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1-13 12:55
暫住
「……露琪亞姑姑？」
輕柔的呼喚，一瞬間將思維扯回四十多年前，與記憶中的音容笑貌密密重疊。
果然是那個孩子，那個會在花林中強忍難過沖她笑的孩子……
「怎麼可能，我可愛的大姐怎麼可能會是這種小鬼的姑姑？！」魂不淡定的性子早已是無法改變的，說著它又逕自撫著下巴，「不過這麼一說，仔細看看確實是有點相似，特別是這無情而跋扈的一面——」
「抨」地一聲，醜陋的向日葵已被埋在枕頭之下。
自回憶中回過神的露琪亞，第一個動作就是上下掃描了一遍小侄女，確認無事後便是一個毫不留情的爆栗。
「好疼∼」
這一下絕對沒有手軟，本是端正跪坐在床尾的清桐抱著被打得發懵的小腦袋，黑亮的眸子濕漉漉的。
絕對很痛！旁觀的一人一娃娃皆是感同身受，不約而同地挪開了腳步，黑崎一護更是清了清嗓子道，「你們，慢慢聊。」然後抓起魂摔門而出。
露琪亞深呼了一口氣——
「你是白癡嗎？！」呆滯過後便是控制不住的暴怒，「究竟是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一走就是那麼多年，你難道不知道大家都會很擔心你嗎……」
嵌著孩子的雙臂，穿著連衣裙的女生喋喋不休，黑髮下的眼眸被隱藏在陰影中，窺不見半分。
沒有淚水，咆哮之下，是失而復得的彷徨不安。
無法停止，害怕一旦停下，會發現這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
人總是這樣，只有在失去之時，才會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麼捨不得，才會呢喃著說出「倘若當初我……」這樣無可挽回的話語。
唯有失去過，才懂得如何倍加珍惜。
在失去的日日夜夜，總會翻來覆去不斷思索著一旦尋回，將要如何對待。
小心翼翼，惶惶恐恐。
一切的不安，只不過是因為，不想再次失去。
「……你到底知不知道，兄長他，一直都很想你？」話音漸落的女生，已是緩緩蹲了下去，微垂著頭，神色不明。
本是安靜傾聽著的孩子，在觸及最後一句話時，瞳眼驟然睜大。
手臂被偏大的力道弄得有些痛，然而卻已無心顧及。
想念我……嗎？
一刹那間，微微發脹的瞳眼，似是被那方紅亭綠樹下的清俊身影滿滿佔據。
父親大人……
露琪亞平復著有些起伏的心緒，失而復得，于她是莫大的驚喜。
然而她不知道，對她而言是四十餘年的思念，對眼前的這個孩子來說，卻是整整的百年。
若是思念可以用數量計算，那這百年來，清桐的思念，便是朽木白哉的兩倍有餘。
通過同一身影，思念不同的朽木白哉。
對著熟悉的眉眼，卻不能述說思念，百年來，這孩子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但是啊，一旦思念得到呼應，那這漫長歲月中的諸多酸澀，便不復存在了。
我思念著您，您亦思念著我。
孩子眼睫輕顫，眸光洋溢。
怎麼辦，只不過才這麼一句話，我便已壓抑不住滿腔的情感。
真的好想您……
忍住心酸的衝動，清桐對面前半蹲著的女生，鄭重說道，「對不起。」然後緩慢而開懷地舒展了眉眼，「其實，我也很想念露琪亞姑姑呢。」
看著笑靨如花的孩子，露琪亞一時晃神。
「所以這一次，」輕輕抱住女生，視線落在潔白牆邊上，又似是穿透而過，落在不知名的世界角落，「請原諒我吧。」
原諒我吧，各位。
思念之苦如此深重，實在是不願讓你們經受。
冷靜之後，露琪亞掏出了聯繫屍魂界的手機，「不管怎麼樣，還是先通知大哥吧。」
然而才堪堪翻看手機蓋，手就不期然地被按住了。
抬頭，就聽見孩子與心意相悖的請求，「露琪亞姑姑，請暫且瞞著父親大人。」
「為什麼？」明明在她的眼中窺盡思念……
「因為一些原因，現在我的身體還處於虛弱當中，需要一定的時間恢復，這麼多年讓父親大人牽掛實在情非得已，不想再因此令他多添擔憂。所以在此期間，希望您能為我保密。」
這確實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卻是因為擔憂藍染。現在的他，實力要遠超過百年前，而且計畫也進行得越來越順利，這便意味著他有更多的手段達到其目的。
那一次銀的試探行為，就證明了藍染對她已存殺心。
若是選擇在這時歸去，一旦藍染還沒有放棄除掉她，那麼她的處境便會十分危險。
不是不信任父親大人的能力，實在是他無法時刻護著她，一般的死神能力又不夠看，藍染想要無聲無息滅了她，簡直是易如反掌。
但是，如今這一切又不能坦誠告訴眾人。
藍染的形象樹立得實在是太成功了，溫和敦厚而強大博學，這幾個形容詞大抵就是他在瀞靈庭一眾死神心目中的全部印象了。
就算是到了後來黑崎一護等人殺進瀞靈庭的時候，若不是卯之花烈在那假屍首上面發現了破綻，他們估計也不可能懷疑到藍染身上去。
所以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清桐只能選擇防備而不是進攻。
「但是，兄長他——」在露琪亞印象中清桐都是這幅年幼的孩童模樣，大抵是因為這個，她仍然地把清桐當成一個小孩子看待。
對此清桐也很無奈，只是百年前露琪亞尚未出現，而她現在又恢復成當初的模樣，所以會有這反應並不奇怪，「我明白父親大人的心情，但是現在真的還不行。露琪亞姑姑，我保證一旦身體康復，會第一時間通知父親大人的。」
為她的堅決而鬆動，露琪亞皺眉，「只是告知一聲也不行嗎？」
孩子歎氣，不答反問，「您認為父親大人會安心等待我的歸去嗎？」
答案自然的否定的，估計朽木白哉知道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把人帶回去然後嚴加看管。
因此此事商議的結果，就是養傷期間，清桐暫時借住黑崎一護家。
達成此協定時，姑侄兩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主人小草莓的意見。由是當黑崎一護知曉後，本就陰沉的一張臉頓時拉得更長了。
露女王權當無視，直接把自己佔據的那方小空間一分為二，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如今不過是孩子身量的清桐也不嫌擠，樂呵呵地抱了被子窩進去。
忙活了一天，氣場強大的露女王也累了，進去休息前，還特有禮貌地朝著僵硬在旁的小草莓頷首，「晚安。」
然後「啪」地關了門，可憐小草莓在原地呆滯許久，都不知道作何反應是好。
第二天，當露琪亞和黑崎一護都去上學時，清桐也跑去找了浦原喜助。
現在的現世，跟百年前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光是這樣看著，就已經興奮不已了。
多數女孩子在天性上都偏好玩耍，更別提是自幼被拘在家中的清桐了。但是沒有義骸很不方便，因此才決定去找浦原喜助。
不過也因為變化很大的緣故，本來就不擅長認路的孩子，更是花了好大勁才終於尋到了那偏僻角落。
在找到那老舊的商店時，清桐終於如釋重負感慨道，「看吧，就算是為了以後迷路可以找人問，也得去弄副義骸才行！」
並不坐落於市中心的小店毫不起眼，門前的修飾，更是簡單得唯有一塊寫著「浦原商店」的招牌，門窗的色澤雖然樸素，但從外面根本無法看出裡頭究竟是什麼。
門前一小片空闊地上，兩個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正在掃地。正確來說，是女孩子安靜地掃地，而男孩子興奮地舞著掃把說著什麼。
左右擺動的掃把不經意揮亂了好不容易掃到一起的落葉，頓時嫩黃紛飛著落到了女孩子頭上身上，她頗是擔憂地說道，「甚太，再不認真掃會被罵的。」
名為甚太的男孩於是更是頑劣地扯著她的馬尾，「小雨你還是囉嗦，真讓人心情不好！」
即使是身為被欺負的一方，女孩還是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將這一幕由頭看到尾的清桐無聊地扒拉了一下過長的劉海，自言自語道，「搞什麼啊，真是不討喜的小鬼……」
這聲量不大的嘀咕被兩人敏捷地聽到了，甚太齜著牙豎起掃把，「你說什麼，醜八怪？」
小雨擔心地拉著他，「甚太君……」
清桐拿出了朽木白哉的姿勢，撇開眼看向店門，語調冷清，「居然雇傭這麼沒禮貌的小鬼，浦原喜助的眼光還真不是一般的差。」
「可惡！」對方瞧也不瞧的表情猶如火上澆油，發現她的視線落處後，男生得意說，「不用看了，店長不在！」
「哦，是麼，」強調被拉得老長，清桐繼續挑釁，「我很好奇，浦原的店是不是因為你的存在才會這般冷清的。」
「什麼，你是說我在說謊嗎？」說罷，已然擺出了戰鬥姿態。
孩子微微側頭，彈出白嫩的食指，指向一處——「很明顯。」
話音尚未消失，店門便突然打開，一尊鐵人般的身影驟現，墨鏡加上小鬍子，相當的有氣勢。
甚太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雙大手就以不容反抗的姿態蓋上他的小頭顱，「甚太，對客人不能沒有禮貌。」
男孩頓時渾身僵硬，正要嘴硬地反駁，握菱鐵齋已經側過身伸手，「客人，請跟我來，店長正在裡面等待。」然後眼一橫，盯住某人，「你給我認真掃地。」
清桐順從地走了上去，經過甚太身旁時，還調皮地翻眼皮吐舌頭。小傢伙被奚落得腦門直冒煙。
浦原喜助永遠都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換了裝扮的他看起來更符合其黑商本質了。若是硬要形容他近百年來的變化，那就是越來越……猥瑣……
以扇掩嘴，「難得的客人呢，好久不見，嗯……我該稱呼為市丸桑還是……朽木桑？」
本就心思難測，如今在帽檐遮掩下，這個男子便顯得愈發高深了。
眼前這傢伙雖說被驅逐出了屍魂界，但只要有夜一在，永遠不愁收集不到消息。
而對記憶回籠的眾人而言，身份的隱瞞也已失去意義，清桐揚唇，瞳眼清亮，「我叫清桐，朽木清桐。」
心緒微蕩，只因時隔百年，再次得以光明正大說出這個名字。
帽檐下的眼眸隱得更深，「原來如此，事情好像很有趣呢，可以請朽木桑為我解釋一下嗎？」
清桐毫不客氣地回絕，「不好意思，以我們之間的交情，好像沒有這個必要吧？」
即便她背後秘密一大堆，也不需要對一個不相干的人做任何解釋。
厚臉皮如浦原喜助，沒有丁點被拒絕的尷尬，逕自結束了這個話題，「那麼，朽木桑這次來是有何貴幹？」
「跟上次一樣。」
須知道，她上次來怎麼說也是差不多五十年前的事了，也虧得對方是浦原喜助，否則換了別人還真不敢肯定這位客人究竟要的是什麼呢。
一提到生意，商人嘴臉立即出現，「義骸啊，小店這裡有三種不同的型號哦，請問要的哪一款？」
眨眼，「咦，上次明明沒有那麼多的……」
男子勾唇，「科技總是在不斷進步的。」
有些鬱悶地歪了歪頭，「有什麼差別？」
「是∼」浦原喜助攸地消失，三秒後出現之時手裡已然拿著三具面容空白的義骸，「這是三種不同的款式，差別在於適應性，透氣性和靈活性，當然了，功能越好價格越貴。」
「恩……」清桐對著三具義骸掃視了一番，仍然沒瞧出三者的差別，於是擊掌決定道，「就要最貴的。」
注意，朽木大小姐的思考方式借鑒於以下公式：
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
「對了，能不能弄成長大後的模樣？」就算現在身體暫時恢復不了，義骸總可以吧？
「很遺憾哦∼」浦原喜助笑容依舊，「其實也不能說不可以，只不過那樣的話效果會差很多，就好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那般，多餘的部分可能會控制不了，導致肢體不協調什麼的∼」
無法想像四肢下擺頹廢無力的模樣，某桐只得鬱卒地接受了小號義骸。
回到家後，露琪亞圍著裝扮一新（清新上衣搭休閒短褲，外加一個可愛挎包）的清桐繞了一圈，暗自點頭，確實不錯，不過……
「哪裡來的錢？」
清桐無辜地看著姑姑，「房間抽屜中有只小豬——」
話語未完，小草莓就蹬蹬蹬地上了樓，沒一會又抓著他肥嘟嘟的儲蓄豬出現，面目猙獰地指控道，「你這小鬼，居然偷錢？！」
「不，」孩子對著烈火熊熊燃燒的小草莓一本正經解釋道，「是借。」
——所以說清桐，你終於被銀帶壞了嗎？
原因
——空座第一高中一年三班
因為「借錢」事件而被露琪亞修理了一頓的清桐，跟小草莓的關係就更加糟糕了。
然而，黑崎一護扔下的「再也不要看到你這小鬼」這一怒言，卻堪堪在第一節課伊始的時候就被打破。
是、是幻覺嗎，不然的話——「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講臺上站立著的纖細身影，不就是他剛剛告別不到二十分鐘的可惡小鬼嗎？！
正要做自我介紹的清桐佯作無辜地眨眼，又歪頭瞅了瞅一旁的班主任真田加奈，瞧上去可憐味十足。
小動物般的萌狀殺傷力無可比擬，掀翻了真田加奈的一顆大齡剩女心，這位向來以「惡鬼」著稱的老師一個淩厲而富有攻擊力的黑板投擲，「鏗鏘」一聲，小草莓就此消停。
下課鈴響的時候，清桐的桌子便被熱情的一年三班同學包圍起來。
「朽木同學之前是在哪裡讀書的呢？」
「才十二歲啊，好小……」
「好厲害，真不愧是天才！」
「呐呐，朽木同學平時喜歡做什麼呢？」
對於這個低年齡高智商的插班生，一群正值年少的男生女生們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
而初次接觸現世學校的清桐也自覺這種體驗十分新奇，笑眯眯地一一作了回答。
而班級中的一個三人團體，也從剛才課堂上黑崎一護的態度看出了清桐的非同一般。
一身普通的校服勾勒出了發育良好的身材，發色璀璨的女生以指抵唇，「朽木同學姓朽木，露琪亞也是朽木，會不會是兩個人有什麼關係？」
長相清秀的男生推了推眼鏡，以冷靜的口吻分析，「確實，但從長相看，兩人也有幾分相似，很可能是親戚關係。」
「好厲害，雨龍同學看起來好像偵探。」井上織姬轉頭，看向一邊的大個子男生，「呐，茶渡同學的意見呢？」
「嗯。」泰虎茶渡保持著慣有的沉默，言簡意賅地發表了一字真言。
「……」
另一邊的黑崎一護也是被好友淺野啟吾一連串語言加表情攻擊。
「一護，為什麼你會認識可愛的清桐桑？難道說，你在嚴肅的表情之下其實有著一顆猥瑣的大叔心？天啊，你怎麼忍心下手，這麼可愛的小蘿莉∼∼∼」
面對淺野啟吾的情緒失控與無邊的腦補情景，黑崎一護的回答通常是直接無視，又或者給予必殺的一招。
當再一次被擊倒在地時，男生淚流滿面，「還是那麼不近人情啊，一護……」
小島水色面色平常地在旁邊吐槽，「早說了不要那樣的。」
而黑崎一護已經拖著露琪亞上了天臺，顯然一副「不給解釋咱倆沒完」的姿態。
天臺上，正是天闊雲高的天氣，涼風習習，開闊的地方視野愈好，空氣也愈發清凜。
向來眉眼不善的男生，一掌狠拍在鐵網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辦法，」露琪亞淡定地掏了一盒牛奶喝，「清桐她說一個人在家無聊，但是單獨出去又太危險……」
小草莓使出灼灼的眼波攻擊，「所以你就讓她來學校？」
「這樣不是很好麼，」很體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碼可以不用擔心抽屜中小豬的安全問題了。」
一張臉已經板得沒有半分神采了，「完全不覺得。」
「好了，」女生將手中的東西隨意往後一拋，紙盒便準確地越過鐵網掉落進教學樓旁邊的垃圾桶，走向樓梯，「怎麼說也都不小了，怎麼還整天跟個小孩子計較呢。」
「……」有你這個怪物的存在，你以為我還會天真地相信那個小鬼才十二歲嗎？！
總而言之，不管小草莓多氣惱，還是不得不接受清桐就此活生生紮進他生活這一事實。
不過這個小鬼雖說不怎麼討人喜歡，卻還是有點用處的，起碼當他在上課期間突然有了任務的時候，這傢伙還會打一下掩護。
畢竟虛們可沒有什麼時間觀念，總是隨著心意出現，自己總不能悠哉地等到下課再去處理吧？
說起來，自從遇到了露琪亞，日子就完全跟以前不一樣了。雖然之前也照常會碰到所謂的整和虛，但是他到底還只是個局外人。然後經過了那天晚上的事之後，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代理死神，再接著又跟井上等人有了更深的羈絆……
「一護！」
低低卻又明顯帶著提醒意味的呼喚，一下子讓男生回過了神，也很快感覺到了遠處一抹異常的靈壓。
於是毫不猶豫地舉手，在真田詫異的眼神中堂而皇之地撒謊，「那個，老師，我肚子痛，先去上一下廁所。」然後沒有任何停頓地推門而出。
露琪亞隨後而去，理由是——「我去照顧他。」
真田加奈正要發飆，心愛的學生卻已經甜甜地發問，「老師，這道題我不是很明白，請問這裡是怎麼解釋呢？」
好成績，好相貌，好性格的三好學生一下子吸引了真田加奈的注意力，於是又一次順利完成掩護任務。
每一天，清桐都受到了熱情的對待。
井上織姬的愛好從來異于常人，「清桐，今晚要不要來我家？我準備烤番薯，塗上奶油之後的味道格外好吃∼」
——「……我奶油過敏。」
班長大人笑得陰森，「朽木桑，別忘記放學後的社團活動哦，我等著你。」
——「……我知道了。」
照常煩人的淺野啟吾，「呐，週末清桐桑要不要和我一起愛的約會呢？最近新出道的樂隊超級棒！我好不容易弄到了兩張門票……」
——「……週末沒空。」
就這樣，十天后，迎來了月考。
清桐之前完全沒有接受過任何現世的教育，可以說她現在所有的知識全來於自己嗜書的喜好，可是當成績公佈之時，眾人皆是掉下巴地發現第一名不再是石田雨龍，而是不過才轉學幾天的天才朽木清桐。
面對一眾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清桐逕自笑得無害又欠扁，她的解釋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試卷的時候，忽然就覺得好簡單……」
「簡單」這兩個字瞬間秒殺了圍觀的淺野啟吾，他流著海帶淚好不悲憤道，「可惡，居然就這樣被比下去了，我不甘心！」
再看一眼黑崎一護的成績，打擊更上一層，「為什麼連一護都是二十名……」
淡定性子的水色安慰道，「沒關係，下次再努力就是。」
「不行，絕對不能就這樣放棄，文化成績比不過，運動我一定要大放光彩！」男生握拳，對著光明一副嚮往表情。
「是嗎，那祝你成功。」
「不行啊，水色，怎麼能這樣有氣無力！看吧，下一節課就是體育了，上次清桐桑因為運動服的原因沒有參加。這一次，我絕對、絕對會維護我在清桐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的！」
「嗨，嗨∼」
——體育課
哨子的聲音一陣陣響起，戴著鴨舌帽的體育老師不斷地重複著一個名字。
百米跑——「比賽結束，獲勝者朽木清桐。」
網球——「比賽結束，獲勝者朽木清桐。」
籃球——「比賽結束，獲勝者朽木清桐。」
就連足球——「比賽結束，獲勝者朽木清桐。」
「可惡！！！為什麼，跑步，網球，籃球，排球，足球……沒有一樣他不行的，那傢伙難道是外星人嗎？！」
用難以置信一詞也不足以形容此刻淺野啟吾臉上的表情，這傢伙已然被清桐的運動全能徹底打翻在地了。
水色臉色如常地打開手中的果汁，「面對現實吧，啟吾。」
「為什麼，」失意體前屈，「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人的存在，叫我等情何以堪啊……」
不解，「恩？我覺得挺好的啊。」
「啊！！怎麼連水色都變得如此陌生？！」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不可能！」無限回音中……
操場的另一端，清桐正在被黑崎一護噴口水。
「你這傢伙，就不知道適可而止嗎？」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表現出不符合一個十二歲孩子該有的實力，她難道不知道這種事情在別人看來很匪夷所思嗎？
清桐無辜地拔起一根草嚼著，「咦，你是指我不應該贏嗎？」
「有哪個十二歲的孩子能在踢足球的時候把守門員踢飛，在打網球的時候在地上留下一個不應該有的坑，在百米跑的時候居然還跑出６.２３秒的成績？！」小草莓鉗著她的肩膀，每說出一個證據神色就猙獰一分。
「但是……」瞬步連一秒都不用，孩子很淡定地想了想，「其實我可以跑得更快的。或許你是想問為什麼露琪亞姑姑沒有這麼做，我估計是因為義骸的型號不同，我買的是最新型的。」
「笨蛋，這是重點嗎？！」為對方不同尋常的大腦回路所挫敗，少年面如黑炭，「他們都不過是普通人！」
他們都是普通人，但你不一樣。
現世，是一個普通的世界。這裡沒有靈力，沒有死神，沒有斬魄刀，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世界。
人們弱小卻努力，勤奮而堅強地生活著，熱愛和平和一切美好的事物，百年便足以使其永遠沉睡。
可你不同，強大的力量，漫長的生命，這些都是顛覆這個世界理念的存在。
無論穿著打扮再怎麼相似，還是改變不了那個事實——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這就是潛臺詞。
沉默，而後風起。
春末夏初之際的草地生機盎然，一連片青綠清清爽爽，呼吸細嘗間，還有微微的澀。
這陣風來得莫名其妙，揚起所有的細碎髮絲和乾淨衣擺，操場上年輕的少年少女們被高高鼓起的衣衫，灌滿了青春的氣息。
「我知道了。」
平靜的一句話，詫異了少年的眉眼。
他可能還不明白為何孩子的心緒會突然轉變，也不明白方才自己的一句話代表著什麼。
但是無所謂，因為那只不過是在無意間點破了事實，而有的人正需要被提醒。
清桐抬眸望著遠空，承諾道，「以後不會了。」
天空格外的藍，連雲朵都透露著一股子懶惰，真的是很像屍魂界呢……
這個十五歲的男生或許沒有足夠的熱情和體貼，但卻無疑心思細膩，就是這麼看著孩子淡然的側臉，忽然就憶起年幼時坐在岸邊獨自看夕陽的自己。
大概是一樣的吧，那種心情，是思念。
於是他問，「你其實並不開心吧？」無論是笑著，嚷著，面無表情或者是得意洋洋，都好像是隔著一層霧，半點不得晴朗。
驚訝轉頭，少年棕色的瞳眼中坦蕩而認真。
不開心……麼？
其實不然，她喜歡現世，那些新奇的東西總能輕易地吸引她的注意，這是個與屍魂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時她還有些羡慕人類生命的短暫，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爭分奪秒地為理想奮鬥，將愛恨情仇徹底詮釋。
而對於屍魂界歲月無期的他們，百年時光也許都沒能表明心中愛慕。因為生命足夠漫長，所以無畏地蹉跎著。
但慶倖也在於此，因為相伴之人是自己深愛之人，所以無論是千年萬年，都願意一直相攜著走下去。
「不，我只是不夠開心。」皆因我思念太深。
並肩坐在草地上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怪異地和諧，「為什麼不回去？」
這樣和平的聊天似乎還不曾有過，「因為前方有所阻攔。」
「既然如此，」橘黃色發色的少年手臂一揮，眼中燃著同樣濃烈的色澤，「那就打敗所有阻攔的力量，無論對方有多強大。你想回去的，不是嗎？」
人類的可怕之處在于他們的信念，少年眼中傳達的，正是勇往直前的執念。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笑，清桐很破壞氣氛地說了一句，「黑崎一護，有沒有說過你是熱血少年？」
話畢，離開。
翹課的感覺跟初到學校一樣新奇，只是少了一份忐忑不安。
因為會心心牽掛的人，並不在這裡。
不察意看到流浪貓，掏出書包裡吃剩的食物放在手中，打算做一回好心，它卻只是警惕地弓著身子，毛髮直豎。
果然動物的直覺是最靈敏的麼？
把食物扔在一旁，繼續無所事事地閑晃著。
黑崎一護的敏感出乎她的意料，但不能回去的原因，真的只是因為藍染嗎？
抿了抿唇，難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垂眸的瞬間，又驟然想起男子清俊絕倫的身影。
另一個原因麼？
好吧，她承認，其實她是在害怕。
一直沒有向姑姑問出口的是，父親大人到底有沒有另娶。
在聽到答案之前，她便已經退縮了。
因為實在不知道，倘若背叛被證實，要怎麼面對父親大人？
親眼得見百年前情深的父母，要怎麼做才能接受百年後的物是人非？
但又不願意因這方私心而讓那麼疼惜她的父親大人自此孤寂一人。
矛盾的思想，是逃避的根源。
「換做那傢伙，會怎麼做？」黑崎一護，同樣是年幼喪母之人吧，「算了，先回去再說，不然露琪亞姑姑該擔心了。」
然而，計畫遠遠比不上變化。
破空而來的手臂白皙有力，熟悉的力道，攬於腰間。
背後是異於身體的溫度，這般的擁抱姿勢，似曾相識。
微微的柿子清甜中，是久違的關西腔——
「好久不見呐，清桐。」
終於，找到你了。
相信
——「好久不見呐，清桐。」
這真是一句高頻率出現的話。
因為對方帶了散靈手套的緣故，義骸頹然地滑坐在一邊。
被抱住的那瞬間，百感交集。
只是分開不過短短十來天，卻不知何故地有一晃百年的恍惚感。當然了，於市丸銀而言，那也的的確確是一段漫長的歲月——哪怕他並不記得。
那位神秘老人的力量很逆天，具體多強大無法估計，但起碼是她這個世界的人所無法反抗的。從她降生伊始到劇情開始的這段時間，眾人記憶中，從沒有市丸清桐這一概念。
所謂的好久不見，想必是自封印解除之後才有的感覺吧。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開始的這幾天這傢伙一定都在關注朽木家的消息，因為如無意外，她第一個通知的人，定是父親大人無疑。
直到後來實在沒有動靜才主動出擊，從屍魂界找到現世，一共十四天。
相比無情的一刀，這個擁抱顯得格外溫馨。
輕輕地眨了眨眼，睫簾微卷，在空氣中劃出無形的弧度。
這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百年歲月之後，自己也終於開始受其保護了？
市丸銀成為死神並接近藍染的目的，從來就清晰無比——為了亂菊。
這傢伙，若論瘋狂，整個屍魂界，怕是無人能與之相比，連藍染也不能。
準確來說，這個總是笑容狡黠的男子，並沒有明確的是非觀。對錯于他，沒有意義，所有的一切，只要能達到其目的，那便是好的。
是以他毫不猶豫地拋棄亂菊，隱瞞一切。
沒有證據證明藍染的叛變之心，不要緊，那麼參與其中就是了。
不是與清桐一般選擇穩妥的防禦，而是直接採取瘋狂的進攻。
事成之後自己的是非清白，早已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把自己捨棄了。
聰明人總是思考著最後能夠最大可能保全自己的方法，因此顧慮重重。而市丸銀，在對弈還沒開始的時候，便已抱著玉石俱焚的打算。
這樣的方法，對自己，無疑是最殘忍的，但對敵人，也無疑是最有效的。
謹慎到極致的藍染之所以會被放下心防，也是因為如此——他對自己不夠狠，而市丸銀則不然。
能夠對所有人毫不手軟的是藍染，能對自己毫不手軟的是市丸銀。
其實最不可得罪的，不是藍染這類人，恰恰是市丸銀這種極端之人。
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捨棄自己，唯獨不會傷害所要保護的人。一旦觸其逆鱗，便會被不擇手段毀滅。
是的，毀滅，而不是償還。
因為唯有讓其永遠消失，才能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
市丸銀，便是如此可怕之人。
當亂菊昏倒在地的那一刻，沉睡內心的本性就已蘇醒。
倘若藍染的意圖得逞，那麼所有人，包括亂菊，就會不復存在。
明白這一後果的市丸銀，笑著踏入局中。
——帶著背叛之心，我宣誓我的效忠。
然而，正因為守護的代價是生命，守護物件的挑選，便也會分外慎重。
清桐知道，在她出現之前，亂菊就已是市丸銀決心守護的人。由於記憶的緣故，她從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只是到了後來，到了她心動的那一刻，她卻開始迷茫了，這個男子狡詐如斯，實在無法知曉自己于他的意義。
一直到了百年遊戲結束之際，仍然處於相互試探的階段。
從不曾動過心的男子，只有通過這般極端的手段，來確定自己是否想守護眼前之人。
呵呵，現在她該為這個結果而高興麼？
判斷的理由何其簡單。
要求掌握全域的藍染，自然不會忽略有能夠影響眾人記憶力量的自己。但是現在的他，還不是夜虛宮中可以呼風喚雨的王，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呼喚小弟去隨意抓人。
因此以其性格分析，在得知自己下落的第一時間，必會親自出現，尋求心中答案。但是他卻沒有出現——當然了，也可能是中間出了什麼意外。
「你向藍染隱瞞了消息？」
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問出了這麼一句。
「嗯？我只是覺得任務太早完成的話，很沒意思∼」言下之意就是我要借機偷懶。
一如既往，狡黠如市丸銀，從不會說出真實想法。
然而答案也是肯定的，他確實隱瞞了消息。因為是要保護之人，自然不可能拱手相讓。
如今這一舉動，是隱晦的暗示。
搖頭輕笑，不管怎麼說，第一個找到的人是他，於她而言，是運氣，也是欣喜。
「你還是沒怎麼改變。」久別重逢，應當來上這麼一句。
而今久經歷練，已然成為一代強者的男子微微歪頭，笑容不改，「我倒是覺得清桐變了很多呢。」
清桐嘴角一抽，硬生生地被弄成了小孩子，任誰都看得出有變化好不好？
不適地扭了扭小身子，「放開我。」
這樣的擁抱，就好像被當成大號布娃娃般抱在半空中，著實彆扭得很。
「不放∼」聲音中的戲謔之意，顯而易見。
大有虎落平陽之感的清桐忿忿扭頭，怒目而視，卻不知稚嫩的面容配上這般的表情，完全沒有半點威懾力。
市丸銀瞧得有趣，興致勃勃地建議，「這樣吧，要是清桐把那些『辛酸往事』說給我聽聽，我就放開你，如何？」
……說什麼辛酸往事，其實還是想打聽真相吧。
那老頭子也說了，自己隨便編一個就成，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但是實在……實在是不甘心這麼被動！
於是清桐面無表情道，「故事很長。」
「不要緊。」市丸銀很耐心地安撫道，「我時間很多。」
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可是我沒有。」意味深長地提醒他目前她還是個小孩子，若是徹夜不歸，家人（即露琪亞）會擔心的。
露出苦惱的表情，三番隊隊長眉心糾結，「那怎麼辦？我也很關心清桐呢∼」
苦惱歸苦惱，可那眉眼透露出來的，哪裡有就此甘休的意思？
想起對方胡攪蠻纏的性子，清桐頓時大感失策，笑意吟吟地改了計畫，「既然這樣，那我長話短說吧。」末了，斟酌一下用詞，「其實這事說來也很奇怪，那天下了大雨，然後突然就有虛出現，接著我不知怎麼地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就已經遇到你了。後來吧，咳咳，失血過多……」
言猶未盡，被大刺刺抱著的孩子卻用一種「你懂的」的眼光取而代之。
喋喋不休地講了一大堆，看似來龍去脈都交代了，實則關鍵的地方一處都沒說明。
這個解釋著實是漏洞百出，更別提精明如市丸銀了，哪裡會相信這套說辭。
只是堪堪要發問，腦袋驀地就空白一片，想要說的話也突然間遺忘了。
「有虛……昏倒……醒來……」男子呢喃嚼著這幾個詞，每說一個懷中孩子的笑容就勉強一分。
「怎麼聽起來好像很——」
清桐強作鎮定等待下文，內心絕對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麼淡定。
「有趣∼」最後兩個字吐出的那一刻，孩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樣都相信，那老頭子果真沒有騙人……
然而下一秒三番隊隊長就目光如炬，笑得燦爛地說，「啊啦，你怎麼留了那麼多汗？」
「……有點熱。」
恰好有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經過，正嘻嘻哈哈地說著笑，「快走啦，雖然說要夏天了，但是傍晚還是有點涼。」
「知道了，要是不小心感冒就糟了，明天要數學測試呢……」
於是市丸隊長低頭看向懷中的孩子，深深地沉默了。
這般的視線攻擊一般人抵抗不了，清桐卻猶自頑強負隅，強調道，「真的，有點熱。」
春末夏初的傍晚，空氣微涼，夕陽的大半身子已沉沒在地平線下，金黃與灰藍彼此纏綿，正值白天黑夜的交換之際，暮色四合中的細碎遊雲散漫，現世的黃昏，一片安寧舒適。
便是在這麼一個寧靜時刻，身後的男子單手捂額，五指穿梭於銀紫髮絲間，淩亂地覆滿手背。
一聲輕笑。
突如其來。
在安逸的空氣中蕩出輕柔的曲線。
淺淺淡淡，愉悅氤氳。
肩膀上有沉重壓下，微暖的氣息撩在頸間，身後小弧度的抖動，正無聲說明著男子此刻的心情。
距離是那麼近，由是即便那笑輕得幾乎只湮滅於喉嚨間，還是被清楚地捕抓到。
這般背抱的姿勢，使得彼此的表情皆是無法窺得。
大大的瞳眼在暮藍中湛湛生輝，清桐有那麼一瞬間的難以置信。
只因男子由心而發的喜悅。
何其難得，這樣清晰的情緒外露，只是到底是因為什麼……
還是跟以前一樣呢，這語氣，這表情。
手臂收緊，感受到懷中那不同於己的溫度，嘴角的愉快漸增。
將下巴擱在孩子瘦弱的肩膀上，毫不在意這種身高懸殊帶來的彆扭感，只逕自的笑著。
路邊上行人稀疏，沒有預兆地，頭頂上的燈光「啪」地亮了，橘黃色頃刻灑了一地。
許是夜色漸濃的緣故，單薄暖光下的年輕男子，看上去並不如平時的狡詐森冷，反是隱約帶了幾分心滿意足的慵懶。
明明什麼都沒說，清桐卻莫名地感到有悶氣湧起，這下子當真是有些熱了。但又不知究竟是何種情緒在作祟，因而沒好氣地問了聲，「你在笑什麼？」
這樣的質問，只是為了緩解心中的奇異感覺，本沒期望對方能正經地回答。
不料男子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吐槽，他頓了頓，於森森夜幕中說了笑意清淺的一句話——「因為，找到你了。」
時隔四十餘年的擁抱，是滿心滿意的慶倖。
你還在，真好。
似真還假，似假還真。
說話從來就虛虛實實的男子，總是令人捉摸不清。
無論是笑容，還是言語，盡是滴水不漏的偽裝。
由一開始，清桐就異常清楚這個事實。
市丸銀，這三個字，由始至終都蒙著一層迷霧。
不該輕易聽信的，這才是理智的做法。
但是怎麼辦呐，心跳中蘊含的，是不知所措。
因為此時此刻，在這寥寥暮色中，她竟是沒有任何遲疑地……就相信了這句話。
悠于 2016-1-13 12:55
約會
臨別前的三番隊隊長總算想起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怎麼縮水了？」
縮水……
被一針見血的清桐忍了又忍，言簡意賅道，「靈力枯竭後遺症。」
能夠讓藍染另眼相待，除卻必備的實力之外，頭腦聰慧也是必不可少的。只不過簡單一句話，市丸銀便作出了推斷，「意思就是說，如果靈力恢復，就能恢復原來的樣子？」
清桐鼓勵地給了一個欣賞的眼神。
三番隊隊長再接再厲，「靈力的恢復不拘方式，也即是說，可以通過某些手段？」
其實這個設想清桐也考慮過，只不過現世中能夠提供此類工具的，除了浦原喜助別無他人。
但是對於這個男子清桐一直是防備有加的，只因他對了露琪亞下手。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在清桐看來都是不可饒恕的。
總而言之，若非必要，她是不願和浦原喜助有任何牽扯的。
因此這個方法也沒有機會得到嘗試。
不過這回市丸銀的話倒是讓清桐想起了一件事。
屍魂界的技術固然有涅利繭那科學狂人撐著，不過虛圈也有一個同樣熱衷此類研究的薩爾阿波羅。而市丸銀這傢伙恰恰好能搭上這條線……
難道他是故意提起的？狐疑地瞟了某狐狸一眼，「你有辦法？」
「這個嘛~」市丸銀故作高深地摸著下巴望瞭望天，「倒是可以試一試。」
看到了對方的暗示，小孩模樣的清桐抖了抖目角，乾巴巴問，「條件是什麼？」
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被大大娛樂了的三番隊隊長伸手，大咧咧地在對方頭頂上好一陣作亂，彎著眉眼誇道，「好乖好乖∼」
忍無可忍地一巴掌拍飛那手，清桐齜牙，「不說就作廢。」
「好痛，」將手背伸到孩子眼前，白皙中透著好看的粉色，「太狠心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譴責表情，眉梢眼角似都一下子掛上了些許的委屈。
這、這是在撒嬌嗎？
禁不住有些耳朵發熱，清桐不明所以地後退了一小步，眼神向一旁游離，堅強地不歪樓，「快說你的條件！」
然而卻半響沒有得到回應。
奇怪地抬起頭，瞳眼驟然映入市丸銀安靜站立的身影。
男子雙手攏袖，於晚風中笑意氤氳，衣訣繾綣揚起，芝蘭玉樹般。
還沒褪下的赧意再次加深，「你笑什麼？」然後惱怒甩手，打算直接走人。
笑嘻嘻地握住孩子纖細的手臂，市丸銀豎起一根食指。
壓下啃咬的衝動，沒好氣問，「幹什麼？」
「陪我一天∼」
嬉笑隨意的關西腔中，是不容忽視的淡淡認真。
清桐不由得詫異抬眸，「什麼？」
似是很滿意對方的這個反應，市丸銀點頭肯定，「不用懷疑，就是你聽到的那樣。」想了下想，補充道，「至於時間，就明天吧。一整天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呢，聽說現世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等、等等，」清桐連連打斷他的美好設想，「我還沒答應吧？」
市丸銀自顧自地問道，「是要在這裡碰面呢，還是我去接你……果然還是我去接你吧。」
怒目，這是威脅對吧？
以露琪亞姑姑現在的情況推斷，屍魂界的抓捕命令也是差不多要下達了。她怎麼可能讓他在這個敏感時期去接觸那兩人……
這狡猾可惡的狐狸，低罵一聲，「不用了，我選前者。」
「怎麼可——」抬杠的話語中斷在孩子烈火燃燒的雙眸中，市丸銀從善如流地改口，「好吧，真可惜∼」
威脅完這邊的市丸銀，又樂顛顛地跑到了虛圈，照例對著薩爾阿波羅同學的居所好一陣折騰，然後厚顏無恥地威逼利誘，要求對方在一夜之間作出符合其心意的工具。
第二天，昨晚被露琪亞好一頓訓斥的清桐磨磨蹭蹭了好久，才來到昨天約定的地點。抵達時小小驚訝了一番，因為向來散漫的三番隊隊長居然罕見地沒有遲到。
遠遠地，就見到身影挺拔俊秀的男子，一身深色西裝，襯衫領帶，難得地一本正經。雖眉眼還不甚清晰，但卻還是一瞬間便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
還有二十來步距離的時候，他剛好低頭抬手，清桐眼尖地瞟到腕間露出的一角，正是目前現世很流行的手錶。
接近到三五步時，市丸銀便突然旋過身，這才得以清楚地打量一番。
不同以往的古色古香，換上了現世服裝的男子，別有一番魅力。
深沉的顏色襯著銀紫色的碎發，顯得格外乾淨俐落，衣衫剪裁得當，行雲流水般勾勒出年輕男子的身材。
西裝本有著嚴謹的內涵，使穿者莊重。只是西裝穿在從來笑容肆意的市丸銀身上時，卻穿出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衣衫、領結都十分之齊整，袖子和紐扣更是整理得一絲不苟，分明是嚴謹之極的穿著，卻硬生生被鐫帶著七分邪氣的眉眼壓下，兼之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整個人只淋漓盡致地詮釋了一個詞——桀鶩不遜。
當彼此面對面之時，男子出乎意料地行了個紳士禮，置於身後的右手劃出一個好看的圈，粲然熱烈的玫瑰綻放於指間，動作流暢而自然，極為優雅。
「早上好，美麗的小姐。」
若非這嘴臉和這腔調實非一般人所能模仿，清桐十成十會懷疑眼前這人壓根就是個冒牌貨。
不過好在朽木大小姐心理強大，在經歷過類似「百年遊戲」此類更為驚悚的事情之後，一般的驚悚已經撼動不了她了。
默默做了一下心理建設後，清桐淡定接過被小心去了刺的玫瑰，扯出外交時的完美微笑，「早上好，銀。」
沒有見到想像中的欣喜若狂，三番隊隊長疑惑了，自顧自地嘀咕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紅著臉不勝嬌羞，咬著小指頭欲迎還拒麼？不然就是投懷送抱感動不已……我記得現世的電視劇都這麼演的啊……」
朽木大小姐：……這種雷人的設想是怎麼回事？你個混蛋究竟都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狗血劇？！
三番隊隊長在孩子譴責的眼光中，十分無辜地笑著。
適時不遠處剛好有移動霜淇淋車路過，市丸銀無視清桐的抗議，逕自牽了她走過去——正確來說是拖。
買霜淇淋的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見到有客人便揚起親切的笑容，「客人，請問需要什麼？」
「嗯，我看看∼」強大的市丸隊長頭一回見識霜淇淋這玩意兒，很有興致地挑選了一番，而後低頭問，「你要什麼口味的？」
朽木家大小姐同樣是第一次嘗試這個，當下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嚴肅道，「西瓜。」
「好的。」女孩子找出了西瓜味的霜淇淋，遞給清桐，「給，小妹妹。」
「……」按捺下反駁的話語，朽木大小姐默默接過包裝精緻可愛的霜淇淋。
旁邊的三番隊隊長還在堅持不懈地流覽著，女孩子好意問道，「客人，請問您需要什麼口味的？」
正小口舔著霜淇淋的清桐頓時有不好的預感，果然在下一秒就聽見市丸銀尾音微揚的回答，「柿子喲∼」
真是意料不到的答案，女孩子的笑容「哢嚓」地出現一絲裂縫，「真的很抱歉，客人，這裡沒有柿子味的，不然您換一種吧？」
「那……」市丸隊長勉為其難地頓了頓，「柿餅∼」
這下子笑容完全龜裂了。
在市丸銀失望地挑選了一根草莓霜淇淋之後，年輕的女孩子覺得她應該說點什麼讓客人心情好轉，於是她誠心地讚美道，「您女兒長得真可愛。」
結果兩人不約而同地否認——
「他不是我父親。」
「她不是我女兒，」市丸隊長還善良地補充了一句，「是女朋友。」——在此忽略清桐小盆友的怒視。
兩人的語氣都極其認真，女孩子一時有淚奔的衝動。
最後霜淇淋車在女孩子「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果然沒錯，哈、哈……」的聲音中悄然遠去。
「愉快」的霜淇淋時間過後，兩人順利進入了主題。
在人跡罕見的角落裡——
市丸銀拿出可憐的薩爾阿波羅同志熬夜所制的儀器，微笑介紹道，「這是靈力傳導器。」顧名思義，是傳導靈力的儀器。
很簡單的造型，說白了不過就是根鐵棍，只是在兩端裹上了黑色軟皮。
清桐一下子指出了要點，「你是說傳導，而不是恢復？」
「對，」三番隊隊長言笑晏晏，「將我的靈力傳給你，可以維持一定的時間。」
也即是說，等她將他的靈力消耗完，還是會變回小孩子。
跟預料的結果差太多，清桐難掩失望，不過很快又安慰起了自己，聊勝於無嘛……
「我知道了，開始吧。」
「不離開義骸？」
清桐小小地得意，「不用，這是自動伸縮型的。」即會根據使用者的身高身材進行自動調整。
「嘛，真是好東西。」
這個話題未免又讓清桐想起「借用」小草莓零用錢的事，於是略略不自在地催促對方趕緊開始。
使用說明極其簡單，不過是各自握著傳導器的一端，然後一方開始釋放靈力，另一方則會主動吸收。
清桐只感覺一陣又一陣的溫涼之感自指端源源不斷地竄入，順著血液迴圈周身，仿若毛孔舒展的舒適，然後悄然無息。
再睜開眼時，身體已然恢復原來十六七歲的樣子。
相比清桐的興奮，三番隊隊長卻是一副有氣無力的頹廢表情。
——此時虛圈中正埋頭做研究的薩爾阿波羅抬頭，吃吃地笑了兩聲，又繼續低頭苦幹。
為表示自己不是那等過河拆橋之人，清桐好心地詢問，「你怎麼了？」
男子孩子氣地撇了撇嘴，幾縷碎發漫不經心地落在臉側，「靈力沒有了。」
本來沒打算將全部靈力都奉獻出去的，沒想到一開始了就停不下來。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薩爾阿波羅做的手腳。
清桐皺了皺眉，她得到的靈力只足夠讓她恢復成長度，多餘的靈力她一點也沒有，為什麼這傢伙會消耗那麼多靈力？
思來想去，估計是這傢伙不知死活地去得罪那頭粉紅虛了，清桐鄙視了市丸銀一眼，直接用腳尖踢了他兩下，「快起來。」
拖著懶洋洋的市丸銀隨意走著，經過街邊的店鋪時，不經意一側頭，就看到清晰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女生呆呆地發著愣，旁邊的男子正不大耐煩地扯著領帶，大抵是不喜歡被拘束著，這樣的肆意引得路過的小女生雙眼蹭蹭發亮。偶爾還有成雙成對的情侶擦身而過。
清桐突然怪異地有了一種……約會的感覺。
約會……
「耳朵紅了，」關西腔突然在耳邊響起，「你在想什麼？」
心跳漏了一拍，清桐面無表情地推開湊近的臉，鎮定地掩飾，「在想接下來去幹什麼？」
「這個好辦，」市丸銀不疑有他，「看電影，逛街，吃大餐……」
看著男子掰著手指頭計畫得津津有味，清桐很煞風景地問了句，「你有錢麼？」
「錢嘛∼」市丸銀眉眼彎彎地以拳擊掌，「有個好地方可以拿到錢喲∼」
————————我是找錢花的分割線——————————
富麗寬敞，金碧輝煌。
這八個字，是這棟建築外表內裡最為直觀的形容。
水晶吊燈，大理石地板，舒適的紅地毯，典型的現代化裝潢。
不拘男女，客人從十幾二十歲到白髮蒼蒼皆有，毫無例外的都是盛裝打扮，男著西裝女穿裙，一派上流社會的場景。
不時有白襯衫黑馬甲的服務生穿梭其間，手托銀盤，微笑應下客人的吩咐。
清桐四處觀察一番，瞳眼中帶著幾分興致勃勃，「這就是你所謂的可以很容易拿到錢的地方？」
「恩恩，」市丸銀同樣高興地點頭，指著旁邊鋪著綠色毯子的圓桌道，「那邊的人手裡拿的紙張，據說叫做撲克牌。那邊黑色的盒子裝著骰子，只要猜中點數就能拿錢∼」
「這麼容易？」清桐仔細看了看搖骰子的男子，發現他的動作著實慢得很，很輕鬆就能看到結果，「人類為什麼要把自己的錢送給別人呢？」
三番隊隊長也頗是不解，「大概是他們的娛樂方式吧，又或者說助人助己，一種心靈上的慰藉？」
「真是奇怪的思維方式呢……」
兩個在屍魂界堪稱天才的傢伙不約而同地迷惑了。
舊人
很快有服務生引了清桐和市丸銀入座。
這兩個傢伙向來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且對一切新奇事物都同樣抱著十足的好奇之心，眼下第一回參與賭博，皆眼帶興奮。
「請各位下賭注。」
風度翩翩的莊家酷酷地伸手，姿態是不亢不卑，眼神深處隱埋著的，是仿若對著一群待宰羔羊的淡淡高傲。
見清桐頗有興致，市丸銀主動地傾身靠近，輕笑著作介紹，「聽說他是這裡擲骰子的一把手，很得老闆賞識。長得好，性子又冷傲，很受女孩子歡迎哦∼」
聞言，清桐又繼續笑眯眯地打量對方。
年輕的莊家見慣了這類出身顯赫的公子小姐們，很是看不起他們不解人間疾苦一擲千金的行為，因而總冷著一張臉。
偏生那些千金小姐就吃這一套，時常對他報以愛慕的眼光。如今清桐的行為，在他眼中就恰如那些人類女子的一員，便給了個不耐煩的眼神。
莫名奇妙地得了對方一記冷刀子眼，清桐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賭局中。
對於現世的貨幣，兩人都沒有所謂的捨得和捨不得，出手闊綽不說，還幾乎是百壓百中，沒一會面前就堆滿了個頭圓圓的籌碼。
賭場向來不是個能輕易來去的地方，尤其是當你還賺了個滿缽的時候。
一些潛規則是自古就存在的，想要順利滿載而歸，除非有不得了的背景靠山。
清桐兩人大賺一把的消息，很快傳達到了上一級，這一部分的負責人很快出現。
「調查清楚他們的身份了嗎？」
「是，剛剛調出了進入時他們出示的身份證，沒有發現什麼特殊地方。」
女子略作沉吟，「不能大意，那兩個人看起來都不是小家小戶出生的。」她微微挑了眉角，笑容嫵媚，「那個小丫頭貌似對尚吾還挺感興趣的，先讓他去套套話吧。」
秋原尚吾收到任務時，一張俊臉黑得更厲害了。
雖說這類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了，然而要他主動去接近那些千金小姐，無論是多少次，都打從心裡覺得厭惡。
饒是如此，該執行的任務，還是不能拒絕。畢竟老闆對他有大恩，他應該盡力回報的。
於是當賺得眉眼彎彎的市丸銀和清桐在準備離開時，就不期然地與剛剛下場休息的秋原尚吾「偶遇」了。
雙方照面之時，清桐點頭略作示意。
這不過是禮貌之舉，原也沒期望對方能有所回應，不想這個方才在賭場上將近四十分鐘都不曾勾一下嘴角的男子，竟是出乎意料地笑了。
雖然這笑極淡極淡，卻還是不容忽略。
有些暗淡的走廊似乎也因此而一下子明亮了些許。
本就長得好看，這麼一笑更是添色不少，清桐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秋原尚吾心中的不屑之感愈發強烈，這個也不過是個膚淺的，面上卻仍然很禮貌地打招呼，「你們好。」
雖然搞不懂對方忽然的態度轉變，清桐還是很溫和地跟著寒暄了幾句，儼然對這個男子印象不錯的樣子。
市丸銀由頭至尾都保持著沉默，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曾變化過，似是在認真傾聽，又像是看戲般的悠哉。
清桐對他的態度越好，秋原尚吾就越是將她跟那些千金小姐劃到了一塊，言語中的倨傲之意便明顯起來。
「如果兩位不介意的話，就一起到樓上的餐廳吃個飯吧。」
如若換了別個女生，或許會覺得他這樣的冰山性子很對胃口，然而朽木大小姐是何等的身份，除卻朽木白哉，就從來沒人敢甩她臉色。
見對方莫名其妙地在她面前耍起了威風，清桐微不可察地皺眉，「不好意思，秋原先生，我們趕時間，就先失陪了。」
向來都是他給別人臉色的秋原還沒有意識到清桐的不悅，以為對方不過是欲迎還拒，更是不甚在意地說，「再忙也應該吃飯不是，還請朽木小姐賞光。」
嘴上說讓清桐賞光，讓人感覺起來卻像是他在賞光，完全屈尊降貴的口氣，似乎能和他一起吃飯是多麼了不起的事。
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啊？見過自我感覺良好的，還沒見過這麼良好的。
清桐氣極反笑，索性連基本的禮貌也不維持了，直接開門見山道，「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秋原先生怕是有所誤會了吧。」
從剛才就一直覺得他的態度奇怪，明明是他前來搭訕，卻偏偏一副「我很高貴」的口氣。又不是她讓他過來的，在這裡擺什麼譜？
這麼一想，心裡的不爽就又加劇了幾分。
秋原尚吾也很不痛快，自己都這麼示好了，這女的居然還這麼不懂得適可而止，當下也冷了臉，「誤會？在下這眼睛也說不上多犀利，但剛才朽木小姐一直盯著看，我還不至於一點感覺也沒有。」
敢、敢情這人以為自己對他有意思？
清桐瞠目結舌，不過就是看多了兩眼，哪裡來的就情愫橫生了？
好氣又好笑地哼了一聲，她看上去就那麼輕浮嗎？
在屍魂界，什麼樣的青年才俊她沒碰上，瑰麗如躬親，狂妄如一角，陽光如海燕，溫柔如藍染（雖然只是表面），身邊還有狡詐的狐狸一隻，更別提還有風華無雙的父親大人了。
隨便提一個出來，都能輕輕鬆松地把他碾死。
他到底哪裡來的這番自信？
適時恰好有服務生經過，清桐十分順手地拿了一杯酒潑過去，然後很無辜地道，「我看秋原先生眉眼發黑，大概是被什麼妖魔鬼怪附體了，還是清醒一下的好。」
沒有絲毫預防的秋原尚吾被潑了個正著，氣得是俊臉鐵青，他還從來沒有被這麼無禮地對待過呢，「敢看又不敢承認，真是個虛偽的女人！」
「不用你提醒，我已經後悔得恨不得自插雙目了。」清桐也是沒好氣地毒舌，她之所以會看他，不過是因為發現他竟跟父親大人有那麼幾分相似罷了，特別是板著臉的那表情。
現在瞧來，她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他們之間有相似之處。
一直就看得分明的三番隊隊長很不厚道地撇頭捂嘴，明顯的樂不可支。
氣氛正僵硬著，一個出穿著裝扮類似負責人的女子出現了。
大抵是已經通過攝像頭抑或是服務生那裡得知事情經過，她一走過來，就笑著道歉，「我們的工作人員給您添麻煩了，真的很抱歉。」
因為老闆賞識，這裡的人一般都讓著秋原尚吾幾分，由是也使得他高傲的性子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一聽這話，立馬不幹了，只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女子淩厲的眼神堵了回去。
這兩個人已經不是普通的客人那麼簡單了，剛才老闆親自下了指令，要他們無論如何把人帶回去。
「我看貴店工作人員的素質還有待提高，別是心理膨脹得太過厲害，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性格惡劣也就罷了，偏生還長得幾分肖像朽木白哉，因而清桐毫不客氣地打了雙倍負分。
「讓客人憂心實在抱歉，我們會進行處理的，請放心吧。」說罷九十度躬身，悄悄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男子。
指桑駡槐的話，讓秋原尚吾氣得直發抖，卻還不得不忍氣道歉，「對不起，剛才是我無禮了。」
女子道歉的態度很好，清桐便不再多加苛責，點了點頭，示意此事告一段落。
「今天這裡有尊貴客人們的宴會，不介意的話，還請兩位賞光。」
清桐饒有興趣，「正式的宴會？」
「是的。」
接收到女生的詢問眼色，三番隊隊長眉眼彎彎，「好主意∼」
「好的，請跟我來。」
獲得了同意，女子微笑引路，暗中悄悄按了按手錶的內側。
被三人無視的秋原尚吾待在原地，羞惱交加，卻不敢上前攪亂。
賭場上方內有乾坤，清桐和市丸銀跟著女子七繞八彎地走了十來分鐘，才來到一道筆直的回廊，盡頭是一扇輝煌莊嚴的大門。
女子將他們引到緊閉的大門之前，微微鞠躬，「請兩位進去吧。」
朱紅色鑲金的大門散發著上等木質的味道，市丸銀伸出手指劃拉了一下，感受到涼意陣陣，「要是我們不進去呢？」
清桐則是有意無意地稍退幾步，就那麼不湊巧地截住對方的去路。
從秋原尚吾的出現到宴會的邀請，若說是巧合，雖是牽強了些，不過也還說得過去。只是刀鋒上舔過血的人，對於危險都有一種微妙的直覺，眼下兩人就都不約而同地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計畫被拆穿，女子也不慌張，「既然如此，那就失禮了。」
話音剛落，八道身影就驟然出現，將兩人團團圍住，手中的刀寒意森森，與四周的現代化裝飾格格不入。
清桐眉眼狠狠一皺，居然是跟屍魂界有牽扯的。
只是，這個人會是誰？
「看來有些麻煩了呢。」關西腔帶著顯而易見的懊惱，但不需回頭也能知道他臉上必定還是那副笑意滿滿的表情。
不會是藍染。微垂眼瞼，頭頂的流光劃出光影分明，勾勒出女生沉思的輪廓。
但是，她貌似也沒有得罪很多人吧？
又或者，對方的目標根本不是她，而是銀？
話又說回來，以銀的缺德性子而言，這個可能性更大。
只是眼下不是追究幕後黑手的時機，如銀所言，確實是有點麻煩了，因為他們兩人都沒有靈力。
這幾個在平時根本不夠看的小蝦米，現在成了大龍蝦了。
兩人都沒有反抗地被抓起來了，倒不是說真的就連這幾個人都打不過，只是對方很明顯還有後招。蠻鬥不是上上策，與其吃苦頭，不如先示弱。
被拷在牆上的時候，清桐還不甚習慣地掙了掙，結果鐵鍊發現意外的牢固。
「很新奇吧？」面對此類險境，市丸隊長樂觀依舊。
清桐配合地點頭，「很新奇，我是第一次。」
「真巧，我也是∼」
「呵，真是嘴硬的傢伙，就是不知道待會挨了鞭子之後是不是還能這麼樂觀？」
一個紅發赤瞳的女生自門外走了進來，五官漂亮，眼中帶著冷冽和看待獵物的戲謔。
女的？清桐立時掉頭對市丸銀說，「原來是你。」言下之意是你惹下的情債，現在對方尋仇來了。
「啊拉？」被莫名指控了的市丸隊長無辜地歪頭，腦門蹬蹬地跳出幾個問號，他一向很潔身自好來著，哪裡來的桃花債？
「我是冤枉的。」三番隊隊長異常嚴肅地自我申訴。
看著兩人一言一語的，女生冷笑，「少裝蒜！」
清桐立時瞪著眼睛跟了一句，「看吧，對方都承認了，你還狡辯。」
沒等女生說話，門外又走進了一個男子，黑髮黑瞳，眉眼較之女生，竟是毫不遜色。
於是市丸隊長也不滿了，滿腔的委屈通通化作指控，控向清桐，「原來是你。」
看到來人，清桐目瞪口呆，隨即頹廢地垂頭，「居然是我……」
確定的原因無他，只因這人竟是許多年前曾有過一段相處時日的舊人。
市丸隊長乘勝追擊，「你怎麼對得起我？」
陰影中的清桐無力地抽了抽嘴角，再一次感歎這傢伙究竟都看了些什麼狗血劇。
闖禍
——「你怎麼對得起我？」
這般的戲言，清桐向來是採取默默鄙視而不作聲的態度，反倒是旁邊紅發赤瞳的女生來了興致。
「你喜歡這個小丫頭？」
清桐怒目，誰是小丫頭呢，你這乳臭未乾的傢伙？！
而被提問的市丸銀則是故作沉吟，「啊拉，真是個深奧的問題∼」
懶得理睬兩人的機鋒，清桐抬眸，望著站在門口的俊秀男子，目光不喜不怒。
即便是百年不曾相見，朽木一族特有的相貌特徵，還是很輕易喚醒了清桐腦海中的記憶。
「好久不見，您還是風采依舊，清桐大人。」
男子行了個貴族中下位者覲見上位者的禮，姿態完美得跳不出瑕疵。
而清桐也一點也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覺悟，先是眼一眯，然後作恍然大悟狀，「哦，原來是雅次哥哥啊。」
仍然是那般無辜的單純笑容，仿若這麼多年的歲月都不曾在她身上流逝半分。
身後高牆上小小的格子窗恰好投入一束斜芒，細碎打散在女生身上，將她的眉眼細緻抹開，朽木雅次不覺微微恍然。
時光荏苒，記得初次相見之時，也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那時小小的人兒懶懶倚坐在櫻花樹之下，半眯著眼，細碎的陽光透過樹影婆娑，星星點點地落至周遭。聽到他的問安，便揚起稚嫩的容顏，眉眼彎彎地沖他笑。
只是，那時候的他，也還是當權者之一朽木零巒的孫子，是身份僅次於宗家繼承人的朽木雅次。
地位雖說算不上萬人簇擁，但卻也是足以呼風喚雨的。
然而這一切，都毀在了那個眉眼無情的男子手上。
他從來不曾見過那樣冰冷的容顏，眼底的木槿紫，如同閃爍在厚厚的冰層之下，在他輕輕撩起眸子時，連暖日都在一瞬間涼透了。
爺爺累積起來的無數勢力，便是在這麼一雙瞳眼的漠然下，分崩離析。
別人也許不知道，但他卻是清楚的。
這個冷漠的男子，不是沒有情，而是他將他內心唯一僅剩的柔軟，都給了那個年幼體弱的孩子。
因為當那個孩子軟軟地喚他之時，那個男子眉梢眼角的霜寒，分明在頃刻間褪盡。
那種柔軟，哪怕只見過一次，傾此一生，怕是都難以忘記。
這也是為什麼清桐現在會在這裡的原因。
朽木雅次從記憶中抽身而出，斂起眉眼。
當他們那一支的勢力被瓦解時，爺爺把他秘密送到了現世，給了他生存希望的同時，也將所有的仇恨和報復都交予了他。
四十多年的隱忍，就是為了讓那個男子也嘗一嘗錐心之痛。
而今連上天都幫著他，居然親自將那個男子唯一的軟肋送上門。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都沒什麼力量，不過總歸是個好機會。
一想到朽木白哉破裂的表情，心中竟隱隱生出快意。
沉默到此為止，朽木雅次重新看向女生。
他們之間並無恩怨，但他們的出身決定彼此之間無法和平共處。
——怪只怪，你有個這樣的父親。
見他一直沒有主動交代作案動機，清桐只好提醒道，「現在，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將我們抓到這裡的原因？」
身形欣長的男子微微一躬身，「只要一些時間，以您的聰慧，一定能夠想明白的。」說罷，朽木雅次轉頭，朝女生囑咐了一聲，「樺春，把人看好。」
「明白，雅次大人。」
當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名喚樺春的女子伸手拉扯下束髮的發圈，火紅色的卷髮隨著旋身的動作鋪開，赤瞳波光流轉，眼睫輕扇，嫵媚盡在不言中。
三番隊隊長正眉眼彎彎欣賞美景的時候，右腳便是一陣疼痛，耳邊同時傳來女生沒好氣的聲音，「你在看什麼？」
「恩……」市丸銀絲毫不在意對方的惡劣行徑，努力向右邊湊近道，「難道清桐是在吃醋？」
細膩瓷白的皮膚近在眼前，清晰得能看清眉眼處的每一絲情緒，清桐不爭氣地垂下眸，「懶得理你。」然後打定主意不再說話。
「看來真是這樣呢，你跟這小丫頭感情很好嘛。」樺春輕捂嘴笑，神情是如同發現什麼好玩事情般的狡黠。
「猜對了喲∼」回答的是同樣笑容狡黠的市丸隊長，似乎全然不為自己此刻的處境而有所擔憂。
「越來越有趣了，」伴著話語落下的，是鞋跟輕觸地板的哢哢聲，面容靚麗的女子最後停在了男子面前，「仔細看看，其實你長得也不賴嘛。」
朽木雅次真正要懲罰的是朽木白哉，朽木清桐則是計畫關鍵的一環，至於這個瀞靈庭十三番隊隊長，則完全不在計畫之中。
難得自己遇到個相當有趣的男子，而且實力也毋庸置疑，不如就試試將他拉到自己的陣營，正反根據調查，這個叫市丸銀的男子隨性得很，不像是會死忠於瀞靈庭的類型。
銀倒是認真地與對方寒暄起來，「謝謝誇獎，你也長得不錯。」
「哦？」染著寇紅的白皙食指輕挑起男子的下頜，嗓音輕柔，語帶魅惑，「你也覺得，我長得不錯嗎？」
點頭，「是啊∼」
「那麼，要不要考慮跟我呢？」
勾引，這絕對是赤果果的勾引！清桐就著她的角度狠狠挖了兩人一眼。
接受到女生無言的威脅，銀高興地笑了，「樺春桑確實長得不錯，但是怎麼辦呢，我還是覺得小清桐長得比較可愛哦。」
眯眼，「恩？你指的是這個瘦巴巴的小丫頭嗎？」
瘦巴巴的小丫頭……目角微微抖了幾抖，清桐繼續扮她無聲的背景。
不過被比較的物件可沒那麼好心放過她，樺春轉而捏起清桐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目光毫不客氣地在她臉上逡巡了一番，才輕笑道，「聽說在瀞靈庭，朽木白哉是所有貴族仕女傾慕的物件，那皮囊想來一定長得很好。就是不知道……你跟你父親相比如何？」
聽她用這麼輕蔑地說著父親，清桐眼神一冷，悠悠道，「你想問的，其實是你跟我父親相比如何吧？」然後她就不再說話了，只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
這些年來，清桐無疑將「如何用最少的言語去最好地鄙視對方」這一點學得很好。
不過一輕微笑聲，就再清晰不過地透露出十分的鄙視。
仕女們傾慕父親，這是事實沒錯。然而，父親大人如今的榮耀，又豈是單靠一張好看的皮相能擁有的？真是膚淺的女人，永遠只會將目光停留在表面。
饒是明白此刻自己的處境，卻還是不理智地招惹對方。
最為得意的容貌被如此藐視，樺春怒極，抽出纏於腰間的鞭子，力道不輕不重地在清桐臉上摩挲，「小丫頭一張嘴巴還挺厲害的。」
語氣中強烈的怒意，意味著接下來便會是略加懲戒。
三番隊隊長覺得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理了，於是義正言辭道，「因為比不過，所以樺春桑打算要毀容嗎？」
「呵呵，怎麼會呢，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能美得過我的。」伸手，輕柔撫摸男子的臉，如視珍寶般，「怎麼樣，還是考慮跟我吧？」
銀歪頭，神情無辜，「如果我說不呢？」
女子妖妖嬈嬈地笑了笑，「不？我想二十鞭之後，或許你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是嗎？」
樺春的確長得很美麗，她的容貌是很具侵略性的美，特別是當她揮著鞭子的時候，火紅髮絲下的眉眼熠熠發輝，尤為奪目。
漆黑的細長鞭子淩厲地轉圜成圈，光芒中緩慢浮動的細微塵埃被無情打散，於肉體徹底接觸的聲響在偌大的房間格外清脆。
一，二，三……
鞭子舞動的軌跡，絲毫不差地映落在瞳眼之中，不似方才的視而不見，清桐面無表情地看著，二十鞭，重頭到尾，不曾移開眼。
最後一鞭不湊巧地落在了男子的左頰，白皙膚色上驟現斜斜的一大道紅痕，絲絲的血滲透而出。
沒有靈壓外放的抵禦，二十鞭子的傷害，市丸銀是完完全全地承受了。
然而縱是滿身傷痕，這個男子也依舊乎毫不在意，連眼角的弧度也不曾弱一分。
「哎呀，不小心失手了呢，」女子一臉心疼地撫著銀臉上的傷口，「現在，你想要認錯了嗎？」
銀孩子氣地歪了歪頭，一臉不解，「我錯了嗎？」
「你錯了。」
「阿勒，我可是個好男人呐，惹女孩子生氣的事是不會做的哦∼」
「你的意思是你錯了？」
銀從善如流，「我錯了。」
樺春眯著眼看了銀半響，唇邊突然不可自抑地逸出笑，「為了這個小丫頭，你還真是用心啊。」
本來那小丫頭出言不遜，她是打算要好好修理一頓的，結果讓這傢伙一攪局，收拾的對象倒是變成了他。
三番隊隊長繼續裝單純，「樺春桑怎麼總是說這麼深奧的話呢，真讓人聽不懂。」
「是嗎？」樺春也不拆穿他，轉頭睨著清桐道，「小丫頭，你運氣不錯呀。」
清桐充耳不聞，「朽木雅次在哪裡？」
「雅次大人在等待客人。」樺春吃吃一笑，「小孩子惹了禍，自然要通知父母來領。」
清桐同樣彎眼一笑，「那也要有命等才行。」
皺眉，「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
光芒驟起，鐵鍊掉落在地的聲音沉重低悶。
樺春回過神的時候，小孩子稚嫩的聲音正清清回蕩，「白雷。」
沒有功夫思考為什麼女生會突然變成小孩子，樺春憑著直覺往旁邊迅速一躍，在千鈞一髮之時避開耀眼的光束。
白雷不正不偏地擊中市丸銀手腕處的鐵鍊，鐵鍊應聲而斷。
樺春堪堪松了口氣，脖頸突然一涼，森寒刀光已穩穩落在她嫩白的脖子上。
「銀，你果然還是這樣比較順眼。」
「是麼？」被讚美了的市丸隊長有些垮臉，「虧我還特意買了一本《約會必備寶典》呢∼」
西裝革履的義骸正軟軟地癱倒在地，此時的市丸銀，已然恢復瀞靈庭十三番隊隊長的風采，右手握刀，寬大的隊長羽織微微擺動，黑白相間，乾淨俐落。
他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口氣，但是不知為何的，樺春竟是覺得換了一身裝束的男子，莫名地多了幾分殺戮之意。
「樺春桑，不介意為我們向『雅次大人』通報一聲吧？」
她不過稍一猶豫，白雷便不留情地貫穿了右腿。
「啊！」樺春看著三五步開外，眉眼涼涼的孩子，冷汗一下子流了下來。
「我不喜歡聽廢話。」清桐不耐地蹙眉，她強行動用市丸銀給她的靈力，不僅讓身體再次縮水，而且能夠支配的靈力也所剩不多。
從被抓到現在，拖延的時間，第一是為了搞清楚敵人，第二則是為了讓市丸銀盡可能多地恢復實力。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清桐挑眉，原話奉還，「小孩子惹了禍，自然要通知父母來領。」
悠于 2016-1-13 12:58
畏懼
——屍魂界
「你是說，去了賭場？」
冷而硬的音質，一如男子臉上經年不變的神情。
「是。」
受男子氣勢所迫，下屬深深地低下了頭。
「我知道了，下去吧。」
半響，寂靜再次彌漫。豐臣管家低眉斂眼，餘光中，端坐首座的男子，生生而又面無表情地捏碎了手中的白玉杯。
——現世
偌大的房間，寂靜得空洞。
森寒的刀，于白嫩脖頸間駐留。
容顏豔麗的女子，此刻臉色頹然。
寬大的羽織漠然無情，一如男子嘴角殘忍得無辜的笑。
唯一僅剩的孩子，眉眼淡涼。
透過小窗的陽光，淡得幾近蒼白。
黑白充斥了整方空間，單調的色澤描繪出不尋常的景致。
有人，有笑，有呼吸，有心跳，然而攝入瞳眼中，卻唯獨只有死一般的靜。
這是一幅美得窒息的黑白畫。
朽木雅次推門而入時，便是見到這麼一幅景象。
沒有驚慌於局面的顛倒，也沒有詫異於清桐的變化，執著於復仇者，心智早已淬煉到一定程度。
「真不愧是清桐大人。」畢竟是名門之後，從小練就的禮儀並不因環境的改變而丟棄。雖是一切事情的幕後黑手，男子仍然保留著良好的態度。
清桐無意看他作秀，冷冷抬眸道，「你留不住我的。」
朽木雅次溫溫一笑，「請稍安勿躁，有個人還想讓您見見。」
說罷，身子一側，門端蔓延出一個低矮的影子。
有車輪滾動的聲音，隨之出現的，是正坐輪椅上，面容蒼老的男人。
朽木雅次恭敬地走至他身後，平穩地將輪椅推到清桐對面。
「你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老人的聲音如乾枯樹皮般沙啞，節奏異常緩慢。
「您看起來卻沒以前那般硬朗了，」清桐不亢不卑地回道，「朽木零巒……長老。」
「哈哈……」
低啞的笑聲不住地自老人口中逸出，空空蕩蕩地擴開。
好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好半響朽木零巒才止住了笑，「長老？如今我就是一半殘之軀，當不起少主這一聲……」
清桐微微眯眼，沉默等待對方的未盡之言。
「不過如今我這一切，也都是拜朽木白哉所賜。」
以平靜的語調，訴說著刻骨的仇恨。
「我所擁有的東西，財富，尊敬，健康，通通化為烏有，就在一夜之間，我失去了一切。」
朽木零巒晦澀的眸子在刹那間閃爍，又在刹那間熄滅，對於過去的美好有多緬懷，便對如今的潦倒有多痛恨，陷入回憶的他呼吸都不自覺地粗重起來。
完全不為對方的話語所動，清桐冷清的語調將男子自瘋狂中拉回來，「所以呢？」
老人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他的復仇論，「但是，上天是公平的。他贏了我，卻輸得更慘——」朽木零巒掀起鄒巴巴的眼皮，望向略略動容的清桐，「沒錯，就是你。」
「就在權利回收的同一天，身為宗家唯一繼承人的你也不見了。」
心中一緊，得知父親大人再婚的時候，也正是朽木零巒叛變之時，父親大人對於自己失蹤的怒火，想必都悉數傾瀉到了朽木零巒身上。
仿佛又回到大雨傾盆的那一天，鉛灰色的天空，刀劍相向的聲音，流魂街漫長的街道……
老人的回憶還在繼續，「將整個屍魂界掘地三尺又如何？失去的還是照樣找不到。他逼問我關於你的去向，哈哈，我確實不知道，但是——」
他放在輪椅上的手用力握住扶手，老舊的皮膚蓋不住青筋縱橫，清桐有些煩操地閉上眼，然後就聽見那道聲音說，「我告訴他，你死了。」
於是瞳眼霎時睜開，清銳的寒芒久居不下。
朽木零巒不畏懼地笑了，「對了，就是這個眼神，那個男人估計怎麼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回答，因為，他那時的眼神也是這樣冷。」
恨他居然那樣妄言，清桐直刺刺地揭開對方的傷疤，「你的腿恐怕也就是這樣廢掉的吧？」
那般疼愛她的父親，又怎會容許傷害她的言行，哪怕子無須有。
被提及不堪回首的往事，朽木零巒狠狠地喘了一口氣，「不錯，就因為這麼一句話，他對我用上了酷刑。」
聽了這麼一會的故事，銀第一次做出了評價，「聽起來好像挺活該的∼」然後漫不經心地動了動持刀的手臂，刀鋒頓時在樺春頸間擦出一道紅痕。
淡淡地撇了市丸銀一眼，朽木零巒充耳不聞，「朽木白哉不相信我的話，他下令翻遍整個屍魂界，但是依然沒有找到你——其實我也好奇，這麼多年你究竟躲在了哪裡？」
清桐不理會他的問題，「我更好奇，你為什麼還活著？」
「哈哈……咳、咳……」年邁的男子笑得險些岔氣，「是啊，我為什麼還活著，朽木白哉也料不到吧，我居然還能活著逃了出來！」
復仇者終於不復淡定，虛偽的面具自皺紋橫生的臉上剝落，露出狠厲陰毒的一面。
「這是上天的旨意，留我一條命，向朽木白哉討、回、公、道！」
清桐嘴角忍不住勾起諷刺的弧度，「公道？」
「是的，公道！我逃出來之後，就無比清楚一件事——朽木白哉的軟肋就是你！看，連上天都在幫我，不然四十多年過去了，你怎麼會落在了我的手中？」
「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上天留你一條命，不是想讓你再失敗一次？」
可悲的失敗者，總是打著冠冕堂皇的幌子遮掩自己的失敗。
「閉嘴，你懂什麼？你的父親朽木白哉，身為朽木家族當家人，他不顧大局，愚蠢地娶了一個來自流魂街的女人，甚至還收養了一個出身貧賤的小丫頭！對於血脈相連的同族，他卻能痛下殺手！
這樣也就罷了，做下了這些事之後，還自欺欺人地跑到父母的墳前發誓不會再違背規矩——哼，可笑，你也許還不知道吧，瀞靈庭已經下令抓回朽木露琪亞，刑罰在所難免，他卻連一句求情也不曾多說。朽木白哉的情，也不過如此！」
「說夠了嗎？」風暴醞釀在木槿紫之中，平淡的語氣愈發彰顯其怒氣。
總是這般大義凜然地將別人批評得體無完膚，卻乾脆俐落地把自己置身事外。這種人，最討厭了。
眼裡的渾濁掩蓋不住其狠毒，「什麼？」
「愚蠢如你，根本無法理解我父親身為朽木家家主的驕傲，他為自己守護的規矩驕傲，為付出的一切而榮譽，這一些，你怎麼可能理解？」
朽木零巒的聲音愈加沙啞，「所謂的驕傲，就是建立在殘害手足，無視血親的基礎上嗎？」
面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最後警告你一次，收起你那副維道者的口氣。我的父親，還輪不到你來質疑！」
確實，父親大人是冷漠得有些無情，好比面對一般人的無動於衷，好比面對妹妹死刑時候的漠然以對。
固守著規矩的男子，也曾為自己任性的感情行為，在父母面前立下了誓，不再違背任何規矩。然後自此，小心游走於橫豎構成的一方天地中。
束縛於死的規矩——這樣的行為，在有些人看來，或許是相當愚蠢的做法。
誠如狂妄的黑崎一護所言，「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之所以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般話語，是因為他不曾身負重任。
朽木家二十八代家主，這個光環下意味著如何的責任，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理解。
身為家主，若是不能以身作則，如何服眾？又如何奢望其下的族人能遵章守紀？
規矩是用來打破的？這種光鮮的話語，也只能由身無重擔的熱血少年說出。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周全的規章制度，如何撐起、治理和延續一個偌大的家族？
無規矩不成方圓，這不也是現世自古流傳至今的名言至理嗎？
誰敢否認，朽木家在父親大人治理下的蒸蒸日上？
正是因為有一個強大而克己守禮的家主，才讓那麼多的蠢蠢欲動者無機可乘。
從不徇私枉法，才使得一眾族人行事安分。
不曾提及母親大人，房間中卻由始至終放置著一塵不染的照片……
表面對妹妹淡漠以對，私下讓浮竹隊長撤去其危險度較高的副隊長一職……
父親大人，一直都那麼努力地在尋求感情和責任之間的平衡點。
也許他做得還不夠完美，但是這一切，又豈是一個叛變者有資格、有立場指責的？！
朽木零巒怒極反笑，「看來朽木白哉將你教育得很成功，不過你可知道，你這麼極力維護著的父親大人，早就把你遺忘了？」
「什麼意思？」還沒打算放棄攻心戰嗎？
「宗家需要繼承人，你難道以為這麼多年過去，長老會會容許當代家主一直沒有子嗣？」
也就是說，父親大人又有了一個……孩子麼？
縮在袖中的指尖驀地變得冰冷而蒼白，唇線抿緊，眉眼卻固執地不肯表露半分難過。
「沒人告訴你，騙人的時候要找個高明一點的理由嗎？」若是父親大人當真把她遺忘了，這些傢伙又何苦費盡心思抓她？
「這是個聰明的丫頭，不過，太聰明了，也不招人喜歡。更何況，我並沒有騙你，宗家的另一個繼承人確實存在。」
「你需要一個理由讓你所有的行為變得光明正大並且理所當然，但是，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任由內心翻騰，孩子眸光凜冽地盯著前方蒼老的男人，一字一頓道——
「他好壞與否，皆是我父，與你何干！」
不願再繼續這樣的交談。
帝王之怒需要伏屍百萬來平息，被那個男子呵護著長大的孩子，同樣要用鮮血來祭奠內心的疼痛。
既然言語無用，唯有刀劍說明了。
於是淩厲的刀再次現世。
淩亂中，濺落到稚嫩面容上的血，像極了孩子內心至深處不小心滿溢而出的淚。
一直在逃避的問題，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得到了答案。
父親大人與那個叫霞大路千美子的女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無需再置啄了。
血脈相連的孩子已然存在，多餘的疑問還有意義嗎？
只是，她還需要回去嗎？
如今父親大□兒雙全，一家和樂，若她回去，又將處於何種地位？
所以說，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啊……
不懷疑對方故作欺騙，因為是知道的，理性淩駕於感性之上的父親大人，必是以家族大事為先。
倘若宗家確實需要一個繼承人，那麼身為家主的父親大人就一定會使這個孩子存在，哪怕他的存在只不過是為了這麼一個冠冕而又可悲的理由。
然而卻不曾往這方面作任何設想，不曾想過有一天，這世上會有另外一個孩子，一個同為朽木白哉之子的孩子……
不過這樣，其實也挺好的不是嗎？
那個素未謀面的孩子，想來是健康而聰明的，足以面對諸多的考驗，足以承擔整個家族的殷殷期盼，足以驕傲地對父親大人說「將來我一定會成為下一任家主」。
有這麼一個孩子，可以讓那個男子不必再憂心忡忡，可以為他分擔家族的種種紛爭，可以將他的驕傲一直延續下去。而不是像自己，一出生，就註定只能讓其日夜牽心。
這不是，挺好的嗎？
收刀還鞘。
蔓延至眼底的那份涼薄，卻始終沒能褪下去。
被觸及逆鱗的孩子，已連維持表面的假像都不屑了。
「又被他們逃跑了呢。」
微涼光線中側過臉的市丸銀，語氣戲謔，笑意森森。
「不過是苟延殘喘之徒。」
蟄伏的陰謀者一旦失敗，便絕無下一次機會。
不需自己親自動手，因為父親大人不會饒恕。
恭敬而孺慕的稱謂又是被無意提及，酸脹的情感充斥著四肢百骸。
是了，他一直都是這般將她疼至心端的。
無論多麼沒用，無論做錯什麼，始終只眉眼淡淡地望著她，半句指責也不曾。
只是，心已生畏懼。
——這樣的她，如何回家？
重逢
並算不上美好的約會因為朽木家倆祖孫的橫插一杠，不得不告一段落。
對此，三番隊隊長表示非常遺憾。
只是身為一隊之長，實在不好翹班過久，加之吉良那悲催孩子已經開始到處張貼「尋人啟事」了，自己少不了要去安慰一頓的，於是只好戀戀不捨地離開。
臨走之前，還不忘發出友好的邀請——
「一起回去？」
心緒還沒來得及平穩，如何回得去？
清桐搖了搖頭，「不。」
市丸銀摸了摸下巴，忽然問了句，「你該不會，是在害怕吧？」
垂於身側的手驀地握緊，面容卻是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快回去吧。」
「恩？」素來便不是那麼好打發的男子略略靠近，「不想親口問他嗎？」
「……很快，會見面的。」
「哦，還真冷靜呢∼」
黃昏之下，男子眉眼彎彎似尋常，被鍍上一層淡薄光暈的他，倒是恢復了幾分年少之時的可親。
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們也曾無數次或默默無語，或爭鋒相對地一起並肩而行，腳下踏著的飛揚塵埃，是回家的路。
天邊的紅雲悠然舒卷著，散散漫漫一如眼前之人輕描淡寫的語氣。
其實清桐一直挺恨他這表情的。
不是無情之人，卻偏偏總能那般雲淡風輕。
笑容從不撤下，可以笑得狡黠，笑得陰森，笑得無辜，但絕不笑得在乎。
心中極痛，也能笑得極淡。
氣定神閑得就好像在他面前剜出自己的心肝，他也能笑著稱讚說顏色不錯。
一切的滿不在乎都只是為了掩飾唯一的在乎。
有時清桐就恨自己怎麼就不能跟這傢伙一樣，哪怕是另類面癱也認了。
但是做不得啊，在乎的人越少，在乎的分量就越重。
內心至深處的情感，明明想遮掩得滴水不漏，卻總是輕而易舉地滿溢而出。
能夠一直裝作若無其事就好了，這麼想著，但眼睛從來都不由自主地注視著那些人們。
實在是，放不下啊……
於市丸銀而言，越多的羈絆，就等於越重的負擔。
然而於她卻不一樣。
曾祖父大人，父親大人，兩位一生奉獻給朽木家的老人，銀，亂菊，一角……
親人，朋友，同伴。
由一開始的零零星星，變成如今的陣容。
那是一種，很是陌生至脹滿的感覺。
就如同當她獨自望著遠方時，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見身後人們充滿專注的凝視。
羈絆，無法拒絕。
從不知何時起，就已成定局了。
真是麻煩，想這麼說，嘴角卻不自覺地帶上笑。
也由是，自她承認這一切之後，也意味著從此必須承受因此帶來的酸甜苦辣。
因為這些無法言語的情感聯繫，再淺淡的甜也會折射出格外的幸福，再細微的苦也會擴大至刻骨的疼痛。
父親大人與她之間，便也是如此吧。
皆因是想要護至心端的人，才會恨自己不夠好，恨自己不能給出更好的。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愛的是心疼之人，責的是自己。
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大抵都是這般捨不得的，而又放不下吧……
離那件事之後，已經是第四天了。
清桐若無其事地繼續著她的學生生涯。
不過那件事也不是全無好事，起碼上次市丸銀傳輸給她的靈力後，無意中刺激了她自身的靈力恢復速度，因而個頭稍稍拔高了些。
「我怎麼發現你好像突然間高了一些？是幻覺嗎？」
「哦，謝謝。」
居然是這樣的平淡口氣，沒有炸毛，沒有諷刺，簡直跟平時判若兩人。
黑崎一護皺眉，略帶彆扭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傢伙是在關心她嗎？清桐終於給了他一個正眼，「什麼事也沒有。」然後慢吞吞地上了樓。
「那小鬼沒事吧？」
露琪亞也敏感地發覺了小侄女的不對勁，看著前面的小身影回道，「不清楚。」
這孩子自小就很聰明，心思也比其他同齡人要重，有時很活潑調皮，有時卻又深沉得不像個孩子。但是，會讓她在乎的事情又很少。
……該不會，是聽說了什麼事情吧，關於兄長大人的……
這樣推測了一番之後，露琪亞有些不安心了。
有意詢問一二，卻總被對方三言兩語地岔開。
實在見不得小侄女如此悶悶不樂，露琪亞便挖空心思地逗她。
強作歡樂，「一護得到了幾張演唱會的票，不如我們一起去看吧？」
「沒興趣。」
冷汗掛上了腦門，「聽說七色紡有新出的糕點，井上說味道很好——」
「不想吃。」
如此被拒絕幾次之後，露女王掀桌了，一雙眼睛吊成上三角，閃著湛湛青光。
「你這小鬼到底是怎麼回事？！快給我說清楚！」女生忿忿坐下，雙手環胸，大有不達到目的死不休的架勢。
面對無賴又強勢的長輩，清桐一陣無奈，「真的沒什麼，就是最近精神不大好。」
露琪亞哪裡信她的這套說辭，試探地開口，「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果然是真的麼？視線固執地盯著空無一物的桌面，「露琪亞姑姑，你知道的吧，那個孩——」突然止了話語，「算了，沒什麼。」
已經受夠了，一直都從他人口中得知這些消息。
現在想想，似乎總是這樣。無論是父親大人再婚的事也好，另有繼承人的事也好，都是在各種情況下被動接受答案。
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自己太懦弱了吧。
害怕聽到不稱心的答案，因而便沒出息地選擇了逃避。
父親大人明明還什麼都沒有說，自己就已逃得遠遠的。
真是沒用。
不給別人機會，也不給自己機會。
這樣懦弱的自己，真的可以成為父親大人的驕傲嗎？
開玩笑的吧。
連自己都不能接受。
明知道這麼做會傷害父親大人，卻還是在什麼都沒想的時候就先邁開了腳步。
原來她，一直都這麼任性啊。
就算手中可以緊握著劍又如何，沒勇氣面對，一切都是虛談。
所以停下吧，不要再逃避了。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她想要，親口聽聽父親大人的答案。
淡然起身，離開。
露琪亞並不知道孩子在這短短時間內劇烈的情緒變化，詫異之餘隻來得及喊上一聲，「喂——」
頓住，清桐偏過頭，對著她笑了笑，「不要擔心，沒問題的。」
笑容很單純，莫名地讓露琪亞安下了心。
「對了，」想了想，清桐還是提醒道，「露琪亞姑姑，最近要小心些。」
屍魂界的命令，已經下達了。
談話之後又是幾天，露琪亞果然開始心神不寧。
黑崎一護對屍魂界的瞭解少得可憐，根本不知道打從他擁有力量的那一刻起，身邊的這個女生便已烙上犯罪的印痕。
然而，如清桐一樣，即便是知曉內情，也無法做出什麼。
畢竟，違法規定，這是事實。
在某一天，露琪亞突然留下紙條離開了，魂悲催地被捆在了馬桶上，接著，黑崎一護髮現了，浦原喜助出現了。
一切，都按照記憶中的描述如實地進行著。
夏夜。
正是兩點多的時刻。
民宅的街道，行人車輛稀少。
路燈顏色蒼白，隔著固定的距離，整齊地排列著。
三三兩兩的飛蛾繞著那一小團光暈上下飛舞，無言地歡喜。
然後，路的黑暗盡頭，傳來密集的腳步聲，無情踏碎這一片深夜寧靜。
薄弱月色下，正是漫無目的奔跑的女生。
略帶茫然的眼神，彰顯了主人此時的不在狀態之中。
——我是不是在這個世界待得太久了？
眉眼的鬱色，將女生心底的失落和自問淋漓表達。
「其實你看得很清楚嘛。」
男子的聲音異常粗爽，洋洋灑灑地自上空落下。
抬頭，是燈柱之上的模糊身影。
「戀次，阿散井戀次嗎？」
一句話，就此拉開對峙的序幕。
不同于現世的人類，來自屍魂界的他們，目的的相悖往往用刀劍解決。
於是兩肋插刀的滅卻師石田雨龍倒下了，遲遲登場的半吊子死神黑崎一護也不復威風。
再怎麼說，他們面對的也是瀞靈庭護庭十三番隊的正副隊長。
頂上的燈，不知出於什麼緣由而熄滅。
但是還是看得很清晰，已然因為重傷而倒下的少年眼中，是熾烈的不甘。
想將對方打倒，無奈手中已握不起刀。
眼睜睜看著女生離去的背影，該是何等的憤怒？
這是一種清桐熟悉於心的心情——守護。
經歷的越多，守護的心也便更堅定。
一步步走至如今，所感悟到的太多太多，夜深人靜時血液深處總流竄著萬般感慨，然而當真正有了訴說的機會時，千言萬語，卻終究一句也沒能說出。
想完完整整地將自己的心緒傾訴，這份迫切的心情，無法言語，但又莫名地希望能夠被對方所理解。
如同此刻，清桐立於小巷的黑暗處，遙遙望著那日夜牽掛的身影那般。
只是這樣看著，心頭便無端地湧上委屈。
而在同一刻，本該離去的男子，卻突然抬眸，靜靜凝視著不遠處。
「隊長？」
身後帶著露琪亞的戀次不解地催促。
「你先回去。」
命令來得莫名其妙，但是身為下屬，就當忠實執行命令。
紙門消失之後，沉默佇立的男子，方才邁開步伐，不緊不慢地朝某一方向走去。
素淨的衣擺隨著腳步揚起微小的圓圈，越過一片猩紅，卻是纖塵不染。
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距離，輕緩而穩重，分明無聲，卻又似踏著完美的節奏。
緩慢接近的燈光，將他的面容纖毫不減地描繪，光影之中，俊雅風華。
眉眼清冷的男子，就這樣一步步，一步步地走著。
若非腰間還別著刀，便當真優雅得一如只談風花雪月的世家貴公子了。
那方身影，在漸漸接近。
在這段不算長的距離中，彼此默然無聲。
但是，內心其實並不如表面這般無波無瀾。
總算，要相見了。
清桐沒有動，朽木白哉亦沒有停。
然後，于三步之外，停下。
一在明，一在暗。
燈光寂寂，劃出了涇渭分明的兩方世界。
沉默再一次籠罩這片夜空。
各懷心緒，該如何開始這次久別重逢？
「還不出來嗎？」良久，男子開口，「清桐。」
陰影處，窸窣聲響，纖細的影子出現，然後一點點，一點點縮小。
最後，躲藏已久的孩子，完全暴露。
應該說些什麼的，但是又該說什麼，沉默了許久，掙扎了許久，也唯獨只乾澀著嗓子低低地叫了一聲——
「……父親大人。」
離別多年，父女終於得以相見。
熟悉的呼喚，仿若能在一瞬間讓人憶起許久之前，尚且年幼的孩童彎彎的眉眼以及軟糯的聲音。
抿直的唇線稍稍放鬆，「嗯。」
而後垂眸，仔細打量著面前低著頭顱的人兒。
身量還沒恢復的孩子，不過比失蹤前長高了些許。
不是百年前莫名熟悉的那個女生，眼前之人，是他真真切切牽掛了四十餘年的孩子。
並非不知道她回來了的消息，相反的，比市丸銀還要早，他便已經得知了這孩子的下落。
然而，她卻不願主動聯繫，雖不明白究竟是出於何種緣故，但還是縱容了她一回。
一開始的怒氣，早就在這多年的等待中消磨殆盡。
這孩子，明明聰慧，卻總是做出那般令人擔憂之事。
讓他生氣，卻又心疼。
其實也應該慶倖的吧，她究竟是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細密的黑髮已經相當長了，柔柔地隨著腦袋而垂下。
朽木白哉盯著發上的小旋兒，有些恍然。
很久以前，每當犯了錯，她便是這般老實地低著小腦袋裝可憐。
一晃已很多年過去了，然而總有種恍如當初的感覺。
只是，這樣倔強地沉默，也確實是在生氣吧？
此刻男子望著淡光下狀似乖巧實則不然的孩子，眸光不覺柔了幾分。
這孩子，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抬起手，撫上柔軟的發頂，聲音中有著連他也沒察覺的淡淡無奈，「回去吧。」
櫻花的淡香混著夏夜的氣息充斥著每一個感官，卻絲毫不見唐突。
性情清冷的男子，本不善於表達，能做到這一步，于朽木白哉而言，已是極大的退步了。
而也正是恰恰這麼淺淡的三個字，便叫清桐一瞬間紅了眼圈。
為什麼又是這樣？為什麼什麼都不問？為什麼不責怪她？
是她的任性，才造成今日的這般事情不是嗎？
明知道家裡的人會擔心，還是自私地不肯回家。
這麼的不懂事，為什麼還是選擇原諒？
懊惱，後悔，難過，諸多情緒攪渾。
伸手，抓住男子垂下的衣袖，固執一如幼時。
「父親大人……」
聲音微微顫抖，腳下的陰影貪婪地吞噬了驟然落下的水跡。
「對不起。」
鬱結已久的心情，終於隨著這句道歉而崩解。
解釋
再睜開眼,已是第二天了。
瞳眼中落入一片素淨,顯然不同于現實高中男孩子房間的天花板,讓剛清醒的人兒一陣愣神。
房中的裝飾依舊不過寥寥幾樣，不顯多餘,卻是一種簡單淺淡的貴雅。
記憶力強悍如清桐,也找不出其中與離開之前的不一致之處。
一致無二的房間，喚醒是的一種了然於心的熟悉感，於是不覺悄悄勾起薄唇。畢竟，這麼多年了，這才算是真正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淡薄的光線輕落在素白紙門上，被一個個整齊的小格子切割阻隔，上下左右，不同角度的晨曦映射,在一大片白紙上蕩漾出迤邐的光痕。
與外隔絕的空間，在這般的清晨愈顯安靜。
起身，將紙門一拉而過。
清亮的光線霎時傾情揮灑，偌大而不失精緻的庭院便毫無保留地展露于小主人眼前。
觸眼可及的綠意，蘊帶蓬勃生長的意願，陽光下靜靜呼吸的萬物，悄然地生氣勃勃。
這般大氣大合的設計，能輕易舒暢居住者的心情。
赤腳站於回廊之上，緩慢吸吐，感受久違的輕鬆愜意。
日光縈繞周身，渾著潔白的衣物，打出一圈淺而耀眼的光暈。薄薄眼瞼上暖意氤氳，閉上眼時，甚至還可以聽見塵埃的飛舞。
已入初夏，不遠處的櫻花林不復春日的錦繡，泥土上尚存零星的花瓣，褪去了嬌嫩色澤的它們，不禁讓人心生時光易逝之感。
沒能趕上那一場繁華，這大概是最大的遺憾之處吧。
這些動靜，驚動了早早便在門外等待的婢女，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之後，才柔聲詢問道，「清桐大人，是否準備起塌用膳？」
「進來吧。」
婢女循聲而入，手中端著一應用品。
大抵是發覺清桐依然隨和一如當初，在服侍過程中，年輕的女子還暗暗地將人瞅了幾眼。
這些年，府中多少有些人事調動，然而當初照料清桐的那些人都毫無意外地留了下來。只不過那時還略顯青澀的她們，都已成長得成熟穩重。對於自身職責的保留，那些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自身是未來便系於眼前這麼一人。
眼前的人正低著眉眼，安靜地用毛巾拭手，動作優雅如昔。
確實有一些地方不一樣了。
記憶裡常年蒼白的臉色被如今的健康色澤所取代，身量張開了些，雖然還不明顯，但是比之從前的羸弱無害，現在周身鋪張著的，是一種低凝的不可冒犯。
尤其是當其靜默不語時，這種氣場更為清晰。
但願，大人還能溫善如初。
對於婢女的打量，清桐只當是無所覺察。
雖是與印象中的面孔不大一致，然而還是可以從眉眼處認出當初的貼身之人。
對於要效忠的人，自然必須先估量一二。
清桐如是想著，不動聲色地暗笑了一下。
洗刷，著衣，吃飯，一連串事情完畢之後，她便神清氣爽地出現在了豐臣和上川兩位管家之前。
昨天回來之時，夜已深，並沒有太多精力與閒暇敘舊。
今日陽光正好，自當與這些人們好好地聊上一聊。
大概是因為久別重逢的欣喜，這一次兩位老人居然很爽快地一致通過清桐「小酌一杯」的請求。
所謂的敘舊，其實就是清桐這悲催娃被迫單方面地講敘她的偽草根崛起史。
當然了，兩位老人家關心之切，作為晚輩自然不好隨意糊弄，於是只好掐頭去尾，添枝加葉地將整個事情發展過程大大美化一番——起碼混到虛圈以及和三番隊隊長相殺相愛的部分就不需要拿出來吹噓了，免得沒事讓兩位長輩白操心。
正講得天花亂墜時，忽然就有下人進來通報，說是總隊長召見。
清桐撇了撇嘴，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回。
關於自己百年遊戲的事情，到目前為止她只跟市丸銀簡單解釋過，畢竟那時候自己介入了護庭十三番隊，現在少不得得上一番隊親自向諸位隊長解釋一番。
至於解釋的內容嘛，嘿嘿，剛剛不就編過一次了麼？
已然打好草稿的清桐，笑眯眯地跟了通報消息的死神離開。
資歷尚淺的年輕死神默不作聲地將清桐引到了門前便退下，裡面的場合，就不是他的身份有資格涉及的了。
清桐緩緩吐了一口氣，而後伸手——
記憶裡出現多次的隊長會議，第一次這般真實地展現在了眼前。
十三位代表屍魂界精銳的隊長皆是黑衣白袍，靜然矗立的他們，面容無一例外地沉穩。即便是嬉笑如市丸銀，在如此氣氛之下，也硬生生地被磨去了那幾分隨意。
真是強大的氣場，應該說真不愧是護庭十三番隊嗎？
不動聲色地看了父親一眼，清桐走上前，躬身行禮。
「總隊長閣下。」
鬚髮白白的老人驀地睜開雙眼，清桐頓時感覺微微彎下的背脊一重。
這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施威，出身於名門的她自然熟知這些禦下之道。只是總隊長的威壓不是誰都能夠抵抗的，更遑論現在她的實力還恢復不到原來的三分之一了。
而現在的這種場合，沒有所謂的父女關係，有的只是上司與下屬。這大概也是唯一一次朽木白哉束手旁觀自家女兒被欺負吧。
空氣都仿若凝結了一般，清桐用盡全身力氣去抵禦山本總隊長的靈壓，面上依然倔強地維持著上等貴族的從容與鎮定。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山本元柳齋重國才眼皮子一耷拉，「這次讓你來，是想讓你向老夫和諸位隊長就當年『市丸清桐』一事進行解釋。」
而周身的凝重，在老人剛開口時就驟然變得輕鬆，清桐暗暗松了口氣。
其實若是她耍無賴說不知道所謂的「市丸清桐」是怎麼一回事，便是活了上千年的山本元柳齋重國，也是無計可施的。然而這些事情，除卻不能拿出證據之外，在眾人眼中，也已是鐵一般的事實了。
「是，我知道了。那麼，我就從消失的那一天開始說起好了。」清桐調整了一下情緒，讓自己以最冷靜的態度講敘了朽木白哉再婚那天的事情。
同市丸銀所知的那般，這番話看似也很如實地講出了全部過程，但仔細剖析，還是可以發現有不少問題沒有得到解釋的。
然而奇就奇在，明明漏洞百出，偏偏就沒有一人提出質疑。即便是精明的總隊長，也是稍作沉吟便全然接受了。
唯一清楚全部事實的清桐，不由得再次感歎那陌生老人的逆天力量了。
「既然都沒有異議，那麼此事就此結束。」
已經給了「完美」答案的清桐，被允許告退。隊長們則繼續商議其他事情。
隊長們在開會的時候，各隊副隊長都在一旁的房間等待。
大概是知道了清桐的消息，亂菊一早就潛伏在了門邊，清桐剛出來，就直接給拽了過去。
「喂喂，這麼不矜持真的沒有問題嗎，這裡可是一番隊哦……」被十番隊副隊長揪著後領拖行，外貌不過十三四歲的孩子面無表情地吐槽。
松本亂菊聞言，鬆手轉過身，以撩擺的姿勢撥弄了一下頭髮，順帶附送媚眼一記，笑得風情萬種，「不要緊∼的∼喲∼」一旁守衛的男死神頓時狂冒紅心。
被對方閃閃發亮的背景刺得眼花，清桐果斷撇頭——這貨她絕對不認識！
順利秒殺一干死神的松本亂菊，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一扇門前，闊氣一拉——
「小——桐——桐∼」
首先迎上來的是八千流的飛撲。
時間在這個粉色小女生的身上好像完全失去了作用，這些年過去，她仍然是當初那副小巧玲瓏的模樣。
只是，為什麼連稱呼也沒有變……
清桐默默歎氣，「好久不見，八千流。」同時眼光一一掃過在場各位副隊長，點頭示意。
「呐呐，小桐桐，這些年你跑到哪裡玩了？大家都找不到你。」
一提到玩，這位心性未泯的副隊長就兩眼發光，連帶著背景也是一副光明嚮往的美好。
亂菊一本正經地附和，「對對∼」
其他副隊長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眼裡卻都是有志一同的好奇和探究。
……這樣看她，她壓力很大的有木有……
結果就是清桐在一天之內，將她改造的偽草根成長史重複講了三遍。
「真不容易呢……」最後雛森桃總結。
清桐只笑了笑，並不搭話。
在場的人，她百年前百年後都多多少少有所接觸，只不過這個文靜秀氣的女生，她卻一直喜歡不起來。
大概是因為她的爛眼光吧，清桐扒拉了一下後腦勺。
執著於表裡不一的藍染，卻根本看不到身邊一直深鎖眉宇的日番穀。即便對方露出野心勃勃的猙獰一面，也依然是如此。這樣的傢伙，實在讓人喜歡不上來呐。
而令清桐意外的是，戀次一改平時的豪邁，竟是略帶憂鬱地沉默著，對於他人的搭話，也都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付了一兩句。
原因其實眾人都心知肚明。
朽木露琪亞已在昨夜被抓捕，今日的會議上，估計就會有對她的判決了。
私自將死神的力量讓給現實的人，是重罪。而身為青梅竹馬的戀次會憂心，自然在所難免。
好友吉良並不說什麼，只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大夥三三兩兩地聊著天，分享資訊，互相打趣，時間一下子溜得飛快。
會議結束的時候，眾副隊長便不約而同地起身，各找各的隊長。
不緊不慢走出會議室的朽木白哉，這才發現清桐一直沒有離開。
「隊長。」
「父親大人。」
朽木白哉看了一眼明顯有話要說的戀次，又看了看滿臉無辜的清桐，垂眸，「走吧。」
從一番隊回六番隊的路，不長亦不短。
三人皆是沉默地走著。
久居上位的男子慣於沉默，氣場強大而靜寧，使周遭的人總是不自覺地凝神以待。
雖有意詢問，但畢竟還不到適合的地方。等到達六番隊的時候，戀次終於忍不住出聲了，「隊長，那個，露琪亞她……」
腳步頓了頓，朽木白哉不帶情緒命令道，「戀次，你先回去。」
「隊長！」內心的焦急滲透到了聲音之中，男子眼裡的燃燒，鮮怒一如他的發色。
朽木白哉置若罔聞，他的性子來向如此，說一不二。
戀次還不死心，清桐制止道，「如果判決已下，應該很快就能知道。」
「我知道了。」
清桐沒有再多說，她所知道的，要比現在所有人還要多得多。然而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沉默。
惘然出手，怕會擾亂事情，不若伺機而動來得穩妥。
思此，清桐趕快了兩步，追上朽木白哉，在其身後半步的位置保持距離，這是子女對父親的恭敬。
又走了一小段路程之後，朽木白哉突然問道，「你還要當死神嗎？」
剛才會議上，總隊長顧及她朽木族第一繼承人的身份，並沒有直接命令其歸位，而是將決定權交予他。
清桐仰頭望了父親一眼，依然是看不出喜怒，又低頭道，「是。」
「我知道了，那麼明天開始就繼續去六番隊吧。」
然後又是沉默。
這樣的局面並不尷尬，相反的，清桐還有些許懷念。
在她幼時，有那麼一段時間，晚膳之後就會跟著父親大人一同散步，同樣地不怎麼說話，卻莫名美好。
臨近朽木宅，遠遠地就看到府前一襲淺紫色隨風擺動，女子含笑而立的姿態，道不盡優雅。
清桐瞳眼中因往事才乍起的暖意一下子化作冷凝。
悠于 2016-1-13 12:59
主母
冷靜。
垂眸,清桐迅速調整好情緒。
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前,絕不能再意氣用事。
只是,怎麼也不想再對著那人笑臉相迎。
而朽木白哉只是繼續不慌不忙地邁著步伐，仿若對身旁孩子複雜的心理鬥爭一無所知。
霞大路千美子面帶笑容,內心則不然。她是直至方才,才知道清桐昨夜便回來的消息。
身為朽木家主母，這般重要的消息，她竟是在半個小時前才獲悉。
說不氣惱是不可能的，若不是這些年來自己獲得了一部分下人的尊重以及信任，沒准她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而府中那些真正地位重要的老人，都毫無例外地唯朽木白哉馬首是瞻。家主的態度決定他們的態度——對她雖恭敬有加，但也僅止於此了。
心裡不是不苦澀，卻也明白那個男子不是在故意冷落自己,而是壓根由從一開始就沒有將她納入攜手一生的範圍。
也即是說，他只是沒有意識到應該通知她。
這個認知，比故意冷落來得更難以接受，更刺痛人心。
無力感在心中蔓延了一地，明明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跟接近他了，卻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甚至……離得更遠。
與其說是憤怒，其實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若不是曾親手觸碰過他年少之時鮮活的一面，她幾乎都要以為，這個男人的心，就是寒冰灌造而成的。
否則為什麼那些多年無微不至的關心與陪伴，絲毫也沒有在其心中留下痕跡？
然而，要放棄嗎？
不可能的。
倘若就此放棄的話，那她之前多年的堅持又算什麼？
——我想娶的，唯她一人。
曾經這麼說過的男子，如今不也親自打破了自己的誓言嗎？
雖然那只是為著大局和孩子做出的理智決定，但到底她站在成功的一方不是嗎？
所以當到了朽木白哉差不多該回來的時候，她便早早地候在了門前。
無論如何，身為朽木家主母的氣度都不能丟。
一大一小，遠遠漫步而來的朽木家父女，皆是黑髮披散，白衣素淨。
日光的汲汲縈繞，並沒有讓倆人周遭的氣息變得柔和溫暖，相反的，由於清桐罕見的冷意，乍一看之下，父女竟是出乎意料的相似，尤其是那略略垂眸的清淡神情。
女子廣袖下的手指微微一緊。
這是闊別多年來，霞大路千美子第一次見到清桐，也是第一次，她以朽木家主母的身份見到這個孩子。
只要稍微瞭解朽木家過往的人，就都該知道這即將到來的見面，不會是溫馨感人，只會是再尷尬不過。
豐臣管家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霞大路千美子後頭，本來往日的這時，是由他率人來恭迎家主的。
這位新夫人的舉動，他不是不明白，也不打算去阻止——如若少爺當真是那等能輕易易情的人，如今也便不會是這樣的冷清性子了。
之所以「新」，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沒能得到接受。
老人家活了幾百個年頭，比誰都看得更清楚——該得到的早晚會得到，不該得到的一輩子都只能是妄想。
其他下人還體會不了豐臣管家的那份闊達心懷，恨不得逃離此僵硬氛圍的他們，都只能最大可能地降低自身的存在感，那腦袋隨著倆人的接近而越發垂低。
形容姣好的女子率先踏前一步，笑語相迎，「你回來啦，白哉。」
下人們緊接著行禮道，「家主。」
而對於霞大路千美子的親自迎接，朽木白哉卻丁點情緒波動也沒有，就如同只多了一個不鹹不淡的下人那般，只淡漠點頭道，「進去吧。」
清桐全然隨了父親的冷清性子，抿直唇線，只言不發。
因為從眾人的態度便可知，不管真相如何，這女人現在已是冠上了「朽木夫人」的頭銜。身為父親子女的她，要如何稱呼？
若是任著內心的憋屈和憤懣行事，敗壞的只會是朽木家的清譽，更甚的會讓不明真相的人們誤以為是自己刻意刁難繼母。
其實上面所說的這些清桐全然不在乎，只是卻無法漠視其對朽木白哉的影響。
哪怕是再不願，也不能這些事流傳到府宅之外。
偌大的府宅，回廊九轉十八彎，兩旁風景各異。
換做平時，約上三兩個好友，這樣漫步遊行，賞花鑒草，倒也頗具一番風趣。
不過眼下，將近十人的龐大隊伍，簇擁著走在木質回廊之上，竟是一點兒聲響也沒有，要說是府宅規矩森嚴，還不如說是氣氛凝滯到了極點。
前方一男一女一孩子的身影，風姿不盡相同，皆優雅有餘。三人分明什麼話也沒說，然而即便是完全不知內情的人見到，也絕不會生出「這是一家三口」的感覺。
「今日回來得比平時早了些，是因為什麼事嗎？」照常開口的是霞大路千美子，她深知若是自己不出聲，這個男子可以永遠沉默下去。
「沒什麼，只是剛好隊務都處理完了。」
「長老會那邊來傳消息，說是有事相商，希望家主能提前開始家族會議。」
頓了頓，「我知道了。」
「藤原本家送了一些字畫過來，要去看看嗎？」
「不用。」
公事公辦的口氣，並不因對方是自己的妻子而有所改變。
之所以沒有沉默以對，則是因為在眾人面前，身為朽木家主母該有的面子，朽木白哉從來都會配合著給。
從前在倆人還只是友人關係的時候，他雖還是這樣冷言冷語，但比之現在，卻有幾分難言的親近。
如今她靠得更近了，但那樣的感覺已全然消失了。
到底是好是壞，也只看各人心態了。
「若沒事，就都下去吧。」
朽木白哉趕人不分對象，從來都是毫不客氣。
下人們自然覺得理所當然，順從地行禮離開。除卻清桐，豐臣管家以及……霞大路千美子。
聽到這句話時，霞大路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的艱澀，接而又繼續若無其事道，「真的不看嗎，那些字畫都挺不錯的哦。而且其中有一副被我不小心弄壞了，你看能不能幫忙修補一下？」
她既然打定主意不離開，清桐自然也不可能慈祥地賜予她兩人空間。至於豐臣管家，老人家的目的很單純，理由也很充足——他掌管本家內務，很多事情要向家主請示。
只是想要留下也得看家主大人是否同意了。
身兼兩任，日常事務本已足夠繁忙。霞大路匆忙之下的藉口，讓朽木白哉眼底劃過淺淡的不悅。
停步，「千美子，」男子低沉的嗓音，掠過不同於初夏的清涼，「這種事，以後交由管家即可。」
因為是主母，所以選擇的言辭已是極為客氣。但是再委婉，也仍然否認不了話語中無情的深意——諸如此類小事，無須再來煩擾。
如今的稱呼，也是在她強烈要求下更換的。
——既已成夫妻，還那麼客氣，讓外人看了成何體統？
一句話，言之鑿鑿，男子聽從了，但呼喚的次數，寥寥可數。
每當喚她，就只有當不得已，鄭重強調抑或是……警告之時。
霞大路千美子呼吸一滯，「我知道了。」
其實類似這樣的示好與拒絕，四十多年來，已經上演了無數次。
從一開始的疼痛，到難受，再到習慣。
不是沒有感覺，只是習慣了而已。
而她也早已下定決心，要用這樣的習慣，來換對方的習慣——習慣她的存在。
很難，不過很值得。
這麼一小段對話的功夫，幾人就已接近了一處靜謐的房屋。
書房，這裡可以說是朽木白哉嚴禁他人踏入的一個地方。
周遭看似沒人，但事實上存在的護衛要遠比府裡的其他地方多得多。
畢竟書房中放置著番隊和族內事務，倘若丟失，將會麻煩不斷。
這規矩在府中眾人皆知，便是仗著主母身份，霞大路千美子也不能輕易違背。
朽木白哉徑直走向書房，豐臣管家默默跟隨在後。
霞大路千美子識相地停住腳步，清桐無意打擾父親，但也一刻也不想與這女人相處，於是更為直接地拐了個彎，眼看就要離去。
見狀，她忙喚了聲，「清桐，先等一下。」
只是話音還沒落下，那人兒的身影已果斷消失在拐彎處。
以私心來說，清桐是很不介意展現她蠻橫霸道的一面的，她更想踩著霞大路千美子奚落一頓，然後讓她丫的馬不停蹄地滾出朽木宅。
但是真這麼做的話，長老會的那班老骨頭必定又會趁機跳出來，揪著這事圈地劃銀。
可惡！
什麼等一下等兩下的，那個女人居然還敢那麼親密地叫她……
清桐煩躁地扯了扯散落下來的頭髮，直想提刀找個沒人的地方狂劈。
只是霞大路千美子並不是個善於放棄的人。
清桐不過才堪堪放慢了腳步，她就已經小跑著追了上來。
正眼也不看眼前輕輕喘息的女子，清桐竭力忍住惡言相向的衝動，「你有什麼事？」
聲音因此而僵硬十足。
涼風繞著回廊曲曲蕩蕩竄了一路，拂起面對面兩人的衣發，一時相顧無言。
突如其來的涼意，讓清桐清醒了不少。
事已至此，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自己與她，不可能一直這樣避而不見。
既然無可避免，就索性坦然以對。
思此，清桐再次開口，「你有什麼事？」
相對方才，口氣已然正常了許多。
霞大路千美子不是見識淺薄的閨閣女子，相反的，另一個世界的經歷讓她的眼界和思想都比尋常女子要高遠和開明。
對於眼前這個孩子顯而易見的敵意，她同樣的心緒萬千。
朽木族的其他族人，譬如朽木零巒，朽木雅次等，在印象中並無出現，只是朽木族枝葉繁茂，她不可能熟知每一個族人，存在而不為她知的可能性極大。
其他的族人，她尚且還能自我開解，但是唯獨這個孩子，她到現在也看不透。再肯定不過了，原來的朽木白哉，絕對沒有任何子嗣。
那麼，這個孩子的存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要刺探嗎？
結合他人口中的消息和自己僅有的幾次接觸，可以看出這個孩子極其聰慧。若是貿貿然刺探，怕是會引起懷疑。
罷了，再怎麼說也都是一家人，她並非是那種計較血緣關係的封建之人。
撇開朽木家家主的身份，隻身為朽木白哉的男子，願意以心相護的，大抵就只有與那個女子血脈相連的朽木露琪亞和……這個孩子了。
雖不甘，卻也明白如果能得到這個孩子的認同，自己與那個人的關係，必定不會是今天的這種情形。
短短幾個呼吸間，霞大路千美子便已思索良多。
她平穩氣息，揚起友好的笑，「我們，可以聊一聊嗎？」目光堅定地望著眼前的孩子。
聞言，黑髮白衣的孩子終於抬眸，不發一言，直看得霞大路千美子蒼白了笑容，才淡淡垂眼應道，「好。」
談話
——我們,可以聊聊嗎？
得到應允的霞大路千美子,明顯松了一口氣。
如果對方拒絕,她還真的無計可施，即便她尊為朽木家的主母。
「那麼請跟我來吧。」
女子翩然轉身,將孩子帶往自己起居的院子。
朽木宅之大,沒有親眼見識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
當初為了方便照料，清桐的寢室就被安排在了離朽木白哉不遠的院子。
兩處相隔不過一個庭院和一座小橋，清桐有多熟悉自己的居所，就有多熟悉這條路。
那年自尋回母親大人，五年來她就一直循著這道回廊來來回回地走著，這裡的一花一木，無不浸染著她與母親大人共同的回憶。
低頭,木痕細密的地板不斷掠過，清桐眼裡默然劃過悲意。
這一刻，她沒有想到朽木白哉，沒有想到霞大路千美子，只是忽然地覺得難過。
於是腳步逐漸慢了下來，直至停止——
「在這裡就好，」對著女子略帶驚訝的表情，清桐緩慢而不容拒絕地道，「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就好。」
女子的眼裡意味不明，「……為什麼？」
「我累了。」
霞大路千美子看著眼前微偏過頭的清桐，神色更加複雜。
突然地，問了這麼一句，「你在害怕嗎？」
孩子垂著眸，柔軟的黑髮散落在額頭，將內心的情緒細細遮掩。
女子緊而逼之，「你在害怕什麼？」
不遠處小橋流水的淙淙聲，均勻動聽，似是在無聲附和。
「告訴我，清桐。」
霞大路千美子輕輕靠近，伸手要撫上那一處柔軟。
就在女子細膩白皙的手要落下之時，孩子卻抬起了頭。
漂亮的瞳眼中有不察意掉落的光點，專注看著人時格外通透。
清桐就這樣平靜地望著她道，「我只是不想忘記。」
那地方現在是誰在住，那片梅林現在是誰在賞，都不想知道。
記憶裡唯一根深蒂固的，是面容溫婉的女子倚立紅柱於回廊中，笑看寒梅乍放。
此生無緣，母女得以相處的時間太少太少。
而這太少太少的時間，幾乎恰恰好都是在那一小方天地間。
那是她想一輩子呵護的美好記憶，所以，沒有必要去破壞。
霞大路千美子忽然有些狼狽地移開眼，扯了扯嘴角，「白哉他，還真瞭解你。」
當初新婚，就發現倆人的居所並不在那個載滿梅花的院子。
那時即使明白那個男子的用情至深，還是忍不住吃味，半帶戲謔半帶諷刺地問，是覺得我會玷污那個地方，所以才搬移居所嗎？
——她已經不在了，那個地方，也只是個地方。
朽木白哉當時這麼回答。
於他而言，那個地方承載再多的回憶，也比不上那人真實的一笑。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即使那地方依然保持完整，也不過是抵了一個「物是人非」。
再也，回不來了。
——那為什麼還……
——那個孩子，她留給那個孩子的東西，太少了。
那是朽木白哉唯一一次提起緋真和清桐，之後就不曾再有隻言片語。
而那時，他看著她的眼睛，也是這麼平靜，平靜得徹底。
清桐全然不知這段往事，蹙眉，「什麼意思？」
「我沒有住在那裡。」霞大路千美子笑，笑容滿是無可奈何。
因為深知眼前這孩子的偏執，所以那個男子做出了那般的決定。而也只有這個孩子，才能讓他一直做出退步。
面對孩子終於變得驚訝的眉眼，霞大路千美子故作輕鬆道，「怎麼，不相信嗎？」
清桐搖搖頭，「你沒有騙我的必要。」
這種事，真假實在太容易確認了。
只是感到意外，因為，那是父親大人自出生就一直居住著的地方呐……
「呵呵，」女子又笑了笑，「那麼現在，你願意繼續走下去嗎？」
還是搖頭，「就在這裡吧。」
既然開始了，就不必再暫停。
清桐感覺了一下周遭暗衛的位置，打了個退下的手勢，然後望著回廊外側怒放的花，逕自出神。
「好吧，」霞大路千美子無奈妥協，姿態隨意地坐在了回廊之上，「真是固執呢，你這個孩子。」
她的語氣已然變成從前的輕鬆和熟稔。
清桐沒有搭話。
「其實，你肯跟我說話，我很高興。」霞大路千美子悠悠說道，「你有時真的，聰明得不像個孩子。」
「雖然才出生不過五十年，但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女子意有所指地看了清桐一眼，「不，我指的是從小如此。」
這是什麼意思？清桐直接開門見山，「你到底想說什麼？」
見試探無效，霞大路千美子聳了聳肩，正視道，「我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
清桐第二次為她驚訝。
貴族世家間的友好或敵對關係，無非取決於兩個字——利益。從小耳濡目染，這規則也早已滲入到每一個貴族的血肉之間。
這女子佔據了她母親的位置，然而卻向她提出了「好好相處」的要求。
她們之間，「利益」的衝突顯而易見，而共同的利益清桐也完全看不到。
——她到底是憑著什麼說出這話的？
倆人皆為上等貴族出身，清桐實在無法理解另一個貴族仕女的這種想法。
霞大路家，又到底是怎麼培養孩子的？
又或者說，這樣明顯不符合貴族思維要求的人，真的是霞大路一族的嗎？
難得有捉摸不透的感覺，清桐狐疑地問，「你在開我玩笑？」
這話聽起來很有諷刺的嫌疑，霞大路斂色，重申道，「我是認真的。」
看向女子的眼神不覺古怪起來，清桐旋過身，「不可能的——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個，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可以繼續談了。」
左臂被突然抓住，女子秀麗的眉眼近在眼前，透露著無比認真，「我知道也許一時半會很難接受，但是我們現在已經是一家人了，以後也是。白哉他，肯定不希望有一個這樣的家。所以，我們一起努力不好嗎？」
真的是個出乎意料天真的人呢，從前怎麼沒發現呢？
一個巧勁掙開桎梏，清桐忽然有種雞同鴨講的感慨，「父親大人以後會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自己怎麼樣。你應該——」
插身而過，聲音淡淡地被扔在後頭，聽得霞大路呆愣不已，「從來不明白『朽木』兩個字，代表什麼意思吧？」
無情，而又深情。
這就是朽木。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一場談話，清桐直覺得心累身累。
快到房間的時候，就有婢女突然出現說，「三番隊的市丸隊長來訪。」
揉著眉心的手一頓，「讓他過來吧。」
好些天沒見那傢伙了呢，眼下黑崎一護正打算硬闖瀞靈庭，藍染那一肚子壞水的混蛋不也應該忙著實施他驚天動地的計畫嗎？
他怎麼還有時間到處串門？
剛讓下人在回廊上擺了茶水和點心，市丸銀就施施然地走入那生機勃勃的景致之中。
男子眉眼一如既往的戲謔和恣意，即便是處於這暗波洶湧的時刻，仍然丁點焦躁不現。
明明是來拜訪的，卻姿態悠然地左右觀賞，絲毫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看到坐於回廊上的清桐時，便孩子氣地歪頭，關西腔帶著活潑，「真是久違的景致呢∼」
清桐忽然有了找他磕嘮幾句的衝動。
一走近，市丸銀就拿過清桐手中剛倒好的茶水，喝了幾口才毫無誠意地道歉，「抱歉，走得我口渴了。」
見慣了他的無賴狀，清桐也懶得計較，「怎麼今天會過來？」
「恩……」市丸銀摩挲著下頜，「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清桐斜睨他，「假話。」
「因為我擔心可愛的清桐會傷心難過，所以特地前來安慰哦∼」
明智地在對方給出答案之前將口中的水咽下，清桐沒好氣問，「真話呢？」
「阿勒？真話？」三番隊隊長極為無恥地反問，「我怎麼可能說謊？」
躲過了一次的清桐終究還是不幸中招，茶水悉數招呼在了厚顏無恥的客人身上。
眼明手快的市丸隊長衣袖掩面，使得顏面得以保全。
「活該！」
「別這麼說嘛，我可是會很受傷的哦。」
抽出手帕抹嘴，清桐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少來這一套。
「你從哪裡覺得我會傷心難過？」
「這個不是很正常嗎？」市丸銀苦思冥想，「像現世講的那樣，白雪公主和皇后？」
「只是去了那裡幾天，你到底都學了什麼？」壓下嘴角的抽搐，清桐眉眼淡淡，「她是不是皇后我不知道，不過我絕對不是那個公主。」
「哦∼是白雪公主反撲記嗎？」
清桐忍無可忍地拿起櫻花糕，將三番隊隊長滿滿塞了一口。
「不過，」市丸銀順勢對著櫻花糕啃了兩口，覺得不合口味又放下，「看到你這麼精神，我還是很高興的，雖然有那麼點失望。」
清桐面無表情地瞪他，「我該說『沒能給你機會安慰我實在很抱歉』嗎？」
「不用那麼客氣喲∼」
「你還真是閑得慌啊……」
不怪清桐如此感慨，同為隊長，她的父親大人整天忙得見不著人，這傢伙卻三天兩頭地到處跑，自在得不行。
但是也沒聽說這傢伙做事不力呀……
所以說，有一個能幹又聽話的副隊長真的很重要？
市丸隊長笑眯眯地威脅，「怎麼可以這麼對客人說話，擔心朽木隊長讓你重新將貴族禮儀再學一遍。」
清桐寧死不屈，「那也要看客人是誰。」
「好過分∼」市丸銀垮著臉遞過一個信封，「呐，亂菊副隊長給你的信哦。本來好像是要親自過來的，但是卻被日番谷隊長壓著處理隊務。」
注意到他的稱呼，清桐接到信的喜悅淡了一層。
打開，白紙黑字上寫著龍飛鳳舞的一行字——今晚居酒屋老地方，不見不散，不醉不歸。亂菊字。
從這些字完全可以想像出女子寫這封信時的表情，絕對是豔光四射的得意笑容。
「真是的，亂菊那傢伙……」清桐無奈，側過臉揚了揚手中的信，「喝酒，你去嗎？」
「呀勒呀勒，我可是隊長，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喲∼」
清桐果斷鄙視之，「完全看不出。」
「嘛，看不出也是事實。」
耍了一通嘴皮子的三番隊隊長揮揮手，如來時一般，悠悠哉哉地走了。
有很多事要幹大概是真的，但是不是隊務就說不準了。
清桐眺眼，望瞭望遠空。
「算了，遲早會來的。」
亂七八糟的事太多，偶爾小醉一場也不錯。
掐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清桐讓人留了話給朽木白哉，然後便堂而皇之地廝混去了。
生病
亂菊的這番邀請,固然有敘舊之意,但兩人交情過深,實在沒有客氣的必要。
接到信時，清桐就已心中了然。
朽木露琪亞的抓捕,黑崎一護的準備,還有藍染經營已久的計畫，諸多事情步步逼近，越是如此，市丸銀就勢必越跟亂菊劃清界限。
果不其然，在酒到酣頭的時候，亂菊就開始囉裡吧嗦地嘮叨，從他們三人小時候講到現在，眉眼處懷念隱隱，卻又是無奈紛紛。
說完全無動於衷也未免絕情，清桐也不出聲，只慢慢地一杯杯飲著,等到女子終因酒力不敵而倒下時，才放下酒杯輕輕道，「對不起，亂菊。」
再清楚不過她如今的痛苦了，自己身為知情人，卻無言以告。
眼睜睜地看著她跟銀背道而馳，便也愈發懷念美好光明的從前。
不用多久，黑崎一護等人就會闖入瀞靈庭，紛亂之後，藍染就會堂而皇之地揭開自己的真面目。
到那個時候，就要很久見不到了呢。
即使再見，也必定不是什麼友好局面吧……
——再見，亂菊，對不起。
那傢伙最後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或許難過，或許不忍，不過最多的應該還是釋然吧。
呵，也只有在那個時候，他才肯柔順地露出一點點真情實意。
真像個笨蛋。
親自送了醉酒的亂菊回十番隊隊舍，因為倆人目前的身高差距，清桐頗是費了一番功夫。
已經是夜深時刻，沒想到身為一隊之長的日番谷冬獅郎竟是出現在了十番隊門前。
望著對方黑如鍋底的小臉，清桐勉強擠出幾分笑意，「晚上好啊，冬獅郎。」
小獅子酷酷地瞟了她一眼，「叫我日番谷隊長。」
真不愧是擁有冰雪系最強斬魄刀的天才隊長，年紀輕輕就一身厲害的寒氣，硬生生就將醉成一團的亂菊凍得清醒了些許。
金髮的女子睜著一雙朦朧醉眼瞅了自家隊長好一會，才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隊長啊∼」
「松本！」
日番穀忍住暴走的衝動，本來還在慶倖今天這個副隊長難得地乖巧了一回，沒想到一到時間就跑得不見了人。這也就算了，那傢伙居然又把隊務藏了起來！
好不容易才把堆積如山的隊務處理完，一出門就看到她醉意薰染的模樣。
「討厭啦，隊長，又這麼凶……」亂菊神經粗得不能形容，根本不畏懼小獅子的渾身冷意，末了還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小肩膀，「當心把可愛的雛森副隊長嚇跑哦∼」
如此說著，還掉過頭看向攙扶著自己的清桐，求證地問，「對吧，小桃？」
清桐無視額頭的黑線，面無表情更正道，「我是清桐。」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吃醋，小清桐也一樣很可愛哦。」
女子眉眼彎彎，一副「你不要這麼計較」的寬容表情。
果然酒鬼的思維非常人所能理解嗎？
明白了這個道理，清桐果斷拋開這顆燙手山芋，「天色已晚，日番谷隊長，亂菊就拜託你了，告辭！」
而後也不管對方威懾力十足的晚娘臉，十分無情地撒丫子跑人。
松本亂菊尤然不知道自己的處境，跟著自家小隊長無言地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之後，忽然欣喜無比地張開雙臂，果斷抱住——
「啊，卡哇伊，實在忍不住了，來，姐姐抱抱∼∼」
被女子攬在溫香軟玉中又蹭了蹭的小獅子表示他現在很憤怒。
而果斷逃跑的清桐在回到府中後，酒意也逐漸上來，沒空做什麼多餘的事，挨到枕頭直接就睡到了大天亮。
這麼多年清桐的酒量還是沒有絲毫進展，婢女提醒她到時間起塌時，她還有些茫茫然，只一個勁地抱著被子愣愣看著貼身伺候的婢女。
直到洗刷完了，這孩子才勉強打起幾分精神。
端著味道很一般的醒酒茶，一飲而盡，清桐揉了揉額角，難擋不適。
宿醉的感覺很難受，若不是今天還要去番隊報告，她定是要睡個天昏地暗的。
再進六番隊時，已跟從前大有不同了。
瀞靈庭幾乎每天都有死神因公殉職，真央靈術學院雖說每年都有後備死神畢業，然而到底也只能使整個屍魂界的力量維持基本不變而已。
六番隊的死神差不多也都換了一輪，清桐大概只能認出幾張熟悉面孔。
進了隊長室，便毫無意外地看到端坐首座的朽木白哉。
清桐很是老老實實地見了禮，「隊長。」
到什麼地方就要遵守什麼規則，對於這一點，父親大人表示很滿意。至於昨夜醉酒的帳嘛，自然是下了班再好好地算。
「你之前是番隊五席，但是現在隊裡已有五席。雖然事出有因，但也不能有失公平。再過幾天有新人入隊，到時番隊會照例進行比試，你的席位便推至那個時候決定吧。」
「我知道了。」
才說完，戀次又抱著一大摞隊務進來了。
「接下來的事就讓戀次安排。」朽木白哉示意了一下，起身執行巡邏任務。
所謂接下來的事，就是隊服和隊舍了。
死霸裝都因為各種原因而被撕毀殆盡，自然免不了再領兩套。而隊舍是每個隊員都有的福利，住不住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戀次帶著清桐往外走，性子還是一如那天的沉默。
清桐悄悄打量了一下，男子神情不若從前的輕鬆和豪爽。
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知道露琪亞姑姑的判刑結果了吧？也難怪他會如此擔憂。
結束了一應事情之後，清桐才松了心神。
從醒來之後太陽穴就一直突突地痛，這一放鬆，這份痛意就更清晰了。
劣等酒烈勁很大，後遺症也非一般的難捱。
身上的疲憊感蜂擁而上，實在是累人得緊。
清桐就近找了一棵樹歇息，半眯著眼的模樣讓人說不清究竟是慵懶還是不適。
粗魯地抱著斬魄刀，半大的孩子以膝支頜，坐著就索性一動也不動了。
本想好好地眯一下眼，偏生斬魄刀刀柄的兩個小鈴鐺一直叮叮噹當地響個不停。
清桐煩躁得很，下狠手拍了刀身一把，威脅道，「再不安分就拿你去叉魚！」
【無禮至極。】久違的冷淡之音驟然出現。
「安靜。」閉著眼睛，調整了一下坐姿，已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呵斥。
【你就打算在這裡睡覺？】
「頭疼。」
【你應該找個好地方的。】
「零，別吵，讓我休息一下，一下下就好……」
孩子的聲線本比成人柔和，精神疲憊加上撐著腮的姿勢，嘟囔著這話，倒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聲音一下子沉寂了下去，早晨的溫度算不上高，這樣在樹蔭下小憩，也不適為一個好主意。但是——
【你生病了。】
冷靜，客觀，不容置疑。
斬魄刀與死神息息相關，對於主人身心的變化，遠比旁人要敏感得多。
否則向來性子冷淡的零，又怎麼會突然主動出現？
而清桐則因為常年虛弱，身體早已習慣各種毛病，如今也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那是宿醉帶來的後遺症，由是並沒有察覺自身的不妥。
此時身體正極度渴望休息，她也只任由倦怠感支配，哪裡還聽得到零的提醒？
「喂——」畢竟是在六番隊，再怎麼安靜的地方也還是會有死神出沒，「居然躲在這裡偷懶，你叫什麼名字？」
一位資質較老的男死神經過，不經意瞥到樹下縮成一團的身影，頓時大為不爽——老子這麼賣力地幹活，你小子卻在呼呼大睡，倒是悠哉得很啊！
只是這般的大喉嚨也沒能順利起到該有的作用，那團身影依舊一動不動。
心中的不悅加劇，大步走上前，拿著刀不客氣地就戳了過去，「我說——」
然而在刀鞘堪堪要觸及那方肩膀時，莫名地被一股大力彈開，隱約有淡黃色的光幕在那身影上一閃而過。
始解，一重——禦！
男子淬不及防之下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甚至重心不穩地摔倒在地。
「剛剛那是……什麼？」
還沒來得及詫異，又發現那身影已經不疾不徐地站了起來。
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身形纖細，黑色長髮，五官白淨，只是形狀漂亮的瞳眼卻是怪異的暗淡，無光無芒。
而她的手中，赫赫然握著已然出鞘的斬魄刀，正歪歪斜斜地一步步走近。
「喂，喂，你要幹什——」
話音未落，淩厲的一刀已至，在地面上劃出一道火光四射，被削開的空氣甚至發出銳利的聲響。
男子就旁一滾，他意識到對方完全不是在開玩笑，冷汗頃刻冒頭。
下一刀又至，這回已容不得他思索了，立即反手抽刀，與之對峙。
可是，無論于白打還是劍道上，男子都處於下風，不過幾招便被輕鬆挑開了武器。
陰影籠罩，背對著光明的孩子表情全無，刀尖下指，看著他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一個早已死透了的人。
喉嚨不覺發緊，聲音顫抖，「你是誰，究竟想幹什麼？！」
回答他的是決然而下的刀鋒。
「救、救命——！！」
發射性地閉上眼，卻遲遲沒有迎來血光四濺。
「鏗鏘」之響，分明是刀劍相見的聲音。
「可惡，你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附近聽到動靜的幾個死神循聲而來，默契地將孩子團團圍住。
這些人，沒有一個認出他們曾經的五席。
清桐置若罔聞，感受到敵意，身體便自動地下了抹滅的命令。
實力不在同一層次，即便是以一敵六，也不存在勝負未定的可能性。
「啊——」
一個被重傷的死神發出慘叫，清桐的動作忽然遲鈍了下來，原本平谷無波的眼眸也蕩起漣漪。
另一個死神見狀，果斷地加快攻擊，趁機在其手臂上劃出一道傷口。
手臂的疼痛，血的味道，判定威脅感增加的孩子，又重新不留情起來。
真的是不留情。
對手不過是幾個連席位都沒有的死神，單憑白打就可以完全壓制。
此時躺在地上的，要麼重傷，要麼昏迷，唯一一個清醒著的，正滿臉恐懼地逃離。
速度快，時間短——不過才兩分鐘不到，便已發展成如此局面。
今天正好是六番隊巡邏的日子，隊裡駐留的死神本就並不多，戀次恰好還因為公務而不在隊內。加之清桐將事情解決得很利索，自身沒有動用靈壓，又沒有給對方發揮的機會，是以一時沒有引起什麼關注。
——最後一個了。
朽木白哉出現時，正好看到孩子高高揚起的刀鋒。
瞬步，格擋。
幾個對招之後，彼此退開。
「清桐，你在幹什麼？」
朽木白哉罕見地蹙眉。
並不是沒有察覺女兒的不對勁，只是不明白原因何在，畢竟，早上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
——沒有感覺到……惡意。
疑惑。
清桐茫然地歪了歪頭。
「隊長！」
隨後而至的死神一看到傷勢嚴重的同伴們，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直接抽刀進入戰鬥狀態。
——又是敵人。
完全靠潛意識支配的孩子，直接朝來者不善的其他死神殺了過去。
只是下一刻，便眼前一黑……
瞬步，手刀。
接住軟軟倒下的孩子，朽木白哉表情極是冷淡。
「隊長，她是——」
「將受傷的隊員帶到四番隊。」
「是！」
悠于 2016-1-13 12:59
開始
——四番隊
「……是,他們已無大礙,只要修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至於清桐小姐,之前應該曾經在某個不適當的時候，強行動用了力量吧？雖然後面靈力的恢復速度加快了,不過揠苗助長還是會對身體造成一定傷害的。昨晚不小心受了寒又沒能得到足夠的休息,新病加舊患，所以才會一下子病倒。」
「為什麼會主動傷人？」
「我向裡面的幾位詢問過，起因大概是因為加賀君拿刀觸碰清桐小姐的舉動吧。身體機制陷入深度睡眠，一些缺乏安全感的人便會潛意識地啟動自我保護。當判斷對方有敵意時，就會發動攻擊以保護身體不受其傷害。
「還有一個，估計就是斬魄刀的自主意識。我想清桐小姐現在應該至少達到能和斬魄刀對話的水準了，這種情況下斬魄刀會主動幫助主人消滅威脅也不是不可能。當然了，這些目前都只是我的推測。
「身體的傷害一時半刻不可能痊癒,如果沒關係的話，還是待在四番隊觀察幾天的好。」
新病？舊患？很好。
朽木白哉不動聲色地斂下怒意，起身告辭，「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麻煩了。」
「哪裡，這是我的職責。」
不同他人的擔憂，清桐這一覺睡得極為痛快。夢裡湧出來的虛實力渣得要命，一隻只收拾起來，跟砍蘿蔔切菜似的，別提多爽了。
可憐的孩子，她就這樣在夢裡頭砍虛看得很嗨皮，壓根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又闖了大禍，自家父親大人磨刀霍霍，只等著她好起來……
一連睡了兩天，病床上的人兒才總算睜開了眼睛。
清桐是機關算盡也沒有算到自己會再次駐紮四番隊，原因僅僅是因為喝了一頓酒！
卯之花隊長目光如炬，推斷出她曾經強行動用力量，很有身為病人自覺性的清桐立時坦白從寬了。
「既然是這樣，那麼調養方案就無需更改了。那麼，接下來一段時間還請清桐小姐好好休息，為了避免傷及根本，在身體完全康復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戰鬥行為。」
一派溫和安詳表情的卯之花隊長步履優雅地離開了。
被下了休養令的清桐鬱卒萬分。
實在是小時候休養了太多年了，以至於她現在極為反感這個詞眼。
邊上上川管家正一本正經地作著計畫，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曬太陽，什麼時候睡覺，時間精確到了分秒。
清桐頓時大感頭疼。
不怪老人家如臨大敵，小時候這娃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病秧子，太陽猛一點不行，風大一點也不行，就這樣兢兢業業地養了十來個年頭，一時半會還沒能接受清桐已經可以活潑亂跳的事實。
「上川管家，上川爺爺，」清桐討好地扯了扯老家人的袖子，「不用那麼緊張的，真的只是小問題，睡兩天就好了。」末了，還使勁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杠杠的。
誰知老人家痛心疾首道，「小姐，您是朽木家最為尊貴的公主，怎麼可以做出如此粗魯的行為？」
清桐一臉訕訕地放下手，「哈哈，我這不是怕您不信嗎？」
上川管家也不說話，只默默地瞅著一手帶大的孩子。
「……」好吧，十秒鐘之後，清桐撇過頭。
就這樣，完敗了。
於是清桐被上川管家圈養了起來。
朽木白哉每天定時定點來一回，霞大路千美子亦然。
只不過通常都是她面帶笑容地講著世界各處的有趣見聞，清桐在一旁作面無表情狀。真正的關係彼此都心知肚明，表面相安即可。
「其實那個孩子，」低頭削平果的女子抬眼看了看，「我是說悠世，他本來也想過來探望你的。」
「他……？」清桐靜靜地看過去，殷紅的果皮悠然地轉著圈，「是指父親大人的孩子嗎？」
翩躚起舞的素手緩了一拍，霞大路千美子慢慢抬起頭，笑，「當然了。」
「……你阻止了他？」疑是詢問，實則肯定。
「因為——」
打斷，「這樣很好，」頓了頓，「你做得很好。」她自認不是什麼大度之人，沒有必要在養傷期間給自己找不痛快。
「你——」
未完的話皆淹沒在「抨——」的開門聲中——
「早上好，清桐，我來了！」
來人正是如今身居高位的松本亂菊。
小姑娘翹班已然翹成天性，半點不帶猶豫，堂而皇之地就直接從四番隊走了進來。隨後而來的還有一角和躬親。
霞大路千美子見狀，微笑寒暄幾句便識相離開。
清桐也沒挽留，那未盡的話語，是她正竭力想弄清楚而又忍不住有些退縮的事實吧？
本來以為會很快相遇，但是沒想到自己竟發生了這些事。這樣也好，權當給自己一個緩衝時間。
「喲！」一角君拽拽地打招呼，「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弱啊！」
雖然目的主要是來探望病人沒錯，但十一番隊三席還是很殘忍地對六番隊前五席的羸弱體質表示各種唾棄。
十一番隊三席的原話是這樣的：不過一瓶酒就躺了，真是沒用。
大為鄙視一番之後，一角掉著眼睛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意味地道，「乾脆以後叫『一瓶撂倒』算了。」
清桐望著他湛湛發光的頭殼，無聲地發出殺氣——你小子怕是欠砍吧？
斑目一角同樣興奮地不落下風——有本事放馬過來。
亂菊美女笑眯眯地點頭，「這個名字不錯。」
在不遠處掐時間的上川管家頗有深意地咳嗽了幾聲。
躬親做和事佬，「一角君，對病人要溫柔一點才對哦。」
這樣兵荒馬亂了一陣之後，眾人撤退。
清桐被趕回了病床挺屍。
上川管家觀察了一會，對清桐的老實相當滿意，於是才不慌不忙地照常找卯之花隊長詢問康復狀況。
好不容易等老人家走遠了，清桐才轉頭對著窗戶揚聲道，「你還打算在樹上待多久？」
一道黑影突然刷地出現在看窗緋之上，笑意吟吟的樣子，不是市丸銀是誰？
「還是那麼敏銳呢，清桐∼」
「你也還是那麼喜歡爬樹。」總是放著好好的正門不走，要麼翻牆頭，要麼爬樹，這傢伙還真是……
三番隊隊長言簡意賅地評價，「這裡環境不錯。」
「別告訴我你是來觀光的。」
狡黠的狐狸一臉容光煥發，「不，我是來摘柿子的∼」
清桐瞄了瞄他懷裡幾個圓滾滾胖乎乎的柿子，冷笑，「我還沒聽說過能長出柿子的羅漢松，再說了，現在可是夏天。」
拙劣的謊言被戳穿，市丸銀頗為苦惱地扒拉了一下後腦勺，「是嗎？」
事實上他懷裡的柿子是從技術開發局弄來的，整出一些違背季節規律的水果，對於那班技術狂人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撇撇嘴，清桐朝他勾了勾手指頭。
三番隊隊長一臉肉痛地丟過一個柿子，注意，是最小的那個。
咬了一口，還是那記憶中熟悉的甜。
不過到底天氣不對，吃著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市丸銀也拿了一個柿子，隨意在隊長服上擦拭了兩下，啃已啃才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還需要在這裡待多久？」
清桐垂下眼簾，「誰知道呢。」
「天氣太熱，能夠多偷懶幾天總是好的。你說對吧，清∼桐∼」
這是提醒，還是警告？
黑崎一護等人闖入瀞靈庭的確切時間，她並不清楚，只是估摸著大概是在這幾天。冷不丁地聽市丸銀到這麼一說，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說不定現在已經跟志波空鶴接上頭了……
「話是這麼是，但是偷懶太久，骨頭會生疏的哦。」
如若父親大人和露琪亞姑姑沒有參與其中，清桐才樂得置身事外呢。但事實卻與之相悖。
她比誰，都要討厭麻煩。
蹲在窗緋上的男子沒有接話，逆著一層毛茸茸的光，就那樣似笑非笑地望著清桐。
病床上的人兒卻自顧自地啃著柿子，頭也不抬，好像是在品嘗多麼難得的美味佳餚。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而後門一開，上川管家又回來繼續他的監督重任了。
而這時窗邊哪裡還有什麼身影，窗戶大刺刺地敞開，夏風頓時灌滿整個房間，高高揚起顏色素淡的窗簾。
上川管家走過去關上，一邊小聲嘀咕，「……怎麼窗是開著的？」他記得明明只留了一條小縫啊……
清桐眨眨眼，怎麼也不肯把某人的黑鍋往自個兒身上攬。
關好窗，弄好窗簾的上川管家一回頭，頓時瞪眼，「小姐，你在吃什麼？」身為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覺悟，飲食什麼的都應該多加控制，哪能隨便亂吃？
某桐佯作無辜，「柿子啊。」
「哪裡來的？」報上名來，他絕對絕對要去嚴肅警告一番！
「哦，外邊樹上摘的。」
「……」沉默之後，上川管家又是再一次的痛心疾首，「小姐，您怎麼可以爬樹？！」
老人家對於一手帶大的孩子如今這番變化——又是捶胸又是爬樹的，表示接受不能。
「……」能容許她弱弱地說一聲冤枉嗎？
上川管家傷心地瞅了瞅清桐手裡啃了半個的柿子，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人證物證俱在，您還想狡辯什麼？
清桐：……市丸銀你這個混蛋！！
——……管家，您不覺得這樹不大對勁麼？
與此同時，對於清桐此次傷害同伴的事情也正被討論著。
「我認為應該嚴懲，畢竟傷害已經造成，再說什麼都徒勞無功。」二番隊隊長碎蜂，從很久之前起已是變得冷漠而堅硬，與夜一有關的，都是現在的她所痛恨的。
「嘛，話雖這麼說，」春水京月扶了扶帽檐，「不過卯之花隊長也解釋了原因，這也算是自衛嘛……雖然自衛過頭了。」
「有第一次就難免有會第二次，第三次，難道要讓大家在對付敵人的同時還要防備身邊的同伴嗎？」
「碎蜂隊長的話也不無道理，」在此事上最有權威的卯之花烈溫和開口，「只是這類潛意識行為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經常發生的，特定時期，特定情況，特定人物，這些因素同時發生，才有可能導致那樣的結果。」
「也就是說，不能杜絕嗎？」市丸銀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個中深意，也唯有他自己知曉了。
技術開發局局長罕見地來了興趣，「不如把她交給我，對於這樣的實驗體，我很有興趣哦，說不定一高興還能幫你解決這個問題。」慘白的面具稍稍調了方向，「如何，朽木隊長？」
朽木白哉依舊垂著眸，眉眼冷冷清清。
氣氛變得冷凝，浮竹笑著打和場，「這樣就下結論未免太過武斷，不如先觀察一段時間？」
這個建議最為折中，諸位隊長皆無異議。
正被壓著曬太陽的清桐，還尚且不知道自己已被「停職留薪」了……
至於父親大人嘛，一回到朽木宅，他就對豐臣管家丟下一句話，「把這個月對技術開發局的贊助減半。」
就在涅局長大發雷霆的時候，就有消息傳來——各番隊注意，瀞靈門西門有旅禍入侵！
計畫
消息傳來時,清桐正在上川管家炯炯有神的眼珠子底下散步。
鬧劇開始的鑼聲已經敲響,卻還只來得及拉起帷幕。
負責守衛白道門的兕丹坊被黑崎一護打敗了是事實,然而他們更不幸地遇到了市丸銀那傢伙，一刀就輕鬆地捅飛了小草莓。
至於市丸銀出現在哪裡是不是偶然的,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借著這件事，原本是上下屬的藍染和市丸銀已經公然鬧翻。
「藍染，真是狡猾呢……」洞悉內幕的清桐無數次感慨。
先是本身一直披著溫和偽善的外皮，將一眾死神的心收攏。
然後跟看起來陰險狡詐的市丸銀翻臉，誤導眾人對他「死因」的追究。
緊接著自己就輕巧脫身，躲到幕後悠閒看戲，操縱一切。
最後等到彼此都打得筋疲力盡才現身，不費吹灰之力地接受勝利果實。
一連串計畫,將屍魂界玩弄于手心，完美無縫。
瀞靈庭刺探到黑崎一護一行人的舉動，便急令所有人警備。
十三番隊的死神們收斂起素日的嬉笑表情，皆是認真執行命令。
果不其然，沒多久，瀞靈庭上空就發生異物入侵事件。
巨大的爆炸聲，便是在四番隊休養的清桐也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一個信號，旅禍正式入侵的信號。
事情性質一升級，最高機關的態度自然也跟著變化。
山本總隊長召開隊首會，安排了一系列事項，各番隊都有條不紊地開始忙碌起來。
知道接下來四番隊很可能會自顧不暇，清桐趁機提出回家休養的請求。
在朽木白哉的首肯下，上川管家改變了圈養地點。
走出四番隊的時候，清桐望著遠處高高聳立的懺罪宮，眸中神色不明。
——如果一開始露琪亞姑姑身上的崩玉沒有被奪走，那麼接下來的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很多？
這個想法一產生，就無法遏制。
從今天開始，就會不斷地有人受傷，或許是素不相識的，或許是彼此熟悉的。
其中會有一角，躬親，戀次，然後是父親大人，露琪亞姑姑，最後是……
銀。
湛藍的天空，破碎的石塊，流血的男子，滴落的眼淚。
記憶中，那個傢伙的結局，就是這樣的吧？
半抬起手，無力地握了握。
曾經她的變強是為了不讓父親大人擔心，能夠自保之力。
而如今，竟是蓬勃到了妄圖阻止藍染的程度。
告訴父親大人，他會相信吧？
會的，只是然後呢？
沒有證據，總隊長和其他隊長是不可能相信的。
而為了露琪亞姑姑，本來就在為自己的做法動搖的父親大人，很可能親身涉險。
也許浮竹和春水兩位隊長會有所懷疑，只是若等到他們查明一切，事情都已成定局了。
這就是自己能夠接受的結果麼？
自然不是。
但是該怎麼做？
這雙手，可以打敗的人很多，不能打敗的人同樣不少。
……或者可以試圖說服市丸銀那個傢伙？
「呵……」好笑地捂著眼睛，真是焦慮過頭了，連這麼荒唐的念頭都跑了出來。
若那麼輕易就被說服，市丸銀也就不是市丸銀了。
黑幫組織的脫離都躲不了追殺，更何況背叛的還是打算毀滅屍魂界的藍染。
一旦邁步，就是萬劫不復。
沒想到居然是……進退無路啊……
「小姐，您現在不宜在這裡站太久。」
清桐頓時回神，笑了笑，「我知道。」
上川管家體貼地為她披上一件外衣。
「回去吧。」
「是。」
因為黑崎一護的來勢洶洶，十三番隊都忙得腳不沾地，連朽木白哉也抽不出什麼空閒，這兩天根本都沒見到人。
清桐本想去六番隊見一見父親的，無奈上川管家無論如何都不肯鬆口。
「只要小姐您好好的，白哉大人才能放心地去做其他事情。」
一句話擋回了某人的撒嬌打滾加賣萌。
然則這卻是鐵錚錚的事實，清桐又氣又無奈，索性關門睡大覺。
上川管家揮退了眾人，讓清桐一個人安心地在房間休息。
屋子裡安靜得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才按捺下去的想法又紛亂地出來作怪。
就算這樣蓋著頭躲在被窩中，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偌大的瀞靈庭四處高漲的靈壓。
黑崎一護的，石田雨龍的，井上姬織的，還有泰虎茶渡的，瀞靈庭其他死神的，或強或弱，或多或少……
時間，已經無多了。
既不能阻止銀，又不能告訴父親大人，那要是換成自己呢？
藍染是到了最後關頭，黑崎一護和十三番隊元氣大傷的時候才遲遲現身的。
自己既然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可以暗中出手，儘量地減少傷亡呢？
這樣的話，聯合其他隊長，總隊長不定能成功抓住藍染……
再不濟，把銀留下也好，即使是以叛變者的身份……被囚禁總比眼睜睜看著他那樣死去的好吧……
更多糟糕的想法不顧阻擋地接連誕生，清桐難得浮躁地一把掀開被子，起身走出房間。
胡思亂想了一下午的腦袋，總算因為院中微涼的空氣而舒暢了些許。
閉上眼睛，以自我為中心，五感成圓形迅速擴張，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靈壓盡數被回饋到腦海中。
果然還是得做些什麼……
清桐勾起嘴角，說不出悲喜地笑了笑。
「稟大人，家主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往後院。」
聽到婢女的彙報，清桐忙斂了斂神色，好整以暇地前去迎接父親。
夕陽西下之際，嫣紅晚霞逶迤，白天與黑夜的交接，正是令人最易放鬆心神和最易感覺疲憊的時刻。
庭院緩慢染上深沉之意，府丁已開始在府門和回廊四處升起燈籠，星星點點地描繪這個偌大的府宅。
倦鳥歸巢，其實有一種別樣的溫暖。
如果沒有眼前那一幕的話，清桐大抵也是如此感覺。
紅柱回廊上，衣著高貴的孩子，恭敬地沖著面前的清俊男子行禮。
他的眉眼清亮中不失喜悅，聲音帶著一絲敬畏，一絲期待和一絲欣喜。
孺慕之情是那般的無法遏制，以至於饒是暮藍低垂，清桐仍然點滴不漏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父親大人。」
聲音穿過院子，穿過垂落的枝葉，悠悠揚揚而至。
在這府中，本是只有她一人能夠如此稱呼的。
然而，此時的這一聲，卻非出自她之口。
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會很討厭這四個字。
隊長裝扮的男子正淡淡地在說著什麼，孩子仰著頭乖巧聆聽，他的身後，是面容姣好身形秀雅的女子。
清桐的驕傲與父親完全如出一轍。
她從來沒費心思設想過，如果彼此想見，自己該是什麼反應。
只是小女孩畢竟沒有父親那般的強大，無論是身體上抑或是心理上。
在如此情況下猝不及防地遇見，一時竟只是茫茫然地看著。
遙望著那個陌生的孩子，一種感覺油然而生，與對著霞大路千美子時截然不同的感覺。
應該上前的吧？
本該是無所畏懼的。
然則此刻清桐更想做的，卻是後退。
驕傲如她，可以冷漠高傲，可以視若無睹，因為這是她尊為朽木家公主的氣度。
但是怎麼辦，她的內心，只感受到滿腔的冰涼焰火。
「清桐！」
不等清桐掙扎出選擇，女子已乾脆地替她截斷後路。
另外兩道身影隨即循聲望過去。
其實是知道的，那女人是在逼自己面對。
也知道這時的自己，應該無畏無懼地走過去。
可是最終，清桐還是轉過身走了。
這一刻的她，沒有大局，沒有理智，她只知道，自己在難過。
沒有理會身後男子低低的一聲「清桐」，走得緩而不慢，走得毅然決然。
纖細的身影挺得筆直，負著她滿身的驕傲。
每每經過一處，下人都深深地伏低了頭。
說不清原因，下人們只衷心希望家主能夠挽留少主。
只是朽木白哉沒有下令，府中哪裡有誰敢攔人？
上川管家看著孩子逐漸遠去的身影，蠕了蠕嘴唇，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心疼啊，拋卻聰慧，拋卻身份，那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孩子啊。
一個他親手帶大的，會對因為父親而傷心難過的孩子……
為人子女，剛才清桐對朽木白哉的表現，完全可以說是無禮的。
身為下人，上川管家應該忠於家主。
然而老人家最後還是忍不住，拿著外衣追了出去。
霞大路千美子有些急了，對身邊男子提醒性地喚了一句，「白哉！」
朽木白哉依舊清冷得沒有一絲暖意，逕自走向書房。
現在外邊正兵荒馬亂的，雖說黑崎一護一行人不是壞人，但要是與清桐碰上了，難免不會起摩擦。
而貴為主母，也不能任由孩子孤身在外。
于公於私，霞大路千美子都不願清桐發生意外。
況且倘若那孩子……
朽木白哉會變得如何，她幾乎不敢想像。
清桐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出了朽木宅。
沒走多遠，上川管家就追了上去。
肩上被披了外衣，即使不冷，還是感覺到異常的溫暖，清桐沖老人家安撫地笑了笑，「我沒事的，上川爺爺，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就好。」
深知對方的執拗性子，上川管家唯有退讓，因為他也清楚，身後必定還有不少暗衛。
「左南，我把小姐交給你了。」
看著前方獨自行走的身影，上川管家對著暗處一番囑咐。
可以說，除卻朽木白哉，這輩子為清桐操心最多的，就數這位老人家了。
左南恭敬地應下，緊緊尾隨而上。
憑著記憶，清桐避開黑崎一護等人可能出現的地方，漫無目的地晃著。
暗衛們則是不敢有絲毫放鬆地盯著。
照說在藍染還沒離開屍魂界之前，清桐是不應該如此鬆懈的，不過……
現在他大概正忙著寫信，然後假死吧？
越是心思慎密的人，越不可能在這檔口自找麻煩。
清桐嘲諷地勾了勾嘴角，繼續往偏僻的地方走。
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了。
沒過多久，跟在清桐身後的暗衛，就都已經悄無聲息地躺倒在地。
依照崩點的藥效，至少要到明天早上，他們才能醒來。
雖然於性命無憂，但回到府邸，還是會受到責罰吧。還有父親大人，又要讓他擔心了……
只是不那樣做的話，計畫便無法展開了。
從黑暗處慢慢出現的孩子，眼底劃過愧疚。
是的，計畫。
當看到那個孩子時，清桐確實有那麼一瞬間的理智崩塌。
即使到了現在，心臟仍舊一疼一疼地跳。
但是憤怒之餘，卻也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
唯有那樣做，才能順理成章地離開，而不引起父親大人的懷疑。
勸服
是夜。
瀞靈庭一片寧謐。
不似白天的昭然於世,黑暗籠罩之時,正是潛伏休養的好時機。
各番隊皆是燈火通明,柴火不時爆出劈裡啪啦的聲響，死神們固守崗位,神情肅穆。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掠過。
清桐秘密摸到了六番隊隊舍。
這裡的結構她了然於心，對於守夜死神的分配，也再清楚不過，是以能夠不驚動任何人地進出。
至於前來的目的，正是為了六番隊副隊長阿散井戀次。
若說有誰對露琪亞的感情最深，那必定是這個年輕的男子無疑。
連理智的父親大人都在動搖，更別提衝動如他了。
兼之在他與黑崎一護一戰之後迅速倒戈的行為判斷，這傢伙確實一直在遲疑。
之所以還沒有所表示,是因為還差那麼醍醐灌頂的一擊。
只要能夠說服戀次，就可以避免他與父親大人之間的對戰，同時黑崎一護也能不費力氣地得到又一份力量。
而萬一遊說失敗，自己也有把握能夠將其壓制。
能否一舉兩得，就要看能不能成功說服他了。
這是計畫的第一步。
清桐悄聲探入六番隊副隊長所在的房間。
才進去，就不出意外地對上男子鋒利的刀刃。
戀次眯著眼，冷聲問道，「你是誰？」
「清桐，」孩子走出幾步，將自己暴露在屋外斜斜傾入的清明月光之中，「朽木清桐。」
「是你？」男子高懸的紋眉明顯鬆弛了不少，「你這傢伙，半夜不睡覺，跑到我這裡幹什麼？」
清桐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直到男子明顯沉不住氣才問，「阿散井戀次，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可能會覺得難以置信，不過無論如何，都先聽我說完。」
「什麼意思？」
「不要懷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接著清桐將藍染的陰謀言簡意賅地敘述一遍，「以上，我無法拿出證據，但卻可以擔保全是事實。」
而男子早已因為這駭人的幕後真相怔愣不已。清桐也不催促，安靜地候在一旁。
戀次回神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
「不可能！」
語氣斬釘截鐵，像是在說服清桐，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遭到斷絕回答的孩子沒有氣惱，月色下眼瞼半垂，好似在靜靜思考一般。
「藍染隊長絕對不是你所說的那種人！」
出身自流魂街，而後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死神一步步拼搏至番隊副隊長的職位，這個男子經歷過的考驗太多太多，心性早得到極度的磨練。
然而饒是如此，在聽得這般的消息之後，還是不由得神色不變。
其實也不奇怪，只能說藍染偽裝得太成功了。
溫和，強大。
誰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男子竟是一切狠厲陰謀的主謀。
若非清桐與生俱來的記憶，想必她也會為這個瘋狂的陰謀家所欺騙。
之所以不肯承認，只是因為不願意相信自己眼睛所看的的。
但是，真的假不了，而假的，也遲早會有被揭穿的一刻——
「我說過了，這些都是事實。」
震驚也好，憤怒也好，難過也好，暴走的情緒之下，只會是褪去所有華麗包裝的真相。
「你是說，藍染隊長心懷不軌？」
「是。」
「露琪亞會被處死刑，是因為他想要一個叫崩玉的東西？」
「是。」
「黑崎一護等人闖入屍魂界，也都在他們的計畫之中？」
「是。」
「怎麼可能！」戀次忿忿打斷平靜的對話，「就算，就算藍染隊長真的如你所說……但是，他們又怎麼可能知道黑崎一護他們會進入屍魂界的哪個地方？」
「因為浦原喜助。」
「什麼？」
「浦原喜助會幫助他們，這是藍染意料之中的事。而且他還知道，浦原喜助做出的穿界門，只能連接到西流魂街。」
啞口無言，六番隊副隊長靜默片刻，「原因呢，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
「你是指力量？」
「沒錯，死神有四個戰鬥方式，每一個力量，都有其自身的極限。而崩玉，正是為了突破這些極限而存在的。」
「突破死神的極限，那是……什麼？」
清桐看著如水月色中的倒影，薄唇緩緩吐出五個字，「死神的——虛化。」
瞳眼一刹那間擴大，震驚不言而喻。
「死神的……虛化？」腦海中有零碎的資訊不斷翻湧而出，好像有什麼困擾已久的謎團正在逐漸被解開。
「沒錯，很大膽很瘋狂的想法。浦原喜助，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
「難道說，一百五十年前那件事，那些隊長副隊長——」
「那是藍染的實驗。」
一問，一答。
一個個問題再次被證實，所有的疑惑就在這過程中真相大明。
「怎麼會！」咬緊的牙關，正昭示男子此刻的憤怒，「就為了追求力量，居然……」
「為了追求力量而不擇手段者，自古就有，沒有什麼奇怪的。」
也因為真相太過令人難以置信，戀次只是握著拳頭不出聲。
喘息，由一開始的粗重回復成平穩，「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恕我不能回答。」
戀次望著幾步開外身量還沒完全恢復的孩子，眼裡神色複雜，「隊長他，也知道嗎？」
「不，」清桐終於抬眸，瞳孔倒入月光的清色，「父親大人他完全不知情。」
「為什麼不告訴他？」
問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
「會有危險，所以不可以讓他知道。」
得到了崩玉的藍染，自然不可能再留著無利用價值之人。
——銀，殺了她。
那時的神槍，最終還是沒能刺到露琪亞姑姑。
同黑崎一護激戰之後的父親大人，生生擋了這一刀。
她將深恨一切傷害父親的人，包括露琪亞。
手中的刀，沒入血肉的次數已經算不清了，而自己，也曾親身體驗過一次。
刀器在身體中的冰冷之感，至今仍然銘記於心。
很涼，很疼。
因此無論如何，也不想讓父親大人受傷。
五指無意識地捂上右腹，那是曾經受過重傷的地方。
戀次怒怒地笑，「有危險所以不能讓隊長知道麼？難道我就會因為你這小鬼的幾句胡言亂語而頭腦發暈，然後就背叛屍魂界嗎？」
清桐全然不為所動，「我只是告訴你真相，怎麼做是你的選擇。」
「你口口聲聲說藍染隊長要叛變，證據呢？沒有證據，讓我怎麼相信你？」
其實會這麼問，心底已經是相信一半了吧……
事情的發展皆在預料之中，清桐捂著右腹的手重新放回刀柄，上方熟悉的紋路，有種淡淡的安全感。
「明天。」
戀次定定地看著她。
「就在明天，你們眼中的藍染隊長，會死於高牆之上。」
閉眼，吐氣，睜眼，「我會親眼驗證你的話的，最好不要讓我發現你在撒謊！」
「我知道了，到時我會以命相抵，作為我妄言污蔑十三番隊隊長的代價。」
「你——」
沒有任何情感起伏地打斷，「但是，假如我是對的，我希望你能去找黑崎一護，跟他合作，保護露琪亞姑姑。」
「要我去跟那個奪走露琪亞力量的人類合作？」
「沒錯。」
「不用，我一個人也可以！」
清桐淡淡地瞥去一眼，「逞強的結果，只能是露琪亞姑姑受到傷害。」
想要控制一個人，最後的做法無非是拿住他所重視的那個人。
身側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戀次終是忿忿應下，「我答應就是！」
「那麼，我先告辭了。」
纖細的身影慢慢退出月光圈出的世界。
戀次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為什麼會來找我？」
「恩？」
「還有很多選擇不是嗎，我並不是最強的那個。」
「確實，你不是最強的，但是——」清桐沒有停下腳步，聲音在黑暗中似是被模糊了棱角一般，「你喜歡她。」
夜，就這樣沉寂了下去。
天剛大亮的時候，一聲尖銳慘厲劃開這片寧靜。
五番隊隊長，身死！
高牆之上，從來笑容溫文爾雅的男子第一次如此面無表情，眉眼四處還濺上點點滴滴血紅，眼視前方，仿若寫著不可置信。
刀身由血肉之軀穿透而過，直直沒入身後的牆壁。由粗而細的血流淌淌滑下，極度粘稠，是一種冷得發顫的黑紅。
「藍染隊長——！！！」
滿心傾慕敬仰的人橫屍眼前，再淡定的心性也接受不了，雛森桃的呼喊，是震驚，是疼痛，也是惶恐。
再也無法相見，這樣的結局，如何不疼，如何不慌？
慌則生亂，亂則生變。
猜疑，仇恨隨之而來，刀刃相向在所難免。
市丸銀成了首要猜忌。
「是你嗎？！」
女子毫不猶豫地揮劍而下。
「……請你讓開。」
同伴的勸阻無法澆滅心中的仇恨。
「我也不想相信啊，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小白……」
痛至深處，連童年時期的青梅竹馬也可以決然下手。
親眼目睹了一切的戀次，臉色蒼白，連怒紅的眉發也壓蓋不住。
……那傢伙說的，居然都是真的。
茫然地看著不遠處失控的同伴，內心騰起的是怒火，手腳卻冰涼一片。
太可怕了，藍染忽右介。
這樣兵不血刃的，就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轉身，循著那個曾經對戰過一次的靈壓而去。
瞬步帶起的疾風在耳邊呼嘯，模糊了四周的聲響。
藍染……
黑崎一護……
露琪亞……
站在高處的清桐，就這樣漠然俯視這一切。
悠于 2016-1-13 13:01
過渡
當你招呼著一群小弟去下超難度副本,結果才剛剛打了幾隻無關痛癢的小怪,一隻小ｂｏｓｓ就跳出來很霸氣地跟你說,不好意思，我要投奔你了。
這時難免會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黑崎一護此時此刻恰好就是這樣。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不是副隊長嗎？」
對於一個不請自來的強大戰鬥力——關鍵是這傢伙還來自敵方，黑崎一護自然沒可能腦殘到直接啥都不問就誠心接納。
「所以才說老子是來幫你的，你小子真是囉嗦死了！」
黑崎一護很是生猛地把巨大的斬魄刀架於肩上，那小眼神怎麼看怎麼不信，「不好意思啊，我這裡不接收身份不明的人。」
完了，還空出一隻手松松地揮了揮，趕人的意味毫不掩飾——哪兒涼快哪兒去吧。
「你是什麼意思？」
被逼著趕來投奔敵人的六番隊副隊長也很不爽,若不是為了露琪亞，誰要來跟這個傲慢的小鬼合作啊。
但轉念又想起清桐對他的勸告，只得按捺下連日來的怒火，一股腦地盤腿坐下，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姿態。
「實話跟你說了吧……」
且不說戀次如何跟黑崎一護解釋，另一邊的戰鬥也仍然在繼續。
因為突入瀞靈庭之時，一行人被衝擊力分散，各落在不同的地方。
如今偌大的瀞靈庭各處往來的都是十三番隊的隊員，靈壓混雜，若是有意稍加收斂，想要刻意尋找某個靈壓並非易事。
不似黑崎一護大大咧咧的行事方式，井上姬織和石田雨龍兩人採取了相對迂回的辦法。在躲避大部隊搜尋的同時，直接敲暈兩個死神，弄了死霸裝換上，然後堂而皇之地暴露在眾死神眼皮底下。
而大個子茶渡同學則屬於心態強悍的類型，散步般地晃著，遇敵則戰，沉默的面容全然看不出半分情緒。
旅禍們的實力大大出乎瀞靈庭的意料，總隊長頒發的命令一個接著一個。後來隊長們也終於不能再優哉遊哉地在幕後運籌帷幄了。
茶渡同學是第一個被打敗的。
遇上表面懶散實則不然的八番隊隊長春水京樂，勝敗也不過轉眼即分。
花俏大叔基於彼此對立的立場，不得不將頑強的茶渡同學打趴，但是戰鬥結束之後，還是很有人道主義精神地將之送到四番隊接受治療。
對於這場從一開始就勝負結果明瞭的戰鬥，清桐全然沒有干預的打算。她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盡最大可能保全瀞靈庭十三番隊的精銳。
而黑崎一護在經過一干小嘍囉的圍追堵截之後，終於遇到了第一個強大的敵手——斑目一角君。
十一番隊是出了名的爭強好勝，因此即便清桐知曉黑崎一護會接連打敗斑目一角和更木劍八，還是沒打算阻止。
一方面是小草莓雖是天賦縱橫，但畢竟也需要在實戰中積累經驗；另一方面是十一番隊這些以戰鬥為生的傢伙，清桐壓根就沒覺得自己能說服他們。
繼打敗斑目一角之後，黑崎一護又碰上了更木劍八。於是又一場激烈戰鬥發生了，強大的靈壓對撞，氣勢節節攀升，連相隔很遠的清桐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
接著便是不幸碰上科學怪人的最後滅卻師。
身為滅卻師，石田雨龍確實有一定的實力——雖然不否認他打敗涅繭利有運氣的成分。
只是更加不幸的是，在付出巨大代價打敗科學怪人之後，東仙要出現了。最後石田雨龍同學還是難逃到四番隊走一趟的命運。
清桐直接摸到四番隊，那裡現在正兵荒馬亂一片，無暇思考為什麼朽木家大小姐會在此刻出現。
費了一番功夫找到專門為旅禍空出來的房間，井上織姬正跪坐在地上治療著她兩位光榮負傷的夥伴。
金黃色的梭狀光罩在女生手中伸展，裡面的人臉色頓時好上不少——不虧是連藍染都垂涎的能力。
「井上織姬。」找到你了。孩子的語氣帶著一種勢在必得。
「是！」反射性正坐回答的女生，遲鈍回頭，在看到清桐後，頓時驚愕，「朽木……同學……」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理會她的驚訝，清桐看了看昏迷中的兩人，眨眼，「想救露琪亞嗎？」
「咦？」井上織姬慢半拍地愣了愣，「是，但是為什麼——」
「什麼都別問，你只要知道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就行。」
說實話，清桐的出現著實讓女生很是困惑，但卻可以感覺得出對方確實沒有惡意。「……我能做些什麼？」
「跟我來。」直接將人帶到了斑目一角和更木劍八所在的房間，清桐指著兩人躺在病床上的傢伙道，「現在卯之花隊長不在，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治療便只是如此了。你的能力很特殊，所以我希望你能在露琪亞行刑之前讓他們康復，趕至雙殛台。」
「我、我儘量試試……」兩人的傷勢都不輕，自己的力量又很弱，能不能做到實在無法保證。
清桐定定地望著她，漂亮的瞳眼紫得發凝，「不是儘量，是一定要做到。這關係到露琪亞能不能完好無事地回來，明白嗎？」
受對方迫人的氣勢所壓，井上織姬好幾秒才回過神，面色變得凝重，「……我知道了。」
搞定了井上織姬，另一邊的黑崎一護也被夜一抓去了特訓。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清桐再次摸入六番隊，在自己的隊舍中過了一夜。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隔天的白天，清桐除了進食之外，就只是安靜地坐在房間裡，什麼事也不幹。因為還沒到下一步計畫的時機不說，朽木家的暗衛也正在四處尋她，白天行動過於冒險。
瀞靈庭到處的混亂給了清桐很好的掩護，朽木白哉忙得腳不沾地，暫時也無法抽出精力。不過也知道那孩子只是躲在瀞靈庭的某個角落，遂也不怎麼擔心。
到了行刑這一天早上，清桐終於行動了。
急速地在屋脊上掠過，一邊默記各番隊的現存力量還有警備分配，一邊尋找日番谷冬獅郎。
要說阿散井戀次和井上織姬是清桐計畫中的第一、二步，那麼日番谷冬獅郎就是第三步了。
這傢伙不僅是這麼多隊長當中首個識破藍染的設局的，而且還推斷出了其藏身之處，便是連卯之花烈也落後一步。不得不說，十番隊的少年隊長，果真不負天才之名。
若不是因為雛森桃而亂了心神，他也不至於會愚蠢到單槍匹馬闖入了敵人的黑窩，而後遭遇重傷。畢竟因為雛森桃的緣故，日番穀一直把大半的心神耗在她身上。
朽木露琪亞行刑的時間一再提前，本就引起了日番穀的懷疑。
如今一心守護的人遭遇如此事情，少年心中憤懣，強遏怒火連同副隊長一起尋找真相，此刻的他，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
清桐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抽刀，將中央四十六室的大門暴力破開。
「請等一等，日番谷隊長。」
蒼發綠瞳的少年驟然回身，反手握劍，眉宇深鎖，當看清來人時，字語低沉地自他唇間逸出，「朽木，清桐。」
身旁的亂菊亦是驚訝不已，「清桐！」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模樣雖然還是少年之態，但這位瀞靈庭歷史上最為年輕的隊長從來就心思深沉。
清桐輕鬆地彎了眼，「如果我說……跟你一樣，日番谷隊長打算如何？」
眉宇間的皺褶愈深，「什麼意思？」
「你不也在，」聲音清清亮亮地擴蕩而開，「懷疑某些事情麼？」
話語剛落，不意外地看到那雙綠寶石般的瞳眼瞬間急縮。
「也」字的存在，代表著對方有著同樣的懷疑。
日番穀望著眼前的人，沉默了。
小時候彼此有過接觸，雖然沒有深交，他也明白這個人是個冷情之人。若不是事關乎己或者重要的人，她從來都是冷漠地選擇旁觀。
現在她的出現，是不是代表著這件事會牽扯到朽木家又或者……她本來就是謀劃者之一？
對方的性格，清桐也相當瞭解，眼下見他的神情，哪裡會不明白，於是坦白說道，「我非敵人。」
「你的目的是什麼？」
「只是想過來提醒一聲，看好你的小桃子。」
提及雛森桃，日番穀果不其然地微微動容，「她怎麼了？」
清桐自然知道他在離開雛森桃的病床之前曾設下了高等鬼道鏡門，要從外邊破這號鬼道很苦難，但從裡面卻簡單得很。
心已被藍染所俘虜的雛森桃，哪裡還顧得上自己的身體，這個時候怕是已經離開了吧？
回答是意有所指的兩個字，「藍染。」
日番穀臉色繃得死緊，「藍染已經死了。」
「是麼？」清桐毫不在意地拂下落在肩上的葉子，「那你為什麼還會在這裡？」
少年沉默。
身後緊閉的大門高大威嚴，自有一股不可冒犯之意。自從阿散井戀次叛變之後，戰時特令頒佈，中央四十六室便已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此刻這長長階梯後面的寂靜血腥，又有誰知？
想起此刻那個已然瘋狂的女子，清桐收起玩笑的表情，正色道，「如果不想重要的人受傷的話，現在就趕緊走吧。」
日番穀唇線緊抿。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說的是實話。只是，到底有什麼內情？
「你知道什麼？」
「亂菊，你能先進去看看嗎？」
清桐索性讓身為副隊長的亂菊進去一探究竟，正反知道在裡面她不會遇到危險。而且只有明白了裡面的狀況，才能更好地說服這位少年天才。
亂菊看向日番穀，在後者的示意下轉身進了門內。
「現在可以說了嗎？」
清桐從沒指意一兩句話就能打發他，不過眼下雛森桃說不定已經被銀所誘，前去見了藍染。這樣一來的話，想留住日番穀估計就不可能了。
思此，清桐乾脆動身，回頭丟下一句，「邊走邊說，再晚你的小桃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日番谷立時追上，「你到底知道什麼？」
「藍染沒有死。」清桐再次將藍染的陰謀簡要敘述一遍。
聽完一切的日番谷看向清桐的眼神帶著深究，「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一些？」
恰好這個時候亂菊追著吉良從不遠處掠過，少年身形一頓，只是還沒有改變方向，清桐便喝了一聲，「別追，是吉良副隊長，亂菊不會有危險的。」
日番穀回頭，眉眼深沉。
「你是想問為什麼吧，」清桐突然有歎氣的衝動，「如果沒錯的話，中央四十六室已經覆滅了。我瞭解銀，吉良副隊長只是不小心被利用了，目的大概是為了……引開你們。」
被四十六室全滅的消息所驚，十番隊隊長速度稍慢了些，緊接著又被下面的話吸去了注意力，「引開我們？難道對方的目的是……」
「沒錯，是雛森。」
牽扯到了雛森桃，日番穀無法繼續維持淡定，本已極快的速度又飆升了幾分。
「為什麼？」
「哪裡有那麼多為什麼，我不知道。」面對小獅子的瞪眼，清桐無奈了，「藍染的心思，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猜度的。」
以隊長級別的瞬步，兩人很快趕至雛森桃靜養之處，然而卻撲了個空。
望著眼前空蕩蕩的病床，日番穀的臉色極為難看。
「我們分頭找。」清桐指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我去那邊，你負責那邊。」
少年看著清桐，並不應聲。
猶豫，只因為不知道對方是否值得託付。
最後，日番穀還是選擇了相信，因為清桐只說了一句話。
——我不會拿我的家族冒險。
阻攔
事實上,清桐是知道雛森桃此刻的去向的。
在藍染的示意下,銀將本該安靜養傷的雛森桃引到了清靜塔居林,然後已經「身亡」的藍染現身。
也就是在那裡，她心心念念的隊長,毫不留情地把刀送進她體內。
記憶中,日番穀是隨後就找到了那裡，因為雛森桃的緣故，怒而拔劍，繼而遭受重創。
而緊接著卯之花烈攜其副隊長趕至，在得到藍染的確切回答後，立時向全瀞靈庭通報藍染的一系列陰謀並讓死神們停止內杠，一同阻止藍染。
之所以支開日番穀，原因也在於此。
小傢伙太過重視雛森了,一旦他和銀碰上，那就絕對不是幾句話可以解決的事了。
而今這個方法也只能拖延一會兒，日番谷的天才稱呼可不是虛有其名，現在只是一時半會被亂了分寸，只要他冷靜下來，尋找過來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也就是說，自己必須在日番穀到來之前帶回雛森桃。
值得慶倖的是，小桃子還沒有被帶進清靜塔居林。
在瞥見大門前方的熟悉身影時，清桐雙腳在原地猛一蹬，接力躍至半空的同時直接拔刀，一記淩厲的下劈擦著男子白皙的側臉而過，旁邊的女子依然眼神處於茫然中。
始作俑者一個翻身，輕盈地落至前方的尖頂上，眉眼盈盈，「啊拉，銀，真巧啊∼」
沒有傷痕，幾縷銀紫色的髮絲悠悠落下，市丸銀兩指捏住其中一縷，孩子氣地向空中吹了吹，「真是特別的打招呼方式呢。」
「不好意思，」清桐沒什麼誠意地道歉，「見到你太激動了，一時忘形。」
「哪裡，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哦。」
「我也很高興，不過在這麼忙碌的日子，銀你是打算跟雛森副隊長去……約會嗎？」
「嘛，清桐你這麼說的話……」沿著筆直的屋脊，男子姿態悠然地一步步靠近，等兩人的距離幾乎所剩無幾的時候，才可惡地低下頭，將後面的話補充完，「算是吧……雛森小妹妹還挺可愛的。」
可愛你妹！微微地向後仰頭，清桐眉眼的笑意不改，「那還真是不巧了，我正好有事要找雛森副隊長呢。」
「有事？」薄唇咀嚼這兩個字，輕輕柔柔的好似情人的呢喃，抬起的手正要慢慢觸及女生明皓的臉頰，「什麼事？」
清桐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卻又很快在斬魄刀頂端倆個小鈴鐺的細微聲響中回過神，不由得難掩赧意地拍開他的手，同時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有益身心的事。」
「呀勒，本來清桐都這麼要求了，」照常掛起無奈的表情，卻絲毫不改其戲謔之音，「但我就是不大想放手呢，你說……怎麼辦是好？」
他這樣擺明要賴皮的樣子，讓清桐又好氣又好笑，「怎麼辦？」涼涼地建議道，「不如把你手筋挑斷，這樣你不放也得放了——可好？」
「啊拉，」男子一副驚恐的口氣，「居然說出這麼可怕的建議。」
清桐似笑非笑地看他，「很可怕嗎？」
市丸銀配合地點頭，「很可怕喲∼」
「既然這樣的話，就乖乖地退下發抖吧。」
「真是個讓人討厭的結果。」
清桐微微眯眼，「哦，那什麼樣的結果才是市丸隊長你滿意的？」市丸隊長四個字的音被咬得極重，不乏警告之意。
「恩……」市丸銀當真認真地思索起來，沒一會兒就彎著眉眼高興道，「雛森小妹妹可以走哦，不過清桐你要留下來∼」
……這算是等價交換？
「好。」
「市丸銀！」
才剛談攏，日番穀就找了過來。蒼發綠瞳的少年緊鎖眉宇，擔憂的眼神在一旁的雛森桃身上流連，好像只要發現她有一丁點的損傷，立時就會上前拼命。
「哦，護花使者來了呢。」三番隊隊長攤開雙手，一副我很善良的嘴臉。
清桐朝日番穀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你先帶雛森副隊長離開。」
後者沉默了幾秒，而後妥協了。
「但是，市丸隊長不是說，有個人想讓我見見的嗎？」雛森桃並沒有順從離開。
市丸銀略略歪頭，孩子氣地朝日番穀的方向示意，「不是已經見到了麼？」
「市丸隊長想讓我見的是……小白？」
「是的喲，所以乖乖回去吧。」
「但是——」這個解釋實在難以理解。
「聽話的孩子比較可愛哦。」說著「可愛」時，眉眼分明陰森得不行。
清桐默默黑線，真是性格惡劣的男人，居然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當著人家青梅竹馬的面進行威脅。
幸好聽了這話的雛森桃放棄了，否則日番穀說不定還真的會上去拼命。
倆人的身影一消失，市丸銀立時不客氣地欺身上前，語氣極其危險，「為什麼會在這裡？」
故意歪曲他的話，清桐眨眼，「不是銀你要我留下來的麼？」
眯著眼瞅了她幾秒，三番隊隊長才斂起外泄的情緒，施施然反將一軍，「恩？我還是以為是清桐有話要對我說，才好心將你留下來的。」
「……」她確實是有話要說才會從善如流地答應留下來，若是剛才他沒提出這個要求，自己也會這樣做。不過這傢伙也太敏銳了吧？所以說這樣才不討喜嘛……
被猜中心思的清桐格外不爽地撇嘴。
「是嗎，」三番隊隊長很了然地挑眉，「原來是我理解錯了。抱歉啊抱歉……」
「……」什麼時候起這傢伙開始喜歡自說自話了？清桐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不用，我的確有話說。」
市丸銀很過分地繼續說，「果然我是對的嗎？」
清桐抽著目角，猙獰問道，「你玩夠了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清桐……」男子忽然壓低眉眼，陰影中的表情竟是給人極其認真的錯覺，「你究竟想玩到什麼時候？」
心跳驟然一停！
抬眸的瞬間，又見那泣血般的紅瞳。
不知怎麼的就有了心虛的感覺，清桐狼狽地撤開視線，「你在說什麼啊？」
市丸銀就這樣看著清桐，也不說話。
自己的所有心思，不曾訴諸於口，她卻好似無所不知。
有時對於自己的某些行為明明不喜，也從來只是一走了之，實在避不開就不痛不癢地刺上幾句。
這次之所以會插手，想必是為了朽木露琪亞，只是這個時候應該去雙殛台才對，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要硬插一杆？
以她的聰慧，如果當真猜到那個男人用心不軌，就應該也能想到此時此地，是全瀞靈庭中最危險的。
明知危險，卻偏偏湊上來。
這傢伙究竟想要幹什麼？
那個男人，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啊……
瞳眼之中的女生，神情是難得的窘態，認識她許久，這模樣倒是罕少得以一見。
只是，以後怕是也沒什麼機會可以見到了吧。
市丸銀忽然有了歎氣的衝動，在清桐不解的眼光中，驀地以手撐牆，一副傳說中調戲良家女子的前備動作。
清桐也因此有了不祥的預感。
「我在說什麼，你真的聽不懂嗎？」
心中的疑惑愈加濃烈，清桐煩躁地要拉開距離，身後卻早已被巨柱截取了後路。
其實應該假裝懵懂的，但莫名湧起的彆扭感卻讓她固執地保持了沉默。
似對峙，又似曖昧。
大敵當前，倆人的這氣氛，實在不對勁。
「莫非……」男子的眉眼撩起一片意味深長，「你跟那些旅禍是一夥的？」
連阿散井戀次都能為了露琪亞叛變，身為侄女的清桐會因此倒戈也不奇怪。只是若說出這話的是其他人也就罷了，但偏偏是除了家人之外瞭解她至深的市丸銀。
男子的身量本就高大，這樣的姿態一遮，更是將人罩得密不透風，柔柔說著這話時，也不自覺地帶著幾分壓迫感。
一舉一動皆在對方掌控之中的感覺，讓清桐繃緊了身子，皺了皺眉，剛要開口，一隻手卻不期然地按上她的腦袋。
還沒來得及反應，市丸銀已率先移開了身子，骨節白淨的手在女生和自己之間平行滑動了一下，神色自如，「最近又長高了呢。」
這陣子的休養讓清桐恢復了不少，個頭自然也開始拔高。
不過說變就變的性子還真是一如既往，也許是因為彼此的距離遠了些，又或許是因為對方沒有堅持那個不愉快的話題，清桐說不出原因地鬆弛了的神經。
沒有了對峙的話題，兩人卻也突然沒話可說。
發頂上還殘留著掌心的溫度，清桐不合時宜地晃神了。
拼著危險也要留下來說的話，無非是挽留之言。
——不要再追隨藍染了，不要去虛圈。
滿心滿眼的情懷，最終也不過釀成這麼兩句。
明知不可行，還是衝動地來了。
見到了人，卻又什麼都說不出。
不由得想苦笑，這樣的她，到底是怎麼了？
「不要……」無論如何，都還想試一試。
「什麼？」男子略一愣，隨即稍微彎身，傾耳。
心情忐忑，好似連嗓子也乾澀起來，「不要，離開。」
聲量很小，卻又堅定。
唇邊的笑意就這樣凝固了。
今天之後，就要告別屍魂界了。
若說沒有半分不舍，那斷然是不可能的。
從記事起，生命中的一切悲歡喜樂，恩怨仇恨，都與這裡相關。
自此一別，也不知是否還能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又是否還能再次與重要的人們相逢。
落葉尚能歸根，他以後又會逝於哪個角落？
虛圈那裡，盡是滿眼無邊無際的白沙呢……
不過多愁善感並不適合這個男子，市丸銀只是恍惚了一下，很快便不著痕跡地清醒過來，直起身子，一隻手仿若無意識地按上刀柄。
「清桐。」
很輕柔，很認真的呼喚，清桐詫異地抬頭。
迎接她的是寒得刺眼的刀光。
兩人的距離太近，隊長級的動作本就極快，饒是清桐反應敏捷，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割破了右上臂。
疼痛突如其來，清桐微微抿唇。
然而對方並沒有給她足夠的時間思考，市丸銀的身手以速度聞名，要避開他密集的攻擊，需要高度集中精神。
另一邊已到了露琪亞的行刑時間，清桐既無心對戰，又牽掛朽木白哉他們，幾個回合之後，便趁著赤火炮造成的煙霧抽身離開。
市丸銀只是站在原地，白茫茫中的面容模糊不清。待到煙霧散去後，才若無其事地收起手中的刀。
而一直待在暗處的男子，也終於現出了真身。
身形高大，笑容溫醇，赫赫然是已然「逝世」的五番隊隊長藍染忽右介。
「對不起啊，藍染隊長，本來是已經把人帶過來了，沒想到他們又突然出現。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跟旅禍是一夥的，所以稍微試探了一下。」
藍染看著追隨自己已久的屬下，眼底深意無限，卻只是溫溫一笑，「不要緊的，銀。該告別的也告別了，差不多是時候離開了。」
市丸銀似是根本沒有聽懂他話裡的深意，只笑眯眯地應了聲，「是∼」
脫身之後，清桐又瞬步不停地奔向另一邊。
疾馳中的風在耳畔不斷呼嘯，女生的眉眼略帶茫然。
……是幻覺嗎？
剛才刀光落下之際，她仿佛聽見了那微不可聞的聲音。
——對不起。
雙殛台那裡，戰鬥的角號聲已經吹響。
浮竹十三郎和春水京樂兩個搭檔已久的隊長聯手對決山本總隊長，日番穀則在安頓好雛森桃後才趕過去，喚出冰輪丸準備對抗總隊長的流刃若火。碎蜂一見到夜一就開始拼命，松本和卯之花正竭力阻止。
黑崎一護則對上了朽木白哉，戀次照計畫帶著露琪亞逃跑。
清桐到達的時候，黑崎一護堪堪要動真章。於是也顧不得多說什麼了，直接拔刀，間入兩人之中。
「快走！」清桐頭也不回地對怔愣的黑崎一護說。
之前戀次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小草莓也不扭捏，直接轉身追趕戀次。
朽木白哉沒有阻止，半垂著眼眸，白色紗巾微揚，身姿在蒼天黃土的背景下挺俊如昔，說不出的清澤沼沼。
「清桐，你要做什麼？」
已好幾天不見，清桐依然沒能坦然放下那件事，聞言心中苦澀，卻低頭乖巧地回話，「我不想露琪亞姑姑出事。」
——真沒想過有這麼一天，她會再次同父親大人刀刃相見。
父者
四面八方是強勢而清晰的靈壓充斥,一如諸位隊長們對自己信念的堅持,立場的不同並不影響。
之前因戰負傷的井上織姬、石田雨龍、斑目一角和更木劍八等旅禍和死神因為共同的敵人而暫時聯合,正努力趕往雙殛台。
沒人靠近那遠離雙殛台的一端，體貼地將那片空間讓與朽木家的父女。
卯之花隊長的宣告還在繼續,清桐沒有去聽內容到底是什麼,只是沉默地握著手中的斬魄刀，並不看向前方的男子。
仿若是無聲的安慰，末端的鈴鐺輕輕搖了搖。
似是被這鈴聲驚動，女生垂下的眼睫顫了顫，指節又用力了幾分，泛著淡淡的白。
卯之花烈的話終於告一段落，朽木白哉無言收起千本櫻。
山風冉冉，銀白風花紗柔柔繾綣,飄蕩環繞著遒勁蒼竹般男子，一柔一硬，只是這樣安靜地佇立著，就已無端地讓人覺得清貴不可侵犯。
而不遠處的女生，右手握刀，微低著頭，纖細的身子卻同樣筆直。沒有說話，但卻莫名透露出這樣的心意。
——雖然為難，但一步也不會退讓。
清桐是打定主意要留住朽木白哉的。
銀是個不定因素，藍染的存在更是讓清桐不敢冒險。
記憶中男子躺在擔架上的虛弱畫面，是她無論如何也不願看到的。
已經盡力保住了那麼多的戰鬥力，少了一個隊長也算不得什麼吧。
那傢伙她留不住，不想連父親大人也……
然而此刻形勢嚴峻，已經有了正當理由保護妹妹的朽木白哉，又哪裡會在這裡蹉跎？
「回去，清桐。」
即便是面對唯一的女兒，男子還是冷清依舊。
「……請恕我不能聽從。」即便是出於保護的心，仍然無法與其直視。
「為什麼？」
行事必有其因，只是，「不想您受傷」這樣的理由，該如何說出口？
「我有話要跟你說。」
對於一手帶大的孩子，朽木白哉自然聽得出此刻面前女生的話裡，滿滿的盡是倔強之意。
但這並不是個適合談話的時刻，戰鬥隨時會波及此處。
「我再說一次，回去。」
心中擔憂孩子的安危，性格強硬的父親只冷冷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清桐心裡微微發酸，卻也不肯退步，「那您也該知道我的回答會是什麼。」
朽木白哉不由得蹙眉。
對峙的結果，是父親的不再堅持。
「你想說什麼？」
女生抿了抿唇，「您知不知道，我在生氣？」
不是隊長與隊員，也不是家主與族人，任性話語中所浸染的，不過全然是子女對父母的撒氣。
這麼幼稚問了一句的清桐，也不等待父親的回答，尤然微低著頭，逕自說著，「您食言了——明明答應過的事，卻沒有做到。不僅是對我食言，也對您自己食言。」
直截了當的言語，袒露的是最真實的感受。
無論是憤怒還是難過，都不需要掩飾。
因為您是我的父親，我是您的女兒。
再沒有比彼此再親密的血緣了。
僅此而已。
「不喜歡她，也不喜歡那個孩子。看到他們的時候，很生氣，很難過。
「我知道事已至此，說什麼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了，但是就是克制不住。
「看到霞大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母親大人，然後就會覺得……您背叛她。雖然事實並非如此，可您確實另娶了。
「還有那個孩子，是叫悠世對吧？一開始聽說的時候，很震驚，然後是否認和害怕，最後就只有憤怒。
「在這四十多年，我被您拋棄了嗎？——其實答案很明顯，但我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說到這裡的女生，第一次抬頭，雙眸倔強。
「我身體不好，又不安分，這麼多年來，讓您忙碌之餘還要為我擔憂，實在很抱歉。只是我知道自己無法若無其事地面對他們，無意再讓您為難，因此請允許我離開吧。
「『對不起』這句話，好像對您說過太多次了，但是最後，還是再讓我任性一次吧。」
多年的細心呵護，卻是換得我棄您而去。
對不起，父親大人。
孩子彎下的腰，道盡千般萬般的歉意。
不發一言，朽木白哉面色如霜。
宗族事務，番隊事務，親人早逝……在走向強大的一路上，他經歷過諸多坎坷，如今更是一人身挑兩任，雖說是忙碌了些，但應付起來也還算得心應手。
可以說，現在幾乎沒有什麼事情可以令他為難了。
唯有這個孩子，有那麼些時候，總讓他突然地就感到很是無奈。
不是煩躁，也不是討厭。
而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
每當那孩子耍賴潑皮，就是那麼一種好笑、無奈卻又想縱容的心情。
這到底是如何的一種感覺，無法言語。
但明白的是，自己並不排斥。
至親之人的早逝，最終令得他性情清冷。
這個孩子的到來，如同難以置信的安慰。
那麼白白小小的一團，軟得讓他無所適從。
然而年幼喪母，終究是無法彌補的遺憾。
儘管日後在諸事上對其多加照拂，依舊改變不了這般事實。
慈母嚴父，固然是最好的搭配，但若不幸失其一，又該如何？
朽木白哉難得的無措，不無道理。
他自小也嚴於律己，甚少讓長輩操心。
而矜貴的身份和寡淡的性子，註定他不適合溫聲細語和循循教導。
就這樣毫無經驗的他，卻不得不同時擔起父母兩職。
也許于父親一職上他還算勉強能夠勝任，但母親這一角色的缺失，又豈是他能夠彌補的？
何況那孩子天生體弱，不能一味縱容，卻也不忍心嚴格以待。
不敢多加苛求，唯獨祈望能一生安好。
冷清的性子已刻入骨肉，因此縱是心中百般歡喜，面上也始終淡淡的。
難免動容的是，這樣的冷淡，那個孩子卻從不退卻，也不畏懼。
大抵也正是因為如此的出身，讓她即便遠離主宅，也依然遠乎一般孩童早熟。
雖說有時會流露出稚兒心性，但更多時候喜歡把真正的想法藏在心裡。
不過才是個小小的人兒，那心思卻複雜得很。
他身擔兩任，自詡在猜度人心一道上已是強手，但一遇上這小人兒，便屢屢鎩羽。
這般的情況，隨著她年歲的增長愈發嚴重。
那個孩子到底在想什麼？
很多獨自安靜的時刻，總忍不住會有這般的困惑。
平素貌似老實聽話，但該惹事的時候卻一點也不含糊。
做錯了要麼就故作可憐兮兮或者乖巧討好，要麼索性就埋頭一副固執的樣子。
無法掌握又無可奈何的感覺，其實讓他動過再婚的念頭。
或許有了母親的照顧，會不一樣？
家族的長老屢次提出家族聯姻的時候，的確曾經這麼想過，但沒想到她竟先一步察覺出了不對勁，反應出乎意料的強烈。
——她既不喜，那就罷了。
本來決定取消的打算，後來卻不得不因為長老會的步步緊逼而改變。
不過是多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人，與其安全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
再後來的事情，便已失去了控制。
一失蹤，就是四十餘年。
父親逝去後，祖父威嚴冷靜地處理族中家中事務，年邁的臉上不見半分傷痛。
而當那孩子失蹤之時，他亦是面不改色地操持一干事務。
不知道那時祖父的心情是否與他一樣，不傷不痛，卻無端端地空落一片？
好幸，兜兜轉轉，那孩子終究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身量雖還是那麼一丁點，但畢竟又長大了不少，心思愈發地讓他看不透了。
只是那任性妄為的性子還是沒改，看似冷靜理智，誰知一遇事就什麼都不管不顧，動輒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全然不設想後果會如何。
便是出去和舊人小聚一番，也能弄出寒氣入體。
明明已經很小心地看護著了，她卻總能在人稍微安心的下一個瞬間，就惹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為什麼始終不能安平如願？其他人家的孩子也是如此麼？
這個問題，一直橫亙於心間。
不是沒試過去觀察族中其他分家的孩子，但不論多小的孩童，在他跟前，都不約而同地收眉斂眼，恭敬而謹慎。
完全不同的心態，根本無從比較。
即便後來的那個孩子，也從來都是恭敬有禮，不曾讓他操心。
而這個孩子卻不同，打她出生之後，歡喜，擔憂，滿足，生氣，心疼，無奈……久違的複雜情緒輪就在他心頭番上陣，刻不容緩。
自此，無論身處何地，面對何人，所做何事，都註定無法全心全意。
放不下——這樣的牽掛，沉而不重，經久卻不厭煩。
粗略回想，這幾十年所費的心神，竟比過往幾百年還要多得多。
不禁疑惑，這世間為人父者，是否都在不斷經歷這般的心緒起伏？
如今，這孩子居然親口提出要離開。
驚訝？酸澀？憤怒？
聽到這話，說不清感覺。
這麼多年來的安排籌畫，最後竟是將這孩子推開了麼？
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要如何回答？
朽木白哉的沉默，頭一回是因為遲疑。
不過這個話題已無法繼續。
只因叛變者已然親臨。
幾指捏著崩玉的男子笑得溫和，絲毫不在意前方嚴陣以待的夜一、碎蜂和日番谷三位隊長級死神，只悠悠地一步步前進著。
清桐狠狠地皺起眉——即使改變了事情發生的軌跡，還是避免不了既定的結果嗎？
悠于 2016-1-13 13:01
升天（上）
在察覺異常之時,朽木白哉已早先一步瞬步至清桐前方。
膚色偏向黝黑的女子神情戒備,沉聲喝道,「站住，藍染！」
藍染順從地停下腳步,眼睛卻是越過眾人看向清桐,「你好，朽木小姐，又見面了。」
清桐盯著他尤帶鮮明血色的手，掌間幽蘭色的珠子小巧而迷人，完全無法讓人想像其中蘊含的逆天能量，「你要做什麼？」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呢，我很好奇。」
女生冷笑，「什麼時候你的好奇心變得這麼強了？」
遠處的東仙要、銀和亂菊、更木劍八等人也正在對峙中,彼此的神色模糊不清，只感覺到氣氛的僵持。
男子很好脾氣地回答，「我對一切未知的事物都是如此。」
「那是你的事，」清桐一點婉轉拒絕的意思都沒有，「因為你長得實在太不討喜了，所以我什麼都不想告訴你。」
撲哧的笑聲，出自姍姍來遲的春水京樂。他悠悠然立於浮竹和山本總隊長身旁，表情一如既往的不嚴肅。
「呀勒，被小姑娘嫌棄了呢，對於藍染你來說，還是第一次吧？」
「確實很少。」藍染半分不露陰謀家的狠厲，「真是遺憾，我可是很有誠意想要和你談談的呢。」
「你所謂的誠意，就是手染我姑姑的血麼？」
男子似是才發現般地低頭，面色恍然，「哦，剛才是事急從權，抱歉了。」
聽到這不痛不癢的道歉的清桐，眼眸一抬，掀起濃濃的嘲意，「要是我不打算原諒，你是不是也讓我在你身上挖一個洞？」
「這倒是個值得考慮的建議，怎麼樣，要一起去商討嗎？」
聲音優雅沉緩，仿若春日邀友人踏青般。
又是這樣一副誘拐的語氣，清桐諷刺地眯了眯眼，她可不是他那個單純天真的副隊長，「商討？去哪裡？」
「呵呵，果然是個很敏銳的孩子……至於去哪裡，自然是去——」
「這樣可不行哦，」八番隊隊長抬手壓了壓帽檐，斜斜露出的右眸慵懶而不失清銳，「朽木隊長可還在這裡呢，當著父親的面這麼光明正大地拐帶他的孩子，就不怕被砍嗎？」
男子又是一笑，黑色鏡框下的眼睛溫柔而隨和，「的確是我失禮了，不過我想朽木隊長是會原諒我一時的失言的，對嗎？」
而事實上，藍染這話是錯大發的，連技術開發局局長都狠削的朽木白哉，又怎麼可能對一個打算染指他愛女的叛變者和顏悅色？
「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別自認有點小聰明就妄圖揣測我的想法。收起那套自以為是的嘴臉，既是叛變者，就該有叛變者的覺悟。」
當然藍染的忍耐力也是非一般的，否則也不可能將自己的野心一藏就是數百年，且藏得滴水不漏，「還真是不客氣的說辭呢。」
「平民和貴族之間，有任萬死也彌補不了的天壤之別。更何況你不過是區區一個叛變者，我找不到任何該對你客氣的理由。」
「該說真不愧是朽木隊長嗎——瀞靈庭的貴族模範，果然有異于常人的傲慢。」
「傲慢的是你，在眾多隊長之前還如此大放厥詞，你是對自己的實力那麼有自信嗎？」
「我想我應該澄清一下，當一個人的實力淩駕於他的言語之上時，也就不能稱之為傲慢了，或者可以換成……謙虛？」
聞言，圍觀的京樂大叔忍不住搖頭感歎，「嘖，一起同事這麼多年，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如此高調的一面呢，藍染，看來我們是不是應該重新認識一下你……」
山本總隊長不言不語，還是一副我自不動安如山的淡定姿態。
藍染只是呵呵地笑了笑。
他或許是在笑所有人的愚昧，因為從來沒有誰認識到真正的他。
這屬於一個野心勃勃的男子獨自的傲。
蟄伏，策劃，實施……從無到有，一步步走至如今，他已遠遠超過眾人。只要再前進那麼一點點，就能夠堂而皇之地于王座之上俯視他們了。
而這樣令人驚悚的野心，也從今天開始就無需掩藏。
惡劣地將之披露在這些一直昭示著正義的人們面前，然後徹底地冷眼旁觀——他們的驚慌，恐懼和無措，將是日後最大的樂趣。
「真是無聊。」
不悅於八番隊隊長對叛變者的客套，朽木白哉很是直截了當地攪冷了氣氛。
對這個說話向來不客氣的後輩，瀟灑隨性的京樂隊長不過是莞爾一笑。
藍染點頭稱是，「那我們就直奔主題吧，時間也所剩無多了。」
「時間不多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沒有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嗎？」大抵因為對方是她跟浦原喜助兩人逃離屍魂界百年的禍害根源，夜一此刻的神色凝重而深沉。
「意思嗎？」男子溫涼地一勾唇角，不作回答，只頭也不回地朝後方呼喚，「銀。」
一直在和亂菊幾人糾纏的市丸銀頓時不再悠哉不動，幾個淩厲的攻擊之後便順利脫身到藍染身邊，東仙要亦步亦趨。
「藍染隊長。」
「嗨，藍染隊長∼有什麼事情需要我效勞的麼？」
被擺脫的亂菊等人迅速隨上，將此次陰謀的三個叛變者團團圍住。
「暫時沒有——剛才在告別嗎？」
市丸銀一臉無辜，「哪有，藍染隊長才是呢，看起來和隊長們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開心談不上，不過挺有趣的，怎麼樣，」面對瀞靈庭最精銳力量的包圍，藍染若無其事地下屬聊天，「我記得你跟朽木大小姐的感情不錯，如果不說一聲就走不覺得遺憾嗎？」
「隊長又在拿我開玩笑了。」
藍染微微側身，眼中的笑意似真似假，「怎麼會，我是很認真地在詢問你的意見。」
聞言，市丸銀的表情更加無辜了。
男子白膚細目，做著孩子氣的模樣甚是可愛，「我也是很認真地在回答隊長你的話哦∼」
似是歎息，「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增加一個同伴。」
微笑附言，「只要是可以幫到藍染隊長的同伴，來幾個我都是歡迎的。」
虛偽的謊言可以隨手拈來，為了達到心中所想，一切的羞愧和恥辱感都盡可拋棄。
「是嗎，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本來我還打算邀請朽木小姐一起的，因為有很多問題想親自請教一下。」
「那隊長一定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沒錯，你果然瞭解她。」
「嘛，畢竟都認識這麼久了。」
「但卻可以在必要的時候無情拋下？」
「真是的，隊長之所以會選中我不正是因為這一點麼？」
無法容忍叛變者這般若無其事地在面前談論其對自己孩子的不軌之心，朽木白哉索性直接一個瞬步，消失在原地。
他的目標是藍染。
藍染在原地一動不動，完全有恃無恐的模樣。
不過一秒不到，身側的三步開外驟現身影，對持的兩把刀皆泛著森白的日光，面對面的兩人各不相讓。
高速移動帶來的風旋起衣擺，四周塵土環繞成圈，隊長級別的敵我雙方，渾然氣勢淩厲。藍染伸手托了托鏡框，寬大的隊長服和臉畔垂下的發都因身旁兩個男子的動作而逕自揚逸。
「連個招呼也不打就拔刀，不像朽木隊長的風格哦∼」
「少自抬身價了，你是什麼身份，也值得我去特意偷襲？」
饒是心理素質強大如市丸銀，也讓朽木白哉不痛不癢地刺了一下，「那麼，是什麼原因？」
朽木白哉瞥了眼對面笑眯眯的男子，泠然打擊道，「因為你們實在是太多話了，不自量力得讓我看不下眼。」
說話間，兩人又迅速過了幾招，繼而分開兩邊。
藍染也絲毫不在意兩人的戰況，轉而問清桐，「真的不考慮一下嗎，朽木小姐？」
對戰雙方都是心中重要的人，清桐自是沒有男子的那般悠然心態。不過在場的重量級人物還多得是，還不需要淪落到得她要撐場子，她只逕自凝視著對戰的兩人。
「別無視我們，藍染，那副好像一定能成功脫身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要說在場有誰是最討厭藍染的，那十番隊隊長日番谷一定排得上號。現在朽木白哉對上了市丸銀，他正好跟藍染算算雛森桃的那筆賬。
「居然敢對藍染大人這麼無禮。」一直不作聲的東仙要踏上前一步，手作勢撫上刀柄，五官如雕像般深刻而不帶情感。
「不要緊的，要，就稍微陪他們玩一下吧。」
得言而動的東仙要，卻在半途中被之前的同僚兼好友截了下來，二米八八的高大身軀逆著日光投下巨大的陰影，攜帶無言的壓力。
面對昔日好友突如其來的背叛，七番隊隊長狛村左陣確實難掩心中的震驚和失望。但即便如此，在如此的關鍵時刻，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後退一步。
「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出這種選擇，東仙，實在讓老夫失望。」
「正義存在於何處，我便踏上何方之路。」
兩人的淵源清桐也略知一二，但目前她已無暇顧及他們了。
首個出擊的日番穀，不過片刻便倒在血泊之中，呻吟聲微不可聞。一照面就秒殺了一位隊長，眾人這才詫異地發覺彼此力量的懸殊。
「藍染，你……」
「不好意思，力度控制不好，一不小心下手輕了點——我是打算殺了他的。」
這樣的道歉再真心實意想必眾人也不會想要接受，吸取了教訓的夜一和碎蜂聯手而上，動作中多了幾分小心。
出乎她們的意料，藍染很乖地沒有還手。
夜一謹慎地沒有接近他，只是和碎蜂兩人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看來朽木小姐是下定決心了。」
清桐終於大方地給了他一個正眼，「明知道我的選擇卻還不厭其煩地問了這麼多遍，真不像你，藍染。」
這下藍染來興趣了，「聽你的口氣，好像很瞭解我。」
「不，算不上瞭解，我只需知道你有著目空一切的高傲就行了。」
是的，目空一切，任何事，任何人，存在或否，在他眼中，不過如草芥。
因為力量的巨大，所以可以無畏懼地留住想要玩賞的，毀滅覺得礙眼的。
不會真正對一樣事物上心，即便會駐足，也只是因為暫時的興趣。
這個男人，把自己置身于孤獨的王座之上，並，樂此不疲。
升天（下）
清桐的話語,第一次讓藍染目露深意。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有趣,對於你的選擇我只能說很遺憾。」男子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別致的弧度,「銀，玩夠了嗎？差不多是時候離開了,在此之前就送朽木小姐一個離別禮物吧。」
莫名的,清桐心中狠狠一悸。
收到暗示的市丸銀同樣勾唇一笑，「我明白了，藍染隊長∼」
來不及多想，清桐猛地抽刀介入兩人的戰鬥之中。
「父親大人，請交由我處理。」
話語未畢，人已搶先了一步。
朽木白哉面容冷淡地退到一旁。
——驟然的四目相對。
其實相當無奈，越是抗拒，越是無法逃避。
——刀身凜亮,倒映出眉目雅致的男女。
父親大人也好，銀也好，明明是不願意與之敵對的，卻總是事與願違。
——翻轉，砍劈，後退，前進。
的確，他們之間有時有不少事情意見相悖，也有不少事情無法選擇，但是，非得如此嗎，一定要用刀劍說明，用鮮血詮釋嗎？
——下意識地進攻與防守，鏗鏘之聲不絕於耳。
心之所系的人刀劍相向，真正的罪魁禍首卻噙笑旁觀。
到底是為什麼？
鬱結的情緒，迅速升騰。
曾經言笑晏晏的我們，何至於此？
刀器的涼意似是透過刀柄，直直地貫至心間。
說不出原因的，一股濃濃的厭惡由心而起，再也無法壓制。
這突如其來的情緒過於強烈，是以根本不願掩飾，任由其生根發芽。
市丸銀看著眉眼突然染上戾氣的女生，詫異神色一閃而過，手中的動作也是微微一頓。
微小的破綻沒能僥倖被忽略，清桐趁機佔據上風。
被自上而下壓制的男子尚未來得及作出進一步動作，就聽見女生緩慢沉雅，而又清得發冷的聲音。
「若是今天你的劍非得染上朽木的血，那麼，」她的眼睛黑如凝霜，「就從我身上穿過吧。」
因為是所愛之人，所以不願被傷害。
因為是所愛之人，所以不願傷害。
但是，若果兩者非得取其一，那便讓她代其受過。
這樣的結果，是無奈中的兩全之道。
身再怎麼痛，都好過心痛。
市丸銀唇畔的笑意頓時一滯。
又來了……
為什麼又露出這樣的表情？
對他說「別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
——明明什麼都沒有表示，那難過得不行的感覺卻無處不在。
忍不住想捂住那雙眼睛。
所謂的離別禮物，的確是朽木白哉。
不是不知道她對那男人的重視，只是對他而言，再怎麼樣的對手，都比是她來得好。
總之，只要小心點不讓他死掉……
是這麼想的，卻忽然地在這一刻無法坦蕩地直視她。
抿著唇的女生神色倔強，死死地攥緊手中的刀，指節光潔得慘白。
沒有任何保留的力道，可以清晰地從刀柄上感覺到，沉沉地一路壓至心間。
——若是今天你的劍非得染上朽木的血，那麼，就從我身上穿過吧。
那麼輕易地說出這種話，倘若能做到就好了……
不同的選擇，迥異的立場，究竟是誰更加無奈？
市丸銀忽地沒了戰意。
不需要任何理由，只因由始至終所做的一切，都並不是為了逼迫其選擇。
真是的。
既然都那麼說了，也只好放棄了。
會被懷疑也沒辦法，誰讓她那麼難過了呢……
另一邊的戰鬥也越來越混亂，志波空鶴半途殺出，一個雷吼炮製造出了大團的塵霧，攸地就模糊了眾人的視線。
回過神之時，夜一和碎蜂早已將刀置於藍染的脖頸之間。
「再不讓他住手的話，藍染，小心就此喪命。」
似是才察覺到隊長的不善處境，市丸銀一刀挑開與清桐的距離，塵土飛揚間的發梢乾脆俐落，自有一番瀟灑之意。
他看著前任和現任的隱秘機動總司令官，笑吟吟道，「好有魄力啊，怎麼辦呢？」
右手堪堪抬起，就不期然地被一把抓住。
兩種繼而不同的溫度一相觸，男子便是一愣，繼而笑意一深。
來人正是松本亂菊，市丸銀很配合地沒有反抗。
這一連串過程，順利得出乎意料。
清桐自然不可能天真到以為自己真的抓住了人，只是……
為什麼會停下？
在動手的那一瞬間，她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他的認真。
這麼輕易就放棄，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還是那麼難以捉摸啊，這傢伙，即使彼此相識已不下百年……
不似清桐的疑惑不解，眉眼彎彎的男子半點不見擔憂，只略略偏頭語氣輕鬆地報告，「對不起啊，隊長，我被抓住了。」
藍染不鹹不淡地回了句，「啊，我知道了。」
他的腳不過才移了一釐米，夜一立時不客氣地警告，「別動，要是輕舉妄動的話……」
碎蜂冷著臉接下去，「就把你的頭割下來。」
厚厚的鏡片反著瑩白的光，被刀鋒所挾的男子不明所以地說道，「原來如此。」
「到此為止了。」
「你說什麼？」
「也就是說……你們已經無處可逃了。」
男子微微一笑。
夜一神色一緊，「你笑什麼？」
沒等藍染回答，後方遲遲不動的總隊長卻開了尊口，「你想要什麼？」
藍染言簡意賅答道，「力量。」
老頭子冷冷一哼，「然後呢，打算毀滅整個屍魂界嗎？」
「新生總是建立在毀滅之上的。」拋下富含深意話語的男子假意想了想，沖眾人斯斯文文地笑了一下，「抱歉，時間到了……」
「快閃開，碎蜂！」
話音剛落，天空就似是有所靈犀般地降落三道恰好足以容納一人的金黃光柱，困住叛變者的隊長副隊長們被迫向一旁避開。
湛藍天空被撕拉一下地扯開一個口子，露出的黑暗中，隱藏著無數兇殘。大虛爭先恐後地掙扎而出，於天際嘶嚎。
眾人皆是一驚，連山本總隊長都略微動容。
松本亂菊被霸道的力量彈到一旁，恢復自由的市丸銀同樣被光柱籠罩。
「銀，你……」
光幕薄而透明，卻冰冷地隔開兩個世界。
隔著淡黃色的光芒，男子的背影落落大氣，似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無所謂。
「真是有點可惜了，能再讓你抓久一點就好了。再見了，亂菊。」他側過臉，棱角被光芒無意地柔和了幾分，眉眼似掠過不遠處沉靜不語的女生，「對不起。」
再見兩字，總是伴著離別。
其實不害怕說再見，唯一擔憂的，是再也不能相見。
如果不幸言中，算是違背了承諾麼？
大概吧，所以還是提前道歉好了。
這樣很好，因為不用擔心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腳下的土地驟然迸裂，順著光柱騰空而起。
「想逃嗎，這傢伙！」
「住手！」山本止住想追擊的下屬，「那光叫做【反膜】，是大虛為了拯救同族所使用的東西，被那光所罩也就意味著結束了。光的內外是不可能發生干涉的，是被隔絕的世界。從那道光降下的瞬間，就等於已經不能碰到藍染了。」
聞言，血流不止的狛村左陣怒而擊地，砸出一個破碎的坑。
由於常年體虛而導致臉色看上去異常蒼白的十三番隊隊長仰望著昔日的同僚，「為什麼要得到力量？」
緩緩上升的男子沉聲應道，「為了追求更高境界。」
「居然到了跟大虛聯手的地步，你墜落了嗎？藍染……」
「你太傲慢了，浮竹。並沒有人一開始就站在天上的，不論是你或是我，就連神也是。」
摘下掩飾真實的眼鏡，披散的劉海梳於腦後，手指用力一捏，碎片四散迸開。
「但這天之王座令人難以忍受的空窗期也將要結束了，」眼眸開闔，男子露出他真正淩厲而狂野的一面，「從今以後，由我立於天際！再見了，諸位死神，然後再見了，旅禍的少年，以人類而言，你真的相當有趣。還有……」
「朽木小姐，你也讓我很好奇。」
自反膜降下，清桐就沒有往幾人的方向看過一眼。
心中絮亂一片。
不是因為叛變，守護屍魂界什麼的，她還沒有那麼偉大。
只是突然地感到無力。
是的，無力。
很久之前，因為沒有力量，所以她無能為力。
很久之後，她得到了力量，卻依舊無能為力。
沒奢望立於頂端，但也不願連守護的能力都沒有。
於是憤怒，不甘，就此而來。
藍染居高臨下的眼神，無端地就惹起心頭的怒。
將這世界攪得亂七八糟，就打算一走了之嗎？
看著明明彼此重視卻互相廝殺的眾人，這種感覺很有趣是吧……
但是，憑什麼他們傷痕累累，他就能全身而退？
天底下哪來這麼便宜的事！
不過是稍稍聰明了點，就妄想著染指不可及的目標。
無聲無息就被遮罩了記憶尤然不知，還敢大言不慚地直言「神」。
什麼都不知道，卻自以為掌控了一切。
這種眼神，真是太討厭了！
膽敢伸出獠牙，就該有為此付出代價的覺悟。
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動，漲漲的，刺刺的痛。
熱流湧動在四肢，莫名的力量在心間沸騰。
清桐抬眸，目光緩緩在男子身上逡巡了一圈。
「好奇？」
重複著這兩個字，然後她涼涼地笑了。
在其他人尚未明白過來的時候，忽而持刀撲向直沖天際的光柱。
來不及阻止的亂菊失聲，「清桐——」
眾人只驚訝地看到，女生在身體觸碰到反膜的那一刻，忽然反手，猛地將斬魄刀插向地面，靈壓凝聚成光，淹沒纖細的聲影。
一片耀眼中，只聽見鈴鐺急急作響，而後，女生清凜地聲音蓋過一切，「卍解——萬象歸寂！」
白光迅速彌漫，褪去所有的顏色，連淡黃色的反膜也不例外。
在一眾錯愕的眼光中，清桐一躍而起，狠狠地給了藍染一刀。
刀身直直沒入男子的身體之中，同樣的，骨節分明的手自女生背後破裂而出。
鮮血淋漓的兩敗俱傷。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清桐可以將藍染眼眸深處黑沉沉的情緒一覽無遺。
「你不是總覺得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嗎？」女生無視身體的痛楚，得意地勾起唇角，「如何，可有算到今日的這一劫？」
「呵呵，」藍染不怒反笑，「『零』，原來如此。」
清桐惡意地將刀又推進了一分，也不在意自己會受到更大的傷害，然後驀地斂起全部表情，「給你個忠告——別再觸碰我的底線。你，擔不起這後果。」
不清楚為什麼敢這麼說，彼此的實力差距不可忽略，但她就是莫名地覺得自己能做到。
「忠告麼？」藍染緩慢抽回手，鮮紅色自指尖滴落，碎在塵土之上。
「沒錯。」清桐也冷酷地收回刀，躍回地面。
溫度急劇下降，怒火之後是尖銳的痛。
卍解無法維持，白光褪去，世界恢復原狀。
反膜重新籠罩，這回藍染沒有出聲，眾人也只沉默地看著天際再次回復原本光滑無瑕的樣子。
持續了這麼些天的叛亂，終於在這一刻落下了帷幕。
疲憊的死神們皆是悄無聲息的松了口氣。
手指冰冷得僵硬，腳也沉重得無法挪動半分，清桐剛想低頭審視——
突然地，就一片黑暗。
戰後
黑崎一護等人轟轟烈烈的「劫法場」演變成瀞靈庭五番隊隊長的叛變,最後更以三名隊長叛變,數名正副隊長負傷畫下句號。
下屬的瀞靈庭十三番隊各有傷亡,具體的資料還在進一步的統計當中。
向來被其他番隊嗤之以鼻的四番隊，如今成了熱饃饃,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
死神們亦是忙得腳不沾地——有傷的忙著養傷,沒傷的忙著修牆補屋。
而一下子失去了隊長的三個番隊，也只能暫時由其他番隊的隊長兼管。
此時的屍魂界，正開始戰後的休養生息，為下一次的決戰儲蓄力量。
由於藍染的陰謀被昭著于世，黑崎一護等人便被摘去了旅禍的名頭，僥倖免於責罰。旅禍一行人在屍魂界認識了不少人，一番告別後已起身返回了現世。
而此次事件的源頭朽木露琪亞也被撤回了罪名，目前正在朽木家養傷。
雛森桃,狛村左陣等在戰鬥中負傷的死神也皆暫時於四番隊休養。
要是此次戰鬥期間傷情最重的，無非是臨時爆發的朽木清桐。
在她昏迷之後，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緊急為其治療，雖說生命無虞，但還是昏迷了整整四天三夜才醒過來。
天氣晴朗的午後，清桐正半坐在病床上發呆，聞訊而來的金髮女子就猛地推門撲入，「太好了，清桐，你總算是醒過來了。」
不怪松本亂菊大驚小怪，實在是當時卯之花隊長的結論讓人樂觀不起來。
本來之前落下的病沒有根除，在此之上還怒極動氣，最後更是被藍染不客氣地挖了個洞。
心思上大起大落加之身體上的諸病疊加，肌體耗盡精力，幹乾脆脆地就昏迷不醒了。
病床上沉睡的人兒臉色蒼白，呼吸淺淺淡淡得似是隨時會停止，眾人看在眼裡，心情難免就沉重了幾分。
清桐不明所以，覺得亂菊未免太過激動，「你也太不淡定了，瞧你家隊長，不也同樣被戳了個窟窿嗎，現在都活潑亂跳。我只不過睡多了兩天，你至於麼……」
亂菊美女甚不贊同地大搖其頭，「如果你看到朽木隊長的那表情，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咦，父親大人？」說起來，醒過來後好像還沒見到人呢……
「沒錯沒錯。」
這話說來是有原因的。
十番隊隊長日番谷自來少年老成，此次雛森桃受傷，他更覺自身還有很多不足，在身體堪堪恢復就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與修煉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讓身為副隊長的雛森桃得以安心養傷，小獅子毛遂自薦，一手攬下了失去隊長的五番隊隊務。
正是因為如此，向來被公認能力出色的朽木白哉，也被暫時攤上了一個三番隊。
所以，本來就身兼兩職的男子，在女兒受傷之後，反而愈加地人影難覓了。當然了，每天他都會於百忙之中抽空默默地瞅上清桐一眼。
八千流、一角等和清桐交好的死神也時不時過來看一下，亂菊天天翹班，偶爾碰上前來探望女兒的父親大人，就被男子的渾身冷氣凍得退避三舍。
原本就已經足夠寒氣逼人了，因為女兒昏迷不醒，這下子更是一丁點人間煙火的氣息都沒有，一舉一動都好像能掉落一地的碎冰。
眼下見清桐清醒，為好友高興的同時，也多少有那麼一點「總算可以讓朽木隊長的寒氣收斂些了」的僥倖。
「話說回來了，這回清桐你可不能再任性了，就是因為上次在半途跑出去，才會把傷拖到現在。更何況這次還……」亂菊嘴中絮絮叨叨地念著，手中剝著橘子的動作卻是突然一頓，抬眼，「清桐，你不應該那麼衝動的。」
語氣神色，是難得的認真。
猛地聽到這話，清桐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藍染隊……藍染確實罪不可赦，但不管如何，」女子的眼裡是淺薄的責備和濃厚的擔憂，「你不該那樣沖上去的。對方再怎麼說也是隊長級別的，這回只是僥倖昏迷了幾天，要是萬一……」
亂菊把剝好的橘子放到女生攤開的白淨手掌間，「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你很聰明，也很厲害，卻也……很不懂事。」
清桐靜靜地掰了一片橘子放入口中，有酸酸甜甜的感覺在舌尖跳舞。
「因為生氣就腦袋發熱地沖上去，明知道會受傷還是這麼做。把關心的人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卻不肯多愛護一下自己。」
屋外的陽光大放其芒，折進窗內，整個房間被蒙上一層毛絨絨的暖意。
「這幾天我好幾次遇到過朽木隊長，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那種心情……那種看著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的你的心情，你能想像嗎？」
如細小的針紮進心間，突來的痛意使得手也不由自主加了力道，指間的橘子被捏得微微變了形。
「你不是不懂，你只是想著『只要他們都沒事就好了』，就這樣理所當然地不顧自己，不去理會他們會怎麼想，也不管他們是否願意你這樣做。」眉眼嫵麗的女子輕描淡寫地下了結論，「你太自私了。」
清桐驟然抬頭。
……她承認，很多時候自己確實很任性。
只要他們都好好的，自己受點傷也不算什麼。
不過是想要守護重要的人，這樣也不對麼？
許是看出女生眼底的疑惑，亂菊慢而認真地望著她道，「你希望朽木隊長他們安然無恙，他們也是這樣的想法。為重要的人擔心，不是你一個人的權利。」
想要守護重要的人們，那些人們也是如此，因為彼此的羈絆，所以心意相通。正是這種相互體諒的心情，守護才更加彌足珍貴。
清桐尚且還在怔愣之中。
亂菊也沒有以往插諢打科的嬉笑模樣，神色肅正的女子另有一番迷人氣質。
不能怪這回她把話說重了，只是再不提醒這傢伙，日後這樣的事情怕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總是把自己不當一回事，到底是想讓他們提心吊膽多少次。
害怕失去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啊……
清桐率先移開了眼。
聰明如她，自然能領悟對方的意思。
不得不說，亂菊的這番話，多少有那麼點醍醐灌頂的作用。
擔憂朽木白哉，牽掛市丸銀，這孩子總將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殊不知對方也在竭盡心力地護她周全，不同的是，他們亦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照顧好。
這才是清桐可以肆無忌憚的原因。
把別人守護得完整無缺，然後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讓別人憂心。這也是亂菊最為氣憤的地方。
就不能對自己上心一點麼！
朽木隊長也好，銀也好，那些傢伙就是太縱容這任性孩子了，既然怎樣都不開口，那就讓她來說。
這一次肯定要讓她明明白白，再也無機可圖。
沉默之中，清桐有些神思恍惚。
有些不明白的事，在亂菊說了這麼一通話之後，也可以理解了。
那時候銀為什麼會突然收手……
大抵就是出於這樣的心情吧。
怎麼辦，好像又做錯了，父親大人是不是又生氣了？
沉默之後，清桐忍不住先討好地開口，「亂菊∼」
女子眼波流轉地橫過一眼，勾唇，「別擔心，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
「知道了……」清桐難忍彆扭地應道，正反說了那麼多遍了，也不在乎說多一遍。
「記住了，知錯要改。」
清桐安靜地點頭，算是無言的承諾。
那孩子醒過來了。
這大概是這麼些天以來最好的消息了。
終於處理完案桌上的一大疊隊務，眉眼沉雅的男子沉吟片刻，才起身出了番隊。
從六番隊到四番隊的距離，並算不上長。
在看到四番隊門前大大的「四」字時，朽木白哉頓了頓，面無表情地提步進門。
「……神智清醒後基本上就脫離危險了，只是之前曾經說過，在身體沒有痊癒之前最好不要動用力量，否則怕是會傷及根本。」卯之花略停頓了一下，「經此一事，清桐小姐可能會留下病根。不過只要日後小心護養，大體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朽木白哉皺眉，「無法根除嗎？」
「無法判定，因為我們是直接的魂體形式，所以如果傷及根本，便只能靠長久的歲月來自我修復了。瀞靈庭到處都充斥著靈子，只要一直在此地居住，魂魄的傷總有一天會慢慢好起來的。」
「對她當死神有影響？」
「不好說，任務中難免會遇到危險，假如傷上加傷的話，恢復起來會比較費心。不過按照清桐小姐的實力，只要不是太難纏的敵人，應該是不會構成威脅的。」
「我知道了，這幾天辛苦了。」
「哪裡，朽木隊長客氣了。」
是麼，又受傷了……
好像無論再怎麼保護，總會一次又一次地受傷。
到如今，竟是有那麼點習慣了這孩子時不時的意外。
一直居住在此地？
本來理所當然的事，現在居然變得難以確定。
他固然可以強行將人留下，但是，依那孩子的性格，這個選擇怎麼也算不上好。
只是，她都已然親自說出請求了。
然而，一個人孤身在外，可能發生的狀況實在預料不盡。
到底無法安心。
算了……
同四番隊隊長談過一番之後，朽木白哉便走向清桐的病房。
見過禮，上川管家識相地退出屋子，為父女倆讓出空間。
房間是很普通的病房，不過碰巧因為所處的地理位置比較好，窗外便是四番隊的庭院，在這夕陽西下的時刻別具一番洋洋暖暖。
男子才踏進房間的那一刻，病床上的女生便不由自主地微微繃直了身子，眼眸卻下意識地垂下，顯然是有些心虛的表現。
「父親大人。」
不過才短短幾天功夫，原本身形偏向纖細的女生就已瘦了一圈。臉色也不復之前的紅潤，幾分蒼然的白，襯得那雙眼睛滴溜溜地很晶亮，倒像足了體虛多病的小時候。
朽木白哉略略打量了一番，「感覺如何？」
「是，沒什麼大問題。」清桐掀起眼皮悄悄地瞅了父親一眼，「就是暫時沒什麼力氣。」
「嗯，」似是對女兒的動作毫無所感，男子繼續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在四番隊休養幾天吧。」
清桐心不在焉地應了，心裡忍不住盤算著是不是應該開口道歉。但是今天的父親大人怎麼好像有點奇怪，沒有生氣的跡象，反而是……溫和了不少？
莫不是要秋後算帳？或者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管是哪一種，聽起來都不是什麼好事，果然還是認錯吧。
想到這裡，清桐果斷正坐起身，行禮，「對不起，父親大人，我——」
「有什麼事回府之後再說吧，」言語出乎意料地被打斷，「時間不早了，你該休息了。」
朽木白哉說完，逕自折身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桐一時反應不及，只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衣擺消失在門後。
悠于 2016-1-13 13:02
來人
「今天父親大人也沒空？」
「是。」上川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百般無賴的女生,斟酌著用詞,「據回報說是這幾天番隊隊務繁多,所以暫時抽不出時間。」
清桐以手撐腮，趣味寥寥地望著窗外,「是麼……」
自那天她醒來後匆忙見過一面之後,朽木白哉就沒有再出現過。
起先還以為父親大人是在因為她的莽撞而生氣，如今細細一想，更多的原因可能是跟之前在雙殛台之上自己的請求有關。
——我知道自己無法若無其事地面對他們，無意再讓您為難，因此請允許我離開吧。
帶著難過，心酸又有那麼點委屈的心情，說出這樣的任性請求。
即使沒有設身處地，也能夠清楚地明白聽到這話的父親大人,會是怎樣一種感受。
倘若如今說出這話的是父親大人，自己會如何？
呵，真是無法想像。
所以，無論出於何種理由，背叛之名都無可推卸，因為先放手的那個，是她啊……
病床之上的女生，側過臉向著窗外，雙手抱膝的坐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沉默蔓延，從纖細背影中浸染而出的，是淺淡的寂寥。
上川管家看著一手帶大的孩子，歎息由心而起，「您是否累了？」
「咦，」清桐回過神，笑了笑，「沒有。您累了的話就先去休息吧，我不要緊的。這幾天睡得太多，身體都變重了，再睡下去可就不好了。」
「呵呵，那要吃點水果嗎？」
「好，柿——不，蘋果就好。」
「我明白了。」
那傢伙最喜歡的東西，就是柿子吧。
只是現在，該離開的，還是離開了。
——再相見時，要以什麼態度面對？
這個問題思考至今，仍然沒有答案。
如同沒有出口的迷宮，兜兜轉轉了許久，還是徘徊在迷失當中。
「篤篤——」
有節奏的敲門聲驟然響起，結束了漫無止境的安靜。
清桐懶懶地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絲毫沒有理會的意思。
來人不會是亂菊，這段時間日番穀看得緊，她通常是傍晚時刻才得以脫身。如果是躬親和一角，有那個光頭在就不可能這麼禮貌，只會是直接推門而入。至於更木劍八和八千流，還是等他們找得到四番隊再說吧……
卯之花隊長下了指令，讓清桐靜心休養。對於聖母笑容腹黑心的隊長，瀞靈庭的眾人向來是敬畏有加的，所以若非相熟之人，一般是不大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那麼，會是誰呢？
女生索性玩起了猜猜看遊戲，自顧自地思度著。
敲門聲很有規律，聲量不大不小，表面了來人的良好教養；沒有聽到腳步聲，則是說在她的不理會下還沒有離開。
優雅的禮儀，足夠的耐心，以及足夠來看望她的身份，這幾點加起來，怎麼看都像是……那個人……
這麼容易就得到答案，真讓人有點不爽呢……
門外傳來了模糊的對話。
「夫人。」
「上川管家，這些天您辛苦了。」
「不敢，本就是分內之事。」
「您還是一如既往啊，累了的話請先去休息，這些就讓我來吧。」
「怎麼能勞煩您，夫人還是請進去吧。」
霞大路千美子目光掠過老人手中的水果盤，再對上他睿智內斂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開了口，「我有些話想跟清桐說。」
活了那麼久，又一直身任管家，這個老人哪裡會不知道女子的意思，卻故作懵懂，只是客氣地與之寒暄，不肯退讓出私密空間。
如今對方把話挑明，他自然不好再逾越，只得退開一步，送出手中的水果，垂下眼眸，「是，夫人。」
伸手接過，霞大路千美子微微一笑，「謝謝。」
「夫人客氣了。」
只是摒退了其他人的女子，並沒有推門而入，而是固執地再一次敲門。
「篤篤——」
清桐面無表情地盯著那扇光潔的門，不作聲。
以前也好，現在也好，無論什麼時候，那都是個讓她不喜的女人。
——我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
直至現在，都還沒有放棄這種奢念嗎？
該說她天真嗎？
自從她嫁入朽木宅的那一刻起，她們之間就永遠不可能和睦共處。
就好像水與火，不是哪一方願意就可以共存的，因為根源無法改變，所以衝突和排斥糾纏相伴。
如同永不止休的惡夢。
「篤篤——」
「進來吧。」
那女人之所以這麼有恃無恐，不就是因為料定自己不可能把她晾在外面嗎？
畢竟她還掛著「朽木夫人」的頭銜啊……
真是可笑，清桐諷刺地勾了勾唇角。
她無意去作什麼生死相鬥魚死網破，無奈對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動送上門。
只有有點腦子就該知道，彼此之間是永遠不存在化干戈為玉帛的可能性的。
難道這是在嫌棄她不夠狠心嗎？還是覺得她心軟好欺？
總是一副好像把自己的心思掌握在內的樣子，就跟藍染那個傢伙一樣讓人不爽。
門輕輕地打開了，一身低調奢華打扮的女子含笑而入。
她看著病床上並不回頭的女生，溫和地打招呼，「早上好，清桐。」
可惜沒得到任何回應。
霞大路千美子也不在意，回過身把手中的水果輕輕放到旁邊的桌子上。
然而，再過頭時，脖頸之間，已然多了一把森寒的刀。
本來安靜坐在病床上的女生，不知何時半蹲而起，反手持刀，腰脊挺得筆直，無端地迸發著淩厲之氣。
明明是纖細的身量，卻把光芒悉數遮掩，餘下的陰影盡是壓迫之感。
「你到底，是什麼人？」
背光處的眉眼，說不出的無情。
緩慢說出的話語，如千年寒冰嫋嫋升起的煙霧。
霞大路千美子呼吸一顫，嫩白的脖子上頓時劃拉出一道紅痕。
後背開始滲出涼意，女子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眼前之人不再是那個體弱無害的孩子了，而是繼承了朽木家天生薄涼血統的孩子。
脖子上的刺痛，殘忍地提醒著她——這孩子真的會殺了她！
再三讓自己冷靜下來，霞大路千美子平定氣息，「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清桐冷冷地凝視了女子半響，「藍染叛變之前的那天晚上，你說過的話。」
提示般的話語，昭示對方的追究到底。
「……你想問什麼？」
「全部。」
其實在清桐離家之後的一個夜晚，曾經遇到過霞大路千美子。
身著勁裝，手提斬魄刀的女子，在前往中央四十六室時被突然出現的女生攔了下來。
纖細身影在夜色下逐漸明朗，「你想去哪裡？」
「清桐？！」
「回答我的話。」
霞大路千美子一怔，「沒有，就是睡不著。」
略提的嘲笑語調，明顯的不信任，「穿成這樣？」
「那是……現在旅禍入侵，以防萬一總是好的。」
「不錯的理由，但是我覺得吧——」清桐眉眼帶笑地走近，「要想安全的話，還是乖乖待在府中最好哦。」
雖是平和的音調，卻不乏威脅之意。
女子同樣微笑，「說得是呢，所以清桐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瞧出對方的逃避意圖，清桐只無所謂地道，「真遺憾，不能如你的意，我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
「為什麼？」
「看，今夜的月色很美吧？但卻有人不合時宜地破壞氣氛，不稍微做點什麼，不覺得可惜嗎？」
聽出了話中的暗喻，霞大路臉色一肅，「你想要幹什麼？」
「那邊，」清桐似無所感地示意了一下中央四十六室的方向，神情有些恍惚，「總好像有點不祥之感呢……」
告誡脫口而出，「不能去那邊！」
「哦？」側過臉的女生，瞳眼掉落月色的清明，似揉碎了一腔的笑意，「為什麼？」
心跳狠狠失了一拍，不好，被騙了。
深呼吸，索性直言不諱，「他們都懷疑是市丸銀殺了藍染，清桐呢？跟市丸隊長相識相知許久的你是怎麼想的？」
「我的想法是如何，與你無關吧？」與其說是什麼想法，不如說一開始就已沒得選擇地得知結局了……
知道對方對自己的戒備，霞大路只無奈地道，「雖然這樣說很冒昧，但是請無論如何都要相信市丸隊長。」
這樣深信不疑的口氣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知道了什麼？不可能，如果說察覺到了藍染的陰謀，那就不可能不懷疑銀。若說她不止洞悉了藍染的陰謀，連銀的想法都一清二楚的話，那就更是天方夜譚了。
那麼，到底是憑什麼說出這些話的？
那時因為黑崎一護入侵，瀞靈庭到處加強警戒，再者暗地裡又還有藍染一行人，實在無法將事情問清楚，在巡邏隊出現之後只好匆匆了事。
後來仔細地將所有可能性一一過濾，還是無法猜測出整日於府宅之中的她，是如何察覺藍染的企圖的。
之後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加之她還受了傷不得不靜養。今天既然送上了門，不好好詢問一番實在是過意不去。
始終沒得到回音，持刀的手似是疲憊般動了動，「不打算坦白嗎？」
果然還是逃不過嗎，女子無奈地闔了眼，頃刻又睜開，「沒什麼好坦白的，其他隊長可以察覺到藍染的陰謀，我不過也一樣。」
「真是漏洞百出的解釋。」清桐攸地收回了刀，意外地沒有繼續追問。
霞大路詫異地看向女生，「為什麼？」為什麼放過她？
將斬魄刀隨手一放，清桐撿起一片蘋果嚼了嚼，「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你不像壞人吧……大概……」
相信自己的感覺，雖然不喜歡這女人，但事實就是事實。況且天真得近乎愚蠢，就算真的是敵人，也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你不是不喜歡我嗎，為什麼不——」
「為什麼不趁機殺掉你，反正有這麼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通敵？」清桐微不可聞地嗤了一聲，「別太高看你自己，我若真想殺你，」她悠悠地掀了一下眸子，「是不需要理由的。」
霞大路千美子不過是霞大路家用以聯姻的工具，即便是殺了，對方也只會趁機提出要求獲取利益，至於冠有朽木之姓的自己，會被怎麼處理都好，總不會是死路一條就對了。
生命永遠不及利益來得誘人，這就是貴族的無情之處。清桐無所謂地勾起笑容，「更何況我對你的厭惡，無關生死。」
討厭就是討厭，不管是生是死，既然這樣，幹嘛還在意是不是活著？
從來沒有真正理解貴族含義的女子，仿佛突然之間醒悟了。
因為來歷的原因，所以一直以平凡百姓的思維看待這個世界。
不像其他同族那麼傲氣，也沒有利益重於一切的覺悟。
——真不像貴族家的大小姐呢。
經常得到這樣的評價，還以為真的是對她平易近人的稱讚。
如今看來卻不一定了……
疑惑
一日之計在於晨。
一夜安歇的死神們精神飽滿地執行著番隊任務,大戰之後的難得安寧被格外珍惜,因此即便近日的天空略顯陰霾,還是不礙人們的好心情，偶然遇到間總是笑容滿面地互道招呼。
在旅禍和叛變事件中,瀞靈庭折損了不少人手,這段時間各番隊也陸續從真央靈術院招納了相當數量的准死神。
因為正是剛剛進入番隊開始大展身手的熱血年紀，是以番隊一掃之前失去同伴的沉悶，添了不少活躍與快活。
瀞靈庭到處是樺而不喧的生機勃勃，唯獨四番隊照例安謐得不像話，即使人進人出的跡象並不差於任何一個番隊。
略靠角落的一間病房中，一坐一站的兩個人，皆是沉默不語。
良久，女子才略帶苦笑地開口,「你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就跟你父親一樣……」
「軟言相對只會讓人心存妄想，我不覺得把話說明白點有什麼不好。」
女生膚白發黑，眉眼在光芒不甚強烈的房間裡更顯墨水畫般的雋雅，這樣略略望去，恍惚跟那個沉默的男子如出一轍。
這種毫不留情的神情話語也相似到了極點，如同男子過往無數次的拒絕。霞大路忍不住愣神，一時半會竟是不知怎麼回答是好。
清桐在不緊不慢地吃了幾片蘋果後，才好心地偏頭提醒地問道，「你是特意到我這來發呆的？」
這麼有空在她這裡傻站，還不如回去處理宅中事務。
經清桐這麼一提醒，女子才回過神，眨了眨眼，「抱歉。」
女生滿不在乎道，「與其說這麼沒意義的話，你還是說說你的來意吧。」
來意？是了，霞大路這才定了定神，忽然覺得涼意竄上心頭。
從還沒進門的那一刻起，主動權就已不在她身上了。
先是特意將她晾在外頭，讓她因為這孩子氣的舉動而撤去戒備；緊接著又趁她不備加以身心上的威脅，壓力自然而然產生；最後再利用自身的相貌喚起她對白哉的心意……
如果這番猜測是正確的，那眼前的這個孩子，真的是太可怕了。
霞大路暗暗吸了一口涼氣，莫名的陌生感傾覆而至。
應該說真不愧是名門之後嗎，如此的心機果然非常人能及。
大概是看穿了對方此刻的所想所感，清桐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睨。
對於來意不明的客人和目的不詳的談判，還是把握住主動權比較好。
更何況，承襲了朽木白哉驕傲的女生，也從不喜歡被動。
「想起來了嗎？」
霞大路勉強穩住心神，開始闡明此次的來意，「我聽說，你想離開朽木家。」
一句話，刹那就讓清桐冷了眉眼。
無論再怎麼說，她最終會提出這般請求，追根到底都是因為這個女人的執意介入。
不願面對，因而選擇了離去。
她背叛父親的罪惡固然無法推卸，卻也少不了這個女人的一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聞言，霞大路又是苦笑，「你難道就討厭我至如此地步？」
她並非聖人，在竭力在與對方好好相處卻屢遭拒絕之後，也會感到疲憊。
眼前孩子對她的厭惡，從來就不加掩飾。
只是這個孩子與那個男子之間的羈絆有多深，怕是言語也無法說明。
如果說是單純的因為她而決心背棄朽木家，背棄朽木白哉，她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
沉默了幾秒，清桐只望著窗外再次陳述道，「我的確討厭你。」
不管是誰，只要是佔據了她母親大人那個位置的任何女子，都會討厭，而且是一直討厭。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般冷言了，霞大路也沒心力去加以扭轉，只好順著話題道，「這只是原因之一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註定無法心平氣和地與之對話，像是紮根內心深淵的細微小刺，即便已被柔軟滿滿包圍，觸碰的痛意，依然不會因此而減少半分。
在下決心之前，就已料到會遭到強烈的排斥，但真正面對時，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難受，霞大路也將目光移向了窗外，「還記得麼，在你小時候，我就第一次見到你了。
穿著一身白色和服，小小的，雖然對著外人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但卻可愛得不得了。每次白哉見到你的時候，眼神便會變得溫柔——也許旁人難以發覺。
那時我就在想，要是你是我的孩子多好，如果那樣的話，說不定他的溫柔，偶爾也能是……因為我。」
話音逐漸接近呢喃，最後，女子微垂了眼，「我只是想做點什麼，想幫幫你。」
天空的陰霾愈發濃重，清桐望著遠空糾纏成團的鉛雲，眼神不覺恍惚，「沒用的，朽木悠世已經存在，什麼也改變不了了……」
年幼失恃，本是此生極痛。
——要平安，我的孩子。
無論怎麼呼喚，怎麼祈禱，仍然挽留不了。
痛苦，彷徨，再之後，唯有茫然地抓住僅剩的溫暖。
多少年來，那個男子將自己護於心端之上。年幼時那段與世隔絕的時光，是這麼久以來最平和寧靜的記憶。
於是不由得慶倖，上天還是憐憫自己的。
然而，這份佑護還是沒能維持至終。
另一個孩子的降世，那麼尖銳地喚醒了沉睡的不安。
會失去嗎，那份僅有的溫暖？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但不論如何，自己到底不是那個唯一的存在了。
自己的任性，說不定在將來的某一天，再也得不到原諒。
不可以，再理所當然地獨佔那份寵愛了。
需要變得更加優秀，以避免被冷落嗎？
要從此小心翼翼地與另一個孩子競爭嗎？
必須怎麼做，應該怎麼做，還能怎麼做？
所有的驚慌失措，不過是因為唯恐失去。
所以，還是離開吧。
與其眼睜睜地看著這份溫暖在歲月流逝間被分割，被消磨，還不如在它還完完整整屬於自己的時候離開。
唯一一次，懦弱地選擇了逃避。
父親大人知道的話，估計會很失望吧。
但是啊，真的不想失去……
耗盡心力壓制的悲傷，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提起，心間的疲憊感從沒一刻如現在這麼沉重，清桐輕輕開口，「你回去吧，然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不要再出現，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拋卻了護自己多年的父親。
眼底的哀，第一次沒有掩飾，赤｜裸地現於女子跟前。
「我——」
「回去吧，你對我之所以那麼執著，不過是想靠近父親大人的心。但是，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在我看來，你是永遠不可能成功的。」
瞳眼驟然擴大，難以置信的心情自口而出，「為什麼？！為什麼會說出這麼輕率的結論？我承認，緋真是個很好的女子，白哉至今為止也確實還一直深愛著她。但是……」
「沒有但是。無關母親大人，只是因為——」清桐忽而認真地盯著女子的眼眸，「你有沒有發現，你看著父親大人時的眼神，總是充滿憐意？」
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眼帶仰慕，卻鋪墊著憐意。
這個女人，究竟是為何這樣看著父親大人？
「……充滿憐意？」
霞大路真的是徹底呆住了……為什麼會對那個男子有憐意？
既然開了口，索性就問個明白，清桐稍稍眯了眯眼，「父親大人雖是自幼便失去雙親，後來也失去了母親大人，遺憾在所難免。但他身份尊貴，天資聰穎不說，家中曾祖父大人身體健朗，更有我和露琪亞姑姑常伴左右，這般的狀況確實算不上完美，但總歸不至於孤苦伶仃。所以，你的憐憫究竟從何而來？」
原因她不明白，但知道驕傲如父親大人，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眼神。
「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察覺？」
苦笑連連，指尖泛上的涼意激起了顫慄，空蕩蕩無所依靠的感覺促使手指無意識地想要抓住什麼，卻是在摩挲間碰落了桌上的杯子。
支離破碎的聲音敲起了一室的沉默，窗外開始刮起陣陣涼風，揚起的窗簾呼啦呼啦的。
原來如此。
女子微闔了眼。
從一開始，自己就將自己推向了失敗。
在她還未曾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這個男子就已在心中生了根。
那麼強大，那麼冷傲，卻又那麼深情。
但是這麼完美的一個人，偏偏失去了至愛。
心痛，無以復加。
倘若此生有幸，一定要讓他得到幸福。
便是帶著這樣的念頭，她來到了這個世界，。
朽木白哉的每一次拒絕，都如同在心頭挖下一個血淋淋的洞。
——他是太害怕失去了，所以不願再接受。只要不放棄，總有一天會得償所願。
這麼自我安慰著，繼續堅持那個信念，哪怕遍體鱗傷。
可是沒想到……
無名的風，灌入了陌生的氣味。
清桐赤腳下地，走向窗邊。
陰色鋪滿蒼穹，綿綿延延至遠方。
「那麼，」霞大路艱難地提起精神，「我先回去了。」
沒有回答，那自言自語幾近無聲，「要下雨了麼……」
臨走時，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心中的酸澀來得莫名其妙。
再怎麼優秀也取代不了，畢竟那才是他的孩子……
「假如我說，根本不存在另一個的孩子的話，你還是要離開嗎？」
冷風大起，卻不及此刻女生的心中來得肆謔。
好似萬分不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女生機械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不是不想你離開，」未盡的話語被悉數掩在門後，「只是希望他幸福。」
細小的關門聲將震驚的人兒驚醒，清桐望著那扇門，忽然一手撐窗，竟是直接自二樓淩空跳出，幾個跳躍，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朽木宅。
久違的休息日，難得地有了空閒，休適打扮的男子正沉氣書寫於案前。
窗門大開，綿延的天色可以一覽無遺。
白色紙張的邊沿壓著古色古香的鎮紙，四角卻還因那無處不在的風而悉數作響。
然而懸腕落下的字，卻絲毫不為所影響。
突然，執筆的手不察意一抖，即將完成的字幅毀於一旦。
「清桐大人！」
隨著驚呼出現的，是庭院之中衣著單薄的女生。
披散的發，赤｜裸的腳，急促的呼吸，都昭示著主人的急切。
「父親大人！」
明明是那麼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心情卻在觸及那沉靜的眉眼時，驀地平穩下來。
這樣遙遙相望，一時無從說起，只聽得見風的聲音。
目光自女生光潔的腳面上一掠而過，朽木白哉微不可察地蹙眉。
「為什麼會在這裡？」
明知身體抱恙，卻那麼莽撞地擅自離開，而且還這般的衣衫單薄，他是否太過放縱她了？
庭院中涼意婉轉，女生卻好似絲毫不覺， 「父親大人，」木槿紫的眸眼在陰色庭院中有倔強的光意，「悠世，朽木悠世是您的親生孩子嗎？」
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男子的眉眼便染上顯而易見的不悅。
放手
——悠世,朽木悠世是您的親生孩子嗎？
問題出現得淬不及防,讓身後聞訊而來的上川管家頓時一愣。
朽木白哉沒有動作,只盯著桌上已沒有了熱氣的白瓷杯面無表情道，「再倒些茶水過來。」
理解到話中的隱晦含義,上川管家恭敬地應了,垂在身側的手似是無意識地變化了幾個動作，庭院中的暗衛在一瞬間齊齊退下。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男子卻是重新鋪開一張白紙，逕自落筆，磊落冷清中另有一番氣定神閑。
好一會，他才放下筆，「這麼無聊的問題，也有提問的必要嗎？」
朽木白哉的言語之犀利,怕是在這瀞靈庭遠近聞名了，好些正副隊長都吃過此虧。然而，對於清桐來說，卻還是不折不扣的第一次。
再遲鈍，也該知道男子已然動怒。
但若清桐能輕易妥協，朽木白哉也不會那般無奈了。
「也許父親大人認為沒必要，但對我而言卻不一定。」
「理由呢？」
女生看著男子，微抿的唇，將此刻的固執表露無疑，「我想知道。」
「回去，這個問題我不會回答。」
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清桐只沉默地站著，其實自霞大路說出那句話後，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已經不明而喻了。
身為母親，她不可能輕率地否認孩子的身份。
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父親大人……
「為什麼？」畢竟是否為親生孩子，這種事是無法捏造的，只要花些心思查詢，遲早能找到真相，回避並沒有意義。
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要隱瞞。
明明知道自己會為此而傷心，難過，但寧願看著她痛苦卻也不願說出事實。
倘若不想她離開，又為何不解釋，本來可以做到的不是嗎？
又或者說，在這道選擇題中，她並不是那個最終答案？既然如此，又何必阻止她的離開？
眼睜睜地看著她進退不得，難道就一點心軟都沒有嗎？
真是，太過分了！
「為什麼父親大人拒絕回答呢？」涼意從腳底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心間，眉眼倔強，言談中不敬之意影影綽綽，「還是說，在父親大人看來，我的感受是可以完全忽略的？」
口不擇言，居然是難過得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無論是身為子女，身為族人，還是身為下屬，諸如此類的話，都是不被允許的。
涼風四竄在空闊的庭院之中，背脊挺直的女生似是絲毫不覺冷意，大逆不道的話語平靜無比地自唇中逸出，雙手端盤的老人渾身一顫，震驚之餘，也憂心忡忡。
「彭——」地一聲，熱氣散盡的茶杯應聲而碎，水跡沿著邊沿滴滴答答地掉落。
風在一瞬間改變了方向，吹得黑髮毫無預兆地向後高高揚起。
庭院一側的池塘，安靜地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密密麻麻。
本來陰暗的天色，似乎在無意間又加深了幾分，帶著些許的壓迫。
府宅中往來的下人皆是忽然都面色蒼白，目染恐懼，伏地不起。
不動不言，無從抵抗的威壓便驀地擴散。
殺氣石築成的朽木宅異常種種，在外人看來還照常那樣平和威嚴。
而這些都絲毫沒有影響到首位上的那個男子，他依然是半垂著眸的冷清模樣。
沉默之下，是文字概括不了的怒。
言語本無形，再動聽再難聽也不過是一串音節，無奈人皆有心，於是兵不血刃的，就挑起了一切的悲歡喜怒。
向來性情罕少起伏的男子竟一反常態地失控了，且對象還是一直關護有加的女兒。
上川管家難掩驚恐，唯有深深勸慰，「家主息怒！」
大病初愈的女生在這般強勢的威壓之下，身體無法自製地微微顫抖，只是頑倔如她，卻蒼白著臉如何也不肯服軟。
「父親大人，您動怒了。」呼吸的艱難令言語也無法暢通，喘了喘還是繼續道，「是因為原因確實如我所說嗎？」
敢這番明目張膽地挑釁朽木家家主，相信找遍整個屍魂界也沒幾個。老人已經顧不得尊卑了，急急地低呼，「清桐小姐！」
然而此刻再怎麼做也挽回不了說出的話了，聞言，男子掀眸，目光冷冽地望向庭院中的女生。
「容體不正，言行不當，對上不尊，屢教不改。」
聲音中浸染了冰雪的涼意，平靜得近乎無情。
每說出一字，女生的臉色便蒼白上一分。
「朽木清桐，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除卻清桐出生之際，這還是第二次，男子連名帶姓地呼喚她。
——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若非如此，自出生起的循循教導，又怎麼會換得如今的衝動無狀？
天生體弱不要緊，性格任性也無所謂，只是千不該萬不該，成了今日的這番模樣。
衣衫不整，言語妄狀，目無尊長，哪裡還有半分朽木的驕傲可言！
是否每一次對峙後的讓步，在其看來都是無底線的妥協？
所有的寵溺，所有的嚴厲，都不過是為著她的成長。
但如今這般的局面，算不算空費心思一場？
身為家主，他希望有一個優秀的子嗣，以繼後任；身為父親，對體弱多病的孩子，唯一能奢望的，便是安平。
兩者之間，他到底是傾向了後者，這是當家以來的第三次徇私。
至今為止這個孩子所做的努力，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欣慰。
然則不過是一個過繼的孩子，就令她方寸大亂。
為何會如此慌亂，其實是明白的。
只是他朽木白哉一手養育長大的孩子，尊貴無雙，又何需與任何人相比？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有一天被天下人背棄了，他朽木白哉的孩子，也該驕傲如初。
——若你連自己都無法做好，我又如何寄以奢望？
這麼久來所做的一切，竟還沒能令其信任。
多年的呵護，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否定了。
實在失望。
意難平，因而也不打算掩飾。
窒息的沉默，在這一小方天地盤旋。
陰暗天色下，女生的瞳眼有極其慘烈的色澤。
忽然地，一點一點的濕意滲入眉梢眼角。
抬頭，似是沉澱已久，白色的飛絮鋪天蓋地。
軟軟輕輕的，自蒼穹飄旋而下。
比雨天還要罕見的天象……竟是下雪了。
手心鑽入了調皮的涼意，清桐愣愣地看著化於指間的雪花，一時失神。
幼時她身體虛弱，十分畏寒，因而即便下雪天再罕見，也絲毫引不起她的喜歡。
屋中明明燒著地龍，還是感覺四面八方有莫名的冷。
小小的身子裹得滾圓，手腳依舊沒有半點溫度。一見到無論何時都一身單薄衣衫的父親大人，就撒嬌耍賴地巴在他身上不肯離開。
那時的朽木白哉蹙著眉似是不悅的樣子，最後卻單手將她護在懷中，另一手執筆認真地處理事務，桌上茶香嫋嫋，她就在一片祥和寧靜中昏昏欲睡……
轉眼多少歲月匆匆而去。
她不再是那個動不動就生病的孩子，但依然那般讓眼前之人操心，只是沒有了以往無言的溫柔。
心頭酸酸澀澀地漫上委屈，畢竟是第一次遭受如此重責。
為難的話語脫口而出之後，有心追悔，卻覆水難收。
應該道歉的，然則佔據上風的是意氣用事。
父母再多關心的話語，孩子不一定能夠體會。
失望之時的一句斥責，卻可能使其耿耿於懷。
有時世事就是如此，讓人啼笑皆非。
抿著唇神情莫辯地看了男子片刻，女生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伏□子，彎曲的背脊透著另樣的固執。
唇齒間呼出的氣息，仿若與這方寒氣融為一體，「既是如此，請容許我離開吧。」
上川管家著急萬分，「清桐小姐，不可！」
然而朽木白哉是何等人物，哪裡會堪不破這句話背後的心思，薄唇輕啟，說出的話題卻莫名地拐了個彎，「市丸銀，對你而言是什麼？」
心跳驟然失拍，本來有些發熱的腦袋也清醒了不少，手指悄悄捏緊了袖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再問一次，那個男人對你而言是什麼？」執著離開的念頭，當真僅僅是因為口中的那個理由？
默了片刻，清桐低低卻字語清晰地回答，「很重要的人。」
「你想當朽木家的叛徒麼？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這個要求也沒必要再提起了。退下，回到你的房間，沒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
強硬的命令，直截了當，半點不帶周旋。
心間猛然收縮，清桐全然不理會老人的焦急眼光，回答帶著無可奈何的威脅之意，「您若不答應，我便一直跪在這裡。」
起塌，轉身，朽木白哉眸中一如這風雪肆謔，背影淡漠地吐出兩個字，「隨你。」
「家主！」
驚呼沒能留住男子的腳步，風卷殘雪，一室空蕩的涼。
心中歎息的老人回屋取了衣衫，一邊為清桐披上，撫去她發頂上飄落的雪花，低聲道，「您實在不該如此衝動。」
朽木宅中誰人不知，家主對這個女兒的重視。
一向冷漠不苟言笑的男子，也唯有在面對著她的時候，眼角才會稍稍染上暖意。
如此的獨特待遇，除卻朽木清桐，不作他人。
也由是當叛逆之言自其口中說出時，傷害也遠遠大於任何一人。
清桐垂著頭，任管家為她披上外衣。
地上已經積了極薄極薄的一層白色，透過膝蓋，似是一路夾冰帶雪，沁得心間一陣一陣的寒，連痛意也無從感覺了。
安安靜靜的庭院，只聽得見細微的簌簌聲，沒多久就樹梢枝端便都掛上了銀絮，幾乎與長著單薄白衣的女生融合成一色的背景。
蒼白的臉和深色的瞳，襯得身影愈發刀削般的纖薄，上川管家忍不住好一陣心疼，「清桐小姐，地上涼，先起來吧。」
結果自然毫無疑問遭到了無言的拒絕。
屋中的男子，此刻正望著敞開的窗緋，沉首靜坐。
一片瑩白中，隱約綴著星點的梅紅，寂寂無聲地美好。
手中無意識地握著白瓷杯，任熱氣騰升，卻一口也不曾飲用。
黑髮長垂的側臉，有種透明的冷漠。
一牆之隔，不同的姿態，卻是相同的心境。
而在朽木宅中浸染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又如何不明白如今這倆父女突然的冷戰，不過是一時之怒。
正打算再上前勸慰一番，那方倔強身影卻毫無預兆地突然失去了支撐。
長髮散落了一地，那麼鮮明的黑白，纖薄稠黑的睫毛和淺淡的眼圈卻清楚明瞭地昭示了女生的虛弱。
心忿難平，風寒相逼，身體本就抱恙，哪裡還經得住這般身心上的雙重打擊？
「清桐小姐！」
上川管家還沒來得及反應，倒下的人兒便已被納入另一個懷抱之中。
白衣黑髮的清湛男子看著昏闕的女兒，俊眉微蹙，淡風淺雪中神思莫測。
「將卯之花隊長請來，診斷過後送往四番隊。病癒之後，就無需理會了。」
字裡行間，居然是透露了放手之意。
上川管家大驚，「家主——」
「退下。」
輕描淡寫的截斷，是不容反抗的指令。
作者有話要說：
藍染突然的駕臨，讓屍魂界有些措手不及。
山本老頭子掀起下垂的眼皮，嚴肅地表示強烈的鄙視：不是冬季才決戰嗎，居然搞偷襲！
Boss一臉笑意地說，不好意思，我這次來其實是有其他重要事情要辦的。
眾人：？？？
Boss掏出懷中的紙張：我是代我家那可愛的下屬來向朽木隊長提親的，銀可是心儀清桐桑很多年了哦。
眾人：！！！
父親大人一臉木然：……散落吧，千本櫻。
被反膜籠罩住緩緩升天的藍染搖頭：朽木隊長還是那麼沒有情調，今天是愚人節哦~
= =求撒花……
悠于 2016-1-13 13:03
秘史
——……家主摒退下人,倆人一番密談之後,清桐大人就不知原因地昏迷了,隨後四番隊卯之花隊長出現，帶走了清桐大人,再之後就沒有行蹤了。
下人低眉斂眼,陸續將後來的事情如實稟報，倚在橫欄上的女子懶散地應了一聲，漂亮的手隨意把玩著白玉酒杯，看上去不甚在意的模樣。
薄陽淡淡，映得女子皓白的臉龐又多了幾分淨美，一身華服逶迤地鋪開在四周，綠樹紅廊，如花驕人,倒也美不勝收。
只可惜她本人卻絲毫不覺，形狀優美的瞳眼略帶迷離，顯然正在若無其事的出神當中。
最後還是離開了啊……
下意識地望向書房的方向，發覺視線被樹屋所阻時便曬然一笑，眼底卻無半分笑意抵達。
自那天之後已是整整三天，那個男子照常處理各類事務，習武練字，用膳散步，硬是表現得滴水不漏。
可即便如此，整個朽木宅還是處理一種低沉萎靡的氛圍之中。
如今時日景象大好，府裡卻一派小心翼翼，往來的下人都不約而同地垂首輕步。
「母親大人！」
快活的童聲穿枝越葉，於九轉回曲的長廊中朗朗而來。
女子後頭，不過十歲左右的孩子穩步走至眼前，一身簡練的練習服更顯精神，黑髮高挽，額間薄汗隱隱，顯得眉眼處神采湛湛，正是朽木白哉的另一子——朽木悠世。
「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不是每天嚷嚷忙著練習嗎？」霞大路調笑道，邊溫柔伸手為孩子拭汗。
聽出女子話裡的打趣之意，朽木悠世稚嫩的神情難掩彆扭，「因為今日是母親大人壽辰，所以特意向老師告了半日假。」
霞大路的動作微微一頓，今日？原來啊，又是一年了麼……
在屍魂界，生日並非一件重要的事。流魂街居住的大都是現世人類去世之後的魂魄，家庭也不過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組成的，對於生命已然結束過一次的他們，自然沒有所謂的生日。
而瀞靈庭中多數是世代延續的貴族，然而壽命的漫長也使得這個日子並不意義重大，一般來說只是十年，五十年或者百年慶賀一次。
可霞大路千美子受了現世的影響，仍然保留著這每年一次的習慣，身邊熟悉的人都知道。
對於兒子的舉動，女子欣慰的同時，也一陣惘然。
惘然的根源無疑是朽木白哉。
自己這麼多年的堅持，只換來如今男子可有可無的態度。
——有沒有發現，你看著父親大人時的眼神，總是充滿憐意？
腦海中不期然響起女生的話，頓時臉色一白。
無怪這般無情的結果，只因那麼驕傲的人，是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憐憫的……
看到女子臉色不虞的出神表情，朽木悠世皺著眉心喚道，「母親大人？」
霞大路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一時走神了。」
然而小小的孩子卻忽然出乎預料地問了一句，「母親大人心神不寧，是因為父親大人嗎？」
身為母親的霞大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目帶訝色地看著兒子，「為什麼會這麼問？」
朽木悠世抿了抿唇，沒有回答，反是接著問，「父親大人這幾天心情不佳，也是因為那個……因為姐姐嗎？」
女子表情嚴肅起來，目光平靜中帶著說不出的暗色，「你知道了什麼？」
朽木悠世偏過眼不肯回答，在母親的凝視下掙扎了片刻，才抬起眸難掩憤氣地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都說父親大人最疼姐姐。」
霞大路還沒反應過來，孩子又惱怒地繼續抱怨，「我不喜歡她，常常生病，讓父親大人擔憂，又不聽話，明明都沒有我好，為什麼父親大人會更疼愛她？」
從小就常常聽到很多事情，關於父親大人對這個未曾見面的姐姐的愛護。但那個傢伙卻總是惹出那麼多麻煩，還不斷生病，讓父親大人憂心。
所以一直都很努力，想要變得想父親大人一樣優秀，取代她成為朽木家的下一任家主。
然而做了這麼多，還是抵不過那個可惡的傢伙，一出現就奪取了父親大人的關注……
降世二十多個年頭的孩子，再早熟也不過才相當於現世的七八歲孩童，女子聞言，放緩了眉眼，溫言安撫道，「你姐姐哪裡就那麼差勁了？而且你父親大人難道不疼你？」
無論他對於自己多麼冷情，于孩子一道上，他的確視悠世如親子，沒有一絲一毫的虧待。
朽木白哉並不重視血緣，從他能夠對露琪亞的態度可以看出來，只要是他承認的，便會將之納入保護圈。
當初她會退而求其次，主動提出過繼孩子，也正是因為如此。
然而，到底還是有差別的，與那個因為年幼喪母而讓他一手帶大的孩子相比……
孩子垂了眼，睫毛在微風中一顫一顫，聲音輕輕的，「我聽說姐姐的字是父親大人親自教導的。」而他卻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老教導的。
並不是說老師不夠好，只是感覺上總是有那麼點不舒服，畢竟貴公子朽木白哉的書法造詣在瀞靈庭中也是眾人皆知的。
霞大路拂開他耳邊因風而散亂的發，「你父親大人要處理族中和番隊的事務，每天都很忙，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陪你也是難免的。」
聲音溫軟，然而其間有幾分真實就不得而知了。
同朽木悠世不同，清桐年幼喪母，兼之體弱多病，朽木白哉少不得費多些心思。
那時因為不得已而將之安置在流魂街，每月相見也不過那麼三兩次，應承過妻子會好好照顧孩子的男子，總覺得有所虧欠。
更何況彼時緋真離去，倆人同時失去了世界上最為重要的人，多少有那麼點相依為命的意味。
如今府中有霞大路千美子親自照料，朽木悠世自身又健康得不行，朽木白哉自然不如對待清桐般費心。
下人們私底下的話語，也不無幾分根據。
朽木悠世對母親的話語半信半疑，「可是姐姐一回來，父親大人就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霞大路微微一愣。
都道小孩子的心思最為敏感，這話倒也不錯。
雖然男子不重視血緣，但那卻是髮妻唯一留下的孩子。
在那段低沉的歲月中，一路護著那孩子走過來，百來年置於心端的呵護，又豈是能輕易取代的？
記得大婚之後，那孩子便失去了蹤影。
蒼純大人不幸罹難的事情，讓族中的長老暗暗警惕。
過了許久還是尋不到人，長老會就開始暗示身為一家之主，膝下空虛總是不好。
朽木白哉不為所動，雙方不動聲色地僵持著。
雖說清桐的失蹤也使得長老會失去了制約的手段，但這樣長期下去到底於他不利，於是思索良久，便提出了過繼一事。
——……這是你的本意？
那時男子聞言，倒是難得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打算再要孩子，對嗎？
沉默，也是最好的回答。
——所以我的建議還是有意義的，不是麼？
自嘲地笑了笑，得到了男子的首肯。
——但你需答應我，會視那孩子如己出。
雖知道對方的性情，不過能得其親口承諾，還是會更加安心。
——好。
一句「我不能懷孕」，讓長老會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之所以會妥協，只因他們無法讓朽木白哉停妻另娶。
畢竟只是從嫡系中挑出一個孩子過繼，血統上還是純正的。
能夠成為朽木家家主朽木白哉的子嗣，多少朽木族人甘之如飴，於是經過一番秘密挑選，便有了剛出生不到兩天的朽木悠世。
但此事到底不是什麼值得宣揚的，加之霞大路實實在在地扮演了十個月的孕婦，所以知情者並無多少。
「白哉只是因為你姐姐身體不好才這樣，你應當體諒才是。」
霞大路教育出來的孩子尚且留著幾分孩童的率真，瞪著一雙木槿紫的瞳眼，言之鑿鑿，「正是如此，我才不喜歡她。父親大人因為她而不悅，母親大人又因為父親大人而不愉。人都走了，還惹出這麼多事！」
女子無奈地搖頭，聲音極低，「其實誰更討厭誰還不一定呢……」
「您說什麼？」
「沒有，今天既然是我生日，悠世便陪母親去流魂街一逛吧。」
「好。」
整天練武習字也難免會厭倦，孩子心性未褪的朽木悠世眼神晶亮地應了。
兩人稍稍整頓了一下，就直接穿過回廊走向府門。遠遠的還能聽到倆人的對話——
「不必牽手，母親大人，孩兒已經長大了。」
「轉眼就是大人了，剛剛誰還一口一個討厭的？」
惱羞成怒的聲音壓過女子的笑，「母親大人！」
「好啦好啦，不笑你就是。」接著就是一陣哄勸，忽然地，「悠世。」
「是？」
「以後若是遇到了能為你一退再退的女子，如果可以，不要負了她……」
第四卷 結
再遇
夏末的早晨,陽光暖而不熱。
洋洋灑灑的大把金色,輕輕巧巧地就將整個城市籠罩。
大廈高聳,鋼筋水泥中大道交錯，一片車如流水馬如龍。
在距離鬧市不遠處的一方區域中,分佈著規劃齊整的住宅區。
大小適中的房子配上獨立的小院子,很有隱私感的居住所在。街道縱橫交錯，整潔而不失大方。
偶爾有校車經過，驚得路邊的流浪小狗幾下子瑟縮到了一旁。
「咿呀」一聲，鐵制院門被打開，走出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女生。
簡潔的衣著下是少女略顯纖細的身形，五官白淨，黑髮鬆鬆垮垮地挽起，現出漂亮雅致的眉眼。
抬頭的瞬間被朝陽晃得眯了眯眼,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恩……看來又要遲到了。」
嘴裡雖說這麼嘀咕著，腳下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提升，依舊不急不緩，閒庭信步般。
乘車，地鐵，步行。
對面大廈上高懸的時鐘準確地走到十點整時，男子終於望眼欲穿地等來了女生。
「太感動了，清桐桑，你總算出現了∼∼∼∼啊————好痛！太狠心了，清桐桑……」
清桐熟練地側身躲過男子的飛撲，無視對方淚流滿面的指控，一臉內疚全無地往店裡走。
路過櫃檯時，姿態嫺熟擦著託盤的女生便笑著打招呼，「早上好，清桐。」
「早上好，優。」
女生臉蛋圓潤，臉側有小小的酒窩，一笑就可愛味十足，看上去也是差不多十七八歲，一身古代仕女的典雅裝扮。
這倒是比現世的服裝更要讓她覺得熟悉，「又換主題了？」
清桐隨意地拿過一條格布圍裙往身上戴，抽空淡淡地掃了一眼店內，發現客人同往日一樣相當的多，幾個同事早已經轉悠開了。
優眉眼彎彎地點頭，「啊，清桐桑如果穿上這身衣服，一定會迷倒很多客人的∼——名古屋店長是這麼說的。」
目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清桐置若罔聞，直接忽略身後晶亮的期待眼神。
見女生打算不理睬，名古屋立時沖上來截住去路，「怎麼可以？！清桐桑，之前的服裝你一次都沒有同意，好不容易我又想出了這個古色古香的主題，你怎麼忍心……」
本來長相就秀氣的他做著可憐兮兮的表情，著實怪讓人不忍心的。
清桐扶額，「店長，我只不過是想好好打工，為什麼一定要扮外星人或者戴貓耳朵甚至是變成男人？」
名古屋熱血握拳，仰面抬下巴，「無論扮成什麼都能讓人打心底無條件地接受，這才是cosplay的精髓！」
女生面無表情地戳了戳他，「走題了——問題是我覺得沒必要。」
「遲到二十二次，早退二十二次，威脅恐嚇客人八次，打壞茶具五次……」
面色幽幽的女生忽然飄到眾人身後，語氣輕忽地列著清單。素色的衣著沒有讓其看起來有何古韻之美，反是更偏向某種靈異的……存在。
「啊——有佳子！」優忍不住揪住身邊的人，飆淚，「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神出鬼沒的習慣啊？」
清桐讓她抓得險些一個趔趄，若不是自身來歷不凡，她都要懷疑對方究竟是不是人類了。
名古屋則是聽得兩眼放光，暗示意味明顯地喚了句，「清桐桑……你懂的……」
看著對方腦後不斷蹭蹭冒出的黑氣，還有兩位同事笑意陰森的臉，清桐沉默了兩秒，明智地接過了衣服。
「需要幫忙嗎？」
「不用。」她還不至於離家數月就把怎麼穿衣服都忘記了……
拒絕優的好意，清桐走向更衣室。
之所以不再反對，是因為知道沒有意義了，因為早在目光觸及衣服的那一刻，才稍稍沉澱的記憶就悉數翻騰。
再出現時，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店中熱鬧的氣氛霎時一頓。
雖說清桐平素並算不上冷漠，但骨子裡隱約總透出幾分冷清，又因為發色和眸色都偏於深沉，是以名古屋一眼就相中了白色。
活潑的休閒裝一旦褪去，原本被壓抑的清貴便無所遁形。
明明算不上做工高檔的衣服，穿在女生身上卻無端地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韻味，行雲流水般的身形，下擺輕輕緩緩地鋪展，暗線綴成的花紋藤蔓有種靜靜的華貴，猶如天成的契合。
女生就那樣站著，青絲披散，微垂眼眸，眾人刹那只恍惚覺得她並非在現代的一間小小咖啡店，而是身處華貴古樸的庭樓紅廊中，仿若天生就該如此。
不得不說，有時候人類的第六感還是相當敏銳的。
雖然這不過是他們感官上的一種直覺，但無疑已十分接近了真相。
注視過長，清桐開始不悅。身份註定了她的一舉一動總離不開眾人的眼光，理解，但不接受。
抿了抿唇，也不理會眾人的反應，直接走至櫃檯，「我需要做什麼？」
聲線一如既往的清，卻仿似較平時多了一絲說不出的矜貴，尚未回過神的優一時脫口而出，「不用了，您坐著就行！」
「……」
發覺到自己的失態的女生，扯著嘴角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呵呵，開玩笑的——這是九號桌客人點的飲品，請您小心端好。」
她的態度不自覺地帶上了恭敬，眾人沒有感到絲毫的不妥，理所當然一般。
自小舀金踏玉長大的清桐也沒察覺，習慣性地接受了。
一轉身，發現男子依舊保持著怔愣的神態，恰好擋住通道。
不禁好笑地一挑眉梢，「勞駕。」
名古屋才猛地醒悟，向來厚比城牆的臉竟浮上了不易察覺的暗紅。
他終於明白了，一直以來這個女生身上隱隱約約的違和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並非之前的裝扮不適合，相反的，五官，身材和氣質都屬上乘的清桐，無論是何種打扮，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
然而，卻又通通不是最適合的，直到現在——
如果硬要說有誰天生就應該是這種打扮，那無疑就是清桐。
九號桌的客人是兩男一女，大約都是二十來歲。
但清桐面無表情地把飲料放到桌上時，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互相對視一眼。
事實上身為客人，服務生這般的態度，他們完全是可以加以投訴的。但此刻三人心中纏繞更多的，卻是莫名其妙的榮幸之至。
「這是三位的咖啡和橙汁，請用。」
見清桐乾脆地轉身要走，其中一男子有些心急地開口，「請等一下！」
旋身，也不說話，只唇線又抿緊了幾分——沒人知道這是女生不耐煩的表現。
「我知道這有些冒昧，不過還是跟小姐您請教一些問題。」男子長相頗為文雅，白白淨淨的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我叫直木光，這是我的兩位同事，桑原真紀和相田九條。」
女子適時地遞上名片，清桐接了，卻沒怎麼往心底去。
只能說這種行為已被她劃到了巴結討好一類去了，自小身邊圍著的人便沒少是沖她的身份地位而去的，已然形成了慣性。
這大概是繼不愛正眼看人之外，這孩子自朽木白哉身上學到第二個壞習慣了。
畢竟自己現在還是服務員的身份，清桐面上好像一言不發地傾聽對方的話語，實際上內心正無聊地琢磨著自己的事情。
對方嘮嘮叨叨地講了一大堆之後，女生敏銳地抓住重點，「比賽？平面模特？」
「是的，這是一個面對校園的一個全國大型比賽。以您的年紀來說，應該還在上高中吧？」
「不，我是想問，平面模特——是什麼？」
此話一出，四個人都深深地沉默了。
一個是來自屍魂界的古董級別存在，其餘三個則是難以置信這麼氣質高華的女生居然連什麼是平面模特都不知道。
總之，先解釋了再說。
於是清桐又接受了對方的一連通講解。
「你的意思是，要我站在一個地方擺各種姿勢？」語氣似是莫名地有點陰森。
「……是的。」
女生嘴角一勾，殺氣開始騰騰，「難為你還敢承認。」居然敢讓她去對著眾人搔首弄姿，他把朽木家當成什麼了？！狂妄的傢伙！
可憐直木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感到後頸一陣寒氣。
「趁我還有耐心，趕緊消失。」自認為被侵犯了尊嚴的朽木家大小姐毛病又發作了，忘了自己是服務生不說，袖子一甩，還堂而皇之地開始趕起客人。
「那個——」
「對了，」清桐忽地又微側過頭，餘光卻是瞥向一直沒有出聲的男子，「剛才你拍照了吧，記得刪掉，不然——會殺了你喲。」
最後那一句，很惡劣地用上了市丸銀那傢伙的口吻。
看著三個呆若木雞的傢伙，清桐一陣暗爽，施施然離去了。
驚豔過後的名古屋又開始抱頭苦惱。
為了彌補之前的種種錯誤而自動申請加班，結果下班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城市的夜晚遠不如屍魂界的祥寧安逸，夜幕的黑暗被各色霓虹燈盡情切割，喧囂不斷，反而比白天更為紛亂。
即便幾近深夜，路上的車輛和行人仍舊沒有減少的趨向，塵世下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浮躁。
一身閒適打扮的女生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手中拿著中杯的可樂，懶懶吸了一口，自顧自嘀咕道，「……現世……真是個不得安寧的地方……」
冰冷的液體緩慢滑入喉嚨，勉強拉回所剩無幾的冷靜。
繚繞若煙的歌聲悄然穿透在燈紅酒綠的城市夜晚中，仿似近在耳畔，又好像無處不在。
女人？
心中隱約浮起某種猜測，眉心略略一皺，又很快鬆開。
「我不過是想休息一下，怎麼就那麼困難？」
莫名奇妙抱怨一句的女生，忽而腳步一轉，拐入了身邊黑暗的小巷中，身影頓時吞沒了。
在人來車往掩蓋後的寂靜角落，微弱光線下，一個穿著淺褐色大衣的女子展開雙臂，只大概感覺到她的神情自若而稍帶柔和，而性感的唇瓣微張，那迷惑心神的聲音赫赫然出自此處。
西裝革履的男子雙目迷離，正一步步地朝她走去，朝那個懷抱走去。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此人恰好是白天打算說服清桐當平面模特的直木光。
「看來我不小心打擾你的用餐了。」
清亮嗓音似是偶遇老友般自然，不經意就拂去了一層喧燥。
「誰？」女子詫異地望向聲源處，可惜黑暗讓她一無所獲。謹慎之下，直接調頭就走。
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離開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呐，巴溫特小姐。
「也算你走運，不過下回再跟蹤我可就沒那麼好解決了。」隨意勾了勾嘴角，清桐掃了一眼昏迷的男子，也逕自轉身離開。
只是才堪堪走回原來的那條小巷子，就迎面而來一道黑影。
以清桐的速度，竟是來不及相避就撞了上去。
才喝了幾口的可樂霎時溢出，濕透了兩人的衣服。
「我看你是——」
大小姐的惡劣脾氣被硬生生掐斷。
一滴可樂自銀色的髮絲滴落，不速之客黑色的帽檐下，是久違的狡黠眉眼——
「晚上好，可愛的小姑娘∼」
聲線揶揄，話語輕柔。
同居
總是不自覺輕柔了尾音的關西腔如此熟悉,過往百來年中,一直在與她的生命糾纏不清。
以至於當清桐在現世的這麼一個夜晚再次聽到這聲音時,心緒竟是意外的平和，就好像對方只不過是在每日出門之後例常的一句——我回來了。
「銀。」
沒有重逢的無法自遏,也沒有背叛的氣憤難平。
難以想像的平靜。
只是一時微微吃驚。
「你弄髒了我的衣服。」很實事求是的一句話。
「看樣子是這樣,我的也是呐。」男子眉眼彎彎地符合道，隨手摘下帽子，銀紫發在月光下薄而削直，有迷離得炫目的色澤。
朽木家大小姐面無表情地眨眨眼，「承認就好，所以賠錢吧。」
由於兩人的身高差距，可樂只是灑在了市丸銀的衣襟處，清桐卻是連臉都沒能倖免。
一滴液體順著臉頰的優美弧度緩慢下滑,晃悠到了略尖的下巴處。
深褐色將本就白皙的膚色襯托得近乎觸目驚心，搖搖欲墜欲滴不滴的樣子，勾得男子的心底突然一陣淺淺的癢。
等到回過神時，指尖已輕輕觸上了那滴液體，幾近於零的距離，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不同溫度。
月色朦朧，將兩者模糊到了莫名的契合。
四周的喧囂似是在一瞬間黯然，成了遙遠的背景，心跳卻相反地愈發清晰。
黑夜有在不知不覺間迷惑心神的神秘力量，此刻對立的倆人皆沒有意識到彼此逐漸纏綿的呼吸。
唇瓣傳來的異樣感覺，幾乎是驀地就將清桐的思維回撥到很多年前的某一刻。
那時候的親吻，同樣突如其來。
而彼時的心緒，也複雜得無法言述。
至今任然可以清楚無比地回憶起刀身入體的冰冷和喉間的腥甜……
驟然驚醒！
然則撤退已來不及了。
口袋中的義魂丸被搶先一步丟到了一旁，在義骸情況下，人類男女的力量差距便被明顯無遺地表達出現。
看似白皙偏瘦的男子，只用一隻手臂就輕鬆地壓下了女生的掙扎。
即使雙手頑固地抵在對方胸間，也扭轉不了眼下兩人緊緊相擁的局面。
退卻平時笑眯眯的無害表情，唇齒相接間，並不粗魯的動作，卻昭示十分的侵略和強勢。
對於相戀男女之間的事情，清桐所知不詳，而且也經驗全無。
畢竟身份擺在那裡，誰敢有膽子冒犯朽木家的大小姐。更何況清桐自身實力不菲，朽木白哉又護崽護得嚴實，這種事情更是絕對不可能發生了。
心理上其實並不是如何抵抗，然而身體卻也不知道怎樣配合。
唇舌的糾纏，攪渾了理智，只是被動而略略好奇地感受著這陌生的感覺。
近乎彆扭的一吻之後，女生瞪著兩隻漂亮的眼睛，水華縈繞，羞惱各占五分。
尚在怔愣間，便發現嘴角又被故意地舔了舔，抬眸看去，男子的眉眼還帶著些許惡劣的意猶未盡。
每次一見到這傢伙，總會難以克制自己的情緒。
忍住咬牙切齒的衝動，清桐稍一用力，將彼此之間過於黏稠的距離分開，謹慎地取回義魂丸，打算若是這傢伙再言行不當就直接狠揍一頓。
相處多年，市丸銀在逗弄女生一道上，早已駕輕就熟，於是順從地退後兩步，一臉的無辜至極。
又是這「我再善良不過了」的模樣，即使是剛眼不眨手不抖地收割了幾條生命，也可以在下一秒出現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表情。
清桐冷笑，「沒錢賠就打算色誘嗎？」
眉眼處的笑意似是又暈開了幾分，市丸銀欠扁地接道，「大小姐還滿意嗎？」
女生眯眼，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虧、大、了！」
「那怎麼辦？」男子忽而又逼近了兩步，嗓音挑得極為輕柔，「以身抵債可好？」
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清桐心底不覺騰起幾分說不出緣由的躁悶，偏偏又無處宣洩，只好一矮身，頭也不回地朝涼快點的地方走，邊甕聲甕氣說，「少自抬身價了。」
明明怪傲氣的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這時聽著竟好像是多了那麼絲絲縷縷的撒嬌之意。
市丸銀一個沒忍住，彎著眉眼嗤笑出聲，女生的腳步恍惚又加快了。
連公車也不坐，這樣悶著頭走了四十多分鐘之後，清桐才忿忿轉頭，瞳眼因情緒的高亢而晶亮，「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步履閒適的男子狀似才發覺般地偏過頭，「阿勒，被發現了呀？」
「……」是你根本就沒打算隱藏蹤跡吧？
「其實，」市丸銀孩子氣的一面又出現了，「我只是在散步喲，散、步∼」
「想騙人也麻煩編個可信度高一點的藉口好嗎？謝謝。」
「沒辦法呢，我一直可都是很實誠的哦。」
死皮賴臉的前三番隊隊長就這樣蹭蹭蹭地跟了一路，一直到了……門前。
僅剩不大的門縫，女生露出可愛的一小半臉頰，言笑晏晏道，「晚安，銀。」
送客之意溢於言表。
可惜對方全無所覺，無辜地發問，「清桐不打算請我進去喝杯茶嗎？」
「夜黑風高，孤男寡女的，要避嫌。」
「嘛，別這麼見外，我一點都不介意。」
「是啊，可我介意。」清桐不耐煩地趕人，「夜深了，是時候睡覺了，你快回去吧。」
市丸銀一張臉頓時擠成可愛的苦瓜狀，「這麼晚了，我一個人走在路上不安全，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什麼壞人怎麼辦？」
「……」到底是誰更不安全啊，這世上除了藍染還有比你更壞的壞蛋嗎？！
「再說了，一個女孩子住也不大安全∼」
女生的話語毫不留情，直指核心，「有你指不定更危險。」
「你又說這種傷人心的話了，我會難過的哦。」
清桐絲毫不為所動，「彭」地逕自關了門。
二十分鐘之後，門再次被打開，一隻手自門內伸了出來，準確地拽住男子的後衣領，刷地一下子扯了進去，然後又關上了。
玄關處只一盞小小的燈，光線暗淡得柔和，目光所及，牆壁乾淨，擺設簡潔而不失女生的柔意。
屋裡兩人的相處，卻不是那般和諧。
男子被粗魯地壓倒在棕色的木質地板上，衣領被一隻漂亮的手不客氣揪住，已然洗完澡換上可愛睡衣的女生處於上風，壓下眉眼惡聲惡氣問，「你到底想幹嗎？」
兩隻手肘撐著上身的重量，市丸銀半點沒有被人威脅時該有的驚慌，反是笑得略帶得意，「我就知道清桐不會那麼狠心的。」
「……」錯了，若是你能安靜地閉嘴而不是在院子裡神經叨叨地吵到隔壁鄰居以至於對方往家裡打了投訴電話，我一定可以保證讓你在那小臺階上安眠到天亮。
「總之，我要睡覺了，再吵我絕對讓你好看！」
「嗨，嗨∼」
他聽話應答的樣子讓人覺得好笑，少許銀色髮絲淩亂覆住眉端，調皮得可愛，清桐的心突然軟了軟。
「為什麼會在這裡？」敘舊完畢，該問的還是要問。
「恩……觀光？」
目角抖了抖，「嚴肅點。」
「聽說出現了有趣的東西，所以我來看看。」
「你要插手？」這不像藍染的風格。
男子純良一笑，強調道，「只是看看喲∼」
事實上藍染並沒在意所謂的巴溫特，不過對於新奇的東西，在全部掌握之前他會稍作注意。市丸銀深蘊此理，才自告奮勇跑這一趟。
饒是腦子再好使，戀愛經驗為零的清桐也想不到對方會特意為了她而出這趟差，正可愛地皺著眉頭審視男子，狐疑而警告地說，「反正不許把這里弄亂！」
好不容易平靜地過了一陣子，剩下的只要好好等到冬季決戰。
雖說記憶中巴溫特的事並沒有藍染的插手，但難保眼前這傢伙一時失心瘋動什麼手腳。
果然還是提前教育一下吧。
市丸銀的遲疑讓朽木大小姐很是不爽，雙手揪著他的領子不客氣搖了搖，「說話。」
燈光柔柔打散在男子的額面上，也不說話，染著笑意的眉眼無端地就帶上深沉。
清桐心跳失了一拍，身體下意識也跟著繃緊了點，眯了眯眼要求解釋。
「你……」悠悠拉長的強調，綿柔得讓人忍不住有撓心的衝動，卻又在下一刻忽地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走光了∼」
略略活潑的尾音，帶著欣賞，帶著戲謔。
拉回右肩下滑衣服的女生直接抓過一旁裝飾用的小人偶，一把砸下——「混蛋！」
睡覺的時候，清桐當著市丸銀的面，堂而皇之地在房間四周布下結界。
一層，兩層……幾種不同顏色的光幕一閃而過，饒是向來視臉皮如無物的前三番隊隊長也不由得呆滯了笑臉，他又開始扒拉頭髮，語氣無奈得無辜，「我可是好人哦∼」
「恩，」清桐一臉贊同，「所以我這是用來防備壞人的。」言下之意就是你這個好人無須擔心。
做好安全措施後，女生笑得甜甜而危險，「晚安。」
被打發的市丸銀一副「我很好養」的嘴臉，乖乖地到大廳自生自滅了。
就這樣，兩人開始了同居的第一個夜晚。
作者有話要說：
∼＼（≧▽≦）／∼銀子你就儘管地「肉償」吧！！
小劇場——
話說藍染攜著銀子私奔之後就開始忙他的毀滅世界大計，沒事可幹的銀子想清桐想得慌卻又找不到藉口，恰好聽說了現世出現了一種神奇物種，於是自告奮勇地請命了。
藍染Boss（笑得一臉的世界和平）：敢出牆就你死定了。
銀子：……
悠于 2016-1-13 13:04
去留
一早迷迷糊糊起床之後,就已經不見了某只狡猾狐狸的身影了。
想著那傢伙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指不定又身懷什麼毀天滅地的艱巨任務,這會子正在到處興風作浪，於是也不多做他想,逕自洗刷上班去。
依舊不知悔改地遲到了整整一個多小時,只是才堪堪踏入店中一步，清桐本還帶三分睡意的眸子頓時瞪得圓溜。
「早上好∼」
這彎彎的眉眼，這熟悉的強調，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市丸銀這廝會在這裡？！
他不是應該在藍染那起子黑心Boss的領導下做盡天下奸惡事，努力一條道跑到黑嗎？又怎麼會如此閒情逸致地躲到現世的一間小店當服務小弟？
應該說真不愧是市丸銀嗎，這麼多年的相處，她還是沒能將他的想法完全琢磨清楚。
一旁搬著東西的優轉身看到清桐,一頓，隨即拉出大大的笑容，「啊，清桐你來啦，今天比昨天早了三分鐘哦，有進步。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店長今天才帶來的新同事——市丸銀。」
後者在清桐隱晦的「你臉皮實在是太厚了」的目光中，繼續他無辜得純良的笑臉，「請多指教，清桐桑∼」
清桐面無表情地應道，「不敢。」她何德何能有本事指教他……
「怎麼說市丸君也是新來的，清桐你好歹也笑上一個嘛。」優略帶無奈地叉腰搖頭，「今日店長有事離開了，臨走前說店裡一切都拜託我們。恩……雖然這樣說有點沒良心，不過沒有他我們一定能清閒不少……」
清桐深為贊同，對於那個不著調的年輕店長，她打心底覺得這個店能維持這麼多年著實是個奇跡。
「好了好了，店長不在，我們更要打起精神才是，各位，從現在開始努力吧！」
回應滿腔熱火沸騰少女的，是幽怨得不能再幽怨的有佳子，「嗨…………」
「啊——真討厭，有佳子，你又來了……」
忽視糾纏著左滾右滾的兩人背景，清桐趁著眼下店裡客人還不多，假裝無意地靠近櫃檯，一傾身，惡狠狠地壓低聲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正低頭狀似認真擦盤子的男子抬頭，眉眼彎彎地扭曲對方的問話，「店長帶我來的喲。」
清桐眼一眯，「你對他用了記憶轉換器？」
那是屍魂界技術開發局開發的一種道具，主要是轉換人類的記憶。畢竟死神在現世執行任務時難免會出現意外，有了這種道具可以消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但那也只局限于必要之時，因為人類的大腦太過脆弱，時常被作用於記憶轉換器會干擾到其自身的功能，導致記憶混亂。
大概是看出隱瞞不過，市丸銀很老實地交代了罪狀，不過還是很堅持地強調道，「只是一點點。」
清桐又好氣又好笑，這傢伙放著那麼多陰謀詭計不幹跑到這裡，就只是為了為難現世的一個普通人類嗎？
「你看起來很關心那個人類，是我的錯覺嗎？」
冷不丁地聽到男子的疑問，熟悉的輕柔竟莫名地讓她心下一咯噔，清桐有些錯愕地抬眸，對方正也笑吟吟地等待自己的反應。
只是腦子尚未思索出答案，眼睛已先說不出原因地別開了，這種該死的心虛是怎麼回事？！
清桐在下一刻更快地移回視線，鎮定道，「怎麼說現在我也在他店裡工作，難道不該關心一下？」
「自然可以，只是隨口問問，別那麼緊張∼」
一口氣蹭蹭地悶在胸口，「別轉移話題，你到底想幹什麼？」
「真是個深奧的問題，先讓我好好思考一下。」說著，又開始低頭專注地擦他的盤子，修長手指捏著晶透的玻璃，指節瑩白，格外的稱心悅目。
微垂著頭的姿態掩去了素來狡詐百出的眉眼，銀絲乖巧伏貼，完全褪去肅殺一面的男子，竟怪異地生出一種宜家宜室的錯覺。
清桐目光微微一滯，不甚自在地別開他處，「你的答案？」
「如果我說，我只是因為太想你才來的，」似是沒有察覺女生的不自然，男子悠然抬頭，笑意流轉，「你可相信？」
很不對勁，這說話方式並不像市丸銀的風格，只是眼前之人，也確確實實是自己相識超過百年的傢伙。
而且……出現只因思念……
對於這樣出其不意的答案，應該否定還是承認？
凝神望著又繼續努力擦杯子的男子，試圖穿透其骨肉直達內心深處，結果老半天還是徒勞一片。
總是這樣，說著真真假假難以分辨的話，卻又可恨地不肯露出哪怕半點破綻。
謊言說久了便成為真實。你若是一直這樣，萬一我不小心相信了，可怎麼辦？
「開玩笑的喲∼」
未能完美收斂的情緒被這緊接而來的話瞬間打壓。
清桐一噎，瞪了他一眼，轉身招呼客人去了。
店鋪的地理位置很好，正好在市中心熱鬧而不過分嘈雜的地方，吸引了很多學生和年輕的情侶。
一些高中小女生是店裡的常客，第一次見到市丸銀，都興奮地湊近頭小聲討論。
穿著深色襯衫的男子有別具一番的吸引人心，袖子懶懶挽起，胸口的鈕扣隨意地解開一顆，露出一如面容的白皙膚色和漂亮的鎖骨。
一彎眉，一勾唇，笑得坦然自若又不懷好意，偏生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就吃這一套，一個個大膽又羞澀地借著點單的時候搭話。
女孩子們的表現，對於在屍魂界不曾有過此待遇的市丸銀來說相當新奇，身高一米八五的男子心情愉快地單手支在櫃檯上，撐著下巴拉近兩者的距離，有一句沒一句地逗著她們玩。
十五六歲正是憧憬美好的青蔥年紀，遇上市丸銀這種活了上百年兼之心肝烏黑的傢伙，壓根不是對手，不到幾分鐘就被忽悠得臉頰帶紅腳步輕飄地離開了。
剛送完東西回來的清桐見狀，涼涼地說了句，「看不出你還這麼討小女生的歡心。」
「彼此彼此∼」
他的視線指向不遠處滿心仰慕望著清桐的幾個男生。
忽然有了種「咱倆扯平」的荒謬感，朽木家大小姐木著臉接過託盤，雙方交接時，手背被有意無意地撓了一下，輕輕的，癢癢的。
清桐立時抬眸瞪他，後者似無所覺地埋頭幹活。
「這是上哪學的損招？」
無辜眨眼，「什麼？」
女生冷笑，「少裝蒜。」
「恩……電視？書裡？還是聽說的？記不得了……不是說這是培養感情的好辦法麼？」
感情？是ＪＱ吧……
接下來的一整天，市丸銀總是借著各種機會不遺餘力地撩拔清桐，逼得女生一肚子火氣卻又無處可撒。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時間，清桐沒有任何猶豫地撇下某惡劣狐狸，市丸銀笑眯眯地隨後。
依然是黑夜光影穿梭的時刻，一女一男一前一後地行走於這忙碌的塵世。
每當車輛往來的燈光如水而過，女生的秀致和男子的雅痞便曇花一現。
如果看仔細些，就會發現男子手中還拿著一個柿子，正時不時地咬上一口。
拐入身旁一漆黑的胡同。
僅有的一盞路燈竟不巧地在今夜罷工，女生皺了皺眉，並非畏懼黑暗，而是人類的身體無法支持在黑暗中視物。
兩人默不作聲地走路，黑暗使得聽覺更為靈敏，身後不時傳來果實皮開肉綻的細碎聲響，清桐目角跳了跳。
還不待說什麼，一道流裡流氣的聲音卻搶了先——
「喲，運氣不錯啊，來了個水嫩嫩的小女生。」
幾道黑影自隱秘的角落竄了出來，看不清五官，但從身形聲音可以判斷出都是年輕的男子。
「哦，謝謝你的誇獎。」清桐甚無誠意地道謝，在對方難以置信的抽氣聲中扭斷了離她最近的人的手。
淒厲的慘叫聲在這黑夜，在這胡同，尤為刺耳。
「你——」為首的那個畢竟是經驗老道，在察覺不對勁的第一時間，就撲向了被歸類為「戀人」的男子。
沒遭到什麼大阻礙就將人挾制住，男子悄悄松了一口氣，微挑下巴沖又放倒了一個手下的女生道，「不許動——」
然後很高興地看到對方的身影微微一頓。
他接著道，「再動我就要這小子好看。」
其實他真的不該說這話的，若他不說，清桐或許還會好心地緩上一緩，但是現在，不大可能了。
「你要動他？」
清清的嗓音，辨不出喜怒。
為首的男子不甘示弱，「那要看你怎麼做了。如果讓我們不滿意……」他說著，犀利的匕首在市丸銀白皙的脖頸間慢慢比劃了一圈。
這狠話一放，連男子都自覺很有氣勢。他略略得意地抬眼去看女生，正躍躍期待著對方隱忍無奈的退讓表情，卻不想對方的回答居然是……又乾淨俐落地處理了一個。
在男子的目瞪口呆中，清桐略略退開，一副「接下來看你的」的好整以暇表情。
於是見多識廣的混混頭子懵了，「你……你就不怕，我殺了他？」
「不，」清桐難得地歎氣，「恰恰相反。」我怕的是你殺不死他。
「總之，」女生很大方地擺擺手，「你快用他報仇吧。」
一干混混：「……」
見過大方的還沒見過大方的，一眾經常趁夜黑風高搶人越貨的混混一時間都不知作何反應。
倒是被大方奉獻出去的市丸銀不樂意了，「太無情了……」語調說不出的哀怨。
眾混混頓時領悟了，這小子原來也是個無辜的，大家都是受害者。再於是，眾人的目光變得憐憫起來——碰上這樣的女人，兄弟你真是太不幸了。
居然被同情了，前三番隊隊長眉梢微微一挑，很是好聲好氣建議道，「我們還有一些私人問題想要解決，各位能給個方便嗎∼」只是那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給人一種森寒得不行的感覺。
不能也得能啊，早就萌生退意的一干難兄難弟互相攙扶著……淚奔了。
目送一群不速之客離開，市丸銀剛想轉身，一隻手就出其不意地擋在了後背。
力道不大，卻有效地阻止了對方的動作。
「別回頭，暫時保持這樣。」
有些話，也只有在看不見彼此神情的時候，才稍稍有勇氣說出口。
男子很聽話地沒有動，眉梢的笑意微微一沉。
巷口不時有光一閃而過，如若探頭看去，卻只能看到男子的沉默如斯。
重疊得密密麻麻的兩方身影，契合得宛若一體。
「剛才，你是真的想要我死吧∼」
調皮的語調，一點也沒有「有人要自己死」的怒氣。
過了幾秒才傳來聽似漫不經心的回答，「啊。」
是的，千真萬確。
你要是死了，我的心是否就不再會這般不受控制？
不會再牽掛于一個完全沒有血緣羈絆的人，不會常常有莫名其妙的情緒，不會寧願違拗父親大人的意願也要離開屍魂界……
拋棄了這麼多東西，想要挽留的卻依舊流失於掌心。
分別的時候，總忍不住猜測下一次見面是否就是永別。
從來不畏懼的自己，有一天竟也會提心吊膽。
留不住又害怕失去的忐忑情感，終究令得那心間微微發酸發脹發疼。
若是從一開始你就不曾存在。
若是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曾有過交集。
那該多好。
想要抹去的念頭，皆源於對無法掌握的結局。
「這次，不要再走了。」
再試一次吧，只要他肯點頭，大不了從此之後，亡命天涯。
直至冬季決戰之前，要麼存活，要麼死亡。
可以提前預知的人尚且沒有把握，對於前景一片茫然的人又如何安心？
一輛車迎面而來，市丸銀轉過身。
逆著光的男子，眉眼盡被黑暗吞噬。
車輛轉彎的喇叭聲格外刺耳，卻掩不住他輕柔而決絕的話語，「那我還是死吧∼」
輕描淡寫，就將生命無情拋棄。
如若要你隨我，從此無處安生，那還不如死了呢。
真是傻瓜，我看上的人，即使得不到，又豈能活得如此狼狽？
祭典（上）
——哦。
沒有傷心,沒有難過,只是簡單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若要追究原因,那大概是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市丸銀」三個字究竟代表著怎樣的瘋狂執意了。
話題談不攏，就被如若無事地帶過了。
無須多餘的話語,這是兩人多年來的默契。
硬要說來,這也是他們唯一可以尋出戀人苗頭的地方了。
尋常相戀之人該有的，這兩傢伙除了兩次親吻之外，其餘通通都沒有，就連唯一僅有的一次約會，也因為半途殺出的不速之客而匆匆落幕。
沒有其他人知道，沒有信物，安穩地培養感情的時間也沒有，甚至連所在的陣營都是敵對的。
也虧得這兩個傢伙都非常人,在這般苛刻的條件下還能自顧自地擦出火花。
那天之後，清桐就繼續若無其事她的現世生活。
如這樣平穩的日子很快就會因為即將到來的冬季決戰而消失，不過也正因為所剩無幾才更顯彌足珍貴。
有時這種幾乎不用為什麼事情煩憂的生活，舒適慵懶一如幼時上川管家抱著她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感覺。
那小小的院子寧靜而平和，任一切的狂風暴雨百番肆謔也侵入不得。
因為啊，那個從來冷清如斯的男子，怎會忍心令她有丁點傷害？
女生的瞳眼因為思念而難得地溫柔，優不由得瞪大眼睛蹭了過去，笑得一臉奸詐，「哇，我說你居然也會有這麼溫柔的眼神，呐∼是不是想起哪個帥哥了？」
十七八歲的女生，正是年華大好的年紀，如何能避免童話般的憧憬？
清桐驕傲點頭，「父……他很好看。」
優立時兩眼放光，「真的嗎？」
身為女兒的清桐自然不可能否認，「當然了。」父親大人是最好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於是優更興奮了，「呐呐，是個怎麼樣的人？很陽光？」
「很強大，很能幹。」女生鬱悶了一下，「至於陽光……恰恰相反。」
「居然是冰山型的，」優小小驚呼了一下，「太帥了！那是不是對所有人都一副冷冷的樣子？」
「恩……」清桐若有所思地點頭，繼而歪頭糾正，「對我挺溫柔的。」
這下子優坐不住了，催促著女生趕緊把人帶過來讓她一飽眼福。
清桐有些挫敗地暗淡了眼神，「不可能的……」
「為什麼？他在很遠的地方？」
「恩。」這個地方甚至遠得不能用距離來衡量。
「好可惜，」年輕女孩的臉上難掩失望，隨即眼睛又噌地亮了，「那麼照片呢，照片總該有吧？」
這話在現世非常實在，只是出身屍魂界的朽木白哉，又怎麼可能有照片？哪怕朽木一族是四大貴族之首。
「……沒有，」清桐在對方「你別忽悠我」的眼神中，遲疑地提建議，「不過我可以畫。」
優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你還會畫畫？」
抬眼望瞭望，見此時店中沒有什麼客人，女生點頭應了，「嗯。」
音律、書法、奕和畫，此昭示風度修養的四類，本就是貴族子女的必修功課。
不求精通，但也應當略懂一二。
自小清桐的書法和音律，都由朽木白哉親自教導，自然不會粗略到哪裡去，對於奕之一道，女生卻只是懶懶散散地學了個大概，不上不下，取了個中庸。至於畫畫，則是在年幼體弱時，偶爾無事畫些花花草草打發時間磨練出來的。
還記得那時書畫才剛啟蒙，自己便調皮地畫了父親大人頭像，模樣搞笑卻還責令下人將其繡在枕頭上……
回憶畢，手中的筆也剛好收尾。
大抵是因為時間關係，畫中的背景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古韻深厚的回廊樓閣，真正奪人眼目的，是那方湛湛如清沼的身影。
身姿挺拔，姿態優雅，手撫長笛，十指翩躚，正是當初朽木白哉為妻子撫笛的那一幕。畫中人五官清俊，眉眼處尤為傳神，雖是半垂，卻深邃漂亮得吸人心神。
年輕的女孩子哪裡抵得住這般魅力的男子，幾乎是一下子看得失了神。
在府宅中此類事情沒少見，清桐也見怪不怪，只是笑了笑牽回對方飄散的思維。
優看著女生少見的溫淡，篤定說，「他是清桐很重要的人吧。」
生養之恩，教育之恩，呵護之恩，諸多種種，無以回報。
他是我的父親大人，是這輩子……虧欠至深的人。
清桐柔了眉梢，「嗯，再重要不過了。」
只是，這次自己，恐怕是真的傷了他的心吧？
第一次，頂著朽木家大小姐的身份，周遭卻沒有任何朽木家暗衛的存在。
沒有任何守護的視線，自由得……甚至有些不自在。
放縱的態度，是否意味著對自己的失望至極？
到底是抱著何種心情放任自己離去的，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
被店長一會東一會西指示著搬完東西的市丸銀才回身，就發現櫃檯裡明顯在走神的清桐。
晨光自門口拽出一道略長的尾巴，光而不亮，在女生的側臉打出一層淡淡的毛絨，女生垂著眸出神茫茫然的模樣，一如迷途的小羔羊。
心端有個不知名的角落似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劃拉了一下，柔柔澀澀的。
能夠牽動她心神的東西實在太少了，幾乎不用思索就可以明白她在為何所困。
市丸銀歪著頭看了一下她面前的畫，眸眼彎彎，「小孩子離家出走太久可不好喲∼」
清桐一下子被踩到了尾巴，板著臉回擊，「長時間翹班的傢伙也好不到哪裡去。」
男子避而不答，「不打算回去？」
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暫時。」
不怪她驚訝，這畢竟是市丸銀第一次過問她的動向。一如她不曾插手他的事情一樣，市丸銀也很主動地沒有對她加以管束。
兩個心意所屬的人，從來就怪異地保持著親近而不親密的距離。
難得的休息日。
一早起床打開門，沙發上就已經不見了某狐狸的蹤影。
淡定地扒拉著頭髮走向廚房，便發現他笑眯眯地蹲在窗邊上啃柿子，見到清桐的時候，還心情很好地抬起手打招呼，「嗨∼」
懷裡的斬魄刀因這動作而略有下滑的趨向。
是的，斬魄刀。
今天的市丸銀，居然是一身白底黑邊的裝扮。
一式純白下的眉眼照例是那熟悉的弧度，那削薄的銀紫發俐落伏貼，白膚襯得薄唇的顏色更為淺淡，明明是噙著笑，卻無端地染上三分漫不經心的冷漠。
斬魄刀的烏黑和一塵不染的白，兩種顏色的對比之下，鮮明一如其主人性情的極端。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虛圈的服飾吧？
與死霸裝截然相反的顏色，強烈的敵意，代表兩者至始至終的對立宿命麼？
清桐懶懶地捧著清水，等待對方的解釋。
「今天天氣很不錯呢，要不要出去走走？」
真是久違的邀請。女生沉吟了一下，「好。」
因著他是魂體狀態，清桐索性也跟著恢復原狀。
脫離義骸的那一刻，魂魄感到一陣久違的輕鬆。
畢竟是借助於外物，再怎麼也無法做到與靈魂毫無芥蒂。
一白一黑，相反得徹底。
屍魂界和虛圈的特有標誌，清楚地表明瞭兩者的身份。
本該是勢不兩立的雙方，此刻不僅沒有拔刀相向，反而是十分和諧地在一起……散步。
這情景，不可謂不怪異。
偏偏兩人毫無所感。
大街上一如既往的人來人往。
如果要說魂體的方便之處是什麼，除了尋常人看不見之外，大概就是可以無視這些擁擠的人潮了吧。
不過兩人還是習慣性地往空處閃，再怎麼說，自己的身體總是被人類不斷穿梭的感覺，還是相當彆扭的。
隨心所欲地四處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處眼熟的建築物之前。
清桐微微一愣。
這是……
白色的牆壁邊上，豎掛著一塊金銅色牌子——空町座第一高中。
學校不似往日的安靜和規整，到處是年輕的學生往來，鮮活的笑顏，色彩活潑的環境，渲染出節日的歡樂。
注意到遠處大紅色的橫幅，眯眯眼，依稀看到上面寫著校園祭典之類的字眼，頓時了然。
向來唯恐天下不亂，沒熱鬧也喜歡製造熱鬧的前三番隊隊長好奇地歪過頭問，「是認識的地方？」
認識？算是吧。好歹曾經帶過一段時間，雖然那些同學們都不記得有過她這麼一位同窗了……
見她點頭，市丸銀很是高興地下決定，「那就進去看看吧。」
「嗯。」正反是隨便逛，也沒什麼目的。
人類生命尤為短暫，因此他們格外珍惜那僅有的時光。
一個小小的節日，也能如此謹而慎之地對待，小心翼翼而充滿期待。
對於不過正值少齡愛好熱鬧的孩子們來說，更是不可多得的一部分。
整個校園被裝潢一新，小攤，露天咖啡店等各種花樣百出，娛樂和吃食，應有盡有。
雖然這兩個來自屍魂界的傢伙也曾經上過所謂的學校，但是卻沒有經歷過類似的校園活動，於是也逛得開心。但是——
「餓了。」清桐說著，無辜地望瞭望身旁的男子。
眾所皆知，有靈力的魂體是會有饑餓感的。
如今這裡倒是有食物，只是自己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白吃白喝吧……
東西憑空消失什麼的，就意味著等會自己必須花費很大功夫擺平這些目擊者的記憶。
所以，某大小姐很理所當然地強調，「我餓了。」
好在前三番隊隊長對此類突發事件有所準備，他拉著人進了旁邊一間靜謐的課室之後，自懷中掏出一大約食指長的小筒，甚是得意地搖了搖。
清脆的聲響總算引起了女生的些許好奇，「這是什麼？」
市丸銀笑眯眯地從課桌上一個輕躍，高大的身軀毫不客氣地逼近，挑起女生小巧下巴的手指蒼白而微涼。
細長的眼彎出愉悅的弧度，「從薩爾阿波羅那裡得到的，要不要試試？」
這相當之有壓迫感的姿勢並沒有令得清桐不自在，她微微撇開臉，點頭，「好。」
不需要問原因，也不需要問目的，僅僅是因為我相信你，便足以抵擋一切的為什麼。
掌心安靜地躺著一枚褐色的藥物，圓滾滾的很是普通，清桐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片刻，皺眉，「沒有感覺。」難道是山寨版的？
市丸銀沒有回答，同樣吞了一顆，以行動作為回答。
「好了，現在可以出去了。」
聰慧之人往往能從對方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話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清桐頗有興致地問，「是能夠讓魂體凝結成實體的藥？」
「答對了，聰明的小姑娘∼」市丸銀毫不吝嗇地進行了表揚，「不過只是一小段時間而已哦~」
薩爾阿波羅倒是也有幾分才能——清桐暗暗將之與屍魂界的某個科學狂人做了一下比較。
「走吧，不是餓了嗎？」
「嗯。」
祭典（下）
兩人剛剛走出課室,便被一個兩眼放光的女生攔住。
雖然不是校服打扮,不過從她的年紀還有來意可以很容易推斷出是這間學校的學生。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盯上了食物的清桐腳步輕快地擦身而過，直接忽略女生。
看到對方臉上蔓延開的龜裂表情,市丸銀暗自好笑,難得地決定憐香惜玉一下，於是微微府低身子，笑得自以為良善地問，「有什麼事？」
女生自愈能力強悍，立時原地滿血，「是這樣的，我們班呢……」
而清桐半點也沒有前三番隊隊長出軌的覺悟，目的性很強地走到了幾個小攤前面。
負責推銷的那個男生面容俊朗,笑起來乾淨而陽光，見到清桐，就托著放著幾樣小食的託盤道，「歡迎光臨，這是我們的試吃小食，請用。」
清桐看了看滿滿一盤的食物，眨眼很認真地問，「試吃的？」
「嗨∼」
「恩。」
於是朽木家大小姐在對方的目瞪口呆中很堅定地將東西消滅了大半，手裡還很體貼地拿上了幾竄她認為味道不錯的。
末了，滿足地賞給對方笑容一枚，「東西不錯。」然後轉身離開。
厚顏到了如此理所當然的地步，這個普通的人類男孩子已經無法做出反應，只呆呆地回了句：……謝謝。
才心滿意足地走回去，市丸銀就側過頭，就著清桐的手咬了一口魷魚，笑眯眯問，「有興趣嗎？」
清桐面無表情地把整竄魷魚塞過去，掃了一眼牆上的海報，「鬼屋？」
「是的，」一邊的女生抓緊時間招攬客人，她笑得富有深意，「裡面可是『驚喜』連連哦，相信兩位會喜歡的。尤其是情侶們∼」
就現世膽小的女生而言，開始類似遊戲的時候總忍不住會叫些男生壯壯膽，而男生們也可以趁機表示一下自己的英勇，順利的話還可以增加彼此感情。
但可惜在她面前的卻是不折不扣的兩個死神。簡單點說，他們兩個見過的魂魄比見過的人還多……
不過，情侶？
周圍各種盡是奇怪的打扮，兩人的這身裝扮頂多只是新奇了點。但是這一白一黑的復古服飾本就容易令人誤會，更別提彼此的腰間還有志一同地掛上了一把斬魄刀，真是想讓人不想歪都難。
市丸銀悠哉地啃著魷魚，等待對方的決定。
而女生何等精明，立時抓住了重點，轉而看向清桐，眼帶懇求，「拜託了！」
她們的鬼屋到現在還沒有人進去，主要是因為沒有出現一個勇敢的先鋒。周圍幾個女生明顯躍躍欲試，但終究缺乏勇氣。
清桐絲毫不覺得自己會喜歡上這所謂的鬼屋，不過她想了想，問，「出口是直接到下一個地方嗎？」
女生不明所以，「對……」
「那好，走吧。」抄近道。
「嗨∼」
見有人進去，後頭三個女孩子也推推搡搡地跟著進去了。
門一關上，詭異的氣氛就開始彌漫，耳際出現若隱若現的聲音，紅綠光芒閃爍不斷。
「歡迎來到地獄……」
「救救我……」
「在哪裡？我的眼睛在哪裡？」
諸如此類的話語層出不窮，而後頭三個女孩子的反應也相當之有默契，通通只有一個字——
「啊！！！」
恐懼會讓人捨棄矜持和一切的風度。
一隻骷髏手半途殺出，恰恰好抓住後頭一個女孩子的腳腕，她頓時慘叫連連，一腳甩開後與兩個同樣被驚恐萬分的夥伴一起奪路而逃。
但是她們忘記了，在她們前面還有兩個默不作聲的先鋒。
於是三個女生疊羅漢似的先後撲向了落後一步於清桐的市丸銀。
「恩∼」單手撐著牆壁頂住衝力的前三番隊隊長表示自己因為這無妄之災而相當不悅。
可惜三隻小東西眼下只懂得尖叫以及……死死揪住他的衣服。
市丸銀頗是無語，不過也沒有錯過前面輕微的嗤笑聲。
就剛剛幾人的排列位置，發生混亂後，清桐不巧地正好被困於牆壁和市丸銀之間。
女生們還在驚嚇之中，不顧一切地向前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市丸銀微微一傾身，薄唇就觸上了一片溫滑。
額頭傳來的異樣溫度，讓剛剛還在幸災樂禍的清桐一愣，接著又聽到男子全無誠意的道歉，「呀，不小心碰到了。」
清桐冷笑，毫不客氣地曲肘，頂上對方沒有防備的腹部。
市丸銀吃痛齜牙，只能無奈地偏頭向後道，「嘛，雖然薩爾阿波羅說這衣服的品質很經得起風吹雨打，但是你們要是再不住手的話，難保會出什麼意外喲∼」
聲音輕柔而不失戲謔，在此刻出乎意料地安撫人心。
大概是因為有男生在場，三個女孩子稍微鎮定了些，才不好意思地往後退開兩步，讓市丸銀得以回身。
「抱——」三人剛要開口，對面——也就是清桐的身後，突然閃現兩隻眼睛，青光湛湛照出一張猙獰的臉，正張著它那張血盆大口……
「啊——！！！」
於是前三番隊隊長再次香玉滿懷——真的是滿懷喲∼
清桐眼疾手快地抬手，頂住市丸銀的後背，避免自己成為夾心餅乾的厄運。
看著三顆爭先恐後埋入男子懷抱的頭顱，女生安靜思索了兩秒，然後涼涼地一勾唇。
在市丸銀被大力推開的時候，一抹淩厲的光芒也攸地閃過。。
其他人看不見什麼動作，只是發現突然地，那詭異的聲音戛然而止——
三人巍顫顫抬起頭的時候，剛才的大臉已經成了四散五裂的一堆碎片，於是齊齊掉頭望向鎮定依舊的清桐，期望得到答案。
清桐冷靜道，「如你們所見，它碎了。」
一副全然不關自事的公事公辦口氣。
「……」
唯一熟知真相的市丸銀很識相地與三人拉開距離，眼角弧度彎彎，明顯的很是愉悅。
「走？」
清桐半側過臉，微弱光線下白臉黑眸，有那麼點令人發怵的冷漠。
三女生哆哆嗦嗦地挪上去，忽然覺得剛才牆壁上那張大臉其實也不是那麼可怕……
市丸銀亦步亦趨地跟在清桐身側，半點也沒有要安慰一下幾位佳人的意思。
走著走著，一個黑髮纏繞的頭顱從天而降，清桐眼皮不帶抬一下地隨手接著。後頭三女生齊齊作以手捂嘴狀。
再往下走了幾步，就有一個無首女屍匍匐在路中央，形狀淒慘地喊，「把我的頭還給我……」
「呐。」清桐一腳跨過，翻腕，頭顱咕嚕嚕掉下滾動。
市丸銀隨後，還很好心地問了句，「需要幫你接上去嗎？」
扮演人員甲：「……不了，謝謝。」
三女默默垂淚。
一般只要那莫名其妙的物體不阻住道路，清桐都直接無視之，三女旁觀了半響，深覺此女柔弱的外表下有著一個異常強悍的靈魂。
不得不說，她們無意間真相了。
清桐沒察覺幾人的小小心思，一邊走一邊毫不在意地用斬魄刀挑開各種各樣的小小「障礙物」。
對於零的冷言斥責，她一概充耳不聞。
不過，為什麼忽然間有了一種「自己成了清道夫」的感覺？
正在暗自感歎，一個白衣飄飄的女鬼猛地自一旁滑行撲出，兩臂平舉，速度奇快。
清桐比它更快地抬手，斬魄刀不偏不倚地頂在它胸口，用「我很好商量」的口氣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歡陌生物體太過於靠近我。能麻煩往旁邊靠嗎？」
三女掩面路過，已見怪不怪了。
大抵是因為先鋒那神鬼莫惹的表情，讓一行人接下來都走得非常順利。
接近尾聲的時候，清桐終於忍不住道，「我很好奇。」
「嗯？」
「死亡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的重生，人類為什麼會幻想出這麼多奇形怪狀的東西？魂魄維持原狀——這個事實很難以接受嗎？」
人類的複雜思維很難理解，市丸銀很是苦惱地思索了一會兒，「或許他們認為是基因變異？」
「的確，對於未知的事物，人類總喜歡用變異來解釋。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兩人煞有其事的討論讓後頭三女生再次緘默：「……」
到了出口時，三女生就撒開腿朝著太陽奔跑，淚流滿面的激動不已模樣。
清桐默默盯著三人跑遠的悲壯背影，轉頭，「她們幹什麼？」
前三番隊隊長嘴角噙笑，很惡意地猜測，「向日葵體質吧，大概。」
「你的聯想力大有進步。」
才走出沒兩步，一個男生就出現了。
「恭喜兩位，你們是第一對通過鬼屋的哦，可以得到合照一張。」
來自古董級別世家的大小姐表示不感興趣，直接抬腳就要離開。
然而前三番隊隊長卻來了興致，拉著人不讓走。
僵持間只聽見「哢嚓」一聲，已成定局。
男生笑著將照片送過來，市丸銀斂眼一看，頗是滿意地遞到清桐跟前。
照片的背景是一角盛開的花樹，樹下兩人並排而立。女生微垂著頭，薄唇輕抿，一副不大樂意的神情，男子則一手按住她的腦袋，眉眼笑意洋溢，滿心滿眼的縱容之意。
沒有什麼深情對視或者攜手相笑，很簡單的一個場景，卻無端地透露出不同尋常的溫馨。
市丸銀不由分說地把照片往清桐手裡一塞，厚顏道，「僅此一張，以供思念哦∼」
這傢伙！
接下來兩人又左右晃了一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又閑閑地步行回去。
因為今天玩了一整天，清桐很早就休息去了。
然而到了深夜寂靜之時，緊閉的房門出現了市丸銀的身影。
抬手往前探了探，果然被一層看不見的壁壘所阻。
花了一番功夫地解除結界，然後第一次進了女生的房間。
床上的人逕自睡得深沉，沒有察覺不妥之處。
關門，翻身，上床。
輕輕地伸出手臂，就著女生側睡的姿勢將其納入懷中。
這一連串動作沒能驚醒清桐。
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地靠近，無非是因為內心深處的信任。
鼻端縈繞著百年來熟悉的氣息，市丸銀勾唇，笑得無聲無息。
清桐再次醒來的時候，市丸銀已不見了蹤影。
不用找也不用看，莫名地就是知道，他已經離開了。
大廳的玻璃茶几上還放著昨天的照片，上面空無一人，只餘寥寥背景——藥效一過，現世的照相機自然也沒法對魂體起作用。
說什麼以供思念，總是這樣逗她玩。
明明就知道，該失去的，到頭來，還是會失去。
悠于 2016-1-13 13:05
魂狩
市丸銀的消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毫無疑問,他們的記憶早已經被修改過了。
清桐一邊打工消磨日子,一邊掐著算著時間。
為了即將到來的冬季決戰，兩方都在卯足了勁做準備。
虛圈那邊,藍染獵選著強大的虛,利用尚未完全解封的崩玉製造破面，以後強大好比十三番隊隊長的十刃，現在已經開始成形了吧。
相比虛圈的有條不紊，屍魂界則沒有這麼好的天時地利人和。
前陣子突然冒出了巴溫特，屍魂界那邊一時還沒有收到消息。
直到不斷有人類莫名其妙失蹤，還怪異地只剩一堆衣物的消息傳出，瀞靈庭這才察覺到苗頭不對，立馬派遣人員赴往空町座調查。
因為在空町座曾經駐紮過,兼之和死神代理黑崎一護關係不錯，所以本來正在努力修煉的露琪亞便成為首選，接受了退卻虛的命令。
幾乎是才踏足現世，死神和巴溫特之間就發生了戰鬥。
清桐很清晰地感受到露琪亞的靈壓，知曉黑崎一護在旁邊，而且也沒有危險，因此並沒有特意去見面。
那些人類失蹤的原因實在過於匪夷所思，所以屍魂界便從中做了手腳，至今為止現世的人們還沒有發覺有什麼不對勁，依然一派和平的忙碌。
這樣做固然可以減少很多麻煩，只是對於有靈力的人類來說也確實不公平。不過即便他們知道了真相，也沒有自保之力。
同清桐一起打工的優也是有靈力的，雖然沒有黑崎一護的那麼變態，但還是不大安全。
每天上班下班途中可以下手的機會很多，清桐想了想，還是決定幫上一把，好歹也一起共事過。
「咦，我隨身攜帶的東西？」優歪過頭，抬起手，「手鏈可以嗎？是我媽媽的遺物，我一直都戴著。」
那是條銀帶綴著綠寶石的手鏈，做工精緻，價值不菲。
遺物麼，清桐略帶意外地看了看優，頷首，「可以，借我看看。」
優小心地解下手鏈，清桐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又還了回去。
「這樣就好了？你想做什麼？」
「嗯，就是隨便看看。」
雖是這麼說，實際上已經在上面設了結界，算不上強大，不過多少能挨上敵人那麼一兩下。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覺到。
這樣一來，只要她還在現世，就可以隨時感知對方的安全，並在必要時施以援手。
「什麼嘛，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
清桐隨手一指，「客人來了。」
一句話將人打發了。
來的人很不巧的，正是許久不見的石田雨龍。
少年臉色蒼白，帶著黑框眼鏡，一如既往的嚴謹，神色看上去有些沉重。
屍魂界與技術開發局局長涅繭利的慘烈一戰，讓這個少年滅卻師的力量一去不返。
沒有力量的無力感，清桐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看著窗前獨自靜坐的少年，她難得地有了那麼一點憐憫之意。
但是清桐沒有普世濟眾的愛好，她只是用眼光同情了一下，接著就隨手扯過一旁名古屋的帽子，往頭上一罩，權當偽裝。
石田雨龍並沒有呆多久就離開了。
他畢竟還是個高中生，自然要以學業為重。
清桐漫不經心地擦著櫃檯，心裡隱約覺得好像忽略了什麼關鍵事情。
試著回憶事態的走向，卻發現一些細節已經開始模糊。
到底是時隔多年，因為大概知道這件事最後是屍魂界取得勝利，只是過程坎坷了些，因此也沒有多在意。
究竟是遺忘了什麼？
這個疑問在不久之後就得到了答案。
在被一群放大版蚊子襲擊的時候，清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沒記錯，這些應該是巴溫特為在短時間內獲取力量製造出來的東西，貌似是叫做比特吧。
成群結隊活動，選取有靈力的人類，然後一湧而上吸取靈力，獲取到的力量可以讓巴溫特的能力躍升數十倍。
還真是麻煩的東西。清桐抿了抿唇，脫離義骸，快速解決所有比特。
對於自己的大意忽略，清桐是相當惱怒的。
竟然會忘記，露琪亞姑姑在此次任務中會受重傷。
死神中有一種特殊的存在，名為魂狩，擁有永恆的生命，需要吸食人的魂魄為生，又名巴溫特。
巴溫特的人偶千奇百怪，那個叫馬喬的巴溫特的人偶也不例外，它可以借身在他人身體，操縱他人。
露琪亞正是為了救井上姬織而不慎中招，被強迫性地逼出身體的最大力量，消耗過度造成魂體重傷。甚至於後來巴溫特還特意對準了傷勢未愈的露琪亞，欲置於死地，如果不是父親大人及時出現……
不出意外的話，此時正是巴溫特總動員的時刻，除了那個為首的狩矢神。
可惡！
如清桐所料，露琪亞三人的確在苦戰當中。對手是個擁有一頭綠色長髮，穿著紫色長袍和米黃色長褲的巴溫特。
雖然是個女巴溫特，但是卻極其擅長體術，遠近可攻又兼防禦強大，實在不好對付。
即使讓藏人複製出戀次的能力，也無法將她解決。
相反的，三對一的局面沒有讓佑希陷入被動，反而是她遊刃有餘地逗著幾人，說話行事頗是張狂。
這也就罷了，對峙期間竟是又出現了另外一個巴溫特——馬喬！
在清桐急速趕往戰場的同時，一個她意料不到的人也在現世的一處大廈頂端現了身。
黑衣白羽，紗巾微揚，手著白護腕，腰佩千本櫻，半垂的眸眼有清清泠泠然的傲，一言不發便已立于高處。
赫赫然是久未出現的朽木白哉。
他剛一現身，就有死神瞬步趕至，單膝跪下，「萬分抱歉，家主！清桐大人不久前突然瞬步消失，我等力所不及，未能找到大人的行蹤。」
男子神色淡漠地望著遠方，聞言只冷冷道，「下去吧。」
來人迅速退下，過了一小會，朽木白哉又喚道，「左南。」
一身便裝的男子現身，神色恭敬，「家主。」
「找到她。」
左南意會，兩手迅速結印，掌心貼地，正是縛道之五十八——摑趾追雀的準備動作。
「南之心臟，北之瞳，西之指尖，東之腳趾，隨風而聚集，驅雨而散去……」
對於下屬的不力，他自然不是沒有意見。
但以清桐瞬步之出色，確實也不是那些人能夠趕上的。因此沒有多加苛責。
突然瞬步消失？
朽木家人天生寡情，若非事關乎己，不會輕易觸動喜怒。
如今難得的緊張，是為了什麼？
……跟巴溫特有關麼？
這般的猜測，正吻合此次前來的目的。
屍魂界查明了巴溫特一事，決心對其進行討伐。於是派遣了包括吉良在內的四名副隊長前往現世支援。
死神的配備標準是每五萬人一個，但空町座連同死神代理在內已經有三個了。
於此之前還需要同時出動四位元具備副隊長能力以上的死神，便足以說明此次事件的迫不及待和敵人的戰鬥力之強。
不必特意地瞭解，就可以輕易感受到目前這座城市的幾處地方，正有不為人知的激烈戰鬥在進行。
逐步上升的靈壓都不陌生，尤其是……
朽木白突然哉微微抬眸，朝著一個方向望去。
這個靈壓！
旁邊的左南還尚在定位中，男子來不及多想，轉眼就沒了身影。
從店裡下了班的優，正打算像往常一樣繞道夜市買些宵夜。
才抄著近路走了幾步，眼前忽然出現了四隻怪異的生物。
個頭不小，飛行速度極快，大大的囊袋佔據了身體的大部分。
「啊！」
女生平時膽子挺大，但不代表此刻能冷靜地對待這些莫名其妙的飛行物。
優揮舞著手中的購物袋，一邊跑向不遠處的建築物。
奈何人類的腳力實在比不過比特的速度，不過三五步就被那些東西團團包圍起來。
優的臉色頓時蒼白。
對面的那只位元速率先俯衝而下，粗尖的刺吸式口器帶著猙獰寒光。
無法逃脫，只反射性地埋頭閉眼，抬手防備。
意外驟然發生。
手鏈上一層透明屏障一閃而過，先前的那只比特已莫名地被遠遠彈開在地，不知生死。
連驚訝的功夫都沒有，其餘的三隻比特又氣勢洶洶地逼近了一步，渾然無所畏懼。
保護自己的到底是什麼，下一次的防備還有沒有效？
太多不確定因素了，不敢輕易把生命寄託在未知事物之上，只好掉頭猛跑。
見目標逃跑，三隻比特一同發動攻擊。
兩者相撞，附在手鏈上的結界與三隻比特的攻擊相互抵消，年輕的女生被餘波沖得高高拋棄。
「啊——」
「縛道之三十七——吊星。」
靈力迅速在空中凝結成形，剛好接觸地面的時候堪堪托住女生。
三隻比特不知何時已摔落在地。
不見刀光劍影，一切就已恢復如初。
感覺身體下墜的力道被卸去，身體與地面相觸時才驚魂未定地睜開眼，這一看，就在風塵未定中看到一修長而不乏冷漠的身影。
那人淡淡垂眸，沒有任何語言和動作，便是一派貴雅天然。
優驚訝地瞪大眼睛，這個人好奇怪，但卻……有點眼熟……
男子微微側身，目光在女生的手鏈上稍作停留，而後旋身離開。
「請、請等一等！」
朽木白哉頓了頓，沒想到區區一介人類，竟能看見魂體狀態下的他。
不過情感冷漠如他，並沒有多做停留，善後工作直接留予下屬即可。
「原來真的是你，」身後傳來女生略帶羞澀的感謝，「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感謝的話語已聽過太多遍，令人意外的是前面那一句。
「你是何人？」
本來沒期望得到回答，優有些驚訝，「呃，我、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清桐的同事，她給我看過你的畫像。所以剛剛一看見你就覺得眼熟。」
稍微沉默，男子無情地做了評價，「畫像嗎？真是無聊的舉動。」
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反應，「什麼？」
朽木白哉直接忽略。
回憶起女生當初那淺淺溫柔的眼神，優頓時心頭一陣無名火，也顧不得對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請站住！」
雖帶敬語，冒犯之意卻溢於言表。
這回朽木白哉終於給了對方一個難得的正面。
應該誇獎一聲的，區區的人類，居然也有這般的勇氣。
垂在身側的手因為那隱隱的迫力而緊攥，強迫自己作了幾個深呼吸，女生語氣忿忿，「無聊的舉動？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如果清桐在場的話，你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嗎？」
「人類，你太多管閒事了。」
憤怒輕而易舉地壓下恐懼，「我只是在替清桐不值。」
男子無動於衷。
「他是清桐很重要的人吧？當我這麼問的時候，」優看著男子，一字一頓道，「她笑著說，『嗯，再重要不過了。』」
沉寂的漂亮眼眸霎時起了波動，細微而隱忍。
終究是朽木家的人，縱使生而早慧，情感卻同樣內斂，父女天性無法泯滅，卻也不曾宣之於口。
孩子一直沉澱于心的厚重情感，在這樣一個時刻，透過他人之口，被淬不及防地傾訴。
——嗯，再重要不過了。
不需親眼所見，就已可以想像出孩子說著那話時的表情。
外泄的情緒重歸平靜，仿佛方才那一刹那的柔軟，不過是錯覺一場。
但優十分肯定，那確確實實是存在的。
太相似了，那溫淡的眉眼，清桐和這個男子之間到底……
「你究竟是……清桐的——」
話語未盡，眼前之人就沒了身影。
即使是擁有靈力的人類，也無法感知到發生在這座城市某個角落的戰鬥。
那驟然迸發的靈壓，毫無疑問，是屬於朽木清桐的。
激戰
在朽木白哉和優交談的時候,城市另一端的戰鬥又有新成員不請自來。
這是第二次,清桐和巴溫特不期而遇的碰面。
然則,卻全然沒有上次的和平氣氛。
義骸軟軟地躺倒在一旁，被逼出魂體的露琪亞雙目呆滯,面無表情,胸前怪異地盤踞著一朵巨大的黃色花朵。井上姬織和魂狩探測改造魂魄藏人則神情擔憂地戒備於不遠處。
現場一片狼藉，被鬼道轟擊過的痕跡一目了然，隱隱的燒焦味道讓本來緊繃的氣氛更為凝重。
清桐出現之後的第一個動作不是去阻止正冷漠攻擊著井上姬織的露琪亞，而是直接拔刀，毫無技巧卻兇狠無比地自天而降。
斬魄刀夾帶殘戾冰冷的靈壓犀利逼進，攻擊點絲毫不錯地凝聚在一身休閒套裝的巴溫特身上。
在還沒近身的時候，肌膚都已清楚地感受到刀割般的疼痛，周身血液甚至有欲爆體而出的沸騰衝動。
井上姬織無法動彈不說,連露琪亞的動作也是不由得慢了幾拍，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實力媲美隊長級別的死神慍怒之下的一擊，不可小覷也不容小覷。
馬橋單手撐地，幾個躍跳避開，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右臉被崩碎的石塊劃出了幾道又細又長的傷痕。
血色毫不遲疑地在白色肌膚上渲染開，橘黃色頭髮的巴溫特眼角高高吊起，興奮之意不加掩飾，「呵呵，又來一個，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清桐眯著眼睛冷冷地笑，還有更有趣的。
俯身，單腳在地上一蹬，借力直直斜沖而去，斬魄刀緊握於腰胯間，尖端寒意閃爍。
被鎖定的馬橋也不躲避，嘴角勾起邪惡的弧度，明明白白地昭示出其愉悅的心情。
這樣的氣定神閑不是沒有根據的。
在距離巴溫特還有三步距離之時，身形纖細的死神突然插｜身而入，木然地擋住一切對巴溫特的攻擊。
對手是不能傷害之人，清桐抿唇，一個淩空後翻，立于高處，斂眼看向神情戲謔的巴溫特，「你倒是有恃無恐。」
馬橋雙手插於口袋，「怎麼樣，同死神戰鬥的感覺？」
「不怎麼樣，相對而言我還是比較喜歡砍你。」清桐面色冷淡地將散下的頭髮紮起，「如果你只有這麼點不入眼的小花招的話，那還是趁著想好遺言吧。」
「哦？」拔高的尾音，是全然的不相信，「你打算怎麼做？殺了你的同伴嗎？」
「放心，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用一種方法解決，殺了你或許更個不錯的選擇。」
挑釁與殺意半摻的話語，沒有疑問地挑起了巴溫特的戰意。
「做得到的話就來吧！利滋，幹掉她——」
命令一下，帶著回音的稚氣童聲便附和道，「遵命！」
不見身影，只有露琪亞招招不留情的攻擊。
一直觀察著局勢變化的井上姬織滿臉擔憂，「朽木同學！為什麼會這樣……」
清桐眼色沉沉地一一擋下，又因為不能反攻而不得不一退再退。
馬橋看得哈哈大笑，「如何，剛才不是還一副很厲害的樣子嗎？」然後還嫌不夠，又再次命令，「利滋，再快一點！」
「遵命！」
露琪亞的攻勢頓時快了不少。
然而這樣強制性地動用力量顯然對身體有極大的負擔。一波的攻擊之後，身心受控的露琪亞不由得腳步一軟。
「朽木同學！」擔心戰勝其他多餘的情感，井上姬織按捺不住地就要上前。
「呆在那裡別動。」清桐頭也不回，語氣清淡卻不容置喙。
「但是朽木同學她——」
「別礙眼。」
如果黑崎一護在場，一定會發現女生略略不耐煩的傲然語氣，簡直同朽木白哉如出一轍。
馬橋饒有興致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很欠扁地安慰道，「不要緊，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的。」
清桐施捨般地給了個眼神，「沒錯，很快會結束的。」
話音一落，新一輪的鬥爭又開始了。
一反剛才的被動，雙方一接觸，清桐就狠力壓下露琪亞，後者被逼朝後拉開距離。
局勢不利於她，露琪亞迅速改為鬼道攻擊，「破道之三十三——蒼火墜。」
「斷空。」果斷選擇防禦，趁著對方停頓的空隙，清桐一個抬手，連詠唱都直接捨棄，「縛道之一——塞。」
不喜歡並不代表不會，比起這樣類型的戰鬥，她還是喜歡刀劍硬碰硬的對決。
而相對劍道和白打，露琪亞更擅長鬼道。清桐之前故意的拖延，不過都是為了消耗對方的靈力。
畢竟她不擅此道，鬼道的傷害難以控制。
雙手被無形的力道縛於身後，斬魄刀無力垂地，露琪亞面露痛楚。
傀儡壞了就重新找一個，馬橋不帶丁點遲疑地催促，「利滋！」
露琪亞開始奮力掙扎，清桐微微垂眸，接連又是兩號鬼道。
「縛道之九——崩輪。」
「縛道之三十——嘴突三閃。」
三道巨大的尖嘴狀光束憑空而現，去勢洶洶，將露琪亞牢牢鉗制於牆上。
清桐看也不看結果，在釋放鬼道的下一個瞬間，身影驟然消失。
馬橋臉色大變，快速離開原地，一邊呼喚人偶，「利滋！」
然則已經是來不及了。
被瞬神夜一和朽木白哉教導而成的女生，瞬步之快遠非一般死神可以追趕，而在此基礎上施展的閃花，更是瞬步之中的精髓招式。
清桐自他身後踱步而過，似是悠然。
直到鮮血蹦開，囂張得不可一世的巴溫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痛意。
劉海下的眼睛不再張狂，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不可置信，
同樣擅長體術的他，沒想到居然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對方重傷了。
「啊——」
人偶利滋慘叫一聲，化作光束竄回巴溫特身上。
與此同時，被束縛住露琪亞的鬼道散去，盤踞在她胸口的花朵也刹那凋謝。
不用清桐開口，井上姬織已經跑過去扶住了露琪亞，三天結盾緊接著打開，開始了治療。
踏著緩緩蔓延的血泊，清桐用劍尖輕輕挑起巴溫特的下巴，居高臨下問道，「有遺言嗎？」
「什麼？」
「我給過你時間的。」
「你這混蛋……」
清桐不甚在意，「看來是沒有了。」嘴角彎著，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
「還有一件事你說錯了，朽木露琪亞不是我的同伴，是我的……」劍尖慢而緩地在下巴移動，劃出一道深刻的痕跡，「姑姑。」
疼痛尖銳，巴溫特的瞳孔一下子收縮。
「膽敢染指朽木家的人，做好覺悟了嗎？」
「破道之四——白雷。」
如此近的距離，即使捨棄了詠唱，削減了三分之二的威力，仍然不是受傷的馬橋能夠承受了。
一切似是就要到此結束。
而事實上，白雷並沒有擊中那個躺倒在地的巴溫特。
莫名出現的鐵球擋住了鬼道。
清桐撤後幾步，避開爆炸的餘波。
煙霧散去，另一個記憶中的巴溫特登場。
身材粗壯，皮膚黝黑，耳麥是標誌性的存在，背心下的肌體蘊含力道，是個力量型的巴溫特。
至於名字……
只要知道是敵人就好，其他無所謂。
當他扛起馬橋時，清桐就沒打算客氣了。
自傲的巴溫特受不得屈辱，弱弱掙扎著不肯離開，「放開我……」
「閉嘴，馬橋，到此為止了。」
古賀剛扛著同伴，一邊操縱人偶防備清桐的攻擊。
清桐略帶嘲意地噙著笑，「還沒搞清楚嗎，現在喊停的權利，不在你們那裡。」
「真是狂妄的死神，有本事就來試試吧。」
本來就沒打算多作停留的古賀剛，在馬橋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之後不由得皺了皺眉。
幾個虛虛實實的攻擊之後，兩個巴溫特趁機撤退。
清桐正冷笑著要追上去——
「清桐。」
如冰過水，冷冷清清的聲音頓住一切的動作。
斬魄刀輕輕垂下，心間叫囂的戰意和暴戾瞬間煙消雲散。
沉默，轉身，低眉斂眼，聲音溫順，「父親大人。」
零星的櫻花瓣飄散，粉嫩的顏色反稱著男子的冷清。
不過踏空而現，上位者的氣場就已不聲不響地鋪展。
朽木白哉漠然斂眼，只略略一掃，便對現況了然於心。
不遠處的露琪亞還在接受井上姬織的治療，而前方的那個孩子，則微微低頭，些許墨發散下，看上去頗為溫恭。
若是當真這般乖巧也就罷了……
朽木白哉眼眸深沉。
循著她的靈壓而來時，正巧目睹了最後一幕。
不需知曉前因後果也能得出推斷，那兩個巴溫特定是要回他們的大本營。
敵人的實力尚未摸清，她居然莽莽撞撞地就要追上去。
對於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他自然也看得出她心中的憤怒。
但這並不是魯莽的理由，況且魂狩討伐小隊已抵達現世，無須過多插手。
為父親所阻時，清桐冷靜下來，不禁一陣懊惱。
懊惱之餘，也隱隱有那麼點委屈和不自在。
上一次父女之間的冷眼相對，如今想起，依然不減難受。
雖說清桐不似一般的孩童，朽木白哉也不似一般人家的父親，但兩人的相處，卻有迥于常人的溫融。
那一回清桐的任性和白哉的強硬，可以說是兩人第一次的不相退讓。
這方的父女一時無言。
守護在井上姬織的藏人倒是激動不已，「這難道就是露琪亞小姐的……哥哥大人？那個朽木家有史以來的最強家主？」
「確實是朽木隊長沒錯，但是朽木隊長為什麼會在這裡？」
「還用說嗎，自然是哥哥大人擔心妹妹的安全，特意從屍魂界——」
藏人突然噎住，冷汗直冒，剛才哥哥大人若無其事地瞟了他一眼對吧對吧？！
還沒等氣氛有所轉緩，九番隊副隊長檜佐木修兵又出現了。
臉上刻著刺青的死神乍一見朽木白哉，怔愣，隨即行禮。
「朽木隊長！剛才……」
「是巴溫特。」清桐情緒低沉地回答，「有兩個，一個重傷，朝那個方向跑了。」
「能詳細地說一說嗎？」
清桐不願與父親無言相對，便走到一旁交代了過程。
朽木白哉走至井上姬織身旁，淡漠地看著被金黃色光芒籠罩的兩人。
藏人不動聲色地跑到女生身上，強作鎮定地繼續它的背包偽裝。
露琪亞的臉色較之方才已經好了很多，外傷基本上都痊癒了。
只是如今的井上姬織能力還十分有限，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她撤去三天結盾，露琪亞似有所覺地睜開眼。
「兄長大人……」
「別動。」
她的傷出乎意料的重，朽木白哉蹙眉。
左南趕至，看到他懷中的露琪亞，屈膝低頭，「家主，請讓屬下代勞。」
男子漠然道，「回去吧。」
「是，」剛要離開，卻發現角落裡的清桐，一愣，行禮，「清桐大人。」
「嗯。」
遲疑了一下，「您不回去嗎？」
清桐並不看他，只微微躬身，行禮告別。
朽木白哉旋身而去，白袍劃出雅然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吧，父親大人是個相當開明的人，就好像後來露琪亞執意要去虛圈，他不僅沒有反對，還拐彎抹角地給予幫助。他是有察覺清桐和銀子之間的事情的，自家女兒的任性他也知道，對於清桐的選擇，他雖還不能接受，但是也不會插手。
大白繞了這麼一大圈子也不過是想看看女兒罷了，這個悶騷冰山╮(╯▽╰)╭
天氣好熱啊，記得喝水，打傘，防曬霜神馬的也要勤快地擦。
尼瑪坑爹作者都成包黑炭他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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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請讓屬下代勞」
「回去吧。」
話說你們發現什麼了嗎？！白哉沒有把露琪亞讓出去有木有？！
決心
清桐跟巴溫特的緣分就此結束。
後來再聽說時,他們已經借助那個少年滅卻師的力量,大大方方地鬧到屍魂界去了。
亂菊在地獄蝶裡面還模糊提到那個叫馬橋的巴溫特心心念念著要找她報仇,在聽說了她與二番隊隊長碎蜂師出一人之後，還特地去找了茬。
對此,清桐表示不關己事。
露琪亞也因為被朽木白哉提前帶回瀞靈庭療傷而沒有發生後來的重傷事件,目前活潑亂跳得很。
有關魂狩的這部分記憶不是很清晰，清桐只隱約記得結局的勝利跟那顆小草莓脫不了干係。
戀次也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據說是僅此一役，瀞靈庭的建築損壞了大部分，死神們都忙著重建家園，於是這娃被召喚回去充當臨時苦力了。
事實上對於屍魂界的動盪，朽木家大小姐是沒有什麼感覺的。
但她還是非常之不爽。
無他，只因每次瀞靈庭重新修葺的經費,絕大部分來自貴族。
而身為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一族，自然要承擔更多的費用。
更何況，此次的魂狩事件，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中央四十六室那群思想陳腐又頑固不化的老頭子。
若不是他們一心想要通過捷徑獲取力量，遇到問題時又只會不近人情地斬草除根，怎麼會有巴溫特一事？
為了獲得強大的生力軍，那群所謂的四十位賢者與六位審判官竟然讓直屬中央四十六室的瀞靈庭研究所直接利用死神的魂魄進行改造，最終意外產生了巴溫特這一特殊種族。
意外一發生，為避免麻煩和責任，那群老傢伙又狠絕地下達了抹殺命令。
屍魂界最高司法機關腐敗至此，哪能不引起巴溫特的恨意？
別說是無辜被製造出來又被無辜追殺的巴溫特了，就連與屍魂界有千絲萬縷干係的部分貴族，也不大願意與中央四十六室打交道。
當初藍染一手除盡中央四十六室，在清桐看來是他唯一做對的一件事。
現在這群老傢伙死都死透了，卻還留下那麼多麻煩。
且不說這一次的魂狩事件，因為中央四十六室的無所不用其極，導致後來還出現了一個本應該湮沒在歷史中的死神。
那個叫做草冠宗次郎的男子曾是日番谷冬獅郎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卻因為兩人同時受到了冰輪丸的召喚而被迫決鬥。
兩個死神是不可能擁有同一把斬魄刀的，又緣於冰輪丸是冰雪系的最強斬魄刀，所以中央四十六室無情強迫兩人決一死戰。，
那次決鬥以草冠的死亡結束，而日番穀因此失去了摯友。
「那個小傢伙也怪不容易的……」
清桐自回憶抽身，坐在草地上摸著下巴，頗是感慨。
每個死神領悟斬魄刀的方式各異，需要付出的代價也不一樣。但毫無疑問，日番穀獲得斬魄刀的方式相當慘烈。
只是也難免好奇，那個冷冰冰的天才少年對其斬魄刀到底是何感覺。
厭惡抑或無悲無喜？
以摯友的血為祭而誕生的斬魄刀，即便力量絕倫，又真的能夠毫無芥蒂地接受嗎？
雖然斬魄刀是以死神自身的靈魂為原型築成的，隨死神而生，隨死神而亡，但並不是每個死神都能打從內心接受自己的斬魄刀的。
九番隊副隊長檜佐木修兵就是其中之一。
——這就是我的斬魄刀，只是我不大喜歡它就是了，我不喜歡這傢伙的造型，你看，這不是取人首級奪人性命的形狀嗎？
那個男子如此說過，是以他罕少解放斬魄刀，戰鬥時更傾向於使用鬼道。
若是換成她是小獅子，估計會直接把斬魄刀折斷吧……
【無聊。】
與擁有者心心相系的零察覺清桐的心思，忍不住冷哼一聲。
「啊拉，零，你終於結束冬眠了嗎？」
一見斬魄刀主動開口，清桐的惡劣性子就開始發作。
【與其有功夫想那些無聊事情，還不如好好修煉。】
「每次都是這個老掉牙的話題，零你真是太無趣了。」
在修煉一道上，兩者總是要爭論許久。
【哼，你若是夠強，我又何須一再提起？】
長久歲月的相處以來，清桐對自己的斬魄刀也瞭解甚深，自然明白對方是在不滿那次她與巴溫特的戰鬥。
眺眼遠空，蒼穹一派藍白相間的安詳。這樣靜靜望著天空的日子，一如她還年幼體弱的很久之前。
一直很希望自己能變強，這個願景始終沒有放下。
彼時有心無力，而如今，她確實擁有了不弱的力量。但是……
女生索性後仰，直直躺在草地上，身下傳來微微的刺意，鼻端是淺淡的青草味道。
「總覺得怎麼做都不夠，就好像無論我有沒有力量，到頭來都只能被迫地當個旁觀者……」
大概是因為姿勢的原因，聲音難得地縈繞了一絲飄渺。
這個疑惑由始至終都存在著，答案卻尋找無路。
如若力量無法達成心中所願，那為何還要變強？
但是不去嘗試，成功就更是遙不可及了。雖然明白，心中終究還是彌漫著些許的無力感。
斬魄刀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為瞭解擁有者的存在了，零感受到難得的沮喪情緒，當即冷嘲，【真難得你也會這麼多愁善感。】
清桐撥弄著刀柄末端的鈴鐺，「堅強得久了，偶爾也會想柔弱一下的嘛∼」
【無稽之談。】
承襲了擁有者驕傲天性的斬魄刀，從來唯強者是尊，不容許絲毫的軟弱。
不爽地拍了拍刀身，「冷冰冰的，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放肆，竟敢如此無禮！】
「不行呐，零，你總是說這麼傷我心的話，害我老忍不住想做些什麼事一泄心中之憤∼」
清桐一臉無辜地拿著刀四處亂戳。
遭受迫害，斬魄刀消沉了好一會。
直到清桐看雲看得昏昏欲睡時，零才突兀地說了句，【你會去虛圈。】
不是疑問，而是冷靜的陳述。
虛圈，那個有著她重要之人的荒蕪之地。
如果否定，那麼再一次相見之時，就是冬季決戰了。
只是那時她面對著的那個人，還依然會笑得狡黠而不是躺在鮮血中？
記憶中的畫面，一再殘忍地重溫著原定的結局。
壞人繩之于法，好人得以生存。
那個在黑暗與光明邊緣遊走的男子，最後只能釋然地說出「永別」兩字。
如果說善惡終有報，那為何罪大惡極的藍染也不過是落得個囚禁的下場？
又為何，上天竟吝嗇得不肯留那傢伙一命……
抬手，捂眼，一腔酸澀。
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
決戰之時有太多的難以確定，失敗的代價如此巨大，她實在是賭不起。
「我會去。」
平靜至極的語氣，掩蓋著太多的愛恨情仇。
「非去不可呢，我可不想在再見面時聽那傢伙說什麼不討喜的話。」譬如永別……
張開手，指縫裡的世界劃過悠悠白雲。
「抱歉了，零。」
遇到衝動如她的主人，指不定哪一天就莫名其妙地化為靈子了。
【真是無聊，不想死就變強。一年不夠就兩年，十年，百年，總有一天，你的底線，將無人敢觸犯。】
斬魄刀彆扭的鼓勵話語，聽得清桐勾起了嘴角。
女生彎著眉眼自我調侃，「哎呀，真是越活越過去了，連把刀都不如。」
雖然時間對她並不寬容，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就此放棄。
她將再次踏足虛圈，當她變強之時。
這件事之後，清桐辭去了現世打發時間的工作。臨別之前，接受了店長名古屋的請求，再留一天。
女孩子之間的情誼總是能很輕易建立起了。
對清桐而言，優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但對壽命短暫的人類來說則不然。
優對這個工作了一段時間的夥伴相當不舍，在明確得到不會再留下的答案之後，一直神情鬱鬱。
「你會回來看我嗎？」
清桐看著女生明顯的期待眼神，不答反問，「你希望我來看你？」
「當然了，我們是朋友嘛！」
遲遲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優小心地問了句，「是不是……不方便？」
不知為何，那天的記憶並沒有被消除，這個人類女孩大概也猜測到眼前的夥伴並非常人。
以後會發生什麼，連她也無法確定。
不能兌現的承諾，她不會許。
看出女生有所猶豫，清桐挑眉，「什麼意思？」
優別開眼，手無意識地攥緊抹布，「那天，我看到你畫像上面的那個人了。」
隱瞞的真相，被絮絮叨叨地拼湊。
清桐盯著玻璃杯中的液體，眼眸深沉。
「……你別介意他的話，那種人，那種人簡直是太過——」
「優。」
毫無預兆地，話音被打斷，女生愣愣地看著對方。
「他勝於我命，無論發生何事。」
再重要不過了，永遠毋庸置疑。所以，不會容許任何人對他有所詆毀。
決絕的言語，讓女生好一陣無言以對。半響，她被打敗般垮下肩，「他是你的……」
「是我的父親大人。」
「果然，」優歎了口氣，語氣頗是幽怨地抱怨，「若是有一天清桐你有了喜歡的人，只能二選一的時候要怎麼選擇好？」
「這樣啊，」清桐攪了攪面前的飲料，表情似漫不經心，「選父親大人。」然後陪那傢伙一塊死。
傾慕之人早就存在，但是從一開始兩者就不可比較。
她可負盡天下人，唯獨朽木白哉。
假若有一天當真面臨了如此選擇……
那麼市丸銀，我只能陪你一條命了。
不是最重要的，卻是唯一的。
所以心甘情願，以命相抵。
作者有話要說：
清桐已經磨刀霍霍，準備殺上虛圈跟藍染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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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一天，清桐去了虛圈，於是銀子，然後……
A.清桐強勢地帶走銀子，兩人隱姓埋名，從此浪跡天涯。
B.銀子自私地扣下清桐，兩人相互扶持，從此稱霸虛圈。
C.因為意見始終不合一，兩人拔刀相向，從此天各一方。
D.藍染出面充當和事老，兩人喜結良緣，從此一家三口（？！）一起構建和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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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
好了，現在要說正事了。
你們千萬……
記得撒花！！！【可憐兮兮】
悠于 2016-1-13 13:06
平子
人煙罕少的森林深處,細長而明亮的溪道歡快流暢。
清澈的水流兩側,錯亂佈滿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石頭,偶爾的淺水擊石，晨光中就是一小片晶亮。
現世的繁榮日盛一日,各種技術和高科技產品相繼面世,將這個世界的神秘面紗一層層揭去。
慶倖的是，人類中還是存在著明智之人的，至少在那喧囂熱鬧之後，還保留有如此的原始之地。
這地方是清桐花了些心思才找到的。
死神和虛都來自不同世界，超越這個空間的力量更是很容易會對人類有所影響，因此才會跑到荒涼的森林修煉。
而今她盤腿懶懶散散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指尖於空中觸碰一滴調皮的水花，清亮微濕一如心情的歡暢。
通體烏黑線條流暢的斬魄刀正被插放在面前兩塊石頭的縫隙之中,日光下的兩個小鈴鐺熠熠生輝。
雖是卍解初成，卻也算不上已經完全掌握了斬魄刀的力量。
然則卍解一旦練就，接下去的發展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斬魄刀對死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想要完全駕馭斬魄刀的力量，則擁有者必需和斬魄刀合二為一。
也即是說，死神和斬魄刀要做到心心呼應。
而心靈的默契不經歷一番風雨，又豈是那麼簡單能夠達到的？
清桐這百年多以來的經歷雖然迥于常人，但與零的默契還有所不足，是以這一回的修煉主要是與斬魄刀的溝通。
黑崎一護是典型的以武入道，在戰鬥中越是被逼入絕境，他與斬魄刀彼此間的關係就能更進一步，然而這畢竟是少數，大部分死神還是選擇靜心感受。
說起來這一關還不大好過，定力一般的死神經常在這裡鎩羽而歸。
年幼早慧的清桐定力並不差，只是她在與斬魄刀默默無語地對看了三天之後，發現自家那刀竟是丁點反應也沒有。
零的性子又傲氣得很，清桐自然而然地就懷疑這貨是存心不給她好臉色。
於是，第四天開始，她就改變了策略，開始和零拉起家常了。
自打遇上了市丸銀那個滿肚子黑水的傢伙，清桐的嘴皮子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分鍛煉。
天性高傲的零不屑於耍賴扯皮，自然常常被噎得無言以對。
清桐打定主意要換方式收服這傲得沒邊的傢伙，而零也決心讓這個囂張的死神啃上一啃苦頭。
雙方都硬氣地不肯退讓，結果修煉倒是被丟到一旁去了。
今天一大早一人一刀又來了個慣例的「早晨磕嘮」，贏了的清桐心情頗佳。
對著負氣不語的斬魄刀發了一會呆，清桐索性甩掉鞋子，將兩隻光溜溜的腳丫子浸到溪水之中。
倒也不是她真的把修煉給忘在後頭了，只是覺得這與斬魄刀的溝通一道上，這樣靜坐以待並不是適合她的方式。
自己如今離家遠去，沒有族中長輩可以借鑒和請教，一時半會還真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
涼意滲入心間，抹去那若有若無的燥意，清桐兩隻腳習慣性地在溪中撥動，濺起的水花便波及到一旁的斬魄刀，越顯得烏黑神駿。
【蠻橫的女人。】
不難聽出這聲音中夾著錚錚冷意。
清桐嘻嘻一笑，滿不在乎地拿袖子去擦拭，「天氣熱，涼一涼才好，好歹也是把帥氣的刀，不要那麼小氣。」
【膚淺。】
討好的話沒起作用，清桐也不在意，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水，隨便和斬魄刀聊聊天增進感情。
「唉，不是我說你，只是你這脾氣也太不乖巧了，這做刀和做人是一個道理的，總要聽話些才討喜。」
【這些旁門左道於我無用，你——】
本來悠閒對話的一人一刀忽而雙雙沉默。
流水淙淙，聲音清脆依舊，在這一小方沉寂中莫名地突兀。
清桐不動聲色地收回腳，雖還是那個看似閒散的坐姿，卻渾然無破綻可尋。
腳步聲窸窸窣窣自深林深處不斷接近，一個高大的身影掙脫黑暗的束縛，踉蹌出現。
火紅的發色若驕陽似火，鮮豔得令人難以忘懷。
只是此刻來者不復素來的囂張張狂，神色凝重，嘴角還殘餘著絲縷的血色。
「阿散井，戀次。」
清桐抬眸看他，眉眼冷淡。
「朽木清桐……」死神吃力地喘著氣，一步不靠近，「快去，幫露琪亞！」
女生緩慢垂低眼眸，隔著一小堆石頭，「你們遇到虛了？」
似乎是被對方的淡漠所激，戀次浮上怒色，「知道了還怎麼囉嗦，再不走露琪亞就——」
「走？去哪裡？」
「當然是去救人！」
「救人呀……」清桐仿若了然地站起身，隨意將斬魄刀握在手中，「也就是說，把虛砍了就完了，對吧？」
晨光昭昭，女生立于巨石之上，身姿翩然中另有矜貴者的淡漠，語氣輕忽卻意有所指。
雙方詭異地沉默。
樹蔭下的男子伸出的手頓了頓，突然扯開嘴角，露出一個猙獰的笑，「你是怎麼發現的，死神？」
「啊，」清桐懶懶地盯著腳下暈開的水圈，「掠奪之者的惡臭，想忽略也難。」
「不可能，我的五感模擬沒有破綻，你不可能感受到我的靈壓的！」
對方下意識的反駁讓清桐略略彎了眼睛，「愚蠢的虛類，不過是有點雕蟲小技就沾沾自喜。」
其實它的話是對的。
從一開始，清桐感受到的，就只有阿散井戀次的靈壓。
但是，眼見不一定為實。
即便靈壓與相貌相同又如何，只要稍作思索，不難猜出答案。
其一，從戀次的狀況，可以推測出那是一場激烈的戰鬥，然而自己卻沒有絲毫感應。
其二，即便是凍結了空間，讓她無從感應，對方又是如何這麼輕易找到深林之中的她的？要知道，她的行蹤並不曾告知任何人。
再者，戀次與露琪亞姑姑青梅竹馬，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他也絕對不會撇下露琪亞姑姑獨自一人離開。
懷疑的理由如此之多，實在沒必要一一解釋。
陰謀敗露，剩下的就只有明刀明槍了。
本來還是死神模樣的虛仰天長嘯，外表肌膚一陣誇張的扭曲幻化，沒一會就露出原本醜陋龐大的身軀。
不需多言，自誕生便決定對立的立場。算不上激烈的戰鬥很快奏響序曲。
歪頭避開迅疾的虛閃，清桐右手輕抬，「白雷。」
慘叫聲隨接而來。
「可惡的死神！」
丟下爛俗臺詞的虛遁逃而去。
清桐收回搭在斬魄刀上的手，盯著虛逃走的方向冷冷看了片刻，轉身，對著虛空某處揚聲，「還不打算出來嗎？」
一個金髮齊耳的男子隨即現身，齜著一口白牙逕自笑得燦爛。
「這麼多年不見，你變得更加美麗逼人了。」
語氣熟稔一如闊別多年的老友。
清桐象徵性地勾了勾嘴角，「你是在調戲我嗎？平子……前輩。」好歹曾經也是屍魂界叱吒風雲的人物，勉為其難稱一聲前輩吧。
昔日的五番隊隊長平子真子一臉誠懇道，「怎麼會，你可是我的初戀情人哦。」
一點也不覺得榮幸的女生搖頭，「你還是這麼惡趣味。」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這是肺腑之言啊。」
「所以說，你已經無聊得一見到女生就搭訕嗎？」清桐別有所指，彎眼笑得無害。
事態的發展遠比預料的要快，無論是變異虛的頻繁出現，還有蟄伏了上百年的假面軍團……
「不對哦，朽木桑是特例。」
清桐好笑地睨了他一眼。
「不是說過了嗎，你可是我的初戀。」男子討好地飛了一記笑容，恣意非常。
「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
女生有些可惜地看了看四周，這個地方是不能待了。
「咦，因為發現初戀就在附近所以前來打招呼很奇怪嗎？」
「哦，」清桐點頭，俐落轉身，「那麼失禮了。」
既然那麼喜歡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就自己說個夠吧。
她又不是小孩子，這種蹩腳的理由是想要忽悠誰呢？
平子真子沒有阻止，雙手閑閑地插在口袋，不緊不慢地跟隨其後。
前方的身影一如記憶之中的纖細，眼光逐漸變得悠遠。
曾經是地位尊貴的死神，如今卻是不被承認的異類。
那個男子戴著溫厚的偽裝，不動聲色就設下了彌天大網。
為了日後的仇恨得報，他們一行人硬生生忍過了那刻入骨髓的疼痛。
那段黑暗的日子，每回憶一次，心中的恨意就深一分。
百年的時光無法磨滅曾經所經歷過的痛苦，所以的隱忍皆是為了那即將到來的決戰。
——血債血償。
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時，便立下這般的誓言。
模糊記得有那麼一回，他因為脫力而意識潰散，恍恍惚惚間有似曾相識的靈壓接近，待到醒來時，只發現周遭有結界的痕跡。
直到近些年，才偶爾能感受到這股靈壓。
今天難得地發現她是獨自一人，這才決心出現。
被光明正大跟蹤了老半天的清桐不耐煩地回身，「你想跟到什麼時候？」
平子一臉燦爛，眉梢眼角有百年不曾磨滅的不羈，「是順路，順路啦。」
這傢伙雖然平素不大靠譜，但卻是少有的謹慎聰慧之人，不然也不會連藍染都忽悠不了他。
之前兩人並無過多交集，眼下這般突然地接近她，肯定有所原因。
清桐努力回憶了兩人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有些了然又有些好笑地問，「是因為我曾經救過你？」
果然是她。
平子真子動作優雅地彎腰，作了一個道謝的紳士動作，「能被這麼美麗的女生拯救實在是在下的光榮，請容許我以身相許吧。」
清桐無法忍受地抽搐著眼角。
——在你還在你媽的子宮裡的時候！
這個抽風抽得不走尋常路的男子，對著坑死人不償命的藍染也曾經這般粗言以對。
但是不得不說，這麼瀟灑桀鶩的個性她相當之欣賞，起碼沖他敢如此對待藍染，就該贊上一聲。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瞧著這點的份上，清桐決定大方地不予計較，「不用了，想要對本大人以身相許的人多得是，一時半會還輪不上你。」
平子真子頓時一副捶足頓胸的悔恨模樣，「被捷足先登了嗎，可惡！不如你把名單交給我，我去把他們通通解決，這樣就再沒有人可以阻擋我們了！」
……可以不要說得好似兩個人被棒打鴛鴦好嗎？
清桐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突地福至心靈，「我需要一個足夠隱秘和安全的修煉場地，你可以幫忙的對吧？」
假面軍團能夠在現世一蟄伏就是上百年而沒被發現，還要歸功於原屍魂界副鬼道長有昭田缽玄。
如今平子真子的出現，無疑給清桐提供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那八個傢伙曾經都是屍魂界的顯赫存在，無論是保鏢、陪練抑或老師，他們都足以勝任。
簡直是想打瞌睡就送枕頭啊。
清桐忽然彎眼，沖一頭霧水的平子真子笑得無比燦爛。
力量
就這樣在毫無預兆的一天,清桐出現在假面軍團的眾人面前。
平子真子頂著日世裡的殺人眼光,笑容刻板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交代了一遍。
「……所以,這傢伙從今天開始要暫時留在我們這裡了。」
話音剛落，按捺已久的日世裡就騰空挑起,一拖鞋抽過去,果斷命中目標。
「平子你這個禿子！」
拖鞋與臉龐親密接觸的聲音清脆得讓人不覺也跟著兩頰發疼。
第Ｎ次挨抽的平子真子捂臉，「日世裡！」
回答他的是日世裡另一記全然不手軟的空中三百六十度轉體拖鞋抽。
「誰讓你隨隨便便就帶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啊禿子？！」
女子赤腳著地，有著可愛雀斑的臉盡是不滿，腦袋後面的金色小辮子因為慣性還一蕩一蕩的。
火紅色的衣服倒是與她的暴力性格相得益彰。
清桐毫不介意被指責為「亂七八糟的東西」，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沒有形象地對吼。
「那個，因為是救命恩人嗎，所以……」
女生揪住他的頭髮，額頭對額頭地就是一撞,「救命恩人跟亂七八糟有關係嗎，禿子！」
「好痛！」
「這只是小小的教訓，一點小痛就忍受不了，真是沒用！聽好了，趕快把她弄走。臉居然這麼乾淨，真是讓人受不了。」
平子不怕死地指出本質，「你這是妒忌。」
日世裡飛腳踐踏之。
兩人明明是很認真地在爭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話題就是越跑越遠了……
其他人見怪不怪，幾乎是看也沒看地繼續自己手頭的事情。
「禿子你找打！」
吵了一會，暴力傾向十足的日世裡開始不耐煩，覺得還是直接用武力解決的好，於是又輪著拖鞋上場了。
以臉頰帶上一連串鞋為代價，印平子真子成功使女生冷靜了下來。
「我討厭死神！」
背著斬魄刀的小個子女生神情懨懨，語氣不似一開始的暴躁，卻更讓人感覺到她的排斥。
平子真子揉臉的動作頓了頓，同樣低低地回了句，「我知道。」
短短三字，詮釋盡男子的理解，體貼和溫柔。
被寵溺的女生愣了愣，終於退步，「算了，隨便你。」煩躁地轉身走了幾步，日世裡又回過頭警告清桐，「我們這裡不收留廢物。」
清桐大方地回以一笑。
對於平子真子的謹慎和聰明，假面軍團的眾人都很是清楚。
既是他親自帶回來的人，那起碼是信得過的。
更何況，朽木清桐這個年紀輕輕的死神，他們也都曾經有過幾面之緣，雖說不上極其瞭解，但一個人的品行還多多少少是看得出的。
於是當日世裡也沒再反對的時候，大家就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向清桐交代這裡一些不成文的規矩。
不過當說到買飯做家務一事時，清桐一反剛才的爽快之態，只笑得含情脈脈地看著平子。
正對著鏡子塗抹膏藥的平子真子得意非常，「不用一直盯著我看，再看也還是這麼帥喲。」
清桐難得地沒有黑線，反是語氣溫柔似水地問道，「之前你說要對我以身相許的那件事，我想了想，覺得拒絕你實在顯得我太無情了。所以……」她飛過去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四大貴族地位尊不可言，出生於為首的朽木一族的清桐，自然更是錦衣玉食地長大。
別說是從前在府中，便是那遊戲百年中，也都有松本亂菊在家中操持。到了現實就更方便了，鐘點工一呼即到。
若是她去做法或者其他家務，那下場估計比不做還糟糕。
既然平子真子這麼有心，清桐覺得自己著實不應該拒絕。
看著平子真子那掉了下巴的不可置信狀，一干圍觀黨集體笑噴。
總之，不管平子真子如何跳腳，最後還是逃脫不了三人份家務的命運——哦，忘了交代，第三份是極為不爽的日世裡強加上去的。
即便小雀斑女生還有諸多不滿，也依然改變不了清桐逐漸融入假面軍團這一事實。
有了八人的指點和陪練，清桐的修煉之行順利非常。
眾人與清桐沒有利益衝突，又都性格有趣，是以兩夥人的日子過得頗是自在。
這樣的安穩時日一直持續到黑崎一護的到來。
這個不過才小小年紀就已擁有強大死神力量的人類男生，這段時間以來挺是苦惱。
自露琪亞激發他身上的力量那一刻開始，戰鬥就成了生命中的重頭戲。
每一次的揮刀，每一次的流血，每一次的勝利，都意味著力量的增進。
不僅眾人驚訝，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吃驚，實在是成長得太快了，快得身體之中甚至……出現了另一個存在……
一個會令自己陷入瘋狂廝殺，從暴謔中得到快意的存在。
無法掌握的力量，像深埋血肉的炸彈，心生恐懼卻又無從下手。
破面的出現，更無亞於一記重磅，心中的執念愈發強烈——那就是變強。
哪怕化為虛無，也決不允許受到任何力量的主宰。
不可除去，那就占為己有。
要不斷變強，讓無法掌控變成得心應手。
要不斷變強，直到可以保護所有想要保護的人。
這個少年便是這般眼神堅定地讓假面軍團同意了他的留下。
同樣是被收留的清桐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再怎麼說，過去也曾和黑崎一護有過那麼一段不算融洽的相處日子。
眼下再次相遇，清桐沒什麼意外，略微頷首權當招呼。
相比之下，黑崎一護就沒有這麼淡定了，「朽木清桐，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旅遊觀光。」
少年抓狂加鄙視，「誰信啊？！」
清桐聳肩，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表情。
當被平子真子和日世裡等人逼著幹家務時，小草莓又不爽了，「為什麼她就不用幹？」
手指毫不收斂地指著沙發上悠哉吃著水果的清桐，後者若無其事地拿剛剝下來的橘子皮扔他。
向來供奉抽打政策的日世裡直接一拖鞋甩過去，「禿子，這是你修煉的一部分！」
清桐的身份和性格註定她不好拿捏，好不容易送上來一顆新鮮而青澀的小草莓，日世裡當仁不讓地狠狠將其調｜教了一番。
於是黑崎一護盯著一張滿是拖鞋印的臉默默拖地去了。
當然，除卻做家務這些時間以外，黑崎一護都在拼命修煉。
日世裡直接讓他虛化，然後兩個人對打，以延長他的虛化時間。
與其說是對打，不如說是單方面的挨揍。
雖然日世裡的教導方式極其簡單粗暴，但卻分外適合黑崎一護。
比起當初的連虛化都不能控制，如今少年已經可以在虛化狀態下保持理智戰鬥了。
維持的時間短得可憐，以區區人類來說，這樣的進步已是難得。
清桐並不具備虛化的力量，不過可以時常見識強者之間的對決，于她也是有益無害。
畢竟她的戰鬥經驗比起這些前隊長前副隊長們，還相差太多了。
而清桐暗暗意外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在他們虛化之後，自己的力量竟怪異地有蠢蠢欲動之感。
那並非一般意義的熱血沸騰，而是一種莫名的力量。
心跳開始加速，有熱熱暖暖的液體在身體穿行，四肢百骸微微發脹，每一次的吐息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似隨時會噴發而出。
力量來得如此突兀又莫名其妙，清桐心生隱憂。
「去死吧，禿子！」
被日世裡一記踢飛的黑崎一護散去了白色面具，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滿頭的汗水是體力透支的明顯表示，少年卻尤然不肯認輸，掙扎著要起身繼續。
平子真子一腳把他踏倒在原地，居高臨下道，「今天就到這裡了。」
「開什麼玩笑，我還能……」
「笨蛋，就算你能起來，以你這樣的身體又能幹什麼？」
黑崎一護不甘地握緊雙拳。
——渴望變強。
那雙烈日的眸子，如此清晰地表達著。
無怪乎露琪亞姑姑會這般賞識他。
清桐勾了勾嘴角，活動了一下因為竭力克制力量而僵硬的身體。
期待你的成長，黑崎一護。
太多太多的心，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了……
破面的再次來襲，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黑崎一護殺氣騰騰的靈壓很是顯眼，清桐卻是注意到另一個久違的靈壓。
「……葛力姆喬麼？」
立場對立又兼彼此好勝，一場苦戰在所難免。
到底是十刃之一，自己不日就會前往虛圈，還是去瞧瞧如今敵人的戰鬥力如何吧。
在感受到那節節攀升的靈壓之後，清桐還是決定圍觀一下。
堪堪離開假面軍團的結界，清桐的腳步就微微一頓。
眉心微結，還不曾靠近，體內那股莫名的力量就開始不安分了。
隨著次數的增加，壓制越發困難，每一回都要耗費不少精力。
清桐揉了揉眉心，放棄使用瞬步。
這樣難免速度慢上不少，等趕到的時候戰鬥已經進入了□。黑崎一護正開始虛化，氣勢洶洶地將葛力姆喬的手臂斬下。
心臟的跳動劇烈得令清桐瞳孔急縮，也顧不得許多，忙向後撤了數百米。
「零，你能感覺到什麼嗎？」
身體逐漸恢復原狀，清桐神色莫測地看著雙手，好似要看穿那股莫名的力量。
【無從琢磨。】
也就是說，同樣有感覺，但也同樣無法解釋其來源。
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桐不再理會勝敗已定的戰鬥，轉身離開。
昔日同伴們的靈壓同樣在動盪中，因為力量的差距而被苦苦壓制。
亂菊，日番穀，一角……
明知道不會是最後的輸家，還是忍不住戰意沸騰。
只是，如今的身體狀況，實在容不得冒險。
這般身不由己，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回去……
交換
朽木白哉還沒有察覺到女兒身體異常這回事。
破面出現之前,他正相當無語地看著十一番隊副隊長草鹿八千流在他跟前來回蹦躂,興高采烈好不活潑的樣子。
屋裡空蕩得只餘幾樣飾物,貴族大家的氣度風範，無需過多的奢侈之物來點綴,單是那格局和構造,就已盡顯獨特之處。
地板上大大的白色宣紙尚未收起，筆墨準備齊全，只是未沾一字，顯然是正要落筆就被不速之客打擾了。
而那位不速之客，不消說，正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草鹿八千流。
擱下筆，朽木白哉只面無表情地看著粉色小人兒在他跟前竄來竄去，思忖著回頭是不是讓人把這密道給一個不落地釘死了。
八千流膽子忒肥,不僅無視了男子的冷氣，還眉眼彎彎地連聲誇讚，「哇，還是這個房間最大，以後聚會就改在這裡吧。」
一副把主人家當浮雲的口氣。
可憐豐臣管家在一旁看得暗暗心驚。
好在朽木白哉沒有什麼過激行為，只冷冷問，「你在幹什麼？」
聞言，老人家頓時松了一口氣。
說來也怪，冷情出了名的朽木白哉，對這個一再冒犯他的女生卻並沒有太大的抵觸，相反地還有那麼幾分若隱若無的……縱容。
若非如此，女協的一干死神又哪裡能那麼輕易就潛入朽木宅？
這個擔著會長之名的女生時常拍板把各種會議聚會的地點定在朽木宅，甚至還自作主張地挖了地道和泳池。
泳池的存在太過於明目張膽，若讓長老會知曉肯定又免不了一番煩人的說教，朽木白哉幾乎是在發現的那一刻就始解使其分崩離析了。
倒是對於地道一事沒有怎麼計較。
一是她們一群女子實在狡黠，地道挖得錯綜複雜，要一一封死也得費上不少力氣。
二是也沒什麼心思和她們鬥，畢竟不知道封了地道之後這群女人又會想出什麼餿主意，還不如就順其自然。
況且，那些死神雖是好玩心性未泯，卻也分得清輕重，不會做出什麼有損朽木家利益之事。
這諸多原因，好玩好吃的八千流自然沒有想到，不過卻敏銳地能夠感覺到這位冷漠隊長對自己的那一絲絲放縱。
折騰得累了，她就直接奔到男子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巴眨著眼問，「大白，今天的點心是什麼？」
理所當然的語氣，全然不在意男子的冷氣。
「上次吃的點心很好吃，還有嗎？」
旁邊的豐臣管家得到示意，笑著回道，「草鹿副隊長，您指的是櫻花糕吧，點心還在製作中，請稍等一會。」末了，便對下麵的人稍作吩咐。
自家家主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好脾氣，讓一干下人都暗自咋舌。
不是他們大驚小怪，實在是朽木白哉的態度太過不同尋常。
朽木白哉沒有注意其他人的古怪臉色，示意管家把筆墨紙硯收好。
有這個精力旺盛的副隊長在，想要靜心習字是不可能的。
剛收拾好東西，櫻花糕就端了上來，品相很是精緻玲瓏的一小碟。
八千流直接瞬步撲過去，一手一個咬得歡快，還不忘招呼眾人，「好吃∼大白，小臣，一起吃呀∼」
豐臣管家一個不備，就被對方出其不意地塞了一個糕點。
習慣了的朽木白哉淡定地端著杯子，垂眸品茶。
下首的小女生嚼巴著糕點正一臉幸福，無端地逗人發笑。
自從上次誤打誤撞在朽木宅吃了櫻花糕之後，她就時常到朽木宅報到，撒嬌賣萌地要討吃。
朽木白哉沒有出聲，豐臣管家知道這是默許，於是時不時囑咐下面做著些許糕點以備不時之需。
說起來還真是巧了，清桐大人對櫻花糕也是喜歡得緊，沒准自家家主正是因為這個才……
不得不說，老人家不虧是跟隨了朽木白哉那麼多年的管家，多少也猜中了他的心思。
因為身份和性格的緣故，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言行放肆，草鹿八千流正是那極少的存在之一。
喜歡鬧事的性子，倒是無意和那孩子重疊了，一個是大而鬧之，一個是悄悄地使壞。
不過有一樣卻是相差無幾的，那就是在鬧騰之後總笑得一臉無辜。
女生笑得嬌嬌憨憨，總是措不及防地與記憶中許許多多的片段重疊。
那時她年幼人小，犯了錯怕挨駡，就會乖乖巧巧地窩在他懷中，小模樣粉雕玉琢得見者心軟。
他無意地放縱了許多次，後來不得已就冷著一張臉不搭理她，偏那孩子也不畏懼，可憐兮兮地扯著他的袖子，小心而討好。
實在行不通了就賴著不肯離開，抱著他的脖子，小腦袋蹭了蹭，委屈又無賴地撒嬌。
好不容易安分了，不多久又會原形畢露。東窗事發了就以袖掩臉，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得不行。
如今想來，那孩子的性子，不管好壞，都與他脫不了干係。
這般其樂融融的情景並沒能持續很久。
破面襲擊空町座和井上姬織背叛屍魂界的消息很快傳到屍魂界，總隊長迅速召開隊首會議，商議有關事項。
隊首會議結束之後，朽木白哉率先離去，半垂著眸的樣子冷冷淡淡，永遠看不出任何悲喜。
男子的步履翩然得不帶丁點沉重，看得春水京樂嘖嘖有聲，「聽說朽木小姐也在現世，朽木隊長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咳咳，」浮竹面容是一貫的溫和，「習慣了吧。」身居上位的人，哪能那麼隨意表露喜怒？下等貴族都無法隨心所欲，更何況是四大貴族？
春水京樂單手壓著帽檐，嘴角揚起，「主動要求去將露琪亞帶回來，其實還有另外的打算吧？」
「大概吧，算算時間也應該到現世了。」
——現世
來自屍魂界的消失，實打實震驚了黑崎一護一行人。
日番穀先遣隊聯繫了屍魂界，浮竹隊長簡要告知了情況。
羈絆是那般的來之不易與情深意重，少年惱怒地否定了井上姬織的死亡，然而換來更無法接受的結果——
「說井上叛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驚又怒，少年語氣急促而憤懣，即便面前站著的是十三番隊總隊長，也絲毫不肯退讓。
「如果真的是被綁架，那麼就不可能還有時間為你治傷了，只能說明是她自願跟隨破面離開。」
然而，一時的口舌之爭並不能挽回什麼。
阿散井戀次自願請命帶回井上姬織，卻遭到了斷然拒絕。
「在已經清楚知道破面方面完全做好備戰措施的情況下，日番穀先遣隊全員必須立即返回，全力守護屍魂界！」
「意思是要棄井上姬織於不顧嗎？」
「說的不錯。」
命令來得突兀而絕情。
「一個人的性命與整個世界的重要性無法相提並論。」
在其位，謀其職。
既然身居高位，就當謀劃大局。
山本元柳齋重國，不過是做出了處於一個上位者該有的決斷。
但是，倘若能說斷就斷，又豈能稱得上羈絆？
露琪亞違抗命令的話語一出口，朽木白哉和更木劍八就突然現身了。
無法違背兄長的話，露琪亞一時只得沉默。
內心忍不住的憤怒和冷意，少年退而求其次，「井上是我們的同伴，我自己去救她，但起碼，告訴我去虛圈的辦法。」
更過分的話語隨之而來——這場戰鬥需要你的力量，擅自行動而白白送死也不允許。
然後，曲終人散，道不盡的悲憤。
永不放棄一如黑崎一護，最後還是主動找了浦原喜助。
為了營救同伴，少年們的決心唯剩堅決。
平子真子將黑崎一護留下的東西丟給了清桐，「那個笨蛋走了。」
「是嗎？」
眼風一掃，不過是幾卷未開啟的繃帶和一張簡單寫著「謝謝」兩字的小紙條。
漠不關心地把東西塞回去，內心早已漣漪泛然。
要去……虛圈了麼？
「你也走吧。」
男子突然的一句，讓清桐微微一驚。
「為什麼這麼說？」
「不是想去嗎？」平子真子雙手墊在腦後，仰躺在沙發上，「虛圈。」
清桐怔愣，想去的地方麼？
確實，但，不是想去，而是不得不去。
因為有怎麼也放不下的人，所以一直牽掛於懷，所以……不得不去。
男子的金髮整齊得一如牙齒，分明惹人發笑，但此刻淡淡說著話的時候，卻無端有一種知己般了然于心的熟悉感。
忽地有了笑意，清桐好奇地問，「怎麼知道的？」
平子真子又開始了他的孩子氣，瞥了一眼，「都寫在臉上呢。」
清桐狐疑，第一次懷疑起自己隱藏情緒的能力是不是退步了。
「我說，你不是真的相信了吧？」
「……」
清桐到了浦原小店的時候，手杖和帽子不離身的男子正倚牆而待。
「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幹？」
「既然能料到我的到來，為什麼不乾脆猜猜我的來意？」
月正中天，帽檐下的臉龐陰暗明滅，男子沉默了一瞬，「我不能答應你。」
沒有意外，「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朽木隊長會砍了我的∼」
連屍魂界都敢違背的傢伙，真的可能在意父親大人的想法嗎？
眼睫微垂，斂入月色如水。
「你的條件？」
無利不起早，既為商人，即有其利所圖。
「條件嗎？」浦原喜助攸地站直身子，手杖點地的瞬間氣勢一變，「到了虛圈之後，盡你可能地幫助黑崎一護。」
「這是你的要求？」
男子語氣玩笑，「說成請求是不是會比較有誠意？」
「好。」
——願意盡我所能，幫助黑崎一護。
承諾不意味著善心，而是交換。
兩不相欠，自是再好不過了。
這世間，最難償還的，莫過於牽扯上感情的債。
友情也好，愛情也好，親情也好，早已欠下太多太多。
就算還不起，她也已經，不想再欠了。
悠于 2016-1-13 13:07
再見
闊別多年,虛圈還是一如既往的荒蕪。
身後的拉門無聲開闔,消失之時瞳眼唯一捕捉得到的光亮,只餘頂上的一彎明月了。
腳下的白沙依舊質地細膩，看上去那麼的低微細小,然而……
女生抬眼,纖細的身影背後，是一整個白茫茫的世界。
漫長得無法追溯開始的歲月，造就了這麼一方天地。
遠遠地，有兩隻虛在廝殺。
弱肉強食，無論在何方，都是無法撼動的天地法則。
成王敗寇，輸了就只有付出代價。
不甘地長嘯，醜陋的身軀頓化虛無,風一揚，又是一片沙爍。
說到底，此刻腳下踩著踏著的，不過是千千萬萬的寂寞靈魂。
因為不計其數，方才虛圈。
明月依舊。
光線的微弱令得視野的範圍無從選擇，清桐看了看，也不過遠遠瞧著一個模糊的宮殿影子。
距離之遠，著實讓人打心底有點想歎氣。
看似平靜的世界，實則殺機四伏。
一著不慎，便有可能引來大麻煩。
清桐伸手稍微拉下斗篷，露出白淨的下巴。
【作何打算？】
「時間無多了，決戰就要到來。趁決戰還沒開始，把人找到了。」
【若他不同意，你將如何？】
一陣風旋過，吹起斗篷獵獵作響。
清桐單手遮眼，「我不知道。」
倘若她有一分一毫留下那傢伙的把握，當初也就不至於那般糾結了。無奈的是，她似乎從來就未曾動搖過他的決定。
之所以執意前來，不過是為了不留遺憾。
【武力？】
斬魄刀的提議，讓清桐啞然失笑，這個想法她也不是沒有過，只是……
「我未見過他真正動手，沒有把握。」更何況，當真動手，藍染又豈肯冷眼旁觀。
這把視尊嚴為生命的斬魄刀甚是不甘心，【哼，妄自菲薄。】
清桐樂得彎了眉眼，哄道，「好吧，如果他當真那麼不識相，我就把他綁了回去，可好？」
這次的目的，無非就是市丸銀三個字。
千不願萬不想，再見時已是永別。
因此早下了決心，倘若相見，就所知一切。
藍染的最後，自有黑崎一護去了斷。
己方敵方，死傷無數，實在無須多他一個。
千言萬語，也不過是想問一句——
你可願隨我離開？
哄完了斬魄刀，清桐又重新穿戴好斗篷。
這玩意兒是從浦原喜助那個奸詐商人那裡得來的，一是虛圈慣來風沙穿梭，可以遮擋一二；二是可以掩蓋靈壓，省卻不少麻煩。
將斬魄刀系在身後，清桐戲謔，「接下來有好一陣要忙了，你可別再脾氣了，恩？」
零習慣地充耳不聞。
女生不在意地笑笑，一個呼吸，攸地消失在原地。
極致的速度，留下的，是轉眼即逝的白痕。
掩蓋了靈壓可以瞞過遠處的虛，瞬步卻始終會招惹來附近的天敵。
不過，想要找麻煩，也得追得上才行。
實在撞上了，也就勉為其難地停下來，耗上那麼幾秒結束戰鬥。
終於，接近了。
色澤單一的夜虛宮，安靜矗立眼前。
清桐看了看眼前的龐然大物，微微勾了嘴角。
剛才路上的幾次戰鬥，並沒有消耗多少體力。
相反的，這樣算不上熱身的熱身，反而讓心中向來不強的戰意蠢蠢欲動。
從現在開始，已不容許回頭了。
無聲扯落斗篷，反手一揚，巨門開合，便淹沒了纖細身影。
一切，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直到女生踏入夜虛宮的那一刻，薩爾阿波羅才驚愕地捕抓到陌生靈壓。
這般光明正大的潛入，對這個自以為完美的科學狂人而言，無疑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臉上。
「嗯？」
黑崎一護一行人還在興風作浪，這會子又來個莫名其妙的死神。偏偏藍染大人又只是讓他們像平常一樣行動即可……
粉色短髮的男子手下動作不斷，臉上還掛著冷冷的笑容，「又來一隻小老鼠，一起收拾了吧。至於戰鬥資料……還沒有啊……算了，現在先把先前那批解決了。」
自顧自說著的男子，正準備利索地要離開，卻在門口意外遇到了市丸銀……
而另一邊的清桐已乾脆俐落地從大門慢慢靠近了夜虛宮內部。
薩爾阿波羅的手段不比屍魂界技術開發局的那個傢伙差，這夜虛宮的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怕是沒有哪個角落他不知道的吧？
這麼想著，清桐對著面前的虛，語氣和藹地問，「我是來找人的，不想打架。」
不意外地得到了對方的大笑，它低下巨大的頭顱，「小鬼，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清桐老實回答，「我知道，這裡是夜虛宮。藍染的地盤。」
「竟然敢這麼囂張地直呼大人的名字……」
本以為的戰鬥沒有發生，眉眼細長的男子出現得突如其來。
「退下吧，這裡交給我就好。」
語氣是依舊的輕快戲謔，關西腔在空曠的宮殿悠然回蕩。
「是。」
清桐似松了一口氣地放鬆了身體，「我還以為得打一場呢。」
抱怨而不失親近，仿若彼此間的距離和立場對立，都全然不復存在。
市丸銀只是看著眉眼愈發秀致的女生問，「怎麼會來？」
沒有意外沒有喜悅沒有憤怒，平淡如常的一句問話，一如女生的熟稔。
「啊，突然想看看你，所以就來了。」
「真是衝動的傢伙呢，」市丸銀攤平兩手，笑了笑，「現在人看到了，是不是該離開了？」
清桐聳聳肩，「不送送客人？」
男子嘴角的弧度不掩愉悅，作了個邀請的動作，「當然。」
來得不慢，離開得更快。
轉眼已走出了夜虛宮數十米，兩人卻依然沒有停步的趨向。
風沙不斷，高高揚動兩人的衣衫。
按下紛亂的發，女生聊家常般地開口，「虛圈的顏色單調得沒意思。」她掃了一眼身邊的人，「連衣服也是。」
「因為藍染大人的審美觀比較特殊∼」
清桐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
市丸銀也不在意，悠悠地陪著女生又走了一段距離。
等到又一次的風沙到來之時，他停下腳步，歪頭，「送到這裡？」
低眉斂眼的男子，語氣輕柔，總是輕而易舉地讓人產生被呵護的錯覺。
清桐略略仰頭，藉著微弱的月光再一次打量眼前之人。
純色鑲黑的袍子在風中起伏，施施然立於一片白茫茫之中的男子，眉眼彎彎，身影拓落得絕情。
若是當真那麼絕情也就罷了……
許是風沙太大，眼眶都不覺幹得發疼。
「走之前，有話想跟你說。」
「嗯？」
略微一動，底下的白沙就忠實無比地記錄下痕跡。
「這件事誰都不知道，包括我的……父親大人。」清桐攸地笑了，「接下來的話，認真聽好了。」
於是，從沒告知過任何事的秘密，在這麼一個時刻，忽然有了分享的人。
呼呼作響的風聲在這暗色中詭異而驚悚，面對面的兩人卻半響沒有動靜。
「清桐……」
「我無法證明，」女生眯眼，聲音極輕，「但它是事實。」
雙手攏袖的男子靜默幾秒，「我知道了。再見啦∼」言語之間，竟是平靜得若無其事。
完了，轉身就走。
一步，兩步，三步。
腳步的停頓，只因身後人的一句問語。
「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背對著月光的男子，眉眼忽地陰森，他一字一頓道，「不、可、以、喲。」
總是這麼不怕死地一再動搖他那早就捨棄的心，血腥殘忍而又漫無盡頭，即使是她，也不可以。
「為什麼？」
「如果如你所言，黑崎一護的最後一塊磨刀石，不就是我嗎？」
人類少年，比起屍魂界成千上百年的壽命而言，果然只能算是小孩子。
不過人類的心是個難以捉摸的存在，總會在關鍵時刻創造奇跡。
親自將其逼入絕境，一點一點粉碎他的信心，這樣一來，才會變得更加強大不是嗎？
確實，像他會做的事。
市丸銀忽地回身，逼至女生眼前，眉眼低低地湊得極近，「快走，趁我沒改變主意。」
真是難得一聽的威脅，清桐全不畏懼地反問，「我好像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要離開吧？」
男子眉梢眼角的弧度深了幾分，重重而不容抵抗地掉落女生清亮的瞳眼。
清桐莫名地有了幾分心虛，不甚耐煩地解釋，「因為答應過別人要幫忙，所以——」
這句解釋究竟沒能說完整，餘下的話語通通丟失在男子壓下的雙唇之間。
纏綿悱惻在一瞬間奪了心神，只是喉間清涼的甜意更快令得清桐清醒，她隨即抬手反抗。
但是，太遲了。
市丸銀放鬆了力道，好整以暇望著女生略顯狼狽的神情。
「你給我吃了什麼？」
「好東西∼」豎起的食指蒼白而修長，置於唇邊，看上去孩子氣得可愛，「這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身體開始發軟，「一個人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答案是什麼都無所謂。很困了吧，睡一覺如何？」
「市丸銀，」清桐惡狠狠地瞪他，「你最好，別落到我手裡。」
「是嗎？」後者回答得隨意，低頭親上女生漂亮的瞳眼，「但我還是挺期待的。」
「混蛋……」
理所當然地接住緩緩滑下的身軀。
「要是一直這麼任性下去，朽木隊長可是會很苦惱的喲。」
男子的語氣一軟再軟，細細一辨，卻只餘無奈和縱容。
抽出斬魄刀隨意往虛空某處一紮，光明驟現，紙門自開。
抱起，放下。
身軀在耀眼光芒中愈加纖細單薄。
「再見。」
話音剛落，紙門便消失不見。
又有風過，男子抬手擋下紛飛的額發。
虛圈的荒蕪和蒼涼，沒有一次如此刻這般明顯。
身影站得隨意，面對一整個空虛世界，坦蕩得無所畏懼。
耳邊是死亡在漫舞的聲音。
生死從不曾在意，只是——
我還能有機會，再一次同你說出「再見」兩字嗎？
失憶
過於高大的建築,註定連通道都顯得空蕩。
腳步聲不緊不慢,帶著嚴謹的節奏感。
粉色的發映在這單調的白色上,怎麼看都有那麼一種絲絲不入。
沉思中的薩爾阿波羅驀地頓住，「啊,剛才好像忘記告訴他,那東西還在試驗階段。」
身後不著調的副官左蹦右跳，「薩爾阿波羅大人居然忘記事情了！」
「蠢貨！」男子恨恨地罵了一句，而後又愉悅地勾起嘴角，「我是故意不說的。」
肥胖的虛頓時更為驚恐，「怎麼辦，怎麼辦！」
男子不為所動，逕自攤開手笑著說，「沒辦法,我忘記啦。」
副官大驚失色，「市丸銀大人會生氣的！」
「那傢伙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把那東西用在自己身上的，既然是敵人，那就管他去死。運氣好就忘點東西，運氣不好，變成白癡也不奇怪。嘛，就是這樣∼」
「真不愧是薩爾阿波羅大人！」
——屍魂界
風過叢林的時候，有一種韻致的音。
沙沙簌簌，仿若竊竊私語，細細密密地撩在心頭。
久違的輕鬆。
惴惴不安的少年，「看，那裡好像有什麼……」
「真的耶，是新來的魂魄嗎？」聲音很年輕，很興奮，「呀，我看到她的臉了，是個很漂亮的女生！我們過去看看吧。」
「站住，你們這兩個笨蛋——她身上穿著的明明是死霸裝！」
「這麼說，她是死神？」
「當然了，快走吧，待會就會有死神找過來的，要是被抓住就死定了！」
祈望清醒，思維卻在莫名的漩渦中掙扎。
不可以……
要快點醒過來……
要來不及了……
但是……
什麼要來不及了？
焦急的心情，到底是因為什麼？
不知道。
為什麼會這麼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很模糊，那個聲音在說著什麼，但是，聽不清。
我是不是，遺忘了什麼……
「喂，快醒醒！」
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無一不是陌生的臉孔。
人還沒完全清醒，手就下意識地攥緊了斬魄刀。
幾個年輕的死神倒是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吧？怎麼會倒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理會問話，女生只緩緩坐起身。
額發披落，陽光之耀，一時讓瞳眼半眯。
這裡是……哪裡？
垂首，逕自盯著腳下的土地發愣。
聲音還在不折不撓地繼續追問，「我說，你是哪個隊的？你的同伴呢？」
真是煩人。
見對方一直不理不睬，死神不禁有些惱怒，伸手要去搭對方的肩膀，卻發現女生霎時間失去了蹤影。
倉皇回頭時，她已出現在數十米外，正靜靜眺望瀞靈庭。
「好快！」
幾個死神面面相覷，這個世界，實力為尊。
「該不會是哪個隊的席官吧？」
「瞧這速度，很有可能。」
「但是，好像沒見過這傢伙啊……」
「難道是新來的？」
「白癡，今年的番隊申請批令才剛剛下達！」
「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決戰就要來了……」
這話一下，眾人齊齊沉默。
而不遠處的女生卻似是被什麼驚動了一般。
決戰，什麼意思？
終於正眼瞧了幾個死神一下，剛打算開口詢問，面前的空氣突然一陣扭曲，隨即腥味彌散。
「可惡，又是這些該死的傢伙！」
「最近的虛怎麼那麼多？而且都厲害了不止一點點。」
「別說了，快準備戰鬥吧！」
一個死神被虛一爪揮開，不偏不倚地摔落在女生跟前。
清桐淡漠地垂眼看他掙扎，片刻，「決戰，是什麼？」
「咳、你還有心思管這個，你到底是不是死神啊？！」
不悅地皺眉，嗓音冷清得仿若不帶煙氣，「回答我。」
「你這傢伙……」
「你拒絕？」
「不，如果你去解決那個傢伙的話，我就告訴你。」
想棄之不理，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放不下這個問題。
抬眼，那幾個死神也是強弩之末了。
討厭麻煩，更厭惡死亡。
死亡……
似有模糊的畫面一閃而過，頃刻又沒了痕跡，清桐怔愣了一下，低低地重複道，「解決它？」
死神連連點頭。
單薄的身影攸地消失，幾乎是眨眼間又回到原地。
「可以了。」
男子還沒回過神，聞言詫異地回頭。
原本得意洋洋的虛一動不動，下一刻四肢就莫名其妙地分崩離析。
慘嘯震空，樹葉揚揚灑落一地。
幾個死神不約而同地捂住耳朵，只有女生仿若一無所覺。
「該死的死神！」
喑啞的聲音不甘地低吼，強光突起，更為強大地力量凝聚。
「不好，它進化了！」
幾個死神紛紛圍在女生身旁，其中一個努力攙扶起受傷的同伴。
「都撐著點，支援小隊就要到了！」
「是！」
戰場上不願退縮，犧牲自然在所難免。
溫熱的血噴湧而出，瀟瀟灑灑地揚落，如綿綿紅雨。
鐵銹的味道，如此深刻，執拗一如魔鬼，奸佞著表情在四肢百骸之中放肆。
力量，在洶湧。
蠢蠢欲動的，是什麼？
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近，清桐看著虛的表情有些茫然。
襲擊落下，強勢靈壓刹那迸發——
世界再次恢復平靜時，已沒有所謂的敵人。
一片死寂，唯有幾個死神零零落落地昏倒在四處。
而這一切的根源，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虛虛開握，神色不明。
兩批人員幾乎同時抵達。
其中為首的男子乍一見到女生，立時難掩激動地跪膝行禮，「清桐大人！」
身後眾人緊隨其後。
另一隊是出自二番隊的邢軍。
掌握了屍魂界大多數機密的組織，雖不曾接觸眼前這位女生，卻也知道其身份尊貴不容褻瀆。
於是默然退到一旁，小隊長打了個手勢，屬下便會心地離去報告消息。
「清桐大人，許久不見，一切可還順利？」
女生微微抬眸。
沒錯，她名為清桐。
清桐沉默，直覺地從眼前男子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不帶惡意的靈壓，但又怎麼也回憶不起，「你是誰？」
左南一時愕然。
然而觀女生的神情，又全然不似作偽。更何況，憑她的身份，也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清桐大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朽木白哉抵達之時，邢軍方面已受命退下。
清桐正不發一言地坐在草地上，手下人在一旁恭敬地伺候她喝水。
晨陽粼粼自湖面折射，虛虛籠罩著女生，本就纖細的身影更顯單薄。
左南低聲地做了彙報，投向女生的眼光隱隱擔憂。
「下去吧。」
眾人默然行禮，瞬步離去。
腳步聲微乎其微，還是很輕易地驚動了女生。
說不清原因，清桐猛然回頭。
涼風之中的男子，僅僅黑衣白羽，便已盡顯風華。
「清桐。」
淺淡兩字，穿過骨肉，輕而易舉砸進心間。
隱忍的情緒似在顫抖，一波又一波的了然於心，鼓動無數聲音叫囂著，回應他，快回應他……
回應，我也想。
但是，他是誰？
無法詢問，隱約有種直覺，告訴自己不要問出口。
指尖莫名地微微發涼，身體深處好似有什麼在殘忍鎮壓著掙扎不安的靈魂。
求而不得的煎熬，讓女生目露痛楚。
好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垂在身側的手驟然緊握，靈力不受控制地一圈圈掃蕩而開，暫態草皆匍匐，落葉紛飛。
終於，一個稱呼撥開重重迷霧，微弱，但頑強。
「……父親大人？」
那一瞬間，男子的眉宇，分明有微不可見的舒展。
道不明緣由，清桐內心一陣輕鬆。
幸好，還未曾遺忘。
慶倖來得那般突兀，連自己都微微驚訝。
雖然依舊沒能記起任何關於男子的回憶，身心對他的依賴和信任卻仿若天生。
清桐略微茫然地仰頭，看著身旁的男子。
父親大人麼……
卯之花被緊急請到朽木宅時，清桐正胃口頗好地吃著新鮮出爐的櫻花糕。
糕點甜而不膩，入口即溶，淡淡的香氣似乎能融入心間，讓人不覺心神愉悅。
女生不覺彎了眉眼，看得上川管家又是一陣心酸感慨。
「這個？」清桐示意旁邊細口的白瓷瓶，「這裡面是酒嗎？」
看著記憶不再但依然對酒念念不忘的女生，老人家一時哭笑不得。
這一幕恰好被一同而來的朽木白哉和卯之花盡收眼底。
女子笑容溫婉，「朽木小姐風采依舊。」
朽木白哉只低低回了句，「麻煩了。」
「朽木隊長無須客氣。」
上川管家意會，收拾了東西退下。
卯之花輕步上前，不過幾步隨即又停了下來。
原因無他，眼前的孩子雖是神情不該，那單薄衣著下的身軀，卻已隨著她的接近而微微緊繃。
這顯然是對強者下意識的戒備。
朽木白哉也不多言，逕自提步踏入內室。
擦身而過的瞬間，腳步甚至不曾有所停頓。
僅僅只是如此，卯之花就驚訝地發現孩子已放下了防備。
究竟得多深的情感，才能在記憶丟失之時還依然全心全意地信賴？
診斷的結果，並不如意。
「朽木小姐身上，沒有戰鬥產生的傷害。」
男子眸眼波瀾微起，「那麼，失憶的原因是什麼？」
「沒有發現頭部有撞擊的痕跡，可以排除是外傷所致。」
「你是指，藥物？」
「不無可能，若想要清楚原因，恐怕還得弄清楚朽木小姐失憶之前的去向。」
「我知道了。」
去向麼？
自那孩子離開之後，他便召回了暗衛。
雖不能準確知曉她的動靜，捕捉靈壓痕跡還是可以的。
派了人去往技術開發局調查，很快有了結果。
「浦原喜助？」
「是，追溯了清桐大人靈壓痕跡，最後是消失在浦原小店。」
「下去吧。」
屍魂界的天氣依舊美好得摒棄任何蒼白的言語。
隊長室中，男子斂眼靜坐，桌上物事井井有條，精確得令往來死神不覺肅然。
決戰迫在眉睫，時間於所有人而言，都顯得太過苛刻。
一旦開戰，他勢必赴往虛圈。
失去了精銳力量守護的屍魂界，實在有太多太多的不安因素。
那孩子又偏偏在此時失了記憶……
總是少不得，親自走一趟。
到現世一遭，不意外地發現那孩子去了虛圈。
衝動的性子，從來不會改變。
只是，停留的時間也未免過於短暫。
既沒有發生戰鬥，說明在那裡定是遇上了熟人。
而在虛圈與那孩子相熟的，怎麼想都只有一個。
此念方起，擱在膝上的手就不覺微微一緊。
清桐尚不知自家父親大人在為自己傷神，正饒有興致地左逛右逛。
朽木宅典雅而大氣，一樹一木，一雕一琢，都沉澱著歲月的古樸。
境由心生，心隨景動，本就一身輕鬆的人瞧著這難得一見的景致，眉眼更是舒緩了不少。
時近冬季，院中花草已經青青翠翠，好似那冬寒全然不關己事。
聽了下人的零碎話語，才知道是技術開發局的手筆，具體是什麼就不是很清楚了。
不過這不妨礙她賞景的心情。
走得累了，正打算找處乾淨的地方歇一歇，不遠處的回廊就走出一方婉麗的身影。
不願
人未走近,心跳先突突地失了兩拍。
不明原因,但不喜歡這種感覺。
那方身影頓了頓,朝這邊緩慢靠近。
清桐抿了抿唇，習慣性地垂下眸。
日光小心籠罩,隔出一圈淺薄的疏離氣息。
風起,又乍停。
三五步的距離之外，女子淺笑，「好久不見。」
似有似曾相識的畫面，清桐眼裡劃過些許茫然，仔細追憶，卻又什麼都沒有。
腦中的空白感愈加強烈，短短三字只得無奈地一再重複，「你是誰？」
霞大路微微一愣。
失憶之事已有所聽聞,是以並不驚訝。
短暫的失神，不過是因為這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問話。
——她是誰？
朽木白哉的妻子。
答案如此清晰，卻又如此難以啟齒。
一時不知如此回應。
「不回答嗎？」
這樣的沉默，怪異地掀起內心波瀾。
不喜，因而轉身欲離去。
「不，我是，」女生柔柔吐氣，「朽木家的主母。」
父親大人是朽木家家主，這女人是朽木家主母，那麼也就是說……
粗略的念頭一起，內心煩躁頓時揮之不去。
清桐猛一側身，一字一頓道，「你非我母親。」
明明一無所知，但就是無比確定。
逆鱗被觸犯，肅殺之氣再不壓制。
說不出到底是無奈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分，霞大路自嘲地笑了笑，「看來無論你是否記得我，我們的關係都是一如既往呐。」
見清桐還是冷冷淡淡的模樣，她又緩緩地肯定道，「是的，我非你母親。她是那麼溫柔的一個女子，我們之間，確實沒有相似之處。」
到底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你認識她？」
「認識，不過只見過幾次。」
雖還有問題，不過也明白和朽木家的現任主母談論上任主母，是一件算不得多麼愉快的事情。
清桐微微頷首，權作道別。
「你……」身後的霞大路驀然出聲，「去過虛圈了吧？」
欲言又止，神色略顯掙扎。
清桐沉默片刻，「為什麼會這麼問？」
霞大路一瞬不瞬地盯著女生的瞳眼，輕輕問了一句，「你連他也忘記了嗎？」
這個冷清的孩子和那個狡黠的男子，何時開始了命運的糾纏，又是何時，無可抵制地成為彼此重之又重的羈絆？
對於這劇本之外的命數，她從來捉摸不透。
「……他？」
女子極淡地笑了笑，「是麼，果然還是忘記了啊。」
羈絆再深，最後還是那麼乾脆地遺忘了。
清桐抿了抿唇，依舊那般一針見血，「你會特地提起，看來是很重要的人。」
「怎麼說，對你而言，他大概是除了你父親大人之外……最重要的人吧。」
「最重要的人……嗎？」瞳眼因沉思而眯起，釀出迷離的眸光，關鍵的問題終於被提及，「他是誰？」
答案似是呼之欲出，但來不及傾聽，又更快地被層層疊疊的濃霧遮掩。
心情是那般迫切，不禁再次追問，「他是誰？」
霞大路卻是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毫不婉轉的拒絕，暫態冷了女生的眉眼。
「原因。」
「他……忘記了他，也許是好事一件。」
「總妄圖以旁人之身猜度他人想法，甚至逾越地代其作出抉擇。世人大多這般自以為是，你也不例外。」
言語犀利，霞大路潤色不再，撇開臉，「世界上有些事，並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諸多不可改變因素導致身不由己，才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
清桐並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總結了一下所得，「那個人，在虛圈。我的失憶，很可能與他有關，是吧？」
還是這麼聰明，如她父親那般……
她既已得到猜測，自然不會因自己的三言兩語而動搖，霞大路搖頭，「到此為止吧。」
多說無益，還是趁早結束話題的好。
然而，答案尚未得到，劃下句號談何容易。
清桐一動不動，眼睫低垂， 「他的名字。」
輕而清的音，淺淺回蕩的盡是執著。
落入耳中，一時滿心滿眼的乾澀。
霞大路忽而抬眼，女生那細碎樹蔭下的年輕臉龐，隱隱有一分說不出的落寞。
其實，是彼此傾慕的吧。
早就該明瞭的，若非將心交心，那兩個性子截然不同卻又同樣冷情的人，又豈會一處就是百餘年？
曖昧氣息淡之又淡，但對於從來不卸下偽裝的人而言，已是難得之極。
那個男子，手段之決絕殘忍，連自己都不容放過。
一切的無情，都是為了僅有的情。
身為局外人的她，為之寒栗，卻也止不住難過。
沉默耗盡女生為數不多的耐心，靈壓開始蕩漾而開。
「放肆，居然敢冒犯母親大人！」
身量還不是很高的孩子突然出現，長相毓秀，小臉緊繃。
他的年紀瞧著不大，即使只看穿著，可見身份的非同一般。
打扮矜貴，一出口就是母親，這個孩子又是誰？
清桐並不做聲，那孩子又頗為惱怒地道，「朽木清桐，你既為朽木家人，又怎能不敬主母？」
漂亮的瞳眼中有幽暗的光亮浮浮沉沉，好一會，清桐才開口，「你又是誰？」
孩子挺直背脊，聲音清亮，「我是父親大人的孩子，朽木悠世。」
父親大人的孩子……
下意識地，清桐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有一種直覺，這個女人的回答，將會令她不悅。
那麼，就此作罷吧。
「站住！」
息事寧人並不容易。
內心的煩躁，自這對母子出現開始就一直無法平息。
自小舀金踏玉長大的女生，曾幾何時被如此對待過？
別說身後的那兩人，在這屍魂界，身份能如她尊貴的又有幾人？
那浸染在骨子裡的驕傲天性，從來就沒有因記憶不再而有所黯淡。
壓下燥意，隨意地選了個方向離去。
空氣被切割的聲響容不得忽略，清桐微微一側臉，一截樹枝擦著臉頰而過，斜斜插落在地上。
那不過是一截樹枝，上面零星的花，並不算濃烈的色彩，卻讓清桐頃刻間沉了眼眸。
梅花。
只是一瞬，便辨認出此物。
沒想到悠世會突然出手，霞大路略略蒼白臉色，不失冷靜地道歉，「對不起，清桐，這孩子他——」
然而，清桐轉過身，一雙濃重的眸眼只盯著神情倔強的男孩。
「這梅花，你從哪裡折的？」
整個朽木宅，唯獨一處地方，栽種著滿滿的春櫻和冬梅。
清得過冷的嗓音，似竭力隱忍的獸。
年歲還不大的孩子，忍不住微微退後一步，隨即又不甘地上前。
「不要讓我再問第二遍。」
孩子下巴緊繃，不願作答。
霞大路頓了頓，「清桐——」
餘音被掐斷在女生的忽然靠近中。
「啊——」
寬袖滑落，稚嫩的手腕被輕易地掌握，掙脫不得。
小半個頭的差距，竟破天荒地讓孩子感到壓迫。
「放肆！」
氣急敗壞沒能挽救回手腕，力道反而收得愈緊，白膚上不多時就浮起明顯的紅痕。
「放開我！」
「你竟然，進了那裡。」
「悠世！」霞大路未免也有些許焦急，「為什麼要進去那個地方？快向你姐姐道歉！」
「因為母親大人說過喜歡那裡的梅花……」朽木悠世似有懊惱地對著女子解釋，隨即又斬釘截鐵道，「我才不會向這個女人道歉！」
同樣冠有朽木之名，為何他就不被允許進入？身為主母的母親大人，又為什麼只能遠遠觀賞？
「原來如此。」
為了你的母親，就可以肆意踐踏他人的珍貴麼？
殺氣雖淡，依舊引來了暗衛的現身。
「清桐大人，請息怒！」
左南不在此，其他暗衛苦於身份不過，只能婉言勸慰。
呼吸尚未平定，清桐無言而立，威壓隱隱。
有著繁花簇放的林子，是近百年來珍而視之的存在。
罕少觸碰，只因情感太過深重。
偌大的朽木宅，哪裡都好，唯獨此處，不願退讓。
已經那麼容讓了，為何還要得寸進尺？
明明她留下來的，那麼少……
咦，她是誰，那個地方……
疑問乍起，酸澀之感便沸湧而起。
凝聚的水滴，驚訝的不止是對方。
陌生的情緒來得如此猝不及防，絲毫容不得退避。
厚重得無以復加的感情，究竟從何而來？
「清桐。」
盼望已久的聲音，終於遲遲出現，暗衛行禮退下。
轉頭，瞳眼有萬番情緒隱忍。
唯有眉眼冷清的男子，喚起一個模糊遙遠的稱呼。
「父親大人，我到底忘記了什麼？」
竭力睜大的眼，終是抵不過情懷的蔓延。
淚氣的盈滿，壓抑層層染染。
那麼重要，縱生命永逝也不願釋懷的，到底是什麼？
豐臣管家心有不忍，「清桐大人——」
「幫幫我，父親大人。」
鬆開桎梏，罕少的失控，只因那求而不得。
袖子被揪住，緊緊的力道勾勒出一道道繃直的弧度，男子微斂眼簾，籠住千般情緒。
其實若非時機不對，這樣的忘卻，也並不是壞事。
年歲還如此之輕，卻總承擔著那麼多的沉重，要如何做才能有所緩解，一直無從下手。
於是難免有這樣的想法，既忘記了，便如此吧。
順其自然，也未嘗不好。
「拜託您了……」
竭力維持平靜，語調微不可察地顫抖。
胸襟處的溫熱，是情感壓抑到了極致。
眼波明暗幾轉，朽木白哉只是沉默。
細碎的花葉紛飛，飄零絮亂一如眾人的思緒。
孩子的難以自遏，早讓男子無聲退讓。
打破沉默的，是霞大路，「銀，那個人叫做市丸銀。而你的母親大人，名喚緋真。」
無法釋懷的話，就去記住。
很重要不是嗎，所以快回憶起來。
你的祖父大人，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市丸銀，露琪亞，亂菊……所有不願遺忘的，都伸出手再次拾起吧。
再沉重也心甘情願，只因羈絆如此的來之不易。
五指，收攏。
除了一掌的衣料，再握不住其他。
「無論如何也不願忘記，所以，幫幫我，父親大人。」
不是沒有察覺男子的躊躇，但不能無動於衷。
瞳眼相對，倔強一覽無遺。
立於內心的世界，不曾荒蕪半分，但也沒有丁點繁華。
放眼望去，皆盡空白，白得幾近蒼涼。
倘若放棄了過往，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那些塵封的記憶，又是否會在無數的午夜時分，不斷夢回？
那些人們，也是否會同她一般，因這無疾而終的羈絆而莫名傷感？
拋棄了曾經的她，還會是朽木清桐嗎？
「回去吧。」
會如你所願的，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的話……
男子垂眸，眼光掠過地上的樹枝，又轉向尚帶不甘的孩子，語氣冷淡而不容拒絕，「面壁思過一個月。不要再有第二次，悠世。」
任憑年歲荏苒，禁忌之處，依舊經不起丁點細微的觸碰。
被父親所斥，朽木悠世小臉蒼白，終是低眉斂眼，「是，父親大人。」
悠于 2016-1-13 13:07
沉睡
——十二番隊．技術開發局
相比外邊的明媚早晨,只剩餘各種高科技螢幕光的技術開發局顯然陰暗得有些過分的詭異。
鍵盤聲取代了其他聲響,快速而單一的節奏令來者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種嚴肅氛圍的錯覺。
當然,也不全然是錯覺，所謂什麼樣的將帶出什麼樣的兵,正如十一番隊的兇悍,技術開發局的一眾死神對於研究一道上的事情，也是情有獨鍾。
清桐再次踏入此地時，因為記憶不再，還小小地為這群科學瘋子感慨了一下。
涅音無面容沉靜地行禮引道，「幾位，這邊請。」
進了一扇普通得毫無出奇之處的門，清桐敏銳地頭皮微微一麻，隨即再無其他感覺。朽木白哉半點反應也無,因此她便不作聲。
通道算不上寬敞，兩側的牆壁乾淨得一無所有，只是每隔幾步就有一小盞光芒黯淡的頂燈。
盡頭最核心部位的房間是隊長涅繭利的專屬研究室。
因為是涅音無親自帶領，所以設在技術開發局內的一切警備線都通通賦予最高許可權，三人很是順利地到達了房間。
「隊長，朽木隊長和清桐大人來了。」
巨大的機器穩穩佔據了房間的中央部位，相比之下，正背對著他們的身形就顯得微小了。
螢幕上快速閃過一組組的資料，各種圖形節次鱗比，刺眼的光芒讓清桐不覺眯起了眼，轉而盯向男子有些模糊的背影。
朽木白哉言語簡潔，「如何？」
一陣鍵盤的敲擊聲之後，寬大的椅子猛地旋轉，戴著嚴密面具的死神不耐煩地說，「開啟穿界門的靈壓是藍染身邊的那個傢伙，也就是說，」慘白的手指直直指向清桐，「這個小丫頭的事情，與他有關。」
「我要解決方法。」
涅繭利嗤笑一聲，「本來我是沒工夫去理這種事情的，嘛，算了，」他示意一下旁邊裝木頭人的副手，「採集資料的事就交給你了，一個小時後我要看到分析報告。」
盡心盡責的女子恭敬應道，「是。」而後轉向清桐，「清桐大人，請跟我來。」
朽木白哉沒有言語，清桐微微躬身，跟著涅音無進了房間的一扇偏門。
直到門完全闔上，涅繭利才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手指道，「你該不會只是為了恢復記憶這一件小事來麻煩我吧？」
暗淡之中，男子的眸光愈發深沉，「你應該也發現了，她身上有陌生的力量。」
涅繭利頂著面具笑得滲人，「方才還不大確定，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幾分好奇了。」
「這是失憶之後才有的現象，原本的靈壓有減弱的趨勢。」
「她本人的感覺呢？」
朽木白哉語氣沉靜，「一無所察。」
難得遇到有挑戰性的事情，男子的金色瞳眼咕嚕嚕地轉了幾圈，「看來跟失憶還有一定的關係。」
話題剛告一段落，涅音無就帶著清桐出現了。
清桐默默地走回自家父親大人身邊，手指上被取血的地方還微微刺痛。
身邊的一切都陌生至極，她不喜離朽木白哉太遠。
「接下來可能還需要請清桐大人的配合，所以回去之後請好好休息。」
因為一時半會還無法得知結果，朽木白哉便直接閃人了。
近來屍魂界的事務愈加繁忙，身兼兩職的男子堪堪結束一事，又立馬調頭處理隊務。
府中有清桐不喜之人，上川管家笑著對她建議，「總悶在府中也不好，清桐大人若是無事，到處走走也有好處。」
正好無事可做，於是點頭應了。
左南攜著部下無聲無息地跟隨在後，清桐偏頭，頓了頓。
「無需隱身，出來吧。」
知道她的對象所指，左南恭敬地現身行禮。
「陪我走走。」
此人她雖沒印象，但那種隱隱的好感卻在存在的。她畢竟對這個地方不熟悉，有個人指導著也好。
屬於死神大本營的瀞靈庭規劃齊整，寬敞有餘，但卻單調無趣。
清桐所謂的走走，其實完全是用瞬步在走。
顧慮到身後跟隨的左南，她並沒有用盡全力，不過這也讓男子跟得頗是吃力。
失去了記憶的清桐並不知曉自身力量的變化，只認真仔細地記住瀞靈庭的大致佈局和重要場所。
一番功夫之後，兩人來到了瀞靈門之一的「白道門」，兕丹坊與清桐的淵源不淺，這會兒很是自覺地開門讓道。
流魂街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往來的幾乎都是沒有靈力的普通魂魄，偶爾出現的死神也都是因為職責所在，並無過多干涉魂魄們的生活。
少了瀞靈庭各番隊死神的強勢靈壓，這樣溫和而無害的地方，讓清桐放鬆了不少。
前面的小攤生意不錯，吸引了些許有靈力的孩童圍繞，女生好奇地盯著看了一會，左南不覺眼帶笑意，示意下屬去買了一些食物回來。
眼前很快遞上了暗衛買來的小食，食物還懶懶地散發著熱氣，清桐小心地咬了一口，然後眉眼一彎。
自小也算是看顧著清桐長大的左南，看出女生的愉悅心情，也跟著會心一笑。
「清桐！」
轉頭，女子的長相一如聲音般媚麗，金色的發澤在竟讓清桐有一瞬間的恍惚。
「果然是你。」
兩手還拿著食物，就被女子迫不及待地抱住了。
似曾相識的感覺又開始作祟，清桐沒有避開對方的擁抱。
左南自然認得這位女子的身份，「松本副隊長。」
「左南也在啊，」松本終於大發善心地鬆開了手，叉著腰對著清桐抱怨道，「你這傢伙，回來了居然也不通知我一聲！」
若是說身份，眼前這個女子無疑是十番隊副隊長松本亂菊，但是從她的行為，又可判別彼此關係的非同一般……
清桐想了想，遞過另一串尚未染指的丸子，「給你，賠禮。」
松本大方笑納，並貢獻出她剛得到手不久的酒。
左南抽搐著嘴角，生生按捺住上前制止的衝動。
亂菊真可謂是清桐唯一僅有的閨蜜了，兩人玩笑了兩句，她便自然而然地問出了一句，「你最近都在現世幹什麼？」
手微微一頓，清桐對著丸子就是一咬，「不知道。」
女子尚未反應過來，順口道，「什麼意思？」
清桐似笑非笑地斜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松本頓時肅正神色，「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回答，而是側過臉朝身後的男子喚道，「左南。」
自左南處得到的消息讓松本亂菊臉色一沉，竟是失憶了。
抬眼望去，女生側臉沉靜，仿若絲毫不為所困。
一時有些無奈，「什麼都忘了嗎？」
清桐稍作沉思，「只隱約記得父親大人。」
亂菊不死心，「關於你自己的呢，斬魄刀也不記得嗎？」
斬魄刀？
順著對方的視線一望，不甚意外地看到了身後背著的刀。
雖說是從昏迷中醒過來便一直握在手中的，但自己也確實沒有印象。
反手將刀抽出，利薄刀身在日光中寒光森森。
「你是說它？」手指慢吞吞地在邊緣處游走，立時留下鮮紅的痕跡。清桐看了一眼傷口，不在意地笑道，「很鋒利。」
松本亂菊無力扶額，「你連斬魄刀的名字都遺忘了。」
「名字？」清桐好奇地撥弄了一下末端的兩個小鈴鐺，「斬魄刀也有名字嗎？」
小鈴鐺絲毫沒有聲響。
每個死神的斬魄刀都不一樣，清桐的斬魄刀尤為特別，原因在於末端與生俱來的小鈴鐺。
看似普通，但事實上除卻擁有者，他人的觸碰都不會使鈴鐺發出聲響。
如今，斬魄刀竟然對清桐毫無反應。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亂菊臉色沉重，「當然有，每把斬魄刀都有自己的名字。清桐，你必須想起來。」否則將失去斬魄刀的力量。
清桐只笑不語。
接近傍晚的時候，技術開發局又來人了。
出於清桐的身份考慮，是涅音無親自來接送，「……檢測出清桐大人體內殘留著特殊物質，分析出來的靈子波動跟當初清桐大人卍解時的相似度很高，初步推測是同樣具有抹滅功能的藥物。體內力量的減弱可能是抵制藥效所致。」
於是才溜達回家的清桐，轉眼就被自家父親大人打包送走了。
「真是的……」
躺在試驗臺上，清桐平穩氣息，竭力忽略身上各種儀器帶來的不適。
不得不說，能夠坐上技術開發局之位的死神，還是具備相當才能的。
只不過是區區一天不到，就將清桐當時吃下的東西推測得七七八八。
叛變之時清桐的卍解讓藍染不大不小地吃了一虧，到了虛圈之後就將資料資料交予薩爾阿波羅。
對於清桐可以無視反膜直接攻擊的能力，那只科學怪虛表示相當之感興趣，銀拿到的東西正好就是他根據清桐的卍解資料研究所得。
但因為是未成品，附帶著的副作用不少，斬魄刀下意識地抵禦這股同源的力量，壓制的失衡讓原本那股莫名的力量失去控制，這才有了後來的局面。
涅音無動作麻利地在清桐身上置放各種儀器，涅繭利對著螢幕自言自語，「奇怪，那股力量到底是什麼……」
「準備完成，請問現在開始嗎，涅大人？」
「我知道了，」男子快速地按下一系列指令，「開始吧。」
話音剛落，熒熒淡光迅速蔓延交叉，轉瞬在女生身上勾畫出一幅複雜的圖案。
清桐只感覺耳邊傳來一陣很有規律的跳動，慢慢地與自己的心跳合為一體，疲憊感突襲而來，眼皮不由自主地闔上……
涅繭利看著漸漸失去意識的女生，眼神是一種冷靜的瘋狂，「要是將這小丫頭解剖了，說不定能得到我要的答案……」
他的言論不可謂不驚悚，涅音無只是面不改色地提醒道，「時間差不多了，涅大人。」
男子有些不甘地將眼神移開，「雖然我很好奇那股力量，但是好不容易可以去虛圈一趟，浪費機會實在太可惜了。」
「恢復記憶需要一定的時候和機遇，涅大人無需擔心。」
「笨蛋，我當然知道。」涅繭利起身，「能不能順利恢復還是個問題呢，沒必要浪費時間，走吧。」
另一邊，諸位隊長也紛紛集合到一番隊。
瀞靈庭各處大張旗鼓，正準備大戰一場。
陷入深度睡眠的清桐不知道，她掛心已久的決戰，已悄然無息地開始了。
真假
有了十刃的友情奉陪,黑崎一護一行人在虛圈,說是水深火熱也不為過。
戰鬥還進行了不到一半,井上姬織這個目標人物還沒搶到手不說，眾人就都紛紛先後負傷了。
本該是一大助力的清桐,又偏偏在相遇之前就被市丸銀耍心眼動了手腳,無法如約履行承諾。
幸好浦原喜助性格謹慎，做事向來都留有二手，在黑崎一護等人離開之後，便日夜加工，硬生生將原來三個月才能完成的任務濃縮成一個月，提前穩定了通往虛圈的黑腔。
這一點倒是屍魂界所料未及的，經過一番緊急的商議，瀞靈庭決定派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六番隊隊長朽木白哉、十一番隊隊長更木劍八以及十二番隊隊長涅繭利以上四位隊長一同前往虛圈增援。
四位隊長的到來,恰好拯救了正處於劣勢的黑崎一護等人，可謂是久旱逢甘露般的及時。
藍染等人已經不知去向，虛圈交由第四十刃烏爾奇奧拉、第五十刃諾伊特拉、第七十刃佐馬利和第八十刃薩爾阿波羅連同守護。
第六十刃葛力姆喬已為黑崎一護重傷，第九十刃被露琪亞斬殺，如今加上屍魂界幾位隊長的突襲而至，虛圈一時硝煙四起。
諾伊特拉與更木劍八的力量對決，佐馬利與朽木白哉的速度對決，以及薩爾阿波羅與涅繭利的科學對決，諸場戰鬥，無不險象環生而又峰迴路轉。
好在最後都有驚無險地戰勝了，雖稍顯狼狽，但並無大礙。
虛圈核心人物率先出動，屍魂界方面同樣有條不紊地執行總隊長的命令步驟，將真正的空町座進行轉移，打算來個偷天換日。
同時除卻核心戰鬥力之外，幾乎所有人馬傾巢而出，忙碌對付趁機在現世掀風起浪的雜牌虛。
牽動虛圈和屍魂界絕大部分力量的決鬥，已悄然無聲地拉起了帷幕。
——假空町座
這座城市平和依舊，半點看不出瑕疵。
一切早已準備就緒，總隊長山本元柳齋重國攜一干隊長，嚴陣以待。
藍染不負眾望，同樣攜了原屍魂界的兩個隊長和其他十刃，施施然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總隊長寶刀未老，一出手就是熊熊烈火，率先將藍染、市丸銀和東仙要三人嚴密包圍。
為了這一刻雙方早就準備許久，如今的局面無法挽回，再多的言語也是枉然，隊長們心下了然，無需吩咐就各自挑了對手，和十刃開始了交鋒。
單獨一個烈字無法囊括的慘，唯有生死才得以結束戰鬥。
沒有誰敢掉以輕心，獨有一人在屍魂界的角落裡，好夢正酣。
天空鋪染了一層寶石藍，深湛遼闊，色彩乾淨剔透得有點不真實。
山間冉冉升起涼風，揚起髮絲的同時，思維也跟著百般無賴地散漫。
遠方是峰巒起伏的壯闊輪廓，只是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心中就莫名舒暢。
只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肩膀忽然被搭上一件寬敞的外衣，女子聲線溫婉，在風中略微模糊，「清桐，你果然又自己跑到了這裡。穿得那麼少，當心生病哦。」
回頭，身影纖細而不失美好。
還來不及多想，身體就已先自動自覺地作出了反應，「母親大人。」
女子彎眉一笑，「下次出來可不要再調皮了，讓你父親大人知道你一個人偷偷溜出來，又少不了要挨訓的。」
溫暖近得那般觸手可及，於是也不由自主地揚起唇，「只要母親大人不說的話，父親大人就不會知道了。」
撒嬌的語氣向來令女子愉悅，伸手，動作輕柔地將孩子淩亂的漆黑長髮重新束起，「快回去吧，你父親大人也差不多回府了。」
乖巧地任由女子動作，心間恍惚有細碎的幸福動漾，粼粼閃閃。
府中一派忙碌景象，喜氣洋洋。
兩人才堪堪踏入內宅，上川管家就忙不迭地迎了上來，「清桐大人，您總算來了。請快些更衣吧，客人們都已經開始抵達了。」
更衣？客人？
思維有一瞬間的遲滯，隨即是恍然，「我差點忘了。」
女子掩袖而笑，形容美好，「你這孩子，連一百五十歲的生辰也能忘記。好了，快去梳洗吧。」
一旁的婢女也跟著嬉笑，捧著物事，上前伺候。
精心準備的和服被折疊得整整齊齊地呈上，低調奢華的藍紫澤，只在衣擺處綴著大朵的淺色花瓣，可見價值的不菲。
長長的發被放下，鋪渲了一背，只在耳際各拈起一小束，用白色小繩柔柔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餘下部分伏貼垂下，形成白與黑的鮮明對比。
婢女恭敬地遞上的檜扇，做工精美，是貴族常備的飾物。
遲疑，伸手輕握。五指白皙修長，橫亙于深色的薄扇骨之上，自有一番說不出的驚心動魄之美。
淡然旋身，及地的衣擺蜿蜒出華麗的弧度，婢女眼裡滿是驚豔，清桐心頭卻無端地浮起燥意。
「你覺得我的裝扮如何？」
婢女一愣，而後垂頭，「清桐大人自是風華無雙。」
「是麼？」
感覺應該是這樣，又好像……不該是這樣的，但說不出究竟有何不妥。
催促的聲音再次傳來，「清桐大人，家主有請。」
罷了，前方賓客滿堂，還不是躊躇的時候。
「走吧。」
踏出內室，庭院風光朗朗，穿過橫廊紅柱，片刻便抵達正廳。
堪堪窺見身影，跪坐門前的美婢就立時俯首行禮，然後動作輕巧劃一地拉開紙門。
華衣美人，翩翩公子，輕言淺笑，觥籌交錯，一副貴族宴會圖就這樣緩慢在眼前展開。
四大貴族之首朽木族公主的一百五十歲整壽，隆重慶賀一番，自然理所應當。
垂眸，在眾人的注視下，步履翩躚地移步上前。
施施然對著正座的男女行了優雅一禮，「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一身深色正裝的儼然是朽木家家主朽木白哉，身旁的嫻柔女子毫無疑問是主母朽木緋真。
行過禮，清桐端坐下首，舉止有度地接受其他貴族和瀞靈庭十三番隊眾正副隊長的祝賀。過了一陣子，便有年輕的仕女上前相邀。
來者是貴族家的小姐，言笑晏晏。
私心下並不願前去，只是自己到底是今天宴會的主角。
抬眸望向首位，無言詢問雙親的意見。
眉目的冷漠，掩不住男子的俊雅，朽木白哉低眸道，「慎言慎行。」
知道丈夫是在特指這孩子貪杯的愛好，緋真笑意溫婉，「霞大路還有其他幾位貴族家的小姐不久前就已經在找你，莫讓客人久等，快去吧。」
既是如此，少不得去一趟了。
「是。」
正廳中可以說都是身份十分貴重的貴族長輩，年輕的公子仕女大都在庭院中設宴玩樂，這裡的氣氛更適合他們。
退到庭院，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女眷席位上便有幾道目光影影綽綽。
正躊躇著是否過去，就有人按捺不住地上前，「清桐，你還在這裡幹什麼，大家都在等你呢。」
容顏秀麗的貴族女子嬉笑著將人拉往聚了幾個貴族仕女的角落，正神采飛揚地對著其他人說話的，是霞大路家的大小姐。
——很是與眾不同的貴族女子，活潑開朗，不恃身份，名為霞大路千美子。
清桐的加入，無疑使得氣氛更為濃烈。
「清桐姬今天好美。」
身為朽木家家主朽木白哉唯一的子嗣，清桐被稱上一聲公主也無可厚非。更何況她承襲了朽木一族的良好基因，相貌氣度自是上乘。
讚美的話語不斷而含蓄，並算不得煩人，卻怎麼也提不起興致。
右手執扇，隨意地掩住微抿的唇，眸眼低垂，即使不言不語，也自有一番無聲的優雅。
「過了今日，清桐大人的婚姻之事就該提上日程了吧。」
毫無前兆的，執扇的手驟然一緊。
突兀的話題，一下子引起諸人的注意。
「是啊，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仗著平日的情分，一位仕女大膽詢問，「呐，清桐姬有傾慕的對象嗎？」
「咦？」清桐一愣，傾慕對象麼……
遲疑的反應讓對方興趣大增，「真的有嗎？能讓清桐姬傾心的貴公子，想必一定如您般風采逼人。」
否定的念頭乍起，心尖便是一閃而過的悸動。
好奇怪，剛才那是什麼？
模糊的笑容，耀眼的銀紫光澤，以及，衣擺張揚的背影……
「清桐姬？」
回神，「是？」
「聽說朽木家打算和其他四大家族之一聯姻，這是真的嗎？」
疲憊之感愈發強烈，唯有低眉斂眼，「此事我不曾聽說。」
「萬分抱歉，是我唐突了。」
聯姻嗎……
的確，她也已經一百五十歲了。
既是生而享盡尊貴，就無法逃避責任。
聽話地長大，順從地嫁人，這便是命運。
出生，成長，結婚生子，而後老去，從一開始就規劃好的、無法更改的軌道。
既然洞悉一切的話，又為何心生悲涼？
一直都是被如此教育著長大的，怎麼會在此刻這般不甘？
一旁暗中觀察許久的霞大路擔憂地靠近，「怎麼了，清桐，怎麼今天都不見你開口？」
心中的不悅一閃而過，仰頭，下意識想要避開的動作生生頓住。
為什麼她突然會對霞大路家的仕女如此反感？她們之間，明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清桐？」霞大路千美子蹙眉，「是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朽木家的公主天生體弱，只有極其微弱的靈壓，資質相比族中其他孩子要遠遠差得多，幼時更是時常生病，經過這些年的精心調養才好不容易好起來。因此才有霞大路方才的那麼一問。
雖然在靈力上有所缺陷，但朽木家公主優雅至極的風姿和氣度，在瀞靈庭卻是廣為稱頌的。
是的，天生體弱，但卻被稱為貴族仕女模範，這就是她，朽木清桐。
到底還是不動聲色地避開兩人的肢體接觸，清桐微笑，「沒有，我很好。可能是剛剛吹了風，現在有點累了。」
只是，心中一再出現的違和感，微妙至極，又很難不在意。
難以理解，眼睛所看到的，都那麼真實，又那麼虛幻，母親大人如此，為她而慶的宴會是如此，甚至，連她自己也是如此……
但是，倘若這一切都是假的，那麼真實的又是什麼？
茫然的樣子，落在霞大路千美子眼中成了無法掩飾的疲憊，「你又去吹風了？都說了那樣不好你就是不聽，既然身體不舒服，還是去休息一下吧，反正真正的宴會是在晚上。」
心憂清桐的身體，眾人也紛紛勸道，「是啊，請回屋歇息一二吧。」
「那麼，恕我失禮了。」
要離開的心情那般迫切，一時竟顧不得太多的禮數。
重要的宴會，半途而去，著實失禮。尋常貴族尚且不會這樣，更何況她？向來謹守貴族禮儀的她——
謹守貴族禮儀？
思維再次一滯，又來了，這種隱隱約約的嘲諷感覺是什麼？
嘲諷？因為謹守禮儀？
不知不覺走至院中的水池，俯身，平靜水面映出女生的眉眼，秀麗雅致，裝扮華貴。
這確實是她，但為什麼感覺……很陌生？
【因為這不是你。】
乍然一驚，因為這驟然而現的聲音。
「誰？」
然而，沒有回答。
唯有風吹草動的窸窣聲響。
錯覺嗎？
略帶無奈地笑了笑，竟有些莫名其妙地贊同那句話。
今天的她，果然有點奇怪呢，也許是真的病了也不一定……
回身，正打算回屋歇息，忽然感覺不對勁。
後頸傳來劇痛，最後模糊的一眼，是穿著全身漆黑勁裝的男子。
朽木家的暗衛？怎麼會……
思維到此結束。
突變
醒過來的時候,周遭寂然。
極其安靜,又極其陌生的地方。
清醒之後,不意外地回憶起昨天記憶的終點。
來龍去脈尤然不清楚，然而卻明白自身的不安全處境。
天生的矜貴身份註定她所經歷的都非同一般,因此此刻雖算不上若無其事,也沒有如何驚慌。
清桐靜坐片刻，起身拉開了紙門。
視線所及，全然沒有熟悉之處。
普通的房屋，小巧的院落，沒有瀞靈庭無處不在的靈壓壓迫，還隱約可以聽到不遠處的各種熱鬧聲響，這裡是……流魂街？
想來也是，若是她依舊身處於瀞靈庭,怕是不消一日就會被找到。朽木一族的能耐，遠非想像能感知的。
然而再細細一想，能自戒備森嚴的朽木宅將她擄出而不驚動任何守衛，又可見敵人同樣手段了得。
不過，敵人會是誰？
她沒有所謂的逆天能力，可以讓人覬覦得甚至罔顧朽木族的強大。如果說是為了她的姿色，那就更沒必要冒著如此大風險了，其他貴族家的小姐同樣不差，又何必選擇最為難對付的朽木家？
思來想去，自身唯一的可取之處，無非就是那尊貴無雙的身份了。
朽木家有史以來最強家主，朽木白哉的唯一子嗣。
一旦牽扯到利益，便會有無數的可能性。
妄想富貴的無知平民？其他貴族？或者可以大膽猜測，是朽木族出了叛徒？
若是後者，那麼許多疑問就可迎刃而解了。
當然，不排斥其他可能。
思考忽而一滯——
在這種環境下，她為何能這般鎮定？
不僅不驚慌，反而理所當然地進行猜測和推斷，冷靜得近乎殘酷。
這樣的感覺，就好像類似的危險情況已經歷過無數遍，多得連驚訝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是，怎麼可能？
【為何不可能？】
瞳眼驟然緊縮。
不屬於這裡的聲音再次出現，只是眼下並沒有時間細究。
「清桐大人，需要現在伺候您梳洗嗎？」
轉身，是衣著普通的侍女，相貌平凡，神態恭敬。
斂下情緒，頷首。
事畢，清桐低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侍女。
不是沒有試過從這女子身上瞭解更多關於敵人的資訊，但是——
梳洗，著裝，早膳。
在這一連串的過程中，她除非必要，否則絕不開口。
不過也不意外，能夠被挑中的，又豈會是簡單的人物，怕是這看似平凡的外皮下還隱藏著不弱的力量吧？
【不過是弱質之流。】
這是第三次，清桐儼然不再詫異了。
「下去吧。」
「是。」
屋子恢復靜謐。
看似空無一人，實則耳目暗藏。
清桐閉上眼，沉下心神，「你是誰？」
聲音默了一瞬，【你知道答案的。】
眉心蹙起，「我不知道。」
【你知道。】語調依舊平淡，卻篤定。
清桐頓了頓，沒有繼續糾纏，「你為什麼會出現？或者說，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出現皆因你的心神失守。】
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些許，「什麼意思？」
【你對一切的懷疑。】
「將你知道的告訴我。」
【你會知曉一切的，當你憶起吾等的存在時。】
「『憶起吾等的存在』是什麼意思？」
【期待歸來……吾主。】
終歸沉寂，再多的追問也沒能得到回應。
竭力試著回憶起一些什麼，卻始終不得而知，心中難免焦慮。
到底想知道什麼，為什麼會想要知道？
這些問題，找不到答案。
只是隱約有種感覺，不斷呼喚著自己去尋找。
想起來吧，想起來吧……
三日過去了，院落再沒有多餘的訪客。
「難道你們費盡心思把我帶到這裡，就是為了讓我享受與世隔絕的日子？」
清桐懶懶地以手支額，似笑非笑地睨著侍女。
脫離了眾人的眼光，她的變化似乎越來越大，並非是外貌或者是身體，而是行為舉止。
說不出緣由的，侍女心下一跳，「夜深了，請您早點歇息。」
要傳達的就這麼一句，清桐不甚在意地點頭，「下去吧。」
隔天，這座小院落果然迎來了了新的客人。
黑髮白膚，眉目雅致，男子出現的刹那，清桐微微一訝。
「沒想到是你。」
「這幾天感覺如何，清桐大人？」
「為什麼不繼續隱藏身份，朽木……雅次君？」
「你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
「你也是。」
「沒有其他想說的嗎？」
「朽木零巒長老，叛變了？」
「……如你所見。」
「我猜，你們的情況並不客觀，對嗎？」
朽木雅次靜靜地看了清桐好一會，「無需擔憂，只要有您在，我們會安然無恙的。」
對話到此結束。
再見面時，已不復上次的平和。
清桐淡漠地看著朽木零巒，任由一身勁裝的暗衛挾制。
脖頸間的冰冷，不遺餘力地提醒著她此刻處境的不善。
「老夫處心積慮佈置了這麼久，沒想到還是敗給了那小子。」
那小子毫無疑問是指朽木白哉。
清桐眉眼閃過顯而易見的不悅，「零巒長老的意思，是打算投降嗎？」
老人眼底的狠意一閃而過，口中只吐出兩個字，「休、想。」
對峙的地點，很快就轉移到了庭院之中。
然而來者並非朽木白哉，而是左南帶領下的一干朽木家暗衛。
「清桐大人！」
「你最好閉上嘴，否則後果自負。」朽木零巒低笑，而後一瞬不瞬地盯著清桐，「沒有想到吧，朽木白哉竟然沒有出現。讓我想想，你現在是不是想問，『為什麼父親大人不在？』」
算不上好的預感掠過心頭，「你想說什麼？」
「閉上眼，能感覺到的吧？你的父親大人，現在正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為民除害……」
呼吸驟然一緊。
確實如此，無需特別感知。
因為無論何時，她都能清楚地捕捉到那一抹靈壓。
屬於那個驕傲而強大的男子的靈壓，她的父親大人。
所謂的為民除害，是指虛吧？
是了，永遠謹守責任和規矩，不為一切所動，冷漠得幾乎冷情，這就是朽木白哉。
「想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嗎？」
「如果我說不呢？」
「可我想讓你知道，想讓你知道當責任和女兒的選擇擺在面前時，朽木白哉——你偉大的父親大人，他是怎麼選擇的……」
答案呼之欲出，身體卻有制止的衝動，強烈到不容忽略。
「不用再——」
「他直接，離開了。」
嗓音嘶礪，六字沉重如岩，如壓在心間，不帶慈悲地碾過，一寸又一寸。
疼痛來得莫名，每一次的心跳都似會蕩起一陣陣的塵埃，落寞飛舞。
「難過得說不出話了嗎？只不過是很簡單的一道選擇題，就可以輕易地揭開那個男人的真正面目——連女兒的生死都可以置之不理，只知道一味地死受規矩，嘖……」
特地放緩的話語，將內心的醜陋傷痕一點一點地剝開。
「或許我可以幫你分析一下原因，」老人笑得一如睿智之者，「很簡單，要先猜猜看嗎？」
眼睫微動，不置一詞。
朽木零巒不為所動，逕自殘忍地敘述，「因為你太弱了。」
——因為你太弱了。
沒錯，這就是答案。
只是，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地告訴她呢？
其實就算不說，也還是知道的。
不僅身為女兒身，且天生體弱，這樣的她，自降世那一刻起，就註定破碎眾人的希望。
「你知道嗎，我們曾經對朽木白哉寄予多大的期望？」
「期望？這也是，失望的開始嗎？」
「沒錯，身為一族之長，卻一意孤行地要娶一個流魂街出生的女人！我們的勸阻全然無濟於事……」
「再然後就是我？」
朽木零巒沉默片刻，「是的，我們都期盼著一個完美的繼承人，來改變這一切。」
清桐勾起唇角，無聲無息地笑。
舉止優雅又如何，順從地成長為一位名媛仕女，就當真可以彌補一切的不足嗎？
朽木族人和長老們的不滿，從來就不曾停止過。
因為，朽木族需要的，是一個強大的繼承人。
而她，恰好不是。
賦予她極其尊貴的身份，卻又吝嗇於讓她擁有資格。
上天開的玩笑之所以殘忍，正在於其無法拒絕。
「但你實在讓我們失望，應該說——從出生開始，你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輕巧的一句話，道盡始末。
開始，也意味著終結。
若被賦予如此結局，那也未免悲哀。
存在的意義，竟只局限於這般的理由。
「沒有存在的理由……嗎？」
聲音低得有些莫名的詭異，女生散發中的眉眼神色不清。
「本來打算用你將人引出的，只可惜你之于朽木白哉，也不過是如此。」
萬物皆有其極端，既是疼到了極點，也就無所謂更難過了。
清桐只漠然垂首，任由對方言辭放肆。
「不過，意外之喜總是有的。」
左南臉色不善，「什麼意思？」
「只是一個朽木公主還不夠分量的話，那麼，加上朽木家主母呢？」
前方一陣騷動，面容溫婉的女子接而出現。
「什麼？！為什麼主母會出現在這裡？」
「請容許我隆重介紹一番，這位——」朽木零巒對上左南等的震驚眼神，神色運籌帷幄般自如，「朽木緋真，是一個無私的母親，同樣也是一個……無知的主母。」
女子的面容鎮定，「閒話少說，我已經來了，請依言放了清桐。」
「請不用著急。難得貴客臨門，總得好生招待一番才是，不然豈不是失了禮數？」
見對方沒有謹守承諾，緋真的語氣罕見地嚴厲了幾分，「你想毀約？」
「本來就沒有約定，又哪裡來的毀約？我不過是稍稍提了一下，你就不顧一切地來了。居然在這種緊要關頭自投羅網，不得不說，實在是愚蠢至極。」
朽木零巒使了個眼色，手下人便心知肚明，上前挾了女子，與清桐隔了不近不遠的距離。
「可惡！」
左南暗中打了個手勢，示意下屬去通知朽木白哉。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朽木零巒在一名暗衛離開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建議道，「你們最好放下手中之物，乖乖束手就擒。」
威脅說得輕描淡寫，卻令人不得不聽從，左南眉眼深沉地棄了斬魄刀，一干下屬隨之。
朽木零巒對於左南的識趣很是滿意，然而狠厲並沒有到此為止。
「很好，不過……人太多就是礙眼，除了帶頭的那個，其他一個不留。」
「是！」
「朽木零巒，你——」
「不要輕舉妄動，別忘了你們的使命是什麼？」
殺氣驟然於燥悶的空氣中浮動。
失去了武器，又受制於人，意味著還沒開始就已落了先機。
朽木家暗衛身軀緊繃，唯一外露的眼神，無不昭示著他們此刻的小心緊張。
「啊————」
一聲慘叫，點燃了這方肅殺的小天地。
眼見單方面的屠殺即將上演，一個清冷略低的聲音硬生生地扭轉了局面。
「我果然不喜歡血腥味，無論何時，無論……真假。」
悠于 2016-1-13 13:08
覺醒
——我果然不喜歡血腥味,無論何時,無論……真假。
聲音熟悉,也陌生。
明明出自同一人之口，但莫名地似有一把透明的匕首從中切下,乾脆俐落地斬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沒有溫和,清而冷的調，平靜得如同剝離一切情感，不突兀，只是無動於衷地闡述著一個事實。
然而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女生安靜地任由身後的侍衛挾制，眉眼低低斂下，沒落於髮絲淺淡的陰影之中。
纖細的身影不言不動，只單單是那樣站立著,就恍若有肉眼可見的淩厲氣勢在隱忍翻騰，似猙獰的獸，會在下一個瞬間就喧囂而至。
毛骨悚然的感覺突如其來，侍衛執刀的手微微一顫，退意萌生。
巨大的落差，讓所有人無所適從。
朽木零巒率先清醒過來，提氣，厲聲呵斥下屬，「不許後退，違令者斬！」
許是老人的話起了作用，眾人心緒稍稍穩定下來，左南等人更是神色古怪，詭異的氣氛開始取代之前的僵持。
見下屬恢復原狀，朽木零巒又深吸一口氣，眼眸陰森直逼清桐，「你剛才在說什麼？」
女生聞言，略略側臉，露出宛如白玉般的下頜，「恩，聽不清麼？」
說著，她似笑非笑地抬眸，一雙凝紫成墨的瞳眼清楚無遺地呈現在眾人面前——幽深清亮，不失隱約的嘲意。
無論是誰，都不會將這雙眼睛與之前溫雅有加的朽木家公主聯繫起來。
這回饒是朽木零巒，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悚了，一時間竟然脫口而出問了句，「你到底是誰？」
清桐輕輕嗤笑一聲，「我說，你連你自己抓的是什麼人都不知道麼？」
「什麼，你明明沒有——」
後文在清脆了然的「哢嚓」聲中嘎然而止。
清桐輕巧掙脫被桎梏的手，而後三指一捏，橫於脖頸之間的刀身便應聲而斷。
「沒有什麼？」
一連串過程輕而快，侍衛甚至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在堪堪回神的那一刻迅速拉開距離，神色驚魂未定。
不止是他，其他人皆是如此。
原本嫺靜美好而不堪一擊的朽木公主，驟然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朽木緋真不由得失神，呢喃地喚道，「清桐……」
女子的嗓音柔緩，滿含擔憂。
清桐眸色極深極深地望了她一眼，繼而微笑，「恩，是我，母親大人。」
沒想到，此生此世，還能再與您相見。
千辛萬苦，才得百年一夢回。
因為是那般的來之不易，是以即便不復真實，也仍然止不住地心懷感動。
思念沉澱得實在太久太久了，以至於如今只是這麼輕輕地喚上一句，心尖就無端地微微發酸，發疼。
閉眼，呼吸，壓下翻湧的心緒。
罔顧朽木零巒的警告，一步步走至女子跟前，停下。
也不見女生如何動作，身邊的侍衛便忽然慘叫著倒下。
失去了挾制，緋真眉心微蹙，小心翼翼地撫上女生秀雅而冷淡的面容。
「清桐，你哪裡不舒服嗎？」
不得不說，這麼忽然而然的變故，輕易就高懸起一個母親的心。
臉頰上的溫暖觸感，透過肌膚，一點一滴不可抵禦地入侵，滲透四肢百骸。
擔憂之情溢於言表，太過於真實，令她無從否認。
可以一直擁有的話，就好了。
不過很清楚，那麼奢侈的願望，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
永遠一詞帶來的，有時是希望，有時卻是絕而又絕的絕望。
清桐抬手，緩慢珍重地將女子抱住，似是擁入一生的至寶。
哀而傷的神色，在那一刻不加丁點的掩飾，莫名地讓眾人動容。
朽木緋真不得可見，只聽見女生低低柔柔的回答，「我很好，母親大人。」
「是嗎，那就好。」
感覺到懷中之人明顯的放鬆，清桐的眉眼，終究忍不住軟了幾軟，「沒想到即使是到了現在，還依然讓您擔憂，實在很抱歉呐。」
「無需說那樣的話，只是清桐，你怎會忽然之間……」
未盡的話語，已道明心中所惑，也道出眾人所疑。
總有那麼一種存在，失去了，終不可再得。
縱使心頭千般不舍又能如何？
鬆開手，淺淺退後一步。
涼風乍起，拂起散落的柔軟青絲，女生眉眼略帶調皮，問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母親大人，你也覺得我很沒用嗎？」
緋真靜默地看著自己的孩子，眼神柔和，「你是我，最驕傲的孩子。」
清桐驀地一笑，眸色愈發清亮，亮得就好像在下一秒就會溢出水光。
很多很多年之前，耗盡氣力帶來新生命的女子，同樣無聲而堅定地傳達出這樣的心意。
——不要心存難過，你是我最驕傲的孩子。
寄託了滿腔意願的話語，此刻憶起，仍舊感覺沉重得無法承受。
「您的回答果然還是如此。」
笑容輕淺，如釋重負般。
不知何故，緋真忽然心有所感，彎了眸子，笑得婉轉溫柔，「下定決心了嗎？」
眷戀地望著母親的笑容，「恩，有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想失去。」
「能抓住的，就不要放手。」
心頭一顫，「如果，實在抓不住，又不願放手呢？」
緋真抬手，按在孩子的發頂之上，溫和的力道似在傳達著無言的支持，「嘗試了，才能不留遺憾。」
久久地凝視。
在風起葉落之時，清桐輕聲道別，「我要離去了，母親大人。」
請多保重——這樣的話語，無法說出口。
只是不再悲傷，因為能再相見，已是莫大的恩賜。
緋真只是淡淡地笑。
「很高興，能夠再見到您。」清桐也笑，「要是沒有離別就好了。」
說罷，俐落轉身。
這時的朽木零巒，似乎終於自震撼中回過了神，嘶聲力竭喊道，「把她給我——」
指尖微動，斬魄刀憑空而現，手起刀落，刀刃所過之處，阻礙皆斷。
「知道嗎，其實你不應該否定的。」
老人的掙扎顯得尤為蒼白無力，「……什麼？」
「不該否定我的存在。」清桐漠然揚唇，再次抽出斬魄刀，「因為，我的降生，一直都被期盼著……」
不留餘情地，落下握刀的手。
朽木零巒不得動彈，只能看著面前的女生將斬魄刀一寸寸送入他的身軀，語氣不容置喙，「母親大人是，父親大人……亦是。」
有侍衛悄然靠近，自身後橫刀而下，清桐不閃不躲，任由刀鋒在背後重重劃下一道，纖細身軀卻沒有任何動搖。
不，應該說是沒有任何傷痕。
朽木零巒愕然失聲，「……怎麼可能，你難道是怪物嗎？」
隨意地將侍衛踢開，清桐翻轉手腕，斬魄刀在空氣中劃出犀利的弧度，沒有感情地笑了笑，「還不明白嗎？」
「什麼？」
「這裡的一切，才是虛假的存在——除了我。從我清醒之時起，這個世界就為我所掌控了。生與死，不過是我一念之間。」
為了證明，清桐好心地示範了一下，指著他的腿，道，「消失。」
雙腿立時消弭於空氣之中。
在朽木零巒近乎無神的眼光中，她收刀回鞘，微微仰頭，「是時候回去了。」
回頭，身後匯成一片白光。
模糊之中，似是隱約有一方清雋身影遙遙而立，清清冷冷。
光芒迅速蔓延伸展，繼而吞噬所有。
思維失去了依仗，空落落地飄浮。
再如何美好，虛假終究無法取代真實。
清桐睜開眼的時候，手裡正緊緊地握著斬魄刀。
不斂力道地將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扯開，一躍而下。
斬魄刀末端的鈴鐺晃動，叮噹作響。
「你倒是會故弄玄虛。」
語調隱含不悅，顯然沒有忘記夢中斬魄刀出現的事情。
【你遺忘了我的名字。】
清桐頓了頓，「罷了，此事你我兩不相欠。」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力量的恢復，意味著記憶的回歸。
執著地憶起一切，憤怒也隨之而來。
既然存在於這世間，就註定無法獨身其外。
快樂，痛快，喜悅，悲傷，諸多情緒，諸多交纏。
漫長的生命之中，必然經歷失去。
然而，再難過也不會選擇逃避，不願為了遺忘痛苦而拋棄曾經的擁有。
固執得幾乎偏執的報復念頭，她可容忍。
總把所有的愛恨情仇藏得滴水不漏，她可容忍。
為守護所要守護的而極盡殘忍，她亦可容忍。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時候有太多太多，是以能夠容忍許多的無可奈何。
但是，唯獨這個不可原諒！
因為有所堅持，所有不願認命，由是縱是一路荊棘，也不曾拋卻所負。
靈壓總是輕易地受情緒所感染，憤怒一起，便無法壓制。
留守技術開發局的死神只聽到兩聲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隊長室固若金湯的門在下一刻便四分五裂了。
黑暗中走出一方纖細身影，散落的發，皓白的膚，無不昭示其尊貴身份。
「朽木清桐大人……」
踏於廢墟之上的清桐一手提著斬魄刀，面容冷泠，「告訴我，市丸銀在哪裡？」
「不、不可能的，就算知道了地點，那裡也已經封閉了通往虛圈和屍魂界的一切途徑。」
「不要挑戰我的耐心」輕易地自淩亂中踏出一條平坦之道，女生眉眼蘊含不耐，「我再問一次——市丸銀在哪裡？」
那麼努力地堅持著，卻在轉眼間被輕描淡寫地抹去。
如此一廂情願地，就決定了彼此的未來。
市丸銀，你怎敢，欺、我、至、此！
——決戰地假空町座
所有的靈子攻擊和防禦，在零面前都只會等於無。
有了斬魄刀的依仗，清桐不費任何力氣地進入了決戰之地。
侵入結界的結果，是假空町座碧藍無痕的蒼穹忽地一陣透明的扭曲。
一腳堪堪踏入這個偌大的結界，殘餘的混雜靈壓就鋪張而至。
這個城市硝煙四起，在滿目的繁榮中驟然開出頹廢的花朵，靜謐得狼狽。
握著斬魄刀的手驀地發力，指關節隱隱泛白。
清桐深呼一口氣，循著眾人聚集的靈壓而去。
遍地狼藉，整潔的地面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悉數敲翻，只餘支離破碎。
獨獨亂石中心的一塊斜起之上，躺著安靜閉眼的市丸銀，潔白寬大的袍子，唯有一道長而深的紅痕貫徹身軀。
站在其跟前的，是長出一雙翅膀的男子，重重疊疊的三層蝴蝶型翅膀，說不出的怪異。
清桐乍一抵達，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副局面。
「藍染，忽右介。」
嗓音壓得低低，禁錮著幾近咬牙切齒的平靜。
到底還是來遲一步了麼……
第一時間察覺到新的靈壓波動。
藍染抬頭，一雙狹長而色澤古怪的瞳眼不含感情，「朽木清桐，你終於出現了。」真是久違啊，自叛變之日起就沒再見過。
聲音依舊是過往的有條不紊，就好像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從容。
只是他的話音未落，一股猛力就忽然出現，重而又重地擊在心口，身軀頓時不受控制地飛出數十米。
在龍貴等人的詫異眼神中，女生身形速閃，下一刻就已是站在了藍染面前。
一腳狠狠地踏上男子的小腹，清桐居高臨下，語氣森冷，「我給過你忠告的，還記得嗎？『別再觸碰我的底線』，不過看樣子你大概沒印象了。我很不高興，你沒能好好記住這句話。」
她淡淡地說著，逆著光的眉眼模糊不清，輪廓纖細得有種脆弱的錯覺。只有腳下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被壓住的石塊承受不住地一再迸裂，嚴重者直接灰飛煙滅。
你我
絕不寬恕。
滔天的憤和怒,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藍染忽右介,沒有我的允許,你竟敢動他！
看著曾經有過同學之緣的女生一出場就生猛地將藍染踩於腳下，還是一踩再踩,淺水啟吾等人皆是目瞪口呆加嘴角抽搐。
「這、這個人是朽木同學吧？為什麼朽木同學會突然出現,而且還怎麼厲害？！」
「大概……是吧……」
淺水的難以置信也正是其他人所疑惑的，不過轉念一下，連認識了那麼久的一護都可以忽然間變成代理死神，多一個朽木清桐又算得了什麼？
況且清桐再怎麼強悍也是屬於他們這邊陣營的，從某方面來講這是好事，於是眾人心安理得地躲到一旁看熱鬧。
而被清桐踩在腳下的藍染卻沒有本該有的狼狽和慌張，可以說是一丁點惶恐的跡象都沒有。
超出人類和死神範疇的瞳眼依舊冷靜，甚至帶著一絲絲的好奇和興味。他平躺在亂石凹陷的中心,與面無表情的女生對視，「這是你真正的力量？」
能夠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一切的鎮定自若，無非是對於自身力量的自信。
清桐垂下眼眸，靜默地看了他兩秒，「看來你還沒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差別。捅了他一刀，又動了他一隻手，利息可以先欠著，但起碼該還了本錢。」
說著，忽然抽刀，雙手緊握刀柄，迅速往下——
去勢洶洶，不可阻擋。
斬魄刀凜亮的刀身，完全沒入男子的右胸，直至釘入地下。
清桐鬆開刀柄，慢慢直起身子。
驀地，腳下又是一用力，就發出一聲讓遠處的淺水啟吾等人都忍不住牙疼的清脆聲響，藍染臉色終於一變。
他的手臂居然斷了！
剛才清桐的攻勢，看似兇猛不可抵擋，實則對他的傷害並沒有很重。這也正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
可是這一下，卻是直接踩斷了他的骨頭。
要知道，經過崩玉的不斷改造，他的身體早就強悍不同於其他人，更別說如今還與崩玉融為一體了。
清桐這樣輕描淡寫地斷了他一臂，說明了什麼？
一向運籌帷幄的男子，終於第一次，感覺到了淡淡的危機。
不遠處的市丸銀微微側過臉，努力看向尋到那一抹纖細身影，然後閉上眼輕輕地喘氣。
身體之中有暴戾的靈氣在四處肆謔，傷口的疼痛沒有因為攻擊的停止而暫緩，反而愈演愈烈，連四肢都沒能倖免於難。
沒有了視覺，其他感官器官便更加靈敏，血液於身體四肢百骸中流失的聲音，細小，又清晰得不容忽視。
指尖緩慢泛上涼意，懶意在腦海中固執地盤踞，連稍微動上一動都覺得累人。
這副身軀沉重得很，心情卻意外地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輕鬆。
……其實，忽然覺得自己挺走運的。
敏銳地發現那邊越來越弱的靈壓波動，清桐心底的急躁怎麼也壓制不住。
抬腳，一發力，將男子跌跌撞撞地踢出了老遠。
「如果說你的力量是淩駕於這個世界其他力量的存在，」清桐漠然地將斬魄刀收回，「那麼照此解釋，我的力量就是比你更高一等的存在了。現在，你最好趁我還沒來得及下殺手的時候，帶著那顆骯髒的東西離開——越、遠、越、好。」不然等空出時間的時候，我可不保證還能留你一命……
力量越強不代表越好，空間法則註定這個世界有其能夠承受的最高值，超過這個臨界點，任何力量都會被無情地壓制。
雖然自己確實能夠打敗藍染，但無法發揮全部力量，則勢必需要耗費上一定的時間。
若不是那邊還躺著一個半生不死的市丸銀，今天鐵定讓這傢伙不好過。
真是……
殺人的心都有了。
洩憤地將藍染踢開之後，清桐又是一個閃身，第一次在出現之後來到了市丸銀跟前。
情況的危急容不得多想，雙手結印直接進行治療。
兩人曾在一起幾近百年，市丸銀對這個靠近的靈壓再熟悉不過了。
明明是略微沁涼的靈壓，他卻莫名地感到暖意。
呵，出現幻覺了麼？
……不，不是錯覺，阻滯的胸口之上確實迎來了一團溫暖。
呼吸也為之輕鬆了不少，眼皮也沒有了方才的沉甸甸。
睜眼，狹隘的視線範圍皆被一張白淨的臉所佔領。
女生跪趴在他上方，兩手交疊置於他的胸口，凝神會意，靈壓快速聚集而後又源源不斷地流轉入體內，頻率之高導致肌膚上散發著瑩亮而不耀眼的光芒。
專注的時候，眼睫總會習慣性地垂下些許，隔著這麼近的距離，甚至可以看到它微微抖動的軌跡。
忍不住想笑，卻牽動傷口的另一波疼痛，呼吸頓時又是一滯。
艱難地調息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僥倖得以開口，第一句話竟是——
「手也痛呐∼」
嘴角弧度不減，語氣淡淡的輕鬆，細細品味，還有那麼點若隱若無的撒嬌意味。
若非知曉他目前的身體狀況，清桐都要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又在忽悠人了。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最後卻只是心軟地順著他的話，分出一隻手治療斷臂的傷口。
血液沿著灰白色的破碎石塊雜亂蔓延，滲透，紅得粘稠，濃得發黑，不遺餘力地渲染著它所遇見的一切物體。
于一番亂戰之後大徹大悟的祥和相比，這裡短暫的安靜，便顯出異樣的頹敗。
宛如上天最後的憐憫，賜予失敗者最後的告白時刻。鮮活的生命，將在這極其有限的時間內緩慢流逝，不容反抗。
兩人又一陣沉默。
藍染深深地凝視著這個方向，如果這個男子會那麼輕易接受敗於人下的事實，那也就無所謂這麼多野心勃勃的計畫了。
只不過還沒能有什麼動作，黑崎一護就登場了。
這個他曾經寄以厚望的小玩意兒，如今經歷一番磨礪，貌似又有了新的變化。
呵呵，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淺水啟吾等人愣愣地看著一護扛著黑崎一心出現，再兇猛地直接把藍染擄走……
藍染一走，意味著少了一大威脅，清桐更是把十足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市丸銀身上。
他的傷勢跟預料中的一樣嚴重，自己雖然曾在過去跟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學過一段時間的醫術，但技術比起專業人員，畢竟有所不及。
如果不是自己在這裡，這個傢伙，怕是早就……
黑色的詞眼乍一掠過腦海，驚，亂，懼等情緒，才終於遲鈍地糾纏上心頭。
倘若自己沒能及時醒來，那麼此刻面對的，又該是怎樣一副情景？又倘若直到很久之後的某一日，才忽然間想起有這麼一個被自己遺忘的人，那時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到了最後，她還是會再次失去麼？
漫長的生命中，早已經歷多無數次的失去，曾祖父大人，母親大人，志波海燕，以及更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們。
曾在記憶中鐫刻下深刻印象的人們，可能會在下一個瞬間毫無預兆地消失，然後，再也不復存在。
痛苦也好，難過也好，這世間的生死規律，從來就不會因生者的眼淚而改變。
即使如何痛哭著哀求，最終也只能無能為力地接受現實。
生死於任何生靈而言，無情，卻也公平。
再強大的力量，也無法逆天改命。
若想得到，勢必有所付出。
這個道理，她從一開始就很清楚，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閉著眼睛的男子，眉眼松緩，容顏難得的沉靜。
過往百多年的時光一幕幕走馬觀花地掠過，末了才驟然發現，男子這樣的安靜表情，只曾經在年少時出現過——那段在流魂街共同生活的日子。
從決定成為死神的那一天起，虛偽的面具就不曾脫落過。
在這個你爭我奪爾虞我詐的世界裡，除了無以匹敵的力量，偽裝是最好的保護。
不同的守護，不同的抉擇，終究讓兩人越走越遠。
好笑的是，想要努力珍惜的心情，反倒隨著時日而越來越強烈。
明知道結局很可能以慘烈收尾，卻還是固執地堅持了下去。
如果一直不放棄，是不是能擁有不同的結局？
這樣的想法，可笑麼？
只是……就算再怎麼可笑，又哪裡能夠甘心就此放手？
——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去，叫我如何做到，市丸銀……
放棄的理由即便有一千一萬個，也不是她想要的。
酸澀的感覺自不知名的角落竄出，讓喉嚨也跟著發幹。
「喂，」聲音有幾經風雨的喑啞，「你還活著嗎？」
蠻不講理也好，強人所難也好，只是單純的，不想得到否定的答案。
活下去，要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市丸銀疲憊地睜開眼，「……活著呢。」
這般一望到底的對視，就好像當初初次見面之時，他低頭，自荒涼的道路上將她喚醒。
命運，就是從那時開始糾纏不清的吧。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會是如何選擇的呢？
在看到地面上那方纖細身影時，還是依然會上前嗎？
那時親手將兩人的過往抹去，心緒是怎樣的，現在已經回憶不起了。
說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牽扯了不止百年的羈絆，被斬斷的那一刻，其實，很難過。
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倘若還活著，就不會再讓彼此錯過。
遺忘了也無所謂，只要一息尚存，便會再次續起來之不易的緣分。
呵呵，如果真的就此死去，那這樣在遺忘中結束也挺好的……
以為自己已經冷血得足夠阻擋所有的負面情緒了，沒想到臨死的時候，竟無端地覺得好遺憾。
因為，再也無法相見了。
離別兩字，提前說過了再多次也好，還是覺得不夠。
想再見一次，想親口再說一次，只可惜沒機會了。
本以為會這樣結束，結果——
她出現了。
上方的蒼穹藍得有些刺眼，想抬手捂眼，但根本使不上一絲力氣。
但是——
總算，可以肆無忌憚地凝視了。
沒有立場的對立，沒有信念的相悖，沒有佯作的虛偽，更沒有……必須的距離。
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樣，隔得這麼近，近得就好像唾手可得。
怎麼辦，真的好高興。
落幕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會是如何選擇的呢？
這個問題,說實話,很多餘。
倘若當初有哪怕一絲一毫忘卻的念頭，便不會只是自私地抹去她的記憶。
糾纏百年也好,千年也罷,如若再無一人記得，羈絆也就不復存在了。
一同開始，一同遺忘。當初一起親手建立的羈絆，由兩人一起斬斷。
這樣的做法，不是更加決絕更加乾脆麼？
但事實上沒有。
為何不肯忘卻？
理由很簡單。
只是，不想忘記。
無法想像，沒有她的人生。
如同缺了一口的圓，缺口再小,也永遠得不到完美的迴圈。
所以……
再來多少次都好，還是會選擇上前。
——我是市丸銀，請多指教。
再來多少次都好，還是會選擇羈絆。
——我是清桐，請多指教。
哪怕日後會親手斬斷這份牽扯，也還是不甘願在相遇之前就擦身而過。
——看來你應該也是無家可歸的吧，要跟我走嗎？
就這樣看似尋常的一句話，開始截然不同的人生。
——到家了。
不流連過往，不畏懼將來。
——以後就跟我們一起生活了。
在誰也無法預想未來的那一刻，毅然駐入彼此的生命。
說什麼想不想忘記，要不要忘記什麼的，根本就……忘記不了啊。
呐，如果我說，我後悔了……
會相信嗎，會原諒嗎？
不想忘卻的心情，其實是一樣的吧。
開心也好，難過也好，結局是怎樣都無所謂。
因為，遇見了呀。
降生於世，一路走來，漫無目的。
然後——
在某個不經意間，在某個猝不及防的時刻……
于偌大世界，於萬千生命中……
相遇了。
這本就是艱難而不可求的事。
毫無疑問，對這場邂逅充滿感激。
但是，與其說「遇到你真是太好了」這種話，還不如說——很高興，你存在於這世間。
死亡是不可跨越的鴻溝。
只有活著，才有無數的可能。
若說有什麼是最值得慶倖的，那就是——
你活著，而我也活著。
這份情感究竟要多強烈，才會慶倖得如此之深？
只不過現在，這樣的情感，已經無法再繼續維持了吧。
好累，好想休息一下。
到底有多久沒有安穩地睡過一覺？
記不得了。
每當閉上眼，便是不斷的廝殺，不斷的掙扎。
如身陷黑暗的泥沼，無法自拔。
——我是蛇。
從說下這句話那一刻起，決心就不曾動搖。
不會有喜怒。
不會有憐憫。
用冰涼的雙眼捕捉一切，吞噬一切。
拋棄所有多餘的感情，直至死亡的到來。
現在，可以安心地睡一下了嗎？
呼，吸。
身心無不叫囂著疲不堪言。
但是，這傢伙不會答應的吧？
嘴角微揚，血色的瞳眼，映入秀致而倔強的眉眼。
身而尊貴。
但卻比任何人都要隱忍情感，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孤獨，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失去。
所以才會這麼執著，這麼任性。
一旦抓住，就絕不放手。
寧可十指盡布傷痕，也絕不允許鬆懈一分的力道。
就是那麼的霸道，那麼的倔強。
步步緊逼得讓人……一退再退，退無可退。
——喂，有人說他愛我，愛是怎樣的感覺呢？
在現世的時候，曾在無意中聽到這麼一句話。
明明是不關乎己事的問題，偏偏就謹記於心了。
然後在閒暇無事的時候，就會悄然無聲地溜入心間。
再後來，開始習慣於思考。
而如今，好像隱約有點明白了。
將愛形容為美麗的，是不曾瞭解愛的人。
將愛形容為醜陋的，是自詡瞭解愛的人。
沒有所謂的深奧道理，只是因為，愛慕之心，本就沒有美醜之分。
無論如何都喜歡，無論如何都無法不喜歡。
一直，一直，一直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答案，就是這麼簡單。
這麼久以來，細細碎碎，斷斷續續的喜悅，無從否認，皆來自眼前的容顏。
想要靠近，想要觸碰的衝動，再也按捺不住。
於是，不由自主地伸手。
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又很想說些什麼。
好奇怪。
「我……」
這樣複雜而微妙的心情，究竟該如何向你表達？
心被亂麻糾結纏繞。
忽然地，一隻手出現了。
狠狠地，就截住了所有未盡的話語——
「要是想說『抱歉』或者『永別了』之類的話，還是免了吧。」
清桐固執地盯著身下男子的胸口，染上了鮮紅的白衣，色彩濃烈得一如內心深埋的情感。
要結束了嗎？
不想失去，不願失去，不要失去。
可為此刻的挽留，拋卻一切的榮華富貴和力量。
努力了這麼久，還是得到了同樣的結局。
……可惡，不甘心，好不甘心。
這樣莫名而強烈的心情，究竟該如何讓你理解？
男子怔愣地看著眉眼低垂的女生，百般滋味，一時無法形容。
不過——
「如果我想說，我喜歡你呢？」
嗓音虛淺，有一如既往的輕柔錯覺。
到底又自私了一次，在此時此地，說出了這句話。
明知時間無多，卻還惡劣地把人拉進去一塊沉淪。
但是——
「真的，很喜歡喲。」
隱藏不止百年的心意，就這樣完全地，毫無保留地袒露。
清桐驟然抬頭。
攥著衣領的手，一緊，再緊。
不可置信，如何相信？
即使不曾坦白心意，這麼多年也仍舊過去了。
可惡也喜歡，混蛋還是喜歡。
因為就是這麼喜歡，能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早就……不抱期望了。
結果，他還是說了。
之前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和時間，偏要等到現在才說。
本已無法放棄了，如今更要如何鬆手？
——你還是這麼自私，市丸銀。
應該生氣的才對，可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高興之後，便是忍不住的難過。
某個角落傳來靈壓的波動，自昏迷中醒來的亂菊終於姍姍來遲。
隔著這麼長的一段距離，依舊可以感受到女生眼底的悲哀。
忽然地，就停住了腳步，同另一邊的淺水啟吾等人，一同靜靜地觀望著兩人。
無暇顧及其他，清桐只是極近極近地盯著市丸銀，一字一頓，「這樣的話，等到你有命活下來的時候再說吧。」
眉眼兇狠，掩不住的無奈和難過。
她幾乎是一瞬間紅了眼。
——以後就跟我們一起生活了。
這樣的承諾，還能繼續嗎？
——真的，很喜歡喲。
想聽你，再說一次。
期盼已久的意願終於得到實現，卻不得不在還沒來及高興的時候就被迫放棄。
這世間的事，還能，再殘忍一點麼？
不能沒有你。
所以能不能，不離開？
所以能不能，不要死？
所以能不能，活下去？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話……
眉梢眼角分明都紅了，卻沒有半點淚水滴落。
那就讓她來改變——
「那句話，再說一次吧。」
勉力維持住要闔上的眼睛，男子的眼底罕少地柔軟一團。
「我喜歡你。」
清桐嘴角緩緩上揚，一點一點地，定格成一個由衷愉悅的弧度。
然後，在市丸銀驚愕的眼神中驀地手勢一變。
「俯望眾生的神明，吾名朽木清桐，緣結於此——」
古老而陌生的圖案以兩人為中心，驟然一展，銀藍的耀眼光澤霎時驚動眾人。
清桐看著市丸銀，輕輕一笑，宣告著不容阻礙。
男子氣息漸彌，無心，也無力阻止。
身上這股力量，強大而陌生。
隱隱有種感覺，這種力量關乎——言靈。
家族流傳下來的書籍中有過記載，不算一無所知，但也無從下手。
但是，已經沒時間了。
言靈，將意願化作言語傾訴嗎？
如果真的是神明的話，應該可以明白的吧。
會理解的吧，會接受的吧，她以這身軀，以這生命所祈求的……
「生命不息之古語，在於交替。此乃定則，源生天地。」
倦意襲來。
「死亡，新生，迴圈不止。萬物同宗，萬物同源。吾與汝，應在此列。」
再支撐不住，男子慢慢閉上雙眼，耳畔是女生的嗓音清淺。
「初始之風，纏繞，命運之人合為一體。」
要有所得，必有所失。
「吾身汝軀，交錯疊生，如黑白之更替，如天地之交合。結束，亦為開始。」
拘束萬物的同時也意味著——只要願意付出代價，便能重拾曾經擁有。
「若身軀被無形之物束縛，則粉碎一切枷鎖；若靈魂在黑暗中迷失，則歷經歲月蘇醒。」
付出代價麼？比起無從選擇，這樣也好。
「闔目，睜眼的一瞬，命運之途終將被重寫。」
話語漸低，塵埃落定般的恍然。
「契成！」
光芒澄亮，擴散，繼而目不可視。
以一為二，以命續命。
這樣的話，應該可以了吧。
沒有那麼大的能力逆天改命，就祭出這股力量，如此的代價可足夠？
做法愚蠢麼？那又如何。
正反都已經這麼喜歡了，再喜歡一點又何妨？
心甘情願，以命相抵。
情意深重的誓言，雖不曾宣之於口，卻早刻入心間。
從此，兩人生死共命。
不後悔，只是有點難受，倘若父親大人知曉，又該擔憂了。
不過罷了，這樣的任性也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此生的結局只為一人的話，也不算太可惜。
因為——
我也喜歡你，市丸銀。
也因為你——
我從不後悔降生於這世間。
光芒退卻，平靜依昔。
再次睜開眼時，自己依舊獨自躺在石塊之上。
思維停滯，仿若有一睡數百年的恍惚。
疲憊感依稀，只是不復之前的劇烈疼痛和沉重。
而眼前的女生，面容有莫名的蒼白，眼神是無法言喻的沉亮。
瞳孔不由自主地緊縮。
手指微微蜷起，抬至額上，感受到淡淡的暖——生命的溫度。
一切的慶倖和欣喜，皆為此時此刻的重生。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與她，終於可以不必錯過了？
身前不遠處的亂菊驚愕地以手捂嘴，眼神寫滿了不可置信。
為什麼，原本已經失去了氣息的銀會忽然醒來？
為什麼不僅蘇醒了，傷口還痊癒大半？
那道光芒是什麼，為什麼會沒有預兆地消失？
清桐，你究竟做了什麼？
這樣的茫然與驚喜，不止是亂菊，潛水啟吾等人也是。
日光漫過高樓大廈，漫過大街小巷，而後才慢吞吞地漫至那重獲新生的兩人身上。
天際仍舊湛藍得讓人有淚流滿面的衝動。
身處這座空寧安詳的城市，市丸銀和清桐只安靜對視。
沉默之下，是劫後重生的喜悅，是歷盡苦難的團圓。
「在一起」這短短三字，多麼多麼的來之不易。
於是，為這一刻而無言感激。
良久——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了，市丸銀。」
一字一句說得清晰而篤定，唇角的鮮紅也掩不住言語中滿滿的得意。
市丸銀闔眼，聰穎如他，即使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又哪裡會不知道女生此刻正負著他的一半傷痛。
居然採取了這樣的方法……
你難得地，也笨了一次啊。
口腔中是淡淡的腥味，清桐不在乎地擦了擦，眉梢眼角是天生的矜傲。
無論是什麼戰鬥，她都不會允許自己輸，包括感情。
無形之線緊捆，從此合一無二的命運。
我生，則你存；我死，則你亡。反之亦然。
不會再給第二次逃離的機會，這是以朽木清桐之名宣下的誓言。
——你是我的，無庸置疑。
悠于 2016-1-13 13:09
番外之生病記
——罔顧自己的身份,以力量為祭,硬生生救了叛變者一命。
這樣的罪名,即便地位尊貴如清桐也承擔不起。
性命確實得以無憂，但這輩子怕是也逃不了同藍染一樣的監禁命運了。雖然不至於封閉五感,只是又有何差別？
先不說朽木白哉會如何做,性情本就矜傲如朽木白哉的清桐，又哪裡會坐以待斃？對於她來說，若沒有她所重視的人，屍魂界也不過是可以隨手拋棄的存在。逼得狠了，沒准還要大鬧一番才離開。
是以，當兩人的傷勢養得差不多之時，清桐在朽木一族家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大大方方地攜著「戰利品」逃離了。
據匿名的朽木家暗衛透露,當日，家主朽木白哉在書房呆了整整一天，喝了二十八杯茶水，而且還很巧地碎了……二十八個茶杯。
值得欣慰的是，瀞靈庭並沒有就清桐失蹤的事多加追究，一是大戰剛畢精力人手都很有限；二是對象畢竟是牛逼的朽木一族。
因此山本總隊長打著體恤朽木隊長痛失愛女的名號，堂而皇之地將此事揭過了。
—————————————我是一段時間之後的分割線————————————
雖說如今在屍魂界，朽木家第一順位繼承人——朽木清桐下落不明已是眾所皆知的消息，但是其實私底下每隔一段時間，清桐都會風雨無阻準時准點地回朽木宅，名曰——探望父親大人。
市丸銀和朽木白哉曾經是一同身為瀞靈庭護庭十三番隊的隊長，眼下他和清桐勉強算是修成正果，但對於身份上的轉變卻始終接受不能。
一個是冷靜得近乎無情的朽木家主，一個是偏執得幾近瘋狂的叛變者，且不說這性格上的衝突，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什麼的更是相互排斥，況且——
岳父大人什麼的，絕對絕對絕對的一萬個叫不出口！
這邊的市丸銀鬧著彆扭，那邊的朽木白哉更為不悅。在兩人還沒能雙宿雙飛的時候，父親大人早早就明示暗示了一萬個不同意。
無奈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在某些事情上向來固執得令人頭疼，最後也只能依了她。
只是那個傢伙——女婿什麼的絕對絕對絕對不承認——畢竟背叛過屍魂界，無論出於何種緣故，曾經追隨過藍染這個事實無法改變。
偷偷摸摸地勾搭了自家孩子不說，末了居然還要把人拐走，偏偏自己還不得不放手！
身為朽木家家主和六番隊隊長，朽木白哉身份之尊貴不可言喻，又何曾被冒犯過？眼下被市丸銀逼到如此地步，當真是想人生吞活剝的心都有了。
是以心情極度不爽的父親大人陰招連連，從小就對朽木白哉極為孺慕的清桐自然無疑有他，很是自動自發地許下定時回府的承諾。
無論何時何事，清桐都以朽木白哉為首。
對於這無法改變的一點，市丸銀是各種羡慕各種嫉妒加各種恨。
轉眼又到了約定的時間，清桐準備了眾人的手信，大包小包地打算明天回去。
市丸銀十分之不甘心地問，「一定要回嗎？我還在生病呐……」
清桐回頭瞅了一眼，男子正聽話地躺在床上，溫淡燈光下眉眼難得的乖巧，髮絲些微淩亂地披散，卻不改柔軟之感。
順手揉了一把，果然手感很好，再往下探了探額頭的溫度，和自己的做了一下比較，「確實還在發燒呢。」
語氣有些無奈，又好像有些苦惱。然而再細細一品，又好像深意無限。
——————————————我的回憶開始線————————————————
事實是這樣的——
連著好些天的陰雨，好不容易昨天天氣轉晴，兩人就決定了一同去了郊區遊玩。
現世山清水秀的地方不少，兩人很是優哉遊哉地遊玩了一上午。到了中午的時候就地取材，直接抓了河裡的魚當午餐。
為了不引來虛從而破壞氣氛，市丸銀想了想，沒有脫掉義骸，逕自拿著削好的樹杈下了水。結果，魚是抓到了，這人也濕得差不多。
抓到的魚很是賣力地做著生命最後的掙扎，男子本就一身濕溚溚的，當下更是連頭髮也未能倖免，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著水。
清桐到深林找了幹木柴，一回來就見到市丸銀這幅模樣，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就蹲在在岸上樂支樂支的。
市丸銀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無語地看著清桐。他的手裡還拿著樹杈，上面一尾搖頭擺尾的肥魚，素來乾淨俐落的頭髮沒什麼精神氣地耷拉著，表情看上去很是無辜。
莫名地就生出了愧疚感，清桐強作嚴肅地道歉，市丸銀狡詐本性不改，面上笑眯眯地說了沒關係，一轉臉卻毫不手軟地把人也拉下了水。
清桐自然不是個大氣的，冷笑著開始報仇。體術不比瞬步，在義骸的狀態下也依然可以使用。
再怎麼說也是受過四楓院夜一指導的，清桐的體術同瞬步的優秀不在話下，兼之又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戰鬥，沒一會市丸銀就露出破綻，讓清桐反剪擒住了雙臂，按著腦袋泡在水裡呱呱大叫。
市丸銀可憐兮兮地轉過頭，「啊拉，痛∼」
占了上風，清桐理所當然地得意起來，揚著下巴指點生路，「叫女王。」
技不如人又受制於人，市丸銀立時笑得無害地順著話頭往下接，「女王饒命∼」
這世間總有那麼些事，不一定非得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有時一些特殊的方法或許更奏效也說不定，比如說在床上進行一下深∼度∼交∼流什麼的……
清桐狐疑且嫌棄地瞅了他一眼，「你笑得真猥瑣。」
兩人在河裡鬧了好一會，上岸時自然沒一處是整潔的。
因為是在人際罕見的森林深處，清桐也不在意，挽了袖子和頭髮，兼之肚子又餓了，於是開始頤指氣使地命令市丸銀搗鼓午餐。
好歹是流魂街出身的，比不得清桐的嬌生慣養，市丸銀懶懶地撥弄了一下沒什麼氣力的肥魚，抽出刀子簡單處理了一下。
但是問題很快出現了。
清桐睨著遞到她面前的鮮得不能再鮮的生魚串，「幹什麼？」
市丸銀眯著眼睛笑，意味深長。
簡而言之，就是兩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忘了帶打火機。
「生吃也不錯喲∼」市丸銀沒什麼形象地往草地上一坐，拿著魚左看右看就是下不了口，「要是有柿子醬就好了。」
也只有你這傢伙才會有這麼奇怪的口味，清桐沒好氣地用腳尖踢了踢他，「快點解決。」
看著那堆柴火苦惱了好一會，市丸銀忽然來了精神，「用鬼道怎麼樣？」
清桐一聽，大覺此道可行，只是……她並不擅長鬼道，尤其是眼下這事還需要精細的控制力。是以她理直氣壯地再次讓市丸銀上前當炮灰，「你去試。」
只可惜一貫喜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市丸銀，同樣對於此類精細活也不在行，扒拉了一下頭髮之後，他伸出手掌，盡力地將靈力降至最低，「赤火炮。」
結果——沒有懸念地……爆炸了。
清桐黑著臉和依舊笑吟吟的市丸銀互看一眼，又不約而同地望著那黑黝黝的一片，果斷沉默。都是半斤八兩，也就無所謂誰嘲笑誰了。
就這樣，兩個饑腸轆轆的傢伙一身狼狽地回去了。
不巧的是近期現世流感病毒肆謔，大抵是小時候生病次數太多了，以至於長大之後清桐活潑亂跳得很，倒是向來健康得不行的市丸銀染上了流感。
本來就愛撒嬌耍賴的傢伙，趁此機會更是各種裝可憐，一反平日的被壓迫，轉而提著要求讓清桐伺候之。
到底他現在是病人了，清桐倒也難得脾氣溫和地照顧了他幾天。面上不顯，只是心下開始疑惑——不過是個小小的感冒，怎麼就拖了這麼久？
不過魂魄和人類不一樣，可能生病時需要的藥物也不一樣。清桐琢磨著，抽空去了浦原商店一趟。
浦原喜助還是那副老樣子，戴著帽子拿著斬魄刀偽裝的手杖，嬉笑的時候猥瑣氣質渾然天成，深沉的時候又只有一番魅力。
然而再怎麼變，骨子裡的奸商本質還是變不了。
被他詭異地瞅了大半響之後，清桐終於歎氣，「你想說什麼？」
「嗨∼」浦原喜助很是興奮地捧著一大堆新型產品，口若懸河地一通介紹，「……這個眼罩可以壓制靈力，當然了，靈力越高壓制時間越短；至於這個鐵鍊嘛，呵呵呵呵呵呵……」
笑聲中的猥瑣之氣鋪天蓋地，清桐一口茶險險沒噴出去，咳了幾聲才勉強恢復正常，「我為什麼要買這些？」
浦原喜助以扇遮面，有著特大號黑眼圈的眸子深深逼近，「因為買了這些，可以免費贈送客人一個消息哦∼」
既是從這傢伙口中得出的消息，那麼十有八九是有價值的，清桐點頭，「成交。」
做成了一筆大生意的浦原喜助自然殷勤萬分，在打包收錢的時候便眉開眼笑地附送了免費消息……
清桐離開的時候笑得無比燦爛，甚太卻無端端地心裡發毛。
夜一化成的黑貓在走廊上懶洋洋地曬太陽，看著心情愉悅的浦原，「你為什麼要告訴她市丸銀在這裡買藥的事？」
「咦，當然是為了賺錢呀。」
「所以這麼理所當然地賣了客人的資訊？」
「別這麼說嘛，要是清桐桑因此而沒有去屍魂界，朽木隊長沒准就在明天忽然不經意地路過哦∼」
說到底，你就是為了避免朽木白哉一氣之下撤了跟浦原商店的生意來往所以才出賣了市丸銀，反正還可以趁機賺上一筆何樂而不為是吧？總而言之，浦原喜助，你就是個——
「奸商。」夜一吐出兩個字，深為鄙視。
————————————我是回憶到此為止的分割線——————————————
回去之後的清桐開始著手回屍魂界，市丸銀尤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奸商出賣，還一個勁地在病床上呻吟翻滾，強調自己這號病人的存在。這才有了方才開頭的一幕。
瞧著清桐有猶豫之意，市丸銀趕緊再接再厲，「所以改天再回去吧∼」
清桐一看，東西也整理得差不多了，臉上的笑意又深了深，「別急，我先去洗個澡，回來再說。」
因著這兩天清桐脾氣格外的好，市丸銀也不疑有他，笑眯眯地點了頭。
痛快地洗了個澡之後，清桐果斷翻出從浦原喜助處買得的各種工具，順手揮了揮烏黑油亮的皮鞭，再看著在燈下齊全的道具，冷笑之。
市丸銀，裝病的後果如何嚴重，今晚就讓本女王好、好、告、訴、你∼
番外之調校記
不得不說,浦原喜助雖然難改奸商本質,不過商品品質還是相當有保證的。清桐將「武器」裝備完畢,隨意套著寬大的浴袍出現了，笑容說不出的和韻。
市丸銀本來正無聊,歪著半邊身子翻看雜誌,聽到動靜後便轉眼一看，一時不覺驚豔。
本就長相不俗的人，在沐浴之後更顯出塵氣質，昏暗的燈光下猶如光芒內斂的珠玉，低調的秀雅和溫潤。不甚合身的浴袍裹住纖細而不瘦弱的身子，白膚黑髮，乾淨分明。
清桐見到他的反應，很是滿意,邁步朝他走了過去，在市丸銀猝不及防的時候驟然翻身上床，大咧咧地壓坐在其身上。
一瞬間的驚訝過後，市丸銀就放鬆了身軀，雙手枕於腦後，笑眯眯地觀看事態發展，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
「啊拉，這算是……」男子的音調忽地降低了幾拍，「偷襲嗎？」
他越是表現得若無其事，清桐內心的小惡劣就越發膨脹。
「所有物」偶爾不聽話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撒起謊來，要是不嚴加管教，以後還不得翻上天去……既然有膽子做下這等事，就該有本事承擔後果。
不過幾秒鐘，心思就轉了幾百轉，清桐眸子愈發湛亮，緩緩地壓低身子與市丸銀對視，「你很介意？」
她的瞳眼像極了朽木白哉，色澤是漂亮深沉的木槿紫，無情之時只讓人覺得過分清冷，但反之卻又令人覺得專注而深為淪陷。
這般近距離的對視，很容易失了心神，市丸銀微微一怔，很有想要親吻之的衝動。
好在兩人的關係今非昔比，他很果斷地以手肘撐起身子，付之行動了。
被親吻的左眼反射性地閉上，餘下的右眼清晰地映出男子近在咫尺的眉眼。清桐揚唇，伸手按住他的眼睛。
驟然之間失去了視覺，市丸銀也不反抗，順著她的力道被按倒在床上，「相反，歡迎至極∼」這麼美好的偷襲，他卻之不恭呐∼
希望你待會也能笑得這麼愉快。清桐拿住眼罩代替手掌，結結實實地罩在市丸銀眼上，一邊開口，「有些事情，在黑暗中說不定比較刺激哦。」
「是嗎，我很好奇。」嘴角的笑意因這話語驀地深沉了幾分，市丸銀很聽話地任由清桐動作。
回答他的是潤濕的呼吸以及唇上的溫暖。
男子先是一愣，繼而迅速搶回主動權，一手攬腰，一手掌控於後腦，肆意而不粗魯地品嘗芳澤。
氣息因此而略有不穩，清桐順從地配合著，雙臂卻暗暗地尋了過去，抓住，十指相交，然後……
好不容易結束這一吻時，兩人的呼吸都微微帶著喘息。
動了動情迷意亂之際被捆住的雙手，連著床柱的細長鐵鍊發出碰撞的清脆聲音，市丸銀指出事實，「被綁住了呢。」語氣不知是苦惱還是無辜。
清桐也毫無實施者的罪惡感，笑容滿面地接話，「恩，綁得結實麼？」
男子驗證似地掙扎了一下，老實回答，「還好。」
「這樣啊……」
身上驟然一輕，清桐已翻身下了地，熄燈之後就聞見蠟燭清淡的香味。
用耳朵仔細辨認之後，市丸銀意味深長地問，「燭光『晚餐』？」
忽略他語中的深意，清桐又再次恢復方才的以上禦下姿態，不吝詞語地表揚，「很聰明。」
市丸銀絲毫沒有任人宰割的覺悟，「有獎勵嗎？」
「獎勵麼……」浸了笑意的尾音輕而低，像是毛絨絨的草狠狠地在心頭撩了一把，想要抓住的時候又忽然離去。
不過感官更快地為略帶涼意的手指所奪，從喉結到胸膛再到小腹，看不見的手一路向下游走，挑逗著在黑暗中而敏感的神經。
男子勁瘦結實的腰身被一寸寸敞開，寬肩瘦腰，骨骼恰到好處，常年不見日光的皮膚白皙得略顯病態，但絲毫無虛弱之感。
清桐不失欣賞地摸了幾把，才俯身惡意啃咬了一下男子的喉結，又調皮地舔了舔，然後便敏銳發現下方的身軀猛地繃緊，「這樣的獎勵滿意不？」
被喜愛之人刻意撩拔，哪個男子忍受得了，市丸銀自然也不例外，只隻字字皆低柔得曖昧，「如果我說不呢？」
他看不見，只聽見身上之人又輕輕地笑了笑，停滯在小腹上的手繼續往下溜，帶著得意和挑釁。
身軀因這舉動繃得愈加緊致，漂亮的肌理紋路一覽無遺，蘊含力道之美。清桐居高臨下地賞識一會，再次問道，「這樣呢？」小手惡劣地在最為敏感的地方徘徊，但偏偏沒有任何正面接觸。
額頭和身軀滲出了汗，薄薄一層更添別樣的性感。市丸銀勉力壓制住喘息的語調，似笑非笑地提醒道，「我可還是病人呐∼」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清桐的心火又冒頭了，「我當然知道，不過聽說感冒了，」她故意湊近那露在髮絲之外的耳，「就要出∼出∼汗才會好。」
灼熱的氣息噴在耳後，唇瓣和舌尖更似是有意無意地舔舐著耳垂，折磨異常。
悶哼自胸膛而出，市丸銀側臉，準確地自黑暗中捕捉到那作亂的薄唇，又是濕熱的纏綿。
舌頭被緊緊纏住允吸，容不得逃脫的強勢讓清桐一眯眼，小手便不客氣地捏住最為脆弱的部位——
真是要命。
市丸銀深深倒吸一口氣，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湧出一陣陣的熱。
向來忍耐性極好的男子，在這樣的百般戲弄下也終於繃不住了。然而，有女王陛下親征，想要反守為攻又哪裡那麼容易？
身體使不出太多力氣，靈力更是無法調動，再遲鈍也該知道被動了手腳。
將今晚的事情連串著思索了一下，市丸銀就差不多有了結論，笑著讚美，「女王陛下好手段。」
目前牢牢佔據主導地位的清桐也笑，「哪裡，比不得你。」
一句話挑明瞭態度，市丸銀也確認了自己的事情敗跡了，「女王陛下英明。」
清桐笑納，「好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男子不見慌張，意有所指道，「都已經這樣了，還不夠……坦白？」
相比清桐的整齊，市丸銀可以說是衣衫淩亂了，小腹之上的睡袍被隨意地撥開在身體兩側，餘下的部位卻還完整地隱藏於衣物和被子之下，反有一番誘惑。
竟然還這麼嘴硬的話……
清桐放軟了身子，覆在市丸銀結實有力的身軀之上，一手支額，一手不安分地以指尖在□的肌膚上指指點點。
然後在男子又是享受又是折磨的時候，突地撤身而去。
嗓音清洌，可惡得讓人莫名地牙癢，「恩……既然你都已經這麼坦白了，所以我決定先饒你一次。」
煽風點火之後又一走了之，還有比這更卑鄙的麼？市丸銀只覺渾身火氣蹭蹭地冒，與手腕處的冰涼鐵鍊對比鮮明。
見他大有掙扎之意，清桐好心提醒，「哦，這東西單憑力氣是掙不開的。」浦原品牌，值得信賴。
單靠肉體的力氣確實無法掙脫，更別提還有這削減氣力的蠟燭了，眼罩怕是同更木劍八的那個一樣，具有壓制靈壓功能吧，不過感覺沒有一開始的明顯，估計有時間限制。
市丸銀權衡了一下眼下雙方的武力值和優劣勢，識相地出聲挽留，「這麼大方？」
清桐正折磨得痛快，哪裡甘心輕易收手，剛才的話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
「聽起來你很是意猶未盡？」
意猶未盡的到底是誰還不一定，市丸銀笑意不減，「只要是清桐，無論舒服還是痛快，我都甘∼之∼如∼飴∼喲∼」
「戰利品」覺悟還不夠高，清桐又不爽了，戰意再次高昂，「你都這麼誠心誠意地懇求了，我又怎麼忍心拒絕？」
壓軸的皮鞭遲遲登場，在蠟燭跳躍的光芒下嶄新嶄新地烏黑。
順手揮舞了兩下，撕裂空氣的聲音乾淨俐落，「現在，我們來點刺激的如何？」
「恩？我有選擇的權利？」
男子說著這話，語氣無辜得要命，清桐不留餘地地回答，「當然，你可以選擇更刺激。」
「好主意，不過我做事情喜歡循序漸進。」
清桐陰測測地笑，「如你所願。」
浦原出品的東西，自然有其與眾不同之處。經過特殊處理的皮鞭，不會如普通皮鞭那樣讓人皮開肉綻，至於具體感受，恐怕得親身體驗才知道了。
看似犀利的皮鞭並沒有在皮膚上留下痕跡，刺刺的痛，辣辣的熱和微微的癢交織在一起無不挑戰著瀕臨極限的神經。薄汗在光潔的身軀上蔓延，肌理因有力的呼吸而起伏，線條優美流暢。市丸銀閉著眼睛低低地喘息，額角的髮絲濕軟地耷拉。
難得能在清醒的狀況下見到男子情動的模樣，清桐有些意動，忍不住低頭吻他。
本只打算一吻即退，沒想到對方還有剩餘的戰鬥力，猝不及防地就被死死糾纏住。市丸銀雙腳猛地發力，翻轉，反客為主。
才被這突襲分散了注意力，嘴裡就被壓入一顆小藥丸，繼而無法反抗地吞咽。
卑鄙！又是這下三濫的招數！清桐狠狠把人推開，「這是什麼？」
對於市丸銀來說招數不分優劣，只要奏效就好，他揚唇笑得狡黠，「預防萬一的準備。」
也就是說，他早留了後路，東西是藏在床頭？
眯著眼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果然發現自身靈力同樣暫時失了控制。
敏銳地發現戰況不對，清桐果斷地轉身撤退。
但是，還是慢了一步。
肩膀上額外的重量讓要離去的腳步一踉蹌，越過肩膀的手還連著長長的鐵鍊，在下麵一蕩一蕩的。男子不體貼地將頭顱擱在清桐的脖頸間，鎖骨處充斥著重重的呼吸，又熱又癢。
沒了靈力，單靠身體的力氣不足以支撐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清桐不得已將手撐在身側的櫃子上。
可惡，他的靈力增長速度出乎她的意料，眼罩維持的時間也比預算的要短。一不小心讓他扳回了一城，清桐揚眉，「你故意拖延時間？」
「怎麼可能？」市丸銀笑眯眯地扯下失去效力的眼罩，釋放出細長的眉眼。
怎麼不可能？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肩膀就是一痛——
「剛才我的表現讓你滿意了嗎，女王陛下？」
這小氣巴拉的混蛋，居然咬她……
自後環過的手臂將腰身緊緊禁錮，清桐被迫與身後的高大身軀親密相貼，切身感受男子的深沉渴望。
清桐咬牙，「尚可。」
「那麼，懲罰也結束了？」
眼下戰況不利於她，清桐明智答道，「暫時。」
「嘛，我在現世學到了一句話，叫做『今日事今日畢』∼長夜漫漫，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解決。」
看來他是不準備講和了，清桐側過臉，「你確定？」
現在彼此都失了靈力，單從體力上女人天生遜色于男人，但別忘了還有蠟燭的存在，更何況她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她好強的性格一向讓市丸銀又愛又恨，此事關乎自身福利，自不可能就此讓步，「當然。」
「你看起來相當有信心。」
「彼此彼此。」
於是一場「戰鬥」又開羅了，這註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番外之懷孕記
一時的失策讓第二天清桐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陽光大大咧咧地穿過窗緋投落在寬敞的屋子裡,塵埃飛舞的姿勢很是肆意張揚。
陰測測地轉過臉一看,果不其然，床位空蕩蕩的——昨晚成功地反守為攻的市丸銀早就很識相地開溜了。
其實應該早就有覺悟的,選了這麼個狡詐又陰險的傢伙,她今後的日子就註定少不了要勞身勞心……
更要命的是，已經錯過了回去朽木宅的時間了。
掐著手指頭一算，今天貌似還是瀞靈庭的休假日，忽然就有了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忿忿地啃了幾口包子，清桐心一橫，豁出去了。
——朽木宅
今天照例是個陽光通透的好日子，一大早豐臣管家就指揮著下人這邊掃掃那邊擦擦的，忙得不可開交——雖然整個府邸平素就已經整潔得不能再整潔了。
在老人家看來,清桐每次的回歸就相當於外嫁的女兒回娘家，這自然是一件要非常重視的事情。
這喜滋滋的情緒壓根遮不住，難免有些心懷不軌的小角色發出「朽木家大小姐不是下落不明」的疑惑，但是架不住老人家氣場逼人啊。
——我家清桐大人是失蹤了，所以呢？下落不明就掃不得地嗎？！
上川管家更是準備了櫻花釀和一干清桐喜歡的點心，好讓她一飽口福。畢竟在外頭生活比不得在家，上回瞧著那身子骨瘦巴的……當然了，這一點清桐絕對不承認。
兩位管家在等待的同時還有點納悶，這一次怎麼好像有點晚了？
總而言之，在眾人都翹首以盼的時候，清桐已經悄悄地繞過一干暗衛，溜進了朽木白哉的書房。這位名震屍魂界的朽木家家主正端坐正座，提筆不知道在寫什麼。
對於屍魂界而已，時間兩字不過是記錄著與日俱增的數位的存在。任歲月荏苒，男子依舊一如當初的俊雅雋秀，半分風采不減。
只是那氣場也依然強大冰冷，令人莫不敢視。
清桐一瞅朽木白哉的面無表情，心裡就開始發怵。不是誇張，實在是這娃打小就不是安分的主，常常惹得朽木白哉板了臉。是以每當犯了錯就會忍不住心虛，這麼多年早形成了條件反射。
惴惴不安地行禮，「父親大人，早安。」
沒有反應，清桐微抬起頭偷偷地瞄了一眼，朽木白哉依然是那個姿態和那個表情。
多年的經驗和長期鍛煉出來的第六感告訴她——父親大人果然在生氣。
通常這個時候，就應該主動認錯以爭取寬容處理。但問題是，她要怎麼解釋？
難不成要如實以告，說自己和那只銀毛狐狸昨個一整夜銀燭高燒，被掀紅浪？雖然過程絕對沒有這麼和諧美好，蠟燭的存在也是因為她的別有居心，但這些都算什麼？！
結果才是王道，性質才是硬道理！說翻了天也改變不了自己的遲到原因是因為滾床單！
清桐從沒有如此期盼此時此刻的自己能再聰明一點，起碼讓她能夠編造出一個過得去的理由——在面對著父親大人強力氣場的情況下。
不是理由不好編，只是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別的什麼三流角色，先不說他的兩個重量級身份，單是憑著清桐在他眼皮底子下長大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他的不好糊弄了。
「那個，很抱歉來遲了。」清桐感覺到額頭有冷汗在往下滴，「因為這兩天身子不適，所以……」
未盡的話語，含蓄地提醒著三個字——你懂的。
聞言，朽木白哉執筆的手終於微微一頓，撩起眼皮涼涼地往下邊看了一眼，語氣不鹹不淡，「身體不適？」
清桐穩住心神，「是。」
這個理由是她能想出來的最好理由，畢竟她先天身體不足，自小生病就是家常便飯。現在雖然長大了，不過偶爾病一下應該也沒問題吧……況且以父親大人對她的疼愛，無論信不信，肯定會先心軟的。
朽木白哉確實動搖了，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一段時間不見的人兒，發現好像是有點瘦了……臉色也不大好……
——所以說，父親大人，您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被欺騙了嗎？
「因何緣故？」按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應當沒那麼容易生病才是。
清桐抬頭齜牙，笑得無比純良，「因念父親大人太過而茶飯不思，難以安寢。」
因為我太想念父親大人了，吃不下睡不好，所以才會情不自禁地生病了。
「……」
這麼諂媚直接的理由簡直就是在扯淡，但勝就勝在殺傷力著實不小，愣是讓朽木白哉在黑線罩頂的同時，也不由得心生好笑。
有點不知所措，不過卻怎麼也怒不起來，朽木白哉輕斥，「好好說話。」
清桐才不管它是什麼理由，眼下能鎮住父親大人的理由就是好理由，她嘻嘻一笑，再接再厲，「所以身體一痊癒，就趕緊過來向父親大人請安了。」
從前的無數事件就已經表明了一個真理，那就是朽木清桐是朽木白哉的剋星。
無論如何清桐就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朽木白哉到底心疼她，由著她瞎編胡扯把這件事揭過了。
上川管家和豐臣管家是在兩父女談完心之後才知道的消息，忙不迭地上前行禮，再瞅瞅近期是不是又瘦了……
「清桐大人這回準備停留多久？」
前幾次都不過是住了三兩天就離開，上川管家雖然十分捨不得，但怎麼說這個他看顧著長大的孩子也已經是嫁人的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樣。
一方面為了彌補父親大人，一方面為了懲罰市丸銀，清桐笑眯眯地給了個出乎意料的答案，「半個月。」
那傢伙既敢如此大膽地以下犯上，她就宅在屍魂界這邊不回去了，這樣晾他個十來天，看看他還能囂張到哪裡去。
上川管家聞言驚喜，「如此甚好。」
朽木白哉面上不顯，心底也難得地愉悅了。
恰好回來述職的的露琪亞也很高興，「太好了，這兩天亂菊副隊長還向我問起你呢。」
從某種程度講，清桐和市丸銀之間的明爭暗鬥，得益的卻是屍魂界一干死神不等。
提起亂菊，清桐發現由於諸多原因，兩人倒也挺長時間不曾見面了。
雖說明面上朽木清桐這個朽木家公主是下落不明的，不過事關重大，自然不能瞞著松本亂菊的。可以說，真相是如何，該知道的還是都知道了。
為了抹平此事，朽木家私底下是付出了不少，身為當家人的朽木白哉自然更少不得麻煩了，這便是清桐在離開之後還一直心有愧疚的緣故。
不過具體付出了怎麼樣的代價，朽木白哉沒有告訴她，而且也從不曾想過要她插手。清桐心知父親的心意，因而也只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絲毫不過問。
關於這件事，倆父女之間算是達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
於是半個月的倒計時正式開始了。
在朽木宅的日子就是舒服，清桐飽飽地補了一覺。當然了，也不能說在現世就過得不好。但無論對於何人而言，家鄉永遠都是一種特別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吃飽喝足的清桐，每天花一些時間讓父親大人檢查自己的瞬步和書法等功課，偶爾撒嬌賣萌博一下安慰。
父親大人很重要，自然也不能忘了母親大人。每次回家，清桐都對著朽木緋真的牌位講著自己的近況，權當慰藉。
接著就輪到兩位可愛的管家了，從小到大清桐的衣食住行沒少讓兩人操心，名分上雖是主僕，實則情同家人。
家人相親相愛的時間過後，就是朋友了。
由於如今自己那見不得人的身份，清桐只好挑了個夜黑風高的晚上，鬼鬼祟祟地出門了。
到達的時候，松本亂菊已奈不住寂寞喝了幾杯，臉頰紅撲撲的好不驚豔，引得周遭一干猥瑣男人們時不時的偷窺。
地點也不是以前聚會的老地方，而是選在遠離瀞靈庭的地區。怎麼說清桐小時候也在流魂街一區生活過一段時間，靠得太近難免會被有心人認出來。
兩個酒鬼碰面，話還沒說上多少，酒就先喝幹了幾瓶。亂菊酒性一起，就開始搭著清桐的肩膀手舞足蹈。至於後者，醉酒之後通常就不復平日的精明。
都是面容精緻的人兒，這樣醉意微醺，免不得有某些傢伙動了小心思。
「小姐們，需要送你們回家嗎？」
亂菊早歪倒在一旁，清桐瞅了瞅笑容流裡流氣的幾人，遲鈍了一下才搖頭，「不要。」
「別客氣嘛……」其中一個不以為然地笑著，同時不客氣地伸手去取清桐裹著黑布放在桌子上的東西，「來，哥哥幫你拿東西。」
只是剛一入手，他的臉色就變得古怪起來，「這是什麼東西，居然這麼重？」
聽到對方這麼一說，清桐就很實誠地打開包裹，將裡頭的東西取出來，只是半途因為手不穩就那麼啪嘰一聲掉下去了。
眾人跟著往下一看，登時眼就直了——
那垂直九十度分毫不剩地沒入桌子外兼寒氣森森的玩意兒是什麼？
「好、好鋒利的刀……」
一個由心感慨，其餘點頭附和。
清桐也點頭，「恩恩，砍柴切菜的時候可方便了……」
「……」
見兩人都醉得差不多，幾人相互對視一眼，一個開口，「老大，她有刀子，還繼續不？」
老大兩眼珠子在兩人身上滴溜轉了一圈，「不就是把菜刀嗎？怕個球。」
於是眾人決定繼續將壞事幹到底。
手臂被扯住的時候，清桐不高興了，「幹什麼？」
「嘻嘻，別生氣，哥哥們帶你們去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
「對，可以讓你們很舒服的地方。」
清桐迷糊地眯眼，「恩……讓我想想……」
「不用想了，錯過的話可是要後悔一輩子的哦∼」
不過確實是不用想了，因為——
「清桐。」
這清音，這冷調，只要聽過一次就絕不會忘，更別說清桐還聽了百來年。
是以即便思維還漿糊一團，清桐也下意識地起身，朝著聲源靠近。
「恰好」「散步」「路過」的朽木白哉看著自家孩子歪歪曲曲地走過來，然後軟綿綿地伸手巴住他，抬頭憨憨地說，「父親大人，他們說，呃、要帶我去，很舒服的地方……」
天地可鑒，這完全不是在告狀，只是在闡述事實。但是，後果比告狀還嚴重。
父親大人涼涼地抬眸，很好，他還不知道這屍魂界之中有比朽木宅還舒服的地方呢。
而被朽木白哉眼風掃過的幾人，已爭先恐後地軟了腳，一副傻了吧唧的表情。
第二天清醒的時候，卯之花隊長正笑容和煦地坐在旁邊。
誰人不知四番隊隊長的聖母笑和腹黑心，一大早地讓她這麼一笑，清桐忍不住地頭皮一緊，「卯之花隊長？」
「清桐小姐，有了身孕之後還請多注意飲食和休息。」
很強大的一句話，就把清桐雷了個七零八落，腦海回蕩的盡是有身孕有身孕有身孕……
朽木白哉和朽木宅眾人的微妙改變難以言喻，清桐本人更是接受不能，思維那是相當之淩亂。
她的肚子忽然多了一顆球，怎麼會忽然多了一顆球，不可能的，怎麼就忽然有了球？！
卯之花隊長默默觀察之，而後建議有丈夫的陪同對孕者身心有益。
於是某一天夜裡，被冷落許久的市丸銀就大搖大擺地翻牆進了朽木宅，再離開時，懷裡還多了呼呼大睡的某只……
悠于 2016-1-13 13:11
番外之賺錢記
所謂入鄉隨俗,既然脫離了屍魂界到現世定居,那麼必定少不了得跟著使用現世的貨幣。
屍魂界的情況跟現世有很大的不同,那裡物資貧乏，居民體質決定自身是否需要進食,兼之又是強者為尊的世界,因此貨物的交換方式主要是錢貨交換和物物交換。更重要的是，兩個世界有很大很大的時代代溝……
也即是說，屍魂界那邊的貨幣在現世是完全行不通。
市丸銀和清桐這對偽人類夫妻，以前每次到現世差不多都是抱著任務或者旅遊的心態，各種公費報銷。是以如今初來乍到的，一時到是沒注意到這一點。
兩人在優哉遊哉了很長時間之後，才發現他們竟然正面臨著一個已經許多年都不曾有過的問題——經濟危機。
一個曾經是瀞靈庭十三番隊隊長，叛變之後也同樣跟著大Ｂｏｓｓ吃香喝辣的；一個更是瀞靈庭四大貴族之首朽木一族的公主,貴不可言，打小說是舀金踏玉也不為過，完全的視錢財於無物。
這樣猛地一轉變身份，衣食無憂了許多年的兩隻，霎時間還沒能切換好模式。等到終於恍然大悟的時候，全身家已經所剩無幾了。再說如今肚子裡還有性別未明的包子一枚，總不能將來一家三口齊心協力去蹲大街吧？
於是，賺錢養家成了首要任務。
對於找工作這種技術活，兩人可以說是沒有一點兒經驗。不過好歹有了覺悟，也算是一大進步。
某日一大早，剛睡醒的清桐迷迷糊糊地等著人伺候，卻老半響沒有見到人影。起床氣嚴重的女王陛下正要發飆，出門買早餐的市丸銀就適時回來了，而且手中還抱了一大疊報紙。
時日正值夏季，早晨的陽光也算不得溫和，某苦逼的銀子在外頭溜了一圈，回來就流了一身汗。耳際和額角的髮絲都浸濕了，偏生又一如往日的眉眼彎彎，看起來人畜無害得很。
女王陛下接過市丸銀遞過的水，咕嚕嚕地喝了一大杯，才勉強恢復平時的冷靜，「你拿那麼多報紙幹什麼？」
市丸銀很是自動自覺地將早餐拿出來一一擺放好，末了揚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才眉眼彎彎回答道，「沒錢了，要找工作∼」
說實話，每次一提到「賺錢」「討生計」這等詞眼，清桐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初她流落流魂街的那段日子。那會在遇到了市丸銀這廝之後，就是各種偷坑拐騙外加各種的強取豪奪，從此清譽不再。
一想到曾經自己的各種沒形象，女王陛下就非常不爽，纖手一揮，「找吧，努力賺工資才是正道。」
「啊啦？」銀子無聲地傳達了自己的疑問——那你咧？
聰明的女王陛下自然領悟了其中的深意，很是傲慢地一個斜睨，「養家糊口是男人的義務。」然後摸了摸壓根不見起伏的小腹，呼嚕地喝了一口牛奶。
得到暗示的准爸爸垮臉，扒拉著頭髮，很是苦惱加沮喪的模樣。
清桐心情大好，伸出尊手撫摸之，然後不甚溫柔地塞過一個包子，仿若恩賜又仿若憐憫地說，「吃吧，總該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
不過怎麼說市丸銀找工作也是家裡的一大重要事件，清桐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於是在吃過早餐之後，兩人坐在大廳上，開始對著一大堆的報紙左翻翻右刨刨。
雖然兩人在現實的身份可以輕易地各種捏造，找工作倒是不難，關鍵是會不會幹，這才是正理。
起初某銀的就業趨向是教師，但無奈想法剛一萌生，就遭到了女王陛下的殘忍扼殺。
「……要聘請一位對劍道有所造詣的老師啊……」市丸銀摸著下巴自言自語，「嘛，劍是我的強項喲。工資待遇也好，工作時間也不長，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可以去試試……」
清桐頭也不抬地否決，「不行。」
開玩笑，殺人越貨這傢伙可能是當之無愧的一把好手，但扯到教導尚未茁壯成長的小花骨朵……估計那丫就一辣手摧花的貨。
老師神馬的，還是洗洗睡吧。
不讓當老師，一時間又沒有其他適合的工作，市丸銀又沒了興致。可沒興致能怎麼辦，飯還是要吃的，老婆孩子還是要養的。
清桐翻了翻也沒了耐心，但又覺得這傢伙總賴在家中躺屍的看了實在礙眼，索性直接把人踢了出門。
「聽好了，沒到時間不許回來，回來的時候還要記得把晚餐買回來。」
見她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市丸銀只好笑眯眯地點頭，「嗨∼嗨∼」
本只是讓他出去碰碰運氣，沒想到傍晚回來居然還真有了點眉頭。
不過直來直去這四個字顯然不存在於市丸銀的字典，清桐見他神秘兮兮的不欲多說，也便不去搭理。
從那一天起，市丸銀就早出晚歸，卻什麼也不說，只一個勁地笑得無端高興。清桐很識趣地什麼也沒問。
若換了普通人家，那妻子沒准早懷疑老公有了外遇。不過在清桐看來，照那傢伙的陰險性子，估計也只有自己才肯勉強要了。
就這樣一個多月之後，市丸銀終於結束了神秘的外出，樂滋滋地遞給了清桐一張嶄新的白紙。
清桐瞧著他手中新鮮出爐的合同，臉色一陣古怪，「法醫？」
「恩恩，就是用刀子把屍體這樣那樣切開哦。」怕她不理解似的，市丸銀微笑著用手比劃，「怎麼樣，很有趣很好玩吧∼」
她當然知道那個是什麼，只是沒料到這傢伙最後居然是找了這份工作。而且，這個毫不搭襯的評價是怎麼回事？！
從某方面來講，瀞靈庭十三番隊出身的個個都是耍刀的高手，因為成為死神的必備條件之一就是擁有自己的斬魄刀。
先不說能不能很好地使用，單是這數百年來日日夜夜刀不離身的相處，這手感就已經磨練得差不多了。
更何況市丸銀本身的斬魄刀神槍屬性為直接攻擊系，始解後可以自由伸縮、變化其長度，增強其攻擊速度與力道。卍解之後的神殺槍更為可怕，因為它的伸縮速度可以達到音速的500倍。
這意味著使用者必須擁有極精確的控制力和對距離、空間的敏感度。而法醫剛好大多數時候是執刀的，且人類身體的構造和魂體並無什麼區別……
說起來，這份工作確實是挺適合的，既符合要求，又能滿足這傢伙的變態心理。過去那一個月的時間估摸著就是琢磨這份工作去了吧。
總之就是這樣，市丸銀從無業遊民搖身一變成為人皆敬畏的法醫。而事實上，清桐對於他能否勝任這份工作，保留了十分的懷疑。
但到底是年齡歲數超過三位數的古董級存在，不過是一段時間而已，市丸銀就逐漸掌握了要領，由起初的不得不用記憶轉換器修改同事的記憶到後面的手法嫺熟動作俐落。
人類的壽命雖然有限，自身能力也沒有多逆天，但是當涉及到愛恨和利益糾纏時，為了報復而折騰出的各種手段卻每每讓來自屍魂界的兩隻自歎不如。
市丸銀既混上了有關人命的行業，自然聽聞了不少毛骨悚然的真人真事，尋常人聽得久了要麼心如鐵石，要麼精神分裂，偏生這廝反其道而行，不僅自個兒聽得津津有味，還時不時地也給清桐聲情並茂地來上那麼一段權當回味。
耳朵長在那兒，清桐想當做沒聽見也不可能，她伸手按住抖動的目角，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是在胎教？」
市丸銀漫不經心地上下拋著磨得光亮的小刀子，佯作惶恐的模樣，語氣卻依舊戲謔，「啊拉，被看穿了嗎？」
……如果他講故事的時候不是經常盯著她的肚子看的話，或許她還沒那麼快發現……更重要的是——
「你到底是對它抱著怎麼樣的期望才會做出這樣的胎教啊？！」清桐扶額，覺得自己忽然間滄桑了。
「呵呵呵呵……」
「……」
雖說每次回朽木宅的時候，霞大路都帶著悠世遠遠地避開了，但如果真要待在那裡養胎，這麼長一段時間少不了得碰上那麼一兩回。清桐才不樂意見得那兩人，這也是朽木白哉沒有留下她的緣故。
不過父親大人也早早放了話，如果頭三個月內清桐不安分守己地養胎的話他不介意讓兩位老人家到現世「放鬆旅遊」一趟。他是不介意，但清桐很介意，是以她只得按捺著性子踏踏實實地在家貓了三個月。
掐著手指頭整天地掰，三個月剛一過，她就果斷地撕掉安分守己的標籤，原形畢露了。
朽木白哉聽了暗衛的報告，只淡淡吩咐將人盯緊了。
所謂物極必反，被強迫地老實了三個月的清桐，乍一重獲自由，反彈得有點過了火，比如說平時做了不愛做的樂於助人，做了平時不愛做的見義勇為……
去取個錢而已就一個不小心遇到了越獄的劫匪搶銀行，飯後散步散得遠了點偏僻了點又撞到了毒品交易，到醫院檢查竟然還被捲入了大人物刺殺事件。期間還包括了諸如公車偷竊，飛車搶劫，人販子之類的各類細碎小事……
在隨手解決了以上三件大事另兼無數小事之後，員警叔叔找上門了，秉著人才難得浪費可恥的發展原則，他們決定破例吸納清桐這個特殊能幹型人才。
對於這個特殊對待清桐沒有多少的受寵若驚，不過她倒是對這個職業挺好奇的，跟她之前在瀞靈庭當死神的時候有點相似不是麼？
正好日子也有點無聊，手頭也剛好差了那麼點錢，於是想了想，點頭，幹了。市丸銀眉開眼笑地表示萬分支持。
就這樣，員警老婆加法醫老公的新鮮搭檔夫婦出爐了。
兩夫妻各自埋頭苦幹，幹得熱後朝天，清桐也從一開始的小嘍囉巡查升到了警視，事業可謂是如日中天。
但是，莫名地市丸銀同學卻覺得自己貌似越來越不受重視，越來越沒有地位了，提出申訴卻只遭到女王陛下的忽視。既然正當程式走不通，那就另闢蹊徑吧。
於是乎有一天，清桐忽然接到了任務，是一樁關於犯人劫持人質的案件。其實以她如今腰大肚圓的「雄姿」，一般的案件應當是不會去驚動她的。但問題是——
帶著人氣勢洶洶地殺到了現場，清桐一頭黑線地看著那個傳說中的人質，好巧不巧地正是今日休假外出的市丸銀。
這廝早就吃了義骸丸，悠哉由著義骸被犯人劫持，本尊卻笑眯眯地蹲在旁邊，大咧咧地揮著手向她打招呼，「早上好，一路辛苦了∼」
可惡，她就知道這傢伙改不了某些劣習！
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忍住罵人的衝動，清桐如平時一樣吩咐了手下人幹活，才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也服下了義骸丸。
「你到底想怎樣？」
市丸銀看著惡狠狠壓近眉眼的清桐，神色輕鬆如常，「親一個唄，親一個再告訴你如何？」
親你妹！清桐目角連跳數下，一手緊握刀柄，差點沒直接抽刀砍人。
奈何市丸銀這廝不賤則已，一賤驚人，且一賤再賤。他攤手，一副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很好商量的表情，「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
清桐覺得不用猶豫了，自己果然應該將這廝一刀了斷之。無奈他早有了防備，蹲的地方就在天臺之上，背後是空蕩蕩的藍天一片，如果自己動了手，毫無疑問他會直接跳下去走人。
不要問好歹是夫妻要不要這麼狠心之類的問題，換了別人她可能說不準，但這廝是絕對可以把攤子砸得稀巴爛然後拍拍屁股走得毫無心理負擔的。
分析了一下利弊，清桐挨過去碰了碰，蜻蜓點水般的親吻，市丸銀滿足了，十分體貼地扶住她的腰，開始了這次的洽談。
在人類眼裡洽談的主角是犯人和員警，實際上決定事情最終走向的卻是背地裡的屍魂界兩隻。
市丸銀笑得雲淡風輕地提出了種種要求，什麼有關於深夜「交流」啊日常「福利」啊之類的，哦，還順帶談了談孩子出生之後的問題。
清桐默不作聲地聽著，為這廝精闢簡潔地總結出了「不要臉」三個字。
兩人一陣大砍價，口槍舌戰的好不激烈。臣子要造反，女王陛下鎮壓不成功，最後唯有割地賠款，以求國家和平。
協定一達成，市丸銀就重新拿回義骸的掌控權。犯人對此毫無所覺，逕自囂張瘋狂地對著一干員警獅子大開口。
這次的犯人有點難纏，對話的心理專家半天都沒能把人勸動，額頭微微急出了汗，又聽出這次的人質是指揮長官的老公，不由得掉頭看了清桐一眼。
一看就發現警視大人不僅半點緊張意味都沒有，還一臉有氣沒地撒的鬱悶加憤懣表情，眼底隱隱的不耐煩——靠，那男的不是親夫吧不是吧？
就在他掉頭的那麼一瞬間，市丸銀不知道怎麼的一個動作就忽然擺脫了犯人的挾制，退在兩步之外歪著頭說，「啊拉，一不小心就成功逃走了。你的手抓不牢呢∼」笑容格外的純良無辜。
一句話，跟曾經的瀞靈庭十三番隊隊長玩近身格鬥，你小子還嫩著呢。
犯人：「……」
眾員警雖是一頭霧水，卻也反應迅速地在第一時間將尚在錯愕中的男人制服，一場危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解決了。
危機解決之後，通常就是安慰心靈受傷的人質的時刻了。
但關鍵是，清桐並不認為那廝需要安慰，而且也絲毫不打算上前安慰。
好吧，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市丸銀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下，一個大步衝刺，然後緊急刹車，長臂一展，就將清桐牢牢抱住。
眾員警只看到男子硬是低下他的高大身子埋沒了他們警視大人的纖細身軀，銀色腦袋在脖頸處蹭啊蹭的，還來了句雷死人不償命的臺詞——
「老婆，我好怕∼∼∼」
「……」
清桐不動如山地任他抱著蹭，臉上維持著溫柔妻子的得當笑容，低聲說出的話語卻級截然相反，「市丸銀，你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又是雷人的一句，「老婆，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清桐頓時僵硬，繼而石化。
眾人蛋疼：「這臺詞是怎麼回事……話說，角色真是沒有顛倒嗎真的沒有嗎？」
總算到了曲終人散那一步，清桐只覺得身心俱疲。
準備回家時，市丸銀好心建議，「來個公主抱如何？」
清桐剛仰起頭要說話，忽然就臉色一白。
「有點不對勁。」
「嗯？」
「貌似，要生了……」
狐狸一滯，眉眼處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撤下，「阿勒？！」
番外之育兒記
凜冽的冬日,清桐抱著軟綿的抱枕打瞌睡,朦朧間就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靠近,緊接著懷裡被塞進了熱乎乎的一小團，整個身體被人從後麵包攏住……
舒服地睡了一覺,醒來時發現市丸銀閑來無事,正趴在床尾逗著小傢伙玩。
床是上川管家特地定制而後送過來的，寬敞到兩個人打滾都不會撞到。清桐睡意未褪，就靠在床頭一邊發呆一邊看父女倆的互動。
小傢伙最近才開始會爬，小小的一團裹在不薄的衣服裡，愈發顯得白胖滾圓。她抬頭望瞭望床頭處的娘，又看了看對面眉開眼笑的爹，想了想，往市丸銀那邊試探地爬了幾步。
市丸銀性子向來是頑劣的,對著自己女兒也難以掩蓋。他拿著顏色鮮豔的玩具哄逗著小傢伙，引得小傢伙抵不住誘惑開始磕磕碰碰地朝他爬過去，一雙大眼睛澄亮澄亮的。
等到小傢伙爬到跟前顫顫巍巍地探出小爪時，某爹甚無良地伸出修長的食指一根，然後一戳——
小胖娃往後一仰，栽倒了。
市丸銀捶床，笑得樂不可支。
目睹了全過程的某娘：「……」
小傢伙讓自家親爹這麼猝不及防地一戳，躺在大床上有些茫然，骨轆轆轉著眼睛看到市丸銀笑得開心，也後知後覺地咧著嘴笑。
清桐扶額，瞧著傻孩子……
笑夠了，小傢伙扭著肥胖腰身正要重新振奮了起來，市丸銀於是又一戳——
再次栽倒。
小胖娃蹬著兩隻小肥短腿，繼續雙眼茫然。
某爹ｈｏｌｄ不住了：「噗——」
清桐黑線：「……」
——所以說，這樣拿自家女兒當樂子真的沒有問題嗎，銀子……
但是千萬不要低估了某人的心性惡劣程度。起身，戳之，再起，再戳，小傢伙茫然透頂，市丸銀樂此不疲。
「哈哈，不行了，太搞笑了……」
市丸銀一手撐在臉側，一手還不忘拉扯一下小傢伙肥嘟嘟的小白腿，眉眼處的笑意滿溢而出。
無語了半響的清桐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嗡嗡地擠出一句，「你當心把她弄哭。」
小傢伙極少哭，但是一哭起來卻哄也哄不住。清桐提醒他的時候，市丸銀正習慣性地又是一戳——
手指頭忽然就僵硬了，「……」
被戲弄無數次的小胖娃終於回過神了，小拳頭一攥，眼圈一紅，正是委屈無比的模樣。
清桐抱著枕頭假寐，一副不關己事的態度。
某爹異常苦惱，長臂一伸把小胖娃撈進懷裡，翻了個身讓她坐在自己胸口上。
「乖，你娘不要你，還有你爹∼」
閉著眼睛的清桐嘴角狠狠一抽，這是她的問題嗎？！
小傢伙不理會市丸銀的胡言瞎扯，只顧自地眼圈紅紅，含著淚要掉不掉的。
市丸銀見糊弄不過關，又生一計，「要不讓你戳回去？」
說著，一本正經地拿起小傢伙的肥爪子在自個兒臉上不痛不癢地戳著。
清桐強忍住吐槽的衝動，真是夠了！
「啊拉，還不高興？」
正耍脾氣的小傢伙撲倒在她爹的胸口上，氣呼呼地伸手去扯他的頭髮。
市丸銀配合地擠著眉眼做出吃痛的樣子，「哎呀，要是跟平子隊長一樣成為禿子可就大事不妙了∼」
這種時刻還不忘糟蹋其他人，有夠損的，人家平子真子那一頭金髮多飄逸啊……
清桐心下鄙視，索性掀了被子蓋住頭，由得他去瞎編。
小傢伙五官長得漂亮，欲哭不哭的時候看著讓人心疼，市丸銀招數百出，卻無一奏效，最後只好使出殺手鐧——
「好吧，爹帶你去殺怪。」
清桐還沒來得及反應，市丸銀便已帶著小傢伙從窗口一躍而下。
不必解釋，所謂的怪就是不長眼的時不時前來騷擾的虛們。
靈力充沛又白嫩可口的市丸希月正是它們眼裡的美味點心，無奈小點心旁邊還有兩尊門神守著，因此從來有去無回，折損無數。
也不知道是否是市丸銀的胎教起了作用，那時尚在搖籃之中的小傢伙不僅不害怕那些醜陋的大傢伙，反而一見此類兇殘場景就心情大好地直揮小手。
有這樣一個爹，清桐很久以前就已不承認能教出一個正常的女兒。
好吧，也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支持他去當那勞什子法醫。
對於人類來說，三年的時候足夠讓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成長到一個粉雕可愛的小孩童。但對於屍魂界出身的嬰孩而言，這點時間很可能就等於三個月。
魂魄的成長度涉及到很多原因，即便是技術開發局和醫療四番隊也無法完整地對其進行解釋。無論在哪個世界，生命永遠都是最複雜的課題。
也許是遺傳了清桐成長的慢吞吞，自打小傢伙出生以後，就一直是那麼一丁點，令得清桐和市丸銀不得不每隔一段時間就得用記憶轉換器對一干知情人的記憶進行修改，並且高度限制小傢伙的外出頻率。
這也間接導致小傢伙每回都是在夜黑風高的時刻才被爹媽偷著捂著帶到外頭放風。好吧，當然沒有這麼誇張，但也差不遠了。
清桐每回見她那小小身板時，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便騰空而起——女王陛下早就忘記了當初自己也總是長不大，讓朽木白哉操心了老長的時間。
而且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的基因，小傢伙年紀雖小，折騰起來卻也常讓人頭疼。清桐打一開始就不奢望市丸銀能為孩子樹立正面形象，因此教訓小傢伙的重任通通落在了她頭上。
母親大人發起飆來固然可怕，不過好在旁邊還有個三觀不正的爹各種無原則地打諢插科。是以小傢伙沒事就上清桐跟前撒嬌打滾賣萌，一旦闖禍就黏著市丸銀不放大有生死相隨的架勢。
「市丸希月，給你一分鐘的時間，你最好乖乖出來。」
在翻箱倒櫃地找得滿頭大汗之後，清桐放棄了親自將小傢伙揪出來的打算。今天市丸銀那廝不在，要是她還不識相，看自己不修理她。
倒計時進行到最後十秒鐘的時候，某個旮旯角落終於爬出了一個肥白幼嫩的小身影。
只見她蹭蹭挺是俐落地爬到了椅子旁邊，抱著椅腳悠悠晃晃地站了起來，然後再一步三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清桐跟前，似模似樣地行了一個禮，「母親大人安。」
垂下著眼皮看身量才堪堪她小腿的小傢伙，清桐的語氣平淡得不得了，「有你在，我哪安得了？」
小傢伙察言觀色很是厲害，聞言便知不妥，耷拉著小腦袋不說話了。
「說吧，偷偷網購了義骸丸，是想去幹什麼？」
清桐隨意坐在沙發上，示意小傢伙也坐上去。
「母親大人，我知錯了。」
小小的孩子坐姿端正，並著雙腳，雙手規矩地發在上頭，說不出的乖巧。
這回知道錯了，早幹什麼去了？還有浦原喜助那個大奸商，連小孩子的生意也不放過，這筆賬她先記著，回頭再慢慢算。
在心裡思量了一番，清桐才問，「哪裡錯了？」
小傢伙又不說話了，兩隻大眼睛滋溜溜地左右轉，隱帶期盼。
窺破她的心思，清桐冷笑，「別看了，你爹不在。」
護身符沒了，小傢伙唯有討好地沖著清桐笑，「母親大人英明。」
不英明你還不得轉眼就沒了蹤影？清桐眯眼，也不去計較細節了，「來，我們商量一下懲罰內容。」
小傢伙一聽，不樂意了，「父親大人常教導坦白從寬！」
清桐一字一頓地喊她的名字，「市、丸、希、月。」
說到底不過才是個小孩子，聽到這話就驀地歪了樓，「我不要姓市丸！」
「恩……市丸不好嗎？」
半帶嬉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市丸銀眉眼彎彎的，手裡正拿著一個柿子啃著。他身上還是一身白大褂，帶著個黑框眼鏡，顯然是半途罷工的裝扮。
「爹——」
清桐一個不注意，小胖娃就跌跌撞撞地沖她爹撲過去了。
市丸銀卻不抱她，「我剛剛才聽到有人說不要我這爹的，現在又反悔了？」
「我沒有！」小傢伙反駁，眼睛瞪得溜圓。
「真的？那那句話怎麼解釋？」
「母親大人說是她娶了爹，這樣的話，我不是應該叫朽木希月嗎？」
如此歪理，市丸銀卻狀似當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俯身抱起她，「你說的有道理∼」
「嘻嘻。」小傢伙笑滋滋地，低頭去咬市丸銀手中的柿子，留下一個細小的牙口。
「先別忙著樂，還有事沒完呢。」清桐涼涼地提醒，伸手挖過小胖娃，然後滿意地看到小傢伙頓時垮下臉，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樣子，只得惴惴不安地朝市丸銀求救。
市丸銀了然，「又惹你娘生氣了？」
小傢伙湊到他的耳朵旁邊小聲告狀，「母親大人氣度小。」
聞言，市丸銀大樂的同時，還不忘很憐憫地告知她，「你娘聽力很好。」
清桐一臉溫和地把小胖娃帶走了。
事畢，為了安慰垂頭喪氣的小傢伙，市丸銀想了想，決定今晚帶她出門。
城市在夜晚展現出了它的另一面，一切的腐糜、黑暗和放縱皆在其中。
在這種經濟繁榮之處，總少不了酒吧之類的娛樂場所，男子眉眼彎彎地閃身而入。
他的衣著甚是簡單，一身長款的軍裝風衣，硬質筆挺，便讓修長的身軀一覽無遺。不少人明裡暗裡地觀察這張新面孔，心思浮動。
才坐下，點了一杯酒，一個媚而不俗的女人便緊隨而至，輕言淺笑就是無限風情。
「介意請我喝一杯嗎？」
「當然不∼」
這熟悉的關西腔，正是來自市丸銀無疑。
酒保很快遞上兩杯酒，女子懶懶一笑，端起其中一杯，輕輕一啜，而後眼角一掃。
暗示得太明顯了，市丸銀也笑眯眯地拿起杯子，示意了一下，就要一飲而盡，卻被對方止住動作——
「呵呵，這樣喝哪裡有意思？」
搭在手腕處的手白皙柔軟，配上保養得當的指甲，很是好看。市丸銀也不介意，順從地等待她接下來的反應。
見對方沒有反對，女子又是一笑，小小地啜了一口酒，便款款湊了過去。
飽滿的唇瓣沾上了酒光，色澤很是誘人，動作雖大膽卻不令人反感，對於這樣送上門的豔遇一般是不會拒絕的。
市丸銀也不例外，只不過他微微偏了頭，那吻就落在臉側。
女子把含在嘴裡的酒咽了下去，有些意外，「怎麼了？」
市丸銀還沒來得及接話，一把稚嫩的聲音就搶先出現了，「咦，這就是傳說中的出軌嗎？」
話音剛落，一個小腦袋就從男子肩後探了出來，白白嫩嫩，眼眸晶亮。
市丸銀反手將窩在帽子裡的小傢伙提到了身前，女人和酒保一時驚訝不已。
也不怪他們會驚訝，畢竟沒有人會帶這麼小的孩子來這種地方，而且一般人也不會把小孩子藏在帽子裡頭吧……
可惜市丸銀不是一般人，他甚至不是人，那衣服也是浦原出產的，品質有保證的同時還附帶其他功能。希月小小的一團塞在帽子裡頭剛剛好。
「這是？」
市丸銀很大方地介紹，絲毫也不覺得有何不妥，「我的女兒∼」
「晚上好。」小傢伙正經端坐在她爹大腿上，很有禮貌地打完招呼之後又嚴肅地問酒保，「也可以給我一杯嗎？」
酒保：「……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小傢伙表示瞭解，轉過頭請示她爹去了。
規矩再大也大不過家長的毫無原則，最後小傢伙心滿意足地得到了一杯酒。再然後……就倒了……
完全沒料到女兒會一杯倒的市丸銀只好表情苦惱地抱著小傢伙回家。
果不其然，得到了清桐的好一陣冷嘲熱諷。其實小傢伙完全是隨了她，同樣喜歡喝酒，卻同樣的酒量不佳。
認為不可以再繼續這樣下去的清桐終於作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於是，某個呼呼大睡的小酒鬼尚不知情，就被連夜打包送走了……
番外之朽木白哉
又是一秋。
許是習慣了身旁有一個固執任性總是不時闖禍的孩子,忽然有一天離開了,就覺得這府邸竟是莫名地冷清了不少。
院落的樹木落葉零碎,層黃浸染，偶爾的紛紛灑灑,另有一番深秋的颯爽和安謐。
只是掛念之人不再,這秋意再罕見再難得又如何？說到底不過是一處風景罷了，無可訴說，過眼既忘。
風景再美，看得久了，也便不足為奇了。這世間物事皆有兩面，越是繁花似錦，就越是蕭索冷清。
這世間的規律再公平無情不過了，每勘破一次,心就冷上一分。
並非是寂寂終日，只是不易動情。
得到的還是會失去，有這樣的因果迴圈，還要怎麼安心擁有所得？
妻子逝去之後，原以為再不會有那樣強烈想要挽留的存在了，沒想到還是有了意外。
流淌著他的骨血的孩子，那麼小小軟軟的，輕而易舉就牽動了他的心神。
那段失去摯愛的日子，懷抱脆弱的生命，就這樣徒生了相依為命之感。
而有些事情，一旦拿起，就再沒有放下的機會。
驟然一陣敲門聲。
「家主。」
「何事？」
不多時，一個安睡的幼兒被送至他跟前。
即便只暗暗見過數面，也認得這小小的孩子是何身份。
墨黑的髮絲淺淺薄薄，散落於安謐的眉眼之間，越發映得她膚白幼嫩。
裹身的棉襖不算得薄，只是畢竟秋意森寒，可能是被涼意所驚，孩子蠕動著團起小身子，神色不甚安穩。
心思一動，抱起了她。
大概是感受到了舒適的溫度，小傢伙舒展了四肢，一隻肥白的小手還不安分地揪住近在咫尺的衣襟。
想掰開讓管家抱下去安置，卻不想這孩子的手竟抓得極緊。
垂低眼眸，她只側了臉在他胸口蹭了蹭，眉梢眼角安心至極。
這樣全心全意的依賴，霎那間讓他想起了那個有著他最深血脈的孩子。
朽木一族家蘊深厚，別說精養一個孩子，就是養上一千一萬個也算不得什麼。
他貴為家主，唯一的女兒，更是尊貴無雙。
只可惜，一句天生體弱，就逼得他不得不放了手。
瀞靈庭充沛的靈子，多少流魂街的人們趨之若鶩，然而於她卻是確確實實的致命之物。
一隻手就能輕易負擔起的弱小，綿綿淺淺的呼吸似是隨時會停止。
於是做了最理智的選擇。
再多的無可奈何，也無濟於事。
活下去，成了唯一的奢望。
但是，倘若捨棄的回報是那孩子的康健，那也未嘗不可。
一日日，一年年。
兩地分隔，換來羸弱生命的成長。
然則這不算漫長的年歲也阻撓多多。
養著孩子的這些年，分明沒有多麼驚濤駭浪，但心緒的變化起伏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複雜。
甚至一度，讓他無所適從。
那是一種陌生的感覺，為父者的心。
事實上也有些茫然。
自幼失怙，只記得印象中的父親很是溫和，母親更是只剩一個大概的輪廓。
到底如何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如何才是一個優秀的孩子，這些都不清楚。
因而對著那個孩子時，更多時候是無言以對。
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倖，那個孩子竟出乎意料的聰慧。
但也正因如此，難免會生出摩擦。
他體恤她年幼，她卻不願把自己當孩子。
即便是能夠遊刃有餘處理家族和番隊的事務，對上這孩子，也時常無從下手。
一次次的衝突，你讓我退，便有了妥協的結果。
有時不免動怒，只是最後都不了了之。
好在她聽話的時刻也挺多，不然總少不得頭疼。
霞大路曾暗示他的方法不對，言語多有不贊同之意。
但哪又如何？他朽木白哉無需拿天底下父親的標準自我衡量，同樣的，他朽木白哉的孩子也無需同任何一個孩子作比較。
即便這孩子日後有千千萬萬不妥，也有他朽木白哉護其一生。
也許這樣的想法不符合常理，但卻不違背他和那個孩子的意願。
所作所為，所思所想，皆出自本心。
如此，即可。
現在想來，與那孩子的第一次衝突，正是為了另娶一事。
若退後數十年，他不會相信自己會違背家族迎娶一個流魂街女子，更不會相信自己會再一次與一人誓約終身。
不過世事難料，說的正是如此吧。
事實上，得知那孩子生死不明下落未卜的消息時，他有一瞬間的宿命感。
生於富貴顯赫之族，年幼時便立下成為下一任家主的誓言。
而自己也確實有這個資本。
天賦過人，比起父親，他被給予了更多的期望。
但或許正是因為這些不可多得，註定他必有所失。
至親之人因為諸種緣故，終逐一離他而去，似無法打破的宿命詛咒。
不可避免地，變得冷情。
數百年身居高位的歲月，看盡貧富，歷盡生死，得到了許久，同樣也失去了許多，哪怕數量持衡，這心境還是不由自主地一日冷寂勝過一日。
這偌大的屍魂界，最常見的莫過於生死分離。死亡即有思念。在這裡的生靈，恐怕沒有一個能逃脫這漫長而折磨的宿命。
瀞靈庭的眾者尤為甚之，只不過彼此都習慣於用各種各樣的表情去掩蓋而已。
畢竟這時日漫長，一味沉淪實在太過難熬。
生性如他，本就不喜多愁善感，至親之人的逐一離去，沒有讓他沉溺，卻難免有了孑然一身的認命。
但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一切人的意料，包括他自己。
——為何白哉大人總不笑，您笑起來很好看呢。
曾經，那個言語溫婉的女子這麼說過。
那是一個，他所想迎娶的女子，願意共度一生的人。
所有人都詫異於他的選擇，實則一開始連她都有些驚訝。
為何會為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而違背家族？
霞大路也曾尋求答案，他卻從來不曾回答過。
其實是願意告訴的，只不過唯她一人而已。
只是他尚未醞釀出口，上天就先一步做出無情之舉。
五年的相知相伴，換取此後的一生永別。
這樣的交換，值得麼？划算麼？
允許告別的時間太過短暫，倉促得讓他忘了告訴答案。
——因為你笑起來更好看，有一種對生命無限眷戀的美好，讓我每每看了，都不覺地心一軟。
這漫長一生，總有那麼一個人，無需言語，無需動作，就能令你莫名地心生柔軟。
朽木緋真之于朽木白哉，就是這樣的存在。
因為獨一無二，因而無可取代。
許久以前，他執意而為，跨過瀞靈庭和屍魂界的界限，迎娶了摯愛的女子。
早春一至，滿林的櫻花璀璨，一同漫步其間。
寒冬之時，梅花獨放，就賞雪弄笛。
便只是無言對坐，也自有一番歲月的靜好。
到後來，他有了新的身份，有了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看她牙牙學語，觀她蹣跚學步。
稍微長大，便教其習字，與她一同夜間散步。
細細地養護，教導其一切，
到了最後，兩者都離他而去，不同只是形式。
可當他再次俯望這個承載他數百年生命的世界時，所見的卻不是獨自一人。
這世界原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得到的不一定是真正的擁有，失去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遺憾。
腳踏在這天地接軌日月交替的界限，終究不再是孑然一身。
旁人自以為是慣了，隨隨便便就判定他人需要憐憫。
霞大路看著自己的眼神，同樣難免於俗。
他固然失去了很多，卻也得到了許多。
這期間的值得與否，本就無法一概而論。
只是，事實已定，既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逆轉的，自然沒必要悲懷於過往。
情深隱重，卻不代表無法接受過去。
朽木一族天生驕傲，不容抹滅。
所以，思念再深再重，也無關這世界，無關這日月，無關這時歲。
因為這是心甘情願所背負的深重，是此生獨一無二的執著，是遺憾，也是緬懷。
但是，也僅僅只是在思念，沒有悲傷難當，更沒有疼痛難言。
我思念你，僅此而已。
然而——
這世間也再無一人，如我這般思念著你。
如今懷抱五官酷似清桐的這孩子，似曾相識的心緒縈繞心間。
隱隱有那麼一種預感，或許未來又要有一段心神牽掛的日子了……
兔子利亞 2016-4-4 14:08
大白qwq
前半段寫得好好啊
可是看到快結尾的時候忽然覺得腦子不夠用是我錯覺嗎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