說話。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留紗等了會兒把嘴一撇,轉過身來,彎著腰去看屏幕上顯示的畫面,幾張黃白頭髮老外的圖片,外加那些扭來扭曲的英文字母看得她腦袋陣陣發脹——滿屏幕的ABCD,完全看不懂。
留紗手指敲敲屏幕,扭過腦袋望著幸村,「你打算讓我們做這個啊?這麼難,根本看不明白。」
幸村十分鎮定地把那一頁關了,清清嗓子說:「做超出難度的題有助於提高英文水平。」
「可是太難了我和切原沒辦法承受。」
「不會太難的。」幸村淡淡瞥一眼她,想著外文新聞你當然看不懂了,就是自己看也是隨時都要請教字典的,而且請教了有時也看不懂。
幸村移開目光,「你再仔細看看就會發現,有些東西你能看明白。」
聞言留紗又湊過去腦袋,睜大一雙眼努力想看個仔細,飛快又轉過頭撇了撇嘴,「你已經把頁面關了,我要怎麼看?」
「週末補習就知道了,」幸村說著又開始笑,「哦,不對,應該是下個週末。」
「也就是說你同意了?」
「下不為例。」
她只覺茫然,琢磨著這話怎麼聽上去有些不對,就嘟嘟嘴問:「怎麼我出去約會也成了下不為例?」
幸村十分冷靜地看她,「不是針對你出去約會,是指你浪費我的心血,同時也浪費切原寶貴的時間。」
「是這樣?」她歪著腦袋望他一會兒,將嘴唇抿成一條細線,慢慢地竟然笑了,「其實嚴格來講,也不算浪費你的心血嘛,這個週末不講課下個星期不是還有時間?怎麼能說就浪費你心血了?」
幸村抬起頭,投過去不敢置信的一瞥,眼睛裡流露出無比的驚異。
「不過嘛,」接著她又補充一句,「說不定切原真的有些失望,我自己跟他說吧,你不用費心了。」
切原當然不可能失望,說高興還差不多。當然他也不敢表露,只能禮節性表示自己的遺憾,同時又立刻表達了對於這個週末無法正常補課的無限理解。
切原說:「其實部長週末也有自己的事,不用太在乎給我補習英文的事,如果部長因為要替我補習就耽誤自己的事,這樣就有些過意不去了。」
留紗倏然瞪大眼睛,「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客氣?」
切原心裡一陣詫異:難道他以前很不客氣?
他搖搖頭說:「不是,我只是認為,一直耽誤部長的時間有些過意不去。」
留紗深深地看一眼他,過一會兒幽幽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一直耽誤我哥的時間。」
「那不一樣,你是他妹妹。」切原怔了一秒後臉上恢復了陽光的笑容,伸手一抓頭髮,「你們住在一起想怎麼補就怎麼補。」
這話聽得留紗有點發呆,「怎麼聽上去覺得有點不對勁?」
「沒有啊,我覺得很正常。」單細胞動物聯想能力是十分有限的。這話要被仁王幾個聽見,馬上就能潑墨揮灑現場發揮出一遍字數長達三千字、試論「從住一起想怎麼補就怎麼補,到住一起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既具學術性又具娛樂性質的論文出來。
後來留紗搖著頭糾正切原,「其實不是我哥有事,是我有事,所以這個週末不能補習了。不好意思,切原。
」
「沒事,你有事也很正常,」他隨口一問,「你和中川約好了出去玩啊?」
「不是,我跟遠野學長約好了。」
切原呆了一下,片刻後眼睛驀地瞪圓了,表情像見到窗台邊一盆栽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皺起眉來,「你還要和他出去啊?」
留紗也愣了下,問他,「我為什麼不能和他出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切原微微張著嘴,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可是一時半會兒之間又一句都抖不清,思索了好一陣他只能簡單重複一句,「你真的要和他出去約會?」樣子傻乎乎的。
「我真的要和他出去。」留紗點點頭。
切原樣子十分猶豫,掙扎了半天才鼓起勇氣開口問了句,「你是不是在和他交往?」
「不是,」留紗搖搖頭,「不交往就不能一起出去玩了?」
這回輪到切原搖頭了,「當然不是,你要……和誰出去,是你的自由。」
「那怎麼我一說要和遠野學長週末去遊樂場,你和我哥都是這種表情?好像我犯了什麼嚴重的錯誤一樣。」
「不是……我只是有些驚訝。」
「有什麼好驚訝的?」
「我以為你拒絕他了。」切原老老實實地說。一說完留紗就挑眉叫起來,「我本來就拒絕他了,怎麼又變成『你以為我拒絕他了』?」
「我以為你拒絕他了不會再一起出去了。」比剛才的模樣還要老實。
留紗覺得再衝切原大聲叫嚷好像顯得是自己在欺負他了,於是她撇撇嘴,故意把聲音壓得很細地說:「拒絕了也可以做朋友嘛,是朋友就可以一起出去玩啊。」
「哦。」切原點點頭。
「如果你約我出去,我也肯定會去的,而且不會去徵求我哥的同意。」
說一點不感動那是假的,何況切原不只感動,心裡還湧起一股把三年級的學長比下去莫名其妙的得意。
切原很快將對方承諾的優勢付諸於行動,「下周我想去秋葉原,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啊,」留紗立馬點頭答應,「不過我們還是補習完再去吧,不然我哥準備一周的東西要兩周以後才能講出來,憋在心裡他肯定很難受。」
切原愣了一下,頓生一種自身優勢完全沒體現出來的錯覺,然後一如既往老實地點點頭,「沒事,我可以提前來,補習完以後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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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32章修改了作者有話說,這裡再說一下,其實日本高中不分文理科的。我忘了去查證想當然就寫了,結果牽扯劇情過多現在沒辦法去修正了。
祝大家看文愉快~
雲霧初散 ...
留紗說要和遠野第二次出去約會後幸村就有點架不住壓力了,主要是仁王柳生兩個訓練一結束就湊在一起故意落在後面或者先走一步,悉悉索索搭著嘴皮子不停的討論什麼。柳生嘴動得少一些,仁王一直嘰裡呱啦鬧個不停。
幸村真真切切聽到「第二次」又從他倆嘴巴裡傳出來時真的有些忍不住了。——見過八卦的,沒見過八卦到這種程度的。
於是他臉色不善叫住仁王,語氣很有些生硬地質問:「你們應該討論夠了吧?」
仁王轉過頭來表情很驚異,把臉轉過去望一眼柳生,發現對方也是一臉的不明所以,就琢磨著反問他,「討論這個有什麼問題?」
幸村真有些生氣了,不停地第二次第二次第二次,他還敢反問討論這個究竟有什麼問題?
柳蓮二提著網球袋站過來問:「怎麼了?」那氛圍絕對稱不上友好,幸村臉色由白慢慢朝鐵青發展,再發展下去估計第二個真田的出現只是時間問題。
仁王覺得莫名其妙,轉過頭看他一眼說:「沒什麼,我和比呂士正討論週末網游內測的事。」
幸村愣了一下,臉色沒來得及發展成鐵青已經有變紅的跡象了。他怔了好半天才說:「……網游?」
「是啊,網游,怎麼了?」仁王不明白怎麼自己談論個網游也惹對方不高興了,轉過頭瞥一眼柳生,帶著點詢問的意味。
柳生看著幸村解釋:「上次網游內測他來晚了沒搶到名額,所以這一次拜託我記得到時候提醒他。」
「連續兩次都搶不到我也沒資格再去網游了,」仁王一撇嘴,把一隻胳膊搭在肩膀柳生肩上,眼睛望著幸村,「對了,你剛才打算說什麼?」
三雙眼睛整齊劃一地朝他望過來,裡面分別帶了點困惑與掩飾不住的驚奇,對此幸村最初的反應是馬上走人,然後才恍惚過來應該立馬找個像樣的借口。
幸村泰然自若地笑,「不好意思,我聽錯了。我以為你們在討論切原。」
切原剛剛收拾好東西打算過來打聲招呼,從背後聽清幸村說「以為你們在討論切原」面上一怔,提提手裡的網球袋轉身就想溜。
他轉過身時被仁王叫住,「切原,你等等!」
切原還在猶豫要不要假裝沒聽見,真田已經從另一頭步伐穩健地走過來,讓他誤以為自己已處於被眾人包抄的悲哀局面,只能咬著牙回過身來,說:「啊?」
「你『啊』什麼?招呼都沒打就要跑?」仁王好笑地瞅一眼他,一邊從書包裡掏出一本小冊子,拍了拍遞到他手裡,「祝賀你即將升任部長,這是禮物。」
「啊?」切原忍不住張大嘴——實在太驚悚了,仁王還送他禮物。
「你怎麼『啊』個不停?不能說句完整的話?」
仁王眉一皺,一巴掌朝他肩膀拍過去,說,「這是神奈川的交通圖,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謝謝,謝謝,仁王學長。」切原這才小心翼翼把地圖冊收好,滿心感激地望他一眼,眼神裡流露出感動的情緒。
仁王努努嘴說:「你也不要太感激我,這是隨書附贈的小禮品,看你去青學找越前都要坐錯站,乾脆給你好了。」
切原脖子一縮,臉有轉紅的趨勢。
身後丸井終於發話了,嚼著泡泡糖說:「不對吧仁王,青學可是在東京,你給他神奈川的地圖起不了作用,你必須給他一本東京的交通圖。」
仁王回過頭一雙眼睛睜亮,「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給他買一本東京的交通圖。」
丸井當時不以為意,根本沒放心上。幸村就記在腦子裡了。週末留紗對著鏡子打扮一番,換鞋準備出門時被幸村叫住,「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留紗一臉的不可思議,仰起臉看外星人一樣看他,「我約會你也要跟去?」
「順路,我去附近買點東西。」幸村說。
「你買什麼?」留紗上車時問幸村,她前腳剛上幸村後腳也跟上了。在玄關時她問了他,幸村指指她臉頰一側一本正經地說:「這邊太紅了,很不均稱。」
「不是吧?」她把燈打開,轉過頭對著鏡子仔細瞧了瞧,「沒有啊,我覺得很勻稱,你說哪裡抹太多了?」
幸村想了想,才說:「可能是光線問題,現在看上去很正常了。」
留紗車上選的最後排靠窗的位置,幸村坐她一邊。車發動以後她轉過臉又問他,「你去遊樂場附近買什麼?」
「逛體育用品店。」幸村說。
她有些好奇,「你要換新的網球拍?」
「不換。」
「那你去逛什麼?」
「你怎麼什麼都要問?」幸村有點不耐煩了。
「我隨口問問你發什麼火?」
「我沒有,」幸村看一眼她,又錯開眼光望一眼窗玻璃外疾行的風景,說,「把窗戶打開一些。」
留紗把窗戶開了點,回過頭,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突然問一句,「你最近還和她聯繫嗎?」
「誰?」
「吉澤學姐,除了她還能有誰?」
幸村移開目光,「沒怎麼聯繫。」
過一會兒她又問:「她在哪兒唸書?」
「美國。」
留紗「哇」地一聲很誇張地叫起來,然後瞪著眼吐吐舌頭,「這麼厲害!她在國外留學啊?」
幸村側過頭看著她心裡覺得好笑,「你很羨慕?」
紗紗老老實實點點頭,「有一點。」
他轉回頭去,「羨慕的話你就努力學,以後也可以跟她一樣,去美國讀書。」
留紗撇撇嘴,「我不想跟她變得一樣。」
幸村望一眼她
,兀自搖搖頭沒有說話。
留紗不滿地一眼瞪回去,嘟起嘴說:「你希望我變得跟她一樣啊?」
他只覺得好笑,「什麼希望不希望的,你根本不可能和她一樣。」
突然她歎了一口氣,「你覺得我比她差吧?」
「誰說的?」幸村萬萬沒有料到,原本只是想藉機勸說她認真唸書,幾句話一說反而弄得她疑神疑鬼了。
留紗皺著眉頭瞅他一眼,輕輕咬住下嘴唇,「我說的,她又高又漂亮,身材又好,家裡又有錢,還能去美國讀書。」
「你腦袋裡都裝些什麼?有空想這些不如多背幾個單詞,」幸村眉頭微蹙,「你的單詞量還比不上切原。」
「那說明切原進步了。」
「你……」幸村被嗆得說不出話。
留紗有些得意地望著他,臉上慢慢展開一個微笑,「我還以為剛才你會說呢。」
「說什麼?」
「說你知道就好。」
幸村看著她笑笑,「我不知道。」
「那你是覺得我沒有比她差了?」
幸村怔得說不出話來。
「你覺得呢?」她支胳膊肘輕輕碰碰他,一臉的倔強與認真,「說實話,你覺得我比她差在哪兒?除了外貌、身材和成績。」
幸村慢慢搖頭,「這個有什麼好比的?」
「女生都喜歡比,你不明白。」她擺一副你根本不懂的表情,伸手拽拽幸村胳膊,「你直接說,不用顧忌我的感受。」
幸村望一眼她,心裡倍覺為難,過一陣才吞吞吐吐地說:「吉澤是我好朋友,你是……你們根本沒什麼可比性。」
留紗愣幾秒,突然站起身來。
「你幹什麼?」幸村抬起頭,猶豫著如果說你比她好一點有些對不住朋友而且明顯也有些不切實際,說了吧估計她應該很高興。
「其實我認為……」他決定找個借口順一回她的意,突然留紗回過頭來,「我到站了,你是不是也在這兒下車?」
幸村表情木然地點點頭。
下了車留紗直奔遊樂場大門,幸村跟她道別後,轉身朝傳說中遊樂場附近的體育用品店出發了,在街上漫無目的遊蕩了十分鐘、逛完一個客人十分稀少的租書店後,幸村終於在心裡承認,自己發神經一路跟過來的行為完全愚蠢之至。在返回去找車站的途中,他只能不停的給自己以暗示,說跟過來除了不放心留紗被遠野篇騙了,同時也是為了順便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當然最主要還是怕自己同住一屋的妹妹被花心男誆騙了。不過在暗示了十次、他開始對自身進行第十一次催眠時,終於發現對於「妹妹」這個詞他是很有些不滿的。
「其實嚴格來講,她並不能算我妹妹。」於是上公車前幸村這樣對自己說。
留紗在遊樂場裡玩得
相當開心,因為可以一直不停的玩又用不著花錢也用不著挖空心思去想該怎麼和遠野說話。
遠野也很高興,留紗和他一起玩得開心他就高興。他覺得留紗開心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本人。當然他不可能料到那個原因是不用時時刻刻和他講話,不然他既有可能吐血,雖然在他吐血以前留紗坐過山車坐吐了……
她從過山車下來後遠野主動跑去買了兩杯飲料,留紗剛喝一口哇一下就吐出來了。
遠野有點著急,掏出手帕替她擦擦嘴,「你沒問題吧?不然我們去椅子那兒坐一坐?」
紗紗伸手指指斜前方的摩天輪,一翻眼睛說:「坐椅子不如坐那個。」
遠野開始懷疑留紗十分開心跟他是沒什麼關係了,估計她真的是喜歡遊樂場。
留紗剛剛把飲料吐出來,臉色也不是很好,坐上摩天輪後也不怎麼說話,只有氣無力望著玻璃外,注視底下的風景慢慢縮小。
過一會兒她轉過頭來,笑了笑,「不好意思,把你手帕弄髒了。」
「沒事,回去洗一洗就好。」遠野也笑。
留紗猶豫一下,「我幫你洗吧,是我弄髒的。」
遠野半點不推辭,立刻把手帕遞給她,「那我就不客氣了。」
「對了,」他遞過手帕時又沒話找話地問她,「你大哥每個週末都幫你補習?」
「我英文不好,所以他幫我補習,不然的話,」紗紗說著抿唇微微一笑,「萬一高中考不上就麻煩了。」
「考不上?」遠野聽糊塗了,「你要考什麼學校?」
「考立海大啊,我成績這麼差,我哥說不努力我就慘了。」
遠野倏然瞪大眼睛,「所以他每個週末幫你補習?」
留紗點點頭,輕輕捏一捏手裡的飲料杯,「他先幫我補習英文,然後也幫我其他的。不過最主要還是英文。」
「多和田……」遠野欲言又止,心裡對幸村的不滿就快顯示到臉上了。
「什麼?」留紗歪著腦袋睜大眼看他。
「難道……算了,沒什麼。」遠野轉過頭看窗外。
「你想說什麼?怎麼又算了?」越是不說,留紗越想知道。
終於遠野回過頭,不怎麼確定地望著她,「我是跟你說……其實,」
「嗯?」
他像是下了天大的決心,臉上表情有些沉重。
遠野說:「其實,你是可以直升立海大高中部的。」
留紗徹底聽懵了。
拜託了,精市 ...
幸村準備上車時背後突然伸過一隻手,輕輕一拍他肩膀。他轉過頭去,看見丸井一手舞著兩支甜筒正嘿嘿地衝他笑,「幸村,你一個人?」
幸村回過身來。背後那輛公車在他點頭之際穩穩當當朝前駛離。丸井語速很快地說「你等等」先把甜筒遞給杵在一邊糖果鋪前的兩個小孩,囑咐他們先等等,哥哥和朋友聊幾句就來。那一個瞬間幸村心裡不可抑制地湧起一股衝動,他想說讓小朋友等多不好,丸井你還是快點帶你弟弟走吧。
丸井當然不會走,他一蹦一跳地站回來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也來這兒?跟人約好了?」。
幸村很淺地笑了一下,「沒有,一個人閒得無聊出來逛逛。」
他已經無聊到一個人坐半個多小時的公車到除了遊樂場根本沒啥其餘亮點的地方閒逛。於是丸井十分好心地邀請他,「要是你沒事不如和我們一起?」
「去遊樂場?」
丸井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點頭,「你不是閒得沒事做?」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就好奇地問對方,「對了,今天切原沒去你家補課?」
原本幸村正左右踟躕究竟要不要跟丸井一起去遊樂場,反正即使和留紗碰面也能很正常地解釋自己是受朋友之邀不會被任何人產生不必要的誤解,但丸井提起切原時著實提醒了他一件事:他是來逛體育用品店的。
留紗不清楚遊樂場附近有什麼設施,但是丸井和遠野應該很清楚,即使遠野不清楚丸井也肯定知道。
丸井知道起碼等於桑原會知道。桑原知道可以略等於中川知道,中川知道肯定等於留紗知道……幸村覺得留紗是有點笨但還不至於笨到連最起碼的聯想都不會的程度,萬一不小心被她知道,其實他是找的借口才跟過來,而且藉著丸井一路跟進了遊樂場,真被她察覺到時候就不好收拾了。
幸村想做大哥的威嚴受到挑戰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於是他立刻婉拒了丸井,說自己有點事現在必須回家了。
丸井「哦」了一聲,領著兩個弟弟朝馬路對面走去。
遠野對留紗透露她完全可以直升立海大後,發現對方低著腦袋開始沉默不語了。遠野有些納悶,花了點時間組織好語言後善意安慰她,「你也別怪幸村,我估計他這樣說也是為了你好,他希望你可以多花點時間在學習上。」
紗紗抬起腦袋,「你確定每個人都可以直升?」
「我確定。」納悶直接變成鬱悶了——遠野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敢情他說了半天對方只當他是開玩笑?
「那如果我考了倒數第一,還是可以直升?」
「可以。」
「那不管怎麼樣我都可以直升?」
「也不完全是,」遠野說,「開除就不能直升。
」
「那怎麼樣我才會被開除?」
遠野倏然瞠大眼,「啊?」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怎麼樣才能避免開除?」
「只要不犯重大錯誤。」遠野有點好奇,她竟然沒再提幸村騙她的事,「比如曠課情節嚴重。」
「那我應該不會。」留紗說完把臉轉向玻璃外,手肘支在窗框上,眨眨眼睛吃吃地笑起來。
遠野望著她,「多和田,你為什麼要笑?」
「沒什麼。」她朝他擺擺手,眼睛也不挪一下,只神情專注地望著窗外。
「風景有這麼好看?」遠野心裡長歎一聲,眉頭慢慢皺起來。
「還行吧,」留紗終於回過頭,抿了下嘴唇對著他甜甜一笑,「對了,學長。待會兒我們去逛逛體育用品店吧。」
「沒問題。」他問她,「你有想買的東西?」
「也沒什麼特別想買的,就是突然想去看看。」她還壓低聲音輕輕地笑,像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臉上的表情隱隱透出點得意。
遠野被她的笑弄得渾身不自在,明明就坐她對面,感覺像是隔了幾天的距離。他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到底在想到什麼了?我看你一直在笑。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了?」
「也算吧。」留紗很大方地承認。
「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能告訴我?」遠野微微瞇起眼。
「可以……不過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幸村聽到她要去約會就千方百計地不同意,最後還「下不為例」,紗紗高興但是從沒打算要和別人分享,被遠野逼得有些緊只好隨意找了個借口,說「下學期開始我要去網球部當經理」。
遠野愣了一下,「幸村推薦你去的?」
「沒,他才不想我去呢,」留紗撇撇嘴,「是柳學長推薦我的,後來大家投票決定了。」
「恭喜你,」遠野終於憋出一句,掙扎了不少時間,在摩天輪要落地時才笑著又開口,「剛才,我還以為你生氣了,一直後悔不應該告訴你直升的事。」
留紗歡快地從摩天輪一腳蹦到地面,理一理裙子下擺才抬起頭看他,勾唇微微一笑,「你說的啊,他也是為了我好,所以想個辦法讓我努力學習。這種事我不會生氣的。」
遠野一怔,繼而訕訕一笑,「沒錯,他是為了你好。」
紗紗眉開眼笑,「接下來我們去哪兒?體育用品店?」
「現在?」他開始搞不清了,留紗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遊樂場內了。遠野低頭看看手錶,「體育用品店離這有些距離,不如我們吃過午飯再去?」
留紗怔了一下,竭力抑制住嘴角上翹的衝動。她一臉嚴肅的求證,「不在附近?」
「不在附近。」
「你確定?」
遠野有些
哭笑不得,只能點點頭一臉篤定地說:「確定,我很肯定這附近沒有。」
她終於忍不住,別過臉去笑出聲來。
幸村回家後開始看書,效率出奇的低,磨蹭了半個鐘頭才慢慢進入狀態。中午隨便煮了點,草草一頓飯下來,發覺飯桌邊突然少了個人自己竟感覺有些不習慣,直接導致下午看書的時候還身不由己地抽空琢磨,究竟丸井會不會遇見留紗,如果不幸遇上了會不會多嘴把自己閒得無聊坐車去附近散步的行為透露出去,萬一丸井加上一句「幸村說」……
接近晚飯時間時,客廳外面的門終於有響動了,「吱呀」一響,靜片刻跟著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幸村開了房門,站門口不怎麼客氣地說:「今天總算玩夠了吧?」
客廳那人立刻停下來,轉過頭,一臉尷尬的望著他。
她望著幸村時幸村也望著她,樣子比那人還要尷尬。
「抱歉……我以為是……」幸村微微吸動嘴唇,覺得再怎麼解釋都是多餘了,而且極有可能解釋比不解釋還要糟糕。
他直接對後媽說「今天總算玩夠了吧」還可以理解為自己對她把大部分家務拋給別人不盡一個做母親該盡的義務所產生的怨氣,而直接對後媽帶來的女兒說「今天總算玩夠了吧」怎麼聽那口吻都像是教訓……沒什麼正當理由的教訓……
「抱歉,我經常不在家,所以要害精市抽時間照顧紗紗。」後媽說完的時候幸村臉都紅了,忙不迭搖頭,「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時,留紗在門外開始取鑰匙開門了。客廳裡的兩個人迅速收拾好臉上表情,像前一秒的對話跟寒暄沒什麼兩樣,等留紗慢悠悠晃進家門時後媽臉上又露出微笑了。
「紗紗回來了?」她轉過身去。
留紗呆了一下,片刻後回以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紗紗今天去哪兒玩了?」後媽和顏悅色蹲去她跟前,留紗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有開口講話的必要。
幸村尷尬地杵在房門口,退不是進也不是。
留紗決定說話了。她盡量保持了一臉癡呆的表情,一手扶住自己的小挎包,音調完全沒有起伏地說:「遊樂場。」
「和朋友去的?」後媽把她抱進懷裡,留紗吃了一驚,動兩下發現掙脫不開,只好撇撇嘴說:「嗯。」
「紗紗交到朋友了?」於是抱得更緊,被抱的人感覺後背開始有些發燙了,聽見後媽問「男同學還是女生?」想了想就說,「男的。」
「男朋友?」後媽開始緊張了。
留紗搖搖頭,心裡琢磨著自閉症一次性說太多話那自閉就沒什麼特色可言了,於是抿抿嘴唇伸手指了指自己房間,示意自己玩累了需要休息。
後媽盯著她背影看了會兒,在她關好門後才轉過頭來,望著幸村,「精市,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
這時候幸村已經不覺得尷尬了,後媽想跟他談的事他差不多都猜到了,唯一沒想好的是要不要老實交代,那不是什麼朋友,那只是留紗的一個追求者。
這個想法在後媽鄭重向他道謝時暫時被拋諸腦後了,幸村覺得莫名其妙,「其實我什麼也沒做。」
「你可能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不過我看得出來,」後媽在微笑,「紗紗很喜歡你。」
幸村臉刷地就紅了,「怎麼會……」
「能有你這樣的哥哥,紗紗心裡一定很高興。」
沒紅幾秒臉色又恢復如常了——所以說,有些話只聽讓人開心的前半部分就好了,後面剩下的不聽也罷。
「紗紗不喜歡說話,也不敢和同齡人交流,自從……自從去立海大以後,她變得比以往開朗了。」後媽最後總結一句,「我知道,她每天和你待在一起,她有這些變化多虧了你。」
玩笑開大了——幸村連忙嚴肅了臉色,「您太過獎了,紗紗變得開朗完全是她自己的努力,」只要不裝她就開朗了,「跟我真的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紗紗很喜歡跟你相處,我跟你爸爸都看出來了。」後媽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隙縫了。
幸村臉又有轉紅的趨勢了。怪了,他想,怎麼今天一聽到這些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覺跟什麼似的,而且後媽坐姿又很端正,穿的又正式……倖存感覺她再講下去自己腦袋裡想不聯想都不大可能了。
後媽清清嗓子又想發話,幸村忍不住截住她話頭,問了句,「阿姨,紗紗為什麼不喜歡說話?她以前在學校受了欺負?」
後媽欲言又止,「學校……不,不是,她……」
幸村吸了口氣,「您不用覺得為難,我只是隨口問問。」
「沒事,其實告訴你也沒關係。」後媽抬起頭來,「這事跟她爸爸有關。她爸爸……」她猶豫一陣,片刻後才接下去,「她爸爸很不喜歡她。」
幸村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一起生活了半年之久從來沒見有誰來看過留紗,連通電話也沒有。他開始有些可憐她了。
客廳裡安靜了片刻,一時連空氣都有些凝重。十幾秒後幸村很認真地開口保證,「您可以放心,我會照顧她的。」
對方那十分驚異的一瞥使幸村立刻意識到自己話講偏了,咳咳兩聲匆忙又補了一句,「在學校我還可以拜託朋友幫忙。」
但是後媽只笑,「那我可以把紗紗拜託給你?」
那一個剎那幸村完全被問懵了——這話是不是問得也太大概了?都不加一個「平時」、「學校」之類的限定詞?
他猶豫那會兒後媽
稍微收斂了笑容,眼神裡帶出幾分憂鬱,「我也明白,工作忙不能拿來當借口……當然,精市自己也是學生,還要抽空照顧紗紗難免不能兼顧學業……」
「不是……」幸村遲疑一下,「我可以照顧她。」
對面的女人如釋重負長歎一口氣,「那麼,今後就麻煩你多多照顧她了。」
幸村點點頭。
「那麼,我把她拜託給你了。」那是極具母性格外溫柔的微笑。
「……」幸村開始感覺自己是被算計了。
女僕咖啡店 ...
切原在下一個週末去幸村家時手裡又提了袋水果,留紗開門瞥了一眼作勢就要關門,「不是說不要買了?再買我不給你開門了。」撇撇嘴說,「開了也不准你進來。」
「不是我買的,」切原拿手擋住門,傻乎乎的杵在門口,「這是媽媽準備的禮物,為了答謝部長抽空幫我補習的。」
「你嚇他幹什麼?」幸村沒好氣看留紗一眼,從切原手接過水果,臉笑著客套幾句,忙把他讓進客廳裡。
這回補習程序跟以往也差不多,只稍微變動了一項。那就是幸村聽寫完後不再讓兩個人交換批改了,只自己一個人拿紅筆刷刷幾下改好,然後發下去拼錯的一個抄十遍。
留紗抄寫完後一把抓過複印資料埋頭就開始讀,眼睛快速瀏覽內容一遍抬起頭狐疑地望著幸村,「這是你上次準備的資料啊?」
聞言幸村愣了一下,「什麼?」
「上周我問你,你說在準備要用的資料,」她揚揚手裡捏的兩張紙,慢慢地唇邊浮起一個壞笑,「我怎麼看著感覺一點也不像呢?」
「你看屏幕的時間沒超過五秒鐘,你確定自己還記得清當時的內容?」幸村板著臉說。
「記不清總有個大體印象,我看你這些資料不像上次說要用的那些嘛。」說話間她輕輕咬了咬嘴唇,「上次那些看上去很難,我一點都看不明白。」
幸村不易察覺皺了皺眉,伸手指指她手裡的資料,「你現在就能看明白了?」
「一些單詞總是認識的。」留紗揚起眉毛,示威似的瞪他一眼,「反正不像你上次準備的那些。」
幸村微笑著拿起一支筆,說:「那好,我給你十分鐘時間,你認真閱讀第一段,然後告訴我大概是講的什麼。」
切原咬著筆桿在一旁插嘴,「我是不是也要一起讀?」
「是,」幸村乾脆把手機調上鬧鈴,放在桌子一邊,「你們先讀,不能翻書,然後把段落大意寫下來。十分鐘後我檢查。」
切原接過資料,愁眉苦臉盯著那頁紙上第一段英文,絞盡腦汁搜腸刮肚了五分鐘後悲哀地發現,自己只認識那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稱代詞,以及一個「蘋果」與「和」。
他苦苦又思索了三分鐘之久。這時候切原腦袋裡那些為數不多的文藝細胞奇跡般的發揮出來了。
切原語文成績很好,一般語文成績好的人都擅長於編。切原也不例外,遇上不會做的題就開始編。他著手開始編答案時還力求要用詞精準、詞要達意、長句通順外加符合邏輯。
他編完後又花三十秒時間檢查一遍,然後低垂眼瞼默默遞給幸村。
幸村低著頭看了幾眼,突然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問他,「切原,你總結的是第一段?」
切原一聽臉
都要紅了,硬壓著嗓子說:「啊,是第一段。」
幸村含蓄一笑,捏著紅筆又低下頭去,「其實不看原本的文章,你總結得也算不錯。」
切原真的臉紅了,想說「部長,我確實看不懂所以只好亂編了」,瞟了瞟一旁正埋頭奮筆疾書的留紗,話到嘴邊又生生的給嚥了下去。
過一會兒留紗把總結好的東西遞給幸村,撅起嘴巴說:「實話跟你說吧,其實我根本沒看懂,單詞不認識的有一堆。你看看我編的怎麼樣,如果考試能得多少分?」
幸村快速掃了一眼,十分誠懇地點點頭,「五分應該有希望。」
「不會吧?我不過是隨便編幾句。」留紗嘴巴都樂歪了。
切原試探性的問:「部長,那我能得幾分?」
「十分,」幸村呵地一連笑幾聲,說,「不用猜了,滿分是一百。」他眼睛望的是留紗,忽然歎了一口氣,「以後如果有人問你,千萬不要說是我幫你補習英文。」
切原有點不好意思,「部長你放心,我也不會說出去的。」
「……」輪到幸村開始尷尬了,他本意只是開個玩笑,被切原這麼一鬧感覺就像自己很斤斤計較一樣。
紗紗一手轉著原子筆,撇撇嘴說:「你也沒補兩次,不用這麼著急吧?起碼等補習兩個月再看效果嘛。」
兩個月?
說一點不難過那是不可能的。一想到至少還要連續八周每個週末坐車往幸村家去,切原忍不住悲從中來。他一傷心腦袋就更不好使了,補習了還沒一個小時就問幸村,「部長,今天能不能早一點結束?」
「你有事?」那時候幸村手裡正拿起一把直尺,心裡琢磨著是不是一直補同一科內容過於枯燥,要不乾脆換數學試試?
突然聽見對面留紗插了一句,「忘記跟你說了,我要和切原去逛秋葉原。」
「啪」地一聲,幸村手裡的直尺瞬間折成兩半。
媽呀!——切原一臉錯愕的表情,望著那把斷成兩截的直尺,心裡忍不住一陣叫喚:這不是真田副部長才有可能做的事情?折斷一把無辜的直尺……
他要和多和田去逛秋葉原,跟一把直尺有什麼關係?
切原就是再傻也知道幸村肯定是不爽了,而且已經不爽到了要拿一把直尺撒氣的地步。他還在踟躕接下來是該保持沉默還是假裝什麼都不明白笑嘻嘻問他手有沒有受傷,那時候幸村表情在怔了四秒後恢復了先前的柔和,低著頭語氣有些溫雅地說:「這把尺子,質量真差啊。」
留紗對著直尺的殘骸撇了撇嘴,「你把直尺折斷了還怪人家質量不好太脆弱?」
幸村抬起頭來,很平靜地說:「輕輕一用力就斷了,質量的確不怎麼樣。」
留紗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突
然笑了,「先不提質量怎麼樣,今天早點結束沒有問題吧?不然你下周再補上?」
幸村默默把兩截直尺丟進垃圾桶裡,回過頭說:「不用。現在結束就好,英文不是你多補一個小時就能有起色。」
「真的現在結束了?」留紗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切原嚇了一跳,「今天不補了?」
「不了,你們去玩吧,」幸村著手收拾桌上的課本資料練習冊,幫留紗把原子筆裝進筆袋,低下頭看她一眼,「我幫你收拾,你進去換衣服,不要讓切原等太久。」
留紗目瞪口呆看他一會兒,忽然撇了撇嘴,轉過身賭氣似的蹭蹭回了房間。幸村收拾完東西拿回房去,再出來時手裡拎了本地圖冊,遞過去給切原,「東京交通圖冊,以後去青學打練習賽記得帶在身上。」
切原有點後怕地盯著他,遲遲沒有伸手去接,「部長,你真的給我買了?」
「不會買錯的,你可以放心,」幸村把地圖冊塞到他手裡,笑了笑問,「對了,早知道你們要去秋葉原,我應該單獨買一份的。」
切原慌忙擺手,「不會不會,秋葉原我去過很多次,不可能迷路。」
他低下腦袋,把地圖冊收好時留紗換好衣服出來,外套T恤牛仔褲,一副清爽的裝扮,一頭長髮高高束在腦後。
留紗咂咂嘴吧,滿意地拍了拍自己的斜挎包,臨出門前又回過頭笑瞇瞇地看幸村,「對了,你直尺不是壞了?要不要我幫你帶一把回家?」
幸村表情僵了一下,幾秒之後點點頭,「好。」
「那你得跟我說原先那把尺子在哪兒買的,質量那麼差,輕輕一折就弄斷了。」留紗伸手把一綹髮絲攏到耳後,朝他笑了笑,「我好換一家幫你買。這次買一把沒那麼容易就斷的。」
幸村臉色有些掛不住了,「你不用費心,秋葉原沒那家店,只要你不回東京再買。」
出門後留紗問切原,「剛才我哥跟你說什麼了?」
切原伸手抓抓頭皮,「沒什麼,他送了我一本地圖冊。」
「秋葉原的?」
「不是,東京交通圖冊。」
「他送你那個幹什麼?」
「怕我迷路吧。」切原很老實地回答,「上次仁王學長送了我一本神奈川的。」
留紗不怎麼放心地瞥他一眼,「那你知道怎麼去秋葉原?」
「知道,我去過很多次了。」切原苦笑一下,「你放心,跟著我不會找不到路的。」
這話可信度實在有些低,對於馬拉松長跑都能迷路的人來說,信誓旦旦說「跟著我不會找不到路」留紗是絕對不可能相信的。
對此留紗持保留意見,但還是心甘情願跟著切原一道逛秋葉原。因為切原對她十分照顧,即使還沒到噓寒問暖的地步,只
是簡單的掏錢買飲料買車票也足以讓她喜滋滋地跟著他一塊兒了。而且一想起被幸村面無表情折成兩半的直尺,留紗就忍不住要笑。
切原問她,「你怎麼了?一直笑什麼?」
留紗搖搖頭說:「沒,我只是沒想到秋葉原這麼好玩。」她說著順手抽過切原手裡捏的傳單,打趣地朝他眼前一晃,「我說切原,你是不是經常去那種地方啊?」
「啊?」切原怔了一下,明白過來後臉立刻就紅了,慌忙擺擺手,「沒有沒有,我從來不去女僕咖啡店的!」剛才一個女僕打扮的女孩很慇勤地把傳單遞到他手裡,如果不是留紗回來及時,估計另一個穿粉裝的女孩也會熱情地靠過來。
其實切原也很無奈,他每次來逛遊戲都會逛得滿臉通紅,因為嘈雜鼎沸的街道上總有那麼幾個「女僕」熱情的想要拉他去喝咖啡。
切原對女僕咖啡店避之唯恐不及,留紗卻很感興趣,倆人吃過午飯先陪切原去淘個錯過發售時間的遊戲帶,接著留紗使出全身力氣,生拉硬拽把切原拖進附近一家光門口就站了兩個裝扮可愛、嘴唇塗成亮粉色女孩子的咖啡店。
切原簡直如坐針氈,年紀大不了幾歲的女生問餐時俯身在他腦袋一邊,很柔和地稱呼他「主人」。他忍不住後背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留紗發覺咖啡和點心都比外面賣的要貴時,眼睛一亮興趣更大了,抿一口咖啡歪著腦袋徵求切原的意見,「你覺得這種咖啡店怎麼樣?」
切原偷偷瞄一眼收銀台附近端餐盤的女孩,不怎麼好意思地移開視線,「說不上來,反正我不怎麼習慣。」
「你們網球部沒人喜歡來女僕咖啡店?」
「我不知道,」切原搖搖頭,「部長和副部長肯定沒興趣,可能柳生學長和仁王學長會比較喜歡。」
「這個挺賺錢的,」留紗轉著眼睛笑,把店內大大小小的裝飾一一記牢,「一般男生消費比女生大方,尤其是服務員那麼可愛。對了,」突然她壓著嗓子,擺一副神秘的表情,「如果人家對你說『主人,這款咖啡很不錯,值得試試噢』,你會怎麼樣?」
切原臉騰地燒起來,磕磕巴巴地說:「不、我不知道……」
「你只說會不會買行了。」留紗皺起眉頭,「你到底會不會買?」
「可能吧……」他忍不住幻想這種場面,腦海裡不由自主浮出一個畫面,一個穿可愛裙裝的女孩提著裙角微笑著稱呼他「主人」。不巧的是,她跟留紗長了一樣的臉。
切原想著頓時低下了頭,一方面心生愧疚覺得自己拿留紗當活例子實在有些對不住朋友,另一方面腦海裡突顯的畫面衝擊力過強,萬般無奈之下切原只得起身躲去了洗手間。
五分鐘過去,
當切原從洗手間回到位置時發現留紗正一臉惆悵的表情。
「你怎麼了?」切原關切地問她。
「我沒找到手機,」留紗撅起嘴說,「我仔細想了想,肯定是留在剛才吃牛肉飯的店裡了。」
「那回去拿就是了。」切原邊說邊站起身,「外面人多,我去幫你拿。你在這兒等就是了。」
留紗有點猶豫,「我跟你一起去吧。」
「算了,你手機都不在身上,萬一走丟了怎麼辦?」切原安撫她坐下,「你在這等,我拿了馬上就回來。」留紗送他到店門口,切原下台階時又轉過頭特意囑咐,「你千萬不要離開啊。」
當時留紗含著笑點頭答應,直到一個半小時過去她才恍惚過來,在切原說那句時應該立馬回他一句:你千萬要記得回來啊。
切原像古詩裡的那只黃鶴,離開以後杳然失去了蹤影。
留紗又吃完一塊小點心時,終於決定給幸村打個電話,不是為自己,是為了蹤跡全無的切原。
fiction22 2012-6-20 10:09
是拜託也是托付? ...
幸村聽見電話鈴響起時正在讀一份報紙。他抬起頭,放下報紙、起身,拿起聽筒,跟往常一樣很有禮貌地對著那端的人說:「你好,這裡是幸村宅。」
留紗捧著電話縮到服務台一側,眉毛微微一皺,「不好了精市哥哥,切原走丟了!」
幸村愣了兩秒,「啊?」
「他回去幫我取電話,可是到現在也沒看見人,我懷疑他是迷路了。」留紗愁眉苦臉地說,「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他手機在我身上,我又不敢出去找他。」
幸村納悶,「他手機怎麼在你身上?」
「他放的,怕我無聊讓我玩遊戲。」
「那你手機?」幸村問。
留紗扁扁嘴,「中午吃飯留在飯館裡了。」
「什麼時候的事?」
她歪著腦袋想一想,仔細回憶一陣,「起碼四個小時前了。」
「切原走丟四個小時了?!」事態好嚴重——幸村捏著電話的手開始用力,彷彿那就是害切原走失的罪魁禍首——也就是切原自己。
之後他忍不住暗自思忖,也就是說留紗已經一個人在人流集中的電器大街待了長達四個小時?
「不是不是,」突然他聽見對方急促的否認,「他沒走丟四個小時,我是說我手機忘了起碼有四個小時。我們中午吃飯時忘的。」
「他走了多久?」
「已經一個半小時了。」留紗抬眼看牆上花朵形狀的鐘錶,盤面一張鮮艷的紅唇正對著她嫵媚的微笑,「那家飯館應該沒那麼遠,我怕切原是迷路了。」
「什麼飯館?」
「牛肉飯館。」
「具體名字?」
留紗開始犯愁呃,「沒注意,我只記得切原說『很好吃』。」
幸村飛快拽過一支筆,深吸一口氣問,「你在哪兒?」
「女僕咖啡店。」
「……」他可以指天發誓,那突然停頓的三秒絕對不是有意而為之,實在是幸村此時內心的感受,只能用一個省略號來形容,如果硬要加一個,那也只能是多一個感歎號。
留紗在他停頓的片刻蹭蹭地跑去店門口,看了看門前豎起那塊透明蕾絲勾邊的彩色招牌,然後告訴幸村一個店名,又望著對面說明,「對面是一幢大樓……嗯,也不算太大,賣軟件的,附近有不少電器店,也有小吃店……」她挨個說了幾個名字,幸村在那頭拿筆一一記下,最後囑咐一句,「你等在那家咖啡店,我馬上過來。」
留紗有點詫異,倏然瞪大了眼睛,「我沒關係的,大不了我問路直接就問回神奈川了。關鍵是切原!他現在又沒電話連個影子都看不見。我懷疑他是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放心,我會聯繫人去找他,你不要動,」幸村說,「切原隨時有可能找回店裡,如果發現你不在那才真的
複雜了。」
留紗聽他話,乖乖坐在咖啡店裡等幸村找來,胳膊肘無聊地撐在桌面上,兩隻大眼睛沒事四處亂瞅。
今天她畫了個淡妝,臉上沒塗抹多少,只擦了點防曬霜,睫毛處卻小心翼翼塗了兩遍,第一遍塗整體,第二遍著重眼尾和中間,之前又描上眼線。一頭柔順的長髮在切原走後不久就放下來,清湯掛面披在肩上,劉海悠悠地搭在額頭上,厚重的那邊用粉色的夾子仔細別好。她安安靜靜在靠窗的位置坐端正,像是裝飾櫥窗用的洋娃娃。
於是幸村趕到女僕咖啡店時留紗正遭遇一個下午的第三次搭訕。一個背雙肩包將大半臉貌隱藏在一副黑框眼鏡後的老實男生,鏡片反著光嘿嘿地坐她對面。
他擦亮了眼睛問她,「小妹妹,你不介意哥哥請你吃草莓蛋糕吧?」
留紗盯著黑屏的手機,抬起頭漫不經心瞥一眼他,動動嘴巴說:「不介意。」
「那我能不能順便請你喝杯橘子汁?」
留紗又望他一眼,拿一隻手托住臉側,撇了撇嘴,「隨便你。」
幸村臉色有些難看,跟著端蛋糕、橙汁的「女僕」一起到窗戶邊,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一張臉板著,「他還沒回來?」
「沒,我估計他現在肯定很著急了。」她衝他搖搖頭,「你剛把電話掛斷,他手機就沒電了。」
「他走了一個半小時也沒打一通電話?」幸村說這話時已經把臉轉到一邊,面無表情盯著旁邊背雙肩包的男生。
對方在他「溫和」而「篤定」的眼光逼視下慢慢起身,拉一拉背上的帶子,轉過去就要走。留紗突然抬起頭,「你的蛋糕、橙汁不要了?」
「請你喝……哦不,」眼鏡男回過頭來,想哭——那個男生目光好陰險!
他咽口唾沫一手端橙汁一手拿糕點,憋著嗓子說,「我打包……」一溜煙地跑了。
幸村滿意地回過頭,看見桌面上還另擺了四個咖啡杯,眉一皺說:「四個咖啡杯?」
「一個切原的,另外三個是我的。」留紗起初還埋著腦袋,邊說著抬起頭來,慢慢把三個咖啡杯排成一列,整整齊齊沿著杯口幾乎成一條直線。
幸村不動聲色,「你一個人喝三杯?」
「別人請的,」留紗拿著勺子敲敲杯沿,仰起臉看一眼他,大眼睛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人長得可愛就是沒辦法,別人硬要請我攔都攔不住。」
幸村頓時火氣上來了,「你有點常識好不好?」
「我怎麼沒常識了?」她撅起嘴巴,不滿地白他一眼,「難道你搭訕會選一個沒人看的醜八怪?」
「你也會說是『搭訕』,你知不知道搭訕會引發很多事故?」幸村開始冷靜下來,想起報紙上一則社會新聞,立刻舉了個剛看的例
,「昨天,就在東京,一個女孩被陌生人迷暈帶走,」他望著她,拿手指敲一次桌子,「後果可想而知。」
留紗撇了撇嘴,把一杯搞不清是一號還是二號搭訕者請她的咖啡拉到眼皮子底下,然後抬起臉對他笑了笑,說:「那你現在都來了,要是我被迷暈你就把我帶回去,也省得我走去車站,逛一天我已經很累了。」
說完她端起咖啡準備要抿。幸村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連忙伸手一擋,「不准喝。」
她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突然抿著嘴唇笑起來,「喂,這是我的,切原幫我點的。你以為我會一口氣喝三杯咖啡?」留紗撇撇嘴,「晚上我還要不要睡了?喝那麼多。」
幸村有些尷尬,又把手拿開,「想不到最基本的防範意識你還是有的。」
「我裝自閉又不是裝智商低,」留紗沒好氣瞪他一眼,順勢又把杯子放下,托著腮問,「你都聯繫誰去找切原了?人不夠要不你也去找吧?我不用你陪的。」
幸村一怔,「誰說我是來陪你的?」
留紗愣住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她一隻手緊緊捏著調羹,扁扁嘴說:「那你來幹什麼?我又沒走丟,我只是在這兒等切原。你那麼關心他,也跑來跟我一起等他?」
幸村不說話了。
「你……說話啊……你……啊!我知道了!」突然她捂著嘴神情緊張地叫起來,壓著嗓子眼瞅他,「你,真的是來等切原的?」
幸村開始後悔自己神經病一樣追過來了,招手點一杯咖啡,低下頭突然一聲苦笑,「是,我今天不清醒,知道你一個人在咖啡店就趕過來了。」說罷他抬起頭,視線越過她望向對面賣軟件的大樓,「不知道真田有沒有找到切原。」
「你讓真田學長去找啊?」留紗誇張地張大嘴,朝天翻個白眼,「算了……我怕切原知道是真田學長找他,可能會找個地方躲起來也說不定。」
「不只真田,柳生、仁王、柳他們都來了。」
留紗繼續翻白眼,「如果我是切原,知道他們都來找我,還不如一直迷路到深夜,然後一個人悄悄坐車回家。」
「把一個女生丟咖啡店裡不管了?」幸村挑挑眉說。
「我說著玩的,他當然不會丟下我不管。」她說著抬起頭環顧一圈四周,語氣帶著點羨慕,「真好,能在這兒打工。」
幸村有些好奇,「有什麼好的?」
「容易招攬客人嘛,打扮那麼可愛,當然受顧客歡迎了。」
她眼裡流露出的羨慕不是假的,幸村看著覺得有些憂心,就語氣不無生硬地說:「想來打工?不用想了,這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
「你年齡沒到,」幸村說,「而且你身高不夠。」這一條是他杜撰
的,連證據都找好了,「你自己看,在這打工的人哪個不比你高?」
「年齡總會到的,而且我身高也會變的。」留紗不滿地白她一眼,不等對方回答又指指他手機,「你打電話問問,有沒有找到切原?」
幸村嘴上說「如果找到了他們會通知我」,還是拿起電話撥給真田。真田在電話那頭聲音十分低沉,「問過了,暫時沒找到。」
幸村掛斷,又打給柳生,柳生說「完全沒線索」,頓了頓,突然改口道,「好像找到了,等一下我給你電話。」
切原垂頭喪氣剛從一個女僕咖啡店拐出來時,就被仁王呲牙咧嘴地逮住。切原嚇了一跳,仁王摩拳擦掌準備揍他,「切原你不是對秋葉原很熟?號稱是你的第二個家比立海大還要熟?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第二個家的?」仁王惡狠狠的表情,拳要出手了,「害得週末大好時光我要和比呂士跑你第二個家找你!」
切原縮著脖子杵在馬路邊,柳生拉住仁王胳膊,不滿地看一眼他,「你說話能不能不要老是這樣引人誤會?」
仁王回過頭去,「我幫你一起教訓他,你自己思想複雜。」
切原終於找到,仁王功德圓滿立刻和柳生一左一右夾著切原乘車離去,美其名曰為了保全他——仁王說,你這時候最好別見幸村,你害他妹妹咖啡店裡坐一下午冷板凳,幸村指不定怎麼修理你。柳生就要溫和多了,他扶著眼鏡安慰切原,說:「你不要聽仁王胡謅,其實幸村不會修理你,他最多只是記在心裡,等將來發生其他的事再一起還給你。」
切原離開了,但是幸村還沒走。他和留紗還坐在咖啡店裡慢悠悠喝著最後半杯飲料。留紗喝了一口臉從杯子裡抬起,撇了撇嘴說:「還說不是來陪我的,現在切原人都走了,你怎麼還在咖啡店賴著不走?」
「沒辦法,我答應你媽媽了。」幸村長長地「唉」了一聲,搖搖頭說「其實我也不想,週末還要憑白無故跑一趟。不過做人要講信用,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
留紗眼睛瞪圓了,「你答應她什麼了?」
幸村望一眼天花板,臉上表情十分無奈,「其實我並不想答應。」
「她讓你幹什麼了?」留紗聲音瞬間拔高一度,一手端起咖啡杯。
幸村氣定神閒睨一眼她,「她把你拜託給我了。」
彭——那杯子直接掉在地毯上。
和他保持距離 ...
留紗嘴巴張成一個「O」,心情一時錯綜複雜直接導致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幸村一挑眉道,「你很驚訝?」
終於她迸出一句話來,嚥了口唾沫問他,「那天你們就談這個了?」
「其中一項。」幸村神色很平靜的樣子。
「那她還說別的什麼了?」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紗紗咬著嘴唇很無奈地想,留紗是個怎麼樣的人其實她一點也不清楚,不過她也不想弄清楚。但是知道留紗從前的經歷對她來講是有好處的,而且她還有些好奇對方為什麼不愛說話。受欺負了?
幸村盯著她看了一陣,試探著開口說:「她提了一些你以前的事。」
「什麼事?」
他慢慢移開視線,眼光越過她腦袋一側注視著無色玻璃外,遠處天邊某個角落像是破了一個洞,悄無聲息漏出一片鉛灰色的雲朵。幸村想可能是要下雨了。
很快他收回視線,「她也沒提多少,只大概講了一些。」
「沒提多少究竟是提了多少?」留紗張大眼睛,直愣愣瞪著他,幾乎帶著點逼視的目光。
幸村遲疑幾秒,「她提到你……為什麼不愛說話。」
「為什麼?」登時她來了點興趣,把一雙眼睛繼續張大,雙手不由自主交握一起,十指緊緊相扣。
幸村覺得奇怪,「這是你自己的事,你怎麼反倒來問我?」
「啊……不是……」這哪裡是我的事?充其量是我身體的事——她心裡悲劇的一陣抽搐,邊翻著眼皮一邊挖空心思解釋,臉上擺一副你誤會我了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你,究竟知道多少了?」
「很少。」
「呃……」他死活不肯透露留紗心裡十分煩躁,想我當事人都不在乎一個勁的追問,你還極度有節操的守口如瓶——這實在也太悲劇了!你都知道原因我還不知道……
於是她苦著一張臉問:「她是不是讓你保守秘密啊?你一直不肯說。」
幸村望著她不明所以,「你對自己的事這麼好奇?」不都是經歷過的?
接著他搖搖頭,「她沒叫我保密。」
「那你們都談什麼了?除了……呃……」她低垂著下巴,臉上顯露一絲羞赧之色,抿著嘴唇說,「她把我拜託給你……」
幸村臉色一紅,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她還提了你為什麼不愛說話的原因,」聲音一頓,「之一。」
「那我就是想知道,那個原因之一是什麼。」她抬起頭來,兩邊眉毛抹開,唇邊綻出一個很甜的微笑。
一時幸村看呆了,搞不清她為什麼要笑,又過了幾秒連忙移開眼光,吞吞吐吐地說:「這個……她的確沒怎麼說。不過,如果你能多開口和她講話,她會很高興的。」
「喂,你說一下不
行啊?我又不是問你怎麼樣她才會高興。我就是想知道你已經瞭解到哪個程度了。」她有些不耐煩了,「你直接說就是了,比如她跟你說學校啦、老師同學啦……」
「你爸爸,」終於他說出來了,「她提到你父親了。」
「這樣啊……」難不成是被虐待?紗紗張著眼睛抬起頭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問半天終於鑽出一個爸爸來了,不過那個「爸爸」長什麼樣她都不清楚……突然她想起來,留紗的父親半年也沒來看一次她,連一通電話也沒有。哎,那可真是巧——她自己爸爸也不怎麼喜歡她,可以很久都不過問她一次。不過,她可不會因此變得不愛說話,事實上紗紗是很喜歡說話的,和別人聊電影聊稀奇古怪的八卦,運氣好的時候一個月能拿兩份零用錢,其實很爽。
幸村見她望著天花板,嘴唇微張也不說話,臉色還隱隱開始泛白,忍不住就後悔起來,自己怎麼搞的,問幾句就說出來了?
留紗還半仰著頭,出神地盯著隱格的天花板。
突然幸村柔聲安慰,「你不要難過。」
「啊?」她從天花板上收回視線,半張著一張嘴,表情很像被人一棒打傻了。
幸村想想又說:「如果你難過的話,可以告訴我。」
「啊……我有難過……」發呆也能被看成是一種傷心情緒的表露,紗紗覺得自己有回去後照著鏡子調整面部表情的必要了。
幸村沉默一會兒,心裡先難受起來,說:「真的,你不要難過了。」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突然撒嬌似的撅起嘴巴,「你就是這麼安慰人的啊?」
「那我應該怎麼安慰?」幸村有點懵了,這才驚覺原來安慰人也是一門技術。從前網球部哪個去單挑或者被人單挑打輸了,他一般都微笑著說「不要洩氣,你已經盡力了」,可是,他再沒有經驗也不可能對著留紗微笑著說「不要洩氣,你已經盡力了」,當然也不能一直重複地說「你不要難過了」,即使這的確是他的本意。——幸村自覺,能重複的對一個人說「你不要難過了」或者「如果你難過的話可以告訴我」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難度了。
紗紗拿一隻手托住右邊臉,撇撇嘴說:「你至少應該換個詞吧?不然就換個問法。」
「換什麼問法?」幸村有些好奇。
「比如你可以問我,」她擦亮了眼睛開始對他循循善誘,說,「要怎麼樣你才不難過啊?」
幸村頓時鬆一口氣,「那你要怎麼樣才不難過?」
「你先把帳付了。」她指指桌上的兩杯咖啡和兩份糕點,「這兩樣是我和切原的,還沒有結賬,其餘的是別人請的,他們走的時候已經付錢了。」
幸村心裡忍不住「嗤」了一聲,搭訕也「搭」得
那麼小氣,只管自己請的,不管她點的。
紗紗像是看懂他心裡琢磨什麼,嘴上突然冒出一句「本來我想等切原回來我再結賬的,不過你說要安慰我,那就你結賬好了」。
幸村認命地招來「女僕」把帳算清,又額外賠償了咖啡杯的錢。走回大街時他問她,「你是不是還想我請你吃晚飯?」
「那還用請啊?」紗紗誇張地瞪大眼睛,「你每天都煮飯我都記著呢,記在心裡,將來哪天等學會了我一定也煮給你吃。」
他微微瞇起眼睛,「還有那一天?」「哪天」估計哪天都輪不到。
不料被留紗一眼瞪過去,「你不要懷疑我噢,你懷疑我我會有壓力,我學不會那可是你的損失,不管我的事。」
幸村聽得想翻白眼,「算了……我還是不要期待有那一天比較好。」
之後他領著她去找手機。留紗說過這麼久肯定被人拿走了,幸村不同意,非陪著她牛肉飯館一家一家挨個地問,繞了幾條街終於找到原先那家店,順利取回手機。
紗紗感謝他一番,又硬拽著幸村在各大商店裡東躥西逛,最後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裡相中一個鑰匙扣,一張胖乎乎樣子很憨厚的娃娃臉,金屬製成,褶皺的金屬絲勾勒出一頭密集的卷髮。
幸村平心而論覺得很幼稚,而且人家一次只賣一對,一男一女。但他還是給她買了,然後兩張娃娃臉裝袋子裡一起遞給她,「東西拿好。」
她接過袋子,從口袋裡摸出另外一個,直接丟給他,「這個我不要了,你拿去吧。」
「我拿去有什麼用?」幸村皺眉。即使那是一張男性的娃娃臉,如此幼稚的東西的確不怎麼合他口味,而且幸村極度懷疑仁王會就此和柳生他們展開一場不為人知的討論。
留紗扁扁嘴,伸出一隻手去,「那你還給我吧,我明天拿去給切原。」
幸村一怔,突然一本正經把鑰匙扣揣進褲兜去,語重心長地說:「我勸你少去毒害切原。你害得他已經夠慘了。」
「那沒辦法,我沒辦法不去『毒害』他,」她輕描淡寫瞥他一眼,動動嘴巴問,「總不至於經理和部長一句話也不說吧?而且我和他還是同桌。」
「我不是讓你不和他說話。」
「那你是讓我少和他接觸?」
幸村一時啞然,過一會兒不怎麼自在地解釋,「當然不是,我是叫你,要小心。不要給他添麻煩。」
「我會注意的,盡量不給他添麻煩。」留紗說,「其實今天我也很抱歉的,回去後我會拿自己的手機給他電話,現在街上太吵了。」
他不好再多爭辯,又逛了會兒便帶她去車站,離開之前順手買了本地圖冊,說「明天你回學校把這個帶給切原」,留紗撇撇嘴,心想 切原肯定會害怕的。
他們坐上回神奈川的電車。這時,天空飄起小雨,很細的雨絲從窗戶縫飄進來,粘濕了她的頭髮。幸村伸過手從她面前繞過,把車窗關嚴實。
等到神奈川下車的時候,細長的雨線變為綿密的雨點,不分青紅皂白鋪頭蓋臉就砸向地面。
幸村拉著她躲在車站,等了一陣,見雨又變小,連忙脫下外套一把丟在她腦袋上。留紗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幸村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說:「你淋病了我就麻煩了。」
紗紗一怔,索性將一張臉埋在他外套裡,磕磕巴巴地反駁,「你、你淋病了我才麻煩呢!沒人煮飯沒人洗衣服沒人叫我起床……」她沒法再說下去。天上洋洋灑灑飄著玻璃似的雨點,街邊是鞋子踩過積水發出誇嘰誇嘰的聲音,馬路上車輛飛馳、淌水而過濺起了水花。
留紗跑起來時是沒多少力氣說話的,尤其雨天,尤其腦袋上還搭了幸村的一件外套。
她努力了好一陣才鼓起勇氣別過臉看他,「……一起遮吧。」
這時,幸村終於攔下一輛出租,打開車門連忙將她往裡塞,然後自己也坐進去,轉過頭說:「還好,終於攔到車了。」
她白他一眼沒說話。他有些納悶,不明白她怎麼又不高興了。
回到家裡她又開始鬧情緒,幸村感覺莫名其妙,又不敢問她是不是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把所有關心都憋在心裡,只簡單地問了一句「你晚上想吃什麼」?
留紗不怎麼耐煩地說:「隨便你吧,你煮什麼我吃什麼。」
幸村換了衣服進廚房開冰箱。留紗看了會兒電視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跳下沙發,趿拉著拖鞋去廚房。
她敲敲那扇玻璃門,問他說:「剛才的事還算數吧?」
「什麼事?」幸村轉過頭來。
「你說要安慰我的事。」
幸村愣了一下,想不到她問這麼直接,也不好正面回答,只能點點頭反問一句,「你怎麼了?」
「你再做一件事我就不會難過了。」
「你要我做什麼?」
她嘟嘟嘴巴,「你把鑰匙給我。」
「什麼鑰匙?」
「你的鑰匙。」
「在我房間書桌上。」
她轉過身,去他房裡取來鑰匙,又朝他伸出手。「還有鑰匙扣,一起給我。」
幸村一怔,「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幫你換個鑰匙扣。」
幸村臉色一僵,「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留紗很乖地點點頭,「不用客氣,我會幫你換的,放心好了。」她說著從自己荷包裡掏出那個女式的「娃娃臉」,表情遺憾地說,「如果你不給我那個,我只好把自己的給你換上了,雖然有些捨不得。」
「等等!」她準備動手時幸村終於認輸了
,原本審視的目光也軟下去,拿她完全沒有辦法。最後幸村別過臉說:「鑰匙扣在我書桌抽屜裡。」
不是他有意誇張,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將他從頭到腳籠罩起來。幸村很強烈的懷疑,這個白癡的娃娃臉鑰匙扣,終有一天會淪為仁王幾個口中議論的焦點。
大灰狼與小紅帽 ...
幸村擔心的事最終發生於新學期開學第二個月。讓他幾乎毛骨悚然的是,娃娃臉鑰匙扣意味著眾人大規模起哄的開始,結束那一天似乎根本望不到頭。
其實幸村本人也很感慨,春假沒人發現還很正常,開學第一個月沒被人發現那就是純屬僥倖了。於是第二個月當柳生邊整理著雜物一邊隨口問他「幸村,你換鑰匙扣了?」時,幸村自己還是很能接受的。
他「嗯」了一聲很無所謂地轉過身,任由身後跟幾把鑰匙套一塊兒的「娃娃臉」懸在櫃門上,愉快地裂開大嘴對著站隔壁的真田笑。
仁王從近處瞟了瞟鑰匙扣,用平時慣常的語調說:「這個鑰匙扣我見過,」一句話沒完幸村一顆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上,想伸手去關櫃門了。
仁王摸摸下巴接著說:「外面商店有賣的,不過只賣一對。對了幸村,」他抬起頭,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啊?」
「絕對沒有。」幸村雲淡風輕回以一笑,轉過身極其鎮定拿手輕輕一推,先將櫃門關上再聊。
一旁真田相當無語,伸手壓了壓帽簷,低著嗓子說:「幸村,你關的是我的櫃門。」
仁王憋著笑看一眼柳生,「不要緊張嘛幸村,我們都相信你,你說沒有就是沒有,也用不著拿真田的儲物櫃來證明啊。」
幸村表情僵了了三秒之後恢復正常,衝著一堆雜物釋放微笑,「你們也別費心思去猜了,另一個在我妹妹身上。」妹妹——他著重又一次強調。
仁王點點頭說:「嗯,我們懂,你和多和田是兄妹情深,鑰匙扣都用一對的。」
幸村背對著他們,一張臉已經笑容僵硬了。
後來離開更衣室柳生向仁王提意見,「下次你發言時可不可以把那個『們』字去掉?」有些事情被代表是具有危險性的,惹毛幸村其實他很恐怖的。
對此仁王頗不以為然,努努嘴說:「沒事沒事,幸村的劫數到了,他哪還有心情管別人?操心切原和多和田就夠他受的了。」
柳生只淡然一笑,對此不置可否。
幸村劫數到沒到他尚不能確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仁王劫數已經到了。
從那一天仁王十句話其中高達九句都涉及情感問題起,柳生就知道,仁王高中的第一個桃花劫終於來了。
仁王第一個問題是:比呂士,你知不知道一見鍾情是什麼含義?
柳生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怎麼?你知道?
關於這個仁王沒做正面回答,只是轉過頭微微斂目透過窗戶望著遠方,開始裝深沉,片刻後他才回過頭又問:「那你有沒有體會過,你昨天看見一個女生,那時候沒什麼感覺,可是今天再想起她時發覺自己喜歡上她了?」
柳生怔了一下,說:「仁王,你女
朋友被人搶了?」
「你女朋友才被人搶了!」仁王不滿地一撇嘴,「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分手到現在我交過女朋友?」
「那你什麼意思?昨天沒感覺,今天突然有感覺了……」不是情敵出現你會有感覺?
事到如今仁王也有些不肯定了,兩眼望著天花板很有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藏匿其中。
仁王說:「也不是,可能是昨天也有感覺只是當時我沒發現……對了,不是昨天,應該是前天。」
「你看見誰了?」仁王的春天到了,柳生終於來了些興趣,「本校的?外校的?」
「不知道,」仁王搖搖頭,一臉飄渺的神情,「她站在立海大校門口,不過沒穿校服,長頭髮,瓜子臉,大眼睛。」
「長相如何?」
「漂亮。」仁王篤定的目光變相證明了對方的美麗程度。柳生相信仁王的欣賞水平,找最漂亮的談不上,但是不好看的肯定不屑要。
於是柳生忍不住「嗤」了一聲,「你不會想跟我說,放眼立海大還找不到一個比她更漂亮的?」本校女生質量也不至於差成這樣吧——仁王的魔手要伸向外校的無辜女孩了。
「沒那麼誇張,」仁王一揮手說,「雖然我承認是動心了,但那並不代表我會睜著眼說瞎話。她是漂亮,也談不上很漂亮,立海大比她好看的有,我也不是沒見過。」
「但你就是對她有感覺?」柳生問這話時自己雞皮疙瘩都撒了一地,沒把仁王問得臉紅自己倒先惡寒了一把。
仁王確實沒有臉紅,表情卻漸漸嚴肅起來,說:「完了,我難得遇到一個喜歡的,可是連人家名字都沒來得及問。」
「可能過幾天你連人家長相都記不住了。」柳生笑了笑。
「不可能,」仁王衝他擺擺手,「我對她印象深刻得很,要忘記起碼得一個月。」
柳生有些無語,說「不過也是三十天的差距……」突然被仁王打斷,他有點興奮地從窗戶外收回視線,支胳膊肘碰碰柳生,說你看你看,跟那個女生體型很像,身材頎長。
柳生跟著往窗戶外也看了一眼,被一大片樹葉擋住了視線,只看得清對方飄揚的裙角,以及裙擺下露出的一截雪白的小腿。
他等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說:「身材倒是不錯,頭髮也很漂亮。」
「我靠,」突然仁王大叫一聲,兩眼蹭蹭地冒著精光,像一頭狼千辛萬苦終於等到了提籃子的小紅帽。
仁王嘴裡一邊嚷著「是她!就是她!」飛快閃出教室遁到樓下,臨出門時還不忘回過頭囑咐一句,「柳生,記得電話聯繫!」
柳生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仁王是叫自己從高處遠眺那女生的行跡,一有變動及時通知他。
柳生十分體恤仁王的「
飢渴心情」,於是從教室最後一排默默移動到第一排,直到幸村的翩然而至。
那是正對立海大第一教學樓的一棵老榕樹,那棵樹枝葉繁茂、高可參天。平日時有對對情侶在樹下眉來眼去,或者含情脈脈。此時幸村和仁王那個心中的「她」就在那棵老榕樹下有說有笑。
柳生第一時間掏出了手機,「雅治,你要找的人停在那棵榕樹下,幸村和她站一起。」
仁王收了手機飛一樣朝榕樹奔過去,看到的是那女孩不遠處曼妙的背影,幸村已經轉過身來。
「剛才那人是誰?」仁王氣喘吁吁把幸村攔下,眼睛還停在幾十米開外的女生身上。
「轉校生。」
「名字?」
幸村瞥他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先說她名字,」仁王感覺自己視線要收不回了,「我前天在校門口碰見過她。」
「她東西掉了被你撿到?」
「沒有,」終於他認命地收回視線,因為對方已經走得看不見人影了,「你說吧,她叫什麼。」
「中川晶,」幸村說著就要走,「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你想知道可以請柳幫忙。」
仁王轉身比他還快,掛著一嘴滿意的微笑,「名字不錯,名字不錯。」
柳蓮二有湊熱鬧的能力可是缺乏一顆湊熱鬧的心,知道仁王想去追一個女生時柳說我能幫你的也只有一點了,我可以幫你看她的個人檔案,其他的我就無能為力了。柳沒什麼表情的說「我還不想被人誤會」。
仁王點點頭說:「那你幫我看看吧,問幸村除了名字什麼也不清楚。」
「那是好事啊,仁王,」丸井又開始嚼泡泡糖了,這回換上了葡萄口味,「幸村什麼都不打聽說明對她沒什麼興趣,這樣你就少一個競爭對手了。」
「不過不能保證她對幸村沒有興趣。」柳生開始很負責任的潑冷水,而且潑得有理有據,「根據我這兩天無意當中的觀察,發現中川晶和幸村講話最頻繁。」
仁王「嗤」了一聲,「你無意還能觀察?」
「他沒說錯,柳生講的是實話,」丸井一旁開始幫腔,「我跟幸村一個班我很清楚,中川晶有什麼問題都問幸村,對了,老師安排她和幸村同桌。」
仁王五官幾乎皺到一塊兒,「不至於那麼淒慘吧?」
「仁王……」這時桑原欲言又止。
仁王看他一眼,視線最終落在丸井身上,「幸村和她有發展的可能?」
「不知道,也許,」前後落差頓時讓仁王倍覺自己情途堪憂,丸井瞅著他表情覺得有些好笑,「這還要看人家中川有什麼想法,老實說她來了以後我們班班花只能屈居第二了。」
「不是吧?」仁王開始哀嚎,「幸村喜歡的明明是他妹妹,總不至於中
飢渴心情」,於是從教室最後一排默默移動到第一排,直到幸村的翩然而至。
那是正對立海大第一教學樓的一棵老榕樹,那棵樹枝葉繁茂、高可參天。平日時有對對情侶在樹下眉來眼去,或者含情脈脈。此時幸村和仁王那個心中的「她」就在那棵老榕樹下有說有笑。
柳生第一時間掏出了手機,「雅治,你要找的人停在那棵榕樹下,幸村和她站一起。」
仁王收了手機飛一樣朝榕樹奔過去,看到的是那女孩不遠處曼妙的背影,幸村已經轉過身來。
「剛才那人是誰?」仁王氣喘吁吁把幸村攔下,眼睛還停在幾十米開外的女生身上。
「轉校生。」
「名字?」
幸村瞥他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先說她名字,」仁王感覺自己視線要收不回了,「我前天在校門口碰見過她。」
「她東西掉了被你撿到?」
「沒有,」終於他認命地收回視線,因為對方已經走得看不見人影了,「你說吧,她叫什麼。」
「中川晶,」幸村說著就要走,「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你想知道可以請柳幫忙。」
仁王轉身比他還快,掛著一嘴滿意的微笑,「名字不錯,名字不錯。」
柳蓮二有湊熱鬧的能力可是缺乏一顆湊熱鬧的心,知道仁王想去追一個女生時柳說我能幫你的也只有一點了,我可以幫你看她的個人檔案,其他的我就無能為力了。柳沒什麼表情的說「我還不想被人誤會」。
仁王點點頭說:「那你幫我看看吧,問幸村除了名字什麼也不清楚。」
「那是好事啊,仁王,」丸井又開始嚼泡泡糖了,這回換上了葡萄口味,「幸村什麼都不打聽說明對她沒什麼興趣,這樣你就少一個競爭對手了。」
「不過不能保證她對幸村沒有興趣。」柳生開始很負責任的潑冷水,而且潑得有理有據,「根據我這兩天無意當中的觀察,發現中川晶和幸村講話最頻繁。」
仁王「嗤」了一聲,「你無意還能觀察?」
「他沒說錯,柳生講的是實話,」丸井一旁開始幫腔,「我跟幸村一個班我很清楚,中川晶有什麼問題都問幸村,對了,老師安排她和幸村同桌。」
仁王五官幾乎皺到一塊兒,「不至於那麼淒慘吧?」
「仁王……」這時桑原欲言又止。
仁王看他一眼,視線最終落在丸井身上,「幸村和她有發展的可能?」
「不知道,也許,」前後落差頓時讓仁王倍覺自己情途堪憂,丸井瞅著他表情覺得有些好笑,「這還要看人家中川有什麼想法,老實說她來了以後我們班班花只能屈居第二了。」
「不是吧?」仁王開始哀嚎,「幸村喜歡的明明是他妹妹,總不至於中
場突然換人吧?」
「仁王……」桑原再次欲言又止,不過欲言又止依舊沒有結果。在場沒有哪個去關心桑原欲言的到底是什麼。
最後還是柳蓮二發善心給他一個搭話的機會,柳特意轉過頭問他,「桑原,你究竟想說什麼?」
猛然驚覺自己成為現場的焦點,桑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很老實地嘿嘿一笑,說:「其實,我知道她,幸村班上的轉校生。」
「你知道她什麼?」仁王眼睛刷地擦亮。
「她從冰帝來的,在以前的學校發生了一點事。」桑原頓了頓,想想又說,「不過具體什麼事我沒問,只聽說不是什麼好事。」
「你聽誰說的?」桑原也有消息來源渠道——柳蓮二別提多震驚了。
「聽她堂妹說的。」
「你還認識她堂妹?」仁王簡直要對桑原刮目相看了。
還是柳生比較鎮定,「中川晶是中川堂姐?」
這話聽上去有些拗口,不過其隱含意義十分精妙:這意味著仁王隨時隨地可以拿到第一手資料。——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仁王深信這句話絕不是空談。
柳生繼續負責地潑他冷水,「要論誰更近,恐怕你比不過幸村吧?你只認識她堂妹的男朋友,連她堂妹本人都不認識。幸村和她是同桌。」
一旁桑原臉刷地就紅了,「不是,我和中川不是那種關係。」
「完了,你連第一手資料都拿不到了。」柳蓮二似笑非笑,別有深意望了仁王一眼。
桑原一怔,忍不住又改口說:「不過,如果我問她的話,她應該會告訴我的。」
「那你問問她,喜歡什麼類型的。」丸井很直接地幫仁王問了,然後轉過頭又對他說,「如果她喜歡的類型和你差不多,仁王你就可以明說了。」
仁王深思熟慮一把拽住桑原球拍,說:「你問的時候稍微委婉一些,先不要提我的名字。」
桑原點點頭表示十分理解。他辦事效率極高兩天以後就帶回了仁王翹首以盼的答案。不過怕打擊他讓他失去心情參加社團活動,桑原體貼的選擇練習賽結束後把仁王拉去附近台階一個角落。
「不好意思,仁王……」桑原開口說的很委婉。
仁王剛聽個開頭心已經涼半截了,長長地「唉」了一聲說:「你說吧,我能承受。」
「因為你說要問得委婉,我就讓中川很委婉的問了。我沒叫她去打聽她堂姐喜歡哪種類型的,我只叫她去打聽她堂姐覺得班上哪些男生不錯。」
「你直接說吧,我認真聽。」桑原真囉嗦,說一大堆也切不進重點。
「那我就直說了啊,」桑原猛吸了一口氣,用比往常聲音要弱三倍的音量說,「她覺得幸村還不錯。」
「啊?」仁王有些不耐煩了,「你大
聲點,我一個字都沒聽清。」
桑原咳咳兩聲,恢復了以往的音量,「她覺得幸村不錯,覺得幸村很不錯!……啊,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
「……是……不……」桑原再三猶豫時留紗已經轉身離開了,臉上雷打不動不帶一絲表情,他指指留紗離去的方向,「仁王你說,剛才的話她是不是聽見了?」
「誰聽見了?」他轉過頭去,直到這時才感覺事情又變得複雜了。
第 95 章 ...
「喂,」留紗一腳毫不客氣踢在客廳沙發上,橫眉毛豎眼睛居高臨下地望著幸村,一撇嘴說,「我都聽人說了,你搶人家仁王女朋友啊?」
幸村皺起眉頭,「啪」地一聲重重合上書,抬起頭看她,「是誰亂造謠?什麼我搶仁王女朋友?仁王根本沒有女朋友,我也不可能搶他女朋友。」
「那你企圖搶他未來的女朋友。」留紗揚起眉毛。
幸村簡直哭笑不得,「首先,那是不是他未來的女朋友還不能確定,其次,即使她是,跟我也沒有任何關係。」
她望著他,「怎麼跟你沒關係?」
「為什麼跟我有關係?」
「她不是你同桌,會跟你沒關係?」留紗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了,「而且我聽人說,她對你印象很好。」她用力白他一眼,「我說你,仁王跟你關係不錯,你怎麼忍心去搶他女朋友?」
幸村瞟她一眼,突然站起身來,紗紗杵他跟前頓時矮了一大截,但是氣勢絲毫不減弱,「我又沒說錯。你怎麼能去動朋友女朋友的歪腦筋?仁王明明就是你朋友。」
幸村盯著她看一陣,突然開口說:「你是不是應該叫仁王學長?」仁王……仁王……叫得還真順口,他又皺起眉頭看她。
「好吧,仁王學長,」留紗白他一眼,「你怎麼能打仁王學長未來女朋友的主意?」
「我什麼時候打她主意了?」幸村表情有些嚴肅,隨手撿起茶几上的那本書,輕輕一敲她腦袋,說「你腦袋裡都裝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懷疑我去搶仁王女朋友?」。
留紗嘟嘟嘴巴糾正,「不是女朋友,是未來的女朋友,而且你還說那不一定呢。」
「誰跟你說的?」幸村皺起眉頭看她,「我跟她只是同桌,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你聽誰說的我對她有企圖?」
紗紗很聰明,知道這時候不能作正面回答,抬起眼皮慢條斯理地解釋,「那好吧,你對她沒什麼企圖,不過你可不能保證她對你沒什麼企圖。」
幸村說:「那是她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跟仁王學長有關係啊,她喜歡你就不喜歡仁王學長了,仁王學長萬里挑一好不容易看中一個,你可不能把人家千辛萬苦等來的『劫數』搶走了。」
他愣了一下,「什麼劫數?誰教你這些的?」
留紗一揮手說:「這個不用教,我無師自通,本來就會。」
「還有,你怎麼知道仁王是萬里挑一?」幸村一直以為仁王是飢渴過度,或者一時心血來潮,反正,他應該不是認真的。
「我問的中川,她都告訴我了,桑原學長拜託他去打聽,她堂姐喜歡什麼樣的。」留紗撇撇嘴巴,「她說喜歡你這樣的。」
幸村想了想說:「如果真是這樣,這三年高中她只能保
持單身了。」
「為什麼?」她傻乎乎地望著他。
幸村笑了笑,「像我這樣的立海大只有一個,我對她沒興趣,她喜歡我只能是單身了。」
留紗愣了一會兒,接著扁扁嘴,「你可真是自信啊……」
「自信來源於事實。」幸村有些驕傲地笑了。
留紗嘖嘖舌,「那你對立海大的女生都不感興趣啊?」
「也不是,」他頓了頓,稍微猶豫幾秒,「我對你還是很有興趣的。」
「啊?」她嚇得頓時睜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能塞下一枚雞蛋。
幸村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解釋,「像你這樣每個週末我親自補課考試還是無法及格,身為女生連收拾房間都要我幫忙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留紗頓時臉緋紅一片,磕磕巴巴地說:「怎……怎麼,你有意見啊?」
「我有你就願意認真唸書了?」他好笑地睨一眼她。
留紗搖搖頭,「不願意。」
「那收拾房間?」
不只搖頭還順勢撇了撇嘴,留紗說:「更不願意。」
幸村深感拿她沒轍,憋了一肚子的話想教育又明白不會有任何效果,千言萬語最後湧到嘴巴邊只化為簡單的一句,「算了,隨便你怎麼樣。」
她不說話了,默默看他一會兒,開口突然問:「對了,他們有沒有取笑你?」
「什麼?」
「那個鑰匙扣,娃娃臉的那個。」她語氣裡帶了點試探。
幸村一怔,立刻想起仁王那一天很賊地問他「你是不是談戀愛了?」,當時他很肯定地反對,可是現在突然有些心虛了。
留紗不滿地瞪他一眼,「這個問題你還需要想啊?」
幸村回過神來,沒來得及考慮該不該據實以告時嘴巴已經不聽使喚先動了,「他們問了,」他說,「不過之後也沒有再提了。」
「他們怎麼問的?」
「你問這個幹什麼?」他不怎麼想說了,剛才沒控制好自己已經有些自責了。
留紗又白他一眼,「那個是我給你的嘛,你要是被嘲笑了我也脫不了干係。」
「是我給你買的吧?」他沒好氣看一眼她。
紗紗撅起嘴一把攥住他胳膊,左右輕輕晃了晃,「那他們到底怎麼問的?我就是好奇,你們男生不喜歡可愛的小掛件?」
幸村低頭瞥一眼被她拉住的胳膊,沒有掙脫,「他們問我另一個在誰手裡,我說在你手上。」
「完了?」
「完了。」這回他可以控制好自己不講實話了。
留紗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撇撇嘴,說「真沒意思」鬆開手轉身就要回房去,幸村慌忙叫住她,「對了,最近沒見遠野約你出去了?」
她回過頭來,臉上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你說他啊?」稍微頓了頓,拉長了音調說,「他嘛,大
概再也不會來約我了。」
「為什麼?」
「你有興趣自己去問他吧。」她嬉皮笑臉地說,之後興致勃勃又開了卡拉OK機開始一個人對著話筒專注地飆歌。
幸村是有些好奇,不過還沒好奇到抑制不住情緒跑去追問遠野,為什麼突然不理會他妹妹了。結果他很滿意,只是過程實在有些不解。
幾天以後,一次偶然機會輪到幸村和遠野一起整理一教樓花壇。對方見著他眉頭一皺,也不打招呼,埋首清潔花壇瓷磚時臉色一直鐵青,最後要離開經過他身邊時才停下來,扭過腦袋語氣很冷淡地說,「幸村同學,恭喜你。」
弄得幸村莫名其妙,但直覺肯定和留紗脫不了干係,回家的路上幸村問她,「你跟遠野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她側過腦袋轉著眼睛看他,「你上次不是問過了?」
「今天我和他一起整理花壇,他說恭喜我。」
「他恭喜你又沒恭喜我,你幹嘛跑來問我?」留紗有點得意地眨眨眼睛,「你想知道就去問他嘛。」
「我要是能問已經問了,」幸村頓了頓,輕微皺起眉,「是不是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們當然有說話了。」
「你跟他怎麼說的?」
留紗嘟嘟嘴,「你非要知道啊?」
「紗紗!」幸村開始發火了,一張臉也倏然冷下,語氣不怎麼好的又問一遍,「你到底跟他怎麼說的?」
留紗撇撇嘴,「那我說了,你請我吃甜筒?」
「好。」幸村點點頭。
「只有甜筒還不夠,我還要雜誌上介紹的『祝豆腐』。」
「好。」幸村不怎麼耐煩了,「你先說到底跟他講了什麼。」
「那我要的東西……?」
「會給你買的。」幸村氣悶地瞟她一眼。
紗紗滿意地咂咂嘴,說:「其實很簡單,有一次他問我,到底他有沒有機會,我就告訴他,這個問題我做不了主。我說,其實我是無所謂了,現在能不能談戀愛,但是我哥說了,我年紀太小,現在不適合談戀愛,所以我只好不談了。」
幸村嚇了一跳,「你這麼跟他說的?」
「我還沒講完呢,」她好笑地看一眼他,「後來他又約我出去,問我什麼時候才願意和人談戀愛。我就說,這個事情還是得先問我哥,等他同意了我就可以談戀愛了,不然……」她抿抿嘴唇別有深意瞅他一眼,「不然啊,他什麼都不幫我做,那我就只能自己動手了。」
「你跟他講這些?」幸村被弄得苦笑不得,「你說這些跟直接拒絕他有什麼區別?」
「怎麼會沒有?」留紗得意地笑起來,「我直接拒絕他,他就只記得我一個人,可是我說完那些話,他就連你也一起記住了。」
「你
之前不早些和他講清楚?」
「不接觸一下我怎麼知道不行?」突然她板下一張臉,狠狠一眼瞪過去,「我總不能一直一個人吧?」
「你才幾歲?什麼叫一直?」幸村也板起一張臉,似乎在比誰的臉更接近一張撲克。
她沉默一會兒,半晌突然伸手推他一把,嬉皮笑臉地說:「記住,你欠我一個甜筒還有『祝豆腐』。」
幸村不明所以,「祝豆腐是什麼?」
「不知道你還答應?」她咯咯地笑起來,「你不怕我趁機敲詐你一個月零花錢?」
幸村搖搖頭說:「不擔心,你會敲詐多少我心裡有數。」
一個甜筒加一個「祝豆腐」價值多少,幸村心裡多少有些概念。但是,一個夾兩片番茄用豆腐作成的瘦身糕點能換回他生平第一個女朋友,這是他做夢也不曾預計到的。
fiction22 2012-6-20 10:09
春天來了 ...
回溯這個經典事件必須從仁王追中川晶說起。
其實立海大學生不少,女生更不稀缺,不管從寬了還是往嚴講,女生資源也絕對算不上乏善可陳,反而數量及質量都是有資本讓外校男生艷羨不已的。因此對仁王對一個外來的轉校生保有出乎常人意料的熱情,柳生覺得有些不可理解。丸井努努嘴說「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他喜歡美女,中川晶漂亮所以他喜歡她」。
仁王有些鄙視地瞥一眼他,忍不住「嗤」了一聲,「膚淺!你只看見人家外表,沒看懂人家的內涵。」
「那她有什麼內涵?」丸井輪了輪胳膊,蹭地就從椅子上坐直,睜大一雙眼睛好奇地看他。
仁王怔了下,嘿嘿地連笑兩聲,說:「你跟她一個班都不知道,反倒來問我?」
丸井有些聽懵了,「就是不知道我才問你,我跟她一個班又沒怎麼說過話。對了,幸村,」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腦袋轉過去,「她有什麼內涵?」
幸村整理儲物櫃的動作突然頓住,屏氣凝神思忖了半分鐘之久,接著才回過身來,笑笑說:「她為人有禮貌。」
「這就是仁王你說的內涵啊?」丸井憋不住了,指著仁王突然笑得前俯後仰,「講禮貌?我們班哪個沒有禮貌?」
「你懂什麼?那說明她家教好,有教養。」說完仁王又扭過頭滿面期待地望著幸村,「沒了?你跟她同桌兩個星期了,沒其他消息?」
幸村指指桑原,「你怎麼不問他?」
老實巴交的桑原愣了一下,突然臉就紅了,吞吞吐吐地解釋著:「真的,我和中川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我們還是普通朋友……」
仁王迅速轉頭,以一道銳利無比的眼光以示自己對桑原話裡可能引發的聯想表示了極大的不滿。她說:「沒問你和她堂妹,我問的是中川……學妹她堂姐。」
桑原「哦」了一聲,使勁點頭,「上次我都問了,她說感覺班裡幸村還不錯。」
仁王有些無語。這些其實他早知道了,不過忘了囑咐桑原千萬別大庭廣眾透露出去。此時一語既出他也只能側目假裝沒事人一樣去看幸村的表情。後者連忙撇清關係,笑了笑說:「她這麼說也很正常,我跟她是同桌,自然可以幫的事都不會找借口推脫。之前我也說過,中川晶為人有禮貌,你幫過她她都會誠懇的跟你道謝。」
「你們看,我沒說錯吧?」仁王一邊咂嘴一邊環顧四周,說「人家真的教養不錯」。
後來離校途中柳生逮到機會就問他,扶了扶眼鏡說:「你第一個女友你也說她很有教養。」
仁王手拿一瓶礦泉水,肩背著黑色網球袋,另一手提著裝了習題集的書包,抬頭似有所悟望一眼遠處的天,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漏出一抹玫瑰色的餘暉,像女人卸了妝後殘留臉頰的一道緋紅。然後仁王收回視線,有點小聲地嘟囔一句,「我不喜歡那種個性的女生,粘人粘得很緊,好像沒有你就不行似的。」
「你喜歡個性獨立一些的?」柳生問。
仁王猛點頭,「那是,我不喜歡完全把重心放在我身上的。我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也不反駁,心裡有想法也不跟你明說,老把自己想成一個弱者,感覺就跟你欠他似的。」
「你喜歡個性強一點的。」柳生幫他總結。
「也不能太強,但是絕對受不了沒有主見的女生。」仁王撇了撇嘴,「一有事就跑來問你,一點小事也要糾結半天,我是肯定不能忍受的。」最後他還是沒告訴柳生,之前那個「她」還喜歡趁人不注意翻他手機,看他短信,查他電話記錄。仁王受不了沒主見的,同樣也受不了疑神疑鬼的。
幸村那天飯菜煮到一半時留紗才發回來短信,說是要同中川和她堂姐一起吃晚飯,所以不用煮她的份了。
幸村對著一廚房的鍋碗瓢盆心裡突然有些不高興。
他每天跟個保姆似的回家前還要先去超市買菜,回家了又要摘菜做飯,吃完飯還要負責洗碗洗鍋。菜式花樣太少還要被嫌棄,菜式一直不翻新被嫌棄,做飯時間太長也要被嫌棄——留紗一般餓得不行時會有氣無力靠在廚房一側的牆壁,拿手指敲著瓷磚抱怨,說「你在網球場兢兢業業,責任倒是盡完了,我在家裡也要餓死了」。如果幸村反駁「你自己餓了不能隨便煮點東西吃?」,留紗就會有板有眼地解釋,說「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不然你爸爸看見你不在居然是我這個不吭聲不出氣的在煮飯,回頭他又會罵你了,不准你打網球」然後擺一副我完全是為了你好的表情,弄得他哭笑不得。
現在倒是好,她不回家吃飯,直接一封短信就給打發了。這使幸村倍覺自己有些掉價,從來都是其他女生挖空心思來討他歡心,球賽一結束遞毛巾送飯盒的排著隊可以繞網球場兩個圈。現在呢?現在他淪落到為一個身材平板扮相幼稚的女生每天煮飯洗碗,關鍵是對方吃不吃還隨她的便。
幸村想著想著突然一伸手,「啪」一聲關掉燃氣灶,對著一鍋奶油蘑菇湯悶悶不樂地反思,他肯定是對她太好了。對她一好留紗就得意忘形,連回家的時間也搞不清了,不回來吃飯電話也不打,三言兩語一封短信就打發了。
幸村越想心裡越有氣,摘好的菜直接放回原處,蘑菇湯也不管了,就丟那鍋裡,自己心不在焉下了碗麵吃。
等留紗回家他還沒得及問她,怎麼不回來吃飯之前也不說,紗紗先興高采烈把一盒點心放在他跟前,說:「學姐請我吃的,我和中川一人一盒。她人真好,晚飯也是她請的。」
幸村瞥一眼她,「請你吃飯就是人好?」
「起碼說明她不會斤斤計較,」紗紗拉開一張椅子,笑眉笑眼半趴在餐桌上,「她聽說我是你妹妹,還格外托我向你道謝,謝謝你平時幫她,哎,我說,你都幫她什麼了?」
「你自己不會問她?」
「我問了啊,她說都是些小事,雖然不是太重要,不過也很瑣碎,對了,」留紗七手八腳把點心盒子打開,「她還表揚你,說你有耐心。」
「替我謝謝她。」幸村淡淡地看一眼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留紗張開嘴重重咬一口點心,腮幫子頓時鼓起來,像含了兩個小包子,「你自己……去說啊,你們是同桌……讓我去說……」
幸村沒好氣瞟她一眼,語氣裡帶了點酸,「你還沒吃夠?有人請吃飯你連家都不回,現在還吃得下點心?」
留紗大吃一驚,抬起頭愣愣望著他,過一會兒拉長音調突然「哎」了一聲,「我沒回家吃飯,你還鬧情緒啊?」
幸村被她說得臉開始發燙,還是面不改色假裝沒有所謂地說:「並不是鬧情緒,只是你事到臨頭才說一句不回來吃飯,任誰心裡都不可能完全沒事的。」
「我那也是沒辦法,我真的不知道她要請我們吃飯的,」留紗取一塊點心示好似的塞到他手裡,皺皺眉說,「而且我也不是看她要請客才去的,我去的時候是想幫你打聽一下消息。」
「你幫我打聽什麼?」
「你跟她同桌嘛,跟仁王學長又一個社團,他肯定天天追問你,你對學姐又沒什麼興趣,肯定不會問東問西,那仁王學長每天問你你肯定心裡很煩,而且他又是你朋友,你還不好說什麼。」
她講得一板一眼,有理有據,聽得幸村自己也笑了,「這麼說我還要感謝你?」
「那倒不用,」留紗揮揮手,「這都是應該的,我們住一起都半年了,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對了,我不在你晚飯都煮了什麼?」
幸村一怔,忙道,「沒什麼,隨便煮的。」
紗紗扯過一張紙巾,擦著手站起身就往廚房去。幸村想起那一鍋蘑菇湯,連忙要阻止,「廚房沒什麼好看的,東西已經收進冰箱了。」
留紗在廚房站了會兒,憋著笑回過頭來,「你的湯忘了收拾……」
幸村清清嗓子說:「是忘了,謝謝你提醒。」他在燃氣灶前站一會兒,猶猶豫豫又扭了下開關。
留紗好奇地朝鍋裡張望,「你煮什麼東西這麼香?……你剛才沒吃夠所以現在又熱一熱……你幫我熱的?」
幸村沒說話,表情尷尬地拿著湯勺攪拌鍋裡的蘑菇和奶油。
留紗困惑一陣忽然反應過來,一捶手詫異地一聲:「原來你還
在熬啊……」
幸村耳根一陣一陣地發熱,面無表情地解釋:「一個人吃太多了。」
「所以我說不回來你就湯也不熬了?」她歪著腦袋看著他,臉上慢慢浮出一個微笑,像遇到什麼很高興的事一樣,「那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嘛?下次別人請客我也不在外面吃飯了。」
幸村輕咳了一聲,「那是你的事。」
紗紗抱著雙肘倚在牆邊,想了想勾起嘴角又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對了,說起來我還欠你一把直尺,你喜歡白色還是黑色的?」
「謝謝,不用你費心。」幸村頭也不回。
「這樣不好吧?萬一哪天你想起來說我不講信用?」她歪著腦袋瞇著眼笑,「算了,你不說的話,我就隨便買了,到時候你可不能不要啊。」
幸村終於轉過身來,「你說幫仁王打聽消息,都打聽到什麼了?」
「至關重要的一點,」她很篤定地朝他點點頭,神情一派嚴肅,「仁王學長知道一定很高興。」
「什麼事?」
留紗擺一臉神秘的表情,「跟你說,學姐還是單身。」
「仁王早就知道了。」幸村好笑的瞥她一眼。
「還有,學姐對你沒什麼興趣。」
幸村嚇了一跳,「這種問題你也拿去問她?」
「我沒那麼笨,怎麼可能直接問她,」紗紗撇撇嘴,「是我通過觀察得出的結論,她提到你時眼神沒什麼變化,還不如提到她今天帶我們去吃飯的地方來得高興。」
「……」幸村開始無語。
「當然了,我並不是說你還比不過一家餐館,」她咳咳幾聲連忙解釋道,「我主要是想表明,學姐其實不喜歡你這個類型的,不然她肯定對你的事很感興趣。」
「你們聊了很多?」
「她沒說多少,我和中川聊得比較多。她也不怎麼問,好像對電影音樂、學校什麼的都不感興趣。」留紗張大眼睛,「我問她在學校習不習慣,她說還好,然後就提到你了,說謝謝你平時的照顧。我就說我哥很厲害的,在學校又受女生歡迎,她就笑笑,什麼也沒說。」
幸村苦笑一下,「你怎麼跟她說這些?」
「怎麼不能說?」她嗔怪地白他一眼,「那是事實嘛,你本來也很厲害的,又受歡迎還不讓我說了?而且,」她舔舔嘴唇,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的,「我那也是為了仁王學長考慮,你想,如果他情敵是你,那他肯定沒戲了,還是趁早換目標的好。」
幸村笑著搖搖頭,「你總是能想到歪理,本來沒有的事被你一說跟真的一樣。」
留紗撇撇嘴,「你的意思是我無中生有?算了,最後我只跟你說一個事,下個週末我們約好了一起去新宿,你可以告訴仁王學長。」
「你確定不會換地方?」
「
我盡量吧,不過她們都想換,我也沒辦法。反正,」她抬起頭看他,「如果換了地方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但是你們也要動動腦筋,如果被看出來是我通知的,那樣會弄得我很尷尬。」
「我們?」幸村指指自己,「連我也要一起?」
「你不去難道讓仁王學長一個人去?」留紗笑了笑,「他跟我和中川都不熟,就算碰面了也只是打個招呼,你跟他一起來就不一樣了,你是我哥又是學姐同桌,我們最少可以一起吃個飯,這樣他們就有機會認識了。」
「仁王可以和桑原一起。」
「那不行,」留紗擺擺手,「桑原學長很老實做不來這種事的,而且中川也不會把學姐的行蹤透露給桑原,幫著仁王學長一起追她,被發現那還不引發內部矛盾?肯定不行。」
一席話聽得幸村目瞪口呆,他第一次發現,其實留紗也是很會動腦筋的。
關心則亂 ...
幸村週一下午告訴仁王,週末中川晶要去新宿逛街,「你自己……」看著辦幾個字還沒出口,仁王已經歡天喜地一溜煙的跑了,當天晚上就抱著筆記本坐在床上,邊哼著小曲一邊查新宿地區受女生歡迎的店舖,一一記好,順便看了看地形圖,轉日回學校打印出來,硬拉著柳生探討,她去哪個商場的幾率比較大。
柳生皺皺眉說:「到時候你和幸村一起等她妹妹的短信不就行了?」
「我怕到時候時間來不及,」仁王一本正經地解釋,「而且我想送她禮物。」
柳生有些好奇了,「你打算送什麼?」
「不知道,主要看她喜歡什麼,」仁王說,「所以我有必要找機會觀察一下,看看她對什麼感興趣。」
柳生盯著他看一陣,突然冒出一句來,「我有辦法幫你追她。」
「什麼辦法?」兄弟啊——仁王兩眼開始閃爍光芒了。
柳生想了想又搖搖頭,「算了,等你追不到時我再說。這個方法可能有用,不過需要財力和精力的雙重支持。」
仁王想也不想脫口而出,「算了算了,你說的肯定是老掉牙的招數,不聽也罷!」
星期三仁王趁著去找幸村借書的時機,終於嘴臉地和中川晶說了第一句話。仁王當時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故意放慢了語速說:「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隔壁班的仁王雅治。」
中川晶也笑,說你好,然後簡單提了個名字。仁王后來有些花癡地回憶,跟柳生他們講她笑的模樣格外優雅,接著順便炫耀一下自己和她的進展。
丸井頂著一臉模糊的表情抬起頭問:「你們有什麼進展?怎麼我一點都沒發現?」
仁王拍了拍桌子,「她告訴我她的名字。」
丸井更聽不懂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還用她講?」
一旁柳蓮二很負責的幫丸井解惑,一字一句解釋說:「自己打聽跟當事人親口說是有本質區別的,自己打聽說明對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當事人自己說表示對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丸井一聽懶洋洋靠著椅背,歪了歪嘴滿不在乎地說:「原來兩個星期過去人家還不知道你的存在……」
仁王咧了咧嘴反駁他,「慌什麼?才兩個星期,我保證最遲下個月結束就有質的飛躍!」
「話別說太滿,」柳蓮二邊說邊翻開筆記本,「搞不好人家喜歡的對象在冰帝。」
「她不是單身?」丸井抬起頭來。
「單身也可以有暗戀的對象。你看,」柳指了指仁王,「仁王也是單身,他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
「哦,沒錯,」丸井說著突然「哎」了一聲,看著仁王,「不然我幫你問問,萬一芥川認識她?」
「不用不用!」仁王嚇了一跳,雖說不怎麼在乎是不是有
人知道他在打一個女生的注意,不過他還沒開放到不介意外校的人也來橫插一腳。
柳生適時地拍拍丸井肩膀,「這事我們內部解決就行了,不用鬧得冰帝的人也知道。」
丸井撇了撇嘴,「我又不是白癡。放心,分寸我還是知道,中川晶跟我一個班的,大不了芥川以為我想追她。」
芥川自然不會以為是丸井想追她,實際上單純如一張白紙的他壓根不會去猜到底是哪個誰想要追她。
芥川不過是對中川晶完全沒有印象,當晚被丸井拜託後只好去向跡部求助。跡部對著電話沉默一陣,左思右想實在回憶不起這個女生究竟是誰,只好叫芥川去問忍足。
忍足在電話裡問他:「誰叫你打聽的?丸井?」
芥川一個勁點頭,「至少你告訴我她究竟為什麼要轉學?」
忍足有點犯難,「這個人我的確不認識。不過這樣,明天回學校我幫你問問。」
芥川沒打電話問向日,但是忍足給向日打了。向日說「不認識」後立刻就在網上問了冥戶亮。冥戶亮很平靜地敲過來一行字:認識,我們一個班的。
向日喜出望外,連忙叫忍足開電腦。忍足代表芥川向冥戶詢問中川晶的事,冥戶想了想才說:其實我只知道她是被勸退,具體的明天要回班上問其他同學。
結果第二天冥戶亮教室裡一問,被好友嘲笑一通說他完全是後知後覺,人都走三個星期了才想起來要問,還被開玩笑說是不是對她念念不忘。冥戶也不敢再問。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於是消息輪了一圈最後傳進仁王耳朵裡,也只多了一條:她是被勸退的。
後來跡部幫芥川查過一回檔案,文件袋裡的是找不到了,已經轉去立海大了,電腦上的還在,跡部看了一眼,發覺也沒什麼信息,只有她父母的公司和幼時念過的學校。之後芥川沒再問,跡部也懶得再提,很快就把這事遺忘了。忍足則是覺得立海大的丸井有些八卦,還懷疑過是不是幸村托他來打聽,反正不可能空穴來風,不過之後也得不到其他信息,忍足也把這事給忘了。
最倒霉的當屬冥戶亮,幫芥川問個事還結結實實被朋友開了好幾天的玩笑,說看不出來他這麼深情,人都去神奈川三個星期了還惦記著那點舊事。
仁王在星期日的清早整裝待發。手機昨晚就充好電不說,還委婉地發短信提醒幸村記得帶電話,幸村有點想翻白眼了,覺得仁王怎麼突然變這麼麻煩。
一大早仁王放好手機又檢查了錢夾和鑰匙,換了件白色棉質T恤,一條牛仔褲搭顏色合適的運動鞋,早早離開去新宿蹲點了。幸村被迫比留紗早出門,陪仁王一同在新宿蹲點。
仁王抓抓頭皮說:「其實我對新宿不熟悉,萬一等會兒找不
到路,耽誤了時間。」
「你不用看我,我也不熟悉,」幸村摸出電話,「你想的話,可以把柳生叫出來。」
「算了,人太多容易被懷疑。」仁王擺擺手,想了想說,「據我推測,她們逛一陣很可能去吃點心,最近新宿有種很出名的點心,聽說女生都很喜歡。」
「什麼點心?」幸村看他一眼。
仁王說:「祝豆腐。」
幸村有些詫異,「新宿可以買到?」
「可以,還沒聽說其他地方有,」仁王問他,「你也想吃啊?」
「我幫別人買,」幸村又問,「對了,那是豆腐製成?」
「夾層裡還有花生、黃瓜,西紅柿。」仁王說,「那是瘦身蛋糕,所以很受女生歡迎。」最後他問他,「對了,你說她們會不會去?」
幸村望了一眼人頭攢頭的街道,半晌才收回視線微笑著點點頭,說:「當然,她們十有八九會去。」
等到他倆一路問到那家店面時,留紗在那時發來一封短信,仁王伸長脖子在一邊問,「她怎麼說?」
「先逛商場。」幸村說了個商店的名字,叫仁王去問問,看那個商場具體位置在哪兒,然後回復留紗自己的位置,說「回去的時候我會幫你買」。
留紗在那邊對著手機一陣傻笑,中川支胳膊肘好奇地問她,「你笑什麼?誰的短信?」
「沒什麼,沒什麼。」留紗擺擺手。
三個女生湊一起對逛街都保有極大的熱情,一路上嘻嘻哈哈有說有笑,除了留紗時不時拿手偷偷摁一摁挎包裡的手機,覺察手機其實沒有震動時,心裡難免有些失落。期間中川還給桑原買了個小禮物,一個揮拍子制工精緻的小銅人,巧克力膚色。留紗見了笑得捂著肚子往地上蹲,中川晶好奇地問她,「留紗為什麼要笑?」
紗紗衝她擺手,「哈……等學姐見過桑原學長你就明白了……」
「就是你喜歡那個?」中川被她問得一陣臉紅,撇著嘴說,「小晶你也太直接了。」
「我沒說錯啊,你自己跟我說的喜歡他,而且留紗也知道。」中川晶笑了,「下次讓我見見他吧,我幫你看看他人怎麼樣。」
「他人不錯……」這時留紗終於又站直身,彎腰拍了拍裙子下擺,「而且競爭力不大,不像我哥,爭的人太多了,想要給他留下印象很難。」
中川晶認真看她一會兒,瞇起眼又笑,「留紗經常提到幸村,今天是第幾次了?」
紗紗慌忙擺擺手,「不是不是,你們是同桌我才說的。」
「你別那麼緊張,我隨口說說,」她摸出一張紙巾遞過去,指指她臉頰,「看,你臉都紅了。」
留紗一時窘迫無以復加,說「逛了兩個多小時也餓了,想去吃點東西」,後面那句「去吃祝豆
腐怎麼樣」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中川晶微笑著說「你們是出來陪我的,我知道一家店不錯,我請你們吃」。
直到吃完午飯留紗才趁去衛生間的幾分鐘給幸村發了短信,說她們已經約好下午逛一會兒就去吃祝豆腐,讓幸村和仁王在那附近等等。幸村說,「到時候你直接給我電話,用快捷鍵,我也不接,看見你電話就知道你們要來了」。留紗說「好」。
之後的時間幸村和仁王遊魂一樣在那附近遊蕩,幸村說反正沒事去逛體育用品店,或者去書店,仁王說「不要走遠了」怕一會兒時間來不及。
兩個小時以後,正當幸村吸著瓶飲料在超市門口發愣等仁王時,留紗發來一封短信,說她們很快就到,最多十分鐘。
幸村知道她們已經到附近了,想問怎麼不打電話改發短信了,估計她不怎麼好回復,乾脆把電話收了,等仁王出來後就拉著他去「祝豆腐」對面繼續蹲點。
幸村在對面等得飲料都喝完了,也不見留紗幾個的蹤影,轉過頭一看,仁王眼睛一直盯著對面,幾乎沒有動彈。
這時,馬路斜對面一陣騷動,人群漸漸朝一個方向靠過去。幸村不明所以也瞅著斜前方,自言自語說「出什麼事了」?
「怎麼了?」旁邊賣場裡一個店員探出腦袋,隨手拉住一個行人就問。
那人把外套一拉說:「前面出車禍了,三個女的,有一個被撞成重傷。」
幸村和仁王對望一眼,只愣了一下,連忙跑過去看個究竟。
馬路斜對面是個十字路口,算得上交通要道,附近都是商店其實車速照道理不應該很快。此時這交通要道已被堵得水洩不通,連側身擠一個人過去都很困難。
幸村和仁王絕對不算矮,可是人一多即使伸長了脖子也瞧不清事態進展,只看見無數個腦袋。
仁王拽著旁邊一人追問,「誰被撞成重傷了?」
「一個女的,聽說是個學生。」
「學生……」他愣了一下,忽然覺得腦袋有些發懵,「衣服……知不知道她衣服什麼顏色?啊?」
「她穿的裙子,蘋果綠的,」那人指了指馬路一邊的警察,說,「她的東西警察都收起來了,你可以去那邊看看。」
仁王猛吸了口氣,一扶胸口說「還好,她穿的不是蘋果綠」,扭腦袋一看,幸村已經頭也不回朝警察奔過去了。
表白 ...
幸村看清塑料袋裡那張「娃娃臉」時忽然心臟一陣狂跳,像是有人在擂一面鼓,一股腦將所有的力氣都用上連命都不顧忌了。一時間耳朵邊所有聲音集到一起,層層疊疊紛繁雜錯,到最後只匯成一串悶雷。
幸村只在街邊愣了一秒,然後一個閃身開始拚命往人群中擠。仁王驚得忙伸手去拉,「你幹什麼?」幸村也不回頭,只一隻手推開他,語氣生硬地說「不要拉我」。
過幾秒又有人擠到他身後,一隻手伸過去輕輕拉拉他胳膊。幸村徹底火了,扭過腦袋就吼:「我說了不要拉我!」
留紗站在他背後,很無辜的張大一雙眼睛,眨了眨好奇地問他:「你擠進去想幹什麼?」
他徹底傻了,心房裡擂一面鼓的聲音驟然變得溫柔起來。幸村又發呆一會兒,片刻後才回過神,清晰地聽見留紗在對面清晰的問他:「精市哥哥,你怎麼眼圈紅了?」
「……不是,」幸村說,「我以為裡面那個是你。」
留紗一怔,「你那麼緊張?」
幸村點點頭,隔著幾個過路的行人對著她笑了,「是很緊張。」
「那你……」她頓了頓才問,「你為什麼要緊張?」
一旁被傷的女生急救後已經抬上救護車,車一開走看熱鬧的人也一哄而散。幸村被幾個行人擠到垃圾箱一旁,表情很朦朧看上去像是沒睡醒。
留紗是女生,個頭又矮,站在街道一個角落也不佔道。她歪起腦袋盯著幸村看一會兒,臉上慢慢帶出一個微笑。
幸村恍惚看清她在笑,突然長長歎了一口氣,「應該是,」他告訴她,「我很怕你出事。」
留紗表情有些困惑,猶豫一會兒慢慢朝他走過去。
之後發生的事他有些記不清順序了,似乎是他隔著行人先伸出手,把她拉進懷裡,還是她先伸過手一把抱住他。一瞬間發生的事,很難分出先後。
仁王在不遠處也只看清一個結果。他看到他們抱在一起,然後留紗先鬆開手,仰臉問了句什麼,估計幸村是點頭了。最後他們又抱一起時是幸村先伸手的,仁王琢磨著覺得這個動作有吃豆腐的嫌疑,因為幸村把一隻手放在她後腦勺來回輕撫,動作緩慢而曖昧,那種姿勢比較容易引人聯想。
後來當他意識到,這個場景極有可能預示了柳蓮二不得不栽一回時,仁王立刻要上前看個究竟。這時,身後中川一把拉住他。
中川猶豫一會兒說:「仁王學長,現在還是不要過去了吧。」
仁王回過頭時又聽她問「我跟小晶打算再逛逛,不然仁王學長和我們一起吧?」,這話問的仁王相當開心,以至於他說「好」時中川那明顯一怔的表情全然沒瞧見。
中川以為仁王一定會拒絕的,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熟。
仁王最後跟中川姐
妹離開了,留下幸村和紗紗在事故現場。
留紗覺得幸村懷抱比較舒心,不過十來秒後還是鬆了鬆手抬起腦袋有些不滿地瞪他一眼,撅起嘴說:「我覺得這樣有些太便宜你了。你說喜歡我就要跟你在一起啊?」
幸村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沒事,你可以拒絕。」
換她開始發怔了。她愣幾秒,片刻後才想起來該把他推遠一些。
留紗撇了撇嘴說:「那我拒絕你了。」
幸村一愣,接著淡淡笑了笑,「沒關係,你拒絕是你的事,並不影響我的決定。」
「你的決定?」她忍不住白他一眼,「你有什麼決定啊?剛才那些我又沒聽清。」
「你沒聽清就要拒絕?」幸村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她一抿嘴唇,唇邊帶出一個很甜的微笑,「你說的嘛,我喜歡佔人便宜,可是我不喜歡被人佔便宜。所以我沒聽清你說什麼,那我就不可能同意了。」
幸村沉默一陣,不說話了。他望著她,發現留紗也看著他,過一會兒就把眼睛轉過去,盯著附近不知道什麼東西。
幸村終於開口了,「不然我重複一次」
留紗擺擺手,「算了算了,你說得那麼不情願,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強迫你呢。」
他表情有些發窘,「並不勉強。」
「不勉強?」紗紗一轉眼睛,「那好,你說吧,我聽清了就考慮一下。」
「考慮一下?」
「是,考慮一下。」她點點頭,接著往後連退兩步,一臉認真又執拗的表情,「你可以說了。」
幸村被她後退的動作嚇了一跳,「你……為什麼要……?」
「你說不勉強,那肯定是不好意思了,」她說得有些得意,「重複一次你那麼不好意思,我順便幫你練練膽量好了。」
幸村臉色變幻莫測,踟躕幾秒終於隔著過路行人動動嘴唇,發出一個聲音:「紗紗,你站過來一些。」
留紗眼睛不看他,直望著對面街的玻璃櫥窗,說:「不要。」然後又吊回眼光,「不然你就這樣說,不然你不用說了。」
最終他吸了口氣,「好,如果你想聽的話,」幸村努力使笑容不至於僵硬,他望著她,隔一會兒才說:「我喜歡你。」
「感覺不出來。」留紗撇撇嘴,看樣子是有些不耐煩了。
「我說了你還不相信?」
幸村覺得困惑,說是想聽他還可以理解,可是聽到又不信他就沒辦法了。
他抬眼望著她,留紗就站對面,隔了大約一米的距離。她也不說話,也不想,只是扁著嘴盯著他瞧。
過一會兒幸村決定妥協,「好吧,你說,怎麼樣你才相信?」
「我不知道。」留紗搖搖頭。
「需要我對著大街上的人說喜歡你?」一說完幸村就後悔了,他忍不住回過頭確認仁王有沒有識相的走
開。仁王他們是看不見了,但是街上往來人群如潮。看得幸村心裡一直發楚。
留紗低著頭想了想,片刻又抬起眼睛,猶豫一下說:「算了吧……以後我都不好意思出來新宿逛街了。」
「那你要怎樣才相信?」
她左思右想好一陣,最後才開口說:「那你以後再對我好點吧,不准吼我,也不准諷刺我。」
幸村鼻子酸了一下,「以後不會了。」
「還有,以後我有難過的事你要盡量安慰,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對其他女生很好。」說完她忙不迭又搖頭,「不不,乾脆這樣,以後除了父母你把我放在第一位就行了。」
幸村盯著她看一會兒,臉上笑意加深了,「好,我答應你。」
「那太好了,」留紗滿意地砸砸嘴,然後回以他燦爛一笑,說,「情況順利的話,下學期開始你就能轉正了。千萬不要半途而廢哦!」
「轉正?」聽得幸村莫名其妙。
「是,」她點點頭,笑得一臉的奸詐,「剛才我不是說要考慮一下?我已經考慮好了,現在你暫時當我男朋友,試用期到下學期開始,如果滿意我們就繼續交往,如果不滿意我就要求退貨了。」
「……」他半天說不出一句。
留紗接著往下說:「差點忘了告訴你,試用期的時候你不能提出分手,」頓了頓她凶巴巴地又補一句,「一旦你提出了分手後果會非常嚴重,而且絕對自負!」
幸村終於開始認真思索,說不定談戀愛其實是自己在找罪受。
所謂炮灰 ...
在某個週末以前,當你問幸村談戀愛是什麼,他十有八九會一擱筆記本正兒八經告訴你一串以如果打頭的句子:如果你喜歡的是對方的長相……如果你喜歡的是對方的個性……如果你喜歡的是對方的錢……
但在某個週末以後,當你再問幸村相同的問題,他嘴上只會告訴你談戀愛是件很無奈的事,無奈到做完所有該做和不該做的事後,還必須忍耐留紗的無理取鬧。
當然多數時候幸村覺得她無理取鬧的模樣也是挺可愛的。對此仁王咧著嘴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說:「無理取鬧幾次是挺可愛,無理取鬧十幾次二十幾次你就恨不得拿膠布把她嘴巴封起來——噪音污染源必須及時隔離。」
丸井一旁灌了口涼水問:「你敢拿膠布去把中川晶嘴巴封上啊?」
「她又沒無理取鬧,」仁王頓時笑得有些靦腆,「她一向都很講道理的。」
「她對你是很客氣,」柳生點點頭說,「一般女孩子對不怎麼熟悉的男生都還算客氣。」
這時仁王就有些憂傷了,被搭檔刻意戳到了痛處。很快他悲憤地轉過頭去,手裡氣勢十足揮舞著剛見底的飲料瓶子,歪了歪嘴說:「我保證……最遲下個月……最遲……」
「你算了吧,還最遲下個月?連人家幸村都比不上。」丸井決心冷水一路潑到底,因為仁王扭頭憤憤的表情他瞧著覺得十分喜感,「幸村那麼挑剔的一個人現在都有女朋友了,你有目標幾個星期連人家女生手都牽不到。」
仁王呲著牙正要反駁,突然真田開門步伐穩重進了更衣室,黑色帽簷底下露出一張表情嚴肅的臉,他肅穆了眼光緩緩掃視更衣室一圈,猶豫幾秒後以比以往更低一些的聲音問道:「幸村有女朋友了?」
這個問題頓時讓仁王失去了說話的慾望,也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真田像是活在上個年代的人,或者遠離故鄉經年未歸的遊子。
柳蓮二當時跟在真田身後,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不知道?」
「不知道。」真田很老實的回答,「他沒告訴我。」頓了頓連會不會唱K都有人質疑的真田弦一郎,終於也憋不住內心的好奇八卦了一回。真田很鎮定地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星期。」回答的聲音傳自柳蓮二身後,也就是當事人自己。
幸村往門口一站,丸井幾個連他髮型有沒有變化都瞧不仔細,還是不約而同閉上了嘴巴。仁王慌忙探出腦袋跟他解釋,「我只是告訴他們我的推測,其實我並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幸村側身慢慢從柳蓮二一旁進了更衣室,姿勢有些優雅,點頭時頂著一臉平靜如常的表情,「你推測得沒錯,我不會隨隨便便抱一個女生。」
柳生有點詫異:「你抱一個女生
……」
「我指的是擁抱。」幸村有些哭笑不得,「算了,你們有什麼想問的現在就可以問,千萬不要隨便聯想。」
丸井猶豫了很久才說:「其實我真的有一個疑問……」
幸村一怔,隨即以眼神示意他有話就說。
丸井立刻心領神會,問他:「你是不是以前就喜歡她了?」
這麼直接——幸村一時有些窘迫,心想這個問題如果照實回答估計對他沒什麼好處,於是琢磨著用一種有些曖昧不定的口吻說:「也許吧,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然後他望著他,反問一句,「沒別的問題?」
幸村眼睛望著丸井,丸井轉過頭去看仁王,指指他說:「仁王你問吧,那天也是你親眼看見的。」
「我沒什麼疑問,我的疑問你已經回答了,」仁王慌忙衝他擺手,「我看見……那一幕,自然會有些聯想,不過現在我肯定,我沒有想錯。」
「當時你怎麼想的?」直覺告訴他仁王口中的「我沒想錯」極有可能是大錯特錯。
「我想你肯定一早就喜歡她,現在終於忍不住開始爆發了。」
丸井憋不住一口涼水噴出來,「爆發?」
幸村趕忙否認,「不對,我沒有一早喜歡她。」
「那你中途肯定喜歡了。」柳生說完轉過頭看仁王,和對方很默契的交換一次視線,點點頭 「嗯」了一聲,「應該沒有說錯。」
「我實在弄不懂,」幸村突然歎一口氣,簡直要說不出話了。在座的一旦涉及他感情問題,竟然沒有一個願意含蓄,統統都很直接。就連一向老實巴交的桑原,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兩隻眼睛閃爍奇異光芒的現狀已經明確表示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想聽幸村精市的八卦。
幸村臉上帶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來,「你們對我的感情生活這麼有興趣?」
「不光是你的,這裡每個人我們都有興趣。」仁王說著特意繞到丸井身後,伸手動作熟絡地拍了拍他肩膀,「就拿丸井來舉例,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他喜歡的類型。你們也知道,以前有幾個送蛋糕給丸井的女生都被他拒絕了,所以我一直都好奇,到底什麼類型……」
「她出現的時候我自然就喜歡了,」丸井轉過頭對著仁王無語地翻白眼,說「我又不是小動物,給幾塊蛋糕就喜歡她了」?
「很多女生都以為拿蛋糕可以收買你,」柳蓮二低著頭翻開一個封皮是黑色的筆記本,一本正經地說,「根據數據顯示你百分之九十會對一個蛋糕做得不錯的女生感興趣。」
「這是廢話,即使那是個男的我依然對他有興趣。」丸井很不屑的說,「喜歡她的蛋糕然後就喜歡上這個人估計我上小學才有可能發生這種事,誰認為給我一塊蛋糕我就會跟她走
,那她一定是個白癡。」最後丸井翹了翹嘴角,露出一個看似可愛的笑容,字正腔圓地說「我對白癡沒什麼興趣」。
幸村覺得話題偏離自己已經有些距離了,整理好儲物櫃一邊摸出鑰匙準備上鎖,突然聽見背後仁王半開玩笑地問他,「那切原怎麼辦?」
「切原?」幸村回過頭來。
柳生拽了仁王一把,扶了扶眼鏡說:「其實跟他沒什麼關係,你不要想多了。」
話說到這份上幸村本來不會多想此刻大腦也不得不繞幾個彎了。他開始仔細回想以往切原來家裡補習時的一舉一動,也沒感覺出對留紗有任何的曖昧。不過他不怎麼高興留紗單獨和切原一起,幸村揣測那應該是自己的問題,其實跟切原沒有多少關係。換了其他人估計他還是不怎麼高興。
柳生又說:「幸村你真的不要多想,那是我們亂開玩笑,其實跟切原真的沒什麼關係。」
這時候一邊沉默多時的真田終於冒出一句:「幸村……」
「嗯?」他把目光對準他。
只聽真田頓了頓才中氣十足地問:「你女朋友是多和田?」
……
…………
此言一出連摸了鑰匙正準備鎖櫃門的幸村,動作都明顯僵了一下。連帶著柳生比呂士扶眼鏡的力氣也沒了。至於只有目標沒有實質性進展的仁王雅治,覺得這時候提醒一下真田才是彼此兄弟的真實體現。
仁王說:「他們交往一個星期了。」
真田表情怔了一下,接著很快恢復正常,望著幸村說:「以前你很照顧她,我以為是因為她是你妹妹。」
幸村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說:「以後就不是了。」
那天更衣室對話結束之後,柳生沒來得及提醒眾人他是唯一的贏家,幸村離開前就轉過頭來,語氣溫溫和和地提醒仁王幾個,「你們不要忘了請柳生吃飯,畢竟是他贏了。」那一個瞬間沒有一種語言可以準確描述眾人的表情,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像是拿著自家的鑰匙卯足力氣一直猛開鄰居家的門,一經醒悟回過頭時才發現不知何時鄰居已經一臉沉穩的站在自己身後,看人的眼神不言而喻。
「呵……」仁王乾笑一聲第一個打破沉默,幸村轉身施施然離開了。
真田在他走後蹙起雙眉望了柳生一眼,「你贏了什麼?」
柳生這時已經完全回過神,回看他一眼,說「一頓飯」。仁王開始有些擔心了,「他怎麼知道的?」然後他轉過頭瞥一眼柳生,「該不會連切原都知道了?」
「不至於吧?」丸井隱隱有些後悔玩笑開過頭了,不過輸的話他還是很願意掏錢的。丸井回過頭看了看柳生,十分鎮定地說:「既然只有你一個人贏了,那我們所有人合起來請你一個吧?把切
原也叫上。」
「萬一他問起來?」這話是桑原問的,直到此刻他才尋到了發言的機會。
「問起來就說是慶祝幸村和多和田在一起了。」丸井說。
仁王想了想糾正他,「算了,問起來就說很久沒有吃飯所以大家一起出來聚個餐。」
仁王幾個請客真的把切原也叫上了。切原結束了社團活動高高興興赴約去了。
以前仁王說切原是單細胞動物時桑原還為他辯解幾句,但是今天連桑原都懶得為切原申辯了——因為就餐時他哪兒也沒去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留紗旁邊,也就是原本預備留給有事晚到幸村的位置上。
仁王輕輕咳了一聲,問留紗說:「幸村怎麼還不來?」期間兩隻眼睛一直瞟著切原。切原埋著頭正研究菜單,對仁王的暗示渾然不覺。
留紗一隻手玩著手機,抬抬眼皮看他一眼,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
丸井出於好心很想提醒一下切原,卻被桑原拉住。桑原拉著他很小心地比著口型,「氣氛——會——很僵——」
於是當幸村進到店裡準備要就坐時臉上表情忽然就變了。後來據真田很誠實的回憶,當時幸村下頜兩邊的咀嚼肌的的確確是僵直了一下,他臉上斂盡的笑容在切原抬起頭時迅速回復,然後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鎮定地坐去了真田一邊,抬起眼睛微笑著問大家「你們有沒有點好菜」?
切原腦袋又垂下去繼續研究菜單,過一會兒突然開口:「點個蝦或者來一份魚吧,上面詳細介紹了做法,看上去我覺得還不錯。」
旁邊留紗突然問他,「你不是喜歡吃烤肉?」
「偶爾換一下也很好。」切原轉過頭去,「我不是每一次都非吃烤肉不可的。」
幸村眼睛直盯著切原,過一陣才點點頭表示附和,「好啊,沒問題。」
切原張大眼睛回望他,忽然伸手扯過一張紙巾,「部長,這個週末可能我沒辦法補習英文了,我家裡有點事。」
柳生趕忙插嘴,「不如以後由我幫你補習?」
「啊?」切原一時有些茫然,表情懵懵懂懂看得真田都開始心生感歎了。
「你去幸村家算算也有一段時間了,所以以後不如讓我幫你補?」
柳生一說完仁王忍不住要笑出聲了——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所以」,究竟是從哪裡引申出來的?
切原還是不怎麼明白,「……這樣?」
他望一眼幸村,發現對方端起杯子正很悠閒的喝著水。幸村喝完一口水說:「切原你自己選吧,以後是繼續來我家補習還是由柳生幫你補?」
切原一怔,隨即腦袋裡展開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當然具體內容不是圍繞到底留在幸村家還是去柳生家,當時切原有限的腦容量其實也只思考了一個問
題:為什麼不能有第三種選擇?
他可不可以不補習英文?
幸村望著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幾近掙扎咬嘴唇的動作,心裡漸漸開始有底了。——他對留紗應該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
仁王很是為切原的現狀擔憂,終於拍了拍他肩膀說:「不然不去柳生那兒讓我幫你補?」
「那還是去柳生學生家好了。」切原在仁王開口的一瞬間迅速拿定了主意,速度如此之快幾乎使得仁王要背過身黯然神傷——看來切原已經被他整出了警惕性,以後再想整他估計就不那麼容易了。
最後離開餐館的時候切原免不了又要和柳生客套一番,鞠躬道謝時在所難免了。
當時柳生幾乎完美的展現出自己的紳士風度,低下眼睛時才發現切原一雙眼睛已經瞪大,裡面正逐漸寫滿驚愕。
切原伸手怔怔指向前方,說:「……他們怎麼牽手了?」
fiction22 2012-6-20 10:10
發飆:戀愛無奈 ...
「他們開始交往了。」仁王在一旁努努嘴說。
柳生扭頭立刻責備似的看一眼他,那意思是說「仁王你怎麼這麼直接?」然後又吊回眼光,以一個學長的身份輕言細語對著切原解釋,說「幸村和多和田開始交往了,從上個星期開始」。
仁王聽得有些糊塗,轉過頭去問柳蓮二,「他說的跟我說的有什麼區別?」
柳蓮二一瞥他笑得有些賊,說「他比你多講了一個時間」。
直到這時切原才如夢初醒,茫然無措的目光慌慌張張從前方十來米開外牽在一起的兩隻手上收回,他垂下頭只一瞬間就瞪大了眼,「啊」了一聲說:「那上個星期我去部長家是不是妨礙他們談戀愛了?」
「你終於想通了……」丸井話音沒落就被桑原一把拉開。柳蓮二見縫插針,趕忙頂上丸井的位置,安慰切原說:「沒事,他們是在你走了之後開始交往的。」
「也就是第二天。」柳生點點頭跟著一起附和,「你看,他們交往是很低調的,所以一個星期過完你也不知道。」他說著又指指真田,「你真田學長也是前兩天剛知道的。」
切原聽著聽著突然不說話了,只皺了眉一臉呆滯地望向前方,距離此二十幾米的電線桿下,留紗抽出被幸村握住的手,低著頭從包裡掏出什麼東西,可能是一張濕巾,她用那張濕巾擦了擦脖子,然後一個甩手扔進附近垃圾桶裡,又將手朝幸村伸過去,不過沒牽一起,她只是挽住他胳膊。
仁王很小心去觀察切原的表情,用他的話來準確形容就是兩眼空洞無神,目光悠遠裡帶了點不易覺察的惆悵,此外還要補充的話就是臉色比先前吃飯時還要顯白,簡單來說就是靠近灰敗,而且他嘴唇在一個剎那突然緊抿了一下,之後原先潤澤的血色慢慢散去,取而代之是冬天在泳池裡泡過後的烏紫……
柳生很不屑地說「雅治你寫小說呢?」然後一本正經反駁他,說切原當時最多是滿臉的淒涼。
現在我們將鏡頭再次拉回到立海大私立中學初中部男子網球部部長身上,也就是切原赤也臉上。
其實切原那時的表情不怎麼複雜,但心理狀態的確有些糾結,不過嚴格來講他也沒怎麼覺得很難受,如果硬要說他有一點感覺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留紗沒有主動告訴他她有男朋友了。
切原一直把多和田當成最好的異性朋友,可是他最好的異性朋友交了男朋友卻始終沒有告訴他。
切原在失落了近一分鐘之後忍不住自我安慰。他想留紗應該是比較害羞,所以都交往一了一個星期也沒對他提過隻字片語。
於是在柳生、柳蓮二、桑原與仁王都分別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準備好言安慰他,甚至連真田都簡單準備了兩句話
時,切原突然抬起原本一直耷拉著的腦袋,眨著眼睛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那還好,我總算沒有妨礙他們。」
「切原……」仁王感動得要哭了,一伸胳膊拉拔他一下,有點煽情地說,「沒事,沒事,立海大女生有很多。」
「啊?」切原震得張大嘴巴。
柳生跟著往下接:「其實你選擇面真的很寬。」
「啊?」切原繼續張大嘴巴。
「除了立海大還有其他學校的女生嘛。」這回桑原不拽丸井了,跟著他一起點頭,連聲補充說「是,是」。
最後收尾那句是真田壓低帽簷時說的,他用堅如磐石的口吻勸了一句:「把多餘的精力放在學習上,不要想太多。」說完以後全場寂靜,一隻顏色斑駁的小麻雀拍著翅膀鎮定無比從低空掠過。
切原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四十秒,回過神後才嘴一扯、面部表情失調地回過頭去,狠罵一句:「你們有病啊?無聊不?」然後使勁一拉肩膀上的書包,拔起腿飛也似的跑了。
看著切原拽緊書包跑遠了,氣氛一時有點冷清。仁王轉過頭看看柳生,又看看丸井,伸手抓抓頭皮,說:「是不是玩笑開過了?」
丸井有些尷尬,「我的確是開玩笑的,其實我從來沒覺得切原對多和田有點什麼。」
「我一直有可能會有些什麼,」柳生說,「不過看切原剛才的反應,就算有點什麼也不可能發生什麼了。」
「有點什麼現在也沒用了。」桑原摸摸腦袋說。
還是真田最穩重,在差不多所有人都發表完感想後又表情嚴肅地總結一句,道:「以後不要再開切原玩笑了。」
柳蓮二別過腦袋看他一眼。真田咳嗽一聲,又語速平緩的說:「這種事不要亂開玩笑。」
仁王在想,是不是該跟切原道個歉,柳生說「你是應該跟他道歉,不過依我看,誰道歉還說不一定」。
果然第二天中午切原挨個找到仁王幾個,先跟他們道歉,說自己昨天太衝動了,不應該說那種沒禮貌的話,然後又言辭灼灼地保證,他對多和田沒有任何曖昧的想法,請學長,尤其是仁王學長不要再拿這件事開玩笑了。
仁王點點頭,說「好啊,以後不會再提這個了」,其實心裡忍不住有些鬱悶。那個「尤其」為什麼一定要擱他身上,要說罪魁禍首柳生也絕對脫不了干係。
沒人再開切原玩笑,切原自己學會了什麼叫避嫌,於是幸村和留紗的戀愛之旅看上去開始趨於完美了。兩個人白天一起上學,中午吃飯時見個面,平時有事也見個面,下午社團活動有時見個面,社團活動結束一定碰個面,然後提著書包一起回家。
柳蓮二在心裡感歎,幸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幸村了。現在的幸村除了每天學
習、費心社團活動之外,還要考慮今天或者明天吃什麼菜,家裡吃還是外面吃。
柳生對此評價,說「其實跟以前沒什麼區別。要真說有什麼區別,那應該是指去年夏天他妹妹來以前」。
仁王從旁立刻糾正,「那不是他妹妹,幸村不喜歡別人說她是他妹妹。」
「名義上還是算。」這句是柳蓮二說的。
「其實他們不只交往了,」丸井說了句很沒他風格的話,「嚴格來講,他們現在算同居。」
……
…………
話題就此打住,儘管仁王別過頭時連眼神都變得深沉了。不過這幾位都知道,再往下深入說不定內容就是限制級了。
不過他們口中連一步都不需要就從普通的交往躍到令人浮想聯翩的同居生活裡的女主角,也就是留紗本人,其實憑心而論她一點也沒感覺到任何同居的意味,甚至連比從前更為親密的感覺也沒過多的體會。因為自彼此關係敲定,從那一個週末至暑假來臨的那天,她與幸村的進展總結一下其實只有兩點:第一,幸村親口承認喜歡她;第二,幸村主動牽她的手。
於是留紗很難不覺得鬱悶。除了牽手幸村再也不做任何事來表達自己對她的喜歡,該做飯的時候做飯,該洗碗的時候洗碗,該補課的時候補課,該教訓的時候依舊教訓,只是遵守約定再也沒諷刺過她,也不曾大聲吼她……如果硬要說幸村有什麼地方明顯和從前不同,那就是他很願意把自己的電腦借給她,隨便她用……
所以說她不覺得鬱悶那是不可能的。
留紗在暑期來臨的第一個星期約中川出來玩,然後假裝很無所謂的問她,「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她埋著頭,從容不迫吸了口杯子裡的飲料,才抬起眼睛,說:「如果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他們交往了幾個月,那麼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發展到哪一步了?」
「幾個月?」
「嗯,」紗紗點點頭,「就是幾個月,不到一年。」
「不是,我問你究竟是幾個月,三個月、五個月還是九個月?」
她突然有些磕巴起來,「三個月……噢不,……五個月。」
「其實每種情況都有可能是正常的,畢竟這還得看兩個人年齡是多大,」中川一板一眼跟她解釋,正兒八經的樣子很像在討論一道頗有研究價值的算術題,「小學生應該只有牽手,初中生的話大概是牽手、擁抱和接吻,如果是高中生,少數是只有牽手接吻,大多數還會去旅館或者去對方家裡,如果是成年人……」她說著稍微聳了聳肩,「這個就不需要我說了吧。」
「不需要。」留紗搖搖頭,然後坐在一旁開始兀自發呆。
過一會兒中川在對面捧著一杯果
汁很隨意地問她,「對了,你和幸村學長髮展到哪一步了?」
「啊?」她樣子一時有些窘迫,頭不敢再抬起來,只將兩眼目光緊緊鎖在玻璃杯裡的飲料上,看著融化掉帶果醬的冰激凌,慢慢沉入杯底。
「不好回答啊?」中川歪著腦袋去觀察她臉色,「你剛才問那些,難道不是因為想跟我說?」
「也不是……」半晌,她才面帶羞澀的抬起頭,抿了抿嘴唇壓著嗓子說,「其實我跟他基本沒什麼發展。我們就只牽了手。」
「這樣啊……」中川欲言又止,「大概……我想,可能是,幸村學長他比較害羞?」
「我不知道。」她賭氣地把臉轉向一邊,嘴巴微微嘟起來。
中川心裡歎了口氣,過幾秒又試探著開口道:「那你們出去約會時?」
「沒怎麼約會,」留紗嘴巴嘟得更高了,「最多一起出去逛超市。」
這也算談戀愛?
中川憋了很久才把那句「他不會是已經後悔了吧」壓回肚子裡,話鋒一轉勸她道:「你們還是該出去好好約會一次。」
「那他都不提,我該怎麼辦?」留紗有些喪氣地趴在桌子上,一隻手來回撥弄著勺子。
「你可以主動提啊,」中川脫口而出,「其實誰提都是一樣,反正最重要是結果。」當然過程也是很重要的,誰先開口也是很重要的,這兩句中川覺得此刻不應該說,「你直接跟他說週末出去約會,或者你說一起出去玩,幸村學長應該會明白的。」
「那我還是跟他說,一起出去玩。」留紗期期艾艾的,「……直接說約會……我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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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想複雜的自行去面壁∼∼
所謂磨合 ...
幸村在房間裡溫習功課,忽然聽見門口一聲歎息傳過,他轉過頭來。
「怎麼了?」那聲音是輕柔的,語調是和藹的,目光是清亮溫柔的,幸村望著她問,自認把面部表情已經調整到最佳狀態。
留紗半倚在門上,吞吞吐吐地說:「天氣預報說……說……」
「說?」
「說明天天氣不錯。」終於,她磕出來了。
「所以你想……?」幸村看著她又問。
「那你不想?」留紗脫口而出。
「我?」他指指自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應該馬上點點頭,「啊……是,當然,我也想。」
留紗把眉頭皺起來,盯著他望一陣,讓開身子,突然把門一推,「算了,我現在不想了。」
「紗紗?」幸村連忙追過去,看見留紗氣鼓鼓趴在床上,八爪魚一樣,把一顆腦袋瓜埋進被子裡。
「你怎麼了?」他猶豫一下,隔著被單拿手碰碰她腦袋瓜,「你想出去玩?那我們明天一起出去好了。」
「玩什麼?」留紗嘟囔,「說得像我強迫你似的……」
「你當然沒有,我自願的。」說完他又補一句,「真的,我自願的。」
留紗嘟嘴,「自願的你幹嘛要說兩次?」
「我……」幸村頓了頓,「我怕你不相信。」
「相——信——我當然相——信——!」她語氣有些涼颼颼的,「不過,就是怕別人不怎麼信。」
「別人?」什麼意思?幸村一時沒聽明白。他們約會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留紗蒙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咬了咬嘴唇,「你猜猜……學校裡幾個人知道我們的事?」
幸村立刻回答,「起碼有七個,不,加上中川和她姐姐,起碼有九個。」
留紗一怔,猛然一把拉開被單,狠狠一眼瞪過去,隨即又翻過身,把腦袋埋進枕頭裡。
幸村在床邊坐了會兒,想起她曾經誤會他和吉澤,就解釋一句,「其實,這種事誰知道誰不知道都是一樣,關鍵是當事人自己心裡明白。那才是最重要的。」
留紗沒說話。
幸村又接著往下,「何況,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需要保密,有人問起我都會據實回答的。」
終於,留紗腦袋從枕頭上抬起,一手費力的托住下巴,她問:「那你朋友都知道?」
「他們早就知道了。」幸村說。
「那她呢?」
「吉澤?」幸村不是很理解,她為何總是要糾結吉澤的事,「我跟她有一段時間沒聯繫了。」
留紗側過頭,凝視他一會兒突然問:「我猜,你不會主動告訴她的吧?」
「嗯?」還在糾結,幸村有些苦惱,但他並不想騙她,隨便說兩句漂亮話讓她放心不是他的本意,他本意是希望她可以理解他,「是,我沒有主動告訴她的打算。」最後他終於承認了
,「不過,如果她主動再提,我就會直接告訴她。」
「你會嗎?」她看著他眼睛問。
「會。」幸村點點頭。
過一會兒他試探著問她,「你好像很不喜歡她?」
「是很不喜歡,」留紗直言不諱,把嘴一撇一臉的認真表情,「但那並不說明她人怎麼樣,我跟她不熟,也沒覺得她怎麼樣,但我就是不喜歡她。」
「你真是……」幸村說著歎一口氣。
「真是什麼?」留紗揚揚眉毛。
「沒什麼,」幸村搖搖頭,「我已經跟你解釋過,我跟她沒什麼,我對她沒那種想法。」
「這話你該對她去說。」她一根手指指指枕頭邊的電話。
「我已經說過一次了。」幸村語調很平靜。
「萬一她以後再提呢?」
「再跟她說第二次。」說完幸村停了一會兒,臉色稍微有些不自然,「紗紗,她是我朋友。」
「我知道。」留紗嘟起嘴巴。
「所以,」幸村衝她點點頭,「我希望,你也可以和她好好相處。」
留紗撇撇嘴,突然有些不高興了,「我沒說過她不好的地方。我跟她又不熟。」
「我知道,」幸村又點頭,「你從來只說自己不喜歡她,不過你也不會胡亂評論她。」
「有什麼好評論的?我跟她又不熟!」她揚起眉毛,擺一臉很凶的表情。
幸村笑了笑,伸手溫柔地撫摸她頭髮,「你知道的,我以前跟你提過,吉澤和我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們認識差不多十年了。」最後他笑著說,「但是我和你認識才一年,所以你……」
「你夠了吧?」紗紗終於發火了,跳起來直接把幸村往房門外推,「出去出去!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隨隨便便進女生房間……還一直坐我床上不肯起來!」
幸村被她說得臉都紅了,「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管你哪個意思,反正你馬上給我出去!」留紗一個甩手,『砰』一聲將他關在門外。
「紗紗你搞錯了……」幸村訕訕站在外面敲門,樣子一時有些窘迫,「我剛才只是想告訴你……」他話沒說到一半,客廳外傳來鎖孔轉動的聲音。幸村心裡一驚,轉身要回房,突然又想起留紗說「你猜有幾個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他索性杵在她房門口,只等後媽看見後問他。
後媽果然開口發問了,但是身後還跟著他老爸。
後媽好奇地問:「怎麼了?」
幸村突然感覺,直截了當說「我惹她不高興了」好像有些奇怪,心下正琢磨著該怎麼坦白, 對面老爸忽然問了一句:「你站妹妹房門口幹什麼?」
那種家人間特有的稱呼讓幸村全身猶遭電擊,心裡猛然清醒過來。
「哦,沒什麼,」幸村說著伸手敲敲門,「我問她晚飯想
吃什麼。」
門的另一側她正附耳傾聽,幸村說「我問她晚飯想吃什麼」時心裡難免有些失望,雖然她可以理解。
於是她開了門,面無表情看了看幸村,又望了望站他身後的兩個大人,只搖搖頭說:「我還不餓。」
後媽上前抱抱女兒,然後著手去準備晚餐。
幸村依然站在留紗對面,也不開口,只是直愣愣望著她。
幸村爸爸瞅見,不由自主皺起眉頭,「精市。」
「什麼?」幸村回過頭去。
「你跟我來。」他示意幸村到書房,然後把房門鎖上,拉開那把高背椅不慌不忙地坐下。
幸村站在書桌對面,不明所以望著父親。
中年男子點燃一根煙說:「你也到了那種年紀啊。」相當感慨的口吻。
幸村猶豫一下,「哪種年紀?」
「談戀愛的年紀,」幸村爸爸笑了,邊往玻璃缸裡撣煙灰,「精市想談戀愛了吧?有喜歡的女生了?」
幸村愣了一下,「……還沒。」現在沒到坦白的時機——他這樣告訴自己。
「是這樣?」幸村爸爸一怔,突然哈哈很爽朗地笑起來,那種笑讓幸村笑了一跳,「爸爸?」他好奇地望著他。
「總之,這種事很正常,你不用不好意思。」他又吸了口煙,很技巧地噴出一圈白色的煙霧,緩緩繚繞在空氣裡。
幸村聽見一個聲音說:「總之,你不要打你妹妹主意。」
「為什麼?」幸村脫口而出。
「外面的人會怎麼看我們一家?」幸村爸爸瞇著眼睛看兒子,目光裡透出一絲詫異,「而且你知道,」他又撣一次煙灰,動作相當老練,「你妹妹有……那種病。」
「什麼那種病?」
「自閉症。」
「她……」她裝的——但是幸村說不出口,更不能透露一絲半毫,除非她願意。
突然幸村爸爸坐直腰,有些緊張地看兒子,「你不會跟她……」
「什麼?」
「你們暗中有交往?」
幸村皺皺眉,「這倒沒有。」
「沒有最好,你該明白,」老爸開始語重心長糾正兒子的戀愛觀了,但是幸村並不大想接受,「明白什麼?」
「她名義上是你妹妹。」幸村爸爸眼光裡透出驚詫,「難道你要打自己妹妹主意?」
「那是名義上。」
「這麼說你非要……」幸村爸爸說不下去了。他還沒大度到可以忍受自己兒子和一個自閉症患者交往,即使對方是他所謂的繼女。
「沒有,」幸村不怎麼耐煩地否定,「我沒這個意思,您多慮了。」
比起和老爸爭辯,到底自閉症患者適不適合當自己的女朋友,幸村覺得先哄留紗比較重要。畢竟,這事還只能是留紗自己去解釋。
幸村哄留紗的方法是很有限的,追根溯源是因為和她接觸的時間很有限。兩
個大人在家,剛才老爸又態度嚴肅地表示「不要打她的主意」……雖然是為了幸村自己好,幸村此時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抱著幾本書在晚飯後敲開留紗的房門,一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剛才的習題哥哥講錯了,現在給你重新分析一次。」然後他要進她房去。
留紗攔在門口,拉長了一張臉,「不用了,明天再說吧。」
幸村悵然若失,抱著書又回自己房間,將門反鎖,拉開椅子坐下,仔細揣摩一陣,想起仁王曾經分析,百分之七十五的女生骨子裡都是喜歡男生來硬的,當然前提是那個男生也是女生欣賞的類型。
幸村不無自戀地感覺,自己百分之百是留紗欣賞的類型,立刻從書桌上拿起手機,不由分說一條短信發過去。
隔壁房裡,留紗從枕頭下摸出震動的手機,翻開一看,上面只簡單寫了幾個字,歸納起來就是時間和地點,那句「不見不散」不幹不脆拖在短信最末尾。
「神經病!」留紗罵了句,又微笑著一頭栽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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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話說,幸村說「我和她認識十年,和你只認識一年」實際真不是那個意思……
真正的重點在這句話之後。
戀愛無奈:約會 ...
幸村約留紗十點在新宿一家小吃店見面,考慮到對方喜歡賴床把時間改成十點二十。幸村穿戴整齊九點半準時出門。
留紗沒回復要不要赴約,考慮到是對方第一次約自己而且多半是為了道歉,決定象徵性遲到一些。留紗精心打扮一番十一點半準時出門。
於是幸村在小吃店門口左等右看等盼到留紗身影時已經無所事事消耗了兩個小時。這談不上太久但也絕算不上短的兩個小時,幸村認真琢磨了兩個問題。一是老爸不喜歡他和留紗交往,二是留紗很在乎別人對他們關係的看法。
關於第一點幸村大約花了五分鐘時間思考,最後得出結論留紗自己去解釋比較妥當;至於第二點,幸村思前想後掙扎了很久,懷疑就像仁王曾經分析的一樣,女生迫切的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有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其實是自信匱乏的一種表現。
他想著想著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留紗很在意別人知不知道他們的關係,是因為對自己沒什麼信心。幸村感覺對她已經算很好了,該忍的都忍了,不該忍的也全部忍了,該讓的讓,不該讓的也想著辦法讓了。
可她還是不怎麼高興,脾氣說發就發,情緒說鬧就鬧。幸村猜測,追根溯源估計留紗是對自己沒什麼信心,覺得自己某些地方配不上他,所以怕被自己拋棄。
想通以後他突然有些心疼,很想幫她恢復自信。不過類似的事他是頭一回做,也沒什麼實踐經驗。幸村絞盡腦汁回憶起過去看過的相關書籍,隱約記起上面寫幫助一個人恢復自信,最好是經常讚美她。這一條比較簡單,而且很實用,幸村決定全力效仿。
效仿持續一段時間後,他開始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
原因是留紗不怎麼相信他。
「這件怎麼樣?」當她拿起一條碎花棉質連衣裙問他時,幸村會點點頭樣子很嚴肅地說「還不錯,你可以試試」。
「那件呢?」當她又換了一件帶蕾絲花邊徵求他意見時,幸村會點點頭樣子很溫和地說「也不錯,你可以試試」。
接著她又指向另一件,百褶樣式束腰連衣裙,問他怎麼樣,幸村依然點點頭樣子很正經地說「嗯,不錯,你可以試試」。
於是留紗終於受不了了,在一片人潮聲裡將他拖去商場一個角落。
留紗皺起眉,「你怎麼每件都說不錯?」
「是不錯。」幸村點點頭。
「怎麼可能每件都不錯?」
幸村一怔,「為什麼不能每件都不錯?」
留紗愣了好幾秒,突然把嘴一撇,「就算通通都不錯,說明我眼光還行,可是那些裙子總也有個區別吧?」
「區別……」幸村想了想說,「你試一下,我才知道區別。」
「每條都試我很累的。」留紗咬了咬嘴唇,「
而且有些雖然好看,像剛才那條……可是我穿不合適的。」她聲音帶著點酸。
「怎麼不合適?」幸村安慰她,「你還沒試,怎麼知道不合適?」
「一看身高就知道了,」她微微皺起眉頭,「你看我這個高度,有些裙子沒辦法穿。」
「的確。」他忍不住跟著附和,結果換來對方一記白眼,「別人說我矮沒問題,可是你不能說。」
「我沒說。」幸村有點委屈。
「你剛才說了。」留紗揚起眉毛。
「什麼時候?」
「你說『的確』。」
幸村簡直哭笑不得,「你自己也說了。」
「我自己說可以,但是你不能說。」
「為什麼?我並沒有惡意。」幸村牽住她手,「而且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留紗瞪他一眼,「反正我不喜歡你說我矮。」
「好吧,我不會說了。」最後他只能妥協。
三個小時很快過去,留紗說餓了想吃東西,幸村帶她去吃祝豆腐。他們在小店裡挑了個靠窗的位置,留紗別過頭去,從茶色玻璃往外張望,看見斜對面街道上幾個戴了蕾絲髮夾的女孩正向過往行人發傳單。她們穿了可愛清純的裙裝,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
紗紗凝視一陣,「你去過女僕咖啡店嗎?」
「去過。」幸村想起上一次去找她。
「你真的去過啊?」她的樣子很驚訝,「你還喜歡去那種地方?……看不出來嘛。」留紗怪笑著撇撇嘴。
「上次我去找你。」幸村提醒她。
「那之前呢?」
「沒去過。」
「以後也沒去過?」她有點好奇,「你對那個沒興趣?」
「沒興趣。」
「怎麼會沒興趣?我看見好多男生都去那兒,」她的眼睛蒙上一層意味不明的光芒,「那些服務員樣子打扮很可愛,聽說也有穿著比較性感的。」
「我沒什麼興趣,」幸村說,「服務生是很可愛,但是跟我沒關係。」
「切原也不怎麼感興趣。」過一會兒留紗突然回憶,「那天他也是第一次去,樣子還有些緊張,手忙腳亂的,那個女生問他想喝點什麼,他臉色都變紅了。」
「是這樣?」幸村頓了一下,「是,切原比較害羞。」
「我看啊,你也不比他差,」留紗細了細眼睛,突然笑了,「你也是比較害羞的那種。」
「我?」
「沒錯。」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端起咖啡微啜一口,「我應該不是那種類型。」
「那你是什麼類型的?」留紗脫口而出。
幸村斟酌一下,「應該是,深思熟慮型,或者有話直說。」
「不會吧?」她驚訝地叫起來,擺一副完全不可能的表情,「你哪裡是有話直說型?你明明就是『撐死也不說』才對!」
「不可能。」幸村語氣斬釘截鐵,「
那不是撐死也不說,是因為時機不成熟所以不肯說。」
「那你什麼事都會告訴我了?」她歪著腦袋看他。
幸村在她的注視下沉默一會兒,定了定眼光,說:「差不多吧。」
「還有什麼事你沒跟我說的?」
「我覺得你沒必要知道的。」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沒必要知道?」
幸村愣了一下,那句「爸爸不喜歡我們在一起」幾乎要脫口而出,話湧到嘴邊時又生生嚥下。他覺得現在提還為時過早。
「打個比方,」最後幸村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在家溫習功課。」
「啊?」
「你跟朋友出去時,我一個人待在家裡。」
留紗吃吃地笑了,「你在跟我抱怨啊?」
「不是,」幸村笑著搖搖頭,「我是想說,像這種小事用不著告訴你。我在家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看看書複習筆記。」
「我當然知道你是這個意思,剛才逗你玩呢。」她臉上浮出一個壞笑,嘴角往兩邊翹起。她拿腳輕輕踢了踢椅子腿,帶點惡作劇似的看他,「你說,要是現在有幾個你的同班同學進來喝咖啡……他們回去後會怎麼說?」
「你要聽實話?」幸村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嚴肅。
「當然!」
「他們……估計什麼也不會想,」幸村拚命忍著笑,因為留紗的嘴角在那個瞬間往下一撇,看上去很像生氣的卡通娃娃。
幸村接著往下,「你看,我們本來就住在一起,平時也一起上學放學,暑假一起出來逛街喝咖啡也是很正常的。」
留紗氣鼓鼓地瞪著他。
「就算……我像這樣,」他說著拿起一小包方糖,撕開幫她加入咖啡杯裡,又效仿之前把自己面前一小杯牛奶全部倒給她,「即使他們看見我幫你加糖加奶,他們依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幸村抬起眼笑了笑,「他們總以為我是你哥哥。」
留紗不可思議盯著自己的咖啡杯,「你怎麼又把奶倒進去?我不喜歡喝!」
「我試過的,」幸村說,「其實和牛奶味道不一樣。單品咖啡比較苦,奶加兩次味道好一些。」
「那你自己不加?」
「我加一次已經足夠了。」
留紗扁扁嘴,「萬一我喝不慣呢?」她用勺子攪了攪,端起杯子輕抿一口。
「沒關係,再點一杯,或者你要喝其他的?」幸村問她,「要不要再來塊蛋糕?」
留紗慢慢搖頭,歪著頭默默看他一會兒,突然歎一口氣,「你這個人啊……」
「什麼?」
她對著他慢慢展開一個笑。
幸村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我在想事情,」留紗托著腮含笑打量他。
「想什麼?」
「想你。」
「啊?」幸村一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紗紗連忙衝他擺手,「不是不是,不是你
想的那個意思,我是想說,我想的事情跟你有關。」
「那是什麼事?」幸村有些好奇。
「其實也沒什麼……」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幸村繼續追問:「到底什麼事?」
「……也沒什麼。」她吞吞吐吐地搪塞,「我就是隨便想想。」
「隨便想什麼?」
「嗯……」留紗樣子有些苦惱,眼神左右閃躲猶猶豫豫,看上去又面帶一絲羞澀,臉蛋微紅,像是妝沒有卸乾淨。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這樣……剛才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你……」
「我?」
「嗯。」她點點頭。
「我什麼?」幸村好奇地望著她。
「覺得你……」她又笑了笑,但是把頭埋得越來越低,聲音也慢慢變小,「覺得你其實對我還是很不錯的。」
幸村好容易捕捉完整這個句子,感覺耳根突然燒起來了。他愣了一下,清清嗓子說:「那是自然,當然……你那麼感覺很正常。」
留紗抬起臉,有點害羞地笑了。
幸村呆呆地望著她,下意識轉過腦袋朝窗玻璃望了一眼,感覺裡面倒映的自己隱約還算正常,又回過頭來,咳咳兩聲突然冒出一句,「其實,我不是很習慣大庭廣眾之下有很親密的舉動。」
「啊?」留紗張大嘴巴望著他,「你……你說這個幹嘛?」
「我只是想告訴你,」幸村稍加遲疑,「即使我們沒有過多親密的舉動,但那也不說明我們之間關係就……不親密。」然後他問她,「你明白我在說什麼?」
「明白,」留紗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慢慢垂下眼睛,「不是很明白。你說大庭廣眾之下……就是公眾場合,其實我也不習慣的。」可是如果在家裡……
「在家裡當然沒問題,」幸村換一副很輕鬆的口氣,「不過你知道,有時候一件事往往會引發另一件事,你……」他欲言又止看著她,「你明不明白?」
留紗表情有些茫然,搖搖頭說:「不是很明白。你到底在講什麼?」
這次輪到幸村窘迫了,不只耳根,兩邊臉頰開始微微發熱,「其實沒什麼,我以為你很疑惑,為什麼……為什麼……」
「什麼?」留紗瞪著一雙眼睛看他,幾秒之後一經恍然大悟,跟著臉色刷地就變了,像是映襯窗戶外陽光的燦爛。
「不……不是,其實我沒有,」她低著頭,面帶幾絲羞澀直盯著自己腳尖,「我沒那麼想,是你搞錯了。」
幸村一怔,慌忙轉過頭去,「要不要再來一塊蛋糕?」
「不用,待會兒吃不下晚飯了。」她猶豫一下,慢慢抬起眼,神色隱約帶出一絲自責,「實話跟你說吧,之前我以為你可能是後悔了。」
「怎麼會?」幸村嚇了一跳,「我怎麼會後悔?」
「你
怎麼不會?」留紗自怨自艾的口氣聽得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指指自己,「你看我,人長得矮成績又差,個性不怎麼樣,脾氣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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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有個小小的進展,嘿嘿
偷襲 ...
幸村看著她,「你覺得自己個性不好?」
「也不是,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留紗搖搖頭,自嘲地笑笑,「有時候我也想像過自己變成一個淑女,說話聲音細舉止優雅待人和藹,心地善良為人又寬容,可是仔細想想,要真變成那樣也挺恐怖的。我本來就不是那種人。」
「幸好你沒變,」幸村笑起來,「一開始可能覺得你個性很差,可是瞭解之後覺得還是不錯。」
「你承認了吧?」她一撇嘴,鼓起眼睛看他,「一開始你很討厭我。」
「沒有,」幸村搖搖頭,「我從來沒討厭過你。」
「你騙人!」她使勁瞪著他,「你心裡肯定很討厭我!」
「沒有,我沒騙你。」幸村想了想說,「剛開始是覺得你很煩,但也算不上討厭。我以為你一直不肯說實話是為了向我爸爸要錢。」
「差不多吧,」留紗坦誠地望著他,「雖然沒想過直接要現金,反正就是覺得對我有好處。」
她笑著說:「你沒猜錯,我就是為了拿好處。」
「你拿了多少好處?」幸村微笑著搖搖頭,「我看你也沒撈什麼,中途被人取笑不說,差點還進不了立海大。」
「那是後來跟你關係變好了,再向你爸爸要禮物我覺得過意不去。」留紗輕輕咬著嘴唇,「如果當初你欺負我,我肯定變本加厲。」
幸村笑著伸手去揉她頭髮,「我知道,你是那種『有仇必報』的。」
「那是,」留紗仰起臉翹翹嘴角,「就算當時報不了我也肯定記在心裡。」
吃完點心倆人結賬離開點心屋,留紗說還想再逛一會兒,幸村陪她走進一家商場。逛到二樓時留紗進試衣間試一條七分褲,對面賣場的一個店員過來拿資料,微笑著向幸村稱讚留紗「你妹妹真可愛,小學六年級了吧?」幸村剛要解釋,她拿起一疊紙轉過身走了。
後來離開二樓幸村把這事當笑話講給她聽,留紗氣得,當場攥住幸村胳膊,惡狠狠地質問他,你怎麼不跟她解釋?
幸村有些無奈,「她立刻轉身走了,我總不能跟過去解釋吧?」
「你當時就該反駁她,說『不是』,」她表情凶巴巴的,「『不是』兩個字能花你多少時間?」
幸村一怔,「花不了多少時間。」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她推著他又往二樓去,「現在你上去,跟剛才的營業員解釋,說我不是你妹妹。你快去!」
「你要我去解釋?」
「嗯,」她昂著頭,「沒錯,你馬上去解釋。」
「這樣不好吧?」幸村臉色帶出幾分難堪,難道她是認真的?
「沒什麼不好,你就跟她說,是我叫你去的。」
「人家會覺得你很小氣。」
「我又不認識她,有什麼關係?」她說著又推一把,「你快點去
!」
幸村拗不過她,被她拽著又回了二樓,在電梯轉角處磨蹭一會兒,硬著頭皮去找先前那個營業員。
留紗停在電梯口朝前張望,「我看見了,剛才試衣服的對面。是吧?」她伸手指了個地方,「在那兒?」
幸村點點頭,「真的要去?」
「當然,而且你一個人去!」留紗一臉囂張地站在電梯一邊,不怎麼耐煩朝他揮揮手,「你快去跟她解釋,我在這兒等你。」
幸村猶豫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朝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幾分鐘後他原路返回,看見留紗蹲在電梯一旁正逗一個一兩歲的小男孩,五官生得很端正,胖嘟嘟的一張臉上,一邊嘴角掛著幾滴晶瑩的涎水。
留紗抬起頭招呼他,「精市哥哥你看,他好像很喜歡我,老對著我笑。」
幸村笑了下,蹲下去也跟著逗逗孩子,然後拉著留紗離開商場。
回去的路上聽見她問,「你跟她解釋了?」
「說了。」
「你怎麼說的?」
「你不是讓我解釋?」
留紗看他一眼,「你不高興了?」
「沒有,」幸村笑笑,「你不要亂想。」
「可是這樣解釋你很丟臉的。」
「是有些丟臉。」幸村附和地點點頭。
「那你還去說?」留紗抿著唇看他。
「你那麼在乎,我當然要去解釋了。」聽他語氣有些淡。
「所以你真的解釋了?」她試探著問他,口吻有些猶豫,「你真的……」
「你覺得呢?」幸村輕輕笑了一下,望著她說,「你認為我有沒有去解釋?」
「我以為你……你不會去的。」
「你看見我去的。」幸村看著她,微微瞇起眼睛。
「可是我沒跟過去,要說什麼……」她聲音突然低下去,「還不是隨便你。」
幸村吃了一驚,「你沒跟過去就是為了這個?」
「嗯,」她樣子很乖地點點頭,「你能答應去解釋我已經很高興了,你上二樓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沒事了。還有……我也覺得你去解釋是很丟臉的事。」
幸村哭笑不得,「那你還執意叫我去?」
「最後我沒跟過去嘛,我怎麼知道你真的會去解釋?」
幸村被弄得一時無法言語,盯著她細看一陣,別過頭時呵地一聲笑了。
「你笑什麼?」她拉拉他胳膊。
「笑你。」
「我?」
「對,」他點點頭,「你很聰明,故意不跟過去是為了不讓我丟臉。」
「可你最後不是去解釋了?……難道……」突然她有些明白了,一手指著他張大嘴巴,「其實你沒去?」
「我當然去了,」幸村對著她微笑,「不過,我並沒有跟她解釋。」
留紗有些困惑,「可是我看見你在跟別人講話。難道說……你隨便找了一個?」
「那還不至於。」幸村
好笑地搖搖頭,「是剛才那位,不過我沒跟她解釋,我只是順便跟她問問路。」
留紗一時無法言語。
「其實我已經猜到,你只是說著玩,從你不願意跟過去時我就明白了。」幸村停頓一會兒,拉拉她手,「你不是那種完全不講道理的女生。」
她盯著他看一會兒,突然歎出一口氣,「我就知道……你這個人,相當的狡猾。」
幸村只笑,「凡事都應該動腦筋。」
要到家時他終於忍不住,環顧四周發現巷子裡寂靜得連一隻貓都懶得出沒。他微微側身,一本正經指了指身後,說:「是不是你錢掉了?」
留紗「啊」地一聲連忙回過頭朝後看。
他一把摟住她,沒用多少勁,但她還是被嚇住了,全身僵得一動不動,後來只感覺他的臉慢慢靠近、慢慢放大……他從一個很近的角度觀察她臉上凝滯一刻的表情,笑了笑,然後親親她臉頰。
她感覺他是嘴唇輕輕碰觸她臉側,先是一次,過一會兒又是一次……
留紗一時臉蛋漲得通紅,等他鬆開她後頓時額頭熱汗涔涔,過幾秒嘴裡才突然迸出一句,「好恐怖啊……」
幸村不明所以,「什麼意思?我抱著你很恐怖?」
「不是,」她表情呆呆地搖頭,「我那個,我嚇了一跳。你突然這樣……」直到這時她才敢正眼瞧他,慢慢抬手,指了指臉頰,輕輕一抿嘴唇,「我不知道,你怎麼會……在巷子裡……」
幸村回過頭看看身後,「沒有別人,你不要緊張。」
「不是緊張……」
「那是害怕?」他一直注視著她眼睛,眼神十分溫柔。留紗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臉又燒起來了,慌忙低下頭。
「沒事的,沒有人看見,」幸村安穩她,「我剛才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啊?」她飛快又抬起臉,一隻手摸住剛才被親的地方,「你那樣只是個玩笑?你開玩笑那樣開啊?」
「不是,」幸村趕忙搖頭,「這種玩笑只跟你開。」
留紗聽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踢出一塊石子,眼睛瞟著地面,「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幸村覺得好笑,「當然是回家了,還能怎麼辦?總不至於在外面繼續吧?」
留紗瞳孔一瞬間瞪大,「回家還要繼續啊?」
「哦,不是,我是指回家休息,吃晚飯。」幸村拉住她胳膊。留紗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剛才你說我錢掉了?」
「騙你的,」幸村笑,「地上沒錢,不用看了。」
兩個人回去家裡,留紗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縮回房間邊照鏡子一邊歪著臉觀察自己,「剛才我一定臉很紅……」她摸著被親的地方喃喃自語,耳朵根又開始熱起來,心裡突然一陣蕩漾。
幸村在隔壁房間放好戰利品——今天逛街買了件T恤,橘紅色的,他覺得顏色太刺眼一開始還不想要。留紗說「你衣服太老氣了,一點都不運動」然後一個勁鼓動他去試衣間換。一試發現很合身,幸村買下後又被慫恿配了一條白色牛仔褲。買齊後他心裡有些後悔,覺得這個風格實在很不適合他。留紗撇撇嘴說「你的風格就是裝深沉啊?」。
幸村拿著T恤又看了看,想起留紗巷子裡的反應,突然笑了,「我還以為她很期待那種事……」這時,兜裡的手機連震幾次,他掏出電話。
「蓮二?」
對方停頓一會兒說:「今天你出去了?」
「出去了。怎麼?」
「你跟……」又是一次停頓,「多和田出去的?」
「是,」幸村點點頭,眉頭微微蹙起,「怎麼了?」
這回柳沒有停頓了,只是聲音聽著有些抱歉,「告訴你一件事,你先不要生氣。」
「什麼事?」
柳說:「你們被拍到了。」
風波 ...
幸村愣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瞟向門外,頓了頓說:「拍就拍吧。」
「其實拍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偷拍。」柳說完他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了,站起來先把門關上,「然後呢?除了被拍還能怎麼樣?」
「照片被傳到論壇上。」柳說。
「學校論壇?」
「是。」
幸村頓時鬆一口氣,「沒事,我們也沒做什麼。上傳就上傳。」
柳「嗯」了一聲說:「其實上傳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的照片也不是第一次流出去。」
幸村有點不耐煩了,「你能不能一次性說重點?」
「可以,重點馬上就到了,」柳很平靜地說,「照片沒什麼問題,但是下面的發言很噁心,說了不少不入流的話。」
「什麼話?」
「我不便轉述。」柳說著突然長歎一口氣,「但是你應該明白,她名義上是你妹妹,你們又住一起……你說能有什麼好聽的話?」
幸村用肩膀夾住手機,摸索著去開手提,聽見柳在電話那端又添一句,「不過你放心,經過交涉那帖子已經刪了,我和版主也算有交情,而且這事涉及個人隱私連帶著對你和你妹妹進行人身攻擊,所以帖子已經刪了。」
幸村正準備開電腦,動作一頓,皺了皺糾正他,「她也不算我妹妹。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說妹妹也不代表你們就有血緣關係,」柳的語調依然很平靜,「對了,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說重點。」幸村拉開椅子坐下,聽見門外留紗叫他,忙開了門指指電話解釋,「部裡商量事情,你先等一下。」
幸村又關上門,壓著嗓子問柳,「還有什麼事?」
「其實嚴格來講,這事也和你沒有多大關係,所以我也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
幸村準備掐電話了,「那算了,和我沒多大關係不用多此一舉。」說著他要掛電話,柳「啊」了一聲說,「其實很簡單,切原被人肉了。」
「啊?」手機離耳朵的距離立刻又縮短,幸村登時張大一雙眼睛,「你再說一次?」
「切原被人肉了。他一時衝動上去和對方理論,語氣有些沖,說了對方幾句重話,結果被對方爆出地址。」
「那之後?」幸村表情有點懵。切原和別人理論?
「之後有人開始現場編故事,搬出他愛她她不愛他她只愛另一個他的經典三角戀模式編出一段像模像樣的校園愛情故事。」柳說這段話時壓根沒有任何停頓,也沒有換氣,這讓幸村很是佩服對方神奇的肺活量。
最後柳問:「故事的主角是誰不用我多說了吧?」
幸村語氣淡淡地說:「當然。」綜合柳之前講的分析一下,他發覺這事應該不像柳說的那麼嚴重。關係曝光也很正常,他原本就沒想過有任何隱瞞,至於 切原,雖然被人肉但也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出於關心朋友站出來說幾句應該會得到多數人的體諒。
想完以後他又準備掐電話了,「如果沒事我先掛了?」
「哦,不,當然還有,」柳在電話裡笑得有些欠揍,「最後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不過你要保證,真的不要生氣。」
「我保證。」整件事最氣人的就是柳蓮二,一次說一句跟擠牙膏似的,估計是藉機存心整他。
「這事跟多和田有關……」柳的語氣突然有些猶豫。
幸村眉頭緊鎖,「什麼事?」
「是關於她的……病。」柳遲疑著告訴他,「有人把她去過康復中心治病的事爆出來了。」
「卑鄙!」幸村罵了一句,心裡登時一股無名怒火,「誰說的?說把這種事拿出來說?」
「不知道,我們查了但是沒查到,對方估計也懂電腦。」
幸村沉默一陣,最後語氣冷靜地問他,「那些人怎麼議論紗紗的?」
「一般女生都說她運氣好,個別不友善的語氣有些酸,不過也沒特別出格的。」柳吸了口氣又說,「這事你要感謝仁王、桑原和丸井,當時他們在外面遊戲,仁王見了照片後立刻打車回家。丸井單獨換了家網吧,和桑原分別假裝路人甲乙,說爆照片的人就算了,是人都有好奇心,但是把人家小女生進過醫院治療的事也拿出來說這種行為相當不要臉。」柳頓了頓,「仁王在家用自己的論壇號,以你朋友的身份對桑原和丸井兩位路人表示最真誠的感謝。」
「那其他人的反應?」
「還能有什麼反應?」柳一邊說一邊笑,「最後爆照片的也把說你妹妹有自閉症還進過康復中心治療的人罵了一頓,說自己和那個人絕對沒有任何關係。把照片發去論壇純粹是因為好奇。」
幸村終於徹底放心,聽見柳在電話那端又問他,「我告訴你這些,你究竟有沒有明白我想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是發生了不少事,也算得上有些驚心動魄,雖然只局限在網絡上。但是蓮二的真實意圖,幸村感覺自己沒有完全摸清,「你是不是想提醒我?」
「聰明,」柳忍不住感歎,「你可能被什麼人盯上,或者多和田被什麼人盯上,總之,你們要小心,在外面不要做出過於親密的舉動,小心落人話柄。」
「謝謝。」幸村心裡歎一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謝謝你的好意。」
突然他想起據理力爭的切原,「那切原他……現在怎麼樣?」
「沒怎麼樣,這事交給柳生解決。你不用擔心。」
說著柳蓮二突然歎一口氣,「其實這事還有個簡單的處理方法,只是柳生說那樣做會給你惹麻煩。」
「什麼方法?」幸村十分好奇。
「死不承認。」
「不承
認?」他親她臉頰被拍到還可以矇混過關?
「你只不過伸手揉揉她頭髮,其實死不承認最簡單了。」
「啊?」幸村吃了一驚,「我揉她頭髮?」
「是揉她頭髮,在一家小吃店裡。」柳頓了頓,再開口掩不住聲音的異樣,「難不成你以為是……你們今天還……」
「沒什麼,我知道了,改天見面再說。」幸村慌忙掛了電話,留下柳蓮二閉著眼,一個人坐椅子上浮想聯翩。
fiction22 2012-6-20 10:10
遊樂場(上) ...
經過一個假期留紗再回去學校不知不覺已經成為半個焦點人物了,原因不言而喻。
幸村從旁好言勸她,「你現在不用再假裝自閉了。」
「為什麼?」她抬起頭看他,「我裝自閉又沒影響什麼誰。」
「他們會在背後議論你。」幸村委婉的給她提示,「有些話說得很難聽。」
「那不是議論,那是嫉妒。」她樣子看上去有些驕傲,校裙的一角被風吹得微微起伏,露出膝蓋以上一片雪白的肌膚。留紗手裡提著千篇一律的書包,「而且估計也不是他們,應該是她們。」
「就算是她們好了,你一直假裝有什麼意義?」幸村微微皺起眉頭,「和你熟悉的人都該知道你很正常,不熟悉的人誤以為你心理不健全,所以很難交到新的朋友。」
「那沒關係,」留紗嘖嘖舌,「我也沒想過要交多少朋友,而且從前切原不知道我很正常,對我一樣不錯。」
幸村停頓一下,「我有拜託他。」
「他不一定會全聽你的,」留紗笑了笑,「就算他聽你的,也不過是那一兩個星期,他總不至於連續兩個學期都很照顧我吧?」
幸村望著她,點點頭,「那是切原性格所致。」
「所以我不是說了?」留紗歪著腦袋仰臉看他,「其實我裝不裝和我交什麼朋友沒有根本的聯繫。我裝了還是能交到朋友,我不裝也不見得會交到朋友。」她頓了頓,「而且我並不是那種喜歡和人交朋友的。」
幸村有些詫異地望著她,「你恢復正常某些時候總會方便一些。」
「我什麼地方不正常了?」
他立刻改口:「不是恢復,是表現得和正常人一樣。」
留紗深吸一口氣,眼珠子骨碌碌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其實我沒怎麼刻意表現,比如我在教室裡和切原說話也算是暢所欲言,不會故意造成我說話有障礙的假象。所以嘛……」
「所以?」老實說他不是很滿意她口中所提關於切原的舉例。那個例子讓他感覺留紗和切原走得很近,關係很親。
「所以要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我是不可能去跟別人解釋我沒自閉症的,」留紗嘟嘟嘴巴,「我才不在乎呢。」
幸村愣了好一陣,最後只能點點頭,說「那隨便你好了」。
那天社團活動結束,幸村在校門口等留紗,注意到馬路對面站了一中年男子。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對方杵在交通信號燈下,也不見動靜,只目不轉睛瞅著立海大校門口。他身材稍顯矮胖,穿一件黑色夾克,裡面似套了件襯衫。他注目校門口時眼神不經意間瞥到幸村,微一頷首又立刻移開目光。
幸村倚在校門一側胡亂猜測,他究竟在等誰呢?
十幾分鐘後留紗一蹦一跳從校門出來,身後跟著中川姐妹倆。幸村很
清晰地看到,站馬路對面那人慢慢抬高手臂。
留紗把書包往幸村手裡塞,撒嬌似的命令他,「你幫我提書包。」
幸村接過書包,轉過頭指指馬路對面,問她,「他在對誰揮手?」
紗紗順著他視線往對面看去,撇了撇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我從來沒見過他。」
中川說「我也不認識」然後回過頭去看堂姐。
中川晶表情有些尷尬,輕輕咬了咬嘴唇,「可能是對我揮手,」然後她故意轉過身,只留給對方一個背影,口吻很冷淡地說「不過不用理他,我也不認識那是誰」。
後來幸村把這事告訴仁王,仁王對此做了一個很精闢的分析,一臉深思熟慮的表情說:「可能她有一個很複雜的家庭,也許那是她的一個親戚……或者……」
「你說的全是廢話,」丸井衝他裂了裂嘴,「你是不是還懷疑那是她爸爸?告訴你,絕對不可能!」
「哦?你知道?」仁王擺出一副我願意請你吃飯的表情,騰地就蹭去丸井身邊了,拍著他肩膀一個勁催他快講,「快說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是憑他衣著來判斷的,」丸井舔了舔嘴唇慢條斯理地解釋,「幸村不是說那人穿了一件黑色夾克,裡面套一件白襯衫?成功的中年人士一般不會那麼打扮,他們比較愛穿西裝。打個比方,」丸井說著從椅子上坐直腰,「比如我告訴你跡部的爸爸很喜歡穿夾克……」
「一聽就是假的。」仁王翻個白眼,「不過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丸井慢悠悠地瞥一眼他,語氣幽幽地解釋道:「後來芥川告訴我,中川晶她爸爸開公司的,員工超過五百個的那種。」
仁王初聽時情不自禁「啊」了一聲,然後面部保持同一表情長達五秒。
柳生從資料裡抬起腦袋,望他一眼,「你『啊』什麼?」
「當然是因為驚訝,」丸井笑嘻嘻地解釋,指指仁王,「他現在追的是千金大小姐。他一定沒有料到。」
「千金小姐?」柳生顯然整理資料入了迷,對剛才的對話全然不知,臉擺一副我很迷茫的表情。
「中川家開公司的,還是中型企業,聽說每年收入很不錯。」丸井嬉皮笑臉的表情弄得仁王有點想打他。
仁王努努嘴很不以為意地說:「她爸爸怎麼樣是她爸爸的事,跟她又沒什麼關係。」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丸井一本正經地跟他解釋,「我是想說,這種類型的女生見過的男生肯定不少,而且她以前又在貴族學校唸書,什麼樣的男生沒見過?什麼樣的禮物沒收過?你想追她,肯定不容易。」
「其實仁王哪有在追?」柳生聽完原委唇邊微微浮起一個笑,「搞不好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又不明說,每天躲在
活動室裡和我們分析。」
仁王說:「我喜歡有備而去。」
「你已經備了好幾個月,那已經不叫『備』叫龜縮不進了,」最後丸井笑著拍拍他肩膀,「小心啊仁王,聽說有男生要約她出去。」
丸井指的那個男生就是遠野。他在明確放棄留紗以後很快又轉移了目標。這一次換成了仁王想追的對象。柳生跟他開玩笑,說遠野這次很會選目標,選了一個有錢的班花,如果追到就是人財兩得。
仁王聽到「追到」兩個字時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猙獰,說「比呂士你怎麼回事?怎麼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
柳生搖搖頭糾正:「不是滅自己志氣,是滅你的志氣。」
「對了,你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幫你出個主意,把幸村、多和田、桑原他們一起約出來,然後你也一起過去,順便跟她表白心意。」
「你說得容易,什麼叫我也一起去?我以什麼名義一起去?」仁王垂著腦袋,慢慢伸出三根手指,「人家三對一起出去,我跟著一起目的是不是也太明顯了?」
「故意的,」柳生笑了笑說,「你直接告訴她,你就是故意假裝偶遇的,女孩子嘛,再怎麼樣也會心跳加速,」即使她不怎麼喜歡你,「對了,如果你在鬼屋裡表白效果肯定更具。」
「怎麼說?」
「那時候表白可以趁機展示你的淡定。她對你印象與眾不同,時間一長對你的感情自然也就不同了。」
仁王把這一計劃告知幸村,幸村徵求留紗意見後同意幫忙。中川知道仁王對她堂姐有意思時表情十分驚訝,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枚雞蛋。她和留紗電話裡商量時幾次欲言又止。留紗沒聽出有什麼問題,興高采烈和她商量遊樂場的行程,說「反正是撮合他們,我們玩一會兒就分頭行頭吧,不然仁王學長就白花錢了」。
那次去遊樂場的費用由仁王一人包干,其實他心裡還是有幾分肉痛的。不過幸村十分體諒他,除了門票是仁王一早就買好,其餘的錢幸村都是自己掏的。
仁王假裝在摩天輪附近巧遇幸村等人。桑原「啊」了一聲朝人群中仁王的背影使勁揮揮手,吼道:「仁王!」
仁王轉過身來,霎時瞪大了一雙眼睛,「這麼巧?」
「學長一個人?」這句是留紗問的,當時她正面帶微笑吸著一瓶酸奶,草莓味的。
仁王點點頭,拿眼睛挨個掃視對面一圈,最後視線定格在中川晶眉目分明的一張俏臉上,有點示好地笑了笑,「你們一起出來玩?」
「你一個人無聊不如和我們一起?」這句是幸村說的,說完以後轉過頭去桑原。
桑原連忙附和:「那就一起好了,反正你一個人肯定無聊。」
一開始仁王和幸村並走一排,與中川
晶拉開了至少三個人的距離。幸村一連看他好幾眼,說:「你起碼應該先和桑原走一起。」
「我怕她有所察覺。」仁王說。
「如果不察覺你就白來了,」幸村說,「要的就是她的察覺。待會兒我會提議坐摩天輪,你自己把握機會。」
仁王愣了一下伸手想拽他胳膊,「不然再等一下?」
留紗把酸奶瓶朝垃圾桶一丟,快步朝中川走過去,點點她胳膊說:「我想和精市哥哥坐摩天輪,你們要不要一起?」
中川立刻心領神會,點點頭說:「好啊,我們也一起。」然後她轉過頭去,「堂姐你去不去?」
中川晶動動嘴唇,「隨便吧。」
直到這時仁王才驚覺留紗有多機靈,甚至比幸村還要聰明。
幸村提醒他的是「在摩天輪上記得把握機會」,留紗提議結束後跑回幸村身旁衝著他擠擠眼睛,用很小的音量說:「如果學姐說不去,那學長你也不要去,這樣不管上不上摩天輪你們都得在一起了。」
第一遍仁王還沒怎麼聽清楚,等她重複一遍自己聽清時桑原已經把票買好了,六人份的。
他和中川晶坐一起。因為中川上摩天輪前說了一句:「天有些熱,所以我們分成三組吧。」沒有誰不同意。
中川晶感覺有些奇怪,但也不好意思說「不要」,面對著一個勁朝她傻笑的仁王,她也只能抬起臉,氣質很文雅地回以淡淡一笑。上午的陽光照在她臉上,留下一抹很淡的嫣紅。她的臉就像櫃檯裡最昂貴做工最精細的粉團,細嫩柔膩天然不做作。
仁王覺得她笑的時候比不笑還要美麗。
很快他們坐進同一個包廂,仁王開始沒話找話,笑了笑說:「今天天氣還不錯。」
中川晶也笑,點點頭細聲細氣地「嗯」了一聲。
冷場幾秒後,仁王又笑:「平時在學校很少碰見你。」
中川晶又「嗯」了一下,微笑著說:「是很少。」
之後兩個人一直無話,仁王轉過頭去看窗外,期間曾好幾次吊回視線偷偷去瞄她,發現中川晶也是轉過腦袋,但是顯然比他要專心,一心一意垂著眼光看地面。
「如果不察覺你就白來了」——那一個瞬間他突然想起幸村說過的話。
如果不察覺……
仁王想,不管怎樣總歸是該男生先開口的。他不是那種期待自己喜歡的女生主動來找他的類型,雖然他也害怕被拒絕。
最後在摩天輪即將越過制高點時,他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她真相。
仁王不易察覺做了一個深呼吸,笑了笑說:「其實今天不是偶遇的。」
「嗯?」中川晶又「嗯」了一次,只是這一次臉色起了些變化,變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光開始不敢和他正面接觸了。
「今天真的不是偶遇……不好意
思,突然告訴你這些,」仁王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低著頭慢條斯理往下解釋,「直接跟你說吧,我第一次遇見你是在學校大門口,大概五六點左右。我看見你站在那兒。」
中川晶臉已經開始泛紅,垂著腦袋半天不敢抬頭。
「之後我還有些後悔……」仁王說著自嘲似的笑了。
對面女孩終於抬起腦袋,抿起嘴唇看他一會兒,接著慢慢吸動嘴唇,問他:「你後悔什麼?」
仁王鼓起勇氣說:「我後悔當時怎麼沒上去打聽你名字。」
中川晶徹底臉紅了,這時陽光透過玻璃打在她臉上,留下的已不是一抹近乎透明的嫣紅,而是腮紅抹多之後的嫵媚。
仁王在她發呆的時候也沒敢怎麼說話,直到摩天輪要落地時才見中川晶抬起眼睛,目光裡有一些莫名的憂傷情緒流露出來。
仁王很清晰地聽見她說:「那個……我有喜歡的人了。」
仁王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包廂的門一開,她已經燕子一般很纖巧地跳到地面,只留給他一個纖長的背影。
仁王懵懵懂懂下了摩天輪,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大傻瓜。
遊樂場(中) ...
中川晶轉過頭來,發現仁王還在盯著自己發呆,目光一緊,連忙又轉過頭去。
此時仁王羞愧得只想找個地洞盡快鑽進去。摩天輪上他鼓起勇氣挖心掏肺地把心裡話倒什麼似的抖出來,結果對方只表明了一種立場:你倒的我不需要。
當然,還有那麼幾句實話仁王沒來得及說出口。主要是中川晶還沒問他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如果那時她當真問了,以那時候仁王的老實以及衝動程度,他百分之百會很誠實地回答:因為我覺得你很漂亮……
幸村離開摩天輪後看見仁王杵在欄杆前面發呆,也不說話,只眼神有些篤定地望著前方。他走過去拍拍他肩膀:「怎麼?你說了?」
仁王點點頭,說:「啊。」
「然後?」幸村接著又問,「她怎麼說的?」
「她說她有喜歡的人了,」仁王轉過頭來,目光瞅著竟有幾分空洞,「我都沒來得及問下句,她已經混進人群了。」
「你還想問什麼?」幸村好奇地睜大眼睛。
「問她喜歡誰啊,起碼得知道是男是女吧?要是女的我就算了,肯定沒戲唱了。」仁王揮了揮手很瀟灑地說,「要是男的還可以看看到底是誰。」
幸村眼睛望著遠處,「你接著追問不怎麼妥當吧。」
「所以我才想該怎麼問,」仁王也看著遠方,注意到她停在一家冷飲店前,估計是在等桑原幾個。
仁王撇了撇嘴,「你說我該怎麼問?這種問題我還真沒遇到過。」
幸村很認真地替他想了想,出主意說:「不如先問是哪個學校的,不過你也不要直接問,直接問女生可能會覺得你很煩,以為你想死纏爛打。」
仁王轉過頭看他一眼,「那是,我直接跟她說不如我我們先從朋友做起,她一緊張估計自己就會告訴我了。然後我再跟她解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想纏著你,我只是單純想跟你交個朋友。」
「這話她能信?」
「信不信隨她。」
留紗知道仁王告白失敗了,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其實仁王形象還算不錯,身高也夠,雖然個性可能有點問題,比如他經常欺負切原,但對女孩子他還是挺謙讓的。他在學校也不是沒人追的類型,倒貼的女生手指也數得出好幾個。可是輪到仁王追別人時就被毫不留情拒絕了。
留紗偷偷地去問中川,「你堂姐有喜歡的人啊?」
「不知道啊,」中川搖搖頭,「要知道我早就告訴學長了,哪兒會等到今天?」
「那你堂姐喜歡什麼類型的?」留紗張大一雙眼睛有點期待地望著她,「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哥這一型的。」
「這個嘛……」中川猶豫一下,「她應該比較中意有氣魄的男生。」
於是留紗眼睛瞬間擦亮,跑回去又一把挽住幸村胳膊
說:「我們去鬼屋吧,我還從來沒去過呢。」
幸村一連看她好幾眼,「去是沒問題,但是我估計你受不了。」
「什麼意思?」
「你可能撐不過兩分鐘。」
「那麼恐怖?」
「比你想像中的恐怖,」幸村笑了笑說,「柳生以前也去過,整個人都嚇傻了。」
「那是他膽子比較小吧?」留紗撇撇嘴,接著動作很親暱地把頭靠到他胳膊上,「我和你一起進去我就不怎麼怕了,反正有你在嘛。」
幸村任由她腦袋倚自己臂膀上,心想我是不是說該實話告訴她,其實柳生被嚇傻那一次他都沒敢買票進那所醫院。
遊樂場的鬼屋設施有兩處。一處不那麼嚇人的,據說十來歲的孩子也歡迎購票出入,另一處坐落於樹林深處,週遭沒有多餘的建築物,只有一幢兩層樓高的廢棄醫院,佈景可怖,傳聞裡面鬧鬼。
桑原說反正來都來了,要去就去最嚇人的,不然乾脆不要去了。中川覺得這句話很不符合桑原木訥老實的個性,但也沒持什麼反對意見。
幸村提議說:「去那兒是限制人數的,一次最多只能三個人去。」
留紗一把攥住他胳膊,嘟嘟嘴巴說:「反正我要和你一起。」
中川也拉著桑原,說:「那我們還是分成三組好了。」說完她回過頭看看中川晶,發現對方臉色不怎麼自然。
她舔著嘴唇又填了一句:「如果小晶不想去就算了,就在……」
這時中川晶終於抬起頭來,輕輕咬了咬嘴唇,指著仁王說:「不用那麼麻煩,我還是和他一組好了。」
仁王無可奈何看了幸村一眼,幸村很是不解他眼裡流露出的一抹不甘與幾許落寞。他們能一起進去待上個四、五十分鐘難道不是好事?
只有仁王自己心裡明白,如果不進去那就只能和他一起待在外面,所以中川晶寧願和他一起進去面對一堆殘破的「屍體」。
六個人聽完規則介紹,桑原和中川最先進去。小手電握在桑原手裡,桑原一邊胳膊抓在中川手裡。進去沒到兩分鐘,中川的慘叫隔著診療室的門傳出。
紗紗呆呆地望著那道塗了暗紅顏料的破門,對幸村說:「我想出去。」
幸村聽了只笑:「剛才是誰說和我一起就不會怕了?現在還沒進去就想出去。」
「你這話有語病,」留紗扁扁嘴,「沒進去哪裡會存在出去的問題?」
幸村搖搖頭,「就算這句有問題,之前你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是誰說的有我在就不會怕了?」
留紗又撇嘴,伸手毫不客氣點點他一側胳膊,「那是我怕你也會害怕。要是你暈過去了,我還得去請那些『屍體』把你抬出來。」
「我不會怕的。」幸村臉色很淡。
留紗一怔,隨即揚揚眉毛,
「那我也不會怕。」
幸村好笑地看著她,「我看你可能撐不過五分鐘。」
五分鐘?
留紗愣了一下,想你之前說的不是「兩分鐘」?
原本她打算看著手機,等三分鐘一到就原路返回的。可是現在幸村說五分鐘。
幸村見她不說話了,又擺起一張笑臉,表情瞅著似有些不懷好意。
他笑著問她:「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我之前說的兩分鐘現在卻講的五分鐘?」
留紗愣了一下,撇著嘴堵他,「才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怎麼非要說五分鐘不說十分鐘二十分鐘?」
「你能撐二十分鐘?」
「當然!」
「不可能。」幸村搖搖頭,「弦一郎出來時臉色都變蒼白了,你怎麼可能支持二十分鐘?」
「我可以的。」留紗把手電筒緊緊捏住。
「算了,你不要逞強。」
「我不是逞強,我覺得我可以。」
「好吧,你覺得你可以,你也不是逞強,」幸村最後妥協,「不過如果你很怕我們立刻原路返回。」
「等二十分鐘以後再說吧。」留紗衝他擺擺手,「對了,如果我撐過二十分鐘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幸村聽得目瞪口呆,「什麼事?」
「現在還沒想到,不過先放那兒,等我想到了就告訴你。」
幸村沒好氣地瞥她一眼,「等你撐過二十分鐘再談。」
留紗和幸村也離開診療室朝一樓出發了,還剩下仁王和中川晶。
仁王聽完護士做簡介,又和中川一起看了段小恐怖片,兩個人又按要求合了一張影,接著才離開診療室開始摸索探險。
中川晶一拐出破門就自言自語問了一句:「為什麼剛才要合影呢?」
「可能是想留個紀念。」仁王回答,想了想又說,「對了,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
突然,她「啊」地一聲抓緊他肩膀,手指著水泥地上躺著的幾具死屍說「好噁心啊」。
仁王被她抓的一瞬間心跳開始加速,又在她放開的一霎速度恢復了正常。
仁王回過頭看她,「你不要怕,這些都是假的。而且這幾位飾演的都是沒變喪失的屍體,他們不會突然跳起來。」
中川晶被仁王的安慰嚇到了,臉色慼慼然的望著他,「還有屍體會突然跳起來的?」
「沒有,恐怖片裡會有。」
「我是說醫院。」
「有,」仁王點點頭,「上次比呂士被嚇傻了,就是有具屍體突然蹭到他眼前。」
她有點擔心,只覺得腳下是舉步維艱,移動一下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仁王有點看不過去了,猶豫一下說:「如果你很害怕不如我們出去?」
「不用,」她衝他擺擺手,臉上的表情視死如歸,「反正都是假的,走走我就不覺得怕了。」
仁王和中川離開診療室 時,留紗正躲在第一個小病房裡化妝。
幸村一時無語,「你竟然可以在這種地方化妝?」
「我化妝又沒礙著誰?」她一手拿著化妝鏡,另一手技藝有些高超地往臉上補粉,塗了一層又一層,直補得幸村一陣心驚膽戰。
「紗紗,你的臉已經夠白了,」幸村企圖阻止她,「妝已經很不錯不用再化了。」
「誰說的?」她一眼瞪過去,然後手指著小病房裡唯一一具「屍體」,說「我想把臉化得跟他一樣」。
那具「屍體」也很無語。進來三分鐘就往外衝的客人屢見不鮮,看見他就倒吸一口涼氣或者失聲尖叫的擱幾分鐘就有。但是站他對面一臉鎮定開始補妝的小女生還是第一次見。
於是「屍體」大哥心生一絲惆悵——因為員工守則有規定,扮鬼時不可以和客人有過多接觸,禁止與客人用語言交流。
這個小女生賴著不肯走他也沒辦法,唯一能採取的措施就是對著留紗和幸村聲帶不震動的一連「嘶」了好幾次,最後還被迫張嘴「哈」一口氣。
幸村有些為難地看著留紗,「紗紗,你打算化到什麼時候?」
「畫到學姐來的時候,」這時留紗抬了下腦袋,化妝鏡後露出一張妝補得極其慘白的面孔。她把一雙眼睛張到最大限度,又一次環顧四周,然後把鏡子往幸村手裡遞,撇了撇嘴說,「找一張椅子都那麼困難。你先幫我拿著,不然我沒辦法化了。」
「你究竟想幹什麼?」幸村拿著鏡子回過頭去,對著工作人員露出個無奈的表情,表示自己也沒辦法管住她。
留紗睫毛膏塗一半時,停下手裡的動作有些埋怨地望著幸村,「精市哥哥,你手不要抖。鏡子本來就小,你一動我根本看不見了。」
幸村勉強笑了笑,「你動作快些。」
這時,坐椅子上的「死屍」大哥終於站了起來,頂著一邊眼睛爆掉的灰敗臉孔,一瘸一拐慢慢朝留紗走過去……
她先是一愣,明白過後迅速投過去感激的一瞥,對他點點頭說:「謝謝你了,哥哥,把椅子讓給我坐。」
瀰漫著怪味的病室裡幸村和「死屍」一起無語。
幸村覺得留紗一定是誤會了。那人是想把她嚇得自動退出去,可是留紗以為對方是在讓座。
紗紗展平裙擺在椅子上坐好,一個勁催幸村動作快些。
她朝他招招手,「精市哥哥你快點,十分鐘快到了。」
幸村把化妝鏡遞給她,「紗紗,仁王他們不一定會進來這裡。」
「我知道,」她塗好睫毛膏,又開始抹嘴唇,先是上一層薄薄的才潤唇膏,然後是混了亮片的唇彩,玫瑰色的,多抹幾次顏色自然就很深。
留紗妝化完後又開始弄頭髮,她抬起眼皮,「我沒想等他們進來,
我打算出去。」
「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了,」她衝著他頑皮的一笑,嘴唇裡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煞是可愛。一張面孔蒼白得血色褪盡,眼睛瞪得很大,雙眼皮很明顯,下面睫毛塗了厚厚一層,看上去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什麼意義?」
「等我嚇完他們二十分鐘就過去了,我們剛好原路返回。」留紗說著動手把頭髮弄得蓬亂無序,配上那一臉沒有腮紅的妝看得一陣驚悚。
留紗擰開門把手出去,迎面看見一護士提著顆「人頭」緩緩走過。睜著死魚眼的護士小姐沒有理她,目不斜視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客人。
她以為紗紗是「同類」。
紗紗杵門口站了會兒,很快等到仁王和中川晶。她飛快脫了小坎肩,只穿一件花格子小吊帶雙手抱肘斜倚在病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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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廢棄醫院是東京真實存在的,高兩層樓,據聞是世界三大鬼屋之一。它已經恐怖到當時我朋友站在門口都沒敢買票進去,因為光看外貌就有些嚇人了。
遊樂場(下) ...
仁王瞥見某個病室門口站了一蓬頭垢面看不清臉貌的「喪屍」時,下意識去拉中川晶胳膊,說:「別太靠近,我估計她會蹦過來。」
中川晶有些害怕,和仁王交換了位置,抬起頭有些感激地看一眼他,不怎麼好意思地說:「謝謝。」
仁王笑了笑,「沒事,你是女生,我應該的。」
這時,倚牆邊的人突然站直腰,留紗晃悠悠朝中川晶走去。
她緊張地一把攥住仁王胳膊,聲音發著抖說:「她過來了……」
「沒事,沒事,你別怕,」仁王很享受被她拉住胳膊,所以沒怎麼掙扎,側過頭安慰她說,「以前我來過一次,裡面的喪屍最多朝你吼一聲,或者拍拍你肩膀,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那個「樣」字尾音還沒落完,留紗已經一把逮住中川晶手腕,不怎麼用力輕輕一捏——廊道上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仁王氣急敗壞,「啪」地一下狠狠打掉留紗手說:「你拉她幹什麼?」
留紗慢慢抬起腦袋,從雜亂的頭髮裡露出一雙深黑的大眼睛。她撇了撇嘴,壓低了聲音「嗤」了一下,模仿男人的腔調說:「膽子真是小。」
中川躲在仁王背後不敢出來。
仁王也沒認出這是留紗,只覺得對方「嗤」的那一下實在有些討打。他蹙眉罵了句「神經病」然後飛快拉著中川走了。
留紗很得意地望著倆人離開的背影,示意幸村往前看,「你瞧,他們差不多牽手了。」
幸村聽了直搖頭,「那不叫牽手,只是因為害怕兩個人拉著一起走。而且還是仁王主動。」
「仁王學長沒害怕吧?」留紗嘟起嘴,「他趁機拉著她其實是想吃豆腐。」
「仁王沒那麼不堪,他只是怕她跟不上。」幸村替仁王辨了幾句,然後領著留紗從原路返回。
離開醫院後留紗看他的眼光帶了點崇拜的意味。
「精市哥哥你膽子真大,這麼恐怖的地方你竟然一點都不怕。」
「你不也不怕?還站在殭屍對面化妝。」
「但我一開始還是很怕的,」留紗歪起腦袋皺皺眉,「只是後來看了他幾分鐘覺得也沒那麼可怕了。如果一直往裡走我肯定很怕。不像你那麼厲害,可以走完全程。」她說著撒嬌似的拉拉他手臂,「對了,你跟我說說,那之後裡面都藏了些什麼,除了介紹短片裡寫的,什麼器官啊人頭啊,裡面肯定不只這些。」
幸村表情僵了幾秒,慢慢低下頭說:「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留紗十分驚訝,「你都走完了還不知道?啊……我明白了……」過幾秒她恍然大悟,指著他猛地叫起來,「你閉著眼睛走完全程!」頓了頓又問他,「是真田學長領著你走的?」
幸村搖搖頭,「他沒有。」
「那誰
領著你走的?」
幸村滿臉微笑,「沒有人領著我走。」
「那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沒說我知道。」
「那你……」
最後幸村終於笑出聲,「我沒說我走完全程。事實上今天我是第一次買票進去。」
「可是你之前說……」
「是,柳生和仁王進去了,真田也去了,但是我沒去。」幸村點點頭,很老實地看著她,「我根本沒打算進去。」
紗紗有些好奇,「這麼說其實你也怕?」
「我怕,所以我不去。」幸村又點頭,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沒你怕,我已經做好會走上二樓的打算。」
「我才不去,一樓我已經有些受不了了,再上二樓我肯定要嚇哭了。」留紗撅起嘴,伸手拉他胳膊,「對了,我撐過二十分鐘了,你記得答應過我的事。」
幸村望著她,「什麼事?」
「你說會答應我一個要求。」
「對,」他頓了頓,「所以我問你有什麼要求。」
「暫時還沒想到。」留紗笑嘻嘻把頭轉向一邊,盤算著該怎麼整他。
這時,幾個路過、學生模樣的男生朝這邊走來,經過他們身側時一些目光毫不掩飾落在留紗□的肩膀上。她只穿一件花格子吊帶裙,低胸,感覺能遮住胸部已經屬極限,兩邊肩膀皮膚白膩,袒露在陽光底下。
幸村把小坎肩披到她肩上,說:「衣服穿好。」
留紗「哦」了一下,乖乖把坎肩穿上,末了轉過頭問:「精市哥哥,是不是我提任何要求你都會答應?」
「明知故問。」幸村笑了一下。
「那你是會答應了?」留紗眼睛擦亮。
「不會,」幸村一本正經搖搖頭,「要看是什麼要求,太過分的我不會答應。」
她撇著嘴:「那什麼叫太過分的?」
「到時候我會跟你解釋。不過你放心,」幸村又去牽她手,他表達喜愛的情緒這一種是最常用的,「一般的事我都會答應。」
「好吧……但是假如你沒法說出理由,那你就必須答應。」
幸村「嗯」了一聲。他嗯的那下十分簡單又乾脆。不過,等那一天真的到來時,他才會切身體會,那「嗯」的一下差點使他折磨到死。
仁王拉著中川晶橫衝直撞、一路往前,氣勢洶洶直接殺到了救助站。他一把推開門,對著工作人員一聲叫喊:「不好意思,麻煩您送我們出去。」
直到這時中川才幡然驚覺,自己手腕一直被仁王攥在手裡,遲遲沒有鬆開。她不怎麼好意思掙脫兩下,聲音很輕柔地提醒他:「那個……我的手……」
仁王「啊」了一聲連忙放開,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千萬不要介意」。
中川晶臉紅了一下,搖搖頭說:「沒事,我知道的。」
走出醫院後仁王突
然叫住她,表情很認真地說:「之前我在摩天輪上說的話都是真的,不過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不是那種死纏著女生不放的,」他慢慢吸了一口氣,「當然,我也不是那種很快就放棄的。」
中川晶愣了一陣,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從喉嚨裡淺淺的發出一聲歎息,拉長語調輕輕地「唉」了一下。
仁王又接著問她,「最後我還想多問一句,如果你介意就算了。」
「你想問什麼?」她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抬起眼皮直視他的眼睛。仁王的眼神很堅定,陽光照耀之下微微泛了些光點。從仁王明亮的目光裡她讀出了某種決心。那種決心使她有一瞬間的鬆動。
仁王說:「我就是很好奇,你喜歡的那個男生……」
「我還沒告訴過別人。」中川晶不由自主埋下腦袋。
「哦,不是,」仁王搖搖頭,「我不是想問他是誰,我就是想知道,他在冰帝還是在立海大?」
她鬆了一口氣,過一會兒又抬起頭來,幽幽地吐出幾個字,「在冰帝。」
這幾個字成為仁王和眾兄弟分析戰況的基本依據。
丸井後來對此先發表意見,裂了裂嘴說:「你怎麼不多問一句?問他是哪個年級的?」
「我已經多問一句了。」仁王有些不屑地瞥一眼他。
「那你可以再多問一句,反正你已經問過一次了。」
「我怎麼好意思再去問他是哪個年級?」仁王無奈地攤開兩手,表情看著有些淒涼,「我被一口回拒已經很沒面子了,哪裡還能厚著臉皮去問情敵是哪個年級?」
柳生很同情地拍拍他肩膀,「雅治說得是,再問人家女生心裡肯定很煩。不過你也別灰心,說不定你和她還有可能。」
仁王瞬間豎起耳朵,「怎麼說?」
柳蓮二一臉微笑接過話茬,分析得頭頭是道,「你自己回想,她說的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都說明了什麼?」
「說明她對仁王沒那個意思。」丸井嬉皮笑臉一旁忙著拆台。
桑原想了想附和地跟著點點頭:「是吧,丸井說得應該沒錯。」
仁王沮喪地垂下腦袋。
柳蓮二清清嗓子說:「這只是其中一點,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說的是『有喜歡的人』,可是並沒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說明……」
「說明對方可能不喜歡她?」仁王立刻又抬起腦袋。
「極有可能,」柳生跟著也點頭,伸手扶一扶並不歪斜的眼鏡,說「所以你還是很有希望,畢竟她也只是處於單戀,或者,」他伸手指指仁王,「她已經跟你一樣,被對方一口回絕。」
仁王心中又燃起勝利的希望,彷彿看到明日奪目的曙光,「那我應該怎麼做?」他看著柳生問。
「最好什麼也不做,簡單來說就是順其自然。」
仁王不說話了。
柳在一旁幫著補充,「柳生的意思是指,讓她看起來像是順其自然,其實你私底下開展了一系列行動。」
「大概意思我明白,不過具體實施實在有些抽像,」仁王點了點頭,「蓮二你舉個例子。」
柳蓮二望著柳生,「比呂士你來。」
柳生呆了幾秒,最後才終於憋出一句廢話來,「比如,節假日你要記得送她禮物,可是禮物又只能表示出你對她的友情。」
「算了吧你們,一個男的先說喜歡一個女生,回過頭又說我只想和你做朋友你千萬別想多了,」丸井撇了撇嘴,「鬼都不信。」
其實仁王自己也不信,不過他還是托桑原找到中川,又托她回去問她堂姐,說我能不能和你交個普通朋友。中川晶說好。
仁王回過頭告訴柳生,說自己已經向成功邁進了一小步。
幸村在遊樂場那天答應留紗替她做一件事,沒過兩個月自己就嘗到了苦果。起因是後媽要去外地出差,父親則是出差還未回來。
後媽走時千叮呤萬囑咐,說紗紗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身邊又沒什麼朋友,全靠幸村照顧她了。
幸村笑著答應她:「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之後後媽舔了舔嘴唇又填上一句:「還有,她年齡太小實在不適合談戀愛,萬一有什麼男生想追她,拜託精市你千萬要勸勸她。」
幸村愣了一下,「我勸她?」
「她和你關係很親,比較聽你的話,你去勸她她一定會聽。」後媽最後告訴他,「以前紗紗很親近隔壁一個年長的男孩,那個男生經常請她吃早餐。我發現,現在她親近你勝過以往親近那個男生。」
幸村動動嘴唇,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是這樣?」
後媽點點頭,又接著往下,「她一個人不愛說話,總待在家裡又很孤單。我要工作也沒什麼時間經常陪她,叫外人和她親近我也不怎麼放心。現在她多一個哥哥照顧,我不知道有多安心。」
幸村跟著賠笑,笑容一直僵在臉上,那句「我們都交往好幾個月了」始終沒能說出口。
後媽離開的那個週末,幸村單獨和留紗待在家裡。那天天氣一直悶熱,開了空調留紗還是不舒服,趴在書桌上抬頭望著高高的天空,嘴裡念叨著「快下雨吧,快下雨吧」。
幸村坐在客廳看新聞,眼光也不抬地說:「晚上有暴雨,不用擔心。」
「什麼時候?」留紗轉過頭來。
「可能半夜。」幸村臉對著電視機。
半夜之前果然狂風大作,幾聲悶雷轟過,頃刻之間濁流遍地,雨柱從天而落。
幸村被雷聲驚醒,朦朧之中隱約瞧見一個人影立在房門口。一道閃電斜過,劃出她一臉柔弱受驚的表情。
幸村猛地坐起
來,「你幹什麼?」
留紗抱著枕頭光腳站在房門口,聲音弱弱地說:「我想跟你一起睡。」
掙扎 ...
幸村還未回過神留紗已經抱著枕頭躥他鋪上,毫不客氣側身一躺,抿了抿嘴唇說:「我怕你害怕,所以特意過來陪你了。不過你可不要想做什麼,不然我肯定對你不客氣。」說著她一把攥過幸村被子,過一會兒又慌忙鬆開,一腳把它蹬去床邊。
「你房間有點悶。」留紗面朝著門口,半邊臉頰緊緊挨著枕頭,幾縷髮絲垂在脖子上,緊貼她一層皮膚。
幸村還是保持之前的姿勢——在床上坐直,腦袋半垂,半天不吭一聲。
過一會兒他先爬下床,慢慢把窗戶隙一絲縫。一絲夏季少有的涼意忽地躥進,帶了些一星半點的雨絲。玻璃外雨點啪嗒啪嗒地響。樹影在窗戶上左右搖曳。
幸村在窗戶前臨雨站了會兒,吹了點涼風後慢慢開始變清醒。
他回過頭去望著留紗的背影,心裡琢磨著這究竟是怎麼了?
如果此刻站窗邊的是真田,十有八九就是鐵青一張臉毫不猶豫把對方轟出去;如果此刻站窗邊的是仁王,十有八九就是一臉陶醉、屁顛屁顛跑去鎖門了。但他是幸村……名義上是她兄長,此前不久才接受她母親的托付——阻止她女兒談戀愛。
可是臨到最後,她女兒經過一番阻止直接爬上了他的床。
幸村還在屏氣沉思,突然背後傳來一聲響動。他回過頭去。發現留紗翻過身了,雙肘撐在枕頭上,頭髮有些凌亂。她仰著臉看他,「精市哥哥,你不要老站在窗戶前。」
「那不然怎麼辦?」難道真和你睡一張床上?幸村沒好氣望她一眼。
「你可以坐椅子上嘛,」留紗撅起嘴,伸手指了指外面,「你站那兒把風全擋住了,窗戶又沒怎麼打開。」她仰著臉掃視牆壁一圈,說「你房間很悶」。
幸村立刻點頭,說「覺得悶就回你自己房間」。說完之後琢磨著這話聽著有些不對味,忙不迭又改口道:「即使不悶也回你自己房間。」
「不要。」留紗繼續撅嘴。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我的房間我說了算。」幸村頓了頓,「現在你出去,」他手指著房門口,「回你自己房去。」
「不。」她一口回絕,語氣異常堅定。
幸村有些生氣,隨即口氣硬起來,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沒想幹什麼,我就是想和你一起那又怎麼了?」她索性坐起來,將腿盤好,瞪著眼睛看他一會兒,撇了撇嘴說,「我都不介意你還介意什麼?」
「你是女孩子,一個女生怎麼能摸黑隨隨便便進男生房間?」幸村語重心長地教育,「女孩子應該懂得……」自愛兩個字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其實留紗摸黑進他房間他沒覺得有何不妥,只是時機尚不成熟,即使有了條件他也沒法那麼做。
所以幸村希望她走。
「 你出去吧,大半夜的,被人看見像什麼樣子?」他說著語氣慢慢軟下來,「你怕的話我把手機借給你聽歌,不然你把燈打開?」
「我不要,我不出去,」留紗搖搖頭,「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是怕,怕打雷也怕閃電,所以我想和別人待一起。你看家裡除了我就剩你,我不找你難道出門去找別人?」
幸村不出聲了。
留紗皺著眉頭看他,過一會兒又說:「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你以為我跑過來是為了偷襲?我有那麼差需要去偷襲一個男生?」她歪起腦袋,語氣裡帶著點不屑,「剛才我是被嚇醒的,所以也沒多想抱著枕頭來找你。如果你覺得我是深思熟慮考慮良久才來找你,你覺得我是逮著機會才來找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沒想那麼多,只是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因為我怕。」
她說著一邊翻身下床,把枕頭好,慢吞吞朝門口摸去。幸村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留紗在門口站定,披頭散髮又回過頭來,額前劉海亂成一團,「你說的是,我還可以聽音樂,大不了開著燈睡,也不是非得和你待一起。」
幸村又張了張嘴,但來不及發出一個音,留紗已經掉頭回房了,背影瞅著既孤單又決絕。
她離開前的一席話在他耳邊至少縈繞了十五分鐘。幸村開始感覺是自己想多了,其實留紗想法很簡單,她就是怕黑怕打雷,一個十足的小女生,然後抱著枕頭向自己男朋友尋求安慰。結果她男朋友裝正經把她氣走了。
他開始琢磨自己到底是蠢還是太過君子。後來告訴柳時柳頭也不抬地說「你當然是蠢,而且非常的蠢」。幸村問為什麼,柳嘿嘿地連笑兩聲,說:「其實是你自己心裡有鬼吧,你心懷不軌所以必須進行自我防範,簡單一句就是你有一顆犯罪的心,但又知道犯罪是不對於是只好自己把犯罪的機會親手掐滅。」那一次幸村簡直要懷疑柳平時是不是愛好看哲學,說出的話深入淺出,頭頭是道又很好理解,關鍵是他覺得對。
當然那一晚的幸村覺悟還達不到此種境界。他所思考的結果無非只有兩點:第一,他不該把她趕出去;第二,即使再讓她進來也不能對她做什麼。克制,他必須克制。
幸村徹底克制住了想要幹什麼的念頭,但是沒能克制住去看她的舉動。
二十分鐘後幸村隨手披了件外套,開門出去,發現留紗房門虛掩。他在門口站了會兒,伸手正猶豫著是先敲門還是直接推開,突然背後伸過一隻手。
那隻手輕巧無力搭上他肩。
那個搭肩的動作讓幸村幾乎心臟停止跳動。
他怔了一下,瞪大眼睛慢慢回過頭去。
這回輪到留紗審問他了。
「你幹什麼?」她另只手端了個玻璃杯
,神情有些嚴肅地看他,「站我門口幹什麼?」
幸村嚥一口唾沫,說:「看你有沒有睡著,我怕你還是害怕。」
「沒呢,我倒是想睡可是睡不著。」留紗搖搖頭,「我聽你的拿手機開始聽音樂,雷聲是變小了,也沒那麼怕黑了,可是音樂響著我睡不著。」
「那你到我房間來。」幸村不假思索。
「去你房間幹什麼?」她揚起眉毛,「你剛才不是不讓我進?」
「我沒讓你不進。」
「你叫我出去。」她望著他。
「那是剛才。」幸村不知該如何解釋,覺得多說反而很麻煩,只是指了指房間問她,「你要不要來?」
她盯著他看一陣,慢慢瞇起眼睛,「可是,你讓我去幹什麼?」
「什麼?」
「你讓我去你房裡幹什麼?」
「睡……噢不是,是休息。」幸村改口,「去我房間休息,你可以把音樂關了,我在你應該不會怕了。」
「那可不一定。」她歪了歪嘴角,臉上慢慢浮起一個壞笑。
「不可能不一定,」幸村語氣有些僵,「你完全可以放心,比睡你自己房間還安全。」
「為什麼?」留紗有些好奇。
「因為兩個人待一起,即使有小偷進來也不敢做什麼。起碼他知道房子裡不止一個人。」這套說辭是他臨時想到的,用來搪塞留紗。
她半信半疑點點頭,拉長音調「哦」了一聲,然後回房去抱枕頭。幸村接過她手裡的玻璃杯,提醒她說:「被子一起。」
留紗把枕頭、被子扔到幸村床上,四仰八叉躺上床墊。幸村有些無奈,站在床邊看了會兒,「你這樣我怎麼睡?」
「啊……不好意思,」她臉朝著天花板,視線移開定格在他臉上,俊秀的五官隱約透出一絲無奈,「我以為你真要坐在椅子上。」留紗笑嘻嘻地望著他,說:為了避嫌。
「避什麼嫌?家裡又沒人。」幸村催她往旁邊讓,留紗不怎麼情願挪動身子,朝床邊移了移,「喂,先說好,你可不能有那種念頭,不然我肯定對你不客氣。」
幸村平躺在床上,兩眼瞪著天花板,不易覺察皺了皺眉,「放心,不會發生任何事。」
「萬一你夢遊?」
「不可能。」他有些不耐煩了,乾脆背過身去,「你快點睡,小心明天遲到。」
「不會的,」留紗盯著他背影,「除非你也遲到。」
「我從不遲到。」
「那我也不會,」紗紗躊躇滿志,「反正你肯定會叫醒我,我不出門你也不會出門,除非你要丟下我自己離開。還有,」最後她舔了舔被水潤過的嘴唇,「守在門口的不是真田學長就是柳生學長,大不了我跟他撒嬌。」
「你跟真田撒嬌沒用的,弦一郎原則性很強。」
留紗眼睛一轉,「那我就裝胃痛,他不
可能不管的。」
「真田眼力不錯,你騙不過他。」
「我哪兒是想騙他?」她擺一副你完全不懂的表情,可惜幸村沒瞧見,「我只不過是為他找個台階下,不然他把我放進去別的同學會說閒話。」
幸村覺得詫異,轉過臉來,「你為他找台階?」
「當然,不然我還真的想騙他?」她瞟他一眼,移開視線幽幽歎了口氣,長長「唉」地一聲,「可惜切原沒進學生會,不然我哪兒還用裝什麼胃痛?」
「你少給切原添麻煩。」幸村也歎一口氣,又翻過身去,「睡吧,時間不早了。」
留紗點點頭,拉過被子翻身也睡了。
她睡相不怎麼老實,幸村算是見識到了。留紗先是哼哼唧唧,起初他以為她還沒睡著,正想問她怎麼回事,突然她一個翻身,直接一條腿橫到他身上,幸好隔了床被單。幸村感覺心臟鼓鼓直跳,全身血液循環速度加快,體內所有血氣自然都湧向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往下一段距離,橫著留紗一條皮膚細膩的腿。
幸村慢慢把腿移開,起身去了躺衛生間,回來躺下不過三十秒,這回遭遇的不是留紗的玉腿,而是她的一隻胳膊。
留紗一收腿,一胳膊肘直接招呼他臉上。
幸村捂著半邊臉頰想,還不如去睡椅子,至少椅子比較安全。
隔天早上紗紗醒過來,映入眼簾的只有幸村睡過的枕頭與被單,不見他人。
她騰地坐起來,兩手胡亂扒拉著頭髮。
幸村開門進來,頓舒一口氣,「我正想叫你起來。」
「你真陰險,」留紗埋著腦袋,語氣聽著悶悶的,「把我一個人丟在床上。」
幸村一時語塞,「……我以為你想多睡一會兒。」
她抬起臉,眼睛瞪著他看一陣。
幸村對她解釋,「我沒想過把你個一人丟在家裡。」
「我沒說家裡,」留紗撇撇嘴,「我指的是房裡。」
「有什麼區別?」幸村覺得詫異。
「區別大了,」留紗咬咬嘴唇,「我醒來看不見你心裡會不舒服。」
他脫口而出:「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她遲疑一陣,眼皮慢慢垂下,語氣幽幽地說,「反正,心裡就是不舒服。」
「你怎麼了?」幸村主動坐去床邊,用他一貫的動作輕撫她一頭長髮,又用慣常的語氣接著解釋,「我提前起來是為了做早餐,你不要多想,我並不是把你一個人丟在房裡。」
「算了,其實我知道,」留紗擺擺手,「你出去吧,我換衣服了。」
fiction22 2012-6-20 10:12
事件 ...
初三最後一學期切原不負眾望,終於成功捅出了大簍子——原本是意氣風髮帶齊幾個隊員去某中學打練習賽,誰知球賽打到最後險些變成了聚眾鬥毆。切原情緒有些激動,手裡的拍子幾乎要淪為凶器……
幸村問留紗怎麼回事,她搖搖頭說我也不太清楚,只肯定是對方先動嘴,似乎也是先動手打算圍攻一個,然後切原一臉兇惡掄起拍子就過去了。
其實切原那一拍子並沒招呼到對方身上,更沒招呼到對方臉上,可是人家捂著臉立馬就往地上縮,將假摔直接搬進了網球場。最糟糕的是,那時候附近樹叢有閃光燈在閃……
於是人家一個部集體作證是切原行兇打人,有照片為證。當然切原帶去的人都說自己部長只是裝裝樣子、絕對沒打著,其實那時球拍距離那人起碼五厘米之遠。
教務主任沒看到照片前打著官腔說此事尚有待商榷,問明情況也沒怎麼為難切原,等對方學校拿著照片帶人找上門來,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切原一部之長也拉出去算一校代表,現在照片為證,自己「代表」揮著球拍毆打他校學生,那還了得?
切原被迫要寫檢查,心情郁卒不已,整天趴在桌上愁眉不展,打球也沒精神了,檢查也只勉強憋出一半。留紗把白紙拉過去,說「切原我幫你寫吧,以前我寫過,比你有經驗」。切原感激地望著她,擺擺手說:「算了,這事還是自己來。」
丸井有些擔心他的狀況,偷偷的去問柳生:「學校不至於開除他吧?」
柳生搖搖頭,「開除不可能,記過估計躲不了。」
「他不是沒打人嗎?而且對方也動手了,憑什麼把錯全推切原一個人身上?」丸井憤憤不平拍著課桌,「我就不信對方完全沒動手!」
「他們還真說自己沒動手,」這時仁王推門進來,手裡抱著一堆飲料,「剛才我去問了,對方幾個臉上都有淤青,說是被我們打傷的。」
「那切原他們身上也有傷!」丸井手指一撥,動作兇惡地拉開一罐飲料,眼睛直瞪著柳生,「學校怎麼說?只怪切原?」
「你以為切原他們傻的?自己有傷一早就亮出來了,人家說是,正——當——防——衛——」仁王有意拖長了音調,身子一斜直接倚在牆壁上,手裡吊兒郎當還晃著一罐可樂,「切原他們身上沒什麼傷,尤其切原,完全沒事。」
丸井「切」了一聲:「那是他們自己蠢,打架打不贏自然身上淤青多,還好意思說什麼正當防衛……對了,那照片哪兒來的?」
「一個男生拍的,說是看見打架心裡很慌,想留點證據所以就搶拍了。」
柳生忍不住長歎一口氣,「這證據留得還真是地方……」
仁王不說話了,默默垂著腦袋,心裡琢磨
著要不要去和拍照的男生交流交流,順便套套交情,交情套不上就只好威脅了。
柳生見他一臉沉寂,知道準沒好事,索性先斷了他念頭,「對了,這兩天別去找對方麻煩,請吃飯什麼的也不要去,以免節外生枝。」
「生什麼枝?」桑原老實巴交的看過來,表情看著有些迷茫,「不然勸切原去道個歉,把事情了結算了。」
「切原不可能去道歉,他那個脾氣!」丸井一旁努嘴,「沒去報復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他又沒錯,道什麼歉?」
丸井說著扭過頭望著窗外,「要是有人輸了比賽就罵我矮,我肯定也對他不客氣。」
其實切原行動不怎麼客氣,內心還是比較客氣的。他之所以掄起拍子並不是因為對方嘲笑他矮,而是對方企圖對他部員動手。當然事後那幾位全權否認,而切原個性衝動愛用網球攻擊人是人盡皆知……換句話講,他有前科。
這時候對方學校網球部放出話來,可以不追究,畢竟他們言語也有不妥,但是切原必須親自道歉。切原說我沒錯,我絕不會去道歉。
丸井一個勁誇他有骨氣,說沒錯,這才對得起你部長的身份,不畏強權。
柳蓮二思索一陣,幽幽歎一口氣,「不畏強權就要寫檢查。」
「寫就寫。」丸井滿不在乎。
「寫了檢查還要記過。」柳蓮二說,「切原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錯上加錯,學校只好記他過了。」
丸井瞪著他,「他又沒打人,哪兒來的錯上加錯?」
「學校說的,不關我事。」蓮二攤開兩手,「這事還是看切原自己,他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就不去。」
這時真田終於開口了,此前他已沉默了好半天。
真田用很低沉的聲音說:「還可以勸他去。」
「我不去,要勸你們去,別拉上我。」丸井第一個表態,兩手枕著腦袋說,「我要是他我也不去,反正我不會勸他。」
仁王一旁倍感為難,皺著眉頭開始分析,「理論上來講他道個歉這事就算完了,學校也是做做樣子怕對方把事情鬧大。不過問題的關鍵,照切原那個性要他沒錯還去道歉那是不可能的,雖然這時候道歉搞不好是最好的選擇。」
丸井扭腦袋望著他,「那你去勸他?」
「不,我不能去,我勸他他肯定不聽,」仁王變得吞吞吐吐,「要他平時佩服的人去,這才有可能達到預期的效果……」說完他咳嗽兩聲,兩眼偷偷瞟著幸村。
一時之間所有視線集於他一身。
幸村很老練地點點頭,說:「好,既然你們達成共識,我會去找他談。」
於是切原在一個晴朗的午後迎來了笑容可掬的幸村。他還是像往常那樣,秀氣的臉孔掛滿了溫和的笑,兩邊嘴角微微上翹,如沐春風,但
四月開始留紗順利升上高一,幸村老爸訂個包間帶大家出去吃飯慶祝。此舉弄得紗紗有些不好意思,覺得明明只是直升還要訂個地方舉杯慶祝,換句話講就是連直升都差點救不了她。
席間幸村老爸拿出個小巧的粉色禮盒,遞給留紗,說是慶祝她升上高中的禮物。她抿著唇微笑,卻睜圓了眼睛,滿心歡喜打開來看,一隻迪斯尼系列手機,亮粉色的外殼。
留紗低著頭摩挲手機鍵盤,說:「啊……謝謝,謝謝。」
後媽也高興,輕輕拍了拍她腦袋瓜,「紗紗,看叔叔對你多好。這麼漂亮的手機,連媽媽都有些羨慕了呢。」她拿過手機仔細翻看,樣子比收禮物的人還要高興。
留紗笑瞇瞇地點頭:「謝謝叔叔。」
「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幸村老爸樂得呵呵直笑。
這時,幸村也拿出自己備好的禮物,藍色碎花的紙口袋,裡面裝了一枚水晶發卡,蝴蝶形狀。他把紙口袋遞到她眼前,微微一笑,「送給你的。」
留紗接過袋子,看了很是喜歡,心裡也掠過一絲羞澀,沒怎麼試就把發卡小心翼翼放進斜挎包。
飯吃到一半時幸村老爸突然提起網球部,眼睛看著幸村說:「最近社團還是和以前一樣忙?」
幸村點點頭,「還好。」
「時間過得真快啊,」眼見他的杯子空了,後媽笑著連忙倒酒斟滿。幸村老爸繼續感歎,「留紗上高一,精市已經升上高二,離高三不遠了。」說著他放下杯子,雙手交叉臉色驟然帶出幾分嚴肅,「精市有沒有想好將來打算做的事?或者大學的事?」
幸村愣了一下。
「老實說,」他頓了頓,眉頭微微蹙起,「爸爸不希望你直升立海大,」他俯身拍了拍兒子肩膀,說,「因為老爸知道,精市可以做得更好。」
「我沒打算直升。」幸村老實地搖搖頭,但是神色十分輕鬆,「不過爸爸你可以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後媽用手肘碰了碰幸村老爸,笑瞇瞇地叫「老公」,「精市是好孩子,你啊,就放心好了。」
幸村跟著也笑,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隔天留紗把發卡戴去學校,中川見了覺得很漂亮,問她在哪兒買的。
她很得意地回答,「別人送的。」
「那你問問她在哪兒買的吧。」
留紗撇撇嘴,說:「不是女生送的。」
「幸村學長送的吧?」中川笑了,心想我就知道,「他對你可真好,送你一枚發卡。」
「還行吧。」留紗伸手摸摸發卡,低著腦袋不怎麼好意思地笑了。回去以後她告訴幸村,「今天中川表揚你了,」她指指自己後腦勺,「說你很有眼光。」
幸村微笑,「你喜歡就好。」
「對了,她還托我問你,你在哪兒買的。
她想去那家店看看。」
「我在網上郵購的,」幸村說,「她想看我可以給她地址。」
留紗聽著,嘻嘻地笑開:「不錯嘛你,第一次逛女人的東西選的發卡那麼好看。」
「其實我有參謀。」幸村說。
「參謀?」她頓時有些好奇,「誰?柳學長?」
「不是,」幸村搖搖頭,猶豫一會兒說,「你也認識的,是我一個朋友。」
她瞪著眼看他一陣,忽然意識到他指的是誰,忍不住怒從心起,一把從頭上拽下發卡「啪」地一聲拍到面前茶几上。
「你幹什麼?」幸村嚇了一跳。
「你要是真心送我禮物就別去問她意見!」留紗把發卡推到茶几一角,表情十分嚴肅,「她推薦的東西我不要。」
「我碰巧遇上她,沒有特意去徵求意見,」幸村頓了頓,「她對你沒存敵意,你別這樣,紗紗。」
「我知道,我知道她沒在你面前說過我任何閒話,她對我態度也不錯,以前還送過我一本參考書,但是我不喜歡她,」留紗火氣慢慢消去,嘴裡兀自嘟囔,「原因你知道的。」
幸村有些發窘,說:「抱歉,我不知道你會這麼介意。我不肯定一般女生喜歡什麼樣式,又碰巧遇上她。」
「精市哥哥……」她沉默一陣,突然歎一口氣,「你要覺得我小氣也好,不講道理也行。可是你知道,她喜歡你那麼長時間現在說不定也沒放棄,不管你態度怎麼樣我心裡還是會有疙瘩的。你買她挑中的髮夾送給我,我怎麼可能高興?」
幸村移開眼光,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別的女生怎麼樣,可是我真的受不了,」留紗低著頭去擺弄茶几上的報紙,把它邊對邊對折兩次,沿著邊緣重重摁了兩次,「她是你重要的朋友,我也尊重她,但那不代表我就要喜歡她,甚至可以接受她替你挑的發卡。」留紗把折好的報紙放好,抬起眼睛,「精市哥哥,你聽了不要生氣。不知怎麼搞的我心裡就是不舒服,知道發卡是她選的。」她低頭又看看折好的報紙,稍稍笑了笑,「其實這也跟你沒什麼關係,你去問她也是出於一片好心,怕買的東西我不喜歡。」
留紗俯身拿過發卡,仔細端詳一陣,「不過……她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這枚發卡的樣式我很喜歡。」
幸村終於找到話題切入點,問她說:「你喜歡蝴蝶形狀的?」
「喜歡。」
「那水晶你也喜歡?」
「喜歡,」留紗點點頭,抬起臉來,「我喜歡透明的,在陽光下可以反光的。」
「那發卡你先收著,我再給你買新的。」幸村說。
「算了,已經有就不用再買了。」留紗急忙擺手,「買兩個一模一樣的也沒意思,而且這東西應該不便宜,你不要再浪費錢了。」
幸村笑笑:「這次我不買發卡。」
「還是不要了,」她思索一會兒,輕輕搖頭,「你已經送過了,我知道你的心意。雖然知道是她替你選的讓我很不高興,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你不用再買了……」她越發不好意思,慢慢垂下腦袋,「剛才我說的……我說『你要是真心送我東西就別去問她意見』,那句只是氣話……你不要當真。」
「那我下次還可以再問她?」幸村開她玩笑。
留紗一愣,忽然覺得鼻子一酸,別過臉說:「隨便你吧,你愛問誰就去問誰。」
幸村心裡罩上一片陰影,很是後悔拿這事開她玩笑。他搖搖頭說:「我跟你開玩笑的,我不會再去問她了。你可以放心。」
「沒事,你去問吧。」留紗對他揮揮手。
幸村凝視她眼睛,「我以為你不會介意才順便問問她,現在知道你很介意以後我不會再問了。」過一會兒他又壓著嗓子說,「還有,吉澤應該放棄了。後來她問我,我就告訴她了。」
「她怎麼問的?」留紗轉過頭來。
「她說我對你真好,不是生日也買禮物送給你。然後我告訴她了。」
留紗「噢」了一聲,又問:「那她怎麼說的?」
「她沒說什麼,後來下線了。」
她歪著腦袋笑了笑,過幾秒突然收起笑容,伸手揉揉他頭髮,「精市哥哥,你不會說了後還請她幫挑禮物吧?」
「當然沒有,」幸村搖搖頭,「當時考慮要請教她意見,所以我並沒打算告訴她。」
她聽著又不說話了,只瞇起眼睛望著他臉龐。
幸村說:「你千萬不要多想,我們有段時間沒聯繫了,所以也沒什麼機會告訴她。」
留紗微笑著搖搖頭,「不會的,我沒有多想。其實我覺得你做得不錯,如果你主動告訴她然後又請她幫我挑發卡,估計連我都會可憐她的。」
那之後幸村又重新挑了禮物,這一次沒向任何人請教,憑感覺直接買了一條項鏈,墜子多配了一顆,除了蝴蝶結他還選中一條海豚,眼睛是海藍色的水鑽,日光燈下熠熠泛光。
幸村在交往一週年紀念日時把禮物送給她。留紗很喜歡那條海豚,每天掛在脖子上。中川見了說不出的羨慕,暗示桑原也給她買項鏈。桑原用一周的零花錢給她買了款式相同的項鏈。中川又說「撞車了」督促他速度去換一條。桑原弄不明白,神情迷茫地問柳生「不是她自己說多和田的項鏈很漂亮,她也想要。」怎麼買了又讓我去換?
柳生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女生都很忌諱『撞車』,別人身上的再漂亮也不想和別的女生打扮成一樣。你女朋友說喜歡多和田的項鏈其實只是一種暗示。」
「什麼暗示?」
「暗示她也想要項鏈,但是絕對
不要和對方一模一樣的。」
柳生分析得很對,絕大多數女生都不喜歡以「撞」字打頭的詞語,比如撞衫、撞包、撞鞋、撞項鏈……還有最嚴重有可能引發流血事件的:撞男友。
柳生分析完了仁王也跑去買了一條,鏈子買的純銀,墜子配的一頭虎頭虎腦的小鯨魚,樣子相當可愛。
丸井看著項鏈嘲笑他,「人家幸村、桑原買了還能送出去,你買了又沒地方送,何苦?」
仁王盯著項鏈咬咬牙,「送我表妹不行?」
「仁王你還有表妹?」丸井盯著他笑。
仁王表情憤恨地扭過腦袋,決心不再理他。
「雅志你別這樣,就算對手再強大,你還是有機會的。」前不久中川送來一重要情報,據稱一番鬥智鬥勇她終於從堂姐嘴裡成功挖出了獨家內幕:仁王的情敵家裡很富有,身高有長相有內涵也有,而且在社團混得風生水起。
就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真田都能猜到,這個人就是跡部。
仁王努努嘴說:「跡部算什麼?我不就是家裡沒他有錢……」
「球技不如他,成績不如他,讀的書不如他多,」丸井幫著他一起係數,數完以後得出結論,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至今你還追不到她。」
一旁柳蓮二突然迸出一句:「錢是關鍵。」可謂至理名言。
柳生不以為意斜過眼睛,說:「蓮二你也太俗了,什麼錢是關鍵。人家女生不見得就是喜歡跡部的錢。」
「肯定不是,她又不缺錢。」仁王有點不高興,拿手指指自己,「而且,我仁王的眼光沒那麼差,她是不是愛慕虛榮我能看不出來?」
柳蓮二搖搖頭,表情遺憾,「錢是關鍵啊。」
「柳,這話你再說可就過了,」丸井忍不住皺起眉頭,「我相信仁王的眼光,他選女生應該不至於挑錯。再說,跡部家是有很多錢,不過人家女生對他有意思,也不見得就是看上他家的錢。」
「當然不只是錢,但是錢是關鍵,」柳蓮二胸有成竹,「你們不要只看錢,關鍵是看錢能做什麼。跡部小時候在國外長大,講一口流利的英語,聽說他還會德語。放假了又滿世界旅遊,說他見多識廣應該不為過吧?」柳說著一邊攤開兩手,「他家平時捐給學校不少錢,球技自是不用說,又為網球部添了不少器具,聽說更衣室也是他捐錢修的,說他在學校有不小的地位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還有,他喜歡讀書家裡藏書無數,」他頓了頓,眼光巡視周圍一圈,「但是買書開銷是很大的,尤其是買原版。這樣錢還不算關鍵?」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丸井第一個反應過來,拍了拍桌子說:「沒錯,背旅遊手冊和身臨其境是完全不同的,背書還很可
能出錯,而且搞不好人家以為你精神有毛病。」
仁王撇了撇嘴,「我怎麼會去背旅遊手冊?」
「他沒說你,只是打個比方,」柳生心悅誠服望著柳蓮二,「你說的是,錢是關鍵。沒錢他哪兒能看那麼多書?」
「去圖書館不行?」桑原突然插了一句。
「有些書圖書館沒有,而且借的不如買的看得舒服。」丸井說完推了仁王一把,表情很認真地說,「對了,要不打聽打聽她喜歡什麼書,你也去看看,這樣兩個人才有共同話題。」
「我幫你問吧,仁王,你不要著急。」桑原很老實的口吻講得仁王很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自己火燒眉毛就要拿著白布去上吊了。
兩天以後桑原帶回一則消息:中川晶喜歡世界名著與愛情小說。
沒試過,可以試試 ...
丸井聽了哈哈大笑,說:「這打擊面還真不是一般的廣。什麼算世界名著?那放寬了講《愛麗絲夢遊仙境》也是,『白雪公主』、『灰姑娘』一個都不能少,對了,還有『小紅帽』。」
桑原附和著點頭,靦腆地笑了笑,「其實嚴格來講它們也算,小時候我也喜歡看童話。」
仁王想了想,覺得丸井講得很是在理,打擊面太廣泛簡直無從下手。他看了一眼桑原,「世界名著太多了,好歹再幫我打聽個國籍什麼的,有具體的名字最好。」
柳在一旁歎了口氣:「看吧,我不是早說過了?關鍵是錢,千多本世界名著,全買回去得花多少錢?」
「有那個錢我也沒那個時間,」仁王一把扯過書包揮了揮手,「等我看完一千多本孩子都打醬油了。」
仁王到最後也沒買成名著,只跑圖書館借了厚厚兩本:戰爭與和平上下冊。
可惜這兩本書的到來並沒能豐富仁王的業餘生活,相反讓他的夜生活變得比以往更加的枯燥乏味。
仁王溫習完一天的功課打開電腦的同時,也翻開了那本名著中的名著。電腦上的遊戲可以活躍他的腦細胞,但其活躍程度抵不過名著的催眠。
當仁王第一次翻開那本書,為了節約時間沒看序言直奔主題時,便被此書第一章第二段第一句給嚇倒了。
那一句話六十三個字,其中三十來個字是描寫人物的名字與稱號。仁王努力張開眼睛硬撐了十分鐘,之後趴在桌上就著厚書呼呼大睡。
兩個星期很快過去,仁王看《戰爭與和平》的唯一收穫,就是這本書並不適合生性好動的他。
太催眠了——仁王每次看不到一刻鐘都克制不住倒頭要睡。於是兩周以後他對此書的概念依然只停留在它是一本世界名著,分為上下兩冊,很厚。
丸井說:「仁王你何必呢,就看童話不也很好?《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我保證你不會看睡著。對了,再給你推薦一本,埃克蘇佩裡的《小王子》,那本不錯,字又很少。」
桑原有些吃驚,望著他脫口而出:「丸井你還看書啊?」
「你有那麼驚訝?」覺得被人看低了,丸井頓時有些不高興,撇了撇嘴說,「童話我經常看的,讀起來輕鬆又有趣。你別以為平時我只知道吃。」
「當然,」桑原搖搖頭,「你還知道遊戲。」
柳生打斷二人閒聊,說:「你們不要偏題,現在首要任務是解決仁王的個人問題。」
「那看名著沒什麼用,乾脆改看愛情小說,保證比名著有意思。」丸井迅疾回歸主題,眼睛瞟著柳蓮二,「柳生看的是偵探小說,沒什麼用。不如柳你開個書單?」
桑原兀自嘟囔:「柳不是愛看參考書?」
「愛情小說?
」對於桑原的質疑他假裝沒聽到,凝神屏氣思考一陣後開出書目,「不如先看巖井俊二的,他的書比較受歡迎。仁王,你可以先看看《情書》,還有《華萊士人魚》。」
仁王聽兄弟的意見,先借的《情書》,看完以後只得出一個結論:喜歡就要直接上,一直拖對自己沒啥好處。
他後借的《華萊士人魚》,看完以後居然得不出任何結論。柳很詫異地問他,難道你沒有任何想法?
仁王思索幾秒說:「原本是有的,我以為歌頌的是跨物種間愛情的偉大,看到後來才發現還是同一物種相愛。而且這物種還十分的稀有,想要換對象都不大可能。」
柳算是服了他了,過幾秒才說出下一句:「看來這種純愛系列無法滿足你的要求。這樣,我再給你推薦一個,村上春樹,這次你應該滿意了。」
仁王這回借了本《挪威的森林》。柳托人從大學圖書館借的。結果越看越起勁,一發不可收拾一夜之間全部搞定,看完以後連連感歎柳不是好人。
「蓮二你真是不安好心,大晚上的讓我看《挪威的森林》。」
柳笑了笑,問他道:「這回有什麼想法?」
仁王望著天開始回憶,結果驚訝地發現此刻除了幾場詳細描寫的床戲,腦海裡其餘情節也遺忘得差不多。誰愛誰誰不愛誰,誰為了誰瘋狂誰為了誰鬱悶他一概不知,唯一記得清晰的只有男主的第一次、第二次……第N次。
柳在對面望著他笑:「還回不過神?」
「啊?」仁王終於回過神,心虛地摸出書包裡那本《挪威的森林》,說「我先去還書,先去還書」。
柳伸出一隻手,「我去還吧。」
仁王連連搖頭,「算了,你幫我借已經算麻煩了,我自己去還。」
半途上他遇到中川晶,對方見他手裡拎了本「村上春樹」,果然眼睛一亮,說:「你也看這個?」
仁王琢磨一下,覺得她應該也是看過的,而且感覺還不錯,連忙點點頭,說:「看,也看。」又笑著問她,「你也看?」
「我看了兩次。」中川晶說。
「我只看了一次,不過我發現這書有個問題,」仁王生怕她問自己對這書有什麼看法,於是搶先一步坦白從寬。
果然她有些好奇,「有什麼問題?」
「我覺得□描寫太多,而且又很詳細,」仁王說,「容易喧賓奪主,導致部分人忘記了全書的主題。」
中川一怔,對著他略帶羞澀的一笑:「也對,你說的有道理。」
這時留紗恰好經過,一眼瞥見兩個人站在小徑上表情活泛地聊天,不由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接著指指仁王手裡的書問:「仁王學長你的書?」
仁王點點頭,揚揚手裡的書,「大學部借的,現在要去還。
」
留紗舔了舔嘴唇,說:「學長,還之前能不能先借我看看?我最多一星期看完,看完了我自己去還。放心,仁王學長,我不會把書弄掉的,如果弄破或者弄髒,責任都是我來負。」
「應該還沒到期吧?急著要還嗎?」最後她問他。
仁王表情呆滯地搖搖頭,說:「離到期還早。」
留紗伸出手,「那能不能把書借給我?反正我也打算去借的。」
仁王不說話了。不知道幸村看到留紗看這本《挪威的森林》會有什麼反應?
他想起其中一個鏡頭:男人摸黑硬上了某個女人……
「仁王學長?」留紗歪著腦袋看他。
仁王定了定神,說:「多和田,我以為你不適合看這本書。」
「為什麼?」紗紗有些不解,微微瞇起眼睛,「因為裡面有上床的場面?」
「是。」仁王點點頭,硬著頭皮說,「你年齡小,看這本書不合適。」
「我已經上高一,不算小了。」她笑著搖搖頭,「學長,我很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連初一女生都看《挪威的森林》,我已經高一,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你借她吧,應該沒什麼關係。」中川還是微笑。
仁王只得把書給她。
留紗把書裝進書包,拍了拍,決定今晚就看。
晚上吃過飯,幸村開始溫習功課,她翻開書一頁一頁仔細地讀,讀到床戲部分眼睛都瞪圓了。
幸村端茶點過來,發現留紗半趴桌上,看書看得全神貫注,很是高興。
他把盤子放好,湊過去也打算看。
「你看的什麼?」幸村眼睛瞟著書。
留紗一驚,「啪」地一下慌忙合上書,兩隻手一起摀住封面。
「沒有沒有,我沒看什麼。」她使勁搖頭,把一顆腦袋也壓在手背上。
「什麼書讓我看看。」幸村去掰她手,「到底什麼書?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就是一本小說。」留紗拚死護著書,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在看□小說。
「什麼小說不能讓我看?」幸村手伸向她腰,知道她怕癢。留紗鬼叫一聲從椅子上跳開,留下那本封面印了些米黃色花朵的小說。
幸村拿起書隨手翻開一頁。他飛快瀏覽那一頁,很快,視線停在中部某個段落,上面很清楚寫著「我將XX推進身體最深處,就這樣靜止不動,好一段時間只抱著她」。
留紗站過來也瞟到那句話,一時臉色緋紅,表情呆呆地杵在一旁,也不敢亂動。
幸村又讀了一次,想了想把書合上,轉過腦袋看她,「你功課做完了?」
留紗楞了一下,搖搖頭,「還沒,不過今天功課少,我待會兒做也來得及。」
「你還是先完成功課,至於這本書,」幸村揚起那本《挪威的森林》,「先借給我看,你做完功課想看
就找我拿。」
留紗瞥一眼封面,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問他,「你也想看?」
幸村搖搖頭,「我只是用來打發時間。」
留紗飛快做完功課,想看那本小說,又不好意思去找幸村要。她想起他無意間翻到的那一頁。
那一頁她瞪著眼反覆看了好幾次,相信幸村也會有所察覺。不然他不會隨手一翻就翻去那一頁。
她掙扎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有些不用,只為了一本描寫了男女歡愛的小說就感到不好意思。臨到睡覺時,紗紗已經沒覺得有多不好意思,反而很想知道幸村的反應。
隔天一早餐桌上,幸村主動把書還給她,「對了,這本書你圖書館借的?」
留紗點點頭,「是圖書館的,不過是大學部的圖書館。」
「你跑去大學借書?」他吃了一驚,心想《挪威的森林》還有這種魅力,讓留紗一個人跑去大學借書。
「不是我,仁王學長借的,他打算還書時被我看到,」她遲疑一下,「所以我硬找他要的。」
「他不肯給你?」幸村問。
「也不是不肯,他就是覺得這書不適合我看。」
幸村「噢」了一聲。
「精市哥哥,你看完了?」她指著封面問他。
幸村點點頭。
「那你覺得我適合看嗎?」留紗歪著腦袋觀察他的表情。幸村臉色沒有過多的變化,只稍微細了細眼睛,笑著反問:「那你究竟想不想看?」
「想啊,不想我幹嘛要借?」留紗鼓起眼睛。她拿手指敲了敲封面,扁扁嘴問,「是我在問你,我問你我到底適不適合看?」
「怎麼會不適合?難道你有不少字不認識?」幸村笑著打趣她,看見留紗把臉轉向一邊,又問,「不過,昨天你為什麼要遮封面?你不想我知道?」
「我……」她吞吞吐吐不好意思直說,慢慢低下腦袋,「……我不好意思。」
「你什麼?」幸村又把書拿回自己跟前,「你大聲點,我沒聽清。」
留紗抬起臉,一眼瞪過去,語氣有些生硬,「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現在聽清了?」
幸村忍不住笑起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那差不多是談情說愛的一個必經階段,擁抱、親吻什麼的,其實跟這些差得不遠……總之,」其實還有生理需要,不過他沒好意思說,「總之,你不要覺得這些很奇怪,只要你自己眼光端正,那麼這些場面其實也很正常。」他說著慢慢移開目光。
留紗也不好意思再看他,低著頭只顧瞧著自己膝蓋,聲音很細地說:「其實我懂……不過,我就是很好奇……另外,還有點怕。」
「你怕什麼?」幸村眼光又停在她身上。
「那上面不是說……不是說……」她別過臉去,「很痛嗎?」吞吞吐吐講完一句,說完以後臉更
紅了。
幸村愣了一下,「啊……這個,按照常理來說,」他咳咳兩聲,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按照書本上來講,應該是不怎麼輕鬆。」
「豈止是不輕鬆?」留紗嘟囔著,「別人都寫的是,『痛死了』。」
「大概吧。」幸村又往嘴裡塞了個麵包圈,重重咬一口,然後喝一口牛奶。
「而且……」留紗偷偷望一眼他,幾乎要把腦袋埋到自個兒胸前,「而且……我還沒試過。」她的聲音很輕,蝌蚪一樣從石縫裡溜過,幾乎要不見蹤影。
但是幸村聽清了,捏著玻璃杯的手忍不住用力,說:「這個,其實沒什麼關係,總有一天,是要試的。」
不等她做任何反應,幸村從椅子上站起,手裡拿起那本小說,「書你回家再看吧,帶去學校也沒時間。」
留紗不敢抬眼瞧他,「嗯」了一聲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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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不得已劇透了小部分《華萊士人魚》,不好意思~
不要這樣 ...
第一個學期期末那天,留紗試著往家裡又撥了個電話,發現還是空號,心裡頓生一股難言的惆悵。
她想起第一次往回撥電話的情景。是在去年,當時和幸村關係稍微轉好,終於不用繃著臉過日子了,更重要的是,手裡開始捏著部分零用錢。平時幸村也不怎麼管她,只在闖禍時才挺身站出來。
她花錢買了張電話卡,專打國際長途。結果第一個電話撥回去,號碼通知是空號。紗紗只楞了三秒,然後掛斷,輾轉又開始撥老媽的手機。這一次有人接聽,是個男的。她猶豫一下,說你好、能不能讓某某某來聽下電話?對方不怎麼耐煩地說不認識。她掛斷,又很禮貌地問了次,沒來得及說那是我老媽,電話被對方粗魯地掐斷。
當時她沒拉下臉打老爸的手機,他家的電話自己也記不住,反正,很長一段時間沒見著他了。按照紗紗的說法是,他現在日子好過,估計也想不起我是誰了。
紗紗一次都沒撥通過老媽的電話,儘管如此,她還是固執留著那張長途卡,不定期地往回打,很想老媽時就打一個,有什麼大事發生也打一個,和幸村鬧彆扭也打。不過沒一次打通。
她歎了口氣,想還是快存錢好早點回去看一看。老媽指不定會嚇一跳。她一直沒什麼想像力,又從來不看科幻片,要說服她相信自己還活著估計要花點時間。
留紗在心裡默默地盤算著證據一二三,清點完畢後決定外出尋分兼職。
上次多虧幸村騙她,之後自己特意去問清了立海大升學制度,發覺只有不犯大錯即使科科不及格也能升去大學部。
她心滿意足地笑了。
暑假開始她找到第一份兼職,一家快餐店打工,收銀還沒資格,只負責一些簡單的工作,比如收拾餐桌打掃衛生擦擦窗戶玻璃,一周去四次,干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中川和她一起。
留紗才打工時幸村並不清楚,只感覺她隔一天就背著小挎包出門,過幾個小時再回家,有些奇怪。某一次幸村忍不住問她,「今天又出門?」
留紗正半蹲在玄關換鞋,邊繫鞋帶一邊抬起臉來,「我和中川一起的。」
幸村點點頭,不再多問。
很快到了第二周,那天幸村幾個練完球決定出去吃頓飯。仁王說去哪兒吃,桑原提議一家快餐店,嘿嘿地笑兩聲,說「中川在那家店打工,順便看看她」。
幸村聽著有些詫異,「打工?」
「對,」桑原據實以告,「在快餐店,一星期去四次。」他沒說「和你妹妹一起」。
幸村幾個到快餐店時剛好一點半,。快餐店顧客很少,零零星星只坐了三桌。留紗背對著玻璃門,拿了抹布正奮力在擦飯桌上灑下的油污。
幸村一怔,「紗 紗。」
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神色驚詫,「你怎麼來了?」
「我們來吃飯。」幸村說不出話了。
切原向留紗揮手致意,說:「昨天聽你說要換班,我還以為今天你不在。」
「是打算要換的,」留紗點點頭,「不過,臨時有點事,乾脆不換了。」她說著兩隻眼睛偷偷去瞄幸村臉色,發覺沒什麼變化,心裡頓鬆一口氣,之後又覺有些不是滋味。
幸村突然問她:「你什麼時候工作結束?」
「五六點。」留紗瞟著手裡的抹布,又抬起眼看了看幸村,「你們先坐吧,我看能不能要些優惠券。」
留紗幫忙要來幾張折扣券,趁著人少遞給幸村,「拿去,用這個點餐便宜一些。」
幸村抬起頭,「會不會影響你工作?」
「不會,現在人少,所以沒什麼關係。」
仁王和柳生拿了券去點餐。桑原問幸村,「我打算等中川下班,不過時間還有四個小時,我想去體育用品店看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幸村搖搖頭,「你去吧,我就在店裡。」
飯後他果然沒打算離開,又點了杯冷飲,默默一個人坐位置上等。
留紗趁收拾餐盤時問他,「你不和他們一起?」
幸村說:「我等你。」
「可是還要四個小時。」留紗動作熟練地收好盤子,把餐具收攏,紙巾揉在盤子一側,她端起塑料製成的餐盤,「不然你先回去吧?坐四個小時很無聊的。」
幸村搖搖頭:「沒關係。」
「那不然你去逛逛?」
「天氣熱,店裡涼快。」
留紗撇著嘴走開,兀自嘟囔「真頑固」。過一會兒她又回到幸村桌子邊,手指敲敲桌面,「喂。」
幸村抬起頭,瞧見她換回一身便服,吃了一驚,「你請假了?」
「是啊,我請假了,」留紗嘟起嘴,「總不能真的讓你等四個小時吧?我跟經理說你難得回來一次,她就准我假了。」
「什麼難得回來一次?」幸村一頭霧水。
「我說你在國外念大學,好容易放假回來一次。」聽語氣她有些得意。
幸村沒好氣朝店深處望一眼,說:「這樣她也信?」
「她信,而且她還誇你,說你長相很端正,看著年紀輕輕。」留紗挽著他胳膊走出門外,幸村聽了哭笑不得,「年紀輕輕……」
「她說你看上去就像十八歲,還問我你是不是剛念大一。」
幸村有些無語,「十八歲……」
「我說沒有,你已經念大二了,今年十九歲。」留紗嘿嘿地笑。走到一個紅燈下時,幸村突然停下,轉過頭說:「紗紗,我覺得你不該撒謊。」
「嗯?」留紗一挑眉毛,「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不過你請假也可以說實話的。」
「怎麼說?」她有些不
高興,嘴巴撇了撇,「我說實話她不會准我假的。剛才就是看在你好容易回來一趟的份上,她才准我提早下班。」
「你直接告訴她,你男朋友來了。他有點事想和你談,所以你必須請假。」
「這一聽就是借口,她不會信的。」她歪著腦袋看他,「你不知道,我們經理很嚴,請假要說清楚理由才批准。」
「這不是借口,」幸村說,「他的確有事要和你談。」
「啊?」她瞪起眼,像不認識他似的,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眼光最後停在他T恤袖口,「那你要跟我談什麼?」她不情不願地開口。
幸村歎了口氣,「你去打工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怕你不同意。」她吸吸鼻子,低著嗓子說。
「我為什麼會不同意?」
「那得問你啊,」她抬起臉,眨了眨大眼睛,「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不同意?」
幸村搖搖頭,「我不會不同意,你去打工是好事,可以鍛煉自己又可以多賺一些零花,我怎麼會不同意?」
「可是你不擔心會影響功課?」
「擔心有什麼用?」幸村望著她,「你不去打工待在家裡,也不見得就會學習。」
「那……其實,我還是有看書的。」她把兩手抄在背後,腦袋低下,紅著臉說。
幸村抬手敲敲她腦袋瓜,說:「你看的是小說,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看小說也比不看的好。」留紗歪起腦袋,腳尖踢出去一塊石子,便便嘴說,「你也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可以直升的。」
「誰告訴你的?」幸村有些吃驚,「切原?」
一聽切原的名字,她忍不住鼻子裡哼出一聲,咧著嘴說「早猜到了,你們連著一起騙我,說什麼不及格不能畢業」。
「真是他說的?」幸村還是不信。
留紗搖搖頭,「不是,他什麼都沒說。我無意中聽別人提起,湊過去問了幾句。」她特意繞開遠野的名字,想起上次他勸弟弟把所有照片拿出來,頓時覺得他還算有種,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
他笑著點頭,「切原是沒說,但你不是說了?」
「我說什麼了?」留紗張大眼睛,表情莫名。
「你沒告訴我你在快餐店打工,可是告訴有告訴切原。」
「這個……」她踟躕不定,期期艾艾的問他,「你……你很在意啊?」
幸村面露一絲微笑,「老實說,是有一點在意。」
她驚訝得頓時合不攏嘴,一手指著他磕磕巴巴地說:「啊……你、你、你!」
「我什麼?」他看著她。
「你吃醋了啊?」終於她憋出一句。
「其實也不算吃醋,就是有些在意罷了,」幸村很鎮定地搖頭,「我知道,你對切原沒那種想法,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在意不就是吃醋?」
「那不一樣,」幸村有條不紊向她解釋,「吃醋的話我對切原也會有想法,不過我倒沒覺得他做了什麼多餘的事,你們關係好我一早就知道。」
留紗被弄糊塗了,「那你到底在意什麼?」
「當然是你,」幸村頓了頓,「你怕我不同意自己就會放棄,但你又很想去,所以才不肯告訴我?換個角度想,其實你是太在意我的想法,所以才不敢對我說。」
留紗露出佩服的神色,「沒錯,你要是不同意,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過我還是有些介意,」幸村猶豫幾秒,面露一絲難色,「因為,我希望,有什麼事你可以第一個告訴我。」
「噢……」她有些不好意思,抿著嘴唇垂下腦袋,在他視線觸及不到的角度,兩邊嘴角偷偷往上翹,披散後背的長髮隨風亂飄。
幸村盯著她頭髮,說:「你頭髮越來越長了。」
留紗緩緩抬起臉,衝著他微微一笑,「你說,我把頭髮燙卷怎麼樣?」
「燙卷啊……」幸村先微撫她飄逸髮絲,幾縷頭髮絲停在手裡,又迅速被風吹開,從他指縫之間倏地滑過。
幸村笑了笑,說:「給建議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解決先前的事?」
「先前的事?什麼事?」她瞪著眼睛,「撒謊請假的事?那也不能全怪我吧,我也是為了不讓你等,所以才……哎,」突然她「哎」了一聲,「算了,你不高興我以後盡量不說謊了。這樣總行了吧?」
幸村搖搖頭,「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你沒有第一個告訴我。」
她楞了一下,臉頓時又燒起來,慢慢低下頭去,「那你說,要怎麼樣?」
幸村只笑,「也不要怎麼樣,你適當補償一下就是。」說完他立馬湊過去,也不等她有任何反應。
幸村雙手握著她肩,臉幾乎要貼著她臉。這一回他親的是嘴唇,只輕輕碰了碰,也沒怎麼用力。倆人嘴唇之間還隔了幾根留紗的長髮。
「啊……」留紗捂著嘴唇一連倒退三步,兩邊臉頰又泛起紅暈,像是殘留天邊的紅霞。
過一會兒她鬆開手,慢慢又往前邁了一步,在幸村跟前站住,說:「你……你好色/情……」
「我怎麼色/情了?」幸村微微瞇起眼。
留紗一張臉憋得通紅,說話期期艾艾的,「你、你……你隔著頭髮親我……感覺好色/情。」
幸村一怔,覺得隔著頭髮吻她嘴唇是比直接親她要刺激不少,忍不住也臉紅起來,解釋說:「那是個意外,因為在吹風,你應該明白,那並不是我有意想……」
「算了,我明白,你別說了。」留紗擺擺手,抬起腦袋左右一陣張望,發現此刻四下空無一人,撇了撇嘴說,「我發覺你有些不老實。你只是表面看起來很正經。
」
「為什麼?」幸村聽得莫名其妙。
「你看,」留紗伸手指一指四周,「每次回家你都帶我走捷徑,可是捷徑基本沒什麼人經過,只有我們倆。」
幸村哭笑不得,「是你自己說想走近路,能散步又不會走得太累。」
她瞪他一眼,「我哪兒說過了?我怎麼不記得?」
「你有說過。」
「我不記得了。」留紗扭過腦袋。
幸村說:「那好,以後我們不走捷徑。」
「啊?」留紗眼皮翻天,「我說精市哥哥,你也太容易改變立場了。雖然我很高興你能聽我的話,可是也不能句句都聽我的吧?我承認,你可能有些居心不良,不過嘛,看在我們關係不一般,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幸村說:「我沒對你居心不良。」
「好吧,」留紗動作豪氣地揮一揮手,「那就是對我不安好心。」
「也沒對你不安好心。」
「算了吧你,做都做了還怕承認?」她說著慢慢扭過腦袋,聲音也漸漸低下去,「你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還敢說自己安了好心?」
幸村有些無奈,「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留紗使勁拽他T恤,撒嬌說「你還敢說……」突然沒了聲響。她有些詫異,發現斜對面一個中年男人正一動不動注視著她。那人穿一件土黃色夾克,臉龐微胖,五官有些大眾化,不奇怪也不好看,就是湊在一起瞅著有些陰險,感覺不像什麼好人。
留紗皺著眉頭往幸村身上靠,「精市哥哥,那邊有個怪人。」
幸村回過頭去,那人咧開嘴朝他笑了笑,轉身走開。
「他為什麼要對著你笑?」留紗拽著幸村衣角。
幸村搖搖頭,「不知道,我不認識他。」
「我也不認識……啊,不對,我見過他。」她突然叫起來,「上次在校門口,在立海大馬路對面,好像就是他。」
「你確定?」
「這個……」她歪著腦袋思索一會兒,「也不怎麼確定,當時我也沒仔細看,只覺得衣服有些像。現在穿土黃色夾克的人可不怎麼多。」
幸村也想起來了。上次那人站在立海大對面,眼睛瞅著門這邊。當時中川還說,或許是來找她的。
所謂女僕 ...
九月之後留紗回去學校上課,此前特意辭去快餐店的工作。中川問她,「你不去打工了?平時沒空,其實週末也能上班的,反正工資按時計算。」
留紗搖搖頭,「我問你,快餐店干一個小時能買什麼?」
「一碗拉麵,」中川看著她,「或者兩碗。」
「兩碗拉麵能換什麼?」
「啊?」她有些詫異,表情有些茫然,「能換什麼?」
留紗豎起一根手指,「兩碗拉麵等於什麼?」
中川想了想,說:「可能等於兩個蘋果。」
留紗點點頭,「我干一個小時才賺兩個蘋果,每週干四個小時,也才賺八個,就算一周干八個小時,也才十六個。假設一周能賺十六個,一個月就是六十四個。假如我堅持干半年,也就是六個月,」她停頓一下,「能賺三百八十四個。」然後皺起眉頭,「你說,三百多個蘋果能換什麼?」
中川「哇」了一聲,稱讚說:「你數學真不錯,馬上就算出來了。」
「這個簡單,六十四乘以六,小學我就會。」
「不過你算得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
留紗撇了撇嘴,「你怎麼知道我沒算錯?」
中川楞了一下,說:「我幫你驗算過了,沒錯。」
留紗又問:「你還沒回答,三百多個蘋果能幹什麼?」
「開蘋果Party?」中川歪起腦袋,露出一臉很無辜很茫然、很像小時候第一次看到蘋果的表情,「多和田,你為什麼要拿所有工資去買蘋果?你很喜歡吃蘋果?」
留紗有些受不了了,覺得中川平時還算機靈,一牽扯到賺錢的事思維立刻就變遲鈍了,注意力始終集中在蘋果本身,一點也不察覺這水果背後隱藏的意義。
留紗說:「蘋果是個比喻,我不開Party,也沒打算拿錢去買水果。」
中川點點頭,「我懂,我懂。」她頓了頓,眨巴著眼睛說,「對了,剛才你想問我什麼?」
「快餐店來錢太少,所以我不去了。」
「你不是已經辭職了?」
「你沒懂我的意思,」留紗擺擺手,「我還要打工,不過不去快餐店了,我決定去咖啡店。」
「有什麼不同?」
「工資不同。」留紗說,「那種店生意不錯,所以給錢也大方。」
「那種店?」中川有些疑惑。
「女僕咖啡店。」
「在哪兒?」
「東京。」
中川大吃一驚,「你要休學啊?」
「週末才去,」留紗撇撇嘴,「我去問過了,人家工資高,是快餐店的幾倍,除去來回車費我也划算。」
「你怎麼會選東京?」中川頓時對留紗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找個兼職也不遠千里跨越區縣,連車費都囊括進去,計算得真是萬無一失,「可是東京消費高。」
「午餐她們提供,還有免費的
咖啡和飲料喝,我根本不用花錢。」留紗說,「其實工作條件挺不錯的,工資又高,人家肯要我我當然要去了。」
中川歎一口氣,「聽得我都想去了。」
「你可以去試試嘛,其實她們對員工的要求很簡單。長相、身高、聲音。」
中川搖搖頭,「算了,我還是繼續留在快餐店,我不想每個週末都跑東京。」
留紗暫時沒把這事告訴幸村,當然也沒告訴切原。她拜託中川幫忙保密。中川說:「你每個週末往外跑,學長肯定會起疑。」她咧了咧嘴,「最開始不會,等我工作半個月再告訴他。」中川不解,問為什麼。留紗撇撇嘴:「我怕他不准我去。」
很不幸的是,留紗在第一個週末就遇見冰帝的忍足。對方是一個人來的,手裡提著筆記本,要了個包間。留紗端咖啡進去時眼睛還偷偷去瞟屏幕,她懷疑忍足是不是偷偷出來看A 片。
倒霉的是,忍足也認出她來,眼光先停留在她腦袋上的一副毛絨貓耳朵,而後才是她臉。他微微笑了笑,「好久不見。」
留紗點點頭,含著笑把咖啡放下。當然她不可能拜託他去保密。忍足和幸村基本等於不認識,平時不短信也不電話,見面也只點頭打個招呼。
恐怖的是,忍足雖然沒把遇到她的事放在心上,但也沒忽視到轉個身就忘。於是,在某一次閒聊時他把這事講出來,其實只說了一句「我看見幸村妹妹了,她在女僕咖啡店打工」,然後話題迅速轉移。後來芥川某次網上問丸井,你週末到東京來是不是看幸村妹妹?
丸井一頭霧水:我看她幹什麼?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又不在東京,我去了也看不到……哦也不是,我的本意是,我和她根本沒約。
幸好芥川很單純:她在女僕咖啡店打工,上次忍足遇到她了。
丸井摸著下巴,對著電腦意味深長笑了笑,忍足還去女僕咖啡店。
隔天他把這事當成八卦講給眾人聽,努努嘴說:「幸村你可要當心,忍足追女人很有一套。你要小心『資源』被他拐走。」
「呵呵。」幸村只溫和地笑,其實心裡有些惱火。留紗換工作的事又沒告訴他,唯一得到的安穩,是切原也不知道。
仁王說:「幸村你用不著擔心,聽說忍足只對性感長腿妹感興趣。他是先看身材後看臉,你可以放心了。」
幸村還是笑:「我沒擔心。」
但他回家以後就笑不出來了。幸村問留紗:「聽說你換工作了?」
「你聽誰說的?」留紗嚇了一跳。
「我聽他們聊天知道的,呵呵。」幸村又在笑了,而且笑得很含蓄、很斯文,看上去像是心中充滿了慈愛。
留紗咬著嘴唇,「哪個他們?」她有知道被誰出賣的權利。
「丸井和
芥川聊天,聽他提到忍足在咖啡店遇到你的事。」
「芥川是誰?冰帝網球部的?」留紗眼皮翻天,覺得忍足實在有夠長舌,大家又不熟。她和他不熟,和他們也不熟,這樣也能拿出來說?
幸村盯著她看一陣,終於切入正題,「紗紗,你換工作為什麼又不說?」
「因為我還是怕你不同意。」她遲疑一會兒,「你不同意我肯定不會去了,可是我真的想去,你不知道,那個地方工作環境好,工資又高,中午還提供午餐。」
「就是規定要穿女僕裝,腦袋上要戴貓耳朵。」他沒能意識到,語氣裡帶著點酸,「要對著客人笑,要對著客人裝可愛。」
「我沒裝可愛,」留紗嘟起嘴,「再說了,笑很正常,就算我在快餐店打工,一樣也是要對客人笑的。」
「那裝束又如何?」幸村有些不高興了,「你每天穿著蕾絲花邊系蝴蝶結的裙裝,頭上戴副貓耳朵,不覺得很累?」
「那就是店服!」留紗撇著嘴,「貓耳朵又不是我一個人戴,別人都戴著呢,我有什麼資格說不戴?我說精市哥哥,瞞著你是我不對,可是你吃醋也該有個限度。」她「嗤」了一聲,「對著客人笑也有意見……」
幸村一時語塞,皺著眉看她一會兒,微紅著臉辯解,「你搞錯了,我沒吃醋。」
留紗望著他,樣子不依不饒,「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不能穿店服?為什麼不能戴動物耳朵?為什麼不能對客人笑?怎麼?你真的怕我累?」
幸村說不出話來。
「還有,我得糾正你一個錯誤。」留紗雙手在胸前交叉,仰著脖子,模樣看起來十足的神氣。
「什麼錯誤?」
「剛才你說『每天』,我要糾正你,我可不是每天都穿,只有週末打工才穿。」她看著他,輕輕地笑了,「所以,我一點都不累。能不怎麼累的賺錢我很高興。」
幸村說:「那你也該說一聲。」
「我是打算跟你說的,不過怕你不同意,所以想半個月後再告訴你。」
幸村搖搖頭,「半個月後說和半個月前講有什麼區別?你不一樣還是會去?」
「當然有區別!」留紗叫起來,「半個月前我還沒開始工作,那時候你反對我肯定會去了。半個月後我已經工作了兩周,這時候你應該就會同意了。你要肯同意,我才幹得開心。」
「你怎麼知道我會同意?」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她笑瞇瞇地望過去,「你這個人,做事很講道理,又有原則,就算有什麼事弄得你不爽,只有那事本身沒什麼錯,你也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幸村笑了,「這麼說來,如果我不同意你去,那就是不講道理也沒什麼原則可言?」
「差不多吧……所以我之前才說,你吃醋該有個
限度!」她揚起眉毛。
幸村無話可說,只能三不五時提醒她注意安全。結果留紗說:你能不能不要再囉嗦?
下一個週末,他挑好了時間去店裡找她,剛一進門就瞥見忍足和跡部。跡部背對著他。忍足衝他揮揮手,等人走近了就笑,指指跡部一旁的空位說:「不嫌棄一起坐?」
這話問得很有水平,至少幸村就不好意思說不了。說不就等於承認「嫌棄」。
忍足看著幸村,「我們剛才還在商量,什麼時候請立海大來東京打練習賽,這麼巧你就來了。」
幸村笑了笑,「我們隨時可以奉陪。」
忍足和幸村對笑,伸手指了指某個靠窗的角落,說:「青學不二的弟弟在那邊,你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幸村順著他手指方向望過去,發現裕太對面的柳澤,正低著頭賣力地摁著手機,就笑著搖搖頭。
跡部看他一眼,「接妹妹下班?」
幸村想了想,點點頭,「差不多吧。」
「差不多?」
他覺得沒什麼理由非要告訴跡部那不是他妹妹,是他女朋友,也不再多解釋,反而和對方神侃過去的練習賽。氣氛一時還算融洽。
當然,如果他們其中的某位看見柳澤發給木更津的短信,估計融洽的氣氛立刻就會變得怪異不自在。
柳澤一瞅見幸村和跡部兩個坐在一桌時,立馬掏出手機聯繫木更津,說:兩個冰帝的和一個立海大的坐在一起,你猜是為了什麼?
木更津問:具體是誰?
柳澤說:冰帝的是跡部和忍足,立海大的是幸村。
木更津沉默幾秒,發過來一句:三角關係?
柳澤捶著桌子狂笑,惹得裕太一個勁叫他:你低調一點,低調一點。
沒過多久,留紗端著盤子在幸村跟前站住,把咖啡先遞給他,抿了下嘴唇說:「你再等等,我就快下班了。」
見忍足盯著她直笑,把咖啡一放,嘴上抿出個甜甜的微笑,「學長您又來了?這是第幾次了?您好像特別喜歡我們咖啡店。」
跡部看著忍足,「這地方你經常來?」
忍足哭笑不得,看一眼留紗說:「你記錯了吧?我一共就來兩次,今天第二次。」
留紗朝他一吐舌頭,拽著盤子蹬蹬地走了。
角落裡柳澤立刻向木更津報告情況走勢,說:兩個冰帝的,一個立海大的,再加一個女生,你猜是什麼?
木更津覺得沒什麼新意,就懶洋洋地回他:四角戀?
柳澤立刻又解釋:不,那個女的有貓耳朵。
房間裡木更津瞬間挺直了腰,說:難道是人獸?
柳澤再次捶著餐桌狂笑。裕太很鄙視地說:「你最好小心別讓他們知道,不然他們三個聯手恐怕你連家都回不去。」
後來留紗下班,換回了便服,挽著幸村胳
膊高興地離開。背後柳澤繼續報告戰況,說:勝負已分,幸村勝出。
木更津對此只回了一句:還是人獸。
fiction22 2012-6-20 10:12
男人的禮物 ...
學期課程十二月結束,留紗的兼職沒結束。那之前在店裡又遇到忍足,手裡還是提著手提,要了個包間,一個人窩在純白雕花門後,點了一杯摩卡和一份蛋糕。
紗紗把這事告訴幸村,說你猜忍足在門裡到底幹些什麼?是不是瀏覽色/情網頁?
當時幸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想帶她去富士山看雪。
留紗冬天有些怕冷,十二月剛到就裡三層外三層、毛衣加羽絨服從頭到腳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到萬不得已她不出門。不過一旦下起雪來,她全身怕冷的細胞立刻退縮,臉上表情瞬間變得活泛,把一雙眼睛瞪圓,窗戶大開,一顆腦袋枕著手背趴在窗戶邊看外面。
幸村說:「紗紗,你開著窗戶不覺得冷?」
「有點,不過關了窗我看不清楚。」留紗表情癡癡地盯著窗戶外,一臉的嚮往,「玻璃很容易就花了,還是開著看比較爽。」
幸村從背後盯著她瞧,想起幾天以前,神奈川下起第一場雪時。
那是個週末,當時下午四、五點。家裡大人不在,幸村端坐客廳沙發上,陪留紗看一檔很沒營養的選秀節目。
留紗盤腿坐在沙發上,啃著蘋果問他:「精市哥哥,你覺得十六號還是二號?」
幸村說:「十六號。」臥室裡手機一陣狂響。幸村進屋接了個電話,出來時隨口說了說:「外面下雪了。」
留紗只楞了三秒,估計是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真還是假,然後蹭地一下從沙發上一躍,套起拖鞋就往門外奔。由於衝擊力過大,門在她身後重重關上。幸村不受意志控制肩膀一顫。
他開門出去,驚奇地發現她正杵在離家最近的一根電線桿子下,面孔朝天,脖子仰起,嘴巴半張,看上去很像一個癡呆。
幸村走過去,在她面前停住,說:「紗紗,你在看什麼?」
「看雪。」留紗一臉的興奮,拿手掌接著從天而散的雪粉,「我很少看到雪,從小時候到現在總共也就見過兩次。」
幸村點點頭,不由自主注意起她的穿著,白色鑲著小碎花的棉質睡衣,腳上一雙毛絨拖鞋,左右還穿反了。留紗頭髮也沒梳,亂七八糟披散肩膀。
幸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她遠看像一個癡呆,近看就像精神病患者。如果可以,他很想立刻就把她拖回去。
這時,留紗縮回幾乎僵直的脖子,抱著兩條胳膊扭過腦袋,看著幸村說:「精市哥哥,我想堆雪人。」
「現在雪還不夠大。」幸村邊說邊去拉她,「我們先回去,等明天雪積存得厚一些,我再陪你。」
留紗點點頭,卻不肯動,站了會兒又說:「那你進屋拿個桶吧。我想接點雪回去做個紀念。」
幸村一怔,「這有什麼好紀念的?雪融化了
就是水,很普通的,隨處可見。」
「我叫你拿你就去拿,少廢話。」她嘟起嘴撒嬌似的推他一把。幸村笑著搖搖頭,剛要伸手去抱她,一眼瞅見對面過來兩個人,抬在半空的手臂立刻停下。
幸村動作停滯了兩秒,還是不緊不慢朝留紗腦袋伸過去,輕輕拂了拂,把落她頭上的雪花一點一點拍掉。
此時幸村老爸和後媽已經走到跟前。幸村爸爸先發話了。
「你們在幹什麼?」他問幸村。
留紗搶先回答,「我在看雪。」
幸村說:「我正想勸她回去。」
後媽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她牽住女兒的手,轉過頭看一眼幸村,「又讓精市你費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幸村連忙擺手,「沒關係。」
後媽又低頭看著女兒,頭一次以一種類似責備的語氣說:「紗紗你也太不聽話了,外面這麼冷還要哥哥陪著你出來看雪。這麼任性怎麼行?你可不能老給哥哥添麻煩。」
留紗愣了一下,又半張起嘴,說:「啊……我,不是故意的。」
後媽把女兒領回家。那一個晚上幸村和留紗都沒怎麼說話。
過幾天留紗主動跟幸村道歉,就為那次後媽撞見他們在電線桿下。
幸村皺眉:「你為什麼要道歉?」
「我害你被罵了。」她有些擔憂地抬眼看他,「叔叔又把你叫去書房,肯定是怪你讓我出門看雪。」
幸村搖搖頭,「沒事,其實他沒講什麼。」
「真的沒罵你?」她望著他。
「沒有,沒罵我,」罵是沒罵,但是有提醒。
當時幸村爸爸抽著煙說:有些事留紗不懂,但你應該明白。你們一個高一、一個上高二……然後他欲言又止,最後才說什麼凡事都要有個限度,超過那個限度看在外人眼裡事情就會變質。「不是」也會變成「是」。
幸村差點脫口而出:已經「是」了。
但是一想起還沒徵求她的意見,他就什麼也沒說,只笑著回了句「您想太多了」。
留紗希望神奈川再下一場雪,「什麼時候能再下一次?我想看雪,想堆雪人。我從來沒玩過。」
幸村想了想,說:「你請兩天假吧。」
「為什麼?」她轉過頭來。
「我帶你去富士山看雪。」幸村頓了頓,「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留宿一晚。」
她瞪起眼,「他們會同意?」
「不會同意,但他們有可能同時不在,」幸村笑了笑,「當然,如果你不想留宿,事情就簡單多了。在他們回來以前先到家。」
「我不要,」留紗撇著嘴,「我想留宿。一天怎麼夠玩?兩天我都嫌不夠,而且還能和你一塊。」
這話聽得幸村有些鬱悶,按照語序,留紗是先想看雪,然後才是和他一起。換句話講,此時幸村在
她心裡的地位,已經輪到皚皚白雪之後。
留紗扭過腦袋,「那如果他們不會同時外出工作?」
「也有辦法解決,不過稍微麻煩一點,估計你不會願意嘗試。」
「什麼辦法?」
「我們出發的時間不同,回來的時間也不同,這樣他們就不會有所察覺。」
她楞了一下,「這麼複雜?」
幸村只笑,「所以我才說,你不一定願意嘗試。」
「不,我願意,」她拽住他胳膊,「我去找中川,當時候要是有人找我,就讓她說我和她在一起。」
幸村思索一會兒,「算了,這個方法有些冒險,萬一阿姨想和你說話,那該怎麼辦?」
留紗仰著頭,「就讓中川假裝手機沒電,然後我用自己的手機回她電話。」
幸村探出腦袋,望一眼窗外,忽然歎一口氣,「那好,我找個借口,說要外出三天,中途我去她家接你。」
「等等!」留紗拉住他,一臉的得意,「你別慌,我有更好的主意。」
「什麼主意?」
「就說你們網球部集體去富士山玩,然後你把我一起帶去。」她吸了口氣,「當然了,去的只有我們倆。我們不說,他們不說,就沒人知道。」
幸村又嚇一跳,「要找七個人串供?」
「沒那個必要,」留紗很瀟灑地揮了揮手,「大家互相又不認識,就算面對面走過,也不一定知道那個就是你爸,哪個又是我媽。你不用擔心。」
幸村搖搖頭,「爸爸認識真田。阿姨對切原也有印象,你們一個班的。」
「那你就和真田學長串供,我跟切原串供。」她一臉的笑意,「放心放心,不會有事。萬一叔叔碰見其他人,你就說,因為那個誰和女朋友約好了,所以沒通知他去。」幸村欲言又止,留紗撇了撇嘴,「行了,你爸爸不會在意,到底那個誰有沒有交女朋友的。」她把腦袋靠在他胳膊上,「你呢,就快點去訂旅館,然後選個時間我們一塊兒去。訂好以後告訴我,我好請假。」
幸村去找真田串供。真田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幸村……」
「什麼事?」他看著他,很清楚對方心裡在思考什麼。
過了會兒聽見真田說:「放心,我會幫你。」
於是轉過身他就把這事很委婉地告訴柳蓮二,大概意思是指幸村要帶女朋友出去玩,因為不太方便只能說和網球部出去過集體生活,假如不小心你碰見幸村的家長,記得千萬不要說漏嘴。
當然他出自一片真心,出自一片好意,絕沒有任何散播幸村八卦的企圖和嫌疑。但是蓮二聽著依然很震驚。
柳蓮二當時半天沒有回過神,大腦停止思考足足有五秒,五秒之後說:「你是真田?」
真田很無奈:「是。」
「幸村要帶女朋友出去過
夜?」
柳好直接,真田有些臉紅,猶豫一下,「……是。」
「為什麼要出去過夜?他們不是住一起?」柳十分好奇。真田直接掛了電話。
仁王得知幸村即將踏出關鍵性的一步,連忙拽著柳生去超市。按他的說法是,我們應該提前送他一份生日禮物。
仁王在超市裡精挑細選了一盒,還是牌子貨,去收銀台付錢的時候遇見中川晶。對方一見他手裡拽著的東西,表情先是一愣,緊接著眉頭皺了皺,沒過兩秒又立刻恢復了笑容。她衝他點點頭。
仁王想這誤會可是鬧大了,再不解釋他的清白就沒了。
他低著頭看了眼手裡的東西,抬起眼笑了笑,「你不要誤會。這是我替別人買的。某個人需要又很害羞,所以我幫他買。」
中川晶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與此同時她回過頭看了一眼站在超市入口處的柳生。
柳生剛好也在看她,目光一經相觸,兩個人都含笑點點頭。
仁王一出超市門口就把袋子往柳生懷裡塞,「我幫幸村買,你幫他拿,順便負責給他。」
柳生往袋子裡看一眼,有些好奇,「你怎麼買兩盒?」
「買一送一,這東西不便宜,他以後用得著。」
柳生又問:「你有沒有注意保質期?萬一他還沒去就過期了?」
仁王語速很快地答:「不會,這是上半年生產的。一般保質期兩到三年,離過期還早。」
柳生看一眼他。
仁王又說:「還有,你給幸村的時候記得告訴他,這東西保質期是長,不過唯恐生變,最好不要一直存放,越早用完越好。」
柳生思忖幾秒,突然扭過腦袋,「剛才我碰見中川晶了。」
「知道,我在收銀台看見她了。」仁王笑了笑。
柳生說:「她是不是看見你買安全/套了?」
「她看見了,不過沒事。」仁王說,「我跟她解釋過了,說是幫人代買。」
「你有沒有說那人是幸村?」
「當然沒有!」仁王有些得意,「我就告訴她說,某個人有需要,可是又有些害羞,於是我只好出馬,幫他搞定。」
柳生「哦」了一聲,一隻手搭去他肩上,說:「雅志我明白了。你放心,東西我會轉交給幸村,至於你說的話,」他頓了頓,「我會把意思傳達給他。」
所謂留宿 ...
柳生在一次練習結束後把幸村拉到一旁,很低調地拿一個黑色塑料袋硬往他手裡塞。
幸村條件反射不肯收,「柳生你這是幹什麼?」
柳生咳咳兩聲,微微挑眉一笑,回過頭看了一眼企圖避嫌往後退出一個安全距離的仁王,又吊回眼光,說:「你不要客氣幸村,這是仁王送你的生日禮物。他說怕你一直道謝不好意思,特意拜託我轉交給你。」
幸村一愣,對十幾米開外的仁王也笑了笑,說:「他這麼客氣,離我生日還兩個月就送禮物。」
「他說這是你目前最為需要的,」柳很盡職地按自己的意願轉述,頓了頓又說,「對了,他還特別讓我轉告你,禮物不要讓柳他們看見,以免增加他們的壓力。」
幸村很感慨地點頭,「他設想得真是周到。」
「還有,仁王說現在不要拆封,拆封別人就知道他送的什麼,這樣他會不好意思。等回家,哦不是,等回去你房間再拆封。」
幸村有些好奇,往密封好的黑色袋子看了一眼,問他道:「你知道他送的什麼?」
柳扶了下眼鏡說:「不知道。雖然是我陪他去超市買的,不過我只等在門口。他買的什麼,我也沒看清。」
幸村又笑,「那好,東西我收下了。麻煩你替我謝謝他。」
柳也笑了,搖搖頭說:「仁王說了,叫你千萬不要太感謝他。不然他會覺得慚愧。」
此時十幾米開外的丸井已然豎直了耳朵,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仁王不干涉柳生和幸村單獨進行交談的舉動,無異是把生命能源全權托付給狡詐沒有人性的敵人。柳糾正他說:「丸井你評價得太過了,柳生還是有人性的。」
丸井看著仁王,「你就這麼放任他和幸村不管了?」
仁王嚇了一跳,「怎麼說話的?他們倆要幹什麼跟我又沒關係。」
桑原問仁王,「他到底要給幸村什麼?還不讓我們看?」
仁王想了想,嘿嘿地笑起來,「其實我也沒怎麼細問,反正是超市來的,買一送一。」
桑原有些好奇,「牙膏?」
仁王直接被口水嗆到,一連咳嗽好幾聲,「……不是,那東西……其實桑原你……也很有可能,用到。」
桑原楞了一下,隨即微紅了臉。
丸井看著他猜:「護膚品?」
桑原連忙擺手。
幸村回到家時留紗又趴在沙發上看選秀,把一顆腦袋斜在扶手上,聽見開門的聲音,目光從電視裡唱歌的「小黃毛」轉移到幸村手上。
她望著黑色塑料袋,一臉的好奇,「你拿的什麼?吃的?」
「仁王送的禮物。」幸村回去房裡,想起柳生轉述的提醒,把袋子隨意扔在書桌上。
屋外留紗從沙發上慢慢蹭起來,大聲喊他,「他送的什麼?也讓我看看。」
「等一下,」他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取出剪刀把密封塑料袋打開。
留紗下了沙發,光著腳在門口停住,半倚在門邊,好奇地問他,「他為什麼送你禮物?離你生日不是還有兩個月?」
這時候幸村大腦已經被迫停止思考,呼吸也變得緩慢不已。唯一滯留在腦海不斷變幻的畫面,只有盒子上那惟妙惟肖的卡通圖案、以及圖案一邊精心配好的一行字:XXX,橘子口味。
留紗開始往裡走,「他到底送的什麼?」
幸村後背冷汗涔涔直冒,動作僵直忙操/起面前一本嶄新的參考書,回過身很鎮定地笑了笑:「他送了我一本參考書。」
「無聊。」留紗「嗤」了一聲轉身又回客廳去了。
幸村盯著她背影,不動聲色把袋子往垃圾桶裡一放。
「仁王雅治……」他斜眼瞅著垃圾桶,「我謝謝你的好意。」
幸村坐椅子上思考一會兒,過幾秒又站過去把門關上,轉過身慢慢把袋子從垃圾桶裡又撈出來。
「送我這種東西……」直到現在,他後背還是冷汗不斷,心裡只冒出一個念頭:想把安全/套直接扣在仁王臉上……
之後幾分鐘挪過,幸村腦子裡的想法漸漸不那麼單純,已經不僅僅是想把安全/套扔回仁王臉上。他開始認真琢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盒子裝進旅行袋裡……
其實帶留紗出去過夜的動機十分單純,他只是為了讓她多看一眼期待已久的雪景,於是著手訂旅館準備留宿一晚。他從來也沒想過,出去過夜就等於會發生什麼,而且他準備訂兩個房間。
但是,「不會發生什麼」也不等於「一定不會發生什麼」。幸村暗忖,一旦有擦槍走火的可能……那麼,就算為了預防那百分之零點一、烈火點著乾柴所帶來不良後果的可能,帶上一點不必要的必要之品,其實也是很有必要的。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然後他把旅行背包翻出來,拉開拉鏈,往裡塞進了所謂不是必要的必要之品。當然,在放之前他順帶還看了一眼保質期。
晚飯時留紗一邊扒飯一邊問他:「精市哥哥,仁王學長為什麼送你一本參考書?」
幸村被一口飯嗆到,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可能是……怕我學習落後。」
「奇怪,他成績還沒你行,」她撇了撇嘴,「擔心你不如擔心他自己。」
幸村沒好意思再多說,只顧悶著頭夾菜。
沒過幾天,仁王送給幸村一本參考書的消息不脛而走。丸井覺得仁王真是遜到了極點,說你真是老土,生日還送參考書,咧了咧嘴又說「我生日的時候你可不要送什麼參考書啊」。仁王「嗤」了一聲,說:「放心,我沒打算送你生日
禮物。」
只有柳生和桑原明白,仁王送的絕不是什麼參考書,至少不是課堂上用的「參考書」。柳猜到一些,可是不敢肯定,問誰誰也不老實說。
柳生明哲保身不肯透露半句。桑原假裝什麼也不懂。
出發前一天,留紗接到一通電話,是中川打來的。她在電話裡請她幫忙。原來去富士山看雪的人很多,能預定的便宜旅館已經全部約出。中川解釋了一大堆,說我們也不是非要和你們一起,不是存心打擾你們過二人世界的,因為各種不可抗力因素只能那時候出發。
留紗說:「你是不是想讓我們讓出一個房間?」
中川點點頭:「當然,如果你覺得為難就算了,其實本來我們打算過幾天再去,不過我要回外婆家,要待好幾天,回來時估計都開學了。」
留紗把這事原封不動告訴幸村,說我們四個人一起吧,我和中川一個房間,你和桑原一起房間。
幸村楞了一下,說:「紗紗,你好笨。」
「你怎麼那麼自私?光想到自己,不想別人。」留紗有些不高興,「人家中川要回外婆家,如果明天不去這個寒假就沒機會了。」
幸村還是搖頭:「你真的好笨。哦不是,應該是你好單純。」
她皺起眉毛,「你什麼意思?一會兒我笨一會兒又說我單純?」
「讓出一個房間當然沒有問題,可問題是人家中川根本不想和你一個房間。你自己想想,如果不住一起那只是出門看個雪也用不著特意留宿吧?」
他一說完留紗臉就紅了,磕磕巴巴地反駁道:「那你、你……不也是要帶我出去留宿?」
幸村一怔,「那不一樣。你想,我訂的是兩個房間,如果有什麼不良企圖,怎麼可能會訂兩個房間。」
「那我們不也是出門只看個雪?」她說著慢慢垂下腦袋。
「那不一樣,你很喜歡看雪我才帶你去富士山,和一般的情侶外出旅遊是有區別的。別人去不了富士山還可以去其他地方,但是目前你只想看雪,所以我只帶你去富士山。」幸村緩了緩氣,「對了,紗紗,如果到時候人家中川想和桑原一個房間,你千萬不要提議和中川住一起。我們不能為了自己方便就給別人帶來不便。」
留紗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自己即將面臨失身的危險還一臉崇拜地望著幸村,不斷點頭附和:「精市哥哥,你分析得真有道理。我聽你的。」
中川帶著桑原和幸村二人去富士山看雪留宿了。仁王知道後急忙給桑原去了電話,說:「桑原你也太不厚道了,人家去過二人世界你也跟著一起摻和。」
桑原就此第一次反駁:「我來了對幸村有好處,之前他訂了兩間房。現在我們用一間,他們倆只剩一間。」
仁王眼睛擦亮,
歎了口氣說:「算了,不和你多廢話。為了將功補過不如你……」
「私人時間,恕難直播。」桑原頭一次掐他電話。
仁王楞了半天,回過頭看著柳生,露出很無辜的眼神,「他以為我想看直播……」
「難道你不是?」
「不是,」仁王搖搖頭,「其實我就想請他幫個忙,叫他教幸村如何使用『參考書』。」
「放心,幸村那麼聰明,他自己會摸索成功的。」柳生難得安撫他。
中川果然想和桑原一個房間。倆人廢話也不多說,道謝之後接過鑰匙開了門,把行李直接往床上一扔。
留紗走進隔壁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感歎,「還是你的話對,中川真的想和學長一個房間。」
此時幸村心緒難平,做賊心虛地望著窗戶外,壓著嗓子說:「你也不要想得太複雜,就算住一起也不代表就會那個……什麼。」
留紗把所有零食倒在一塊塑料布上,抬起頭瞟一眼他,「剛才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幸村「哦」了一聲,「沒什麼,我說外面人很多。待會兒我們要小心安全。」
她附和著點點頭,「對,而且不只是白天,晚上也得注意完全。」
幸村一怔:「晚上?」
「那是,」她揚起眉毛,「旅遊區小偷多,晚上要把貴重物品收好,門也要記得反鎖。」
之後幸村帶著留紗到旅館附近,拍了幾張雪景。午飯時桑原主動請客,說是為答謝幸村讓出房間,給他和多和田帶來不便。留紗說:「也沒什麼不便的,其實一個人住我還有些怕,幸好可以和他一起。」幸村不是很肯定這究竟算不算是一種隱晦的暗示。
午飯結束後休息一陣,幸村帶留紗去滑雪。桑原也不甘示弱,帶上中川一起。
桑原技術不好,但教只滑過一回雪的中川還是綽綽有餘。
留紗就不一樣了,完全沒滑過可是膽子異常大,總是躍躍欲試,想從一個很小的山坡往下直衝。直到滑雪板的前端差點戳到幸村的小腿,留紗終於作罷。幸村頓時鬆一口氣。他怕回去的時候不得已要坐輪椅。
晚飯後四人又在四周逛了一圈,照了些風景與合照。桑原經過深思熟慮終於趁空把幸村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憋著嗓子問他:「仁王給你的『參考書』你帶了?」
幸村愣了一下,搖搖頭說:「出來玩怎麼會帶參考書?」
桑原也愣了下,忍不住脫口而出:「幸村你別裝了,我知道你知道那是什麼。」
幸村很鎮定地回答:「我沒帶參考書。」
「真的沒帶?」桑原望著他。
幸村搖搖頭:「沒帶。」
「那要不要我借你?反正我有多的,一個晚上也用不完。」
他立刻拒絕:「不需要,我不會用的。」
「啊?」
桑原倒吸一口涼氣,過一會兒幽幽歎了口氣,說:「幸村,你這樣也太狠了……」
幸村差點背過氣,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桑原繼續歎氣,「就算你有十足的把握,可是萬一到時候你把握不住,鬧出什麼事來……」
幸村打斷他,「不會鬧出事,你放心。」
「你這麼有把握?萬一發生什麼意外……」
「不會有意外。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這種事怎麼能在你意料之中?」桑原嘟囔著離開,覺得幸村已經不是自信,而是自大了。在睡覺前一刻他又盡責地去敲幸村的門。
「什麼事?」幸村看著桑原,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也不知是桑原太過老實還是自己太不瞭解他。總之在桑原強行把一個散裝的小包裝硬塞進衣兜裡時,幸村已經嚴重懷疑是桑原慫恿仁王買的「參考書」。
桑原一臉的凝重:「你還是拿去吧,放身上別讓她看見,以備不時之需。」
幸村哭笑不得,要把散包裝還給他,「說了我不需要。」
「這時候說的話不能當真,要到了半夜你才會知道,」桑原摁住他手,「關了燈人的心境不同。」
幸村搖頭:「我的心境都差不多,起伏不大。」
桑原楞了一下,說:「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算了,反正你不要多說,把它收好,用不用你自己決定。」
幸村一手揣進衣兜,摸著所謂的散包裝,把門關好。
留紗在身後戳戳他後背:「剛才他給了你什麼?」
幸村嚇一大跳,恨不得把散包裝立刻扔出窗戶外,不過一想到這個動作不剛好證明了他的心虛,摁住衣兜的手禁不住又慢慢鬆開。他笑了笑說:「沒什麼,桑原問我要不要零食,我說你帶了不少,我們不用。」
留紗仰起臉,一派天真的神色:「可是他好像遞給你什麼東西。」
「你看錯了,」幸村搖搖頭,「其實不是他遞給我,是我給他。我給了他一小袋糖果。」
她歪起腦袋盯著他看一會兒,「哦」了一聲轉身去拿睡衣,「那我先去洗澡了。你是男生要讓我,所以我先洗。還有,你不可以偷看。」
幸村看一眼她,用遙控器開了電視,說:「你放心,今晚我只看電視。」
嘗試與否是個問題 ...
一個小時後,留紗走出浴室,上身套了件穿舊的T恤,腿上一條寬鬆的棉質運動褲。空氣裡傳來一股熱氣,夾雜著一股洗髮水的清香。
幸村還坐在床邊老實的看電視,聽見門開的聲音也不轉頭,就把暖氣再往上調點。
留紗把一張白色毛巾裹在頭上,抱著胳膊往被子裡鑽,「好冷。」
「你很冷?」幸村拿起遙控器,準備再調。
她鑽進被子,把一雙腳伸出床外,說:「冷。洗的時候沒覺得,剛才洗完了出來真是冷。」
「你用不用吹風?」幸村終於回過頭,看一眼她。
她點點頭,把裹頭上的毛巾取下,披在肩上,「打個電話讓人送過來吧。我頭髮長,一時半會兒幹不了。」
服務員送來吹風。幸村道過謝把門關上,聽見她在身後問他,「精市哥哥,你怎麼不開燈?」
「剛才不需要,順手就關了。」幸村把吹風遞過去,又把燈打開。
留紗眼睛一轉,抱著被子說:「你幫我吹吧,反正也用不了幾分鐘。我自己吹不方便。」
「你真是麻煩。」他放好吹放,轉身扔給她一條新毛巾,「先擦擦,我再幫你吹。」
留紗拿新毛巾包住頭髮一陣亂擦,又左右甩甩腦袋像小狗一樣,最後用毛巾用力絞著頭髮尖。
「轉過去,坐直。」他讓她背對著浴室,盤腿坐在床邊,撩起一把她的長髮。
幸村皺了皺眉,「別亂動。要是燙傷耳朵我不會負責。」
「你不負責我就告訴別人,你是故意的。」她得意的翹起嘴角。
「誰會信你?我瘋了會燙傷你耳朵?」
「你圖謀不軌,結果被我發現,你威脅我不准說出去。我不答應,你一氣之下就把我耳朵燙傷了。」
幸村很無語:「這麼漏洞百出的說法你怎麼想到的?我保證沒人會信。」
「那不一定,我最親的人會信。」
幸村一怔,停下手裡的動作,把吹風關掉,「紗紗。」
「幹什麼?」留紗扭過腦袋,嘻嘻地笑起來,「怎麼?你真的要圖謀不軌啊?」
「不是,」幸村搖搖頭,「我是在想,我們交往的事應該告訴你媽媽。」
「為什麼?」留紗鬆開被子,轉過身來。
「他們已經有所懷疑了,與其發現的時候再來解釋,不如直接坦白請求他們的諒解。」
「諒解?為什麼是諒解?」她撇了撇嘴,「我們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可是我們住在一起,整天待在一起,要發生什麼是很有可能的。」
「那又怎麼了?」她瞪著他。
「他們會擔心。」
「那更不能說了!」留紗叫起來,「說了他們會不放心,我和你整天待一起,又是那種關係。他們肯定不同意。」
「我會好好解釋。」
「解釋也沒用!」留
紗撇著嘴,「你自己想,說了我們就等於是同居。你要是家長能同意自己高中的孩子和別人同居?」
幸村楞了一下,「我們原本就住一起。」
「所以才不能說,」留紗搖搖頭,「我要是你爸爸,突然知道自己兒子和同住的繼妹是那種關係,我肯定對她有看法。換成是我媽的話,那更嚴重。畢竟我和你同居,吃虧的肯定是我。」
幸村一怔:「我們什麼都沒做過。」
留紗擺擺手,「沒做過也沒用。他們會擔心現在、擔心以後。」
幸村歎了一口氣,「我跟他們保證,以後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誰信你?」留紗眼皮翻天,「連我都不信,更別說他們。」
「我認真的。」幸村說,「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你會做到是你的事,他們照樣不會放心。實話告訴你,」留紗添油加醋,「如果你真跟他們實話說了,你爸和我媽肯定不會再單獨留我們在家過夜,也不准你給我補習功課。」
「沒那麼嚴重吧。」幸村哭笑不得。
「那好吧,功課還是可以補,不過不准關門。」她說著慢慢垂下腦袋,眼睛死盯著露在被子外的一雙腳,微紅著臉說:「還有……那個,說什麼以後什麼也不會發生,也太絕對了。就算、就算你不想,我還是會……會很好奇的。」
幸村搖搖頭,「我沒有不想。」
「你果然不安好心!」留紗惡狠狠一個枕頭丟過去,扔到幸村臉上,「說什麼要帶我來富士山看雪,其實就是想騙我過夜!」
「絕對沒有。」幸村言辭鑿鑿,一臉鎮定。
「沒有才怪!」她憤憤扭過腦袋,「你肯定想著半夜如何撲過來。」
「放心,我只想著半夜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幸村很嚴肅地說,「你睡相相當不好,和你躺一起對我來說簡直是煎熬。」
「說實話了吧?」留紗歪起嘴角笑,「想對我下手又怕毀了形象,所以你很煎熬。」
幸村一時臉紅,「你亂說什麼?和你睡覺感覺像是打架,你手腳不安分總是往一邊擠。」
「承認了吧?」她瞇起眼睛,「你自我掙扎得都到了想打架的地步,還敢說安了好心?」
「算了,我不和你爭,隨便你怎麼想。」幸村轉過頭,「我最後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跟他們坦白。」
「不願意。」留紗撇嘴,「我不是說了?坦白了就不能整天和你待一起。而且像這種和網球部的朋友一塊兒出去玩,順便過夜,他們也肯定不會同意了。」
「你不想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幸村皺眉。
「你說的什麼話?我們又沒偷偷摸摸,」留紗「嗤」了一聲,「你們部裡哪個人不知道你要聽我的?」
幸村有些無語:「我什麼時候變成要聽你的?」
留
紗揮揮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並沒有偷偷摸摸。我們只不過沒告訴家長。因為告訴了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我們乾脆把坦白的時間延後。」
「延到什麼時候?」
「等你搬出這個家。」她笑了笑,「這樣我們就不算同居,我媽對你也不會有什麼看法。你爸爸也不會覺得我輕浮了。」
「他沒覺得你輕浮。」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她嘟起嘴吧,「你看著吧,要是他知道心裡肯定看不慣我。不過這也不怪你爸,我要是你爸,肯定也會這樣想。」她模仿起幸村老爸說話的口氣,咳咳幾聲說:「精市,爸爸知道這不怪你,全都是那個多和田的問題。身為一個女生連避嫌和自重都沒學會。」
幸村額頭滲出幾滴冷汗,「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電視劇?」留紗皺眉,「電視劇才不是這樣。如果是演電視,你爸爸說的就是:精市,爸爸知道其實你並不喜歡她,因為你們待一起時間太長,你又一直照顧她,所以產生一種喜歡她的錯覺。」她頓了頓,努著嘴繼續,「我們精市一直很心軟,對待一隻螞蟻都很溫柔,何況是一個精神有缺陷的可憐女生?」
幸村一邊嘴角抽搐:「好噁心……」
「噁心?」留紗眨眨眼,「這哪兒算什麼噁心?充其量就是有些誇張。噁心的話你還沒見識到呢。」她歪起腦袋得意地笑了,突然從床邊坐直,兩隻手拽住幸村胳膊,把腦袋放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聲音很黏地撒嬌:「精市哥哥~,你就放心吧,我們一起去他們跟前求情,不同意也沒關係,我會努力得到你家人的認可。我們之間堅定不移的愛一定會感動他們的。如果叔叔問我為什麼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跟他說,你雖然外表柔弱,其實內心異常強大,你的存在像天使一樣影響著我這個普通的凡人,你比太陽還要閃耀,你……」
幸村肩膀一抖,一隻手倏然頂住胃:「……算我怕你了,我們不去坦白,就保持現狀。」
留紗嘻嘻直笑,「你白天比太陽耀眼,夜晚比月亮還溫柔~」
幸村臉色由紅轉青:「多和田,我真的要吐了……」
「沒關係,幸村君,」留紗把半邊臉枕在他胳膊上,閉上眼睛,「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幸村全身一麻,騰地從床邊站起來,「頭髮你自己搞定。我怕會被你氣死。」
留紗趴床上哈哈大笑。
半小時過去,幸村從浴室出來,發現她對著鏡子正慢條斯理梳頭。留紗把一件毛衣披在肩上,兩邊衣袖在胸前挽了個結。
「還不睡?」幸村用毛巾擦頭髮上的水珠,一隻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十一點過,該休息了。」
「我睡不著。」留紗理好頭髮,抱腿縮進被子
裡,「精市哥哥,我們聊天吧。」
「聊什麼?小心明天起不來。」
「不會的,我們就聊一會兒。」她伸出一隻手拽住他胳膊,「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你小時候在學校怎麼樣?是不是也跟現在一樣?」
幸村坐在床邊,轉過頭來,「差不多吧,小時候和現在區別不大,而且我有些記不清了。」
「那你從來沒罵過老師?也沒逃課的經歷?」
「沒有。」他搖搖頭。
留紗咋舌:「你那麼愛學習啊?」
「我是喜歡看書,而且不斷學習總是有好處的。」
「那你也沒裝過病?也沒和人打過架?」
幸村又搖頭:「沒有。」
「你不愛看動畫片?也不向大人要玩具和零食?」
幸村擰眉思索一陣,「也不完全是。小時候我應該要過,我記得媽媽給我買過玩具網球拍。」
留紗撇嘴,「那除了和網球有關的?」
「可能……」他猶豫一下,「可能還有遙控車,我記不大清了。小時候應該有喜歡。」
「那提起童年你能想起什麼?」
幸村認真回憶一陣,想了想說:「學習,網球,小時候。」
「除了時間沒哪一點感覺像是童年。」留紗歪了歪嘴角,「其實說穿了,你根本就沒童年。哪兒像我,逃課、玩紙貼畫、看多拉A夢、和人打架……」她扳著指頭數得津津有味。幸村吃了一驚:「你還和人打架?」
「打,怎麼不打?」她瞪著眼睛,「以前我還把隔壁班想欺負我的男生揍到哭。看他還敢不敢惹我?」
幸村無言以對,盯著她看一陣,突然冒出一句:「如果那時候我認識你,肯定不讓你打架。」
「那你幫我打?」留紗望著他。
「對,」幸村點點頭,「不一定是打架。我會攔著他。」
最後他歎了口氣,「女孩子不要打架。」
「那我也沒辦法,總不能站著不動讓他打吧?而且他打了我,我肯定要還手的。跟你說,其實我很記仇的,現在稍微好一些。以前我是有仇必報……」她爬下床,站在椅子邊幫幸村疊換下的衣服。一個豆腐乾大小的包裝袋掉在她腳邊。
留紗撿起包裝袋,對著日光燈瞇起眼睛看:「精市哥哥,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幸村嚇得冷汗直冒,臉色大變:「……沒有。」
「那你出門還帶藥?」她望著包裝袋,上面一字未寫,只有幾個看不明白的的英文字母,「這不是藥?」
「不是。」幸村站過去,伸手要拿,「沒什麼要緊的,可能是我放錯了。」
留紗仔細觀察包裝袋,終於在封口處發現極細小的兩個字:蘋果。
「原來是糖,你不早點說?」留紗要吃裡面的糖,幸村漲紅一張臉劈手把包裝袋奪下,「不是糖,你不能吃。」
「那是什麼?」她歪著腦袋盯著他瞧。
他費力穩住神,呵呵地笑起來,「是一種藥,比如你崴了腳,可以貼在患處。」
「那正好,我腳很酸,正好借我用用。」她伸出手去。
幸村楞了一下,「但是過期了。」
「真倒霉,」留紗一撇嘴,又爬回床上,鑽進被子裡,「我睡了,你不要弄出聲響,不然睡不著你要負責。」
幸村頓時鬆一口氣,拿著吹風去了浴室。留紗起身把燈關掉,只剩一盞光線微薄的壁燈。
幸村出來時她側躺在床上,把整個身子緊緊裹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顆腦袋瓜。留紗睜開眼睛,「精市哥哥,我睡不著。」
「現在安靜了,你睡吧。」他安撫她。
「剛才也沒多吵。」
幸村也躺去床上,背對著她,臉朝著浴室的方向,說:「睡吧,時間不早了。」
「睡不著。」她扭過腦袋看看他,「你講個故事吧,講個鬼故事。」
「我不會講,」幸村想了想說,「不過,雖然沒有故事,但可以額外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要保證聽了不會生氣。」
「我保證。」
幸村猶豫一會兒,慢慢轉過身,在床上躺平,慢悠悠地開口道:「剛才那個包裝袋,不是用來貼腳的。」
「貼臉的?」她想起幸村比女生還讓人羨慕的皮膚,「你背著我偷偷用高級面膜?」
幸村頓了頓:「也不是。」
「那是幹什麼用的?」
這回他沒有猶豫,「是安全/套。」
屋子裡一時寂靜無聲,彷彿時間都停滯不前。
幸村沉默一陣,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不該坦白,突然面上感覺一熱,剎那世界黑暗,呼吸倍感困難。
留紗手拿一枕頭正死力摁住他腦袋,邊用力邊罵:「你個禽獸,果然沒安好心!」
幸村用力把枕頭推開,閃身跳下床,在一個角落裡大口喘著氣,「紗紗……你要謀殺啊?」
「禽獸!」留紗面目猙獰,把「武器」狠狠扔過去。
幸村接住枕頭,又擰起眉頭,「坦白說,我的確想過要幹什麼,不過假如你不願意,我是絕不會強迫你的。」
「你敢強迫我?」又一個枕頭從手裡丟出去。
幸村拿手擋住,「我說了,我不會強迫你。而且我也沒打算說服你。我最多只是問問,你願不願意。」
他撿起掉地上的枕頭,抖了抖灰,「好了,現在也不必我多說,你肯定不願意。我也不會再提,你安心的睡。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可以睡地上。」見幸村著手要把被子抱去地上,留紗慌忙阻止,「算了,我就信你一次,讓你睡床。萬一你出什麼事了,最後還不是得我照顧你?」
幸村點點頭,把乾淨的枕頭還給她,自己用掉地上
的。他重新躺回床上,側過身,拉好被子,「晚安。」
留紗沒理他,心裡只惦記著先前那個包裝袋。
幸村也不多說,自顧自閉上眼。他一覺睡到半夜,因為很口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覺胸口有些發悶,好似身上搭了五床厚重的棉被。
他不由瞪大眼睛,赫然發現留紗正趴自己身上,頭髮凌亂,披散兩肩。
她也瞪著他,張大一雙眼睛說:「我想清楚了,不如我們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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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請怕肉的童鞋不要跳過下一章,因為下一章還有劇情,並非全部是肉。
另,我寫的肉是屬於和諧的那類,是屬於……不好形容的那一類。所以大家不要怕,勇敢的睜開眼睛~
fiction22 2012-6-20 10:13
所謂試一試 ...
幸村想起桑原的一句話:人關了燈心境不同。
可惜他沒來得及細問,具體是哪個地方不同。
現在關了燈少說也有三個小時,換句話講,就是幸村在黑夜裡已經安靜潛伏了至少三個小時。這不長不短的一百八十多分鐘,已足以讓幸村壓制自己的私/欲,成功進入香甜的睡夢。
在那個沒有綿羊跳過的夢裡,留紗保持裸/體……
幸村在夢裡看得目瞪口呆,張開眼睛醒來時同樣看得目瞪口呆。
她披頭散髮拽著他睡衣領口,一臉猙獰的表情:「我想清楚了,你來吧。」
幸村嚇得愣在原地,「我來什麼?」
留紗有些不高興了,一手揪住他臉說:「你自己說,你來幹什麼?」
「不幹什麼,」幸村乾瞪著眼,「我沒想要幹什麼。現在我只想休息。」
留紗哈地笑起來:「看吧,我就知道。」她居高臨下很得意地望著他,「你想和我睡覺。」
幸村不由自主皺起眉:「紗紗,女孩子說話別那麼粗魯。」
「粗魯?」她鬆開他領口,兩手改抓著被單,「什麼粗魯?現在我趴你身上,你心裡指不定有多高興!」
「你別這樣。」幸村試著動了動,「是我不好,不該帶你出來過夜。責任在我。」
「說得好聽,責任在你……那現在我想試試了,你又不同意,我該找誰負責去?」留紗眼皮朝上翻,「你一會兒說想試,一會兒又說不要。自己睡了也不理我。你是不是耍著我好玩啊?」
「不是,我都是為了你好,」他連忙搖頭,「我怕你受傷。」
「受傷那是肯定的,你之前說『安全/套』我就已經受傷了。現在你又不肯試,我更加受傷。」
「我沒說不肯。」
她楞了一下,不說話了。
幸村盯著她看不清晰的五官,伸出手去摸她臉蛋,說:「你先下來,位置不對。」
留紗嘟囔一句「看吧,還說不想」,磨磨蹭蹭從幸村身上爬下,在一邊躺平,不等他有進一步行動,又轉過頭去,拿腳碰碰他小腿,「你先讓我,我不睡邊上。」
幸村翻身下床,悉悉索索從旅行背包裡摸索出仁王贈送的禮物,轉身要去浴室,「你先等等,我很快回來。」
她躲在被子裡問:「你幹什麼?」
「準備工作。」
留紗臉紅了,一個人縮被子裡開始慢悠悠脫衣服,從當睡衣的舊T恤開始,脫下T恤輪到平角短褲。
她把衣物仍在床鋪一側,赤/裸著全身等在被子裡,仍不見幸村從浴室出來,心裡驀然有些發火,忍不住把頭埋進被子裡,一伸手拽回T恤、短褲,手腳麻利地穿好,翻身下床,趿拉著拖鞋去浴室敲他。
「喂,你幹什麼呢?還不出來。」
「等等。」幸村一輩子都沒如此
狼狽過。使用說明書仔細研究了兩遍,還是戴不成功。第一個戴反了,直接扔掉;第二個戴破了更不能用。還好仁王有先見之明事先給了兩盒,否則再弄破一個幸村也只能開門對留紗說:不好意思,我們今天還是算了吧,下次再試。
「還要等多久?再不出來我睡了。」留紗敲敲門。
幸村做了一個深呼吸,說:「你先回床上,最多一分鐘。」
「算了,」她轉過身,「我給你五分鐘,你再弄不好我就睡了。」
幸村在四分半時搞定,從心裡感覺戴安全/套其實也是一門技術活。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去再買兩盒,回頭自己先練練,免得留紗在床上等睡著了。
之後他半裸著走出浴室。留紗瞥見大吃一驚:「你怎麼不穿衣服?」
「有點熱。」幸村動作利索地爬上床,掀開被子一角,慢慢縮進去,接著有些猶豫,不知是直接壓過去,還是先躺在留紗一側,陪她聊聊、放鬆她緊張不已的心情。
這時候留紗說了句話。
她打了個呵欠,語氣懶洋洋地說:「精市哥哥,我想睡了。」
幸村當即決定,聊天的過程挪到最後,完事後再履行不遲。
於是他開始著手,慢條斯理脫她衣服,一邊脫一邊問她:「紗紗,你怎麼不帶睡衣?」
「這也是我睡衣,只不過平時你沒見過。」話說一半她突然停住,此時幸村的目光正停在她雪白的胸脯上,眼神迷離又猥/瑣,像一個醉酒的流/氓。
她忍不住要抓T恤遮住。幸村把T恤扔到床下,說:「試的時候是不用穿衣服的,你也不用遮。我不是外人,你不要害羞。」
留紗罵道:「流/氓,你自己不脫?」
幸村做了個深呼吸,順便把褲子也脫了,說:「原本我也會脫。」
一見幸村把褲子也扔到地上,留紗有些慌了,拿手拚命護住胸部,說:「不准看。不准看!」
幸村一挑眉道:「已經看了。」
留紗操起一旁的枕頭,往他臉上狠狠丟過去,「說了不准看!」
幸村拿手擋住,把枕頭也扔去地上。
「你怎麼什麼都往地上扔?」留紗皺起眉,一隻手橫在胸脯,另只手護住單薄的短褲。
幸村只笑:「為了安全起見。」然後頭壓過去吻住她嘴。
嚴格來講這不是倆人第一次接吻,但絕對是最勁爆的一次。前後持續了十五分鐘。幸村從一開始吻技生澀到這個吻結束的時候,感覺自己已經夠格當一個實力派了。他知道如何讓她臉紅,如何使她享受。
留紗被吻得暈頭轉向,意識最模糊的那一個瞬間,還以為自己是躺在家裡不知是誰的床上。
後來幸村再也忍不住,把手伸進她短褲裡上上下下摸了個遍。留紗
拚命攥著褲子不肯讓他脫。
「乖,沒關係的。」他吻住她脖子,用關鍵部位有意無意摩擦留紗的關鍵。
留紗幾乎要嚇哭了,側過臉說:「你果然是個流/氓……」
幸村愣了一下,解釋說:「隔著衣物是試不成功的。」
留紗憋紅一張臉:「那你就可以那樣了?」
「哪樣?」
「你、你你、你……」她羞澀的閉上眼睛,「那個地方……磨蹭我……」
幸村頓時嚴肅起來,「紗紗,你生理衛生課是不是沒聽講?」
留紗手一鬆,咬著牙回:「你個白癡,我只是不好意思!」
幸村趁機把她短褲扒下,忙不迭挺身而進。留紗嚇得哭起來,「很痛……」
他耐著性子慢慢往裡探索,也不敢太操之過急,更不敢往外退出、重新來過。他來回緩緩磨蹭小試了三次,隨著留紗一聲慘叫,終於成功。
幸村累得滿頭大汗,一半是體力費的,一半是擔心留紗。他拔出來後發現套/子已經破了,心裡忍不住責怪仁王,買東西也不看質量。接著是床上鮮紅的血跡。
他湊過去摸摸留紗腦袋,說:「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拿新床單。」
留紗一個勁罵他流氓,說他是早有預謀、衣冠禽獸,亂七八糟的成語都用上了,最後又發誓說自己再也不試了,再試她就是一頭豬。
幸村搖搖頭,「紗紗,說話留點餘地的好。」
留紗一巴掌揮過去,「不要你管。」
幸村歎一口氣,「我知道你很痛。抱歉,我已經很小心了。」
她瞪著他:「你很小心地扒我短褲。」
「不脫怎麼試?」幸村連忙安慰她,「放心,以後不會再痛了,會很舒服的,你不要擔心。」
「等明年再說吧。」她有氣無力衝他揮了揮手,「現在我是沒興趣了。我痛得想死。」
「明年……」幸村沉默一陣,停下手裡的動作,「明年也太久了。」
「安全/套戴二十分鐘的人沒資格提要求。」留紗咧了咧嘴,「你戴的時候我都要睡著了,還有,你買的什麼安全/套?中途居然還破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幸村聽著也嚇了一跳,「不會的,你放心,不會。」他頓了頓,「就算真的出事,我會負責的。你不要擔心。」
「負責你個頭!」她掙扎著坐起來,一拳用力捶過去,「你以為說幾個字就完了?我精神受的傷誰來補償?」
「我補償。」幸村點點頭。
「那小孩生出來誰帶?」
幸村一怔,「小孩?」
「廢話,那東西不是破了?當然要考慮。」
幸村回過神來,「我會想辦法,你不要擔心。」
留紗兩邊嘴角又擰起來,皺著眉頭看他一會兒,「噗嗤」一聲突然笑了,「喂,跟你開玩笑的,看你
臉色都變了。什麼小孩啊,要真有了就去打掉。我那麼小,還不想當媽媽。」
幸村沒有說話。
留紗又笑:「我說真的,其實你不要那麼緊張,只要你對我好,保證不變心就行了。其實我要求很低的。」
幸村一時感慨,忍不住一伸手,用力一把摟住她,「我喜歡你。」
留紗大吃一驚,急忙用勁推他。兩個人衣衫不整就抱一起,很容易擦槍走火。
幸村死活不肯鬆手,赤身裸體抱著她居然也沒別的想法。
「你鬆手,鬆手。」
幸村搖搖頭,「你別擔心,我不做什麼,就抱一會兒。」
「誰知道一會兒之後你要做什麼?」留紗撇了撇嘴,「現在是只抱一下,說不定待會兒就變了,非要我躺下。」
「不會,我可以保證。」
留紗掙扎一陣,索性由他牢牢抱著,也不亂動了,過一會兒問他道:「那你能不能保證,一直都喜歡我?」
幸村楞了一下,說:「我不想騙你。」
她「哎」了一聲,有點失望,「那你說實話吧。」
幸村愛/撫她一頭長髮,想了想說:「以後會發生什麼我也不清楚,也沒法預測。我能肯定的只有,現在我很喜歡你,希望將來也能和現在一樣喜歡你。」
留紗蹙眉,「那萬一你喜歡上其他人了?」
「不太可能,」幸村搖搖頭,「我很難會喜歡上一個人,喜歡上一個人也很難會變。」
留紗歪起腦袋,唇邊露出一抹微笑,「不過至少你現在是喜歡我的。」
幸村抱得更緊,也笑:「以後也是。」
「那你剛才又說什麼『不想騙我』?」
「那是怕你覺得我虛偽。」幸村歎一口氣,「其實說完我已經後悔了。我應該直接告訴你,現在我可以保證。」
「沒關係,我不用你保證一直喜歡我,這種事你保證了也沒用。我只要你保證一件事就行了。」留紗緩緩吸了口氣,「精市哥哥,告訴你一件事,我把工作辭了。」
幸村慢慢鬆開手,「那是好事,你可以花更多時間在學習上。」
留紗舔了舔嘴唇,把被子抱成一團,擋在身前,「其實不是,我是辭了工作,不過那是因為我找到新的工作了。」
「什麼工作?」
她頓了頓,「鐘點工。」
「鐘點工?」幸村大吃一驚,「你不是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真的是鐘點工,可是工資很高,是我以前工資的三倍。而且對方承諾,工作比較輕鬆,時間也比較靈活。」
幸村直覺她是遇到騙子,「什麼工作這麼好?你從哪兒找的?」
「街上。」留紗歪起腦袋,「你放心,我保證,百分之百不是騙子。」
「是你認識的人?」他終於放下心來。
紗紗點點頭,遲疑一下說:「其實,對方你
也認識的,所以不用擔心我被騙。」
「誰?誰請你去做鐘點工?」
留紗吞吞吐吐不肯說。幸村有些不高興了,「是男生?」
她「嗯」了一聲,遲疑一陣才說:「他家很有錢,所以付工資也很大方。」
幸村懵了,「跡部?」
留紗點點頭,「就是他。所以你看,他應該不會騙我的。」
幸村半天說不出話來。
留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垂下腦袋,「你看,剛才你還保證不會生氣的。」
「我沒有保證。」幸村眉頭擰住,表情嚴肅。
「可是,你保證了會一直喜歡我,我只要不做壞事你就不會生氣的。」
幸村有些無語:「紗紗,後面那句我什麼時候保證了?」
「你以前保證的,你說喜歡我的時候就保證過了。」她抬起眼,咬著嘴唇,「我一直記在心裡的。」
幸村轉過頭去,「你一定要去他家裡打工?」
「我去是為了賺錢,沒別的意思。」她撒嬌似的拽住他胳膊,「你是不是怕我喜歡他?怎麼可能?他比你差遠了,我根本不可能喜歡他。要不是他工資付很高,我才不會理會他。」
幸村沉默一陣,「你賺那些錢想幹什麼?」
「去一個地方,以前我是想自己去,不過現在我希望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所以我要努力賺錢。」
幸村有些感動,「我去賺吧,你是女生,你不要去了。」
「那好,你去賺,」她點點頭,「不過,這回我是真的想去。他說我每週去只用工作兩到三個小時,你看,這個錢很容易賺的。」
「不過跡部為什麼會讓你去工作?」幸村不會承認,他很不爽,非常、極度的不爽。
留紗靠去幸村懷裡,「我慢慢跟你說,反正,這事本來也是他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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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次我寫的肉和往常不一樣吧?
以前我寫的是文藝型的(雖然也有點色),這回我寫的應該比較靠近現實了。
PS:抓頭,不知道幸村是不是被我寫得有些流/氓……
專屬女僕是浮雲 ...
留紗某天工作結束,走出店門時突然想吃冰激凌。她在街邊停住,低著頭從斜挎包裡摸出一鵝黃色貓咪錢包,掏出一枚五百元硬幣。這時,身後不知哪個誰碰她一下,留紗手一抖,硬幣落地,朝馬路邊兒上滾去。
跡部的車就在那時泊過來,把那枚因為手抖滾到路邊的硬幣穩穩當當壓在了後車輪下。
留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跑過去找硬幣的「屍體」。她蹲在那個無恥壓住她硬幣的輪胎一旁,觀察了半天,琢磨著硬幣應該不至於被壓成兩半,連忙起身去敲跡部車窗。
跡部按下部分車窗,隔著半邊玻璃和留紗對望。兩個人同時大吃一驚。
尤其留紗一見是他,露出那一臉「熟人好辦事」的表情,跡部恨不得掉頭就走。
「學長,」留紗敲敲他車門,一嘴的微笑,「你看,你的車壓住我的錢了。」
「多少?」跡部頓時鬆一口氣,開始摸皮夾,動作很灑脫地將其拉開,裡面清一色放的信用卡,以及幾張萬元大鈔。他把手伸向其中一張一萬日元。
留紗緊盯著那張面值很大的紙鈔,回答他說:「五百日元,你車的輪胎壓住我一枚硬幣了。我打算買冰激凌的。」
跡部掏錢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眼睛,「五百日元?」
留紗點點頭,一臉的誠懇,「你把車挪一下吧,現在前後也沒停車,應該還是方便。」她瞟一眼他的錢夾,「一萬日元我實在找不開,我身上沒那麼多錢。」
跡部說:「司機沒回來,現在沒辦法挪車。」
留紗愣了一下,歪著脖子望一眼前排,又垂下腦袋依依不捨看了一眼後車輪。
跡部把車門打開,「如果你願意,可以等司機回來,我會讓他把車挪開。」
留紗慌忙道謝,一屁股坐進豪華轎車裡。
不幸的是,跡部開車門微笑請留紗進去坐坐的舉動,以及留紗鑽進車裡又回過頭微笑關車門的行為,全部落入辦完事回來、剛走出巷子轉角司機的眼中。司機只怔了一秒,慌忙又縮回一隻腳,躲回巷子裡。
跡部等了一刻鐘還不見人回來,終於忍不住了,問她:「你還在咖啡廳打工?」
留紗點點頭,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一枚五百元硬幣已經浪費了她二十分鐘的時間。不過,如果現在抽身離開,那麼浪費的就不只是時間,還有那枚屍骨不見的硬幣。她決定繼續等待,等那個司機回來把轎車挪開。跡部說司機有點事,不過很快就會回來。
留紗望著跡部,「學長,司機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呢?我哥還在家裡等我,再不回去他要著急了。」
跡部思索片刻,問她說:「你一個月打工多少錢?」
留紗愣了一下,說出一個數字,狐疑地看過去,「怎麼了
?」
「我這裡有份工作,時間短,工資比你現在的多。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來。」
「什麼工作?」留紗問他。
「整理雜物,打掃房間,煮煮咖啡。」跡部轉過頭去,「咖啡會煮吧?」
留紗點點頭,「那工作地點?」
「我家。」
「啊?」她「哇」地一聲叫起來,兩隻手慌忙護去胸前,屁股往車門方向移了移,張大眼警惕地瞪著他,「為什麼是你家?」
跡部好笑地盯著她,「最近鐘點女工請假,人手不夠。」
「請假?」留紗慢慢放下手,「那豈不是工作不穩定?」
「她請假半年。」他微瞇起眼,視線穿過她肩膀,看一眼窗戶外,「硬幣算我欠你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拿工作機會抵消。如果你不同意,下次遇見我會把硬幣還給你。還有,」跡部笑起來,「你可以放心安全,既然你來跡部宅工作,我絕對有把握保證你的安全。至於具體工作時間,由你決定,一週三到四個小時,白天晚上都沒問題……」
「我不會晚上去。」留紗慌忙搖頭。
跡部有些無語:「我話沒說完。即使你晚上來,如無特殊事故,我也不允許你留宿跡部宅。」
「求之不得。」她咧了咧嘴。
跡部一挑眉道:「那麼你是同意了?」
留紗一怔,思前想後了一分鐘之久,覺得只要自己晚上不去,被跡部劫色的可能還是很小的,最終點了點頭,禁不住又有些懷疑,歪著腦袋看他,「學長,你為什麼讓我去呢?」
跡部神色囂張地笑了,說:「我車輪不是壓住你硬幣了?這不過就是補償。本大爺不習慣欠任何人。」
留紗點點頭,又問他:「那工資怎麼結算?一個月一次?還是說,等我不幹了,你一次性付給我?」
「一個月一次,不過如果你願意,可以每週一結。」
「可是來往的車費?」
「我付,」跡部還是第一次見識,如此斤斤計較的女生,從一枚買個普通冰激凌就花光的五百元硬幣,一直計較到高薪工資時往來的車費。
其實跡部出手很大方,也不是很在乎錢,不過對於留紗連一根針都要計較的個性,跡部很不想對她大方。
「我給你地址,你乘公車花費多少,我來報銷。」他撕下一張便簽紙,龍飛鳳舞留下一串地址,末尾還附了個電話號碼,「如果找不到打這個電話。」
留紗把地址塞進錢包,「學長,是這樣,這個週末我哥要帶我出去玩,我能不能下周再去你家工作?」
跡部點點頭,「開學以後你再來好了。」他頓了頓,「最後一件事,去我家工作的事不要隨便告訴別人。」
「你放心,我不會隨便說出去。」留紗開了車門,和他道別以後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她不會隨便告訴別人她找到一份好工作,她只會認真告訴她兩個朋友。除了幸村以外,留紗又把這事告訴給中川和切原。
切原立馬皺起眉頭,「多和田,你去那兒工作會不會不方便?你和跡部單獨在別墅裡……」
「哪裡有什麼單獨?」留紗立刻叫起來,「我去了三次只有一次碰到他。別墅裡女傭數量比椅子還多。」她撇了撇嘴,「第一次去他讓我到廚房幫忙,他有專用廚師,做菜什麼的根本輪不上我。我就站在一旁,做我哥平時在家裡負責的工作,摘菜和洗菜,我切東西水平不夠,人家連刀都不讓我碰。」
切原點點頭,想部長平時在家裡竟還負責摘菜、洗菜,想了想頓時有些好奇,「那你每次去都洗三個小時的菜?」跡部家需要吃飯的不知有多少,光洗菜就要三個小時,弄得跟一食堂似的。
「我怎麼可能洗三個小時菜?」留紗瞟一眼他,撇了撇嘴,「我洗完菜還要打掃房間,不過他好像沒怎麼在家,我負責清掃他房間和私人書房,從來沒遇見過他。」
切原點點頭,「那你真是辛苦,他房間應該不小吧?」
「不小,說白了就是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面積還挺大的。」
切原倒吸一口涼氣,「真是誇張!房間竟然是公寓。」
「是很誇張,」留紗忍不住也咋舌,「他家大得很嚇人,我第二次進門還是找不準位置,是別人領我過去的。他家裡還有個噴水池,池子裡放了雕塑。不過還好,他房間和書房都很乾淨,我每個週末去打掃也不怎麼費力氣,一桶水一塊抹布就搞定了。」
切原有些茫然,「你真的是去幫他打掃啊……」
「那不然我去幹什麼?」留紗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去玩的。」
切原不說話了。他以為跡部是別有用心。
幸村在留紗去跡部家打工長達兩個半月後,心裡還是感覺不爽。倒不是因為吃醋,只是單純不喜歡看到留紗被其他男人差使。比如春假的某個週末,留紗已經換好衣服,揣好錢,準備出門乘車去跡部家當鐘點工。大門剛一打開,跡部一個電話打來,說他現在家裡來了客人,留紗明天再去。
幸村有些不高興,留紗被跡部隨意使喚。
不過留紗本人絲毫沒察覺,在她看來,跡部根本沒法差使她,反而是她一天一天在很輕鬆賺他的錢。
她把從跡部那兒快速賺來的錢,大部分都存進卡裡,想等幸村高中畢業,然後請他一塊兒去旅行。
幸村摸著她腦袋,「我不用你請,你不要為了想請我就委屈自己。如果你不想就不要再去了。跡部家工作應該不輕鬆。」
留紗衝他擠擠眼睛,「輕鬆,工作輕鬆,真的!」突然她降低了聲音,「而且還
可以順便聽聽八卦。」
「什麼八卦?」幸村望著她。
「就是他和忍足學長。」留紗眼睛擦亮,「忍足學長交了個女朋友,但好像又不怎麼喜歡她,他寧願來找跡部學長都不去找她。」
「你怎麼知道的?」幸村聽得眼皮一陣亂跳。
「我給他們端咖啡,在門口聽到的,當時跡部學長還很曖昧地問他:」她頓了頓,開始模仿跡部的口吻,把兩邊眉毛幾乎擰到一塊兒,說:「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週末不去找她反而來找我?」留紗雙手叉腰,「忍足學長就回:沒走錯,我就是來找你的。」她停了停,「我有些懷疑……」留紗湊到幸村面前,「忍足學長可能是個同性戀,他喜歡跡部學長又怕別人知道會議論他,所以隨便找了個女的湊合。」
幸村聽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留紗接著往下,「最可疑的是,那天我端咖啡過去,跡部學長看見我,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慌張,他好像不知道我要去。所以我大膽的猜測,」她嚴肅著一張臉說,「他們倆啊,其實是兩情相悅!」
幸村一口紅茶噴出來。
「你別激動嘛,精市哥哥,其實同性戀也沒什麼的,」留紗慌忙幫他順背,「我倒覺得忍足學長又可憐又可恨,為了掩飾自己對跡部學長的感情,只能去找其他女生打掩護,假裝自己是正常人。可惜人家一個正常的女生……」
幸村咳得比先前還厲害,瞪起一雙眼睛看留紗,「他是很可憐……」遇見你他的確很可憐。
「還有跡部學長,我算是想明白他怎麼會給我一份工作了。」留紗撇撇嘴巴,「估計也是為了掩飾。上一次他們冰帝網球部來他家裡開會還是聚餐,他們知道是跡部學長讓我過來兼職,就開我和他的玩笑。所以你看,」她攤開兩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這樣一來,起碼沒人會猜到他喜歡的是男人,對女人其實沒什麼興趣。」
幸村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過半天才勉強憋出一句:「的確,很八卦。」
「還有,下次你們去冰帝打練習賽,最好讓柳生學長換副隱形眼鏡。」
「為什麼?」
留紗笑了笑,「上一回我聽他誇獎忍足學長,說他還是戴著眼鏡比較好。我覺得柳生學長感覺和忍足學長有些相似,最好還是以防萬一。」
幸村有氣無力擺了擺手,「放心,到時候仁王會阻止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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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某一天跡部說家裡來了客人,所以留紗不用去了。
那個客人是忍足,不是指夏樹~
春天,春天 ...
仁王苦戀中川晶從高二到高三,追求始終未果,連丸井一旁都看不下去了,吐著泡泡糖說:「女生又不是就她一個,你何必一棵樹上吊死,多划不來。」
仁王「呿」了一聲,說:「我才吊一年,離死還早得很。」
「乾脆你換一個吧,」丸井說,「人家遠野都換了,現在又和女朋友手牽著手走出大校門了。你還是一個人……」突然他伸出一隻手擋住半邊臉,語調很淒涼地說,「哎,心酸!」
仁王也苦著一張臉,「我已經使出絕招了。」
「還是沒效果?」
「有,」他伸出一邊胳膊,「這就是效果。」
丸井低頭一看,仁王那只胳膊紅了一塊,瞅著還有些發腫。
「你被人打了?」他拿一根手指戳了戳,仁王呲牙裂嘴叫起來,「痛痛痛痛痛——!」
「真的被人打了?」柳閉著眼睛也準備拿手指去戳,仁王向後一跳,急忙退出一個安全距離,「廢話,我胳膊成這樣難道還是自己弄的?」
柳生一旁沉默不語,突然長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雅治,自作孽,不可活。」
丸井心領神會,痛心疾首望著仁王道:「你也太禽獸了吧?追不到就想生米煮成熟飯,居然想霸王硬上弓。」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霸王硬上弓?」這時桑原推門進來,柳轉過頭作簡單解釋,說:「我們在討論一件事,仁王差點走上一條不歸路。」
桑原「哦」了一聲,拍拍仁王肩膀,「對了,中川托我轉告你,說她堂姐對昨晚的事表示抱歉。」
「沒事,沒事,應該的。」仁王一怔,伸手撓撓頭,嘿嘿地笑著,「我才是不好意思,應該先跟她道歉的。」
柳蓮二一旁聽著忍不住一聲感慨:「難不成中川晶是M?」
柳生站在仁王的立場,立刻反駁他,一本正經地說:「蓮二你怎麼回事?若中川晶是M,那雅治豈不就成了S?」
丸井一咧嘴,作勢要摀住耳朵,「太猥/瑣了你們,出去別跟人說是我朋友。」
突然切原推門而入,一臉惘然的神色,動了動嘴好似要說點什麼。丸井箭步上前一把勾住切原脖子,壓著嗓子教育他:「切原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現在不能多問。」
隨著一聲感歎「啊」,切原抬起臉來,烏黑的卷髮下露出一張迷茫失措的面孔,有點像魂魄被人勾走,又像被一個高手打成癡呆。
丸井頓時嚇一跳,「你也被人打了?」
切原表情不變搖搖頭,脖子慢慢從丸井手下掙脫開,又轉過身,直愣愣的望著前方,似乎目光凝聚在對面柳生的薄鏡片上,又似根本沒看他,只不過視線穿透柳生的臉凝聚在他身後那堵雪白的牆壁上。
柳生很鎮定地回望他,剛要問他怎麼
了。斜對面仁王突然冒出一句,「切原,你昨天去東京了吧?我在街上看見你了,當時沒來得及叫。」
切原愣了一下,火速收起呆滯的目光,皺皺鼻子說:「學長你看錯了,我昨天沒去東京。」
仁王說:「我沒看錯。」
切原低下頭,從書包裡取出一疊資料,默默遞給柳,又抬起臉看仁王,認真嚴肅地糾正他,「仁王學長,你真的看錯了。昨天我沒去東京,我就待在家裡。」
仁王一怔,「真的不是你?」
切原搖搖頭,轉身又推門出去,說:「我有東西忘了,先回一趟教室。」
幸村提著書包在門口停住,望著切原飛也似跑開的背影,進了屋慢條斯理掃視眾人一圈,輕輕笑了笑,「你們又欺負切原了?」
「沒欺負,」仁王咧了咧嘴,「我昨天在東京看見他了,他死不承認。」
「或許你看錯了。」幸村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沒看錯,我敢肯定是他。」
柳生看著仁王,「你在哪兒看見他的?」
「冰帝附近,具體地方我忘了,不過離冰帝非常近。」
「迷路了吧?」幸村一臉的微笑,「可能切原想去找越前,結果坐錯車不小心去了冰帝。」
「談戀愛了吧?」柳蓮二一臉的正經,「可能切原是暗戀冰帝哪個女生,故意坐車去看她。」
真田被一口涼水嗆到,「蓮二,學校週末不上課。」
「所以才說是暗戀,趁著對方不在,抱了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希望坐車去看她。」
「柳你怎麼不去寫小說?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希望……」仁王說著又瞥了眼自己紅腫的一邊胳膊,回憶起昨晚被中川晶老爸放倒的慘痛經歷。他歎了一口氣,「我完了。」
「叫你不要操之過急,追女生不能來硬的。」丸井笑著調侃,「你以為還是上個年代,生米煮成熟飯就萬事ok了?」
「不是她,」仁王欲言又止,過幾秒抵不住眾人投過灼熱眼神的壓力,終於開口坦白,「是她爸爸。」
會議室裡一時靜了下去,丸井半張著嘴,幸村坐在椅子上,真田端著喝完一半的紙杯,矯健的右臂停在半空沒有動。
柳生呵了一口氣,替仁王解釋說:「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絕對不是仁王一大早跟蹤中川到了東京,跟著她逛完各大商場,之後又跟去了冰帝附近,在那巧遇切原,傍晚又跟著她坐車回神奈川,」柳生換了一口氣,「待中川晶預備開門的一瞬間,仁王想起她是獨居,忍不住獸/性大發……絕對!絕對不是這樣的。你們要相信他。」
「柳生,比呂士——」仁王要發飆了,「誰能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柳生更猥/瑣的?」
「當然有,」柳生斜眼角瞟他,「就在這屋子裡。」
仁
王「嗤」了一聲,不怎麼耐煩擺了擺手,「其實事情很簡單,我去東京辦點事偶然碰見她,就在冰帝附近,」他頓了頓,「我承認,我是跟著她一起閒逛,然後我們一起坐車回神奈川,當然她不知道我也在。後來下了車,我看天色不早,就想送她回去,又怕她不同意,只好一個人跟在後面。一個大叔等在她家門口,對她拉拉扯扯,當時我不知道那是她爸。」
「所以你就上前給他一拳?」丸井插嘴。
「沒有,」仁王臉色嚴峻,「我還不想動粗。見義勇為總得有個理由吧?我不想以後她還有麻煩,所以上前以男友自居。」他頓了頓,突然臉色微紅,慢慢挪開視線,「我摟住她肩膀。」
柳「哦」了一聲點點頭,「原來是你當著她爸爸面吃她豆腐。」
「所以她爸爸揍你?」丸井問他。
仁王搖搖頭,表情有些痛苦,「其實不是他,當時中川嚇了一跳,說我不是她男友,他爸爸要趕我走……我腳下一滑……」
丸井一愣,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重複說:「仁王,還是換一個算了吧。你和她,估計沒戲。」
仁王怔了一下,隨即一瞥嘴角表情淒楚,一時心酸無限。
柳生笑了笑,上前也拍了拍他肩,「我看你先別急,都堅持一年了,何必急於一時?今天她托中川轉告,起碼說明你在她心裡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那我再堅持下去有用?」
這回是桑原開始發言了,關於這點他有親身體驗,「當初我也不怎麼喜歡她,」桑原有些羞澀,現身說法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們知道,我不太喜歡女生主動的。不過後來彼此接觸一下,覺得她人還不錯,相處起來很容易,兩個人在一起又開心,後來慢慢我們就……」
丸井慌忙打斷他,「我們都懂,都懂。」——桑原羞澀的樣子好可怕。
「仁王,」幸村沉默已久,這時終於抬起頭來,「如果你覺得喜歡她很麻煩,心裡又很痛苦,乾脆聽丸井的意見,放棄算了。」
仁王搖搖頭,「我是覺得麻煩,心裡也難受,不過放棄我更難受。」
幸村突然有些感動,其實擱他自己身上,他也沒十足的把握會不會像仁王一樣,在留紗拒絕他的前提下還能一直不改初衷。多數時候他很喜歡她,也很心疼她,不過極少數時候他也煩她。
回到家裡,幸村把仁王的事講給留紗聽。留紗聽了也有些感動,還問幸村你會不會跟他一樣。幸村立刻點頭,說「會」。
後來她又問起仁王怎麼會巧遇中川的。幸村從仁王去東京看見中川晶時講起,中途提起他在冰帝附近看見切原。
留紗有些好奇,「切原也去東京了?他是不是想回神奈川,結果坐車坐反了?」
「切原沒那麼笨,」幸村輕輕地笑,「我說他是想找越前打球,中途坐錯了車。柳說他是談戀愛了,跑去看他喜歡的女生。」
「女生?」留紗伸長脖子,緊縮眉頭冥思苦想一陣,突然「啊」地叫了一聲,「我想起一件事,精市哥哥,是關於切原的。」
「什麼事?」幸村問她。
「切原有時候會對著手機傻笑。」留紗口氣很篤定地說,「他一定是談戀愛了,切原喜歡上一個女生。」
幸村有些猶豫,「你怎麼能肯定他一定就是……」
「喜歡女生?」留紗聽著嚇一大跳,抽搐嘴角,「不至於吧……切原還能喜歡上男生?」
「不是,我是說他真的對著手機傻笑?」幸村額角一滴冷汗,「也許是遊戲過關了。」
「不會,」留紗擺擺手,「我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傻笑。切原從來沒那樣笑過,肯定是想起那個誰。」
「那個……誰?」
「就是那個她,」留紗瞇著眼睛笑得很賊,「切原手機裡那個誰,改天我去問,一定問得出。」
八卦要人命 ...
某天幸村吃過飯,把房間電腦讓給留紗玩,自己一個人坐床上看書。突然手機鈴聲響起,幸村拿起電話,來電顯示是柳。
他在話機那頭只說了一句話:幸村,開電郵。
幸村翻身下床,手腳麻利打開電郵。柳在電郵裡發了個地址,上面顯示是冰帝論壇。幸村猶豫一下,打開網址,瞟幾眼,見是跡部和忍足的八卦,就笑了笑準備關網頁,手被留紗一把逮住。
「別關!」留紗眼睛擦亮,直勾勾盯著電腦屏幕,支胳膊肘碰碰幸村,「精市哥哥,你去客廳搬張椅子,我們一起研究。」
「研究……」幸村嘴角一陣抽,「這有什麼好研究的?還不如你繼續看電影。」
「怎麼會?」她回過頭來,眨了眨大眼睛,「就是為了仁王學長我們也該多看看。他情敵是個同性戀,不就和沒有情敵一個樣了?」
「這是假的,我敢肯定。跡部不是同性戀。」
留紗瞟一眼他,站起來往客廳去,蹭蹭地搬回一張靠背椅,撇了撇嘴,「就算他不是,有可能忍足學長是。你忘記我上次說的話了?忍足學長有個女朋友,可是不怎麼喜歡她。」
「忍足是同性戀跟仁王沒有任何關係。」幸村很想把網頁關掉。憑他的直覺,上面肯定還有更怪異的消息,他怕留紗看多了思想起變化。
不過紗紗一點不在意,點擊鼠標把頁面一直往下拉,邊看邊琢磨,「理論上來講是沒什麼關係,不過如果忍足學長喜歡的人是跡部學長,那就很有關係了。」她頓了頓,轉過頭去,一本正經地補充,「萬一一個不小心,跡部學長動心了?」
幸村回以一笑:「動粗的可能倒是有。」
「反正,你也不能肯定,沒有那種可能性,」她扁扁嘴,刷新一次頁面,頓時跟帖又增加幾十樓。留紗飛快瀏覽一圈,指著一留言對幸村說:「你看,根據我的直覺,這個人一定是冰帝網球部的,你注意他的措辭。」
幸村湊近一點看了看,那人共寫了五句話:第一句是疑問,第二句否定,三、四句看似反駁實則簡潔分析了跡部與忍足互生情愫的可能性。第五句那人留了個「呵呵」。
幸村覺得此人「呵」得有些陰險,直覺像是仁王三人會做的事。一時他有些同情跡部和忍足,勸留紗說:「紗紗,看歸看,留言什麼的就算了。跡部怎麼說也付你工資。」
她別過腦袋看一眼他,點點頭,「那好,我聽你的,不留言,我只投票。」
「投票?」
留紗「嗯」了一聲,一手指指電腦屏幕,「你看,這兒可以投票,目前忍跡低於跡忍。」
幸村有些疑惑,「有什麼不同?」
「順序不同,」留紗解釋說,「如果是跡忍,說明忍足是跡部女朋友,如果是忍跡,說
明忍足是跡部男朋友。」
幸村楞了一下,說:「我想,跡部大概不會高興當忍足女朋友。」
「同感,」留紗點點頭,指尖一陣猶豫,「那我選跡忍?」
其實對於留紗至今仍在跡部家裡打工,幸村還是心存一絲芥蒂,雖然肉眼甚至可以忽略不視,芥蒂的存在卻是毋庸置疑的。
幸村思忖幾秒,漫不經心地笑了,「投票數少的吧,沒幾個人支持,看上去總是有些單薄。」
「精市哥哥,你真善良。」留紗一聲感歎,摁下鼠標,過一會兒又著手翻開幸村的電子通訊錄,要給真田發電郵,「我替你通知真田學長,讓他也幫忍跡投一票。」
於是幸村去客廳倒了兩杯水,回來後發現真田發給他兩個問號,外加一串省略號。
留紗指著屏幕撇撇嘴,「真田學長好嚴肅,請他幫票數低的忍跡投個票,他居然還問你為什麼。」
幸村聲線在發抖,「你回復他了?」
「回復了,」留紗點點頭,「我說是因為忍跡票數低,看上去很可憐。不過你放心,他不知道那是我,我模仿你的口吻告訴他,他沒有懷疑。」
幸村頓時無語。
過一會兒真田又發來新郵件。他打開來看,瞟了兩眼,又低著頭默默關上。真田在郵件裡只寫了一句:投了。
留紗還覺不過癮,又發短信把中川和切原都叫上,請他們投忍跡一票,又立刻註冊非要上前灌水,參與討論。
幸村怕留紗被人認出來,幫著把內容稍加修飾,發出去後這才作罷。
丸井在星期二例會時說芥川請他去冰帝看話劇,問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切原第一個舉手反應,「去吧,去吧。聽說他們話劇很有意思。」
「怪了,」仁王臉上劃過一抹賊笑,「比起話劇切原你不是更應該去遊戲廳?」
「遊戲廳……」切原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頓時一紅,「不是,遊戲廳,哪天都可以去,人家校慶,十年才一次。反正也沒什麼事,不去看,多可惜。」
看得出切原說完這一段話也是不容易,總共沒幾個字,硬是停頓了七八次,一邊說眼睛還一邊東瞟西瞅,將雙目焦點輪流匯聚於會議室的飲水機和圓桌、靠背椅,就是不敢直視眾人眼睛。
柳生有些不忍心了,一隻原子筆敲了敲桌面說:「他說得有道理,冰帝十年一次校慶,不去看看有些可惜。對了,真田,」他轉過頭去,「到時候你把DV帶上,你那個效果不錯。」
「還用得著錄像?」桑原有些驚訝。
「他們論壇上有寫,」柳拍拍手說,「今年跡部和向日要演女人,我們帶個DV去,到時候全部錄下來。」
「蓮二你真變態,每天泡人家冰帝論壇是何居心?」仁王作勢要捂眼睛。
柳蓮二「
嗤」了一聲,表情極其不屑,「我不去冰帝論壇你們哪兒來的八卦聽?以為只靠貞治就行了?」
幸村沉默一陣,突然沉吟道:「也許,那不完全是八卦。」
仁王一怔,頓時大驚,「我靠,跡部真的喜歡忍足?」
「也許是忍足喜歡跡部,他追求未遂,只好借帖子造勢逼跡部就範,或者,試探跡部真心。」丸井語不驚人死不休,此句一出會議室頓時冷清下去,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半會兒都沒敢搭話,主要是此時發言除了襯托丸井卓越超群的八卦能力再沒有其他用處。毋寧為他人做嫁衣。
過一會兒桑原終於憋出第一句,扭過腦袋說:「文太,你變了。」
「啊?」丸井迎上他深沉目光。
桑原表情有些凝重,說:「你變得比以前更有想像力了。」
丸井「呿」了一聲,揮了揮手,「剛才我開玩笑的,看把你們嚇的。老實說,我可沒覺得跡部和忍足都是同性戀。他們中最多有一個是。」
「如果只有一個,我覺得是忍足,他的樣子比跡部更像女的。」仁王咧著嘴笑。
柳生顯示吃了一驚,「看來我是低估你了,雅治,我一直以為你會落井下石,說跡部是個同性戀。沒想到你選的是忍足。」
「這麼說你選的跡忍?」柳蓮二別過頭,也望著仁王。
仁王楞了一下,慢慢扭過腦袋,「我選的忍跡,當時因為手抖。」
「恐怕你抖的是心,」柳蓮二笑著調侃,又別過頭去看真田,「真田可能還不清楚,我們剛才討論的是前段時間冰帝論壇一個帖子,裡面八卦了跡部和忍足是同性戀,上面還附了選項。」
真田朝幸村投過去意味深長的一瞥,語氣沉穩地說:「我選的忍跡。」
會議室頓時又安靜下去,桑原被一口溫水嗆到,丸井慌忙幫他順背。仁王轉過頭去看柳生,柳生看柳,柳看著真田,真田看幸村,幸村看玻璃外的天。
校慶當天,幸村領著眾人去冰帝看話劇。真田如約帶來DV,幸村自己也帶了個。仁王有些好奇,說你怎麼也帶了。幸村說:「紗紗有事來不了,我幫她錄下來。」他沒好意思明說,留紗的真實意圖是要看跡部的女裝。幸村實在拉不下臉對真田提要求:麻煩你多把鏡頭對準跡部,我妹妹想看他穿女裝。
其實不只幸村,切原也秘密揣了個DV出門,不過沒好意思拿出手。直到話劇開始前一秒,切原才不慌不忙把DV取出,埋著頭先行調試一翻。
仁王一看頓時樂了,轉過頭很感慨地對柳生說:「你看,切原終於長大了,會拿DV偷拍人家女生了。」
柳生白他一眼,「不是偷拍,是光明正大的拍。」
切原一旁臉色緋紅,慌忙拿DV擋住自己半邊臉
,磕磕巴巴地解釋說:「我朋友待會兒也上來,我順便幫她留個紀念。」
話劇正式開始,冰帝向日首先登場。一襲米黃色蕾絲花邊拖地長裙,一條束腰金色閃光月牙型腰帶,假髮披肩、隨風飄揚,眉彎目秀皓齒紅唇,儼然一個西式古典小美人。
看得丸井哈哈大笑,在向日跌倒舞台時一個勁催促真田,「快,快!拍下來,一定要拍下來。」
仁王碰了碰切原,「拍了沒?我怕真田手抖,拍不清楚。」
切原DV對準台上某個女生的臉,若無其事地點點頭,「拍了,放心,我在拍。」
芥川回過頭一看,發現立海大來八個人,其中三個都帶了DV,頓時感慨不已,伸手拽了拽忍足衣服,說:「早知道我們也帶個DV,把跡部、向日、冥戶和鳳全都拍下來。」
「跡部說不要拍,」忍足說著從褲兜裡摸出手機,飛快調出鏡頭,「向日說拍了和我絕交。」
「那你還拍?」芥川傻乎乎地望著他。
忍足微微一笑,「我不拍他們。」
芥川點點頭,扭過腦袋偷偷瞟了切原一眼,飛快又轉回頭去,「忍足,切原也在拍。」
忍足愣了一下,隨即收起手機,變戲法似的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掏出個DV,舉在半空。
芥川有些茫然,望著他說:「你不是說拍了向日會和你絕交?」
「所以我不拍他們,我拍我前女友,」忍足說,「手機拍不清晰,我換成DV。」他頓了頓,「還有,如果不小心拍到跡部他們,那純屬意外,和意圖沒有半點關係。」
他說到做到,十分鐘裡鏡頭有三分鐘都對準某個女生,剩下時間分別對準女裝的跡部和向日。
切原則是剛好相反,十分鐘裡七分鐘都對準某個女生,那餘下的三分鐘,跟仁王解釋他和某女生只是普通關係花去三十秒,因為某個失誤某女生被跡部抱住,他發呆了一分零三十七秒,之後嘟囔某句話花了十五秒。
切原說:「……還不放手,他打算抱到什麼時候啊——」
仁王眼尖,瞥見他嘴巴動了動,不由湊過去道:「切原,你是不是心裡很不爽?」
「沒有,我就是發現一件事,」切原面無表情緩緩轉過頭去,還不忘重新舉起手裡的DV,眼睛也沒看鏡頭,只直愣愣盯著一旁的仁王,很嚴肅地說,「跡部學長應該還是喜歡女生的,所以學長,你要加油。」
仁王被堵得半天說不出一句。
切原在走神三十八秒,也就是某女生又開口念出下一句台詞、跡部放手之時,終於回歸正常。
幸村鬆開捂著耳朵的手,慌忙又拿起DV,鏡頭直直對準跡部。他想起留紗面帶微笑的一句話:如果你拍不清晰,那就穿女裝給我看吧。之後她還笑容很
甜美地補充一句:到時候我也會穿男裝給你看,你不吃虧的。
幸村對留紗男裝沒什麼興趣,對於自己是否穿女裝,直覺這將是一生的把柄,於是把鏡頭對得格外准,拍得格外仔細。以至於話劇結束,在回程途中柳提出想看看他拍的效果,幸村沒好意思給他。
晚上回到家裡,真田把拍好的話劇分別發給眾人。仁王催切原把他拍的東西也發上來。切原因為七分鐘鏡頭都對準同一個人,沒敢發上去,只好忍著被群毆的危險,說自己電腦中了病毒,存儲卡一插上就壞了,裡面東西全沒了,然後群郵一張哭臉。
幸村十分狡猾,去冰帝論壇下了一個視頻,然後對比自己特攝的跡部,把中途他摀住耳朵那幾十秒沒能拍到的地方剪去,接著故意把圖像弄得有些模糊不清。
柳蓮二看完視頻,回了封郵件給幸村,說:「我還以為你會像切原一樣,說自己存儲卡中毒了。」
幸村一怔,無可奈何笑了笑,搖搖頭沒說話,又把原本拍的跡部的特寫放給留紗看。
留紗坐椅子上看了會兒,發呆一陣,突然一把攥住幸村胳膊,「精市哥哥,我想跟你談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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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幸村分析的那幾句是:忍足和跡部互相喜歡?不會吧。他們兩個只是很好的朋友啊,又剛好都是網球部的,關係親密很正常嘛。不過,整天待在一起,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啊!呵呵,再看看吧!!(第一句是疑問,第二句否定……)
此外,紗紗猜對了,這幾句是向日發的。
這一章寫的論壇上的帖子和冰帝校慶的話劇,就是「夏樹」那篇文裡的,不過這是從不同的角度寫(那篇文主要是從冰帝的角度和舞台上發生的事寫的),所以對話和動作什麼的基本沒有重複。
fiction22 2012-6-20 10:14
檢驗要人命 ...
「什麼事?」幸村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
留紗淡淡瞥一眼他,雲淡風輕地說:「我有了。」
「有……了?」幸村感覺自己小腿在發抖,口齒有些不清,大腦頓時也開始遲鈍了。霎時他眼前浮動了一組畫面,後媽在畫面裡對著他大吼大叫、狂掄巴掌,然後是夜晚家門一旁雪白的牆上老爸笨拙又顯蕭索的剪影,慢慢抬起手臂對著前面緩緩一揮,最後畫面定格,是被路燈拖長自己淒涼無比的身影。——幸村被掃地出門,從此只能背著行囊到處流浪。
「喂,」留紗甩甩他胳膊,「你好歹說句話啊。」
「你有了?」這時幸村才回過神來,頓了頓,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問她:「你有什麼了?」
「廢話,你說我能有什麼?」留紗使勁在他臂膀上揪了一把,惡狠狠地說,「都是你幹的好事,你說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他想起自己還十八歲不到,居然要當爸爸了,心裡沒一點驚慌是絕不可能的。他喜歡她,想和她正常、順利的發展,不過她說她懷孕了,這是不是也太順利過頭了?所謂生米煮成熟飯,想要拆散都很難。現在米是煮熟了,可是他不知該往哪兒擱。
「說話啊你。」留紗一腳蹬在他椅子腿上,純棉的睡裙往下一滑,頓時露出光潔的膝蓋,以及半截白嫩的大腿。
紗紗把裙子朝膝蓋處拉了拉,撇著一張嘴,「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怕了?」
幸村老實的點點頭,「是有點。」
「還不是你害的。」她白他一眼,伸手撥了撥搭前額的劉海。
幸村又點頭,「是我害的,不過你別擔心,我會負責的。」
「負責?」她拿指尖狠狠戳著他胳膊,「你怎麼負責?剛才我跟你說,你還發呆了幾十秒,又說自己也怕……你怎麼負責?」
「我是有些怕,不過怕也會負責。」幸村握住她一雙手,「如果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去坦白。」
「不要,」她搖搖頭,「我不願意。」
留紗想縮回一雙手。幸村不肯放,輕聲安慰她,「紗紗,你別擔心。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平安出世。」
「那你想不想要?」她抬起臉,張大一雙眼睛,直勾勾瞪著他。
幸村猶豫了三秒,點點頭說:「想。」
「那你為什麼要猶豫?」留紗眨眨眼睛,「我看雜誌寫,當一個人回答問題猶豫時,說出的多半都不是真實答案。」
這回他沒有猶豫,連忙搖頭,「不,猶豫以後還是想告訴你實話。」
「我覺得你沒說實話。」她擰起眉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說實話吧,我想聽實話。你究竟想不想要?就現在。」
幸村左右掙扎,最後緩緩
搖了搖頭,「現在不想。」
「你早說不就完了?」她不滿地白他一眼,把蹬在他椅子腿上的那隻腳縮回去,「那麼口是心非,明明不想非要說想。」
「我怕你不高興。」幸村輕輕地笑了,「你心裡肯定有些怪我,當然你怎麼高興我怎麼說了。」說完迅速又補一句,「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那你為什麼不想?」她剛一問完又自顧自擺擺手,說「我們太小了,你肯定會這樣想」。
幸村摸摸她腦袋瓜,「也不完全因為這個,我只是不希望週遭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
「他們也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她死盯著他。
「我沒關係,我也不在乎,」幸村搖搖頭,「而且對我來說,並沒太多實質的影響。但是對你就不一樣了,首先學校肯定是沒辦法待了。從今往後至少有一年你要待在家裡,之後又要和比自己小整整一歲的學生坐在同一間教室,繼續之前的學習。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
他頓了頓,突然一隻手朝她小腹伸去,「有三個月了吧?紗紗你太瘦了,看上去根本沒什麼變化。」
留紗一巴掌拍開他手,面目猙獰瞪著他道:「你才三個月!」
幸村冷不丁挨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我怎麼可能會……」
「實話告訴你,其實我一個月都沒,」她說著往自己肚子狠狠拍幾下,嚇得他急忙攥住她手腕,「你幹什麼?紗紗,不要衝動。有話我們好好商量。」
「我沒衝動,」留紗一把甩開他手,呵呵地笑著,「不好意思,其實我根本沒那個,剛才只是隨口問問,哪知道你這麼大反應?」
幸村又愣神了,「你開玩笑的?」
她「嗯」了一聲,轉轉眼睛,臉上飛起一抹紅暈,「今天她帶我去見一個人,就是我爸,我媽去洗手間時他就跟我說,叫我要小心,不要被你騙了。」
他看著留紗的神情,突然有些擔心,「他還說什麼了?」
「他還說,現在的學生很壞,把女孩子騙到手然後就不管了,」她歪起腦袋,「他說你表面看上去不錯,不過指不定在想什麼下流的事,囑咐我千萬不要上當。」
幸村皺起眉頭:「我想,叔叔他,也是因為擔心你。他不瞭解我,不放心也是很正常的。」
「我不喜歡他。」留紗撇撇嘴。
「他是你爸爸,」幸村遲疑一下,「你不能不喜歡他。」
「我就是不喜歡他。」留紗有些不高興,「他好像看出來我們的關係,叫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
「叔叔是不瞭解我,可能其中有些誤會,」他安慰她說,「他只是怕你被人騙,其實是在關心你。」
「他哪裡關心?」留紗嘀咕一聲,「要是真的關心就不會兩三年才來看我
一次。說什麼有時候在校門口偷偷看我,」她別過臉去,哼了一聲,「話倒是好聽!」
「在校門口偷偷看你?」他想起那個打扮過時的中年男人。
留紗點點頭,「就是下雪那次,躲在附近偷看我們的人,他就是我爸。」
幸村若有所思望著她,「不過,他總算是來看你了,說明心底深處還是關心你的。」
「不是不是,」她一臉鄙夷地擺擺手,「剛開始我也以為他是來看我的,後來我去洗手間,忘了把手機帶上,因為我想短信告訴你。中途我折回去,看見我媽遞給他一個信封,裡面肯定裝的錢。」
幸村不說話了。
「哼,」留紗咬咬嘴唇,「一出現就找我媽要錢。」
幸村一陣猶豫,「那個人,始終是你爸爸。」他想起後媽以前說的話。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怎麼樣,」她扁扁嘴,一巴掌拍在椅背上,「不過,我就是不喜歡他。」
幸村望著她,伸手幫她理理劉海,問道:「所以,你就用那事檢驗我?」
「也不是檢驗,」留紗擺擺手,「其實我就是問問而已,要真的說是檢驗,其實也是檢驗我自己。」
「檢驗你自己?」
她抬起臉,眼裡露出一絲笑意,「看看我是不是夠瞭解你。我之前就在想,你會怎麼回答。」
「那你猜到了?」
「差不多吧,」她有些得意的笑了,用手掌拖住下巴,仰起臉看他,「我就猜你會說負責什麼的,然後你還會猶豫,不過你心底深處是不想要的。當然了,最後你還是說要看我怎麼想,尊重我的決定。」
幸村一時哭笑不得,「我真被你嚇倒了。」
「嚇倒又怎麼樣?」留紗立時橫眉立目,「我就是要嚇唬你。當初你弄得我好痛,不嚇嚇你我不虧死了?」
幸村油然一股歉意,「抱歉,下次我會更小心。」
「算了吧你,」她一臉鄙視,「下次以前自己先練練,等你準備好天都亮了……」
「是天還沒黑,」他別過腦袋,樣子很奸詐地笑了,「不然你現在要試試?」
留紗嚇一大跳,刷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揮起一巴掌拍開幸村伸過的爪子,罵道:「你個流/氓,天還沒黑想幹什麼?」
幸村覺得好笑,說:「你不要緊張,我只關電腦。」
「誰知道你怎麼想的?」她白他一眼,歪了歪嘴角,「你說關電腦就是關電腦?」
「那不然還能怎麼樣?就算我想,難道你會願意?」
「看吧,說出心裡話了。」留紗撇撇嘴,「猜到你不會安什麼好心。你們男生就喜歡那些,試過一次就每天都想試,也不管女生願不願意。」
「放心,我不會。」幸村低著頭關掉頁面,「等你想的時候我會配合,你不想就什麼也不會發生。」
留紗表示不信,幸村也不多作解釋,只是搖了搖頭。剛才她轉述父親那一席話,弄得他不得已下定決心,起碼這一學期不會再碰她。
當然一學期過後,也就是暑假中,他也沒找到什麼機會伸出那只邪惡的魔爪。最後是留紗受了中川感染,一時好奇回去左右暗示幸村,要再試試。幸村才得以再和她親熱一回,準備工作無比迅速,看得出是有偷偷練習,從打開包裝到完全戴好前後只花了四十秒不到,接著又把她往床上一摁,緊緊摟住仔細啃吻一番,動作從輕柔到逐漸強硬……
完事後留紗全身無力,軟綿綿倚在他懷裡,「精市哥哥,跟你說件事。」
「什麼?」
「以後我不去打工了。」
「為什麼?」幸村有些好奇。
「上次我去他家工作,碰見一個女生,她好像是還一本書。當時忍足學長也在。」
幸村開起玩笑:「你不小心把茶灑在她裙子上?」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留紗撇起嘴,「我是端茶給她,不過沒灑她裙子上,我技術沒那麼差。」
幸村笑笑,沒有搭話。
她接著往下,「我想起她是切原朋友,就多看了幾眼。她還對我笑,在客廳沙發上坐了會兒,和忍足學長聊天。」
「跡部呢?」幸村問道。
「他有電話,一直沒下來,」她瞇起眼睛慢慢回憶,「他們聊那個什麼……什麼作家,國外的,我沒聽過,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後來跡部學長打完電話出來,和他們一起聊,沒聊多久,好像還聊了聊籃球,考試什麼的。」
「是MBA吧?」幸村笑了笑,「那不是籃球,是一門課程。」
「差不多吧,反正我沒聽懂。」她撇著嘴搖搖頭,「不知道這些話題有什麼意思,他們還聊得很開心,說了半個小時。後來她要走,跡部學長說你再坐會兒吧,她不肯,跡部學長說我讓車送你回去,她也不肯。後來忍足學長和她一起走了。你是沒看見,」她一把拽住他胳膊,聳聳眉毛,露出一張八卦無比的臉,「跡部學長眼睛都瞪直了。」
幸村轉過頭,「於是他怕有人誤會,乾脆叫你不要去了?」
「肯定是,不過他沒明說,就說時間差不多,現在不缺人手了。」她說著歎一口氣,「真替切原感到惋惜。」
幸村摟著她肩笑:「也不一定。」
留紗仰起臉,「精市哥哥,週末我們去沙灘吧,把切原他們都叫上,大家一起。」
幸村笑起來,「她也會去?」
「你真聰明。」她瞪著眼,「哇」地一聲叫出來,拍了拍手說,「我就是聽見她說會去,所以才想把切原拉去。他優勢太少,除了主動出擊基本沒什麼贏的希望。」
幸村有些無語:「切原沒那麼差。」
「他是不差,就
是競爭對手太過強大,」留紗又歎一口氣,「昨天我還在想這個事,要是學姐能和跡部學長在一起,切原不就有希望了?」
「這話不要讓仁王聽見。」
「他聽不見,我和他又不熟。」她說著慢慢坐直身,把睡衣重新套好,然後轉過頭去,「我把中川也叫上,讓她把學姐帶上。大家湊一起,好好玩一天,說不定所有事情都能解決。」
幸村一怔,忍不住自語道:「我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混亂要人命 ...
仁王在幸村約大家去沙灘前鼓起勇氣給中川晶發了最後一封短信。信的內容十分簡潔,一共三句:你好,我是仁王。這個週日晚有場鋼琴演奏會,我想請你去看。你不去也沒關係,我會在大廳門前等你。
仁王把短信發出去時對柳生說:「這是我最後一次約她,如果她不去我就算了,接下來的時間我要好好學習,準備考試。」
柳生楞了一下,扶了扶眼鏡說:「你瘋了?最後一封短信就發這些?誰看得出來是最後一封短信?就算你不直說我很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你也該明說這是最後一次約你,如果你不去我不會再死纏爛打,只會默默喜歡你,保護你。」在仁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時,柳生終於頓了頓,說,「最起碼,你該讓她知道,這是最後一封短信,這是你最後一次約她。」
「我為什麼要讓她知道?」仁王表情帶出一絲不屑,怒了努嘴說,「說不定考試過後我接著約她。」
柳生徹底無語。
針對仁王死鴨子嘴硬所謂的最後一封短信,中川晶並沒有及時給予答覆。在她預備要答應他時,仁王又發來短信,說週日大家都要去沙灘,你也一起來吧。
中川晶對著那封短信發了會兒呆,只想,變得真快。
她握著手機端坐在小公寓玻璃窗前,任憑陽光映亮她的半邊臉頰。一絲微風從窗戶縫隙吹進,帶著夏季少有的一絲涼意,拂亂她長髮的同時,也拂亂她一顆懶散空虛的心。
她想起那一次邂逅。當時她剛升高一,被人陷害抽屜裡莫名其妙多了一包煙。父母分居,朋友背叛,讓她一度甚至對世界都生出一絲絕望。
這個時候,腦海裡至今仍揮之不去的那個他,終於橫空出世。
他和中川不是一個班,平時也說不上一句話,只在熙熙攘攘的校餐廳打過幾次照面。他生在豪門世家,小時候在國外長大,進了冰帝也不張揚,窩在一個不是最好的社團,一個人捐獻大半的設備。他平素為人不大高調,經常嘻嘻哈哈,但為了朋友可以不管不顧。
中川第一次和他說話時臉上掛著淚珠。當時那人明顯震了一下,驚詫迅速爬滿一張臉。他慢踱幾步,在她對面停住,雙手斜插在褲兜,英姿颯爽迎風而立,校服一角隨著清風來回微動。
中川仰起臉,刺眼的光線模糊了那人好看的五官,同時也模糊他掏出一方手帕溫柔的舉動。
於是直到他遞過那方手帕時,中川才想起來應該先把眼淚擦掉。在一個從未說過半句的男生面前,露出自己的哭相,這一覺察讓她倍覺委屈。
她一發不可收拾,埋著頭淚水更加洶湧。
那人似歎了口氣,把手帕硬塞進她手裡,很溫柔地說:「不要哭了,我相信不是你。」
她楞了半天,慢慢抬起頭想望他一眼,那人已然走遠。此後他們再沒說過半句,中川很快轉離冰帝。
回憶到此結束。
其實中川晶感情生活一直處於空白階段,除了此前湊巧偶然得到那個誰的一方手帕,唯一的紀念就是仁王在節假日送她的禮物,以及仁王數不清條數處處透著關心的短信。她本質是個偏保守的女生,對愛情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憧憬,在那種莫名其妙關乎風月的憧憬之下,她從來不收不熟悉男生的禮物,而對明顯對她有企圖的男生,她從來也不給對方機會去熟悉彼此。
仁王算個例外。
仁王送的東西她都含笑收下,不過那也是因為仁王送的禮物十分普通。他不會送花也不會送鑲了自己照片的相架,送卡片時不會附加肉麻又酸的情詩,太貴的禮物他不送,寒酸的也不送。
中川其實感覺仁王有些傻,到現在也沒說過一句「我喜歡你」。不過,傻是傻,卻有些可愛。而且他還有些幽默。
中川真正覺得仁王幽默,是仁王看見那輛跑車時發出的感歎。當時他們一行人趕到沙灘,只見附近車庫慢慢開進一輛跑車。那是輛橘黃色單門保時捷,十分拉風,從遠處行至車庫的途中,已經吸引了不少男女的眼球。包括仁王和中川。
中川盯著那輛跑車直發呆。
一旁丸井先咋了咋舌,說了一句話:「有錢人。」
仁王撇了撇嘴,「不就是輛車?改天有空我也買一輛,其實我早看好了。」
柳生有些好奇,「你打算買什麼?」
仁王很豪邁地念了串型號:「HALFWAT 8.0 RD。」
丸井一臉茫然,「那是什麼?」
「經濟實惠又實用,」仁王笑說,「自行車。」
柳生動了動嘴角:「你真無聊。」
但就是這樣一個無聊的玩笑,中川晶笑了。她捂著嘴,笑得一臉天真,花兒亂顫。以至於跑車裡那倆人走出車庫時她也沒能察覺,只捂著嘴站車庫對面輕輕地笑,輕輕地笑。
等其中一個停在她眼前時,她笑不出來了。
仁王一旁有些疑惑,側過頭問:「你們認識?」
中川點點頭。對面那人也笑,很淺的一抹,他說了句「好久不見」,待中川一點頭後便毫不猶豫錯身往前走去。
旁邊一個年紀相仿,頭髮染成酒紅色、一邊耳朵穿了三個孔的男生問那人道:「你朋友?」
中川晶很清晰地聽見那人回答:「不是,只是以前認識。」那一個瞬間她覺得自己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切原在某個冷飲店前偶遇夏樹,滿心歡喜,聊了幾句卻沒有膽量再上前。留紗很不齒他的龜縮不進,於背後一個勁幫他打氣,「切原你去吧,你不是和她認識?你一個人待這
不覺得很無聊?去和她聊聊天,培養一下感情嘛。」
切原頓時臉色微紅,磕磕巴巴地反駁說:「我不是一個人……這不是還有你和學長他們?」
「但是沒有她,」留紗狠狠吸一口冷飲,彷彿杯子裡裝的不是冰水,是切原的膽小和磨蹭,「你不是對她有意思?現在好不容易遇見,還不抓緊時間行動?」
「我什麼時候……」可憐的切原,差點被冰塊卡住喉嚨,「……那個她……」
「還不承認?」留紗一巴掌往沙粒拍去,突然咧了咧嘴,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你的那張紙,我可是全看見了。」
「什麼、什麼紙?」切原臉色開始由紅轉青,嘴唇直哆嗦。
留紗嘿嘿地笑著:「你在一張紙上寫滿人家名字,做都敢做,還不敢承認?你要是不去,我就告訴她,你在紙上偷偷寫她名字。」
切原一驚,嚇得上下牙齒直打顫,「多和田,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不是玩笑,我認真的。」留紗搖搖頭,「你要不去我馬上就告訴她。」
切原連忙點頭:「去,去,我去。」
留紗滿意地回去幸村身邊,坐了十分鐘,還不見切原有任何動靜,頓時有些不耐煩了。
柳在她離開後很好奇地問幸村:「你居然沒半點反應?」
幸村抬起頭,「什麼反應?」
「你女朋友總惦記著和切原坐一起,你都沒一點反應。」柳指著紗紗和切原。
幸村往柳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沒事,他們有事要商量。」
「商量切原追女生的事?」柳也笑了,乾脆席地而坐,眼睛眺望前方的大海,慢條斯理地說,「切原不會傻到在冰帝來了一堆人還跑過去告白吧?」
「應該不至於,」幸村也笑,「估計是等人家落單的時候。」
切原是沒那麼傻,噢不,應該是沒那麼有膽量,任憑留紗怎麼威脅他都不願過去和夏樹說話,因為夏樹身邊是兩個冰帝的朋友,女生,就在她一旁是冰帝八個正選。切原覺得人家一堆冰帝的待一起,自己一個立海大的突然躥過去實在是有些討打。關鍵是那一堆人裡,他只和其中一個說的上話。旁邊那堆人裡,不只有兩個叫不出名字,另外還有兩個是他認定的競爭對手。
於是他很惆悵的認定,自己跑過去唯一的結果,就是灰溜溜又回到原地。
突然留紗騰地站起來,一臉的凝重:「看來只有我過去了,我和她也見過一次,再怎麼說也是彼此講過『你好,初次見面』的關係,我去把她叫過來,你組織一下語言,待會兒好告訴她……」
那個「她」字話音沒落,切原已經一臉驚恐的站起來,忙不迭點頭應承:「去,去,我去。等冰帝幾個人一走我就去。」
「那我去叫他們避開一
下,我認識跡部學長,你可以放心。」
「不,不!」切原一把拽住她,「他們不用避,避開太沒意思了,我直接去。」
留紗轉過頭來,彎起嘴角,臉上慢慢浮起一個壞笑,「這就對了嘛,你是男生,膽子不要那麼小,喜歡就得直接上,拖拖拉拉等你還在試探,人家孩子都生出來了。」
切原楞了一下,「我空手過去?」
留紗想了想,搖搖頭,「不好,你去買碗刨冰,噢不,買三碗,人家還帶著兩個朋友,你不要只顧著她,她朋友才是你要買通的對象。」
「買三碗送過去?」切原已經開始摸褲兜了。
留紗點點頭,推著他往冷飲店走。
柳在不遠處提醒幸村,「看,切原準備行動了。」
幸村回過頭望了幾眼,還是擺出一嘴微笑,說:「希望他可以成功。」
這時丸井也參與進來,嘴裡叼著一根吸管,漫不經心躺在柳蓮二一旁。
柳望著他:「你不是和桑原他們一起?」
丸井長歎一口氣,「桑原老和他女朋友聊,仁王和他女朋友堂姐聊,要再待下去,我乾脆改名丸井燈泡好了。」
幸村呵地笑起來,轉過頭望了一眼,頓時笑不出聲了。
不遠處切原很傻的杵在一邊,腳下是兩碗打翻的刨冰,還剩了一碗,不偏不倚扣在夏樹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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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中川晶喜歡的人不是跡部,是另一個我原創的人物。他旁邊那個頭髮染成酒紅色,一邊耳朵穿三個孔的男生,也是我原創的。估計你們都沒印象了。
中川喜歡的人是結成(在夏樹那文裡有出場,設定是和冥戶亮一個班,朋友關係~~~~~)至於那個耳朵穿孔的,有興趣的可以去回顧,蘋果之爭(上),裡面貌似有寫他們打架的情景。
遊戲要人命 ...
夏樹打了個冷戰,慢慢仰起臉,意味深長朝切原投過去一瞥,笑了笑說:「切原……」
切原只覺自己小腿直打哆嗦,後背開始冷汗直冒,大腦一經停止思考連帶著智商也不頂用了。他揣著一臉歉疚的表情慢慢蹲下,一隻手朝那碗刨冰伸過去……
在留紗還沒來得及上前阻止他類似自殺的愚蠢行為時,跡部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切原往後猛拉開一米的距離。忍足丟給夏樹一條毛巾,說:「先擦擦。」
夏樹接住毛巾,拿它摀住前胸,鎮定無比站起身,勾起唇角輕輕笑了笑,又看切原一眼,說:「我先去一趟更衣室。」
切原嘴唇打哆嗦,「我……」
留紗連忙上前把他往回來,一邊拽他一邊很小聲地嘀咕:「我是叫你請她吃刨冰,可是沒叫你把刨冰倒她胸上。」
切原咬著嘴唇,不肯往回走,杵在原地口吻很堅定地說:「我不走,我要等她回來。」
留紗撇撇嘴:「你等她回來幹什麼?人家現在心裡肯定很煩你。」
切原愣了一下,哭喪著一張臉,「我要給她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會把刨冰倒在她身上。」
留紗一巴掌拍他後背,歪了歪嘴角:「身上也就算了,你是扣在人家胸上。我要是女生,起碼一天一夜都不想再看見你。」
可是切原意志格外堅定,他轉身又去買了三杯奶昔,十分平穩地端回原處,然後坐在一旁固執地等她回來。
向日碰了碰忍足胳膊,小聲問他:「他幹什麼?守株待兔?」
忍足皺了下眉頭,糾正他說:「是賠禮道歉。」
不遠處丸井回過頭,眼見切原已經被冰帝眾人呈半包圍狀態,連忙去招呼桑原和仁王,叫大家一起殺過去,解救切原回家。
於是等夏樹換好衣服,和朋友從更衣室回來,只見自己原先所停留之處已經被一群人圍得水洩不通。
她有些好奇:「怎麼了?」
前面一張不認識的面孔轉過頭說:「要打群架了。」
「啊?」她楞了兩秒,立刻決定放棄被包圍的物品,直接轉身挪個地方,「等架打完了我們再去。」
由於圍觀群眾過多,跡部、幸村兩撥人被重重包圍,一時外面也看不清裡面情勢走向。她以為是幾個流氓聚眾鬥毆,唯恐避之不及。
幸村在和跡部沉默對視兩分鐘之久,終於微笑著開口了,他呵呵地笑著:「好久不見。」
這兩聲「呵呵」與幸村那句「好久不見」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圍觀群眾散去一半,其中不乏有人還連歎幾口氣,說:「以為是打架,結果是認親。」
散去一半的間接結果是夏樹看清裡面被包圍的人都是幾張熟面孔,她擠過去,在切原對面停住,轉過頭看一眼鳳,很疑惑地問他:「大家怎麼了?」
鳳楞了一下,解釋說:「打招呼。」
對面丸井差點被口水嗆到,自己如此氣勢地過來解救切原,他居然說是打招呼?
一旁仁王有點痞地笑了笑,端詳一下斜對面女孩的臉,最後視線落在跡部身上,說:「現在人到齊了,遊戲可以開始了吧?」
「遊戲?」向日真的被口水嗆到,一陣猛咳後抬起眼睛,「你說你們過來是找我們遊戲?」
「是啊,」仁王睜著眼說瞎話,一臉穩重表情,「我們當然是來遊戲。對了,切原,剛才你把一碗冰倒在人家女生身上,待會兒遊戲你就和她一組,好好跟人家道個歉。」
仁王語速很快,話又太過流利,也實在沒有任何內在聯繫,以至於跡部只憑本能反應過來一句「我不同意」。
仁王瞟一眼他,嘖了嘖舌說:「跡部你不要這麼客氣,雖然赤也不是故意的,但的確也是犯了錯,犯了錯就要道歉,而且要好好道歉,絕對不能有絲毫馬虎。」他轉過頭去,「是吧?赤也,所以待會兒你和她一組,好好跟人家賠禮道歉。」
「要道歉是吧?」不等夏樹回答,向日在對面哈地笑起來,「那待會兒我們玩打西瓜,切原你想道歉不如就演西瓜?」
「好啊,赤也演西瓜,你就演木刀,」丸井比他笑得更歡,「我勉為其難演揮木刀的人。」說著眼一瞇狠狠掄了掄手臂。
「他是跟她道歉,又不是你,」向日還是一臉笑意,「就算我演木刀,揮木刀的人也該是她來演。」
他指了指夏樹,夏樹楞了一下,回過神說:「算了,其實我沒什麼關係。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切原有些不好意思,把一杯奶昔塞到她手裡,「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我只是想請你和你朋友吃點東西。」
夏樹拿好奶昔,對著他輕輕一笑,說:「沒事,我知道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對不起。」切原又重複一次。
夏樹吸了口奶昔,眼睛彎成一條縫隙,樣子笑得有些甜,說:「你別道歉了,我沒怪你。還有,待會兒遊戲若是你願意我們就一組,不過你不要再道歉了。」
切原慌忙抬起頭,「我願意。」
「那好,」她站去切原一邊,向對面兩個朋友笑了笑,「我跟他一組。」
留紗心裡一個勁歡呼:就是這種氣氛。
向日在對面猛翻白眼,和對面的丸井同時舉起右臂。兩個人異口同聲:「我有個提議。」
丸井白他一眼,咧開嘴笑了笑,「說吧,你什麼提議。」
向日撇了撇嘴,「我們玩皇帝遊戲,又驚險又刺激。」關鍵是不用分組。
丸井表情帶出一絲輕蔑,說:「來沙灘當然是玩沙灘排球,出來玩當然是要運動,而且剛好
兩個人一組。」說罷還瞟了切原一眼,明顯意有所指。
向日不甘示弱:「皇帝遊戲也是運動,只不過腦力運動而已。」
仁王哈哈地笑了,說:「腦力運動在哪兒都可以做,電腦前也沒什麼問題。體力運動只能在戶外做,難得出來當然是選體力運動。」
「仁王說得有道理,沙灘排球是比皇帝遊戲更加恰當,」這句是忍足說的,才說完就惹來向日一個白眼:我是為了誰才說要玩皇帝遊戲的?
忍足沒理他,接著往下說:「不過,在場男士明顯多於女生,這樣一來分組難免有些不公平。而且不見得人家女生都願意玩沙灘排球。我看還是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
這下仁王也沒話說了,舉手表決一向是真理。
舉手的結果讓留紗大失所望,因為就連夏樹本人也同意玩皇帝遊戲。夏樹微笑著解釋:「其實我不會打排球,誰跟我一組一定倒霉。我完全不會的。」
切原轉過頭去,「我教你吧。」
「不太好吧?」她有些猶豫,「這樣會耽誤大家時間。總不能讓別人等我一個吧。」
留紗趁幸村和跡部去借紙和筆時,慌忙把切原拉去一邊,鼓勵他說:「你不要擔心,待會兒寫紙條我就寫一句話:親她,如果抽到你和她,記得一定狠狠親過去,千萬別猶豫。」
切原嚇了一跳,臉色迅速躥紅:「這和耍流/氓有什麼區別?」
「怎麼沒區別?」留紗一胳膊肘朝他拐去,「要擱平時你敢這樣,她少說也得扇你一巴掌。現在是遊戲,正大光明的親——」她一臉躊躇滿志,「不會有事,你按我說的做。絕對沒問題。」
的確也沒什麼問題,遊戲進行了四輪冰帝沒一個人猜出,那兩次出現的「親她」到底是哪個白癡出的餿主意。
第一個不幸中招的是丸井。丸井翻過對應號碼的紙條,瞥見上面寫了「親她」兩個字,頓時後背驚出一片冷汗。幸好,另一個注定要被親的人,不是留紗不是中川也不是夏樹,那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生,向日岳人。
兩個人再次異口同聲:「紙條有問題!」
丸井舉著紙條說:「上面寫的親『她』,『她』肯定是指一個女生。向日是男的,我不親。」
向日把號碼緊緊捏在手心,咬牙切齒地說:「如果讓丸井親了就等於承認我是一個女的,我絕對不同意!」
第二個中招的是中川晶和仁王。可惜仁王好容易等來一個被心上人親的機會,中川語氣很輕鬆地說:「寫的是親『她』,仁王又不是『她』,我肯定要放棄了。」
第三次沒有人抽中那邪惡的「親她」,不過有人抽中比「親她」更邪惡的「把身上能取下的東西給他」。
冥戶亮看後大吃一驚,
慌忙取下帽子扔給斜對面的留紗,說:「你拿去吧,這是我唯一能取的。」
留紗不動聲色把帽子扣在頭上,和身旁的幸村對視一眼,心裡同時冒出一句話:寫這紙條的人居心不良,很有可能是仁王。
「侑士,立海大的好邪惡,」向日直言不諱,很小聲對忍足表達自己的看法,「那個『親她』肯定是他們寫的。」
不過三分鐘沒過,向日已經一改初衷,嚴重懷疑紙條是跡部自己寫的。
因為跡部抽中那張「親她」。
夏樹在對面拿著號碼的手,有些發抖。
跡部看她幾眼,很有紳士風度地笑了:「實在不願意就算了,只不過一場遊戲。」
對面的女生頓鬆一口氣,剛要開口說「謝謝」,被冥戶亮搶先一步。
冥戶亮不慌不忙地反駁,說:「既然只是一場遊戲怎麼能算了?剛才人家立海大的真田還和向日偽裝三十秒情侶,向日去挽真田胳膊都沒說一句算了。你是部長,不應該以身作則?」
跡部愣了一下,眼睛望著對面。
幸村在另一側呵呵地笑起來,「何必那麼緊張,其實紙條上只寫『親她』,又沒具體指出親哪個地方。依我看,親手背也是沒關係的,而且在國外算是一種禮節。」
「親手背不能算,」冥戶亮一挑嘴角,「那向日和真田偽裝情侶,情侶不也是不一定非要手挽手?」
夏樹坐對面左右掙扎,突然靈機一動,沖跡部招招手,很甜蜜地說:「沒關係,學長,親臉側吧。臉側。」
說著她把頭微微偏向另一邊,只安心等著跡部上前。
跡部也不含糊,幾步上前,彎□,極其迅速在她臉上留下一吻。夏樹預備伸手去擋,竟然慢了一拍。
「啊!」驚得她叫起來,扭過腦袋表情略帶幽怨,幽幽投過去一瞥。
「你叫什麼?」跡部有些好奇。
夏樹手停在半空中,苦著一張臉說:「我準備拿手擋住,可是你動作太快了。」
「擋住是犯規。」忍足在對面幫腔。
「擋住不是犯規,」仁王在另一邊拆台,「紙條上沒寫不能擋住。」
「紙條上也沒寫可以擋住。」這是丸井說的。
「紙條上還沒寫假裝情侶就非要手挽手。」冥戶亮表情不屑。
丸井對面挑了挑嘴角,說:「假裝情侶只有三十秒,如果不能手挽手怎麼看得出是在假裝情侶?」
冥戶不甘示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遊戲只規定親一下,如果那一下都可以伸手擋住,遊戲還有什麼意義?」
氣氛一時冷了下去。
突然一個有些不和諧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留紗靠著幸村「呿」了一聲,壓著嗓子說:「反正親都親了,說這麼多有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想再親一下?」
跡
部被那句「我準備拿手擋住」弄得徹底鬱悶,也懶得和留紗計較,默默回到原位,不怎麼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開始下一輪。」
下一輪十分正常,也沒有起任何紛爭。唯一不幸的是,留紗在被幸村抱進懷裡時,突然瞥見不遠處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在那人的默默注視下緩緩推開幸村,頂著一臉茫然的表情,「那好像是我爸爸。」
前奏 ...
「你爸爸?」幸村回過頭去,眼睛在熙攘人流中默默掃視一圈,突然發現自己對留紗父親的印象其實相當模糊,僅限於一件白襯衫、土黃色的夾克和過時的長褲。等對方一換上泳褲,他已經認不出哪個是他了。
幸村看了半天,又把臉轉回來問:「在哪兒?」
留紗伸長脖子望了一會兒,伸手一指斜前方,「那兒,你看,那個人像。」
幸村順著她手指方向望過去,視野裡頓時出現一堆男女,一旁遮陽傘下一男一女依偎而坐。男的戴一副墨鏡,看上去四十左右。
「真是叔叔?」他還是沒把握,那人究竟見過沒有。
留紗撇了撇嘴,「是他,我沒看錯。」說完她拉了拉他胳膊,抬起臉問,「你說我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去吧,應該的。」幸村站起身,和眾人簡單解釋幾句,拉著她往一邊走。
留紗猶豫一下,輕輕掙脫他手,說:「被他看見不好。我怕他告訴我媽。」
「說了也沒關係,」他回過頭來,面容嚴肅,「遲早是要坦白的。」
「可是現在不要說,說了他們就不准我們單獨在一起,說不定還會讓你搬出去。」
幸村搖搖頭:「沒那麼嚴重。」
「會的,真的很嚴重,」她拽拽他手臂,聲音裡透著一股猶豫,「其實我知道,你爸爸不是很喜歡我。我明白的。」
幸村在一個冷飲店前停住,轉過身來,「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亂想,我看出來的。」留紗抬起頭,「不過我也明白,他不喜歡我是正常的。」
他沉默一陣,慢慢移回視線,「他也沒有不喜歡你,只是不太喜歡你總不開口說話。以後你不要再假裝自閉了。他不會不喜歡你的。」
留紗咬著下嘴唇,「我可以不裝,那很簡單。只不過,就算我開口說話,他也不見得就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不會的。」幸村望著她。
留紗眨了眨眼睛,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其實不管他怎麼想,我還是不會改變想法的,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你會怎麼想。」
幸村聽著也笑了,說:「我不會怎麼想,我和現在一個想法。」
他們走到遮陽傘跟前時,留紗的爸爸正很慇勤地為旁邊的年輕女士服務。他幫她把一根吸管插在玻璃杯裡,又為她準備一把勺。
留紗站在他對面,仔細端詳他一會兒,開口說:「爸爸。」
「哦?」他抬起頭來,見留紗一旁站著幸村,臉色一怔。
「叔叔好。」幸村一臉的微笑。
留紗爸爸連忙起身,先把身邊那位女士介紹給他倆,說是哪個阿姨。留紗猜測,估計是他先想要再婚的對象。輪到介紹幸村時,他只簡單說了句是女兒朋友,然後要起身要幫他們買飲料。
幸村連忙擺手:「不用了,叔 叔,真的不用客氣。」
留紗爸爸也沒再堅持,隨意客套幾句又轉過頭和那年輕女人聊起來。聽他們相互稱呼的語氣,斷定彼此的關係十分曖昧。
一刻鐘後,留紗和幸村回去原地。鬧劇一樣的遊戲已經結束。切原和丸井坐一起,旁邊是仁王。
幸村有些好奇,看了看仁王,問道:「不過去聊天?」
仁王瞥一眼不遠處的中川晶,努了努嘴說:「我還不至於一天二十四小時纏著她不放。」說著他長歎一口氣,「你看她那副表情……估計我是沒戲了。」
留紗心裡琢磨幸村的話,也沒心情替切原出主意,打過招呼以後坐一旁也不說話了。
遊戲的時候,立海大和冰帝差點沒打起來,氣氛一時劍拔弩張、麥芒對針尖,各不相讓,心裡都巴不得對方出個大洋相。
遊戲結束以後,緊張的氣氛立刻便緩和,甚至有些冷清。除了下水玩球的冰帝幾個,其餘一些留沙灘上的都沒怎麼說話。
柳生小聲問仁王:「真是最後一次約她?」
仁王楞了一下,說:「本來是最後一次,可是你看,現在我們都來沙灘了,她肯定不會去。」
「那你去不去?」柳生看著他。
仁王想了想,一撇嘴說:「我都肯定她不會去了,我去不是多餘的?」
柳生好言勸他:「我覺得你應該去。正因為你肯定她百分之百不會去,這種時候你更得去。」
仁王轉過頭來,「我去了有什麼用?」
「她會有些感動。」
「她不去她怎麼會知道?」仁王「呿」了一聲,「我明白你的意思,讓桑原不小心透露給她,可是你想,連我自己都覺得矯情,人家心裡怎麼想?」他頓了頓,「要真是不動聲色,別說是你,連桑原都不該知道。」
柳生皺起眉頭,「我認為你該去。你一定要去。這是一個轉折點,你信我一次,雅治。」
「我也很想信你,可是去了我覺得自己太丟臉。」仁王翻起白眼,「感覺我像一個花癡。其實我不是,我只是喜歡她,然後堅持了一段時間,並不是沒有她我就活不下去了。」
柳生搖搖頭:「你打算放棄了?」
「也不是,」仁王搖搖頭,「只是我不想追太緊。既沒面子又沒效果。」
臨到吃晚飯時,眾人換了便服離開沙灘。忍足提議要不然一起聚餐,柳代表立海大婉拒。切原眼神露出一絲惆悵,不過很快如常。
仁王想起柳生那些「你一定要去,你必須去,不去你就是放棄』的論調,找了個借口在中途下車,一個人跑去音樂大廳門前的台階站著。不過那時他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到底該等多久。如果只等半個小時那和沒等其實也沒什麼區別,如果一等就是三個小時,那時鋼琴演奏會已經結 束了。
仁王琢磨了五分鐘,決定等肚子餓了就離開。
一個半小時後,仁王開始感到腹中空空。兩個半小時後,他已經餓到有些羨慕過路小孩手裡舉著的雞腿漢堡了。
他下幾步台階,決定去最近的快餐店飽餐一頓,然後坐車回家複習功課。背後突然伸過一隻手,一個銀鈴般的聲音清脆地笑了笑,說:「你真的在等我?」
他回過頭去,發現中川晶站在上一級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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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朋友來了,每天外出,所以留言沒回復。
從昨晚開始電腦一直登陸不上,被迫網吧更新我鬱悶……留言以後再回復。
間奏 ...
於是一個假期過去,等仁王再回學校時,手裡已經多出一雙可以隨時隨地握住的芊芊素手。那雙手的主人眼紅了大半個班的男生。
「我還沒是沒搞懂,」丸井搖搖頭說,「你是怎麼搞定的。」
仁王很謙虛地笑了笑,擺擺手說:「實力所致,實力所致。」
「不見得吧?」丸井咧嘴也笑了一下,「你的實力有目共睹,招來變態很容易。至於招美女,」他頓了頓,頗感慨地撇了撇嘴,「兩個字,困難。」
仁王也不搭話,只看著他露出幸村一樣高深莫測的微笑。三個月後,他和中川晶已經發展到可以自由出入她租來的小公寓,當然也包括過夜。
那時候切原已經徹底失戀,而且失戀得沒有一點品位。主要是從喜歡到徹底放棄的過程,除了他自己再沒有任何人清楚。
聖誕節聚會那一晚,留紗就著可樂下薯片,和切原閒聊時別過頭朝他投去無限同情的一瞥,「你何必呢切原,人家都電視直播了。」
切原低著頭沉默一會兒,過幾秒慢慢拉出一張苦瓜臉,衝她擺擺手說:「我沒什麼,真的。我沒事。」
「她樣子那麼保守,要悔婚什麼的估計是沒可能了。」留紗像是分析電視連續劇,講高興了唇角一彎,往嘴裡動作麻利地塞進一片薯片,「還有,就算她悔婚了你們真在一起,估計也沒有辦法太平。」說著她拍了拍手,「要我是跡部學長,肯定把你往死裡整,怎麼整痛快怎麼整。」
切原神色呆了一瞬間,表情有些茫然,「他不像這種沒氣度的人。」
「氣度?」留紗白他一眼,「氣度又不是你撬人家牆角人家還對你面露微笑。那不叫氣度,那叫裝。表面上相安無事,背地裡照樣整死你。」
切原仰起頭,望著頭頂無垠的夜空,歎了一口氣說:「你放心,那事發生不了。」
留紗撇撇嘴,一巴掌朝他肩膀揮去,「你自己說有多少機會?全都被你活活浪費了。就上次,上次她要出國你去她家裡送禮物,多好的機會!你就不會直接抱過去?說為了我你能不能不走?」
切原一怔:「她弟弟也在家。」
「那你不會把她摁在門上?」留紗撇著嘴。
摁在門上?
切原回過頭望一眼身後餐廳裡談笑風生的幸村。他有些好奇,為什麼留紗每次的建議聽上去都那麼流/氓……
最後她吃完一包薯片,滿足地砸吧砸吧嘴,拍了拍手站起身說:「對了,你還真的不要去想了。上次我聽那個誰說,她可能懷孕了。」留紗扭過腦袋,「都當媽的人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撿一個拖油瓶多划不來。」
切原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那次聖誕節應該算是網球部最後一回氣氛很好的
聚會。之後像三年前一樣,幸村和柳開始著手讓切原負責部裡的各種事務。切原比起三年前成熟不少,類似衝動要打人被拍照之類的事再也沒發生過。用仁王的話說就是,切原的個性比起以往要內斂一些。
誰都料想不到的是,丸井在一次吃飯時透露自己不想再念下去了。他想去蛋糕店當學徒,專心學習糕點製作。丸井老爸在狠狠打了兒子兩巴掌後,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撂下狠話,說將來你在社會無法立足不要怪老爸沒提醒你。
桑原知道很覺觸目驚心,想像不出丸井挨兩巴掌的情景。他問:「你真的不打算念了?」
「念啊,怎麼不念?」那會兒丸井已經在桑原家借住了兩天,抬起臉說,「只不過我念的跟你們念的不同。以後我只學自己喜歡的,不喜歡又沒實際用處的,我不念了。」頓了頓他反問桑原,「那你怎麼打算?」
「我們打算直升。」注意到他說的是「我們」,丸井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咧開嘴有些高興地笑了。
那一年寒假,幸村第一次就升學問題和老爸產生分歧。他想進美術學院,幸村爸爸希望兒子去東大,以後畢業當律師。
留紗還沒來得及和幸村好好探討有關去路的問題,幸村老媽已經風風火火從國外趕回來。她表示要給予兒子最大的幫助,換句話說,就是金錢上的幫助。
那一天幸村一家真正聚到一起,在外面餐館吃飯。留紗媽媽靠著窗戶發了半個小時呆,然後手腳麻利從抽屜裡翻出一本相冊。
留紗看著相冊嚇一大跳,指著上面一張老照片問:「你們是同學啊?」
後媽也嚇了一跳,相片看得太入神,不知何時女兒已經走到身後。
她把相冊放在膝蓋上,點了點頭:「我跟你叔叔,還有你精市哥哥的媽媽,以前是大學同學。」
留紗把這事當電視劇告訴幸村。幸村轉過頭,表情很淡地說:「媽媽建議我出國唸書。」
留紗楞了一下,說:「哦。」
幸村望著她,不說話了。
兩個人各自沉默一陣。她低下頭去,皺皺眉,過一會兒又抬起臉,問他:「哪個地方?」
「法國或者德國。」他停了下,「也許是法國,最近那邊有個優惠項目。」
「好遠。」留紗吐吐舌頭。
「也不算太遠,飛機十來個小時到。」
她「噢」了一聲,盯著他細細看一會兒,想了想又問:「那機票貴嗎?」
他對她笑笑,「我還沒決定要去。」
留紗搖搖頭,「可是你想去吧?」
幸村猶豫幾秒,點點頭,「是想去。不過我在考慮。」
「你考慮什麼?」
「考慮很多事,」他望著她,「家裡的,學校的,很多。」
她有些不捨,「那你去了要讀幾年?
」
「起碼四年。」幸村頓了頓,「如果可以,可能會繼續深造。」
她表情怔了一下,彷彿如夢初醒,「你不打算回來了?」
「不知道,」幸村搖搖頭,臉上神色一派輕鬆,「對了,你願不願意在國外生活?」
「我?」她吃了一驚,指著自己問,「你要帶我去?」
「當然不是現在,要等以後我能穩定下來。至少有一半的把握,」幸村笑了一下,「不過前提是,我會留在國外。」
「你騙我的吧?」留紗脫口而出,「你去了還記得住我是誰?」
「我沒騙你,」幸村簡直哭笑不得,「如果你不願意,念完我會回來,如果你同意,念完等一切安排妥當我還是回來,接你一起。」
留紗表情有些怪異,盯著他看一陣,突然擺了擺手,「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其實出國留學是好事,要誰掏錢供我出去唸書,我也是要去的。」
幸村思前想後了很久,決定暫時不去。他告訴老媽,自己要先在日本的大學鞏固基礎,順便攻克語言關,等時機成熟了再去。
留紗知道後心裡喜滋滋的,嘴上卻是滿不在乎,調侃他說:「這麼好的機會你都不抓住?真是笨。」
幸村只笑:「以後還有機會。」
那年三月,他如願考進了多X美術學院。真田和柳去了東大。仁王和桑原自願留校,不過院系不同。仁王奮發圖強,最後被立海大最優秀的院系錄取。丸井迫於沒日沒夜老媽的眼淚與老爸的怒吼,最終被迫直升,和桑原又是一對難兄難弟。柳生原本預備出國,臨到申請時突然又變卦,決定不浪費京都大學那張寄來的錄取通知書。
幸村提議大家最後聚一次。仁王在餐會上大開玩笑,抱著柳生直喊「比呂士我捨不得你」。柳生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中川晶眼明手快,狠狠一揪仁王胳膊飛快把他拽開。飯後丸井對著蛋糕黯然神傷,說我不就是想當糕點師傅,為什麼他們不允許?
桑原也想不出實在的說辭安慰他,只能拍著他肩膀很老氣橫秋地勸說:「沒關係,文太,其實大學生活很豐富多彩,等你去了就明白了。」
「大學女生數之不盡,選擇面十分寬廣。」仁王笑得有些淫/蕩。
身旁中川晶呵呵地笑著,飯桌下一隻胳膊肘已經抵到他腰間。仁王急忙改口:「當然了,人不如舊,衣不如新。」那只胳膊肘才慢慢收回。
留紗很好奇仁王的表現,回家路上就問幸村,「仁王學長不是追了學姐很長一段時間,為什麼還敢在她跟前說『大學女生數之不盡』?」
「那是仁王個性所致,他喜歡開玩笑。」幸村轉過頭來,「你看,其實中川並沒有不高興。她作出生氣的樣子,其實是假的。」 留紗若有所思點點頭,走過下一個路燈時突然停住,轉過身去,「精市哥哥,美術學院離家有多遠?」
「不算遠,兩三個小時車程。」
「那以後你會住校?」留紗仰起一張臉,認真望著他。頭頂是橘黃色的燈光,合著附近窗戶裡透出昏白的光線,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投出一個小小的人影,身材有些短小。
幸村點點頭,「會。」
她還是望著他,不屈不饒,眼神裡透出一股似有若無的期許,等了一會兒,不見幸村再提一個字,又賭氣地回過頭去,慢慢往前走,心裡一陣失落。
幸村幾步追過去,「不過你放心,週末我不住校。」
她「噢」了一聲,突然轉過去用手拍拍他胳膊,語氣幽幽地說:「大學裡有數之不盡的女生。」
幸村楞了一下,皺眉說:「你不要多想。仁王是開玩笑的。」
「我也是跟你開玩笑的。」她扭過腦袋望他一眼,抿起嘴唇輕輕地笑了。
fiction22 2012-6-20 10:14
變數 ...
幸村在開學兩個月後決定向老爸攤牌。之所以坦白的理由十分簡單。某此留紗去學校看他,碰巧有個女生打著同班同學的旗號擺出一副虛心請教的姿態向自己大獻慇勤。留紗也不含糊,拉開一張椅子直接坐下,托著腮就在一旁漫不經心地候著。後來女生跟幸村套近乎,向他誇讚「你妹妹真是可愛」。幸村說不是,她是我女朋友。那女生臉色一變,留紗這才感覺心裡稍微舒坦。
後來幸村牽著她手,又在學校逛了整整半個小時,以實際行動向對他有興趣的女生表明:自己已經名草有主,留紗才沒再追究。
幸村忍不住要坦白的那天是個週末。他想一個人先去試探口風,也算給她一個驚喜。那天天氣有些糟糕,天空在四點以後逐漸變得陰沉,遠方烏雲慢慢聚攏城市上空某個角落,隨著涼風層層翻捲。
他回到家,從冰箱裡取出一罐飲料,拉開喝一口,在書房前停了一會兒。幸村整理好表情,伸出手正要叩門。突然書房裡傳出一聲響動,接著是後媽一反常態的尖嗓門。她在電話裡氣急敗壞:「是!她不是你生的。她是他女兒!現在我們一家在一起,每天高興得不得了!」
幸村嚇了一跳,在門口楞了足足一分鐘。等後媽怒氣沖沖開門出來,入眼的就是繼子握著易拉罐一臉灰敗地杵在房門口,像是被人一悶棍直接打成了癡呆。
後媽顯然吃了一驚,又拿有些冷淡的眼神從頭到腳打量幸村一圈,點點頭,語氣客套地問他一句:「你回來了?」眼睛裡隱約透出一絲疲倦。
幸村點點頭,表情茫然地透過門縫瞟一眼書房,說:「爸爸不在?」
後媽搖搖頭,拿著手機回臥室了。
他杵在書房門口,花了三分鐘才理清所有思路,意識到後媽口中的她很可能是指留紗,另外一個他極有可能是指爸爸……其實幸村數學一直不錯,換算什麼的完全不在話下。只是突如其來面對如此一道簡單的換算題——他是他爸爸也是她爸爸,於是她就是他……
幸村自己先寒了一個,忍不住胳膊一抖,覺得這只有白癡電視劇三流小說才會出現的惡俗情節肯定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於是迅速又整理好表情,調整出平時最習以為常嘴角彎起的弧度,微笑著把書房門帶上。
幸村爸爸晚上八點半到家門,依照慣例,洗完澡後去書房讀新聞。幸村去敲老爸書房門時後媽著實冷汗了一把,差一點就要跟他解釋之前說的只是氣話。
其實幸村比她還緊張,以至於跟老爸說「我有女朋友了」這樣一句幾個發音就能完全解決的簡單句子時語氣居然有些抑揚頓挫,雖然他努力要使自己平靜。
幸村老爸一臉嚴肅,「有女朋友了?」皺起眉頭重複
一遍兒子的話。
幸村點點頭,「我們……」想起後媽電話裡那句話,他不願意還是說了假話,「我們交往了一段時間,不過不長。」
「哈,我兒子長大了,」突然對面的男人站起來,用力拍了拍幸村肩膀,張嘴哈哈地笑著,「交了女朋友想帶回家來。」
幸村被拍得心有餘悸,猶豫一會兒才解釋說:「用不著帶回來。您見過她。幾乎……」終於他鼓起勇氣,說:「幾乎每天都會見面。」
老爸笑容一瞬間收起,取而代之是一臉前所未有嚴峻的表情。幸村前不久才見識過一次這種表情,是他說不想去東大、也不想出國的時候。
這種表情是老爸發飆的前兆。
幸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真的不行?」
「不行,我不同意。」男子沖兒子擺擺手,態度十分堅決,「和你妹妹,不行。」
「我們接過吻了。」受了「你妹妹」幾個字的刺激,幸村衝口而出。
「親過了?」隨之而來是老爸瞪大眼睛一臉世界末日到來的表情,「那……其他的?」書桌上的報紙立刻成了犧牲品。他頓了頓才語氣緊張地問,「你老實告訴我,精市,你們有沒有做過其他的?你有沒有對你妹妹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有,」幸村笑得有些勉強,「我們還牽過手。」
「只是牽手……還好。」老爸如釋重負一口長歎,幸村恨不得此刻時間能夠倒流,最好一直流到喜歡她的前一天,雖然直到現在他也搞不清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
他在椅子上癱成一團,最後才慢慢抬起頭,有氣無力看著老爸,「真的是……因為,那個,令人難以啟齒的原因?」老爸的態度無疑是雪上加霜——他變相承認了後媽話中的真實性。幸村想起留紗一臉興奮地說「原來他們是同學」,想起留紗爸爸兩三年才來看她一回。是那一回,他勸她不要喜歡他。幸村一陣心酸。
對面幸村老爸點點頭,又歎一口氣,臉上擺一副遺憾的表情,「你不要怪爸爸,精市。我希望你可以理解爸爸,每個當父親的都希望自己孩子可以幸福。可是有時候孩子所理解的幸福是錯誤的,是行不通的。他們年紀還小,根本明白不了事情的重要性。」
幸村垂著腦袋沒有搭話。
男子繼續:「這時就需要當家長的來引導,要避免孩子犯很難挽回的錯誤。當然,」他深吸一口氣,「爸爸相信你是可以理解的。你和你妹妹,不合適。」末了又加一句,「畢竟這也是人之常情。」
幸村聽著楞了好一陣,才抬起頭壓著嗓子附和,「我……我明白,明白。」又是一陣沉默。
他又發了會兒呆,然後慢慢起身,「但是,這事是我引起的,我希望可以自己解決。爸爸能不能答應
我兩件事,」幸村歎了口氣,抬起頭來,「這事不要告訴她,然後,再給我一些時間。」
追女生是一門技術活,甩掉女生也是一門技術活。——此話出自「仁王語錄」,第一章第二句。前面一句是:如果此女是個好女孩,甩掉她時要盡量不使她傷心。
夜深人靜的時候,幸村腦海裡突然冒出仁王曾笑談的兩句話。他開始仔細回憶,是否他還講過第三句或者第四句,譬如如何甩掉一個自己喜歡很不捨得但為了她好又不得不甩掉的女生。
這個說法太過拗口,且不太附和一般邏輯,以至於幸村除了捫心自問再找不到別的高手可以請教。說是找不到其實也是不敢。他第一次發覺自己還是有很忌諱的事,比如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曾和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妹妹上過床的事實。更為恐怖的是,他這個忌諱最深沉的原因並不是擔心自己背後遭人議論、白眼失去幾個重要的朋友。他最怕的是,會有人拿異樣的眼光去看紗紗。畢竟她和自己親哥哥交往兩年,接過吻,上過床。
幸村最清醒的時候決定求助於網絡。他特意找了家不起眼的網吧,在網上發帖子說自己得了絕症不得已要找借口和女友分開,問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不那麼傷心。結果帖子底下罵聲一片,百分之八十的人說幸村吃飽了撐的、跑網上來編故事尋找存在感;另外百分之十的人說當然是實話實說,一起走過最後的一段路。幸村立刻回復,說沒辦法實話實說,對方撂下一句「有病」再不搭理。
幸村對著電腦屏幕輕輕地笑了。他是有病,要是沒病怎麼會在知道留紗是他妹妹後還是喜歡她。不過他不敢再親她,也不敢再抱她,每次留紗蹭到他一邊暗示著要親親時幸村都一陣心驚肉跳,感覺這是上帝給他的一次嚴酷考驗。
他決定減少回家次數。
於是留紗十分鬱結,覺得幸村也不商量就擅自以學業太忙為借口整天待在學校不回來,實在是對她一種極大的不尊重。
那時幸村開始有意無意多和一些別的女生接觸,不過不敢太熱情,太熱情又恐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這個時候他想起吉澤。
他開始主動和吉澤聯繫,不過多是問一些學術上的問題。原來吉澤在國外也學的繪畫。她從美國轉學到法國。
法國,幸村說有可能他會去法國。留紗看見電腦屏幕上他故意留下的證據,一封語氣溫和表達自己也想出國深造的電郵時,倏地想起幸村對自己保證,以後會回來接她。不過現在,她越來越感覺那只是一種蒼白無力的托辭。
「我看見你的電郵了,」後來留紗抱著幸村要的詩集從房間裡出來,在沙發前停住,臉色有些不善,「你說想去法國深造。 以前你說暫時不想去的。」
幸村頭也不抬,眼睛盯著她手裡那一本卡扎利的詩集,裡面有一首他最近經常讀:
咕咕,咕咕,咕咕,
骷髏擁抱著狂舞,
帶給人們恐懼和痛苦。
這是其中一小段。幸村感覺目前留紗對他的熱情,就像一具骷髏硬要摟著他跳舞,他既有一絲興奮又覺十分害怕。
終於他抬起頭,一本正經望著她,「以前是不想去,不過現在想去了。」
「你……」留紗神色一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咬咬嘴唇很委屈地說,「她也在法國。」
幸村猶豫幾秒,點點頭,「是,不過我最近才知道。」
「知道後你打算怎麼辦?」
「沒怎麼辦,」看見她此刻的表情,他忍不住又搖搖頭,「我問她那邊學校怎麼樣,她說會寄給我資料。」
「看了資料你打算怎麼辦?」留紗步步逼近,幸村倍感壓力,過一會兒衝她擺擺手,輕微皺了下眉頭,「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想的事情我根本沒想過,現在我心裡只考慮選擇哪一所合適的學校。」
留紗咬緊牙關,「你不想不代表人家不想。」
「她怎麼想我沒辦法干涉,何況她從來也沒提過。」他移開視線,臉上表情有些冷清,「她知道我有女朋友。」
留紗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他語氣的冷淡。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頭去,幽幽地問他:「那你是決定去法國了?」
幸村點點頭。
「所以你週末也不回家?」聽語氣她有些不好受,「你在學校一個人學法語?」
「不是一個人,我有報補習班,」幸村從沙發上站起來,想了想才遲疑著安慰她,「你不要想歪了,我在學校很忙。所以,回家的時間必須減少。還有,」他頓了頓,「我決定去法國,並不是因為她。我做過比較,法國的院校更有利學習。更何況,」他移回視線,看著她眼睛說,「有朋友在,生活會更容易。」
果然,留紗的臉色變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很輕地笑了一下,「也對,有朋友在可以省很多麻煩。」
幸村沉默一陣,心裡突然有些難過,本想寬慰幾句,話一到嘴邊就變成不鹹不淡的「你不要整天老想著我,也要抽空多想想學習」。
留紗一怔,慢慢撇起嘴,「如果你有空回家,我是指,哪天你不用補習週末可以回來,能不能再幫我補課?」
「可以,」他站去她跟前,微笑地看著她,「只要我有時間,一定幫你補習。」
她仰起臉,一雙眼睛茫然失措地望著他。過一會兒,她皺起眉毛,「那下個週末,你不會回家了?」
幸村點點頭,「最近我太忙了,真的沒時間。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和柳打過招呼,他願意也有時間
幫你補習。」
「我不用別人補習。」她覺得委屈。
「誰補習都是一樣,你不要多想,」他歎了口氣,語氣霎時軟下來,「補習的目的只有一個,希望你學習進步。既然我沒時間先請蓮二幫忙也是情有可原。下個週末起,你去他家補習吧。如果你不願意,」他頓了頓,口吻突然有些生硬,「我會幫你報補習班。你自己決定吧。」
她呆了一下,慢慢垂下眼睛,扁了扁嘴說:「我不去補習班。」補習班一去就是一學期。那意味著幸村會忙碌一個學期。
他倒抽一口氣——她果然不願意。
「那好,等一下我把地址寫給你。」最後幸村點點頭,猶豫一下,「還有,如果有什麼事,可以給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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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放心,結局會是好的。
所以不要pia我……
真相大白 ...
於是幸村在收到錄取通知書時,和留紗的關係已經惡化到即使彼此單獨相處,也沒法像普通情侶一樣進行正常的交流,更別提擁抱和親熱。
幸村對留紗最常說的一句是:我很忙,不好意思。
一開始留紗對此的反應是「你很忙,我能理解。畢竟你是在求上進」,到幸村開始一個月才回家一次、一次也只待一天時,她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等有心去查幸村是不是有其他中意的對象想藉著出國慢慢把她甩掉之時,對方已經按部就班開始有意無意漏借她電話。
留紗終於發火了。
暑假過後一個週末,幸村提著一堆資料回家,在玄關處遇到留紗。像幾年前出門赴遠野的約會一樣,她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塗抹唇膏。唯一有區別的是,以往她抹好唇膏最多就是理理頭髮,現在可好,唇膏上完又是一層亮色唇彩。眼睫毛更誇張,不光塗了黑白兩層,塗之前瞪著眼睛先用睫毛夾來來回回夾了好幾次。
幸村從鏡子裡發現,她又換了一副耳環。左邊是一條鑲藍鑽的小鯨魚,右邊是一塊沒鑲鑽的銀白魚骨。
留紗一臉漠然地轉過頭,「回來取資料?」
幸村點點頭,問她:「你要出門?」
「有點事,」她把頭髮披在兩肩,隨手理了理,又轉回頭去,「朋友生日,我幫他一起慶祝。」
幸村愣了一下,突然回過神來,「切原生日?」
留紗點點頭,過一會兒又回過頭看一眼他,嘴角似有若無帶出一絲笑意,「對了,如果媽媽問起,麻煩你轉告她,晚上切原會送我回來。她不用擔心。」
幸村在門口足足呆了兩分鐘,直到留紗換好鞋,裝好手機和錢包、臨出門時才幹癟癟擠出一句,「替我祝他生日快樂。」
她開門的動作停了一下,微笑著回過頭,「放心,我會的。」
那天,幸村終於憋不住九點一刻時給留紗去了電話。一首鈴音重複第二遍時對方才不緊不慢摁下接聽鍵,語氣有些不耐煩,「幹嘛?」
「你什麼時候回來?」幸村楞在椅子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問完以後連忙又加一句,「剛才阿姨問我。」
電話那端沉默一陣,片刻後傳來一個女聲,「你告訴她,很快就到。」
後媽知道留紗是單獨幫一個男生慶祝生日,連忙把幸村拉到客廳,從切原平時成績一直問到了個人品性、興趣愛好。幸村勉強一一應對,後來有些不耐煩,說「其實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剛好柳打來電話,他趁機離開客廳。
那次以後留紗和切原關係迅速升溫。切原改口直呼其名「留紗」就是最好的證據。但是紗紗依然稱呼他「切原」。
切原也不在意,覺得叫什麼都是一樣,關鍵是彼此關係如何。
柳知道
以後竟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幾次旁敲側擊的暗示他:犯傻一次不要緊,但是同樣的錯誤犯傻兩次就是很大的問題。
切原進入高三第二個學期時,家裡托人介紹,特意找來東大的高材生幫他全面補習。據聞對方是難得一見的全才,天資聰穎,學生會得力幹部儲備之一。最為難得的是,對方品行端正,為人厚道,富有極強的責任心。
結果見面一瞧,發現那人是柳。
切原差點沒一口涼水嗆死過去,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柳……學長?」
柳微笑著點點頭,說:「學長告訴我是高中三年級學弟,沒想到會是你。」
是那次,切原問起幸村出國的事。他問過留紗為什麼不找幸村補習,她說他要出國唸書,忙得抽不開身。
柳一聽就明白,事情沒那麼簡單。要出國是真的,忙也是真的,但是忙得抽不開身給她補課,絕對是假的。
忙通常是最好搪塞的借口。幸村用這個借口一直用到錄取通知書寄到那一天。幸村爸爸格外高興,帶上全家去西餐廳慶祝。留紗給他畫了一張卡片,自己拿彩色畫紙剪的,上面貼了一棵綠色聖誕樹,樹的一角別出心裁貼了一堆禮品盒,盒子上繫著銀色的絲帶。
幸村拿著卡片端詳一陣,留紗坐在飯桌對面朝他努努嘴,「不好意思精市哥哥,這個月我零花錢不夠,所以只能自制卡片一張,你千萬不要嫌棄。」她頓了三秒,接著補充,「當然嫌棄也行,不過不要讓我看見。」
幸村一聲苦笑,「我不會嫌棄。」
「你別這樣,其實嫌棄也很正常,」她衝他搖搖頭,「等以後我有錢了,一定買給你貴重禮物。」
「我不需要貴重禮物。」幸村望著她,心裡歎一口氣。他拿起那張卡片,「我會好好保留。」
留紗一怔,伸手一把抓過那張卡片,埋著腦袋拿筆在上面龍飛鳳舞一行小字:祝賀精市哥哥去法國留學。寫好以後看了看,又覺得少了點什麼,她凝神想了想,翻過去在卡片背面落下自己的名字。
「拿去。」她把卡片遞還給他,「如果以後忘記是誰送的,記得看看背面。」
剛才她扯的太突然,卡片撕破一個角,一個天藍色禮品盒斷開一半。
她把斷開的一角扔進垃圾桶,撇了撇嘴,「沒關係,這樣你印象更深刻。」
「紗紗,」幸村在她身後停住,「明天開始,我幫你補習。」
她怔了一下,回過頭去,「你有時間?」
「有,」他點點頭,嘴上一陣猶豫,「下個月以前,我都幫你補習。」
留紗愣了一下,慢慢擰起眉毛,「下個月?」
「可能二十號。」他望著她,欲言又止。
「哦,那恭喜了。」她抬起頭,看他一陣,過一會兒突然抿唇
笑了笑,「奇怪,上次我體檢,身高明明躥上去不少。怎麼感覺和以前沒什麼變化?」
「怎麼會?」幸村笑得有些不是滋味。
那次體檢之後,留紗去學校找他。幸村態度不冷不熱,三言兩語打發她趕緊回去。留紗悶悶不樂,回家途中一個沒留神從台階上摔下去。她崴了腳,站不起來,只好摸出電話。
幸村那時正處於「為了你好故意冷落你」階段,見是留紗的號碼,也不多考慮,直接把手機往抽屜一塞,假裝沒有注意。迫於無奈,留紗只好找到柳。最後是柳送她去的醫院。
幸村想起那一次,忍不住開口問她:「當時為什麼不通知阿姨?」
留紗愣了一下,「她沒空,而且……」她慢慢垂下眼睛,「學校離她上班的地方太遠了。」過一會兒她又抬起頭,輕輕抿起嘴角,「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去學校找你。我沒那麼多錢,連你學校的地址也找不到。」
幸村拿著那張卡片,喉嚨像是被熱氣頂住,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話。留紗在他對面輕輕地笑。
他慌忙避開她視線,神色透出一股慌張,「紗紗,其實你……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留紗穿著去年冬天幸村陪她買的淺藍白花睡衣,頭髮用銀色的髮帶攏到腦後。聽完幸村一句話後,她抬起眼睛,面無表情看著他。
這句幸村以前也提過。原封不動的句子是:其實除了喜歡我,你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當時她很覺心寒,覺得幸村真是一點也靠不住,說變就變。後來從後爸口中得知,他真的要去法國留學,她又兀自猜測,估計他是後悔了,後悔當初選了她。等幸村主動告訴她,雖然要去法國留學,但和吉澤並不是一所學校時,她終於開始明白,幸村可能沒後悔。他只是不再喜歡她。因為他對她比以往更加冷淡,對於向父母坦白的事也絕口不提。
那次以後幸村開始幫她補習,態度極其認真,好像是做一件以後再沒有機會去做的事。留紗學得很仔細,她告訴幸村,自己打算直升,但是不想念最差的系。她很鄭重地跪坐在柳蓮二跟前,希望幸村離開以後能接著幫她補習。
柳找到幸村,直言不諱地問他,「你們怎麼了?」
「大概是要分手了。」幸村那時喝飲料的姿勢十分像喝一罐啤酒,眉頭擰得越來越深,「蓮二,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不能,」柳立刻衝他搖頭,「我知道你要拜託什麼。不好意思,我不習慣替人照顧女生。」
「幫忙撮合她和切原?」幸村一陣苦笑,臉色十分難看。
「不能,」柳還是衝他搖頭,「第一,她喜歡的還是你。第二,我不想害切原和你成為敵對關係。」
幸村歎一口氣,「你放心,不會
的。」
「她喜歡的是你就有可能。」柳開始思考幸村手裡握著的飲料,裡面是不是暗度陳倉摻雜了一些酒精成分——幸村顯然是大腦不清。只有大腦不清的人才會拜託朋友撮合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女友和另一個男生在一起。
柳想了想說:「你喜歡她。」
幸村愣了一下,「是,我喜歡她。」
「她也喜歡你。」注意,這是肯定句。
「不見得。」幸村耷拉著腦袋,臉上表情十分痛苦。看在柳的眼中,就是眼神裡流露出一股銀行卡上金錢不翼而飛的困惑。
那一個瞬間柳覺得幸村情操十分偉大,誰願意把自己銀行卡分文不動讓給他人?
「她不喜歡你也是你自找的,」柳後來教訓起他,一張臉扳得異常嚴肅,「你自己想想,隨隨便便就把她丟給我。你是很忙,難道已經忙到抽出兩個小時都很困難?還有,她去學校看你,崴了腳你也不理不問,最後是我送她去的醫院。」柳停頓一會兒,突然問他,「你知道去醫院時她跟我說什麼?」
「說什麼?」幸村抬起腦袋。
「她說如果家人問起,不要說她是去學校找你。」柳說著長歎一口氣,「你自己看,多和田是處處為你著想。她怕她媽媽知道,心裡對你有芥蒂,所以瞞著不讓我說。只說是去找我補習,回家時不小心從台階摔下去……你看,這個黑鍋是我替你背的。」
幸村聽得一顆心都揪起來,把柳最後一句直接忽視,放下飲料身子往沙發上重重一靠,再也忍不住了,「她是我妹妹。」
「我們都知道。」他聲音有些模糊,以至於柳第一次沒反應出他話裡的含義。
「她是我妹妹……」幸村輕輕地又重複一次,眼眶竟有些發酸。
「她是你妹妹……是……啊?」柳一愣,嚇得往後連退兩步,猛然張開一雙眼睛,「她是你妹妹?」
「你以為我想?」幸村搖搖頭,眼神裡透出一股苦澀。柳一看就明白,他說的是實話,因為此時幸村眼睛裡透出的,不再是銀行卡裡的錢莫名被人取走的困惑,而是所有錢財連帶著老婆不翼而飛的絕望。
柳出於同情決定暫時掩飾得知兄弟和妹妹亂倫後的驚訝,保持著稀鬆平常的語氣問他:「弄錯了吧?聽誰說的?」
「爸爸親口承認。」幸村移開視線。
柳點點頭,站一旁暗自揣摩,過好半天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後又問:「你阿姨什麼血型?」
幸村神情一怔,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記得叔叔是A型血,我應該沒記錯吧?」柳開始認真回憶,「上次我看過多和田體檢報告,她是B型血……後來我和她聊過血型,當時她身上帶了一本雜誌,上面分析了血型與個性。」
幸村聽得一頭
霧水,「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提到她媽媽血型萬能,覺得個性分析不準確。」柳說著一邊摸出手機,低頭迅速翻了翻網頁,二十秒後抬起頭,「父母血型A型和O型,生不出血型B型的小孩。」柳看著對面,「你確定你們是兄妹?」
幸村一瞬間瞳孔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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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就是留紗的反擊,被幸村莫名其妙冷落了大半年……紗紗不會就這樣算了(其實,這才是我寫這一情節的真正目的:主要就是想寫紗紗如何反擊幸村,嘿嘿~~)
下一章或者下下章本文結束~~~
由於目前我必須換寬帶,明天我只能盡量更新~
道歉要人命 ...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聽錯了。」過一會兒柳喝了口橙汁又說。
幸村一愣,「你再想想。」
「好像是O型,」柳盯著手機開始猶豫,「還是……B型?」
「她怎麼說的?你仔細回憶。」
「我是很仔細的回憶,」柳低著腦袋,停一會兒又若無其事抬起頭,「或者不是O型,也不是B型。」
「那是?」
「AB型。」
幸村半張著嘴,「那說明?」
「說明你們是一家人。」柳呵呵地笑著,抬起頭,以橙汁代酒敬他一杯,「恭喜你,幸村,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
幸村陰下一張臉,「你耍我?蓮二。」
柳蓮二放下茶杯,飛快關掉網頁,將鏡頭對準幸村一張變色的臉,「拍下來,讓真田他們也看看你變態的表情。」
幸村拿玻璃杯速度擋住鏡頭,神情異常的嚴肅,「我最後問你一次,到底……」
「O型。」柳手指一動,結果只拍下日光燈下一隻反光的透明玻璃杯。他放下手機,「我沒開玩笑,除非她自己弄錯了。」
「除非她自己弄錯了……」柳蓮二就是有一種本事,明明是好消息幾句話下來也能被他整得喜中參憂,弄得人高興也不敢太高興,想打他也不好意思動手。
柳在他離開時勸道:「這個事影響太過重大,勸你還是回去問問你爸爸,把事情徹底弄明白。難以啟齒又不代表你就是她大哥。」
「這種事直說我問不出口。」後媽四年前帶留紗進門,幸村父母五年前才徹底分開,留紗今年十八歲……幸村光是想想,心裡都覺一陣驚悚。
柳蓮二在門口微笑著跟他道別,「該說的我都說了。你那麼聰明,該怎麼做肯定不用我教。還有,你可以放心,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柳頓了頓,「所以,就算你完全不求證只憑著我一人之詞又和她在一起,我也不會有半點介意。」
幸村動了動嘴唇:「可是我介意。」
找家長對質是需要勇氣的,還需要一定的臉皮。幸村目前還未擁有去質疑自己父親婚時出軌甚至與他人還育有一女的勇氣,即使有那份勇氣也沒那份不尊敬的心。
於是他也只能在書房很愁眉苦臉地一而再再而三向他爸爸求證,為什麼不能接受她。
幸村爸爸解釋得很含蓄,磨蹭一會兒終於呷了口咖啡說:「這樣容易引發家庭矛盾。」臉上擺一副「你這個孩子真不懂事」的表情。
幸村抬起頭,「什麼家庭矛盾?」
「你們處在同一屋簷下。」幸村爸爸稍作提示。
「於是?」
「容易引起各種不利的情況。」幸村爸爸最後總結。
不過其中過程幸村不是很明白——「處在同一屋簷下」容易引起各種不利的情況,可以解釋的理由有千萬
種。比如他們吵架了,比如留紗懷孕了……
他沉默一陣,突然又開口,「我會負責。」
「負責?」
「是,我負責。」幸村說,「我做的任何事由我自己負責。」
「你怎麼負?」桌上的咖啡已經見了底,幸村起身去拿杯子,「該怎麼負就怎麼負,我不會退縮。」
幸村眼睛裡寫滿「堅持」二字,再寫下去估計要往「不滿」發展了。幸村老爸覺得自己該給兒子一個台階下了,不然以他對幸村的瞭解,堅持很可能就變成固執。到時候就不是為了一個女生堅持,是為了堅持而堅持。
「這樣,爸爸給你一個機會,」他看著幸村,「你乖乖地出國唸書,畢業以後如果你依然堅持,我就不反對你和她在一起。」
幸村手一抖,驚道:「完了?」
「什麼?」
「意思是指,」不只是手,現在是聲音跟著一起發抖,「只要畢業後不改初衷,您就不會反對?」
「不會。」幸村爸爸搖搖頭。
「所謂難以啟齒的原因是……」他忍不住嘟囔。
幸村老爸一頭霧水,「難以啟齒的原因?」
「上次我問您,您已經承認,是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
「家庭矛盾,」幸村老爸答得十分乾脆,「你阿姨只有一個女兒,我也只有你一個孩子,如果出什麼問題,後果可想而知。」說白了就是怕幸村拋棄留紗引起老婆不滿。
幸村怔了一下,默默退出書房,關門離開。
一轉眼離離開東京的時間還剩二十天不到。幸村覺悟甚高,得到父親承諾當晚就去找留紗聯絡感情。為了挽回女友的一顆心,他把事先黏回原樣留紗送他的卡片放在桌上。禮品盒缺的那個角,被他從垃圾桶裡翻出來。
幸村怕太張揚、她反而不肯領情,特意把完好無損的卡片放在書桌一腳。留紗抱著一摞書撇著嘴從自己房間出來。電視劇只看了半集。
她在書桌前停住,往桌面看了兩眼,放下書後又轉身出去,過一會兒端回兩杯熱飲,一杯遞給幸村,騰出一隻手拖過那張卡片,把另一杯擱在上面。她皺著眉說:「好燙。」
幸村望著被當做杯墊的卡片,「紗紗,那是你送我的。」
「沒事,反正便宜貨,」她眨巴眨巴眼,抬起腦袋,「我怕太燙了弄壞書桌。」
這時幸村就不好再提醒她看,說你瞧,我把碎片找到、然後黏回原樣了。——這一招是聊天時聽仁王說的。仁王有一次和中川晶鬧矛盾,不小心把她喜歡的陶瓷罐摔破了。後來他憑借一個靠萬能膠黏得千瘡百孔的存錢罐又把她哄回來。
仁王說這一招很好使,唯獨一點是禁忌,千萬別當著她面說「你看,我又把它黏回去了」。說錯一句,感動只能打五折。本來兩天後
就能原諒你,估計也得等到四天後了。
幸村覺得留紗肯定不只打五折,所以也不敢多說,只能默默盯著那張特意用膠黏好一角的卡片,看了半天才開口說:「其實貴重與否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那是你送給我的。」
她低著頭,從一摞書裡抽出一本練習冊,又抬起頭,「今天從數學開始?」
仁王那一招失敗後,幸村又向柳生旁敲側擊。柳生至今還是單身,卻還能在關鍵時刻幫著仁王出些有用的主意,連柳蓮二都覺得是一個奇跡,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看透了,所以一直不肯找女朋友。
幸村去柳生學校找他敘舊,飯前先寒暄幾句,談談各自在大學的生活,等到了飯後,話題就具體到了各自在大學的感情生活。
幸村一臉的微笑:「聽仁王說你拒絕了好幾個女生。」
「沒什麼興趣,」柳生扶一下眼鏡,「還有,我只拒絕了兩個,所謂好幾個完全是空穴來風。」他頓了一下,「對了,你要出國,多和田怎麼辦?」
幸村忙道:「其實今天來,主要就是問你一件事。」
「你說。」
「前幾個月為了準備出國,我一直很忙,不經意冷落了她。」幸村停了一下,「她好像生氣了。」
「這個簡單,買個禮物好好解釋一下,哄哄她就沒事了。」
「你說的是,女孩子是需要哄。」幸村連連點頭,預備結賬時突然又叫住柳生,「對了,上次有個朋友問我一件事,不過一時我也拿不出辦法,只好不回他。」
「什麼事?」
「他因為某件事誤會他女朋友大半年,之後向她道歉她也不肯接受。」
柳生想了想問:「他怎麼道歉的?」
「很誠懇的道歉。」
「誠懇是相對的,就算他自己認為誠懇,可是他女友不認為誠懇那也沒用。」
「那怎麼樣才能讓他女友認為他是誠懇的?」
「可以用時間來證明,」柳生擺出一副誠懇的表情,「比如堅持每週送她一束花,或者為她繞很大一段路買她很喜歡又很不容易買到的東西。」
「完了?」每週送花不可能。至於留紗喜歡的東西,除了吃,幸村只想到錢。
「沒完,還可以以回憶打動她。」柳生停了一下,「不過這一招要小心使用,一不小心對方就會得出『當初就不該和你在一起』的結論,你知道,回憶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沒有了?」幸村有些驚恐的發現,自己對留紗最深刻的回憶,就是她如何的闖禍,然後自己如何幫她善後。
「差不多就是這些,如果還不行,」柳生一邊招手示意服務員結賬,一邊望好友一眼,末了搖搖頭,歎一口氣說,「還不行,那就只能分手了。建議你朋友再換一個。」
「他不想換。」幸村說。
見完柳生以後,他立刻起身去新宿,買留紗喜歡吃的點心,排了二十分鐘的隊,又電話訂了兩張電影票。
留紗看見點心是很高興,愉快立馬寫上臉,不過點心一吃完就翻臉不認人——門一關,窩在房間裡看言情小說。
幸村在門口站了會兒,伸手敲敲門,「紗紗,我們談一下。」
「今天已經補習過了。」她隔著門說。
「不談學習。」幸村又敲敲門,「你先開門,我有事跟你說。」
「說吧,你要談什麼?」她把門隙開一條縫,只露出一邊眼睛,望著他問。
幸村手頂著門,表情有些嚴肅,「你先開門,這樣不好談。」
留紗撇著嘴把門打開,又坐回椅子上繼續看書,眼睛盯著那本小說,「快點說,我很忙。」
「你忙什麼?」
「忙著看小書。」
幸村在床邊坐了會兒,想了想說:「我有兩張電影票,週末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週末我約了人。」留紗頭也不回地說。
「具體什麼時候?」
她一臉不耐煩地轉過頭,「你先說,你電影什麼時候看?」
幸村一怔:「我沒關係,什麼時候看都可以。」
「你不是買好票了?」她撇著嘴看他。
「沒買,是柳送的。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再去買。」
她盯著他看一會兒,慢慢彎起眼睛,「這個週末我沒空,下星期再說吧。」
「星期一?」幸村有些不甘心。
「星期一不行,」她又轉回腦袋,繼續盯著手頭那一頁,旁邊有一幅插圖,上面一個年紀相仿的女生正趴在課桌上睡覺。
留紗半瞇起眼睛,「精市哥哥,現在你是沒什麼事,只等著時間一到就上飛機走人了。我可是就要開學,還有一堆作業沒完成呢。」她哼了一聲,「哪兒還有時間看電影?」
「你還剩多少沒做?」幸村看著她側面,「有不會的我教你。」
留紗笑了,「我沒那麼聰明,有些你教了我還是不會。除非你肯幫我做。」
「太難的可以放棄,你不用強迫自己去理解。」幸村說,「老師不會要求你百分之百正確,放心。」
她楞了一會兒,忽然轉過頭來,「你談完了嗎?談完了我該看小說了。」
幸村沉默一陣,默默站起身,等走到房門口時又突然停住,回過身來鄭重其事地說:「紗紗,也許你認為我和以往已經不同。不過我必須告訴你,我的態度從來沒變過。」
留紗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啪」地一下把機關了,扭過腦袋,「正好,我也跟你說說我的感受!我的感受就是——」她眼睛炯炯地望著他,嘴角往上一彎,恨恨地拖長音調:「你把我當成一個玩具!喜歡就哄幾句,不喜歡就扔在一邊不管了,喜歡了就買點心又買衣服,不喜歡連電
話也不接,看也不看我。我出事打你電話還不如打柳學長電話。你關心我還比不過切原!」
留紗這一串連珠般的質問嗆得幸村說不出一句,他在門口杵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乾巴巴地擠出一句,「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的態度的確沒變過。」
「好吧你態度沒變,你還是如一,」她又扭過腦地,睜大一雙眼睛,瞪著他,「但是我的態度變了。現在你可以走了,我謝謝你的點心,不過電影就免了。麻煩你去找別人。我沒興趣。」
「我不找別人。」幸村站在門口說。
「那就用電腦看。」她扭過腦袋,「其實不去電影院更好,可以節約錢。」
「紗紗……」幸村欲言又止。
「精市哥哥,」她有些不耐煩了,索性站起身,「你不用擔心,雖然我態度變了,但我還是當你是我哥,不會不理你。你可以放心。」說完她砰地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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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
前幾天搬家,一是寬帶一直沒裝上;二是要整理的東西實在太多,確實太忙了~~~
尾聲 ...
那次以後,幸村覺得自己快沒轍了。約她出去她不去,買吃的照吃買禮物有重量的不收,沒重量的收了不拆。至於一天一束玫瑰,幸村覺得太過張揚不想實施,後來趁父母不在趕緊給花店電話,讓她們送一束白玫瑰。其花語是:我們的愛情是聖潔的。
留紗開門後楞了好幾秒,臉上只一副茫然的神情,說:不好意思,這裡沒這個人。然後在速遞員同樣一臉茫然低著頭重複一遍地址後又皺著眉頭解釋:大概他寫錯地址了,您回去後再問問吧。
這下他是徹底沒轍了,只能回過頭去向柳蓮二請教。柳是目前唯一知道他為何冷落她的人。
幸村把大致經過複述一次後徵詢柳的意見,「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是她完全不接受。你看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回心轉意?」
「辦法啊……」柳露出一絲猶豫。
幸村試探著問:「不然我告訴她所有經過?」
這時柳終於抬起眼來,有些嚴肅地看他,「我們來做個假設,假設是你被莫名其妙冷落半年之久,然後半年之後的某一天女友突然告訴你,之所以冷落你是因為懷疑你們是親姐弟。」他說得自己雞皮疙瘩先冒起來了,忍不住頓了頓,「你會怎麼想?」
「我會……」幸村沒好意思直說,既有一絲感慨也會認為對方腦袋存在一定問題。「想法會很複雜,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最後他迫不得已搪塞柳蓮二,然後又反問他:「你會怎麼想?」
「要聽實話?」
幸村點點頭。
柳很肯定地說:「腦袋有問題。」
幸村一怔:「沒別的了?」
「別的……」柳琢磨著說「智商有問題」可能太打擊人了,只能換一種很深沉地語調慢條斯理跟對方解釋,到底為什麼他腦袋有問題。
「其實,你的動機沒有問題,你的出發點也沒有問題,我知道你不告訴她是為了她好,但是,」柳話鋒一轉,「你處事的方法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幸村十分困惑,「其實我還可以明確告訴她,我喜歡上其他人了。不過這樣做她會更難受。」
「你不理她她同樣會難過。」
「有那種事我也沒辦法。」幸村說,「總不能知道她是我妹妹還把她當成戀人相處吧?」
柳衝他擺擺手,「好,我們先不談你處事方法對不對。我們先談一個人被莫名其妙冷落會有哪些反應。」
「生氣。」幸村立刻回答。
柳點點頭,「還有報復。」
幸村一驚:「她……」
「她應該不至於。」柳飛快又否認,「從你說她還是會吃你買的食物,說明她心底深處並沒有仇視你。」
「仇視……」好嚴重的動詞——幸村有些無語。
「既然沒仇視說明你還是有機會的,」柳呵呵地笑起來,隨即又往下補
充,「雖然換成是我,百分之九十都是直接換人了。」
「即使你女友向你解釋?」
「解釋了我會感覺她邏輯思維存在一定問題,」柳微微皺起眉頭,「我欣賞有頭腦的女生,不喜歡愛空想的人。」
幸村一陣沉默。柳連忙安慰,「不過你放心,多和田個性和我相去甚遠,我不原諒對方剛好說明她極有可能會原諒你。」
「那麼辦法……?」
柳想了個很老土的方法,「寫信吧。」
「寫信?」
「這個方法很土,不過還算管用。」柳說完連忙又提醒,「對了,切忌不要寫過於肉麻。比如愛你一輩子,愛你至死不渝,愛你永遠不變心……現在女生都不信這一套,雖然她們很愛聽。」
柳一連串的舉例聽得幸村一陣惡寒,忙不迭表明立場,「絕對不可能。」說態度一直沒變對於幸村來講,已經是一種極限。幸村不比柳,柳說感情感覺就像做題,分析你愛她她愛不愛他就像分析XYZ。幸村分析感情就不是,基本只是憑感覺。憑感覺聽上去很酷,很招女生喜愛,其實最容易犯錯。
最後他聽從柳的意見,揮灑墨跡為留紗寫了封信,並在臨走前一晚將那封信從留紗門縫裡偷偷塞進。第二天送機時幸村悄悄問她:「你有沒有看那封信?」
留紗有些驚訝:「什麼信?」
這下他才慌了神,後悔沒當面把信給她,非要扮深沉半夜從她門縫裡偷偷塞進。結果她沒收到。沒收到事還小,如果信輾轉到了老爸手裡,那才是真的問題。
留紗歪著腦袋看他一陣,伸手戳戳他胳膊,「你說的什麼信?」
幸村心裡掠過一絲惆悵,說:「我寫給你的。」
「寫信幹什麼?你直接說不就完了?」她皺起眉,滿臉不屑,「對了,你信裡都寫什麼了?還不好意思說。」
「沒寫什麼,」幸村眼睛望著遠處停機坪,也不好再多解釋,只語氣很淡地說「幾句話而已,沒看見就算了」。
留紗一怔,動動嘴皮子,「哦。」
這時,機場廣播通知一個去紐約班次的乘客登機。倆人下意識摸出手機。
幸村先抬起頭,看一眼留紗的手,「上大學後換新的吧。」他指指她的手機。
留紗不說話,抿著嘴唇看他一會兒,突然從衣兜裡掏出一塊糖,「我也沒別的東西可送,只能送你一顆糖了。祝你一路順風。」
幸村鄭重其事把糖和錢夾放一起,又抬起頭來,「我會給你寫信。」
「寫信太麻煩了,」留紗搖搖頭,沉默一陣後慢慢移開視線,「電郵還勉強能接受。」
「那就用電郵。」幸村說。
「隨便你,不過我不一定回復。」留紗又轉回腦袋。
「我寫電郵不是因為你會回復。」
她呿了一聲,撇撇嘴
扭過腦袋。
幸村笑了笑,回過身又向老爸和後媽道別,尤其是幸村爸爸,他向他保證,自己會竭盡全力,不會白白浪費機會。最後,幸村在留紗對面停住,望著她笑了一下,說:「再見。」他背著包,走到入口的玻璃門前,遞給護照和機票,檢查之後隨著人流慢慢往裡走,走過一段距離後,她就看不清哪個是他了。
留紗猜測,他會不會突然回過頭來,於是慢慢抬起手臂,向著他背影的方向輕輕地揮手。幸村在一個轉角處的柱子旁突然停住,放佛在想什麼,過一會兒他終於回過頭,遠遠地看見玻璃門外一個矮小的人影,她朝他揮著手。
幸村笑了笑,又轉過頭去繼續往裡,把肩上的背包挪了一下,慢慢消失在柱子那一端。
開學那天,幸村給留紗發了第一封電郵,三言兩語告訴她自己近況,並附上自己學校照片。幸村在信裡說法語不簡單,雖然過語言關不難,但和本地人交流很成問題。留紗對著電腦想了很久,最後撇著嘴回他兩個字:已閱。
幸村哭笑不得,一周後又發去第二封,告訴她附近有上班族因為抵抗歹徒意外被刺死,叮囑她一定要小心安全、不要逞強,遇到搶劫犯給錢就是了。這回留紗盯著屏幕的時間是上次的兩倍。她左思右想,最後終於回他一句:叔叔說,叫你千萬注意安全,夜深了不要出門,太熱鬧的地方別去。
幸村頓時鬆一口氣,於是又過一周發去第三封郵件,簡單講述自己目前的狀況,說同組的同學挺好相處,運氣不錯還認識了來自日本的朋友。最後又特意標注一句:男生,勿擔心。
留紗一見,心裡忍不住得意,又怕幸村看出來自己很在意,乾脆連「已閱」也省略,看過之後就把電郵關了。
此後他每週一封電郵,一個月一封信,比鬧鐘還要準時。留紗有時候回回電郵,信一次也沒回復。幸村在電郵裡問她你為什麼從來不寫回信。留紗撇撇嘴,說郵票那麼貴,又沒什麼重要的事。他告訴她,他很快回國。
於是留紗在收到幸村十七封電郵後,又再次見到他本人。幸村形象比以往更引人注目了,身高又長了些,走在街上惹得不少女生回頭。
留紗酸溜溜地評價:「出國一趟是不一樣了。」
幸村也不多語,從行李箱裡摸出一個盒子,默默遞給她,「禮物。」
留紗漫不經心拆開來看,見是手機忍不住嗤了一聲,「外國的手機在東京能用?」
「剛買的,可以用。」幸村望著她,語氣帶著點隨意,「下飛機時想起你手機很舊,乾脆買了個新的。」
她臉色一變,強忍住嘴角透出的笑意,拚命皺著眉頭,「你幹嘛送我手機?錢太多?」
「升學禮物。」
幸村說,「祝賀你進入大學部。」
那年四月,留紗終於如願升進立海大大學部,專業和金融相關。中川說你真實際,喜歡錢就念金融。留紗擺擺手,一臉的遺憾:其實我想學機械或者醫科,可惜要求達不到。中川恍然大悟:那是,機械或者醫學更賺錢。
幸村回來半個月後,留紗態度終於有所緩和,不過要親要抱還是一個傳說。甚至一次網球部聚餐,幸村想牽留紗手,結果被對方飛快躲開。那個甩手的動作碰巧被中川瞧見。她忍不住問她:「你和學長吵架了?」
「比吵架嚴重。」紗紗笑笑說。
「那是什麼事?」
她呵呵地笑著,手裡捏著幸村送她的手機,說:「我想甩了他。」
fiction22 2012-6-20 10:14
依然尾聲 ...
「有這麼嚴重?」中川頓時嚇一跳。
「有。」紗紗很肯定地點頭。
「雖然學長是出國唸書,可能距離太遠,你們聯繫不大方便,但那也不能說明他一定會變啊。」中川好言相勸,「學長對你不錯的,你應該相信他。」
「我相信啊。」她臉上擺出一副愉悅的微笑。
「你相信還……」
「我相信他會變。」微笑立刻變成撇嘴,一想起幸村一度的漠視,以及每五句就教訓兩句、諷刺三句,心裡忍不住往下沉一寸。
中川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呆呆望著她,小心試探:「學長做了很過分的事?」
留紗一陣猶豫,過一會兒突然歎一口氣,「算了,現在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反正,我就是先跟你說。我受不了他,不喜歡的時候打兩巴掌,喜歡了就給一顆甜棗,以為我是猴子啊?」
中川臉上表情呆若木雞,不怎麼厚道地想,不知堂姐是不是拿仁王學長在當猴子處理,打一巴掌給三顆甜棗,貌似仁王學長還很開心。
最後她皺著眉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分開了,留紗又半天拿不定主意。中川一見,連忙給她台階下,「我看,你先別急,看看學長表現再說。萬一他真的是喜新厭舊,你要是提出分手他不是正好開心?」
「啊……」留紗一聽,頓時心又涼了四分之一,卻仍是一臉張牙舞爪的表情,「說的是!就算分也得我說了算。我不提他就休想!」
那之後紗紗對幸村又是一反常態的冷淡,幸村越是關心她,越是懷疑他心中有鬼,態度自然反覆無常。幸好他自知理虧,也不多計較,只一心希望可以早日和好。
一轉眼,離假期結束還剩十天不到,那時留紗已經開學幾日,和幸村開始處於「見面是偶然」的狀況。
一天中午,幸村拿著畫紙興致勃勃去學校接她。路上遇見留紗同學,對方曖昧地朝支胳膊肘碰碰她,問幸村是誰。留紗猶豫一會兒,努努嘴說:「我哥。」
幸村不幹了,在對方才走出一米的距離時,故意不掩飾音量地問她:「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哥了?」
「你一直都是。」乾巴巴甩過一個白眼。
「不是,」幸村心裡不高興,臉色突然有些嚴肅,「最開始是,從我們交往之後就不是,」他頓了頓,「以後也不會是。」
「是,我們交往時不是,但交往之前是,不交往之後也是,」留紗臉色比他更嚴肅,凜然道,「剛好,我有事想跟你說。」
「我先說。」幸村把畫紙拿給她看,也不等對方作出反應,立刻道:「作我的模特。」
她冷冷望著他,「說完了?」現在該她了——我想甩掉你。很早以前她就想試一次,甩一個讓異性喜歡讓同性嫉妒的男人,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不
過幸村偏不給她實踐的機會。他看準她的弱點,對症下藥,漫不經心笑笑說:「當我的模特,隨便你提一個要求。」
於是「我想甩掉你」就這樣胎死腹中。所謂利益的誘惑。
「什麼要求都行?」她的眼神顯然已經出賣她的心。幸村望著她眼睛,心裡忍不住閃過一絲得意,看來擺平留紗還是比較容易的。
「太過分的不行。」他深思熟慮一番,知道一旦無法完成和留紗的關係只能進一步惡化。
留紗撇起嘴,「什麼叫太過分的?」
「我無法負擔的,以及我無法完成的。」
「什麼是你無法完成的?」她仰著一張臉。
「比如……」幸村仔細想了想,突然擺出一副笑臉,「沒有比如,什麼要求你儘管提。」
留紗揚起眉毛,「怎麼?膽子變大了?」
「跟膽量沒關係。」幸村笑著說,「因為我相信,你不會提太讓我為難的事。」留紗白他一眼,切了一聲,也不搭話,過一會兒又聽他問:「能當我模特了?」
她猶豫一陣,終於點點頭,似笑非笑望著他,「你一邊畫,我一邊想,等你畫完了差不多我也想好了。放心,我提的要求絕對不會讓你,太——為難。」是極度、異常、超乎尋常的為難。
於是倆人結伴回家。到家時約莫中午兩點,留紗瞥了眼時間,大喇喇一屁股坐在客廳沙發上,「你快點畫,趁他們沒下班趕快畫完。」
幸村站對面,一本正經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她,搖搖頭說:「這樣不行,你先換件衣服。」
「換什麼衣服?」她撇撇嘴。
「換你最喜歡的,那條白底藍花的連衣裙。」
「麻煩。」她努努嘴勉強挪了挪屁股,又不動了。
「按我說的要求來,如果你願意,」幸村說話的時候口吻很淡,「隨便提兩個要求。」
「真的?」她霍地站起來,毫不掩飾神色的興奮,可以折磨他的興奮。
「真的,」幸村胸有成竹,「而且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換那條白底藍花的連衣裙;第二,頭髮披在兩肩;第三,姿勢由我決定,坐的方位由我決定;最後,沒結束前身體不能動。」
「姿勢由你決定……」留紗瞇著眼睛看他,「什麼意思?」
幸村慌忙解釋:「不要誤會,只是坐在椅子上,手放腿上就行。」
「如果我忍不住動了……你畫畫時間太長……」半小時是畫,四個小時也是畫。
「一小時內保證畫完。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他作勢要收起畫板,低著腦袋,「一切全屬自願。你同意我才開始。」
「我同意。」看幸村穿女裝的痛快,最終戰勝了自己忍耐一個小時一動不動的痛苦。留紗說完後立馬搬過來一張椅子,在客廳中央坐下,靠著椅背,
兩手軟軟地,分開搭在大腿上。
幸村見狀又搖頭,往左邊,也就是院子的方向指了指,「一個小時可能不好忍,手指實在忍不住可以輕輕動,但是不能動手臂。」
留紗見他良心發現,主動提出可以動手指,也不多問,乖乖把椅子搬去院子裡。幸村把畫板夾好,作畫前又裝模作樣望了望天,接著把通往裡屋的門窗一起大開,美其名曰,為了通風。
於是只一刻鐘的功夫,留紗披兩肩的長髮已經數不清次數溫柔襲擊她的臉龐。很癢,但是她不敢動。
幸村對面擱下筆,很體貼地問她:「需要我幫忙?」
「把門關了。」留紗半瞇著眼睛看他。
幸村把門關上,輾轉一看,兩邊長髮幾乎遮住她小半張臉。他走過去,在她跟前停住,動作極其輕柔,幫她把右邊一縷頭髮攏去耳朵後。她斜著眼角覷一眼他,動了動嘴巴,「謝謝。」
幸村笑笑,又站回畫板前,開始專心作畫,等大致畫完一個輪廓時,聽見對面留紗叫他:「還有一邊!」
「什麼?」
「頭髮。」留紗撇撇嘴,「飄在我臉上,癢。」
幸村第二次站過去,光明正大為她把又一縷頭髮攏去耳朵後,然後低著頭,正大光明凝視她。
留紗斜起眼角,「看什麼看?」
「不看沒辦法畫。」幸村笑,「對了,你千萬別動,你一動要求就沒了。剛才的半個小時也白坐了。」
「你故意的。」留紗咬牙切齒,狠狠地說。
「你指什麼?要求畫你還是幫你攏頭髮?」幸村曖昧的眼光從上到下慢慢打量她,語氣一止,隨即將視線游移至她裙子下擺,被風不斷翻起一角的純白裙邊。
留紗恨不得一畫板扔到他臉上,「你個流氓,什麼不看偏盯著我裙子看……你……」她說這話的空,幸村已經轉身拿來一本畫冊,拿起她一雙手,用畫冊壓在大腿的裙子上,「罵完了吧?」幸村涼颼颼冒出一句,「現在流氓幫你把裙子問題解決,順便也幫你解決頭髮的問題。」然後變戲法似的從衣兜裡掏出一枚水鑽髮夾,彎下腰,幫她別住左邊亂飛的劉海,「髮夾給你,畫完以後不用還我了。」
她心裡不知為何,突然一暖,嘴上卻是半點不饒人,「我說的故意不是畫畫,也不是攏頭髮。」
「那是什麼?」
「你讓我坐在院子裡。」她不滿地白他一眼。
「院子裡通風,而且陽光充裕。」幸村低著頭看一眼她,唇角浮起一個曖昧的笑,「何況……」眼光飛快又掠過裙角,「你認為,我會有多好奇?」
留紗一怔,眼圈突然就泛紅了,「我是個白癡。」
幸村聽出她聲音略帶鼻音,連忙向她道歉,「對不起,我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
「你道
什麼歉?」她吸吸鼻子,豆大的眼淚順著臉頰開始往下滴落,「我是個白癡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怎麼會是白癡?」幸村柔聲安慰。
「跟你交往我就是個白癡,你說以後不會吼我不會諷刺我,哪一點你做到了?我難過你要安慰,你連人影都看不到。沒我的允許不准對別的女生好,你問也不問就和她商量出國留學的事,也不跟我解釋。你明明知道我很介意……你說我是不是白癡?」留紗盡量平靜的說完,拚命壓抑著委屈和隨之而至的怒火,最後咬著嘴唇盯著畫板的方向,「現在你可以畫了,我有調時間,鬧鈴響了可別怪我沒提醒。」
幸村見她眼圈通紅,眼淚不止,忙掏出手帕幫她輕輕抹去,「我不畫了,你想提什麼要求儘管提,不要哭了。」
「謝謝,」留紗帶著哭腔,「不過你還是畫,我是愛貪便宜,不過也沒你想的那麼不要臉,哭幾下就要對你提要求。」
「我不畫了。」幸村慌起來,又不敢太使力,只能輕輕幫她擦。
「你畫。你不畫我也坐一個小時,就算眼睛腫了我也不會動一下。」幸村越幫她抹,留紗越哭得起勁。他沒辦法,只能站起身,苦著一張臉說:「好,我畫。不過你不要再哭,哭花了臉我沒辦法畫。」
留紗拚命忍住淚,瞪著一雙大眼睛,「少廢話,快點畫。」
幸村實在不忍心看她哭著一張臉端端正正坐在對面,寥寥幾筆把人物勾勒出,然後招呼她:「畫完了,你可以動了。」
留紗做了一個深呼吸,一絲古怪笑容突然爬上她臉,看得幸村一陣頭皮發楚。
「紗紗,你笑什麼?」
「不笑難道你希望我哭?」留紗抬起眼,從椅子上慢慢站起,「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現在輪到你了。第一個要求,穿女裝。」
「……」
「算了,我也不為難你,看在你掏手帕的動作還算快,給給你一個選擇,」留紗一揮手說,「幫你化妝。」
「……」
見他還是不開口,她有些不耐煩了,「穿女裝,或者化妝,二選一。你還想怎麼樣?」
幸村終於鼓起勇氣,「有沒有第三種選項?」
「有,」留紗涼颼颼飄過一句,「穿女裝和化妝。」
「……」還不如前兩項。
「選吧,精市哥哥。趁他們還沒回來。」留紗幸災樂禍望著他。
幸村臉一陣青一陣紅,又不好翻臉說「你的要求太過分」——她掉眼淚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此委屈的表情還是頭一回。他倒希望留紗能大發雷霆,那樣他心裡反而好過些。她只是委屈地哭,哭完以後又陰測測的笑,反而讓他更難受。
幸村目光落在院子一側,很冷靜地強調:「我拒絕女裝。」
「意思是我幫你化妝?」留紗嘿嘿一
笑,「那好,你到我房間來,我幫你好好化,保證連繫花都比不上你!」
幸村跟著留紗進她房間,瞥見她梳妝台上整整齊齊排著一列叫不出名稱的化妝品,先是一愣,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紗紗,真的要化?」
「廢話。」留紗眼睛抬也不抬,只拉開抽屜,摸出一個睫毛夾,微笑著招呼幸村坐好,「你怕什麼?我的化妝品雖然不算貴,但也不至於太差,不會損傷你皮膚。」
「我沒擔心這個。」
「那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
「好了,閉嘴。」她皺起眉,先拿保濕乳抹去幸村臉上,「抿嘴唇。」幸村說什麼也不肯。
活該——留紗心裡暗罵,一邊狠狠往他臉上抹隔離霜,接著是粉底液、眼影、眼線、眉毛、腮紅、睫毛膏……以及,亮粉唇彩。
以至於幸村在留紗一臉得意,說「我化完了」時都沒半點勇氣看一眼鏡子。他唯一的想法只有一點:趕快把臉洗乾淨。
偏偏留紗左右欣賞不夠,還飛快掏出手機,唇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第二個要求,手機留影。」
「不行。」幸村立刻拒絕。
「不行?」紗紗揚起眉毛,「今天是誰說兩個要求儘管我提?啊?誰說的?」
「我還說過,無法負擔或者辦不到的不行。」
「照相是無法負擔的?還是你辦不到的?」
幸村別過腦袋,「精神無法負擔。」
「那化妝你就能負擔了?」留紗邊說邊用眼窺視著幸村的表情,突然歎一口氣,「算了,反正你答應我的事沒幾件能做到,多一件也沒什麼了不起。」說著她一手指向門,「你去洗了吧,順便把門關上。」
幸村站起身,皺眉思索一會兒,又神情彆扭地坐下,語氣淡淡地說:「你照吧,我說話算數。」
留紗也不含糊,拿著手機從正面、又從側面連續拍了N張,這才過癮地擱好手機,滿意地拍了拍手,歪著頭看幸村一會兒,把一瓶卸妝油遞到他手裡,「拿去吧,用它卸妝。」
她在房裡坐了會兒,端詳起手機裡幸村面若桃李,發覺他似真比系花更勝一籌,一點沒有醜態可言,想起法國不知有多少同鄉大獻慇勤,頓覺索然無味,頓時心裡又涼半截。
幸村在衛生間卸妝卸到一半,回過頭來,發現留紗就站門邊,正看著他面露一絲微笑。
他有些好奇,「你笑什麼?」
「你剛才害我哭,我又逼你化女妝,所以我們兩不相欠,從今以後就算扯平了。」留紗望著那瓶卸妝油,表情異常平靜,「怎麼樣?還好用吧?」
「什麼叫扯平了?」幸村望著她。
「扯平就是說我不再生你氣了,以後我們和平相處。」
「什麼意思?」他乾脆轉過身來。
「就是指
,」她頓了下,終於鼓起勇氣,「我們和平分手。」
幸村一陣沉默,「因為半年前的事?」
留紗點點頭,過一會兒又搖搖頭,「是,但也不完全是。我想了很久,之前一直捨不得,不過剛才幫你化妝,我突然想通了。」
「你想通什麼?」
「我們不合適,」她撇著嘴,「之前我是很難過,也很怪你,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怪了。剛才我想了想,其實你做我大哥也挺好的。」
幸村臉色一怔,「其實以前是有原因的。」
「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她還是搖頭。
幸村說:「那時我誤會你是我妹妹。」
留紗搖著頭:「原因真的不重要了。」
「因為無意中聽到一個電話……」
留紗立刻打斷他,「真的,原因不重要。」
「加上曾經我向爸爸暗示,想和你進一步發展……」
留紗皺起眉:「你不要說了。」
「他有些反對,後來我曾隱晦的問他,你究竟是不是我妹妹……」
「你不用說了。」
「他沒有否認,所以我誤以為你是我親妹妹,不敢告訴你。我怕你知道會難受沒辦法只能故意冷落你。」幸村終於一口氣說完。
留紗一愣,隨即操起那瓶卸妝油,「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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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留紗說想通了,其實不只是半年前的事~~~
完了……求婚又得是下一章了。
尾聲(三) ...
「神經病」最終滿懷遺憾離開東京。那日留紗去送機,一身白衣藍裙站在候機大廳,於熙攘人流眼睛望著玻璃外的停機坪。遠處兩架飛機正緩緩移動。
「神經病」過安檢時說:「寒假時間太短,下一次回來可能是明年暑期。」
「嗯,明年暑期見。」她一怔,微笑著擺擺手。
「我知道你很生氣,也知道是我沒處理好,」「神經病」猶豫到登機前一刻,終於摸出電話打給她,「你不要掛電話,聽我說完。」
「說重點。」留紗在電話那頭撇著嘴。
幸村聲音裡透出一絲猶豫,「你,會不會等我?」
「等你什麼?等你吃飯還是上廁所?」她撅著嘴口氣不善地說,「我不想餓死也不想憋死,所以不等。」
幸村一怔:「你明白的,我在說什麼。」
「我就是明白才說不等,」留紗說著要掐電話,「再問幾次都是不等。你也別浪費話費了,沒事就掛了,有事再聯繫。還有,有事沒事別老寫信,郵票貴。」
她說:「我是關心你才替你省錢。」
那次以後,她不再回復幸村郵件,寄給她的信也一律不拆封。中川搖著頭:「你不用做得那樣絕吧?」
「不絕我怕自己會難受。」留紗語氣淡淡地說,「仔細想想,其實我也不是很怪他。我也相信,他沒撒謊,初衷應該是為我好。」
「那你不肯原諒他?」中川招手叫過服務員,又要一杯可樂。
「我不知道,」留紗一手支著頭,咬咬嘴唇,眉間突然閃過一絲不忍,「其實……我想原諒他,可是,看見他我就很難受。一見著他我就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他不肯理我,不和我說話,不接我電話,不肯回家。」她歎一口氣,「這次說是為我好,如果下一次不是呢?」下一次是因為一個女人,她就只能怪自己太笨了,給同一個人傷害她兩次的機會。
中川看一眼她,笑了笑,「你還是喜歡他。」只有喜歡才有被對方傷害的可能。
「我不否認。」留紗垂著腦袋。
「其實你可以原諒他。愛慕學長的女生不少。他還是喜歡你,說明不是一般的喜歡。」中川欲言又止,「其實,你有沒有試著站在他的角度考慮?他是怕你難受才不肯說的。他也怕影響阿姨和叔叔的關係,所以不敢繼續求證。其實,學長人是不錯的,就是傻了點……」最後她聲音逐漸變低。留紗抬起頭,「站在他的角度想?」
中川點頭又道:「他傻的就是沒仔細求證。他可能是詩讀太多,喜歡想像。不過學長總是為你考慮,這一點不會錯的。」
「可是我很難受。」留紗望著她。
「學長也難受。他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還要想辦法讓喜歡的人討厭他。也許他比你更難受。都過
去七八個月,還不能原諒他?」
留紗不說話了。她是不是太小氣?
「還有,學長知道真相後第一時間也沒告訴你,其實也是在乎你。」
她不屑地撇撇嘴,「什麼為我,是為了他自己的形象。」
「他在乎你才會顧忌自己的形象。」中川撅起嘴,「哪個男生會希望女友心目中的形象是個白癡?」
留紗指著她問:「你覺得他是白癡?」
「也不算吧,只是有些傻,感覺和他平時印象不怎麼附和,」對方一本正經地解釋,留紗頓時忍俊不禁,「還說不是?」
「不完全是。」中川連忙糾正,「最多就是比較白癡。」
留紗聽著很解氣,抿起嘴唇開心地笑。
過一會兒又聽她問:「那你原諒他了?」
「原諒?」紗紗一怔,隨即想起他一臉冷漠、滿不在乎的表情,心裡不由為之一痛,「原諒其實不難,但我不想難過第二次。」
一年後的夏天,幸村從巴黎回國,一同回來的還有吉澤。吉澤親戚派車來接,順道把幸村一起載回家。
留紗與吉澤不期而遇,眼裡竟沒有半分敵意,還言辭得體向她表示感謝。
回到家後幸村要解釋,她不等聽完便語氣很淡地說:「你不要解釋,其實我什麼也沒想。我跟她道謝是真心的。她幫了你就等於幫了我家人。我應該道謝。」
「我是你家人?」他表情有些驚訝。
「你不是我家人?」留紗反問。那副神情既沒有半點挑釁,也沒有一絲半毫的賭氣。她只淡淡望著他,嘴角微揚。幸村感覺她神色有些陌生,心中微一怔忪。
留紗為他倒一杯飲料,把玻璃杯遞到他手裡,「行李我幫你拿進房間,你先休息一下。」
「紗紗,你不怪我了?」幸村堵在門口問,眼睛裡滿是期冀。
留紗轉身看他,神色一派輕鬆,只是嘴角輕揚,露出甜甜一笑,「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其實你走了以後,我想了很多,想起以前的事……我相信,你沒有騙我,你是真心為我考慮。」
「那麼郵件……為什麼……」
「因為我不確定,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下定決心。我覺得再和你多說一句,我就會心軟。」
幸村一陣沉默,「你還是喜歡我。」
「喜歡,」留紗目不轉睛望著他,臉上是從未出現過的神情,「我還是喜歡你,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因為和你一起我會害怕。」
「你害怕什麼?」
「我怕你不理我。我怕你喜歡其他女生。」
幸村有些難受。他想找一個可以說服她原諒自己的理由,但除了動機,他發現再找不出一個。如果留紗想要的是一個結婚的承諾,那多簡單。
「其實後來我想了想,發現問題不在你身上,在我這兒。我很想完全
相信你,可是又沒辦法完全相信你。你希望和我和好,其實我很高興。但我又總是擔心,怕你會像上次一樣突然不要我。」
「再也不會了。」幸村喃喃道。
「你保證也沒用。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的問題,」留紗搖搖頭,安靜一會兒,唇邊慢慢浮起一個俏皮的笑,「其實我已經明白了。為什麼我總是擔心你會不要我。」
「為什麼?」他望著她。
「我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
「因為我不想說,」她一陣猶豫,「現在,說不出口。」
幸村目不轉睛望著她,過一會兒轉過身去,「沒事,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可能要等很久。」
「多久?」幸村回過頭。
「可能,要好幾年。」
幸村一怔,眉間劃過一絲猶豫,「沒關係,不算太久。」
留紗笑了笑。當那一絲猶豫閃過他眼睛時,她心也往下一沉,幽幽開口道:「其實,你也不用一直等的。像現在這樣,不是挺好?」
幸村不說話了。只是半年的冷落換來對方一年半的報復,他真心實意道歉了一年半,卻還是換不回她一丁點的猶豫。留紗就似鐵了心要和他分開,嘴上說還是喜歡,可是始終不肯原諒,就像懲罰成了一種借口,要分開才是真實的目的。
幸村說:「我想知道原因。」
她一怔,笑得有些勉強,「你剛才說可以等的。」
「我是可以等,不過並不妨礙我想知道。」幸村最後有些肉麻地說,「有做錯的地方我會改,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傷心。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他看著她,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拜託。」然後,一把抱住她。
留紗慢慢從他懷裡掙脫,心中一澀,「現在不能告訴你,對不起。」
兩個月很快結束,幸村收拾行李,要再度回去巴黎。臨走前他又問留紗要理由,紗紗只是搖頭,也不說話。這一次,她不去送機,只把他送出家門口,看著幸村面無表情把行李放進後車廂。幸村爸爸打開車門,招呼她一起上車,「紗紗也一起去送哥哥?」
留紗微笑著搖搖頭,在繼父把車開出十幾米時,緩緩抬起手臂。幸村從後視鏡看見留紗慢慢比劃再見的手勢、模糊的臉龐,想起她說「要等好幾年」,竟恍如未聞。
幸村回到巴黎,第一件事給家裡去了電話。留紗接起電話,立刻叫來繼父。他只覺心裡發堵,也不多言,掛斷電話後只埋頭整理行李。一個淺黃信封從一件T恤裡掉到地板。
幸村急忙拆開。
「精市哥哥,你問我為什麼不能重新在一起,並非我不肯原諒你。其實我很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你的動機是不想我難過。但是我很害怕,被自己所愛的人冷落的滋味太過恐怖,我
實在沒有勇氣再次體驗。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不肯相信你。你問過我原因,當時我告訴你原因說不出口。說不出口是因為不好意思。我不相信你其實是因為不相信我自己。那天我說要等好幾年,我看得出,你有所猶豫。其實我一直明白,我沒有好到讓你完全不去猶豫。每當你猶豫一次我就難過一次。
所以請你原諒,至少目前的我沒辦法和你重新開始。不能完全信任所愛之人,我也沒資格和你再在一起。我很害怕和你重新開始,又會猜忌你明天是否會變心。
以前你向我解釋,你和吉澤學姐的關係。可是你不會知道,為什麼我總是介意她和你的關係,即使她身在大洋彼岸,我依然會介意你和她的聯繫。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比不過她,所以我會害怕。我沒有信心你始終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我很感謝你,是你讓我明白,兩個人相愛信任是何其重要。而我無法做到這一點,我也不再有資格待在你身邊。每一次你向我誠懇的解釋我都是如此開心,但是今天我卻逐漸明白,愛情並非靠解釋來維繫。當兩個人的關係需要靠不斷的解釋來維繫,那等待彼此的只有無盡的痛苦。
The vital importance of love is to love all life without qualms.愛情最重要的就是拋開疑懼,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去猜忌。害你一次又一次挖空心思向我解釋。
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曾經為我補習英文。」他終於明白,留紗愛斤斤計較是因為沒有自信。她怕失去他,又沒有自信,只能在有任何女生接近時開始鬧情緒。留紗說過,沒有她的允許不准對別的女孩好。這一句不是玩笑。
幸村緊緊捏著信,手腳有些動彈不得。他翻過信的背面,竟貼的是他和她的合影。留紗在大頭貼裡笑得很是開心。他忍不住心頭一酸,把信放下。
他一直認為留紗個性不算太好,時時喜怒無常,卻從沒有想過,她為何如此。他以為留紗愛吃飛醋,見不得他和別的女孩多說一句,卻不曾料到,這只是留紗自卑的表現。他還怪她太過矯情,始終不肯接受自己的道歉。到今天他才明白,不肯和好是因為太喜歡他。
幾年前的一個夏天,留紗曾在公車上問他,她和吉澤哪個更好。他沒來得及回答。如果那時告訴留紗,吉澤比不上她,她還會不會介懷到現在?如果自己從來不曾以輕蔑的態度對待她,留紗還會不會自卑?
幸村突然清晰地想起,初三那年情人節,她拿著手機問他單詞,當時一瞬間受傷的表情。他想起交往時她提的條件:對我好點,不准吼我,也不准諷刺我。 幸村終於明白,這些條件從何而來,頓時五內翻騰,任由回憶肆虐。心裡難受之極,打開電腦卻不知從何說起,到半夜才發出一封空白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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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我可憐的膝蓋……前兩天動了一次小手術,於是我也沒啥心情更文了。不好意思~
下一章正文結束,會有番外。放心~
尾聲(四) ...
那封郵件她隔天上網時看到,是幸村常用的郵箱。她立刻明白,他已經從T恤裡發現那封信。
「不會是病毒吧?」一封空白郵件有無數寓意,浪漫一點的人會朝浪漫的方向想。留紗很實際,第一個念頭只是電腦中病毒。她手忙腳亂在網上查能讓郵件顯示內容的方法,試過之後發現沒一個管用,終於醒悟幸村是發的空白郵件。
她愣了一會兒,也不知該不該禮尚往來,只對著電腦發了陣呆。夜幕降臨時後媽敲門,問她想吃點什麼。留紗回過頭,笑了笑,「隨便吧,煮什麼吃什麼。」後媽問她,有沒有和哥哥取得聯繫?
她又笑,隨手把電郵關了。
此後留紗與幸村聯繫減少,只新年互寄了一次明信片。電話倒是打回幾次,很湊巧她大都不在。最近的一次通話,要屬她生日前夕。幸村特意打過一次手機,問她有沒有想要的禮物。留紗語氣平淡地說,就寄一張卡片吧。他千挑萬選,最後寄回一張學校的宏偉建築。告訴她,這是他目前的生活。
留紗左右端詳一陣明信片,小心翼翼把它鎖進一個鐵盒子裡,拿幸村送她的髮夾壓好。
轉眼暑期將至,幸村在電話裡告訴父親,自己要準備畢業展,可能會推遲回家的時間。他問起留紗近況。幸村爸爸說,她還不錯,交到一些新朋友。他告訴他,留紗學習用功,先後拿過兩次獎學金。
幸村捏著手機,一時百感交集,猶豫許久終於重新拿起電話。
接近半年沒有聽過幸村聲音,她楞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傻乎乎地問一句:「什麼事?」像是他沒有走遠,人就在附近。
「我大概八月回來,最近要籌備畢業展,可能會很忙。」他用很平常的口氣說,「所以我延遲回家的時間。」
「哦,」她在電話那端點頭,冷不丁冒出一句,「電話費會不會很貴?」
「一年三次不算貴。」幸村回巴黎以後,只給留紗兩次電話,一次是新年,一次是她生日前。今天才算第三回。每次說話均以留紗「話費很貴吧?沒什麼事就掛了吧,網上再聊」結束。網上再聊是客套話。幸村很少在網上見到她,當然他自己上網也少。
「聽爸爸說,你拿到獎學金。」
「啊?」她楞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是,拿到了……不過沒多少,旅遊兩次買點東西就沒了。」
「你出去玩了?」
「沒有,本來想去的。後來想了想,我決定把錢存起來。」
「存起來?你想買什麼?」
「沒想買什麼,」她聲音頓了頓,「就是覺得存起來挺有用。等以後想花的時候方便。」
幸村一陣沉默,「東京天氣還好?」
「還可以。前天剛下了場雨,今天又沒事了。」她抬起頭,半張 著嘴從指縫裡望著天空,微微一笑,「其實不光我,切原也拿到錢了,不過是單科獎學金,沒我的多。」
幸村一怔,「他最近還好?」
「好,他很好。上次柳生學長帶他去聯誼,他認識個女孩,兩個人最近頻繁聯繫。」
「柳生帶他去聯誼?」
「仁王學長本來也想湊熱鬧,結果被學姐知道。」
幸村笑起來,「仁王被修理得很慘吧?」
「也不是很慘,」她抿起嘴唇,壓著嗓子說,「不過聽說他被趕出去家門了。」
「家門?」
「他們住一起了,我以為你知道。」留紗頓了頓,又揚起聲調,「哎,你沒什麼事我就掛了啊。國際長途,一年三次也是貴。」
幸村頓時有些無奈,「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
「為你省錢還不高興?」留紗撇嘴,「你該感謝我才是,不然光電話費就花去你幾天的飯錢。到時候你沒錢吃飯就知道我是為你好了。」
「沒那麼誇張。」幸村扶額,「我還沒拮据到需要節約話費來省出飯錢。」
「好吧,省出水果錢,」她吸吸鼻子,「不然公車費?」
「我有那麼淒慘?」
留紗只笑,「你氣勢不強,我擔心也是正常的。對了,沒事我真要掛了。我還有課。」
「週末有課?」難得他挑週末的時間打給她,她竟然稱有課?
「我學柔道,快半年了。」她在電話裡愉快萬分地說,「教練說我天分不錯,練下去準沒問題。」
幸村嚇了一跳,「什麼地方沒問題?」打人沒問題?
「他說我出手准,姿勢好,就是力度差了點,再練練一定可以彌補。」
幸村臉色一變,忍不住勸她道,「紗紗,其實柔道練一練就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刻意追求什麼境界。能強身健體就可以了。」
「強身健體是最基本的。我的第一個目標是防身,你不知道,上次地鐵有個色/狼想佔我便宜,被我打得滿地找牙,」留紗得意地笑著,突然話鋒一轉,「至於第二個目標嘛……算了,有空再聊,我掛了。等你回來再細談。」幸村自覺,那第二個目標極有可能是自己,眼皮一陣猛跳。恰逢隔日柳蓮二打來電話,閒聊一陣忍不住告訴他,「蓮二,我準備了……禮物。」如果戒指也能算禮物。那天他一時衝動,走進一家飾品店忍不住就買了。
柳怔了一下,「你還送我禮物?」
「不是……」
「給她的?」柳好奇道,「你準備的戒指?」
幸村一陣猶豫,「差不多。」
「祝你成功。」柳說。連回答都要猶豫,估計是成功不了。
「但是紗紗在學柔道。她說她把一個地鐵色/狼打得滿地找牙。」
柳沉思幾秒,十分懇切地提出建議,「找一個柔道教練,讓他教你如何抗打。」
「我問過了,」幸村沉重地說,「教練原話,要想抗打就要多挨打。」
「沒關係,」柳連忙安慰,「相信在未來的日子裡,你一定有無數的機會練習抗打。噢不對,以你的領悟能力,挨打一次應該頂五次。」
兩個月後,幸村帶著「挨打一次頂五次」的覺悟回到東京。留紗在柔道班上課。幸村問過地址後,去柔道教室接她。
透過虛掩的大門,他驚悚地目睹,一名年紀相仿的男子被留紗毫不客氣摔倒墊子上。留紗氣勢如虹,咧著嘴正愉快地笑。
「也許挨打一次會頂十次……」他在教室門外抽搐嘴角。
留紗洗完澡,出來見是他,頓時大吃一驚,「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你回去。」幸村從椅子上站起。
「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摔人的時候,」他別有深意淡淡投過去一瞥,留紗只迎著臉微笑,「我沒騙你吧?教練說我天分不錯,潛力很值得挖掘。」
幸村臉色一綠,「也許他是為了賺錢。」
留紗不高興了,撅起嘴巴,「你幹嘛總潑我冷水?你一年回來一次還要潑?」
「我是為了安全著想。」他竟聲如蚊細,頓了頓又轉過身去,「走吧,請你吃甜筒。」
留紗順從地點頭,跟著他一路左轉,最後在一個站牌下停住。她有些好奇,指著對面的甜品店問:「不是要請我吃甜筒?」
幸村不說話,只在下一輛公車停下時,招呼她上車。
「去哪兒?」她選一個靠窗的位置,眼睛習慣性瞟著窗戶外,撇著一張嘴,「你這個人,話也不說一句,說請吃甜筒怎麼又上車了?」
幸村笑笑,也不多言語,幾個站過去又拉著她下車。車站附近有一家甜品店,店面不算大,也說不上哪裡特殊。留紗皺起眉頭,眼瞅著四周,只覺得似曾相似。
幸村扭過腦袋,笑著問:「你想吃什麼?」不等她作出反應接著又問,「草莓口味的怎麼樣?還是你比較喜歡巧克力?」
留紗怔了一下,伸手撓撓頭,「台詞好熟悉……」皺著眉又轉過身去,望一眼對面的藥店。腦海裡一個念頭倏地躥過。
她楞了半晌,片刻後忍著眼淚回過身,撇著嘴問:「你怎麼不問香芋的可以嗎?」
幸村歎了口氣,「那次我是故意氣你的。我知道丸井蛋糕裡夾了巧克力。我向你道歉,」他說,「不為那次,只為以前所有的事。」之後又連忙解釋,「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道歉,你不要誤會。」……最後他試探著又問:「冰激凌,你還要不要?」
留紗安安靜靜站在一旁,聽著他講,低垂眼睛,過一會兒突然抬起頭,唇邊慢慢浮起一個頑皮的笑,「要!怎麼不要?你知道的,我最愛佔便宜了。」她說,「
有便宜不佔是傻瓜。」
「那要買多少?」他跟著也笑。
「買三個吧,我一個,你兩個。這次你請,等下次,」她轉過頭,輕輕碰一下他手臂,「讓我來。」那支香芋又勾起她回憶。七年前的夏天,幸村第一次掏錢為她買冰激凌。那時她懷疑他不懷好意,想吃什麼口味也不敢直說。
幸村付過錢,把一支香芋遞到她手裡。走過一條街時,他突然停住,猶豫一下,「剛才你說下次,那是多久?」
「你希望是多久?」她低下頭,盯著那支香芋微笑。
幸村溫柔凝視著她,黑眸漸深,「由你決定。」
「讓我說啊……」她扭過腦袋,嘴角不易察覺壓著一絲微笑,「那就……以後的夏天。」
愛情就似一道口味隨機的菜,酸甜苦辣變幻莫測。然而不管是何種滋味,終究會使人成長。至於它是否會有保質期,只待時間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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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正文結束,謝謝大家支持~~~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