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幕
k w G5H,L%Dz(I
~2k4I ]e
U!]3dz
說起來，提出要去溫泉的是同事弗雷迪。“我正被雜志評論文章的截稿日期追著屁股”，來到書房的弗雷迪說道，
`!Q7Xo vIco N
Vy D'U%\ f2z:P
“沃爾斐，我已經無法忍受了。溫泉在向我們招手。走吧！”
K;B[
xH/oav;a
Y_Y0Z:@ z)\
弗雷迪留著純正德意志人那樣的金發，具備徒勞的精悍，是個熱力四射的家伙。這樣的家伙把臉靠過來，讓我煩躁不已，用羽毛筆撓了撓眉毛附近，說道︰
B8CIbHm"q
qm9\y!AHb*@
“弗雷迪也快要截稿了，很不妙吧？與我合撰的批評集原稿到現在還沒完成，下個月可就要發售了，怎麼回事？”
-lNL ` G y I
*x0H-@+u(\^2q
弗雷迪兩手一攤，開始了朗朗的演說︰
Nt!\ c%| tv
HVm2e-p.|
“我們是自由的！作為熱情而高尚的靈魂的主人，無論是在肉體上，精神上，還是在截稿上，都應該是自由的！你難道不這麼認為嗎，沃爾斐！”
v,b`)Um#`o;n
M
2\ ?K'F e k B:Z2{
“才不這麼認為呢！你給我乾活啊！”
fi2R!W ? @2K
p
LzZp4kE9BWOl:ma.Z
弗雷迪看上去就像尺蠖一樣趴在床上。
]2Q(e+Gcu;{
G s @/@ A5r B9X{
“……乾什麼呢……”
:|-d6I-K)sA7_q
W^%^!K2X*f$P(j
“腰疼得厲害，如果不進行溫泉療養，這姿勢雖不至于絕對寫不了，卻實在難以寫稿子了。”
W5HT i0H_/uN m"s? G
/^#C9h [!n Y
“聽說你昨天去參加舞會了，明明腰疼卻還能跳啊？”
3H O L2MMne$wFw$E
$D$N x"Y:O I5mr
\
“啊——，那是，怎麼說呢……”弗雷迪隨便敷衍了兩句後，便起身說道︰“我們即便在腰疼上，也應該爭取自由！”
}`-z.yQ-R*X
6s m
Z^8qw a-x.h
“那你就給我寫稿子啊！”
3R,HZU+ZE R6q2Z5C
Y)L"v [hd.C$ki
“嗯，所以說那個，還有頭疼。”
0z]WH6Fh
r#K2X
h w8Q3{*ksZ
“頭疼的是我才對！”
p!}Q jA
V
to+A
y3V'PK-g
將積壓的未審查論文扔了過去，
7D
agTr6CD'|`
xf8L5v0h_
$`4^5X8mLI~J
“想去溫泉就給我在今天解決掉！”
l }jm.j2u&Ay7r? g
;NVLc{}
弗雷迪變成一臉乞憐的表情，接著假裝咳嗽不止。
%cfIP:nN D
W n0`w1TJ
“老毛病的結核又……”“是是。那麼就只有禁酒，外加節制夜晚外出游玩了。”
{U3J7|q+F5f y
.\:H2h)OFi rC[O$i
我冷淡地回答過後，弗雷迪只有抱起厚厚一疊紙，耷拉著肩膀走出了書房。
m5K(^0c.a0l
!JU1}];`T
他本名叫約翰•克裡斯托弗•弗裡德裡希•馮•席勒，德國文學史上最著名的文豪之一。似乎是與歌德（不就是我嗎）一道，造就了所謂魏瑪古典主義的偉大詩人、劇作家。可對我來說，他就是個吊兒郎當的工作伙伴。總是為拖稿找借口，不是去喝酒，就是去看戲。
:h:J _1e7Q V(p/i`
_#i2_&q-H1V!M;|
盡管我覺得他的名字寫作席勒更為響亮，但在談話時卻叫他弗雷迪。因為我和他的教名都是約翰，容易混淆，所以互相稱呼對方取自中間名的愛稱。我叫沃爾夫岡，所以就是沃爾斐；他叫弗裡德裡希，所以就是弗雷迪。外人基本上還是叫我們“歌德老師”、“席勒老師”。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個年紀被人認真地稱作老師。當然，歌德倒是一把年紀了，可是從二十一世紀的日本被帶來這裡的我，心境上無論如何，都仍舊是十六歲的高中生。
k-` P/S-v)H
8^;XYrK3e
K#S
我放下筆，精疲力盡地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cS)_T4p5F/l KC
1~2V
@FC
Y
別看這樣，我基本上已經習慣。自從被惡魔帶到這個地方差不多有一個月了，在這魏瑪扮成歌德的樣子，完成每天的工作，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1y W_5?Y vS&N
7v5`/K{2td O
沒辦法。哪怕是我，不吃飯不睡覺也活不下去，在這種異鄉，獨自一人是無法生活的。為了和周圍人搞好關系，順利度過每一天，就只有繼續做歌德做的事。而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如今的我對此已經熟門熟路。正如梅菲斯特菲雷斯所說，德語用起來完全就跟母語一樣。要是有報刊雜志約稿，請我撰寫文藝評論，便能一氣呵成地寫出稿子來。這感覺實在有些令人討厭，原來如此，我的體內確實多少混入了歌德的成分。
] _$`r&|
L8Uo4i
U?5_p
已經無法回去二十一世紀了嗎？這種可能性實在令人想哭，所以盡量不去想它。浸淫在絕望感中，根本無濟于事。而且，依然僅存一線希望。我之所以作為歌德生活下去，也是為了那個目的。怎麼說都是將我召喚到這十九世紀的罪魁禍首，那麼理應知道回去的方法才對吧。只要我更接近歌德本人，不就能回憶起那個來了嗎？
3n/]a/R z-d(uU ZJ
eC _0SYX
另一方面，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身心皆會變成歌德，萬一出現回到現代的可能性，可到了那時，不會連回家的想法都喪失了吧——像這種涼颼颼的不安，偶爾會在心中閃過。現實是，我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作為契約的證明，被惡魔奪走了記憶。也許還遺忘了其他很多事，只是沒有察覺到而已。
1P Us4k
X-_-w
)\7f
iJ }B?
我壓抑著那種不安，今天也一邊督促著弗雷迪，一邊模仿歌德，不停地寫著報道和專欄文章。
'x-E%MQf
&L|3l"Y F
fO^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雕刻精美的木箱上，帶手柄和掛鉤的老式電話機發出非常刺耳的鈴聲。我拿起喇叭形狀的聽筒，貼在耳邊。
9E e#]7HO9f
b8t)F t f oH
“喂？這裡是歌德與席勒事務所。”
wZoT'pLA
o
V5v2P!v8Ct7z/zr
“啊，是歌德老師嗎？我是法蘭克福文藝報的！席勒老師，席勒老師他在嗎？打那邊的電話完全沒人接聽！截稿日就在後天沒錯吧……”
1lHf
av$}7D
|/@Fg |%U-c
“啊，弗雷迪他……”
@ Y Q ~r3q~
Y+@~4Qg'] r
我瞧了瞧牆壁。有在好好乾活嗎，那家伙。
2F O;~-d'Y/[y V
&f&p}/_)EA
“截稿已經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啦，莫非席勒老師他不是去喝酒、看戲，就是在睡大覺，擺出一副尺蠖的姿勢來吧！別開玩笑了啊！”
nu \x!b9s!x+G j
/k$`K/lIuY
差不多就是那樣，你朝我嚷也無濟于事。編輯說了句“這就來登門拜訪”，便掛了電話。怕是來不及了吧，我回想起弗雷迪的樣子。
!bO_:@;g1l
c"],R#w,@ ^ v\
然而認真起來的他也實在厲害。當天傍晚，報刊的編輯上門來。我泡了杯咖啡，正在接待對方時，客廳的門被粗暴地打開，一頭亂發的弗雷迪闖了進來，染著黑眼圈的眼楮轉個不停。
&G8r"`?e"K
s
\Df5I3j Z}/^
“完成啦！拿走吧，你個混蛋！”
9Q'\o`pf
i,Xl-yt ?#C
他將裝得鼓鼓囊囊的文稿袋子一把扔了過去。編輯高興得跳了起來。弗雷迪則指著我︰
6X d9` p$DML
\E/U7^V^#N
“瞧，沃爾斐，今天完成了吧！按照約定去溫泉！你去預約一下卡爾斯巴德的豪華旅館，我們可要好好暢游一番！”
r;S6V6r9A;j
\,Sc4OkzM
“啊……真的要去嗎？”
]+x;AV!KiF
j*QU
Rr.C?7{
原本我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竟然把我的話當真了，果然在今天解決欠債，真是悔不當初。
]*O*R6ZW
d(T!OB\J
“去泡溫泉嗎？不是很好嘛。敝社的稿子姑且也收到了，就請好好放鬆一下吧。”編輯也是一臉矯情的樣子多嘴道，“卡爾斯巴德如今也成了頗受女性歡迎的觀光勝地，貴族小姐們也為數眾多哦？兩位老師要是大駕光臨，想必一定能交上桃花運吧。”
U uVF
W
-X-[0l3I8O
w
“因為腰疼就去泡溫泉，誰想去乾那種大叔兮兮的事……”我不禁發起牢騷來。
#ZQj2\d.J p"x+U
qO
qU t.o@{ O;X G5E
“我就是個大叔，真是抱歉啊！”弗雷迪生氣道，“沃爾斐你個混蛋，明明比我老十歲以上，卻將一具年輕粉嫩的身體弄到了手。我也想重返青春啦！”
h(D g ``b(u
.Be]Z/Oj
我縮了縮脖子，什麼弄不弄到手，這原本就是我的身體。
"iM7V!k+t |7i
5]9k x6|j x
“不不，歌德老師，溫泉並非只有泡澡哦。可以去風光明媚的驛鎮上隨便走走散散心，創作欲也會滾滾涌出哦。那樣一來，說不定老師也能再度燃起寫作戲劇或小說的欲望呢。”
+KN7\R;n4^es @
!dM+^-}J(? B'L b
我忍著怒氣，沉默不語。弗雷迪說道︰
,C$QK/d] a O:V
}4|?bd2G)R.XV&e
“沒錯。是時候該寫點原創了，沃爾斐。你這十幾年來，除了評論和政治以外，不是什麼都沒做嘛。你以為劇院發來的預約都積壓了多少啊？別總讓我來乾吶！”
9@~b U
dg
f ^Z b~xM f
“嗯……改日吧……”
iL;w-R3lqm
Xa$|4~8z y
我曖昧地回答道。出版請務必交給敝社！編輯說完客套話，便走出了客廳。不知是不是沒有旁人的緣故，弗雷迪的音量更大了。
Z5k)PkG"A
2~7i^1h8z$P.]&J
“我說沃爾斐，說到底還是小說和戲劇啊！要想掙錢，就得靠小說或戲劇！我也算寫過不少了吧，但最後賺一票的還是《強盜》和《奧爾良的姑娘》之類的戲劇啊！在全歐洲上演，連孩子們都成了回頭客，真是賺得爽死我了。拜其所賜，每年都能悠閑度日。真想再中一次頭彩啊！”
.jg7xAks$CS+b
U5n1r yWo/I)RL
實在不想看到這樣守財奴的文豪席勒……不，平時也根本不接觸德國文學，所以也談不上幻滅什麼的。
q
~.@3q~.u/`R:O2mb
'X8T-zgr,c1J
“沃爾斐，你也再去寫本戲劇吧！《塔索》寫完都過了十多年，不還什麼都沒寫嗎？小說也是好久沒動筆了吧？政治家也好，雜志也好，不都發不了什麼財嘛！”
:q Vmc wqk
s k`.^)e
|9ypm1T*H
“啊，嗯。”我再度支吾其辭，“你瞧，返老還童以後，身體似乎也沒恢復狀態。暫時還沒有心情去做原創這種超耗費精力的工作啦……”
/c k R.g ZOX1\+Q
:O'p#V p2h7n4[
那差不多有一半是謊話。其實只是覺得太麻煩罷了。既然能寫評論和專欄文章，大概新作的故事只要想寫，還是能寫出來的吧。但是，即便憑我身體裡的歌德的記憶和知識能寫出來，也不是一覺醒來，稿子就完成了的。使用的終究是我的腦子和手，累個半死的也是我。寫完一本小說，估計就和寫評論的一萬倍差不多累。就用身體不適作為理由，繼續敷衍下去吧。
w o t-C8`S0y$I
8Jp'P$}t e
弗雷迪苦著臉，但立刻又舒緩了皺起的眉梢，說道︰
D7tL2g @9h&VH
*k
\4I~ T
“那就更應該去趟溫泉旅行了呢！”
U_ t o o
-^D|3Z!I-G m&|
咦？被他用漂亮話擋回來了。
3b ?` Oe+B a^
!N[&Fl\0R&n ksG(`
“我想明天立刻就出發，所以拜托你搞兩張火車票，當然是附帶餐飲的。不對，這個季節乘坐飛艇也不錯呢。”
S ~BE.z |2O
)n2k0N"J\Y,e
R N
“預約也由我來辦理？”
{ Y7t ~;O_ V A
F5M+WvC+X
“不是我自誇，購票也好，打電話也好，我是一竅不通！”
}PI{$p&z
7_&aT|9?&ic2`If
這實在算不上自誇，所以就別一臉自豪地說出口啊。
*Hl B%^ EP tK7q
J!S%v{"J8SK9F-N#v1J
我嘆了口氣，走上二樓的臥室，拉開窗簾，眺望魏瑪的街市。在印著無數車轍痕跡的平緩坡道左右，綿延著色澤光鮮的白牆民居。在樹木林立的街市中央廣場，希臘風格的國民劇院和牧歌式的安娜•阿瑪利亞皇妃的宮殿相對而建。一想到今後似乎就在那一帶的廣場中，會樹立起我和弗雷迪的銅像，我便感到一陣惡寒。銅像的半邊該不會被塑成一個十多歲的日本人模樣吧？
r/o4n(~7c;~$z
[7ZT7GGMZ+i(V$S7_
那麼接下來，不是我自誇，關于旅館和交通設施的預約手續，我也是丈二和尚。怎麼說直到上個月為止，我都還是一介日本高中生呢。喂，歌德。歌德先生。就像平時寫稿子那樣，電話預約的做法也給我回想起來啊！
q2{:i.l4@V!{
N&c2t JH2}I
什麼反應也沒有。
b@l+yq,}v7M7Y
?b
]K8hm
我惱怒地胡亂撓著頭發。並不是每次呼叫都能立刻回想出什麼來。要是那麼便利，比起評論的稿子和溫泉預約來，早就讓他想起回到日本的方法了。
&Hhe b.a H
z[1owu;yiT7LQbg
沒辦法，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拜托那家伙看看吧。
d4w*BIWKv8E
-H F0y4VI:r{h3Ed
“……梅菲，出來。”
h[U#Ba^A4J
`/?D.K3I7} |
我朝著傍晚的天空低語道。
+| X-C.Q;N0},_
j
K!J/H$c-M)nc {
片刻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有從窗外吹進來的晚風，輕拂著桌上書寫用的稿紙。
)X9u
W;d g i5Pz
a5SvX Z/sA
果然還是不肯出來嗎？那個女人，自從把我帶到這十九世紀的德意志以後，就完全撒手不管了。什麼樣的命令都會聽從的那番說辭，究竟是說給誰聽的啊？啊，不是不是，並不是說我想要什麼下流的服侍啦。只不過想去一下溫泉而已，並沒有說想讓梅菲跟著一起去啦！
N5K~)g.uK?/Ov'g
yd*dl$Q
我在心裡一味羅列著不知道是在對誰說的借口，正當想關上窗戶時，一陣斬風的尖銳聲音，貼著我的耳朵一掠而過。似乎有什麼黑影飛進了臥房。我回頭看去，床上的枕邊，停著一只烏鴉。就在我眼前，那小小的身軀扭曲著伸展、膨脹，黑色的羽毛化作有光澤的秀發和衣物，在那中間，肌膚顯現了出來。
^9s%X f)|^T_
+Pj%ki/pC1m3q
“——您叫我嗎，YUKI？”
%N`At P4~L f
%{*AEk%x&f-R.W'f
完全成了人類女性模樣的梅菲——惡魔梅菲斯特菲雷斯，說著便謹慎地捋了捋頭發，生出了那對犬耳。
1C~B!e]
Xfm
9` e;fFi ?9L6KK+{
我半張著嘴，自始至終注視著她變身的全過程。沒想到會因為這種事而出現。我覺察到她的視線，用半是掩飾難為情的粗魯口吻說道︰
j*p\}-sZ
_#[5^
-s
p5b*l-r z p)N
“……你以為我至今都叫了你幾回了！”
'K
R3R;?!t
D:C$TU
O8t0M"^k
雖然比起生氣，其實安心的成分更強烈，但不能讓她發覺。真不知道會被她說些什麼。
,xa#UC;Dj[8x2D
(x W_:qs1o l}
l
“哦？難道沒有確認契約內容嗎？”梅菲歪了歪腦袋，覺得納悶。
*?Q U\vz
9`.Y4nP8^'E7E
“難道不是對我的命令言聽計從嗎？”
7] I
f/H U jEE p
)xL Q:p%u ?
“並不是所有的。只為實現您的欲望，僅此而已。”
t4P@!`hrRuoX
9Q&n#P a$b
d+A w+I+B
這回輪到我感到納悶了。
5h-@'o ~%d5~gk
0q2q#};i Sa6Y
o$v
“不是，所以說，我想讓你做的事……”
u I!z E*BeY!k
V:V,LW-E"B6Nty
梅菲走過來，手貼在我的臉頰上。我吃驚地朝後退卻，直到腰部撞上窗框。
v9h8A D` rR
{}?d'{ D!w
“我的力量，唯有您想要嘗盡世界的一切，而產生那強烈的渴望，才能將其發揮出來。僅僅想讓我做什麼這種程度，根本無法驅使它。”
0E2\3T5I d2B2J
4Kl Wz2wG%N#I
什麼呀，那附加條款。你是美國的保險公司嗎……
R
s&` K%v G] v+N
0rV TnMc2AVT&fa
“那麼，為什麼無視我最初的願望，徑自消失了呢？”
m(S]'atEU7d
M R#sk+N U6H)P+D
“您指什麼？”
c xL.K r `*L5u4o V
.Qi Y!k;cq3v
“別裝傻！我想回日本啊！”
2v'Cb4y.R C ]
%Q;F*N0K!p'M.p4r
“這個時代的話，因為日本正處在閉關鎖國中，就從荷蘭……”
b+k;}!V2I]
%?@m^'p#Y#`4] a
“沒說這個時代！是想回二十一世紀的日本！”
;u*x.[q'^
YsQM3cC&{ u5~
“遵命。但要耗時二百年……”
G [ {IR0CC;g
8ww[_ sDN5f
“別開玩笑了，倒不如說你根本不想放我回去吧？”
*ex,U4d
i4c F
^.j MF
M;ct a$e4c
“據實稟告，您說得沒錯。”
Ll+x c/wrw/wG
,u+mp"z8b U
H
t*?%L
我聳了聳肩，讓呼吸平靜下來，告訴自己，發怒也無濟于事。
Yz8]x|4}v.G
!}K Hx8Ms0lZ2h dl-~9U
“回去了豈不是得不到您的靈魂了嗎？那種願望不符合契約。”
t:eA}B$? @f%G
1\-R(d`bB
雖然梅菲那麼說，但不管怎樣，訂立契約的不是我，是歌德。我就連是不是書面交換的契約也不知道，也無法確認契約的內容。無論她找什麼借口，我都難以反駁。
*Z3W$y5X~
P;C T?C"HA
“……那麼，為什麼現在又跑出來了呢？”
'n-]"[8k&V'zs-M
\]%e
i)R6a9T
“因為這次感覺到了相對強烈的欲望。那麼，就讓我看看是什麼樣的欲望吧。”
1Q0U,W b{
`}
ySn,E8h/Z Jz(k(M
“誒？”
3dI
I Z U|9R"B+f
g4`!A ggG
v!f
梅菲雙手牢牢地抓住我的腦袋，將臉貼近過來後，伸出那蛇一樣的長舌頭，輕輕舔著我的額頭。
O5ve |[ir;Y8B
Ei1D-KWY4\I
“哇，哇！”
D!dUK!^
3\ej F!a E I2H:F*z
即便想逃，就憑人類的手，根本無法掙脫惡魔的力氣。梅菲收起舌頭，才總算放開了手。
b3@
aSnp5^)h
_.M3j
|+jrhn Z` Y-^ C
“……YUKI。非常遺憾。”她陰沉著臉說道，“這個時代，歐洲的溫泉可不是混浴哦。”“你怎麼看的，都看了些什麼呀！”
}Gf2Re F D7cp;M
7g;tD|~O Tn
我撞開梅菲。她迅速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X
M sF q@
F?x&Vj I} \
“還以為總算嗅到了符合將我召喚出來的欲望的氣味，沒想到竟是安排溫泉旅行……”
?Z#E:e#T`F
:^XN*Uz7\fIP4D
“有什麼關系嗎？我不知道該往哪兒打電話。還有，難得出去一趟，趁這個機會，我有好多話要問梅菲！”
U.s6PHH,[O
"Kl#W3OT R0s$nGO
“那可巧了。我也有話想問YUKI。”
#x&qN @7y#FL)`
+mx+iX'n
“……什麼話？”
%@-Cg Y x![6exfz
J
BM z6Lg"j2f,d
“我作為女人就那麼沒有魅力嗎？”
W7\j ] {
O `1X-c3Jm `
突然對我說出這些話，注意到時，梅菲的臉已經近在咫尺了。她的膝蓋突入我的兩腿之間。我身子向後仰倒，都快從開啟的窗戶摔下去了。
-UvB d'WKlr
)`g_4}Z6a~
“乾、乾、乾什麼？乾嘛靠過來？”
'SM1^-s4{
u}E
.d ['XZ b }Mt5V
“本以為會是件輕鬆的工作。YUKI是個十六歲的高中二年級生，正處在旺盛的花季。還以為肯定會對我提出那方面的欲望，轉眼間就得到滿足，契約期屆滿的呢。”
C@ j'Xv @
F^:wX[+Y;F
W$o
我從梅菲的性騷擾之下逃脫，退卻到房間的一角。
2h#s:x.R~4z)f
!g4xtF#C)Pwf
“你剛才提到高中生了吧？果、果然我還是高中生的樣子吧？”
v*b2wF\hN
FaDo1i'B;x\
J$^
梅菲用一根手指抵住臉頰，擺出一副可愛的模樣。
H-q\i6Q0{
XE~,]6W k5D'c&_3B
“那不是正如您所見嗎？”
;yJ1|2V%D
K4{5f%J6o:I
“指的就是這個，先把這個給我變掉！”
.z9jAD r
h,gU8Sq
A/j Xzr$F
我砰地拍了拍胸口，
:z)u4c `@$u-K
o7X
y(V `/l je6[
V A
“不是要我變成歌德嗎？但現在身心都還是日本人的高中生啊？拜此所賜，我既不熟悉城市，也不了解風俗習慣，飯也十分難吃！”
K&S3}2T lx
2b#G}/RE[8\a&y
“哎呀！難道您是說把YUKI的人格全部抹消會比較好嗎？”
M
g
`k mf'v.H
l(c n~V t(]F
“不，不是，並沒那回事。”
?!`6_3[4jMX5{
ow
@!]V g
盡管偶爾會覺得那樣恐怕更好，但決不是真心那麼想的。那就和說出“一死了之，脫離苦海”是一個道理。總之值得慶幸的是，我除了記不起名字以外，還算平安無事地活著。只是，畢竟感到不便。
e|)F.Q#{
:w f.`1BI&Fu
“不是可以說德語嗎？”
{(\ZC^M1w#A y
Mt2F
F0T
“可以是可以。”眼下不就在說嘛。
$?Wk!ji;M&eSM
:I5O,L%jyb
“文藝評論寫得很順手吧。古典知識應該也很充沛，韻文也能毫無窒礙地寫出來。工作上應該很順利吧。”
agL8H E9u2t
] }6Z9f}qOl'_
“嗯，嗯，話是沒錯……”
"Sr8h-[APY
be(WJqB(m
“所以您毫無疑問就是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先生。在自我意識上覺得自己仍是活在二十一世紀日本的一介高中生，那不過是混合後靈魂的殘留記憶罷了。無法回憶起這個時代的細節，那也是返老還童的後遺癥所致。不必多慮。”
+?K \TDx
#m&T3hf,Ku
我沉默不語，奇妙味道的唾液在舌頭上翻滾。
G I ??*Ls#P {6I
?-LV2kk"Ki%r2B
確實留有歌德迄今為止的記憶。但那些仿佛都收存于成排架子的抽屜裡。盡管的確還在，卻並不知道它們收存在哪兒。只有當被誰搭話，才會猛然想起——啊，說起來——即便能想起來，也不能作為自己積累的體驗，主動加以運用。所以我即便成為這個沃爾斐，依然是個連故鄉也沒有的外國人。
^5@+J ~)PZL'M-u*L6Vvj
Tm3ld,vO3e
看著抱起腦袋的我，梅菲用一點也不嚴肅的口吻說道︰
r&^0x [e4Ec
J HO&a U3@ G$cV x8o
“周圍的人也都把你當作歌德對待，所以也沒什麼好煩惱的吧。”
.uP)]a
t7PU a
E } c
W&U2a;p#iw2z
“那也十分詭異吧！”
fU5x5PtT
d
?E e
]5p(DJ.a8v*K*Va8Y
我抬起臉來，
K*gI!_$pr h
/Yv&uak3h)Y T5r-N
“為什麼所有人都那麼輕易就接受了呢？所有人的反應還都一個樣，仿佛歌德返老還童是理所當然的！弗雷迪也這副德行，助手也好，新聞記者也好，還有來這裡吃喝玩樂的貴族們，全都這副德行！”
gEa o
z F
4@jZG8`6x
“歌德哪怕過了七十歲，仍舊想著和十多歲的少女結婚，是個天生的蘿莉控，所以就算返老還童也理所應當。”“這是什麼歪理啊！”還有，不要叫我蘿莉控。納博科夫和榮格都還沒出生呢吧！
g{4J-] {1gkP
#M }-ci,k'sZ
“世人也都認為‘只要有歌德老師那樣的功德和性欲，返老還童什麼的輕而易舉’。”
H K"a0}-U*u@N
7L U,d&v1p4`B"C
因為另一方面的理由想回日本了……
W!U w#w\o
(cV/Jet q
“我問你，人可是返老還童了啊？說是返老還童，還不如說完全換了具不同的身體，為什麼所有人還能如此輕鬆對待？”
a
y/ur)j&F
P.Ui[ P(d K
“因為我們惡魔的活躍，那種事司空見慣。”
P0e&p c w K
CX9_4S sF-i;M0F
我後背蹭著牆，癱坐到了地上。司空見慣嗎。是嗎。
Q-|k&p2|#vb0I%[W
1RM]2]1]_-O |
“話雖如此，那也不能公開宣稱是惡魔的術法哦。請務必始終堅持是拜功德和性欲的力量所賜，才得以返老還童的。”梅菲用仿佛毫無緊張感的口吻說道，“這個時代的女巫獵殺可恐怖了。因為機關槍這種武器十分普遍，會被打成蜂巢的。”
\9gFg,O4EF;Q
!Q)u No h
到底什麼時代啊！還機關槍呢。
0X8LU] K*NH'x
f
(GQ a2q6W kNk&i
自從被帶到這魏瑪市以來，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我試著向梅菲確認起，從一開始的“不確定”，到後來漸漸變為“也許就是那樣”的推測。
z)h"E d r q
g.\~x v
“這裡不是我所知的十九世紀吧？”
8W%`v
C+z!D}L
f/{W[Q o^H
梅菲聳了聳肩說道︰“憑什麼這麼說呢？”
;M }4lP#CJV
`F
(c O9~e ^,p
“一八 四年根本不可能有電話啊！”
xRbiJ(a I
,l(~2H7s.r| _+@
對她裝糊涂的樣子，我一肚子火，站起來指著電話機。
6L z*B]P&q'I;o
|B9|%LG2p9y
“還有火車！最後甚至還有飛艇！報紙上也滿不在乎地登載著照片。”
O*UXa H B
B/G ?OI^o{
“請別在意那些細枝末節，好好用年輕的身體享受第二次的人生吧！”
{2{ck Auv!n
h5W8[H(e kr
“那不是細枝末節吧！法軍不是甚至都用上了坦克嗎！”
1p IA7}0g+s(b
@
Z#["tHq#Z!t
我啪啪地拍打著攤在桌上的報紙。頭版整版刊登著大幅的不祥照片。照片反映的是，法蘭西共和國軍的坦克車隊，摧毀了剛剛在萊茵河口登陸的英軍。雖然那和我所知的，借助履帶行駛，裝甲嘎吱作響的那種，在外形上相差甚遠，但配備有巨大旋轉炮塔的那種車輛，毫無疑問是坦克。十九世紀根本不可能存在那種東西。
5_ d-I+TYj T(P(k#B
&T2]J2H"{3M/A$mP o \g
梅菲嘆息一聲，坐回到了床上。
e M
m0d4e,Y$E
w+^!`\;i]
“確如YUKI所言，比起您所知的十九世紀歐洲來，文明過度進化了……但，歷史卻是連貫的。無論分出多少條支流，還是匯集在一起，流淌的始終是一樣的水。並沒有突然闖入其他的河流中。”
y*x;z2J B!W
2v.y3{f$C
o'Dzh3r*q
“……什麼意思？”
d%I*D
L5C$P
#` A
Pw_
“您以為只有您自己嗎？”
1r3ql p*Bdc
o ]/QP:f/R
“誒？”
Ez*?:l d r_0[9@
C/QD Hw
“時間倒流而被帶到這裡來的人，您以為只有您自己一個嗎？”
F4ea)l,lb/A
U fv
sa R5o g$g"iV
我緘口沉默了。
5r,?A+FG1n
xq!E OO ? L.X
來自未來的除我之外，尚另有其人？
5cJ-Q v0MQ
Z:J/pp#}*tc0eV Q n
果真如此的話，那便有可能將原本尚不存在的知識攜帶過來，提前促成技術的革新。
N(@2`"@*V2V.E$]
z!H ~)FC_7@G
x7]
“誰啊，那是！”
A [x [,{RI
O
0f d BgkHd
“誰知道呢。只是可能性的問題而已。我是不知道。將年輕的肉體從未來帶到這裡，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費事的工作。就是這次和歌德先生訂立契約。”
Eq"CwZ jU
ZmhBPx
“……除了梅菲以外，惡魔還有其他的？”
`W6dc'gh
-v ] h WbLb#R
“那是當然。既不如我優雅，又不如我強大的阿貓阿狗，在全歐洲有的是。”
D!@ R+Hhy-ou
z Z eK]$S)HG,r#e
我的鼻子裡喘著粗氣。多麼駭人聽聞的世界。
#vq$e|l(Nn
:D HZ
R3J GL:G:p)Br
“然而，您不必多想。”
-R4^ y)H ~ P w?
e/n:Jp\ DZ+`@ S6?
梅菲立刻眯起了眼楮笑了，瞳孔深處泛著黯淡祖母綠的光芒。
H]0t!B UE,C3k f
&} h8KyF4J V,D Pb7N
那是惡魔的微笑。
o#J,E y/f(K-p:nIb L
+^r#Y3m@
“人類將惡魔的力量發揮出來，無論做什麼，怎麼做，歷史都不會發生多大變化。任何人在他該死的時候，依然會死去。能夠改變那定數的——”
f dA)G6B!ZW!x v
B1K,je
Jf x
她將視線遠遠地投向窗外。
P z0@(SrO t
z(t6mk7KdoB
聖彼得保羅大教堂那高高的尖塔，在晚霞的映襯中仿佛在燃燒。
0h1Giu@I#ts
D[p;[*c3|
“只有至高無上的那位而已。”
Z"Yp7zHXg
F h.BT9\#m1P4^pV
那是我來到魏瑪的那天看到的，也是歌德幾十年來從這裡看到的相同景色。既非生我的地方，亦非養我的城市，更非長年生活的家，但那窗邊卻仿佛烙印在心田一般令人懷念。
yI;Y1r~)n
7|}RC$g1G!E
被扔到這十九世紀的德意志，尚分不清左右的我，之所以能作為歌德生活下去，某種意義上說，得歸功于弗雷迪。
;R J"R}j"c!tN{$Z5Y
V J
M/Y,}&z.qB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來喝吧，沃爾斐。哎呀呀，你那搖搖晃晃的身體被奇怪的泡泡包裹起來消失的時候，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8JQ8OH(Xu
$mze$@t!vr?y/d
弗雷迪舉起盛有啤酒的陶制大酒杯，笑了。那是我被惡魔帶到魏瑪來的那晚發生的事。茫然自失的我，尚未接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弗雷迪便拉著我去了酒館。
3G}0?"Pxx-C [d
'e2nFk@YF
我擔心自己是否會引來奇異的視線，因而戰戰兢兢地掃視著周圍各桌的醉漢們。接著，朝弗雷迪小聲地說道︰
[SI y o@$[
J%~1V*^ @
“請問，席勒先生？”
e@-U A0@R s
)O&z'`_p}
“乾乾嘛啊？別用奇怪的稱呼叫我，太見外了吧。我們都已經十年的老交情了，你還比我年長十歲呢。”
wy9G(YPR
j
V
^,p
&v+\0KS2\~y/}Y:w
“不是的，那是因為，總覺得稱呼你弗雷迪太過狎昵了……那個，我不是歌德，而是不相乾的人，被強迫帶到這裡來的。”
Yiw#[^c3C\%U
"af(O {;GF
盡管我仿佛就要哭出來般拼命解釋，弗雷迪的回答卻是這樣的︰
6n6[
re&lf(k
(^D"}(w0ZRg k({P
“所以說，是從日本來的？沒錯吧？不是被召喚來，成了沃爾斐嗎？從水泡裡咕嚕咕嚕冒出來的時候，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呢！”
d%?$h }
o)o/o
U@3`U [.m r-PyK[s
“沒能成為歌德，怎麼看都還是日本人！”
U(G jd s r)W/I _
Qx o
x4L \
“那你德語不是說得很流利嘛！”
k,s ]aj] _
!ex:u!|U*@
“不，這是，大概只是被動過手腳了而已。”
8nc'@
o;q?
0ozu+u g4^
“不也還記得叫我弗雷迪的嘛。”
v1`
c%E-PZ\v
3S{? s/W:F
“啊，說起來……那個，也許歌德的記憶也移植了一部分吧。”
~1X'\W
@A
oE
{3` d a-_^ry
“還記得我最喜歡啤酒嗎？”
:Yb1U0wg
~ ajef#^
“……煙燻啤酒。”
5s'B W7T E+u
^
c$d0iINe-Z t _x Q
“沒錯。給佣人的薪水是多少？我有點記不得了。”
4X.@P:iX?L4@
*?3C8Z+{!_:U
“……8荷蘭盾4格羅申。”不知為何就是會想起來。連自己都覺得惡心。
G7ya vA[ywy
9Nf[)c9a9}
“比我都清楚不是嗎？你就是沃爾夫岡•歌德啦。放心吧！”
(^"m*o9X#]
a+lzpJ~a!B8e
“不是啦，所以說，我啊！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二十一世紀的日本。”
+q|6Lk[
z;f
o A/`dpa1\*`mh
“嘿，那邊的事你也都還記得啊。真讓人羨慕。品味兩份人生，這可是令作家垂涎三尺的事啊！”
,ZXF Y9}
,J~"L9zi QE2w
“那個，我說，席勒先生？”“叫我弗雷迪，惡心不惡心！”“弗雷迪先生。”“你比我要年長，連年紀小的我都直呼你的名字，你也別對我用敬稱。”“弗雷迪！那些都無所謂，那個，從歌德那裡，也就是說不是我，是從返老還童之前的歌德那裡，有沒有聽說些什麼？返老還童的方法，將我召喚到這裡的方法之類。”
Y9L7uu9w:d9w k
|3z&bF
W f
只要知道了召喚的方法，不就能知道回去的方法了嗎，我這般心想，同時懷著聽天由命般的心情問道。
.m3Q5xY9l)gE]
r8?i
e'e-I5WC6V4_Z
“完全沒有。”弗雷迪聳了聳肩，“雖然你最嗜好魔法了，但我對那些完全不感興趣。怎麼了？想回日本？”
} Q ?nT%H~
`kCGi
J4U3~B
“那是當然的！”
(H(V+F
]
P$c`,W.B
&r/v#l|Q{ W8F$Gt;A"t
“真好啊，日本，我也想去那裡走一遭了，沃爾斐，有空了咱們一起去吧？”
H C"O t w`5J.a-U-wlC-q
`pYZ)LD:E4p
對于從身體到服裝，再到思維方式，所有的一切都依舊是日本高中生模樣的我，弗雷迪絲毫不介意，還是把我當同事歌德對待。他仿佛沉迷于路途見聞一般，死纏著我給他講我尚在日本時的事。我之所以應他的請求，決定說說自己的身世，也是為了理解現狀，讓心情平靜下來。
j1| T
T3]
;N)@I,Q5d[
“我住在東京——啊，現在還是江戶吧？”
RW` DeO-D9E _4v
/B:G1M,z,qnm8d
“我一個都不知道。”弗雷迪飲完了第三杯啤酒，“你在那邊也出身富貴啊？打扮得很不錯嘛。”
Lt0?9A"V
;m r~I ~#d
我俯視了一番自己的服裝。那是制服西裝。並非什麼貴重的衣服。
.C0F'z |
K$u+E.hQ
N C^!U#K"hp4^
我的父親是音樂制作人，母親是鋼琴家。而外公也是指揮家，所謂音樂世家。因為父親不大做拋頭露面的工作，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母親卻是位相當知名的演奏家，所以經濟上並沒覺得有什麼困難。我自打小時候起，便如同水鳥學習游泳般，很自然地浸淫在音樂之中。
9`l'MZDWrb
/J'e,@%Nv,^r
“那麼，你也能演奏音樂嗎？”
o-~:X ["J Y,W#wP$j
WU'r:b&d f9w6ss4e,b|
“不，我什麼也不會。就擅長聽而已。”當我這麼回答以後，弗雷迪露出一臉相當意外的神情。說起來，在這個時代，音樂家的孩子普遍還是成為音樂家。
n$Ku ?y2JI
Zg,mS(}r9H+lt Vp-s
T
看著樂器如同手足般運用自如的父母長大，我卻不可思議地，完全沒有要彈奏樂器的想法。最能吸引我的，是身為音樂評論家的爺爺。是個明明都一把年紀了，卻喝得醉醺醺，在車站附近半裸著身子唱起歌劇的唱段，然後被派出所帶走的老不正經。然而他的文章卻有著機智風趣、不拘一格的魅力。父母經常外出不在，獨自一人留守家中的我，喜歡一邊聽著各類古典音樂的CD，一邊閱讀祖父寫的關于它們的文章。不知是不是受此影響，即便在學校，我也總愛泡在圖書室裡。
nU W XZ'Bm
h.U
.E }0J;k4n F:z UQ@:j
“哼哼。那麼說來，最後也許還是會繼承祖父寫文章吧。真不愧是全新的沃爾斐啊！”
V,y5zz gf7K
1} P\8FZ
“不，這不是什麼的工作吧……”還有，爺爺的性格和弗雷迪有些類似。主要就壞的一方面來說。
D _[;[0k K9{9Qs
Rr:X){ ~;Q
話說回來，我思考著弗雷迪話裡的意義。
,{*@ bp-|)q?Pq4^
7_,I A!n`
就因為我是個成天讀書的小鬼，所以被選為歌德的軀體？怎麼可能。如果僅僅是那種理由，比我更合適的要多少有多少吧。怎麼說我連一本歌德的書都沒讀過。詩歌也好，戲劇也罷，一片空白。為什麼是我啊？怒火再次滲了出來，在舌頭的背面轉化為苦澀的絕望。
+`O4vR4w
aY&go4^ a
說不定，已經回不去了吧。難道我不得不作為歌德，在這裡生活下去嗎？嘆息了大約三次以後，那絕望便浸染了全身。
y6^^Q7\#z c1m
w4k
^l}D U
“音樂家兒子的人生經驗嗎？而且還是二百年後的日本，了不起啊！沃爾斐你賺到了啊，趕緊利用來構思下一部作品吧。”
1\ r@ S+V,N,~R%{B2d~
2~kNF(kUF
不知弗雷迪是不是有些醉了，開始說些漫不經心的話，
(t FM-D/w(Oa'x
;I;Vl*r*],R'Y
“將戲劇改為歌劇時，你不就能自己隨意插手了嗎？對音樂很了解不是嗎？咦？因為是二百年後的音樂，所以毫無關系吧？”
k)k Q.ogg6U:L
9Q:b Kw A;W6X
“不，古老的音樂也還是好好地保留了下來。我經常聽。”
(s_ D;D k ERS S7y@r
e+f#k*g4XYh
“真的假的？那可是二百年啊！我可根本無法想象二百年前的音樂是什麼樣子的。比如哪些家伙的曲子保留下來了啊？”
y t,MasSq%z
'sm1B ](y;N Lc|
我試著羅列了幾個喜歡的作曲家的名字。格魯克、克萊門蒂、莫扎特、海頓、貝多芬……
1Z1F T4nz^8n9Q
Fs7Qj0u
弗雷迪興奮地搖晃著椅子。
N P,H A5vdC7J
{ ~9T4`j9@
“我知道我知道！每一個都知道，裡面還有現在正當紅的呢！”
W7h&y @BGr\S
7? g3NP,T K
]3Q%h
“誒……”
o4a m'c1KKnFD
`%Enw8p0t
啊，對啊。一八 四年，不正是那個時代嗎？而且這兒還是德意志。說不定還能遇上哪位作曲家——本人吧。
1J%R:{4t7r
)[g \/y'?0h
不對不對。現在可不是高興的時候。明明身陷自顧不暇的狀況中，明明都回不去了也說不定。
:cc x7Y#[Jp@:AG,Y
J
w6dqmd|*zE
心情再度沉重了起來，或許是擔心默不作聲的我吧，弗雷迪不斷要求點菜，致使桌上堆了一桌子菜。
P:z1BA+^J)L
5c%?!R @,Mb(o3l
“總之慶祝你返老還童，來來來吃菜喝酒。之後就來構思下一部杰作吧！改編為歌劇，在全歐各處上演，借此大賺一筆。真讓人期待啊！”
x.Ak-F0`'d |-_
*AIWy1k~
“……不，我不會喝酒……”我都說了不會，還硬逼著我喝，搞得我嗆個半死。
-zYi9{_!?}8o-u5VR
S5S gp)B:xeqE
“搞什麼啊，返老還童後的痴呆嗎？連怎麼喝酒都忘了？嘛，別擔心沃爾斐，就算全新的身體還沒習慣，還沒恢復正常，有我在呢，我會照顧你的。”
(R$X*@Z7e u
\ p+R ax5l7F~Hm
然而實際上，照顧人的一方是我才對。搞什麼鬼啊？
1?8P}`g K_
l:E*[
X${1u,V+\%['w
自從在同一間事務所每天照面以後，我算是弄清楚了，比起評論家祖父，弗雷迪更是個變本加厲的沒出息的家伙。不遵守約定，出席舞會便去搭訕有夫之婦，不帶錢包就出去喝成一灘爛泥，搞得我最後還要去接他回來。
v%r*i qO
R$a1['` Org/hdUb
“哎呀，歌德老師，返老還童還真是好啊。以前這樣背著席勒老師回去時，您都會說腰疼得厲害，而現在輕輕鬆鬆啊！”
!~r eG K Wg(SV
f yW:yK M qgS
酒館老板甚至對我說了這番話。一點兒也讓人高興不起來。
5k+oG U0D0_6oJ
]g ]9uN|"^)VN
給拖著宿醉之軀來到事務所的弗雷迪端水喝，或是喂給他吃面包粥的，也都是我。
.Y,f8J4y/W uu
MG K1D5B:h]'M
“你返老還童之後，竟然會做飯了啊。我今後飯也在事務所吃。”
fs {$OH#K8^1\
0Y,S4wn*@ H1T
弗雷迪甚至說出那種話。看來，當截稿日期臨近，飯都沒好好吃。而一旦開始報刊雜志的工作，那類不妙的事態便頻繁發生。真是個毫無生活能力的家伙。聽他說連打電話都不會的時候，真是大吃了一驚。雖說舊式電話機用起來確實麻煩，即便如此，我也立刻就學會了。
2bA].p9bg'lv
T
m G&S+J{G
就這樣，我漸漸融入了十九世紀德意志的氛圍。倒不如說，多虧毫不客氣幫我找來撰稿工作或給我添麻煩的弗雷迪，我不得不習慣這樣的生活。或許已經回不了日本了。一想到這種悲哀的可能性，就會令我想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就算那是收拾弗雷迪睡覺時的嘔吐物。
Xl {+@ G*f
7Y,W P"{lq
就這樣，溫泉旅行的安排，包括住宿、火車，都由我電話進行預約，甚至連弗雷迪的行李，都是我幫著整理打包的。梅菲那家伙，僅僅幫我查了下聯系方式，剩下的完全不肯幫把手。每個家伙都這副德行。
cJ
H WY
G#}"X^3q
出發前夜，在昏暗的房間裡，獨自坐在行李上，一邊抬頭仰望窗外的明月，一邊想著，溫泉啊。
\3o2_+~/x3rl'n
ac+hKhu%F4jy4k J
歌德貌似非常嗜好溫泉。備案有各地溫泉的詳細報告，佔據了書齋架子的一角。我稍一展讀，記憶便緩緩流淌出來。就感覺好像是我自己圍繞各處的溫泉進行記錄的一樣。
P
^T ^8f H5{f'u
[gGt-l%rw
我的體內確實沉睡著屬于歌德的部分，卻是以相當半吊子的形態存在著。
.b+u m6W\ b(E l
v!A8DVs
總之，我也許沒能變為歌德。是歌德本人失敗了嗎，還是讓梅菲搞砸了。拜其所賜，好歹我漸漸融入了這十九世紀，得以生活下去，但想回日本的心情卻絲毫沒有消減。如果能回，當然想回去。
Z&Q&k/i6dx
ub%@F~9K f
但眼下也並非毫無頭緒。因為將我召喚到這個時代來的並非他人，正是我（歌德）。既然能喚來，不應該就能送回去嗎？歌德為何選擇我，如何召喚的，只要能想起這些來，不就能成為返回日本的線索嗎？
e+p3iO8OH rX R5g
_ m`:or ` B
但是，期望的記憶卻始終不曾回憶起來。
*oX+M$^|i1S
{.U4_yl
也許是沒有頭緒吧。就像弗雷迪問我各種問題，對我進行確認時那樣，被其他人問起些什麼，或許就能想起來。我獨自哼哼也無濟于事。正是因為不清楚在哪個抽屜裡的緣故吧。
$HSqF0ZfC
*L-g
m0z(v a+a%C
如果去泡溫泉，會不會想起些什麼呢？若是在歌德深愛的卡爾斯巴德的街市上，循著他的足跡，順著他的願望，更接近他的話……
&~nEL|4r%T7K
0p7M zRRMh9J
卡爾斯巴德是位于捷克西部邊緣的溫泉勝地。
c^2o'J}o L
fS7K%tb6M8SI*l8K
在神聖羅馬帝國巨大的版圖中，正好位于正中央附近，處在柏林和維也納的中間地點。交通十分便利，所以自古以來似乎就是非常受歡迎的觀光勝地。
p Z8R o!O;Q-k[;M
]xTR:o@7xgr
“呀呼！山羊！山羊多不勝數啊沃爾斐，快瞧！那兒，那邊有駕風車，好大啊啊啊啊啊啊！”
.w0T"[,}g4l|Kh1P0D;G
*{9c1s2E.G Gr3D
火車上坐在我對面的弗雷迪，途中一直興奮地嚷個不停。我真心覺得，當初預定了單間實在是太好了。火車駛入山間，豐饒的綠色起伏開始遮蔽視野。弗雷迪興奮地點了啤酒。
)U
gP9o2\5Z
0h;Pl){3bj/|:\
“捷克啤酒太棒了！那是因為捷克出產好水的修道院很多啊！真想每天都能喝到。”
z iCWU
n h_
r3J/P$z"w&kn(_
“弗雷迪也入修道院不就好了。”
)g3Nk/V/j
TJu;`l;a(P
“要是尼姑庵我就去！話說，那不是莎士比亞的翻版嘛！我們可要支撐起德國的文學啊，得靠原創決一勝負才行！嗚哈哈哈哈！V！”
?t[{
v8g;u
W sE
|(bjoA/u
當列車駛入車站之時，弗雷迪已經醉醺醺了。結果都弄錯了車票，將自己的詩集塞給了站務員。
8w,K9q:A*E1]g g$d3sH6h
-EW,F)O6e`^ B Z
“席勒老師！哇，是席勒老師哦！”
e!l"F C2^)`(X(~(D
}2Kh]Yk7`
“哎呀，是真的喏！”“歌德老師也在一起？”
;U(O i d/m7L/i1Q"L+R
{N]S#_
Vs
等待卸下行李的一群貴族姑娘們注意到我們，開始騷動了起來。
$Hk
T:C+r#}
dKx&aq9z
“返老還童的傳聞看來是真的呢！”“啊，看那異國情調的少年模樣！”
(k4d nL uKK
Cg9m0Z-| X
她們捏起裙擺，朝這邊跑來。
7vK2F;h PF h
Qt\,dQgfRJpR1l
“歌德老師，《少年維特的煩惱》我都已經度過五十遍了！麻煩請您簽個名！”
%Cz+LL8z cj
0G0aMP(H_
“還請席勒老師也一起到我們下榻的住處來玩！”
x&l9JhFw6x
-Sa1YQ h1u#Q D)T
C8f ]1o
“好啊，我可愛的小貓咪們！”
F2mj)Q Z5m j
h*rdShw5ft
面色通紅的弗雷迪來了勁，扭著身體說道，
f$F
ao s
h^z$O IQ
“讓我們通宵暢飲，載歌載舞，交流愛之詩吧！不如說交流愛吧。詩歌就無所謂了，麻煩得要死。”
2?&~L dol
icE S.l+K:f
“你還算個詩人嗎！不是要支撐起德國文學嘛！”
Y7g(d+G.x
:r#Qx-P.V
我一把揪住弗雷迪的衣領，拖著胡說八道的他從姑娘們面前逃離了。
M
S+l r gv3? Z{ @6h!J
9D\
Z2^3p4EHo@ o U
“啊啊，歌德老師真是的！”
$sR
L+N Z-Ud
Nj}
L,`w_q c~ a
“打算在這裡逗留多久？”
$z iZ%T-O5{
LF
_-N4]7{@
P
“請讓我們來幫忙吧！”
1n)TF.Jfzd.f
S
Y s'@b U!Np:Hn/y X
“既然是來療養的，就請讓我們靜一靜！”我一邊將弗雷迪的屁股推進馬車裡裡，一邊朝姑娘們喊道。自己也趕緊坐上車。
0KI$Qz T'R&f*q
{!b[V$xF;U
“一定是和席勒老師兩個人。”“嘛，兩人都只對男人感興趣……”“那樣也別有一番情調呢。”“報社記者肯定對此感興趣。”喂等等，你們！就在我剛從馬車的窗邊站起，想對花枝招展的女人們傳播毫無根據的謠言抱怨兩句的時候，車夫高喊一聲“駕！”，便驅策馬兒跑了起來。
V1Hz.w9l;J!?'u
*fi+R-Vn s
當時的歐洲溫泉勝地，和日本的比起來差別很大。
H)dts&O*}7A(M
q5pd1x7D:M1|Q z
認為溫泉作為醫療使用，用法之一便是“喝下”。似乎認為那是包治百病的良藥。關于沐浴的思維方式也和日本大相徑庭，看不到在大浴池中吵嚷喧嘩的景象。在羅馬風格的華美雕飾穹頂下，或借優雅的桑拿靜靜地出汗，或沖洗淋浴，或接受按摩，實在是貴族的享受。根本就用不著全裸。
N AE%\Y V
6Xf^4L I
然而我畢竟是日本人，既然在這寒冷的季節來到溫泉，當然就想一頭跳進熱水中泡個夠。值得慶幸的是，弗雷迪剛到下榻的旅館，就喝空了一瓶酒，呼呼大睡起來。我便獨自前往旅館開的浴池，光著身子，跳進白色大理石造的華麗單人用池子，盡情伸展四肢。不知不覺發出“呼呼呼呼呼”的聲音。為了弗雷迪的任性要求，我舍命陪君子，昨天也通宵完成了撰稿。眼下已經睡意襲來。
d8k~euWt.f
BR+Q kZC%R
將腦袋靠在浴池邊緣，涼絲絲的感覺踫到臉頰，真心舒服。
E(FC B G
vd~%Am9l
怎麼樣歌德，我朝蒸汽喃喃自語。這可是你最喜愛的卡爾斯巴德溫泉哦。你要好好感激我啊。要是身體暖和起來，感覺舒服了，就給我出來告訴我啊。為何召喚我來？怎樣才能回去？
/E8Y5\)U:GF*n s
`Fm%t'|*pt
提問不過空虛地隨著白色霧氣搖曳而已。我嘆了口氣，閉上了眼楮。
Q1@ D!et6z@o"~e`3@y
9C(k _JU%z1w
“泡澡時要是睡著了，會感冒的哦？”
0v!DB?d'{C&a
/oU@t3d&S9CkN
突然身邊傳來女人的聲音，嚇得我跳了起來。就在近旁，隔著薄薄的白霧，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黑色的人影。長長的黑發在水面鋪展開來。霧氣之中，大大的黑色三角耳啪嗒啪嗒動了好幾下。是梅菲斯特菲雷斯。而且，腦袋、肩膀、鎖骨、胸口——視線不斷往下移動，可就是看不到衣服，話說這根本就是全裸嘛！
;n2]*C-AAi
f
s%r5ci\N
}
“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啊梅菲！”
K8`b|1?)xo;X#]
[m{8` w7u b ]
我趕緊泡入熱水中，直泡到肩膀為止，轉過身去。只有在這時，才由衷感謝卡爾斯巴德白色的混濁礦物質。
.Y4?N*Cy.jh#gt
yM z
]"d W+P
“就算是惡魔，來到溫泉也想泡一下。我的故鄉——換句話說也就是地獄啦，那裡的溫泉滿是硫磺氣味，還是幾千度的高溫，根本讓人放鬆不起來。而且……”
F C%kEN2Zg5p^
Y*~7ip3n
熱水劇烈地晃動了起來。明白梅菲正朝這邊靠過來，我全身都變得僵硬了。來到身旁的她，緊緊抱著兩條裸露的胳膊。我直到下巴，都沉入了熱水中。
{ D?1v)V0n9o dv
cSv1u-|QR
“這麼做，YUKI也會有別的欲望覺醒吧。”
a4W]M ]8v
8i1nHh"U5J
“別、別、別說了，給我出去，被人看見怎麼辦啊！”
$kma]E
G&St0`j/OT#H
“我是惡魔，除了YUKI，可以做到不讓任何人看見。現在的YUKI，是個明明沒有人在，卻一臉通紅，吵吵嚷嚷的可疑人物。”
)@4xR8v,O N b,K wB
&s
VMh#m1^:jjy
我沉默了。血氣上涌，腦袋開始變得有些暈暈乎乎。
A go B8vX-D+{
iV/O9}E`C
梅菲將雙臂靠在浴池的邊緣，感覺很舒服似的呼了呼氣。能不能別擺出那姿勢啊。也就是，那個，胸部在水面之上，不對不對，當然才沒有朝那邊看呢……
+BW!qO;mN8{&H0E
_e/p m0l3e5v&Ez1E(H@
“燃起欲望了嗎？”
L:}o/o7`vct
r|RUb{tkQ#|
“別用那種下流直接的表達方式……”
)x0D1p-|0u8N-Y4ia4G6?P
fJ fa L,_d$Vu.F
“哎呀。我可沒說性欲哦，YUKI還是真討厭。”“你說什麼！”“我可是說創作欲哦？席勒先生不也說了嗎？怎麼樣，是不是有意想寫戲劇或小說了？”
5j*nHbi
A^*pG)oo
我也將雙臂甩到浴池外，扭向一邊。
/@ lk i7U$n C
aF0]/h U4X hO
“弗雷迪或是編輯倒也算了，為什麼連梅菲都這麼說？跟你沒關系吧。”
R3b
m]S jD Dm
;M N;Q.R
Fu9aKI
“不，大有關系。”
6o5{7v
|+P3Y
d,A&UZq8z(\%N
梅菲晃動著水面，朝這邊靠過來。聲音也變得甜美起來。
gKB2S"t
.yzg&k)S9T
“YUKI不是不想讓內心感動嗎？”
+v F1FiU o Rs
ikh ~Nv"j.^
明明身在熱水中，我卻感到一陣寒意。
&l` h `9m
N Wh K&o
Xpl!C;OMLr*@ kb
“豈止不寫戲劇或小說，就連閱讀也只是別人的評論。然後撮合成批評，刊登到雜志上。之所以一味做那種工作，不正是因為害怕遇上杰出的作品，以至于讓內心獲得感動嗎？”
-e:svi0Z2\ ]C
*yo {7xey
r!]ws
你在說什麼呢。只是因為怕麻煩而已。戲劇小說從零開始的全新創作，要耗費多少心力，不用想也知道。反正能做些瑣碎的執筆工作，有什麼不好的？
0GQ$b%ohm$i,d
|Y,o,p+~#G
背後緊貼著觸踫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是梅菲把身體貼了過來。身體和意識一瞬間被拉回到了燥熱之中。
f? kf-y ?
(R%y,k,P Y$F
“等，住，住手！”
V5@L9M-jZH
8e$?1E p Hr|([
“即便返老還童，文才也不會因此消失。文學的熾火如今依然在這裡。”說著，梅菲的胳膊繞住了我的身體，手指朝胸口滑去，“理應在胸中燃燒才對。而您之所以依然不願提筆，閉上眼楮，捂住耳朵，是因為恐懼品味這世界的美妙，不願迎接獲得滿足的那個瞬間，我說的沒錯吧？”
Zr
Hd}
`i(F O1J!|^7~+Xe
“放開我啦！”
U7m6} b {1bV
D`{ E5v]2i
我甩開梅菲的手，將她撞到一邊，將身體深深地沉入水中。充滿芳香的熱水沾濕了下嘴唇。礦質泉水夾雜著鮮血、汗水和鐵銹的味道。
"wNM L&l+T
[$i"Rb1| z m9wg3Yb
“就算是那樣又如何？與我無關！”
VL
eH)jl8|3l
:SM H N m bN\@
歌德今後的作品，哪怕從歷史上消失也無所謂。我只是一介從日本被硬帶到這裡來的高中生。德國文學就由弗雷迪一個人，擺出一副尺蠖的姿勢，拼命支撐起來好了。
&dp&h(L-^)Qq E@"X
.jM4N%[ W B-Lf
忽然在變濃的霧氣對面，梅菲笑了。
,L b7r)I8Hg Kl
.m:g GN!BM
“不。您一定會再次提筆的。您同時也是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那事實、渴望、熱情、火焰，都不會消失。藝術家絕對做不到沉默不語。哪怕不是由自己傾吐出來，只要還活著，就必定會觸及這個世界的美，必定會因此而心動。”
.P"L/u gZ#`
K'E8tBxL3b'MtW
“煩死了！”
{-z*a!e
G^
!{Uh*nHq
s6q E;`r
我從熱水中站了起來。飛濺的水花撞上白色大理石，漸漸流淌了下來。
6hHP
p,a9b'b
?1_?*A x c%L#Wk A
梅菲的身影消失了。
A_V!j R(V
a
W
Y0K"_F5p@!v(H*_
然而，她最後的那番話卻飄蕩在霧氣之間。
n2\:L)ZwU
Nzw5Qf h'pq4U
請感受到。
E1P y7eaD im K2P
%Yv/p NT
O"{
請讓心動起來。
de A#wB
M RC"e P(E
請感到滿足。
yy kr3PLx{
-u.m Y+q H
接著，請在那感動的最高點喊出︰“時間啊，停息吧，你是那樣的美。”
Q)Qs6MA ?ah
+m:A#I!m T&o
那時，YUKI將成為我的東西。
3GX L,JVHSOZ3a9`
8@1}c VF I%l
成為我的。
+{z%P#q J s
(Ln6I*v:Sw(C_
成為我的……
;`-xa(SF vf gZ
O5d,jJR J4g HB
我在熱水中攤開雙手，確認起來。
gT$b YN:A;`-_
g jhh+S)j;\
是我的身體。盡管名字除了最後的兩個音節以外，已經想不起來了，但這毫無疑問是直到一個月前，尚在日本生活的年僅十六歲的肉體。哪怕能用德語毫無窒礙地書寫散文韻文——
)V1vP-m$x.N
6|{fd Ob
我，不是歌德。沒能成為他。
\ B/A~1K XH\3k!g
.X Fg#B7Q`:^
藝術也好，文學也好，隨他們去吧。我只想回日本。如果那無法實現，就隨我高興，做些操筆之事，渾渾噩噩生活下去。要是不肯放我回日本，那就別來管我。我不想和惡魔扯上關系。
$Jy3Gu Z3{
?Q ww:^ eW
話說，搞什麼啊，世界的美？說我必定會因此心動？傻呀！只要決心一直保持冷漠不就結了？不，原本就只要不說出那句奇怪的口令不就好了嗎？還是說，難道世界上還存在著能令那麼簡單的決心都拋之腦後的感動嗎？怎麼可能！
9Z5~"a3c MO-C*M J
&nV ~X c3O
然而，我錯了。一切正如梅菲斯特菲雷斯所言。第二天早上，我經歷了宿命般的邂逅。與那名少女——還有，那音樂。
bZ*i,kl^K#`,u
u2B
tVe
第二天一早，一番沐浴之後，為了幫弗雷迪醒酒，我帶著他出去散步。
}f
t
T"vFV nL/s
A KIr r^
清晨的卡爾斯巴德街道淹沒在曉霧之中。由于街市建在濃綠的山間，谷底積聚著晨靄和溫泉的蒸汽。由于沐浴而發熱的身體，也因為走在秋日的天空下，立馬就涼了下來。
UWlh;bygV
(U+E*P }5C
弗雷迪將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用仍舊有些危險的步履，走在街道的路緣石上。由于是一大清早，街道上除了我們以外，看不到人影。能聽到的也只有雀鳥們的啼鳴，和哪家旅舍中類似湯揉【1】的微弱水聲而已。
!?%a7E+U8m#j6]a6O
q7h
IUO F O
“那麼，趁我睡著的時候，沃爾斐于是就領了幾個小姐進來吧。”
"b{&P~er'f"\V
u7[%F
v3w?"b
弗雷迪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說道，
sC:{7Va5t
p hI9yh*j _)e _2U
“明明對那種事毫無乾勁，這種事卻乾乾勁十足嘛。呵，返老還童還真是一舉多得呢！”
B9ng7z5q3Z&H!c
0iN7X%uc R%Y
“要是還醉醺醺的話，要不要我用手指伸進你的喉嚨，幫你吐出來啊？”
$X W~v4F[x"A
YeOq"D
@#nV3Q
見我這麼說，弗雷迪一臉慘白地把話吞了回去。接著擺出老老實實的表情重新說道︰
Z
w
U }9w+pYw
2L,a
j4C3S3sI)t
“難道想不出以溫泉街為舞台的故事嗎？卡爾斯巴德也好，馬裡恩巴德也好，都來過好多回了吧？”
T*AE fPNu
xpK8]F,b4[
“嗯……目前還沒有那個打算。”
P!]/j_i
.y*}O{U^
“唉。你要總是這個樣子，連我都跟著頹廢了……”
*O8`i#a W(iOy x
+~4TJ3]9U*vU r
弗雷迪朝冷冽的藍天嘆了一口氣。我體會到些許的罪惡感。席勒既身為歌德的同事，同時也是第一讀者和鐵桿書迷。盡管昨天對梅菲說出文學關我屁事的痛罵，但只要還身為歌德，心想總有一天，果然還是非得寫本什麼新作不可。總覺得對不起弗雷迪。
4] C;L KiS)z.S6[c
;a t ^)f A'{
“你要是再寫出本暢銷戲劇，我們的事務所也能寬裕起來，可以悠閑度日好一陣子了。”
C'^ct3iv
#W!SZ1Yg dFa
“就為那種理由啊！”把我感到抱歉的心情還給我。
T\`U$]5jM
(m
t | Tq s'U
就在那時，背後傳來無數踩踏地面的聲音。
vD)AY3L ~-I1J
!x;w4uAMl/x
q5^
C
回首望去，只見籠罩在成排房屋間的霧氣被撥開，莊嚴整齊的一隊人馬正朝這邊過來。那是近衛兵們有條不紊的兩列縱隊。他們身著帶有錦緞的軍裝，頭戴飾有羽毛的高聳軍帽。在他們後面，跟著幾隊騎兵。而出現在騎兵隊後面的，是裝飾得令人嘆為觀止的大型馬車。
:D7RYaU O
q
a.G\'EV YZ
“哦，喂，看那兒！”
*xy8u1t0C \3D:RK
n }a[pn9{Cr ~
弗雷迪咽了口唾沫，退到路邊。我也依樣畫葫蘆。不久便看見了馬車側門上繪有的紋章。
$`V_7F @
`Y[:?K
[ w*o3Z_VV
那是只頭戴王冠，被無數的盾包圍起來的黑色雙頭鷲。
q|/y g3T@(Z&S~
F-x0Y v#z HVX
歐洲王族中的王族，哈布斯堡家族——神聖羅馬皇帝的象征。
E
E'H O(E'\ m9{B r)_
8B'UN? {u(W-_"G-Hi
“為什麼陛下會在這裡……”
LU o;@
Ec
i"U6q;s%{$w
弗雷迪呢喃著，往路邊退得更遠了，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彎腰行禮。我也慌忙照著做。耀武揚威的一行人正從我們面前通過。隊列長到令我不禁心想，要是等隊伍全部通過，在此期間假如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的話，腰和脖子都得疼得不行吧。
? \(S|;w:u"v
(R,z nZN W&?
“——停下！停下！”
)k
z;{"k8Y Cu
i WC @MQQ8t
突然傳來喊聲。抬眼一瞥，只見貌似侍從打扮的男子跑了過來。
w6A z G\;h
!?&D+J6S$E|D!^
“兩位是歌德閣下和席勒閣下否？”
:{3~2x] A0jI
N`,x o
"v%Mf%yJJ+NfN
我與弗雷迪面面相覷。
Ae1CF_f.h'W%~
^~1{lgz)w(^%SI
“……是的，沒錯。”
@.sUk'd
/Pp#| `
B(Y
“陛下召見，請上馬車。”
s6|2h:{
| S
E hRt
%R$["C5_ b
“朕可是兩位的超級鐵桿粉絲啊！請簽個名！”
Ii.gF)tVew
-C@2T/cL Q
在馬車裡，弗朗茨二世陛下就坐在我們對面鋪有天鵝絨的座位上。他兩眼放光，探出身子這般說道。盡管御齡三十五歲，是個白淨而瘦長臉的縴弱青年，即便如此，也是哈布斯堡的一家之長，奧地利君主，更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他一臉喜不自禁地遞出《少年維特的煩惱》和《唐•卡洛斯》這兩冊書時的樣子，毫無王族的威嚴。我和弗雷迪也仿佛理所當然般接過來，簽了名。
Io*^.X:l f.lz
[o4t6s%uhu O
“說來讓朕體會到溫泉的美妙，也全都歸功于讀了歌德卿刊登在報紙上的溫泉紀行啊！真沒想到會像這樣在卡爾斯巴德相遇。”
_a ?*{c*V%U
}9~w |/P
“是。您能賞臉閱讀，非常感謝……”
HV2UfF:t$H;{ ]H O1i
gp
g2\v.D
沒想到會遇見，這話我才想說呢。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在近距離見到弗朗茨二世陛下。雖然好像在舉行什麼活動的時候，曾經有遠遠地眺望過。只不過那時候並不是我，而是歌德。
8o}6c t2J6P:r$C
m
A K6z5mIM/w\3Oy
陛下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後，嘆息一聲︰
L^)N
l)M"V
ot(dg ]S3AF2Mp
“話說回來，溫泉的效用還真是可怕，竟能變得這麼年輕……”
J.[o yj'R+T7RE7OR
S1C6u+c4|
那怎麼可能啊。雖然我差點想吐槽，但對方若能以為那是沾了溫泉的光，倒正合我意。所以我只是回以苦笑。
W:M*i7~
sL*G
]X'Q4Y6o!r)^{(em
“朕也想像歌德卿那樣，永遠謳歌青春！現在就是去尋訪卡爾斯巴德不為人知的溫泉。你們一道同去如何？”
4L,e;J|3O
`q^\!?)e8p
與皇帝陛下同行太費神了，恕不奉陪。但弗雷迪卻興致勃勃地說出以下這番話來︰
v PJ5`TJ-r)D
UIp^C\ e
gN,I|0?1W
“陛下，沃爾斐這家伙返老還童以後，銘刻在他那把老骨頭上的溫泉的美妙，似乎都讓他忘得差不多了。不如由我來為您介紹不錯的溫泉吧。”
%_j8r7l0t U3C
+sZ)K
_1G;y(M u.x
“席勒卿對溫泉也很了解嗎？難怪明明比朕要大了十歲，看上去卻如此年輕！”
:gd,^R+qKU
w/O,i
"vk(Gu{\0Qi T
“陛下想必帶來了不少在溫泉服侍您的美人女官吧！請務必讓我同行。讓我們一起變得如剛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年輕吧！”
_ K x'k bg'b
oYRV h)a{ H&Fy
r
你就不必變得年輕了，會給世上的女性造成困擾的。
3E}:G N'yk7O
7U!vH
K$}%M
“請問，這麼做沒關系嗎？明明處在戰爭時期，陛下卻來這裡泡溫泉。”
|7Ty$dM,Pp N
b L.C
b T)|5F G!y
我有些擔心，姑且試著一問。
1e }[ ] Q:kRGH$n a
{_Zp
tn/J L
“沒關系。”
|;B ?}ei*Zn
;m#sF\*nL
陛下的鼻子喘著粗氣回答道，
f+_*Am M{9l
!ET5i"_X0@o
“只帶了四百名護衛出來，軍樂隊的小號手也減少到了三十人，哈布斯堡的紋章也只有一扇門的大小，出發前的記者招待會上，朕也回答了記者提問，就說︰‘朕最愛溫泉了！但才不會去卡爾斯巴德的溫泉呢！’誰也想不到皇帝會駕臨此地的。”“簡直暴露無遺嘛！”
cu+?7x(Mk
D V!Bf@
我不禁順勢吐槽道。陛下的表情顯得有些不安，掀起窗簾，朝窗外的侍從問話︰“暴露無遺嗎？”
!lq;k0FW
M `9t A;]
“的確暴露無遺。”
g B}1}
}[3jg4Zs
!jQolh2E,W
“怎麼會這樣……”這話應該我說才對。“啊，完了，完蛋了啊！歌德卿倒還罷了，要是被新聞爆出朕和席勒卿同乘一輛馬車，這該如何是好？”
%_ D(`AL#k.p
6Q&?/m+Ex H
“是啊，那恐怕有些不妙呢。”
5gf5e+d#R x4`)C*m
(eK0O)Mb8^Em1U
弗雷迪說道。為什麼？我朝他的臉看了看。
M _ _8ch5^
a
gx*L"D
C$I
“還不是因為我弗裡德裡希•席勒，不知怎麼地被人捧為了自由主義的化身。總讓人以為我三句話不離自由自由的。”事實上你不就說過嘛。“還被法蘭西革命政府選為什麼名譽市民。真是多管閑事！我說的可不是不管是誰，一律送上斷頭台的那種自由。”
(} peU6j v9w/V;\
Q S7W)e8[/kSq ` `
“正是，正是，正是這樣。”陛下也不斷點頭，“盡管席勒卿是清白的，但要是皇帝被貼上自由主義的標簽可就糟了。”
&ENj ?
@
2@j6BqW&{#b XJr c
我比較著陛下和弗雷迪的表情。這正好是世界史課上剛學到的地方。盡管我明白書裡的意思，但對包含于其中的緊迫感卻難有真切的感受。
+n Epg8a!T~_
n!T*v
j G0t|;hnx'd9b
這個時代的歐洲，被法國大革命的余波不斷沖擊動搖。換言之，法國國內也好，國外也好，大家都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該怎麼辦才好，便被糊裡糊涂地卷入了戰爭。那種混亂之中，在各國激進派的年輕人之間風行無阻的，便是弗雷迪所寫的《自由贊歌》【2】這首詩。
X#a x8U
lz t0@ `
/?\7[~.}[
“為什麼我會被奉為教主什麼的啊！”
6d%hsV i
&qk I!a1F n|;W
弗雷迪甚至都忘了自己在皇帝陛下的御前，神情激昂。
h$h1Xes
)c1F K{;PG#V0g |v
“我所說的自由才不是那種呢！有酒便喝！有肉就吃！有女人便勾引之！有工作就睡覺！真正的自由主義不正是這樣的嗎陛下！”
/{)q1w q:WI+W:X
F"n8I,HBjz3I
我看完全不同吧。話說你倒是給我工作啊！陛下也驚訝不已。
y'ao'u u%e j
x l&Ldvx r:}
“說實話，朕也不是很懂什麼革命啊、自由主義之類的，但就是討厭法國那幫血腥的家伙，因為那幫家伙殺了瑪麗姨媽啊！”
*T4CP'h weD
[NIz5~CF
陛下憤恨地捶著大腿。我心想，陛下的所言，不正大體上代表了這個時代，法國周邊各國王侯貴族們的心聲嗎？
o+onEX$L_
:TiM&O a9D&hP
那位著名的瑪麗•安托瓦內特，正是弗朗茨陛下的父親的妹妹，也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一員。盡管哈布斯堡家在革命後最先發表針對法國的敵對宣言，卻並不打算插手政治，終究只是擔心嫁到法國去的可愛的瑪麗•安托瓦內特的安全。然而革命軍卻以乾涉內政為由進行反抗，于是戰爭便開始了。不久之後，國王路易十六和皇後瑪麗•安托瓦內特便以勾結奧地利的嫌疑被處死，法國因此便與全歐洲為敵。
6` j1X'ZM1y
.R$E4nng(~^
一般而言，法國這下理應被打得體無完膚才對。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1U hh B
LSk4TX ^n9I'E e
因為法軍裡，有那個男人在。
B{7iw FT
;K h#~0Hk$T6YXm
“朕害怕啊！”
B,f,o6S J Bw
T e7QY,d ~Y
陛下壓低了聲音說道，
z;D
@f9w)lk
Z
"yg:}"ZW*n
“害怕那個叫拿破侖•波拿巴的男人……”
'nE'k t-g'h @z#b
3T2M h\DmOj k
jJ
拿破侖。
7i%Y DF:dE;iV
KO5a {,l(]
從一介炮兵長，到差一點就登頂全歐洲霸主的男人。從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初，全歐被籠罩在名為拿破侖的狂風驟雨之中。
1`jU @%r]^%I0X
}cm$q8l u*Q `%y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陛下呢喃道。
-b'Bih+\m6[3a@ H?
O0gN5[3n"J X?
“聽說熱那亞一戰，奧軍二萬四千的兵力僅僅被他一人擊潰了呢。”弗雷迪說。“而且還是赤手空拳。”陛下補充道。我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u w)v6D~
:I9BVh0aGpH r4e i
獨自戰勝二萬四千人？
u~#c9L Z_G ]5h
n YY'OJ?u D
呃，那是指自己指揮的一支部隊嗎？剛這麼想，弗雷迪和陛下便聊起了拿破侖拳頭一揮，便有幾千人被轟飛，多艘軍艦被擊沉之類的話。不，請等一下。那種事課上可沒有學到過。倒不如說，那豈不是——
MD4X0H2uY x'[r U
PAa#U u(U
“那個男人恐怕只能被稱作惡魔了。”
J"@-L&MZ&s*]6}ZV
g
z N"N'X}X*YE
惡魔，我心想。並非我學到過的拿破侖。盡管是個天才的軍人，但畢竟只是極其現實地率軍打仗而已。一個人徒手擊退數以萬計的軍隊，那種仿佛怪物般的戰斗方式，在我所知的歷史中並不存在。
j s"NUm:y ~'a
Pv+K8I3o L6?9z'J
“歌德卿莫非不看報嗎？”
2Y#],j*d|5H*z ``
(V
D9W0\g2z
也許是注意到我吃驚的樣子，陛下說道。
V F FN"t m5DI
~GK\;c6O,{:c)fd n
“啊，是……戰爭的報道不怎麼看。”
KJuF.L$q z P
I V-m6O}V n#gE4m
{
陛下從懷裡掏出一疊紙。似乎是剪報的照片。
9mo B
H{8jG-BX-a
9~ n*T.pB"H/e.T&Z
“瞧吧。這就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魔人的所作所為。”
N `/ztg5Ww"UQ
f{ g
B.o G%r0zn0b!B yg
黑白的粗糙照片上，相當難以看清，好不容易分辨出橫七豎八的裝甲列車。斷為兩截的車廂，看上去仿佛被一雙大手抓起扭斷一般。一個人影站在那裂縫中。
T f#T"]
k&h
"vVE;t6@4t
是個披頭散發的強壯男子。身著嚴實的黑色高領軍服，以三色旗代替戰袍，生起旋風。
Z*M6Iu*Zr*g ~
O+A
)j&K u/]{I4H;Yo7o
下一張照片是踩踏著屍山的那個男子。可以在腳邊看見折斷的刀槍劍戟，和破損染血的奧地利旗幟。
h:x
o5W(j!u Ny`
1n!lr gfb5Z#w
我顫抖著用手翻看照片。燃燒的荒野，流出油的熱那亞海邊。無論哪一張，都拍攝有那個男子。
+K/D,G _"y E^$q
t5r QOWosZ@
確實是一個人。甚至沒有任何武裝。
f0HC,{6qv
:\*D6fy&}8L| w
這就是——拿破侖？
$w/L/csf5f
p"`-p5R&qEr
魔人，陛下的這個詞，讓我背後一陣戰栗。
c\u ja5`
9? d
N9Pe/|#?rV v9o
這有可能。司空見慣。因為惡魔實際存在。
UV,F:[;ng5yK2q
!Y+]S,g&c D$}
“陛下為何特地剪下這些照片……而且還全是洞？”
lbz Ec
fNz3z&x OX |t
弗雷迪從旁探過頭來窺視著說道。
'H&q
[b ib7v?
T-wz M;m&|0X2{
“因為一旦在戰場上遇到拿破侖，就毫無勝算了！所以每天像這樣用針刺，借以詛咒他！”
q'S
S2|!e
u ^ Kd
T i"\G3BZ f:|d
“要是我，就用釘子，因為我最討厭拿破侖了！”
I-@7\w [ EGf
5C)y3Z2h oL;l
這種國王統治下的奧地利，應該永遠沒有勝算吧……
N$[ yn X X `~
jEa%] ky8Zu
“歌德卿。”
BI4i%R [n p
a o3_c2J
陛下探出身子。
0AZ'~'[5P5U e
ah!e.bs-RV
“啊，是，在？”
6dTa$V)e[)G:s
#d ?0E(vK_ d*P
“聽說你還會預知未來。”
S?"Td9f6|2In lh'[
f`-Y a!N e4Q
“……啊……不，是。”
;bu |v B;N9\
#MQ-n(BO0b
我感到背後一陣冷汗。雖然我來自未來日本的這番傳聞，已經在魏瑪家喻戶曉了，但竟然會傳到皇帝陛下的耳朵裡，這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2?&d9lK4Yq
%h:R ZdtK
“聽說是從遙遠未來的異國，將那年輕的身體用溫泉療法召喚而來。這是真的嗎？”
m8pm'P$_r
s I?%^ {EA }aM
“嗯，是這樣，沒錯。”我拼命壓抑住想要吐槽溫泉的心情。
+M{8P.H Y
c3K
(f B ~;A
Ff
“真不愧是溫泉達人歌德卿啊……那麼請告訴我，今後諸國仍將屈服于拿破侖的面前，受盡蹂躪嗎？難道就無法阻止那個男人的暴行嗎？”
t}#S g5@2`p
c_2@]-L7k o
我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Jk2X6E.Ruy xTm
U ef&Ns#^3} b Y/v
d;G
想要回答很簡單。但是說出來好嗎？這種歷史上的重要人物，一旦知道了未來，歷史豈不是要被篡改？還是說，這個時代和我所知的歷史大相徑庭，所以即便說了什麼也沒關系嗎？
Mb:`/@7d Hz2J,V
UU1v
Y j%Y
在傷透腦筋的我的眼前，突然飛進來一個黑影。在陛下旁邊的座位上，忽然出現一個黑衣的女人。是梅菲。臉上依然是平時那種裝模作樣的無表情，然而被毛茸茸的頭發包裹的大大的三角耳，仿佛捉弄我一般搖擺著。從陛下和弗雷迪完全沒有察覺這一點來看，她似乎只有我能看見。
/z5d1VN)h3b k!L
1U)\{ Jf4Du
梅菲眨了眨眼。
CFm-M
~@ ]
B X(Am^%W7@x
我想起了她說過的話。
#Jph\LF-V
*{5U~Uw W }*\
——歷史不會發生多大的變化。
7CNKP Yq&|A"sQ
:k8F RiKio2W
?c$k!H
——任何人在他該死的時候，依然會死去。
%rb hK4_vV-e
v/U%B)qy1\#}L.L
我不引人注意地嘆了口氣。梅菲就如同她現身時一樣，沒有任何前兆般消失了。
;Gaawb){
B(R
ab YWu5K0\6z(q
那是惡魔所說的話。不可以相信。隨口亂說，弄得不好，甚至連我應該回去的未來都消失了也說不定。然而陛下仍用一副央求的眼神看著我。似乎也不能佯作不知。沒辦法。我慎重地斟酌著用詞。
|(E}.HuK9y\
%gf.nL$L%@{ `a
c
“拿破侖，那個，不久……便會失敗啦。”
'n `U&U6kKml5l0s
Wg V7v,|+pg D3m
由于陛下的表情一下子明朗起來，我的喉嚨深處，些許的罪惡感轉變為酸味。
2wy h4iBx
u-hLC b.C3T2q
`
“接著便會垮台，被流放到遙遠的非洲海的島嶼上，在那裡終其一生。沒有人能夠一直連勝下去。”
E(c8b;]!~I:|$v
3O_)h yp$nG"J
那是理所當然的。等于什麼都沒說。旁邊的弗雷迪一臉無語的表情。也許他聽懂了我那番無聊的話吧。任何人都終將失敗，一個人合上眼死去。僅此而已。
]0{8FeC+r
U.y
1p8N^j3E[H6y
可是啊，陛下——我在心裡補充道。直到失敗為止，他都將屢戰屢勝。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拿破侖總有一天，將征服歐洲大陸的大部分。就連帝都維也納，屆時也將被攻陷。而陛下將不得已解散帝國，成為最後的神聖羅馬皇帝。並且還將愛女嫁給拿破侖。
#Ni d&{'Z
5[9M;W4p,NZ
我抑制住想要說的話，將一疊照片還給了陛下。陛下將接過的照片粗暴地捏爛，朝我的臉靠了過來。
uz G? N G Z
^2])|0k#lC
“那麼，今後的戰況將如何？我奧地利將如何迎戰法軍？”
2B/|&b2g:FcvJ
sS{ W|Y8|#mQ
h
我緘口不語。對此既不是很清楚，也感覺說出來會很不妙。歷史可能會被改變，我也會被當成能預知未來的便利的家伙，掌權者們一個個跑來找我也頗為麻煩。三思之後，我說道︰
_ A:hPGQI?k"J8K ?
\W
V z Q;fLoYHy7p
“至于詳情，我並不了解。”
WD \^T
/v1Y
K5U-i(C&CYP
怎麼說我這具軀體原本所在的日本，距離歐洲相當遙遠，那麼詳細的情況並不為一般人所知。陛下也幾乎對日本一無所知吧？當我拼命替自己找借口時，陛下表示理解︰“嗯。是嗎。也是。”然而，因為他露出一臉十分遺憾的表情，我勉強回憶起了世界史教科書裡的內容，補充道︰
%u s`)r5hD }&`6iw
3ae7??3dt
“……總之，拿破侖屆時一定會敗，而陛下則會召集歐洲的王族，在維也納召開會議。試圖使大家合力恢復法國大革命之前的秩序，就是這樣。”
4@(C1ZN#y9f
\oR
M8po/tGg
很好，我決心今後也秉持這個立場。一旦被人問起未來之事，就僅僅回答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幸事吧。大家都會高興。反正不管我說什麼，不說什麼，未來都充滿了希望。同時也伴隨著一樣多的絕望。
z2Wt%P [hn'Y
_#KC0c V*sU [ {
“是嗎。是嗎，是嗎！”
REN| a,Q
1X|k6b Y
陛下好幾次點了點頭，
B
U[9WB-s7O1R T
8W cF2B-p?
“果然是這樣嗎！最後還是被上帝所承認的正統血脈——王族的勝利。席勒卿！”
&o3_'Nu3l/N3R W8M
!y
hf']v}
陛下的聲音變得輕快了不少。話題轉向了弗雷迪，于是我放下心來，將腦袋靠在鋪有天鵝絨的椅背上。
b$C`1d+G3oS6]"E S;N
9kj#Y8ZR2V5PV
“當和平到來之際，朕就堂堂正正邀請你來美泉宮！”
x,p:@^&T?y R
W c
``&m*~
?
“不勝榮幸！請召集全維也納的美女，屆時我將親自手把手教貴婦人們自由贊歌舞和自由贊歌體操！”
^ L+q Wcl
%I
yp @wjlE
“那個就不用了。”“為什麼！”“你的那首詩在社交界評價相當差。”“那怎麼可能？不是說沙龍裡的貴婦人們最喜歡自由戀愛，到處搞外遇嗎？我也最喜歡了！”“既然這首詩成了革命象征，那也無能為力。學生們流行用軍歌的調子來唱。因為實在不像話，所以想禁止它發行。”“真的假的啊！當初要是改個名就好了！”
,gA!@6QG X L g)fl
6ZV7O]'vZ
我將兩人的談話當成耳邊風，掀起小小的窗簾，望著街道、草地和樹林邊緣的霧氣漸漸散去。
6p0pM;L2b-tdN
b aUw4O(p J|
“——只說那些，這樣好嗎？”
*g:u"]-jy2^'O"VG$O@9M
$nJk;p9\0g N~k(B
耳邊傳來梅菲的聲音。
e1Z!d0UT:i\
Bh&vb$?2u
看來只不過隱去身影，其實人似乎一直在馬車裡。
r F
v2])`.sg
^S"pf w#J
“戰爭的走向，神聖羅馬帝國的未來，不把那些告訴皇帝陛下，這樣好嗎？還有怎麼做才能戰勝拿破侖。”
w-a*G8t
b x|/s
(p"I7HY_
你說怎麼做，那種事我原本就不知道，又不是軍事狂。說到底告訴他了又能如何？說歷史不會發生多大變化的，不就是你嘛。
k uH,r.E
?.g y K
H.| F)z/NN ~
“歷史走向不會改變。但是，漂在水面上的草船，將如何順流而下，正如誰都不知道一般，各自的道路都存在著無數的可能性。”
(K:M)F v+i7w
7x j6| N#d
我將臉頰貼在馬車那小小的車窗上。梅菲接著說道︰
5Z(L#i
l6C T+f}*f,f+M
(@ g dxm @u q9|
“一八二一年五月五日，拿破侖•波拿巴將死去。至高無上的那位所決定的命運僅此而已。要麼如YUKI所知的歷史一樣，在聖赫勒拿島失意地死去，要麼在凡爾賽宮的妻女環繞之中，將法蘭西帝國的未來托付給皇太子後，榮耀地死去。這些卻並未命中注定。而YUKI擁有決定那一切的力量。”
qmn,K\#ZL%t@
|
-mO8L7w
u&YO
……所以那又如何？我對那個不感興趣。
#p
rDV oGuQ~Y
Q w
K9U:{+^sk%_
“一想到全歐洲的命運都掌握在YUKI手中，難道不覺得興奮嗎？”
e
X
GZpZ
#h Y] a s?:HV9y
不覺得。大家都隨意去生，隨意去發動戰爭，然後隨意去死好了。
L+E T*w,F
_q$cru
推動世界前進的欲望，難道沒有令你渾身顫抖嗎？
_ D&lF)b+Sp sri
x6ES'];`#r Zy
梅菲的低語混淆著馬車的車轍聲。隨它去吧，我心想。哪怕浸淫在怠惰的無力感中，反正地球也照轉不誤。
o2~8k4s8O |(s
$EL)W E8O(Z$^J A&X
然而就在那時，我聽見了歌聲。
d:u QeZ^
w:Y:g8f%\h/C!{.a
我大吃一驚，把臉同車窗分開。
VFX9H[!k
]D u"]*j
即便透過窗玻璃也能清楚地聽見，是少女的歌聲。那是即便車轍的刮擦聲也好，車體的摩擦聲也罷，都無法掩蓋的高亢而清澈的聲音。
Px&V _d"K*Q!}
u NS
Qu!V?*a
歡樂啊，諸神那美艷的火花啊，來自天堂的少女啊！
(T f5^sm,?;S*q
U}%n&`
@Mv}5w
我們無限沉醉，踏入遠在天際的你的聖殿！
&E$XH+ZLt/Qp
B#M.n Z J h;hBRu
被時間的洪流無情分開之物，將由你的魔力使它們再度結合。
}Q;g[ P d|5n
5Zv0z T*U\
在你溫柔羽翼的棲息之所，所有人皆為兄弟……
$s1N aj9g}/cj
%X4E$`V \1c,Q'n
不經意間抬眼看去，皇帝陛下一臉苦澀，而弗雷迪則半張著嘴，各自朝歌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6j X |
~A+K+BN+lN
c3oY:Y} v[
“……那不是我的詩嘛！”
[\ Z:nR~Q]-\
X/I
Y0U@wo0~K1_
弗雷迪喃喃自語道。
2E `.T^Y3?
ulS,{
/Sg jL js
沒錯，那是《自由贊歌》的一節。但，這旋律是。這音樂是——
:Ucn(m lx+`D
[Sw8X ^ e kr u"U
是貝多芬。第九交響曲最終樂章，歡樂頌。
Y.F'Z5u NE(I#g
k
V9o'qX
那不可能！我心想。曾經讀到過，我使勁回想祖父的樂曲解說文。這首歌在一八 四年應該還不存在才對。沒錯，這首曲子應該還需要二十年左右才會誕生。既然如此，那又是為什麼？
2nJ!t&x'?F ~ _'f
!klR^1hi
少女傲然的歌聲中，不知從哪裡加入了定音鼓的節奏。我一時間絲毫沒有察覺，那是自己內心的悸動。
VT#c_)z
k G6T9U*E
Bd1P"qsM+wvB
“——停下——！”
/c8q-SA0g9Bt
Uu A)v(~
聽見外面侍衛的聲音，馬車搖晃著停下了。我蜷縮起身子。
&C([7J Y&{ I
IL Da~
“你個丫頭，你個丫頭！你明白這支是誰的隊伍嗎！”
8P[ea+E#^M
8X:k}iI C V0C$t
那是扯開嗓門的怒斥之聲，
E+z ^)jd+_
8Yt
fS b_b
“雙頭鷲的紋章難道看不見嗎，竟敢唱起野蠻的革命歌曲，直到隊伍通過，給我閉上嘴，乖乖地跪地叩頭！”
|0P*V7E'O3F } o8Q
n jn7R9]7j#o;Z
“你才是呢，乾什麼啊！”
!I @ ` |'y
}
D*p6L-R7G/E)R1i
聽見少女的回答，我嚇了一跳。那是充滿了毅然決然的聲音。
8M U.AU r4Lnp
yJ7B/Z&p
“我在做什麼，你難道看不見嗎？明明差一點就想出巴鬆管的對旋律了，都怪你們，工夫全都白費了！”
"T+P:Th/i._0F4T"BA;K
UX p N9A0v tM
陛下也掀起背面的窗簾，正在向侍從問話。弗雷迪也欠身站起。我推開車門，跳下馬車來到外面。
_,p-s
HTj!yON
%WS.y w l%O
隊伍的先頭在靠近坡道的地方停了下來。就在大幅彎曲，仿佛被吞入林中的道路一側，濕漉漉的泥土裸露出來的那一帶，幾名身著軍服的侍衛身影正聚在那裡。被他們包圍起來的，是一個嬌小的人影。只見軍服間那鼓起的白色裙擺，和光彩奪目的紅發。她正揮舞樹枝，試圖趕走侍衛們。雖然措辭上可稱之為傲岸，實際卻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一名侍衛不禁被她的氣勢壓倒，朝後退去的當口，我瞥見了她的臉。面色紅潤、肌膚潔白的臉龐上，那雙茶褐色的眼眸燃燒著堅強的意志。跑過去的我，在侍衛們身後不遠處停下了腳步，注視著她。
v+X N} ~V^
KF
L!C,O ~0Dz BT}
感覺仿佛——見過。在哪裡？
Nl#|cl
3TL;q5k
S1L
“那裡！別踏進來，低音部都被你踩沒了不是嘛！”
%NH:C/b6{4[ {
zH F5w&P$@%IK
少女用樹枝抽打著侍衛的腿。腳邊的泥地上，恐怕是用樹枝尖端劃出來的吧。拉起的數條平行線上，散亂地擺著不少白色的小石子。
vM a-_(v
f{
w T$o/g8{B
是樂譜，我注意到。
i;Z1J b2n|f
4Z6a!U|A ^*s7c
究竟是什麼人，那個女孩。就連面對神聖羅馬皇帝的儀仗也毫不客氣，卻關心用樹枝和小石子在地面繪出的樂譜。
6a1MA Yxt$w
0X d'j$y%mk-Dz
“道路如此寬敞，雙頭鷲也好，三頭豬也罷，隨意通過不就好了？我很忙啦。我才不想被你們那毫無樂感可言的沙啞聲音污染了耳朵。”
OBbg j&Y^
LX6c|J7B'm
“你、你、你這家伙！”
8m
[9Q7kJTGwz
o\1C,y^2`9?l;L n
“就憑你個丫頭片子！”
qe3D1?qC$e%PSPJ
9] U A&P(}
侍衛強壯的手抓住了少女那兩條縴細的胳膊。
X
DPJl-p
-VB(T?/O V
“你們想乾嘛！”
?|Yc+m E
gh&v HSU2`X'}y
她皺緊眉頭，手中的樹枝掉落了下來。我禁不住用手搭住了侍衛的肩膀。
R5Dd(r(M t.N
w b(]{,D+G
“住手！”
HL? @+x6G C
Sn-d N
Rmku
聽見我的聲音後，侍衛們一齊回過頭來。
A1v!Z v7{-|_D S*O*g
F-\G sL!`
“你們在乾什麼？一群人圍著這麼個小女孩。”
(v2y3O9^[email protected]
8^~ P.w+G C
少女吃驚地眨著眼。是對有人相救感到驚訝嗎，還是對像我這樣的孩子朝皇帝的侍衛指手劃腳感到驚訝呢？我也朝她看了看。
"v7vT9H }"O
B0\]Cj3{o3g#Ii-Eu
果然仿佛見過。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面。侍衛們顯得很著急，異口同聲地說道︰
0w6S)sW` } ws W2?*s
Yt&rb3R6U[u Q
“這，這不是老師嘛，讓您見笑了。”“可是這個小丫頭她……”“竟敢在陛下的行進道路上傳唱革命歌曲。”“我說這不是革命歌曲，而是歡樂的頌歌啊！”
:QlHHD%{"E
+l-Wn\6H9\X
不知何時從馬車裡出來的弗雷迪，正站在我身後抗議道。可是當一眼看見少女，當即表情一變。
`_ { C*u2qR_
kH Z
G'h8?"mq/I
“我、我說沃爾斐，那姑娘是誰，你在哪兒找來的啊，什麼時候釣上這麼個美人的，給我介紹一下啊！”你究竟是出來乾什麼的啊。
8D(Nu!Wl:L ]
{+k |)M Ii&F ag
“兩位老師，驚擾到你們實在抱歉。”
H!DXC3s-V Lg/a"|
Ax:A5c!b:\JD%U
侍衛長試圖將我們推回馬車那邊。接到停止命令的隊伍中，士兵們的騷動變得更加明顯。可弗雷迪對此毫不在乎。他朝少女走了過去，一把握住她的雙手。
sI Fp/]vF
*|P2u)nou/a/W]7U
“小姐，你是在把這首詩稍作更改後唱出來的吧！很好，實在是太好了！我也正巧想把標題改掉，作為打情罵俏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愛的歡樂之詩再版呢！如果你願意，就讓我們一同沉浸在溫泉裡，互訴愛慕之情吧！”
|nA7^:DE [
N2o)?}/G,i|
少女擺出一臉嚙檗吞針似的表情，甩開了弗雷迪的手。
w8aYo4n0BsW
;m"X"u&H o;O'r
“做、做什麼呀你！別嬉皮笑臉地踫我！”
7sfT6F3}^]T
c$I| d*T!m](\8g
“我就是小姐剛才嘴裡哼的那首詩的作者啊！”
~ yZ_d`-d[?
u*Ex4Q&GB|;]!Y#I'{ E
“胡說八道也不打打草稿。說起席勒，雖然還沒見過，但應該是個四十五歲左右，穩重而理智，耽于痛苦的好男人式的哲人才對。像你這種輕佻的小子想騙我，還早得很呢！”
n w%C&{
]*\
9| |.Y0FV
我斜視了一眼弗雷迪，的確一點也不穩重，還很白痴，表面年齡看上去也年輕得過分。
;O-A| x+I k
eB^;x
&P}
zS,}{g$I
“都說了我就是席勒啦！一起泡溫泉的話，立馬就能明白，這具軀體到底有多麼得席勒！”不明所以。侍衛們也都一臉無語。不知是不是因為少女對弗雷迪本性全露的樣子感到害怕，她躲到了在場唯一比較安全的我的身後。
s IEx
X
M+[#N
.vUR \} A9f8w
“沃爾斐你個混蛋，想獨吞嗎，你個蘿莉控！也讓我勾引一把啊！在那溫柔羽翼的棲息之所，所有人皆為炮友！”你別想了！席勒，那種話不說也罷。
$sJ ~*|ke"e
*n A/v}^#NLD*b
“這位真的是席勒老師嗎？”“嗯，但感覺實在有些不靠譜。”“可是啊，陛下都那麼說了……”
;f!@T AV5Z(Q
1G.P$S^a5lM
侍衛們也悄悄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那也是當然的，就連工作伙伴的我，偶然也會難以置信，這家伙就是文豪席勒。
ij8a@#y
1?)Z m;g3@j%G0\J
z
就在此時，少女從我背後輕快地跑開了，朝樹林的方向走去。
0m+S"e
k0^y
D
iW!h u0f/j2]aS
“……是鳥兒的聲音。”她呢喃道。
E/k0\*C!`*M.E
%E"W+Wq$G,N0EV&T
“誒？”
l/bi~tZ
3GV&P/Y#D
“是 和鶇啦，我就是為了采集它們的聲音記入樂譜才來的啊！沒空陪你們糾纏了，再見！”
#t5C$c,zhV"OjW
Ck(Hf,U
少女翻起裙裾，跑入了林中，爬上積著厚厚枯葉的斜坡，很快便消失在了樹林間。
ns;v jVf)Z p ]
}-h}1bG
搞什麼啊，從背後傳來侍衛的嘀咕。從皇帝馬車那兒跑來的侍從，朝士兵責問發生了什麼事。總之兩位老師，請先回馬車，陛下很擔心兩位……
B} O G7d!\)M9JW
/MYT/_ x
“啊啊，難得的相會就這樣……”
8YSf
_
E_
2`F,E)`$l'@
弗雷迪遺憾地瞥了一眼樹林，
A#UBkV\ V
p-?Y@(o
“會不會是溫泉旅客啊？那麼年輕的姑娘總不見得一個人來的吧……還能再見到她嗎？逗留時間再延長一周左右吧沃爾斐。沃爾斐？喂，沃爾斐！”
2J c8vXu:o^
} x.] Kx
“……誒？呃，啊。”
]6s I;Z8m"q t
1w'a#~6Uq&`
弗雷迪呼喊了我幾次，我才總算回過神來。我也呆然地注視著失去了她蹤影的樹木間的黑暗。
b w+Zea ^gE
#S'sD^,k1R
“搞什麼啊，你果然是蘿莉控嘛！”
t2|j o4y.N
u L yxUHt0|(t
“才不是呢！再說了，那女孩生理上和我是一樣的年紀吧！”
/e)x2^Kn
Q\$uAfS u0k H
“莫非你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返老還童的吧……”
6R?,u iX `&S6H/U[
c
J1Kv}-w0d#D-y
我狠踩了弗雷迪一腳，便朝馬車走去。弗雷迪一邊痛得緊皺眉頭，一邊單腳跳著追上來。
H H B-q2n
V u9h]!J
“但，真是好久沒見你大吃一驚的表情了啊。最近總是有氣無力，擺出一副冷漠的樣子。”
Gi"}.t'z5O
$^ `~]Va L_
“我哪有……”
2@i9b,T$G-x
V.V8G1U#K,A7t1g
我沉默了。也許正如弗雷迪所言也說不定。真是好久沒有對某件事如此上心了。那也是因為，女孩的相貌觸及了記憶的緣故吧。但更令我在意的，是那首歌。那音樂。
:g^Bh(hN{.\X
b
L;f+dE ?6n0DcE
“哎呀，真沒想到，那麼年輕的女孩子竟然也知道我的詩呢！雖說那首曲調從沒聽過就是了。看來不得不認真重編一番，再版詩集了呢。嗚哈哈，究竟能賣多少呢？”
4})S ]SG8_2h#Q
%m(V:tM
Iqhjz
根本不可能知道吧，我心想。
p|3r![*xD
$zI8n4x}1N
然而我卻知道。
a
h_1e _K
1y O7KNx Q{
尚不存在于這世上的曲子，我卻知道。那是因為我來自未來。
_-z%iG*`#E
X#}2V3hQc
究竟是什麼人呢，那名少女？
"iTB@ JM }%f
rL/Xu w(`8WN;P
她的歌聲，她眼中燃燒的火焰，烙印在我的意識中，不曾消失。
A.m+jl/B
M ??t
B6i
l8EC
結果逗留卡爾斯巴德期間，再也沒能見到她。我和弗雷迪陪著弗朗茨二世陛下，巡游了三天三夜的溫泉，成了仿佛燙掉了皮的章魚一樣，回到了魏瑪。如今的感覺是，簡直三年不想再泡溫泉了。
Z1O U}*p.|!d3c V
6Xp-`,J6Z"v5h o6KS
即便回歸日常，她依然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想當初哪怕問一下對方名字也好啊。我不知多少次後悔莫及。曾在哪兒見過她呢？我本身來到這個時代也才一個月，難道是返老還童之前的歌德的記憶嗎？
E8H S9@;B!XQ
1x+e f].e"O
歌德的記憶。
)\ ]d3u5V W_^
m$r
~t4BY6qJ9K
事務所書房的一角，默默豎立著一架細長的書架。我打開書架的櫥門。那是收放歌德自己作品的架子。試著從頭找起有關溫泉的記錄。有沒有在卡爾斯巴德以前，曾經見過面？因為歌德勤于動筆，所以會不會留下些什麼呢？
)^/O@7EP5OB D
e M v~k"S CN|4r
盡管把工作放在一邊，直到黃昏都在檢索溫泉報告，但仍然一無所獲。
P\ S(x5N MGsa
(q F E/J
| U
由此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5V,C [ X\ \ D
uB jy P
那並非歌德的，而是我自己身在日本時的記憶。
v?E ]+_+de+p3J x
}*jip&Cu0\%Yh } R$a
有可能。梅菲說過，從未來來到這個時代的人，並不僅限于我。那女孩也許同樣如此。那麼一來，知道本該尚未作曲的貝多芬的《歡樂頌》這件事，便說得通了。
.fb5w4Xr$_
'm(qrSY:a+V/l4q
既然是和我一樣來自未來的人，那就會和返回二十一世紀的線索聯系起來也說不定。
K0ki
VJ
q-Qe J BW/N+f R i
我全身汗毛直豎。事情尚未確定。是歌德，還是我，是哪一邊的記憶呢？必須得想起來才行。
[J B/P&};t:M(t
l6Rnmz:A _s7|'J
瀏覽了幾本日記和文章之後，我很快就將其中一冊拿在手。是擺放著戲劇那層的最左邊。
M h3Pg3B&LI nh2z
L3Z6v!D
)t
Aml~G j/]E)[
題名為《鐵手葛茲•馮•貝利辛根》。
+L]|9a"[7m
Zb"S
w/Qf(z%t;`x
是我所知的書。遇上梅菲的那天，在圖書室只讀了最先取下的那本。回想起來，還真是本無趣的書呢。
#P
c ` S4E6C
J*~0z5V ^j#h
然而，當我指著封面的題字時，卻感到歌德的碎片在我心中隱隱作痛。沒錯，這是歌德的處女作。是還很年輕的他，首次問世的作品。
+}Or'o)q+z;ya A
3Ts2Xh6N$og c
翻開書頁。
/JJr^3P3^dl
bub%Lah `J7C.J
因為是戲劇，所以根本不可能寫有關于那女孩的線索。但那都無所謂了。翻過扉頁的瞬間，感覺周遭的景物頓失顏色，空氣也冷了下來。接著，我自從來到魏瑪之後，還是第一次體驗了那種感覺。充滿暴風雨天裡的圖書室，和開演前的音樂會會場的，那靈魂的預感。
"[O n@/Xi$E
v ^+~
:l-W }4|
Wae
我將書拿到點著蠟燭的桌上，半坐著椅子，開始讀了起來。
'Z"Qv\6s
;j"^0s%T rl0a]
當我忽然回過神時，從敞開著的窗口，已經有微弱的朝陽射了進來。
reU4Y R`]*a
4p9m
v:cc` p
[/b#R
桌上的蠟燭早已燃盡熄滅。寒氣凍僵了我的身體。然而，身體中心那令人心痛的熱，卻依然隨著脈搏跳動。依舊攤開在最後一頁的書上，我的手始終無法從那裡挪走。
J j7Pz!Nl1Z
~u @7Y LL*XR
我通宵埋頭于閱讀。的確是我寫的戲劇。沉睡在心底的歌德的碎片，如是這般說道。盡管如此，卻也是全新的，新鮮的，鮮明的，我所不知的故事。感覺比鮮血更重要的什麼液體，仿佛正從靈魂上開啟的小孔中咕咕流淌而出。為什麼？在圖書室裡閱讀時，明明完全無法理解。難道是因為用德語閱讀的緣故嗎？那也有關系。然而，更加強烈的理由正叩響著我的心髒。因為歌德正在這胸膛內。因為開始書寫時的歌德的苦惱，不斷書寫所帶來的興奮的渴望，以及寫完時的歡樂，一切都甦醒過來了。那是奇妙而乖張，無可替代而又壓倒性的讀書體驗。任何時代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產生的內心震顫。唯有我。像這樣超越時光，被召喚而來，作為贗品被佔據身體的我，才能體驗到的歡悅。
oF u:Y'c [ w
1m}v,s-~ L
然後，我聽見了微弱的竊笑。
YH t XT
'_TA
bza\u
“……梅菲？”
.cf3Ob-h F6m-S2@ L b
4b0ivk7Eq%R
A
我輕聲呼喚。
]V v"}_ ^4p&J
x)G*le$T3d
“在您身邊。”
9y3Y M5dji.v3s-`"M
M!h,l ~A
惡魔那愉快的聲音，從脖子後面傳來，
(CET1R6T J%k3Y9^
6w-n7k d'Gm~E D
“看來您感受到時間的停止了吧？”
u-bu%?N$| E
|UOYO C"BJ/l
我並不回過頭去朝她看，而是將可恨的感覺伴著乾澀的唾液一道咽了下去，點了點頭。
`Z.f8KJ,x.Ka1B
(M7\ S
hx(wv
我真是個蠢貨。過去太小看梅菲了。不，是歌德嗎？原以為沒有什麼事物，哪怕它美妙得讓人覺得“時間就這樣停止好了”，也絕不會奪走我的心魂。
+Vj4{A0R2r0\Vk
'bj6S m#RW
“您感到幸福嗎，YUKI？”
1n(_Fa3E
w ^] ^9A7z E%R
梅菲低語道，
(t Lj-Y"e t,Z
1B5i pg#E!C3S7Z,`9U
“哪怕讓時間就在這裡停息般。”
-_ r ]@-QN1x;w
8XYa J B
我欠身從椅子上站起，仿佛拍打一般合上書本，插回書架，關上玻璃門，掛上鎖。用手貼在心髒附近。心跳依然劇烈。然而，還不夠。還不能說出那句口令。好不容易保持住了自我。
jCN1QWh/f7l%{
"a|6\hX6^Z
透過櫥窗，掃視著自著的書脊並排在一起。
v U$} c\
,f'f}~m?#I!G-mHK M
僅僅只是一讀自己很久以前所寫的故事，就這幅德行。要是接觸更新更具刺激性的故事，那也許真的會很不妙。喂，歌德，你到底多麼容易感動啊。明知如此，為什麼還要訂立這種契約？這豈不是對梅菲太有利了嘛。你是笨蛋嗎？別開玩笑了！或許你在契約書上輕輕鬆鬆地簽了字，到頭來被攝走的可是我的靈魂啊！我憤怒地朝書架木門踢了一腳。
H
_,U%K.tb
3@"` wF/q(f9zj
今後再也不讀了，我暗自下定決心。新作絕對辦不到。盡管對不起弗雷迪，然而自己的靈魂更重要。還有就是戲劇和音樂會，也都一概回絕。盡可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閉門不出，重重上鎖，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聽，為了不讓內心有絲毫的動搖，就讓我沉入麻木之中吧。
OFsrq7S8] TL
過了兩周左右，從維也納寄來封書信。看來弗朗茨二世皇帝陛下對于和我們同行的溫泉之旅，也許感到十足愉快吧。信上寫著這樣的內容︰
y"^ @-u3l5c2e V-t
?k1nx\1n*o(m
“茲任命歌德卿為溫泉大臣，邀迎至宮廷。待遇從厚。改日對法戰爭終結，反革命之氣運趨于安定，亦必招席勒卿入宮。”
} t9U+_ s|tp.q
0|c S'ec!U w
從弗雷迪那裡看到信件內容，我無奈地將信甩在了桌上。
NH.g1rl;c6s H
&N"Mp_-Pp
“搞什麼呀，還溫泉大臣。莫名其妙！”
R C4MNae~$g
$r!u*z:^W/r]
“僅僅為王族擔當溫泉導游，就能得到俸祿吧？豈不是件好差事嘛！”
(Uj4ERt#kC}C
-n,Q i4e$S^
“哪有？那種工作誰去——”
:n1rqD
]*H[
ie,t0F"[ {
“啊，剛才也有來電話，我就回復說，歌德乾勁十足，立馬就啟程前往維也納。”
V[;u3G&H$|,a5Z
4X%g
T d0f,U!~N1MXC k
“為什麼你要擅自做主！”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di;[ v(p nU p
4_,g%L*[5r%_1MH Y
C w+m
“我之前就有話想對你說了，沃爾斐。”
0g'@`9|.Yd QlA
dI4O
R%aK w-Ss
弗雷迪將雙手撐在桌上，突然一臉認真的神情。
c M3A R)H7Z
7}-Uc,u*p!@:v,~
“……說什麼？”
2u/q:iM9l)q n9X
#sQ
R1A~
“我想退出這間事務所，洗手不乾了。”
z:}u
Z$k*rm
{-Q&v:[;Z9t v,q
“誒？”
C/bg u0yy"UtS%~,u8r
,g3b q U}x!a
我下意識地坐回到了椅子上，注視著弗雷迪的臉。弗雷迪露出一臉挖苦似的笑。
X)K#h i1KV"@%B
bH
Q"d/iZNZK
“話說你看，你根本就不寫新作嘛。我可是等著把你的小說戲劇化，或作為詩歌的題材，憑借多媒體組合來大賺一筆，所以才一起工作的啊。你要是一直不寫原創，根本就沒辦法同你合作下去啊。”
4G$AL"S'g6n
-g
n)e%{$O[0b
我啞口無言。早就深知他是個守財奴，可至今為止總是半開玩笑，所以才一直聽過算過。但是，退出事務所？是認真的嗎？
v7q No o8]E
0eJ V;j0ON Z
“而且你還不肯當我的玩伴。我每次都費盡心思幫你搞來首映門票，你卻總是借口忙啊或身體不適。最近甚至連喝酒都不去，整天窩在事務所裡不是嗎！”
-S*{} gYv ~
e#hG
f$nSt3L
“不，那是因為，那個……”是為了不被攝走靈魂才那麼做的，但終究不能這麼解釋給他聽。即便說了，他也未必會理解。
aC`.N A qk
&h3l6^ S n
“你不是既不想寫，又不想玩嗎？你啊，故意做一些無聊的工作，將視線從愉快的事情上移開，為了度過冷漠的人生拼盡了全力不是嗎？”
0_2sz5X`"zE
5Fm&?,~'[K J
我頓時失語。原來你知道了嗎。
6A*El/{U
y)F3HO1u'v0E;l"NH
“我當然知道啊！你以為我們到底有多少年的交情了。”
f)YU$[*sg
] Y0Mbs,?.O-Y,Z
弗雷迪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k GH eX
yTv@
.d&o-K,@lk%s p
“嘛，該是分手的時候了吧。你也趁此機會，作為溫泉評論家出道社交界吧！你要是寫‘能變得像我一樣年輕’，必會發大財的吧。”
ZS yxx7~I
P$O/uPo&{
弗雷迪離開桌子，背過我去，輕輕揮了揮手，便朝書房的門口走去。
7?#x V9J#j i
X#^s!I8W
“等一下啊，弗雷德打算怎麼辦！”
SK c!fA a(Ef
\x
!S9r
Qi(i+i
“我有一筆儲蓄，暫時打算去旅行一趟吧。嘛，反正這與你無關吧？”
7h!rr7swf3_!Xs b6H
q5GH'kJ(S
即便在他出去之後，我也依然呆呆地注視著關上的房門。
b*^(p+sB`!cN:u ~}
-X^7RG5S RN
第二天，事務所裡弗雷迪的書房空了。試著向房東問了問，對方卻若無其事地回答道︰“聽說要遠行，行李也都整理就緒了。”
-l*x |-SkL3E
+N-g%B&h4c
“他沒說要去哪裡嗎？”
2HL+Ghu2{
i$w [,\'b.WzR$l4Dm
“誰知道呢？聽說歌德老師也要搬走，是真的嗎？租金的話，務必請支付到這個月月底。”
EWN*W;my0g
yI(u,V5c
^4N'C
我蹲在成了空殼的書房正中央，差不多發呆了有整整一小時。我仍舊試圖讓自己相信，這只是個玩笑。
w R;tTT2|D({
)O e8_"{$? H _
一句一句回想起他昨天的話。既沒有在一起工作的意義，又成不了玩伴，所以就說再見。的確言之有理。絲毫沒有反駁的余地。可是，我卻接受不了。現在也還敞開著門，總覺得弗雷迪會一臉笑呵呵地走進來。怎麼樣，嚇了一跳吧沃爾斐，手足無措慌了神吧？那麼就來幫我把行李搬回去吧……
M9P9Y7` ^:z
}b/G k \_f
V_
然而現實的寂靜，卻嚴嚴實實地籠罩著我。
[Pn,U+V7\
v ?$N*N\`TW ]9t
那不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我朝著隔在書房中那充滿灰塵的空氣辯解道。其實我並非歌德啊。並非返老還童，也不是轉世脫胎，只不過是個勉強塞進了些記憶的赤裸裸的局外人。是個不成器的半成品。至今為止勉強裝作歌德的樣子，但現在已經辦不到了。雖然歌德覺得，哪怕靈魂被惡魔攝走，也要享盡人生樂趣，而我對此可敬謝不敏。
'`E
\i[/Rq
K M3@ QB
將臉埋在雙臂之間。
g,a/kJ.@
xR|Fst*s/v4|
我對于受了打擊的自己感到意外。明明只不過少了個游手好閑的家伙而已。倒不如說是我在照顧他，所以就算他消失，我也不會感到為難。
Y
a*k,}_zd&p
]?i
+IaT_ jq^;A
這——沒錯，大概是我體內的歌德在感到難過。我和他不過只相處了兩個月罷了，倒不如說他一直在給我添麻煩，那種家伙走了我也無所謂。可是對歌德而言，他畢竟是相處了十年之久的同志。所以感到悲傷的是歌德，不是我。一定是那樣沒錯。
yu?x T4V
0}.N#cM E _
因為有些受不住寒冷，我便站了起來，走出了空無一物的房間。
B)u%e/n^m
4o6fW devK7Q\~
回到自己的書房，從昨天起，依然攤在書桌上的陛下的來信，映入了眼簾。溫泉大臣，我心想。歷史上是這樣的嗎？在德國文學史上燦然生輝的兩顆巨星，歌德和席勒，于一八 四年割席斷交，一個成了溫泉評論家，另一個則成了游手好閑之人。歷史上有那麼回事嗎？我不知道。
|%]5oe,w5d|]
}
fNA"v)\3wi1R B
我已經走投無路。今後該怎麼辦呢？
#K,H7E1Y2ez
^
En"zP
F
思考片刻後，我將藏在架子深處的書包拽了出來。
@@ v:r:{
Er)s9a1C
被梅菲斯特菲雷斯帶到這十九世紀德意志的，並非只有我的肉體。身邊之物，也就是衣服和錢包，智能手機，以及書包都一起被帶了過來。曾在二十一世紀生活過的證據，全部裝在這書包裡。在鞋子和折疊好的衣服下面，收藏著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物品。
tQ`s}ONu)Z
1ek:WQM` v
教科書。
1N;G6` Q)h7Sl,d"f
bcof[
當然是日語，所以在這歐洲能夠讀懂它的人，除了我以外，恐怕再也沒有了吧。即便如此，危險這一點還是不變的。世界史、物理、化學、數學，任何一冊都有讓世界為之一變的可能性。所以我將其收藏在書包的底部，盡可能不拿出來看。
`W d){hw1t$q
3X.M4x
E dW6B
然而，惟獨這種時候，不得不檢閱世界史的教科書和資料集。
[(Z NgJL,c"?l
DT&[oZ!k~No
有關歌德和席勒的內容，到底也只提到數行而已。我和他今後將會如何，根本毫無頭緒。記載的盡是關于拿破侖的事跡。十九世紀初葉的歐洲，毫不誇張地說，正是以拿破侖為中心運轉的。
'o ` [3WsZ0t1A
I(LR R&|
nV
一八 五年十月，法軍將進犯奧地利，佔領維也納。嗚哇，不就是來年嘛！那麼繼續留在魏瑪會更安全嗎？不對，維也納只是因為奧軍的撤退，毫無抵抗地被佔領，並非被蹂躪得滿目瘡痍吧。而且，第二年即一八 六年，拿破侖這次將進攻普魯士，佔領柏林。屆時魏瑪也將毫無疑問地成為戰場。
s;V&M.l2G){ Jd(i
{G xgc I
比起呆在這裡，還不如去維也納嗎。
&Y2kT E JJ
u2Bg_ ~_3dW g O
從宮廷獲取俸祿，只需講述溫泉即可。比起被報刊雜志的截稿日期追著屁股的現在，讓人覺得那種生活要輕鬆得多。還有，維也納要暖和些。魏瑪的冬天，今後將更加嚴寒。德意志可是比庫頁島緯度更高的北國。
V(H0O)?0Sp.]+Cy
.|7r"MD^{4~X
無論怎樣，已經沒有理由再留在這座城市了。對我而言，無論是魏瑪也好，維也納也好，還是烏茲別克斯坦也好，都是一樣虛假空洞的異國。
,zF#U?0v/UO1@
`#q$G'C
HmdY0VS
而且——我想到。
EFX7O4DK/B7X\
/v
M [3ym4D
在卡爾斯巴德遇到的那名少女。她嘴裡哼唱的那首歌，倘若沒有聽錯，的確就是《第九》的話，她就理應與作曲者貝多芬有著不淺的因緣。而貝多芬這一時期的確就住在維也納。
XoN%@"fPb3v-g
b,X(n0aYf#s` C1V
也就是說，前往帝都的話，也許就能遇見她也說不定。而她或許正是回到未來的關鍵所在。
0V d]? x:h*Z
.k.r [eH!T(as0g&YD
給有所往來的報社雜志社一家家打去電話，告知對方將停業一陣子，連載也將停止等。當然，每一位編輯不是驚訝、憤怒、哀求，就是哭著嚷嚷，但我幾乎都沒能聽見。耳中一直遠遠地回蕩著那名少女高唱的歡樂頌歌。
M4v\R'pi9t.P8C
[*`-~0PX9F2K0F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F[0j5Y;x0VM
i6?
[
$k%D ik1R1wo.V p
【1】Oka注︰湯揉，指若乾人使用類似船槳的長條寬木板，攪動滾燙的溫泉水，使水溫自然下降的方法。
a?4a.X
x#y z
g
YZ)?t;O/`
_
【2】Oka注︰《自由贊歌》（1785年），席勒的詩歌作品，該詩在法國大革命之後，被德意志的學生套上馬賽曲的旋律，廣為傳唱。後來，席勒將該詩重新改寫為《歡樂頌》（18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