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6-5-17 16:26
《(古劍)榕樹下的夢》作者：燕寧飛【完結+番外】
文案：
襄鈴想起自己和大家分別後，曾經獨自坐在榕樹下，有些興奮地扳著指頭想：大家現在都在做什麼呢？晴雪一定還在幫助遇到的人，尋找複生之法；紅玉姐姐一定也一直陪在屠蘇哥哥的師父身邊；蘭生……蘭生會做些什麼？
她總是在春天的和風中靜靜懷想，這一刻她總有種徜徉在母親懷中的幸福感覺。
雖然，只不過是她一人。
陽光怎麼這麼刺眼，讓人很想流眼淚。
她模模糊糊地想，蘭生可能已經……把我忘了……
CP圓滿主義：富二代X九尾狐； 木頭臉X天氣娘； 老頭紙X紅禦姐； 歐陽老闆X蓬萊公主
內容標籤：情有獨鍾 悵然若失 破鏡重圓 靈異神怪
搜索關鍵字：主角：方蘭生，襄鈴 ┃ 配角：瑞瑉，晉磊，陵越，百里屠蘇，風晴雪，紅玉，紫胤，歐陽少恭，巽芳，葉沉香，孫月言 ┃ 其它：古劍
悠于 2016-5-17 16:32
櫻花春雨少年時
第1章 第 1 章
「然後，他跟我說，只要我說一句話，他就會背棄所有的決定……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他願意背負一切的駡名……但是……他說他已經不配再這樣做……所以……」
「所以，你們就……分開了？」
「也沒有啦……」她微微搖了下頭，「後來，我們一起去了蓬萊，然後……就發生了那些、那些難過的事情……再後來，我們從蓬萊活著回來，蘭生他，就去找孫小姐提親了……」
「……襄鈴，他去找孫小姐，你難過嗎？」
她又是搖了搖頭：「不，襄鈴希望，蘭生能過得幸福……」
「你真的一點都不難過？」
「我……」她雙手不自覺地放在心口，「我……不知道……蘭生跟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他走了，襄鈴自然很捨不得……可是，紅玉姐姐離開，還有和晴雪告別的時候，襄鈴也是非常非常難過的……」
我看著眼前一身鳳羽錦衣，嬌小可愛的女孩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自她歷經各種劫難回歸青丘之後，審美趣味較之以往發生了些許的變化。以往總是一身明快的橙黃色的小姑娘，不知何時越來越愛穿青藍碧綠的環保色系了。
許久之後，她終於抬頭，令我驚訝的是她明顯發紅的眼圈。
「不，瑞瑉哥哥，我想……你說的對……」
我正想問我哪句說的對，只見她站了起來，望向遠方，似是想緩解眼眶的酸痛。
她輕輕地說：「和每一個人分別的時候，襄鈴都很難過很難過，很長時間都好不了……」
「但是……」
我靜靜等待她說下去。
「……蘭生……蘭生是不一樣的……」她的聲音益發輕了下去。
我再沒聽見她說什麼，然而我不用抬頭看也知道，從那雙捂著臉的小手中，洩露出的細碎啜泣聲已經坦白了她最真實的心情。
「他怎麼樣？」
「你說蘭生啊？他很好啊。」
「真的？」
「……嗯。襄鈴看得出來，他很幸福。」
「那麼，你呢？」
「我？」
「看到他過得幸福，你開心嗎？」
「……嗯。」
「真的？」
「真的。」
「開心到每次從琴川回來，都坐在這裡發呆？」
「……人家才沒有發呆！」
「喔。這裡一團漆黑麻烏的，有什麼東西這麼好看？」
「……你管不著！」她撅起了紅菱小嘴，扭過頭去。
又是過了許久。
這個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子終於還是慢慢地開口了：
「襄鈴……襄鈴只是在想……」
「嗯，我聽著。」
「我只是在想，蘭生過的那麼幸福，襄鈴應該為他高興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慢慢團抱住自己的雙膝，聲音輕輕的，「我卻……我卻會……想哭呢……」
「喜極而泣吧。」
「是嗎？」
「我隨口一說。」
「瑞瑉哥哥老是這樣！」她生氣地瞪了我一眼，「每次都戲弄人家！」
「也只有襄鈴每回都上當。」
她氣憤憤地揮著粉拳揍我，我樂得接受免費按摩。
她捶了一會兒也就乏了，又開始望著遠處的一團漆黑發呆。
然後她悶悶地說：「蘭生已經長成大人了，一年比一年大……可是，襄鈴卻還是個小孩子，怎麼都想不明白……紅玉姐姐的話也是，這件事也是……」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乖順的額發。
「想那麼多幹嘛，襄鈴就這樣無憂無慮的最好了。」
她淺淺地笑了一下，「他，蘭生也跟我說過這樣的話呢。」
「……是麼。」被那傢伙搶先說了，胸悶。
「呆瓜也說過，我這樣就很好。他還說，不要急著長大……」
「……呆子說的對啊。」
「可是，我現在覺得，他……會不會也只是隨口說說呢？」
「根據當時的氣氛，應該不大可能吧。」搞笑也是要分場合的。
「那……既然你們都說，襄鈴就這樣最好。那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聲音低小了下去，「……就沒有人喜歡襄鈴呢……」
「胡說！我不就——那呆瓜不就喜歡你得不得了麼？」
「不，」她固執地搖搖頭，站起身來，肩上的流螢明明滅滅，「月言姐姐才是蘭生真正喜歡的人。」
「你怎麼知道？」
「襄鈴就是知道。」她抿了抿嘴，「就像……我以前也很喜歡屠蘇哥哥一樣，到後來才知道，原來，他也不是襄鈴真正喜歡的人……」
「……我有個建議。」
「什麼？」
「你以後別去琴川看那呆瓜了。」
「為什麼？」
「萬一大家都在笑，只有你突然哭了出來，不尷尬麼？」
「不會的！」她使勁搖頭，「每次去的時候，襄鈴都一直在笑！就和晴雪一樣！雖然……雖然我也相信屠蘇哥哥一定會回來的，可是…………既然晴雪連死別都能忍耐得了，那襄鈴也能忍耐生離！」
「幹嘛要忍呢？多辛苦。」
她卻仿佛沒有聽見，兀自回想：「這次，我還送了沁兒最喜歡的鈴鐺呢∼而且，我還……」
她的語聲忽然變得有點奇怪，每次她發出這種帶點兒甜味的聲音時，臉通常都會是紅撲撲的。可惜現在是夜晚，看不分明。
我凝神細聽，她卻沒有再說下去。
我回到了紫榕林。我的故鄉。
榕老爺子見到我，很是高興，問襄鈴怎麼沒一起來。
我坐下來跟榕老爺子彙報了很長時間的情況，主要是關於襄鈴的。
老爺子聽完之後陷入了沉思。
我敲敲他。
老爺子斟酌著開口了：「你想幫襄鈴？」
我點頭。「但是我的力量遠遠不夠，所以就來找您了。」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這是命嗎……一代代都栽在這上頭。這孩子的父母也是，她……是太像她的母親了……」
我跟著吐出口氣，靠在老爺子身上：「她娘如今還是在人間，母女想見上一面還得襄鈴跋山涉水到處跑，所以這麼些年下來，襄鈴有什麼事情，也都慢慢習慣一個人消化了。」
「……真是苦了這孩子……」
「是啊，長期消化不良，都快得胃潰瘍了。」
老爺子忽地肅然道：「瑞瑉，你可要想好。此事一旦開始，便不能輕易停止。待到事畢，你……七百年道行，便都毀於一旦了啊！」
我扯了扯嘴角：「可是，有這七百年道行，襄鈴心裡還不是一樣沒我。」
「唉，你這孩子也是……將來要是襄鈴知曉了真相，還不得心疼死？」
「呵，她要是心疼，我可樂也樂死了。」我輕輕笑笑，「榕爺爺，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你也知道，九尾天狐一向看不起我們野狐一族。只有襄鈴不一樣……她雖然傻傻的，心腸卻是極好……她能長在紫榕林，是我們的福氣。」
「唉……只是沒想到，這孩子這麼小，卻這麼死心眼……」
「不說這個。我倒是擔心您老啊，這事兒沒您幫忙那是絕對搞不定。但這也會大大損傷您的道行……」
「我都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哪裡還在乎什麼道行……」老爺子答得倍兒乾脆，「只要襄鈴這孩子能高興起來，我才算不負老友重托啊……」
之後襄鈴和我一起回到了紫榕林，我片刻後便即失蹤，留她把滿肚子的心事說給榕爺爺聽。
結果卻是令我有些意外，榕爺爺說，襄鈴壓根沒跟他說類似失戀了傷情了之類的話題，包括連那個叫方蘭生的呆瓜的一句壞話都沒有。
「那她都說了些什麼？」
榕爺爺說，就是和她的人類母親在一起，很開心；青丘之國的叔叔對她也很好，很快樂什麼的。
我看了看靠在榕爺爺身上，在睡夢中流下眼淚的襄鈴，暗暗罵了句：笨蛋。
榕爺爺歎了口氣，道，瑞瑉，你和襄鈴本屬同族，壽命都不短，我原想，這孩子倘若能由你來照顧，再好不過。可是如今……你卻為何要讓她繼續迷戀一個凡人呢？
我別過臉去，低聲道，我見不得她哭。
榕爺爺說，等她醒來，發現這終歸只是一場幻夢，豈不是更加傷情？
我笑了笑，說，這個您不用擔心，襄鈴的好夢，我一定會讓它成真。
================我是變身上帝視角的分界線=========================
咦，這裡是……虞山？
襄鈴緩慢地眨了眨眼，看看四周熟悉卻又陌生了的景色。她並不奇怪，因為與同伴們一路走來的旅途，已經在夢裡反復出現過多次了。
她略有些遲鈍地跟著前方兩個高大的男人走著，模糊地想，這是第幾次了啊，夢見和呆瓜初見的情景。
果不其然，數秒之後，她便聽見了「哎喲！」一聲慘叫。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即使是在夢裡，即使見過多次，每每想起這一幕，她仍然覺得那個一身青衣的呆書生真的有點笨笨的。
她低頭看看自己，果然，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當初那身靈狐初現的橙色衣裝，頭上、身上的鈴鐺隨風歡悅地作響。
第2章 第 2 章
襄鈴來到躺在地上揉著屁股的蘭生面前，忍不住嘻嘻一笑。
可是這一回，她卻無比清楚地看到了眼前之人眼中明明白白的……也許是迷戀？
奇怪，難道是自己眼花，以前每次夢到這裡的時候，呆瓜總是一副癡癡傻傻的樣子啊……呃，雖說他現在這樣子也是癡癡傻傻……
只這一會愣神的功夫，她已聽見蘭生由驚轉喜地念叨：「……嬌小可人……溫柔嫻淑……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書中誠不欺我……」
她聽著這些詞，微微愣了愣，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了孫月言的模樣。
再一看蘭生眼中的癡迷，襄鈴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說不清為什麼，只是……忽然覺得有些害怕。這時候的蘭生，應當已經接了孫家的繡球，然後，這麼一路走下去，他終歸還是要回去成親的……
沒等她心緒平復過來，蘭生已經一躍而起，摸著後腦勺沖襄鈴傻笑起來：「那個，對不起，我、我嚇到你了吧？對不起，我那個，不是有意的……呵呵∼」
襄鈴依舊沒說話。
她真的有被嚇到。因為，這個蘭生太真實了，太像……太像活生生的蘭生，真實得讓她甚至無法相信這只是夢境。
見她驚怕的模樣，方蘭生大為緊張，手忙腳亂地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沒想到你們會走這條道……啊不是，總之，那個……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襄鈴尚未答話，身旁的歐陽少恭已然開口：「小蘭你又在胡鬧？為何會在此地？」
方蘭生的注意力被迫轉移，接下來就是和少恭之間苦口婆心的口水戰。
不，不止蘭生，連少恭哥哥，還有這個世界……都太過真實，太過鮮活了，和襄鈴以往所有的夢都不一樣……
這真的是夢嗎？
——還是，時光倒流……？
襄鈴正在思索，忽聽蘭生對少恭咋咋呼呼地解釋道：「這才不叫逃婚，我根本沒答應娶那什麼小姐！」
聽到此處，适才一直沉默的襄鈴突然插話：「你會答應的。」
蘭生一愣，看了看襄鈴，半晌才接道：「你怎麼知道？」
襄鈴不吭聲。
蘭生見狀，便繼續跟少恭解釋：「少恭你知道的吧？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強扭的瓜不甜，強摘的花不香！」
襄鈴再次插嘴：「強扭的瓜，有時也會特別甜。」
蘭生納悶了：「這麼說……你扭過？」
襄鈴抬眼看了看身邊冷著臉的百里屠蘇，心想，我倒是想扭過，但是現在，已經不想吃了。
蘭生覺得這個小姑娘性格還真是有點古怪，無奈之下，半天才想起來剛剛跟少恭說到哪裡，於是便熱情洋溢地繼續：「昨天夜裡我可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窟，那個女妖怪也對我虎視眈眈——」
襄鈴乍聽之下，還是覺得胸口一窒，可是再一想，其實蘭生倒也沒有因為自己是狐妖而避而遠之。於是只是禮貌地打斷：「紅玉姐姐不是妖怪，你搞錯了。」紅玉姐姐是劍靈，也是好人，可不能讓呆瓜誤會她。
蘭生再次發愣：「……紅玉姐姐？你連女妖怪的名字都知道？……話說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啊？」
這回連歐陽少恭也不解了：「襄鈴一直與我們待在一處，不知是如何得知小蘭的行蹤的？」
沒等襄鈴想好怎麼答話，蘭生已經張大著嘴在三人之間看來看去：「她……跟你們待在一處？跟兩個大男人？」
這回襄鈴再也忍不住了，瞪著蘭生說：「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大、呆、瓜！」轉身就走。
「哦，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方蘭生再次傻笑著摸摸後腦勺，對少恭說，「對了，你剛剛喊她什麼來著？是『襄鈴』嗎？這名兒還真好聽……」
眾人走進梅林深處，方蘭生還在不斷回頭望，一邊嘴裡念叨：「佛祖保佑，別追來，千萬別追來……」
襄鈴這回沒再嘲笑他，只說：「你別害怕，她不會害你的。」
蘭生挺起胸，兀自嘴硬：「我才不怕！……還有，你怎麼知道那女妖怪不會害人啊？」
襄鈴語塞，心想我能解釋這是時光倒流了麼……萬一認真地解釋了，人家不信怎麼辦……又或者費力地解釋到人家信了，這夢就醒了，不就白費了那麼多口舌麼……
方蘭生見她不說話，便開始自行腦補：「是不是……是不是你也……遇到了那女妖怪？」
襄鈴想，這題該回答遇到過，還是沒遇到過呢……？
她思來想去，也不知這事到底該作何解釋，只能說：「你就別管這麼多了。但是你放心，她絕不會害你的。」
方蘭生半信半疑地看著襄鈴，縮縮脖子沒再說話。
之後一路上，方蘭生都在跟歐陽少恭理論，非要跟著一起去找玉橫。襄鈴心中一團亂麻，理都理不清。一會兒想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時光倒流，如果是時光倒流，現在是不是就應該選個時間覓個地點把少恭給哢嚓了……一會兒又想，到底要不要讓蘭生跟來，還是讓他留在琴川比較好……
於是襄鈴和百里屠蘇兩人一路沉默著，各懷心事地無視著身邊優雅恭和傲嬌蘭的對話。
這沉默直到風晴雪揮著一把大菜刀（誤）橫空出世時才被打破。
襄鈴這回和百里屠蘇一樣成了團隊中的淡定帝，她對晴雪如今早已沒有了最初見面時那種混合著討厭與微妙的嫉妒的感情。在這種說不清是怎麼回事的情況下乍見故人，看著晴雪此刻一無所知的天然神情，襄鈴只覺一陣心酸。
之後紅玉跟著輕移蓮步到眾人面前，蘭生不可避免地大喊大叫一陣之後，百里屠蘇道出了紅玉的劍靈身份，蘭生卻還是一副熊出沒注意的樣子。紅玉微笑著一一見過眾人，最後眼光落在了個子小小的襄鈴身上。
襄鈴下意識地微笑起來：「紅玉姐姐。」
紅玉略顯吃驚：「哎呀，小姑娘知道姐姐的名字啊？」
襄鈴一愣，這才醒悟：人家紅玉姐還木有作自我介紹啊！
少恭問道：「兩位可是之前見過？」
紅玉搖了搖頭：「我要是見過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會沒有印象？」
這回除了百里屠蘇之外，所有人一雙眼睛齊刷刷看向襄鈴，充滿了探詢的目光。
在這種強大的氣壓下，襄鈴只能憋出一個音調：「呃……」
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歐陽少恭已經自行腦補完畢，笑道：「襄鈴之前去過不少地方，許是在哪裡見過紅玉姑娘也說不定。」
紅玉立刻接受了這種漏洞百出的設定，掩口微笑道：「是麼？襄鈴小姑娘真是了不起，小小年紀就見了那麼多世面∼」
襄鈴搖搖頭：「我不小了。」
——我真的已經不小了。
歐陽少恭給了襄鈴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又回頭對晴雪紅玉兩人笑道：「在下覺得相逢即是有緣，天時不早，兩位姑娘若不急著趕路，今夜不如也在此歇下。」
晴雪、紅玉點點頭。襄鈴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心想怎麼少恭會突然為自己解圍，難不成他也跟著時光倒流了……話說炮灰也能跟著倒流麼……
她一直想著這問題，直到入夜後才想出個說得通的解釋：少恭可能認為，自己還是狐狸形態的時候見過紅玉，然後當著不熟的人的面，又不想承認自己是狐妖，於是出面為自己解圍……
——不論如何，看來以後如果自己一不小心再說漏了嘴，會有專人來為自己開脫了。
——少恭哥哥事事想的這樣周全，如此細心體貼，無怪乎大家都被他給騙了……話說這件事，究竟該如何是好呢？現在就戳穿他，一無證據，二來也無人信我……
襄鈴尋思著這些事，心不在焉地去采了些果子，然後走到蘭生身邊坐下，很自然地把果子都遞了過去。
方蘭生看了看襄鈴，又看了看她手裡的果子，受寵若驚：「這些……都是你采給我的？我、我一頓吃不了這麼多，你也給自己留點兒啊，嘿嘿∼」
襄鈴奇怪地看著他，正直地開口：「是讓你拿去烤啊，又不是給你一個人吃。」
方蘭生剛剛還陽光燦爛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襄鈴察覺到自己的失禮，連忙改口：「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你也可以一起吃……」
方蘭生對這好不到哪去的措辭囧了一下之後，才問：「我能不能問一下……為什麼讓我烤？」
襄鈴再次理所當然地回答：「你烤得好吃呀。」
方蘭生更加奇怪：「……你怎麼知道？你吃過我烤的東西？」
襄鈴剛要說「吃過啊∼」就猛然意識到不對，一下子又僵住了。
時光倒流傷不起，一句一傷一埋伏。
第3章 第 3 章
襄鈴就這麼愣愣地看著蘭生，心想，要不要說自己還是狐狸的時候曾經去過他家廚房看過他燒菜……？
方蘭生在襄鈴長久而專注的注視下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接過：「我來烤、我來烤……」
襄鈴有些怔愣地收回手，半晌才對忙得熱火朝天的蘭生說：「我來幫你吧。」
蘭生一愣，下意識地去夠後腦勺：「那個，不用、不用……」
襄鈴忍不住微微撅起了嘴：「怎麼？是嫌襄鈴做的不好吃？」
方蘭生連忙搖手：「當然不是！」
襄鈴追問：「那為什麼不讓我幫忙？」
蘭生撓頭撓了半天，才眼望別處，小聲說：「那個……你靠的太近，我有點緊張……」
襄鈴：「？」
蘭生終於想到個牽強的理由：「總、總之！女孩子離火堆太近了不好！萬一不小心給火燙著怎麼辦？」
襄鈴這才甘休，坐在一邊乖乖地看著蘭生烤果子。看著看著又不自覺看到蘭生臉上，那種熟悉的感覺緩慢又模糊，摻雜著一點點的傷感。
——做夢也好，倒流也好，只要能夠再重溫這一切，襄鈴寧可不要醒……
果子烤熟之後，蘭生不負眾望地獲得了一致好評。
他興沖沖地特地湊過來問襄鈴：「怎麼樣？好不好吃？」
襄鈴的回答一如當初一般給力：「好吃∼好好吃哦∼」
蘭生喜不自勝，頓時有回去給自家五個禦姐下跪的衝動：感謝CC□□！感謝春秋五霸！感謝你們一直以來的挑三揀四頤指氣使推搡呼喝……才培養出了新東方一級廚師真•方蘭生！
襄鈴笑眯眯地對他說：「你教襄鈴做飯做菜好不好？」
蘭生毫不猶豫，大力點頭：「沒問題！包在我身上！」答應下來之後才想起來問，「你學這個幹嘛？」
「這樣以後我也可以做好吃的，給你吃啊∼」襄鈴答得理所當然。我們狐族向來知恩圖報。
蘭生聽了這話立刻傻了，隨即轉入害羞娘模式，邊摸頭邊說：「襄鈴你、你不用對我這麼好……」糟糕，臉怎麼這麼燙？給火烤的？
襄鈴呆呆地望著蘭生，心想：只是這麼一句話，他就開心成這樣麼？
——看來襄鈴以前對他真的是不怎麼樣……
「不，」襄鈴看著蘭生，認真地開口，「襄鈴以後，一定要對你很好很好。」
蘭生的眼睛霎時瞪大了，癡傻模式全開：「我我我——我沒聽錯吧？古人誠不我欺啊！方蘭生你上輩子是積了多少德，才有這樣大的福分啊啊啊！（大霧）嬌小玲瓏……溫柔賢淑……還說要做飯給我吃……啊啊方蘭生你何德何能，得遇這般佳人啊……」
他一個人在那裡手舞足蹈，眾人都以為他下一步就是要跪下來感謝上蒼養育之恩了。
「原來之前的強搶民男，還有那天仙肥婆……都是為了這一刻做鋪墊啊啊啊！這就是苦盡甘來啊苦盡甘來！」
襄鈴有些哭笑不得：「呆瓜還是呆瓜，一點都沒變……」
望著方蘭生的傻樣，襄鈴內心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如果時光真能重來，襄鈴，你會不會希望，呆瓜一直都只是呆瓜，而不是幾年之後，琴川方家的方蘭生呢……？
=======================我是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
琴川。方家。
方蘭生走進書房，看見女兒沁兒正趴在地上翹著腳看書。
方蘭生一瞬間有種想要OTL的感覺：為什麼，風度翩翩（誤）的爹，溫婉賢淑的娘，會教出這麼一個齊天大聖風格的女兒呢……
他湊過去：「看什麼書呢？這麼投入。」
「民間傳奇。」沁兒頭也不抬。
「(☉o☉)哦∼這本我小時候也很喜歡看啊！」蘭生一瞬間又有了找到知音的感覺。
「可是，沁兒覺得好多故事都差不多哎……」
「怎麼說？」
「沁兒已經看到好幾個書生進京趕考，路遇狐仙的故事了……」
「啊……這個……」證明了YY這檔子事古已有之。浸淫詩書的宅男們難免會對或清純或妖媚或蘿莉或禦姐的女性生物心存幻想……
「沁兒覺得這些故事都是瞎編的……」
「的確都是瞎編的……不過這世上倒是真的有神仙精怪存在哦。」
「真的啊？那……狐仙真的那麼知恩圖報啊？」
「呃……好的狐仙會，壞的就……這個你可以等下次襄鈴姨來的時候，直接問問她啊。」
「直接問爹爹不就行了嗎？」
「可是，你爹畢竟不是狐仙啊！不是很瞭解她們的內部情況……」以及，為什麼從來只聽說過女狐仙，就木有一個男的出現過……
「故事裡說的啊，狐仙的恩人都是書生，爹爹也是書生，那不就是襄鈴姨姨的恩人嗎？」
「……這……你好強大的邏輯……」蘭生汗。
「故事裡還說，那些來報恩的狐仙都很癡情啊，這麼說，襄鈴姨姨一定也很喜歡爹爹咯？那怎麼辦，爹爹已經有娘親了……」
「我說……你不要擅自腦補好麼……」蘭生黑線。
「爹爹，你喜歡襄鈴姨姨嗎？」沁兒眨巴著一雙純潔的眼睛。
「……………………這話要是被你奶娘聽到——」蘭生恐懼地望瞭望門窗外。
「爹爹你真的喜歡襄鈴姨姨？」
「……我去問題是她不喜歡我啊好不好！」蘭生終於忍無可忍，咆哮了。
「襄鈴姨姨不喜歡爹爹？為什麼？」 沁兒眨巴著一雙純潔的眼睛。
「這哪有什麼為什麼……因為她的恩人不是我啊！是木頭臉啊！」蘭生扶額。
「木頭臉是什麼？」
「…………木頭臉是……是爹爹的朋友……」蘭生想起屠蘇，不由低了聲音。
「襄鈴姨姨喜歡的是爹爹的朋友？」
「嗯……她一直都喜歡…………」蘭生將牙咬了又咬，還是說不出「百里屠蘇」四個字。
那個名字，化作往昔，依然疼痛。
==========================現實結束的分界線======================================
襄鈴跟著幾位同伴一起，再度踏上曾經的旅程。一路上大致還算平穩，只是少恭和紅玉有時會對自己投來混合著讚賞與驚異的目光——因為自己外表看上去過於低齡但是居然一出手就來個天狐千幻……
其實襄鈴自己也越來越糊塗了，要說這是做夢的話，怎麼都沒辦法相信。因為那些怪物打在身上的感覺，也是真疼啊！而且，沒人規定說做夢竟然還要不停地打怪啊！當然，也沒人規定說做夢一定不能打怪……
終於天墉城眾弟子還是要按時來找百里屠蘇鬧事，一場惡戰之後，方蘭生多日以來對百里屠蘇積攢的不滿爆發了，逼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面癱屠蘇又拒不肯解釋耍帥到底，蘭生便口不擇言起來，屠蘇跟著傲嬌模式爆發，來個了拂袖而去。
襄鈴皺了皺眉，走到蘭生身邊，說：「屠蘇哥哥不是這樣的人！你和他相處了那麼久，還看不出來嗎？」
方蘭生瞪大眼睛：「能看出來才奇怪吧？長著一張木頭臉，一看就覺得居心叵測……」
襄鈴搖了搖頭，又好氣又好笑：「不是這樣的，屠蘇哥哥只是不願意連累我們。」
方蘭生看了看她：「這話怎麼說？」
襄鈴猶豫著，覺得現在就說出百里屠蘇的身世並不妥當，何況……
她抬眼看了看少恭，剛巧少恭也看向她的方向。襄鈴連忙低頭，只覺心驚。
——這個最危險的人，現在就在我們身邊……襄鈴該怎麼辦……
歐陽少恭心中也微覺奇怪，自從來到虞山之後，襄鈴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路上也沒見她對百里少俠怎麼熱乎，和小蘭倒是走的蠻近……這也就罷了，緣何每每看到我便目光閃躲，時不時還往後退，見到阿翔的時候都沒見她這麼怕過啊。
歐陽少恭正在思考，便聽襄鈴對蘭生說：「就知道胡說，你哪一次看人看准過啦？之前你一口咬定紅玉姐姐是妖怪，可是她害過你嗎？」
蘭生不甘地爭辯：「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啊！我倒是擔心你們啊，這麼輕信，不知道妖怪都是這樣騙人的嗎？還有，我跟少恭也只是總角之交，可是我就知道他是好人啊！還有，還有你……不也……我一見到你……就覺得……」你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可愛的女孩子啊，難道我也看錯了嗎？
襄鈴用力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歐陽少恭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時，少恭插話了：「在下覺得，此事或許另有隱情，百里少俠斷不似殘害同門之人。小蘭，以後不可再胡亂說話，既已結伴而行，便應彼此相信，否則日後又如何共克險阻？」
歐陽少恭一出馬，方蘭生立馬就收斂了氣焰，乖乖地耷拉個腦袋：「知道了……」
見蘭生如此聽話，少恭便轉而微笑地看向襄鈴，卻見襄鈴警惕地瞅著自己，又退後了兩步。
少恭忍不住想，我有這麼可怕？臉上長屍斑了？看她那雙亮亮的眼睛，總不至於是出於動物的直覺，才會害怕我吧？當然，跟他們幾個比，我本身的氣質是離動物世界最遠的一個……
悠于 2016-5-17 16:34
第4章 第 4 章
次日。方蘭生變得十分邪行，難得一見地開始討好起百里屠蘇來。
先是毫無新意的開場白：「今天那個……天氣不錯、真不錯。」
襄鈴抬頭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空，覺得一會兒大概要下雨。
方蘭生拙劣地開啟話題：「呃……我爹常常嘮叨那什麼，不曉得你聽過沒？人生生死死是大夢之境，其實我們活著就和做夢似的。」
襄鈴原本還覺得好笑，聽到這句話，忽覺有幾分深意。
蘭生又扯了些她聽不懂的禪機，最後總結：「『諸人總在夢中聽，雲門複說夢中夢。』啊，總之什麼都是夢啦，有不開心的事，想想反正都不是真的……雖然我也覺得太玄妙了，不過時常拿來安慰一下自己還不錯……」
襄鈴聽著，陷入了沉思。
蘭生明顯猶豫了一刻，才不自然地問百里：「你、你覺得呢？」
之後，百里的一句「你還沒睡醒？」讓原本有機會改善的雙邊關係再度陷入了危機。又是在關鍵時刻，歐陽少恭適時出現，方蘭生的怒氣才總算略略消停……
眾人散去後，襄鈴才走到蘭生身邊，想了一會兒，輕聲開口：「蘭生。」
方蘭生立馬轉身對著襄鈴訴苦：「襄鈴，剛剛你都看到了？我好心好意去安慰木頭臉，結果你看看他那個樣子！」
襄鈴想了想，安慰蘭生道：「你別生氣。其實屠蘇哥哥真的不是壞人。你好心安慰他，他會記住的。」
蘭生一臉忿忿：「啊呸∼我看他心裡除了他肩膀上那只肥雞以外，什麼都記不住！」
襄鈴仍是搖頭：「不是這樣的。屠蘇哥哥心裡一直有很多人，當然，也有我們。」
蘭生不屑：「切，他要是心裡有我，那天就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被那天仙肥婆當街侮辱卻見死不救了！」
襄鈴眨了兩下眼睛：「天仙肥婆……是說孫小姐的奶娘？」她曾在蘭生家裡見過。
蘭生點頭：「是啊！……你怎麼又知道了？」
襄鈴這才自悔失言，又眨了兩下眼睛，才說：「……我那天剛好路過……」
「是嗎是嗎？」蘭生明顯興奮起來，「對了我還沒問你家住哪裡呢……」剛說完又消沉了下去，「真是的，兩次被你看到，都是在那麼丟臉的時候……」
襄鈴想說你不丟臉的時候實在太少，但想了想還是沒把這話說出口。
她想起自己剛剛的問題，把話題拉回正軌：「蘭生，你剛剛說，活著就像是做一場大夢。那麼，既然是做夢，大家為什麼還要這麼認真地活著呢？」
蘭生有點迷惑地看了看襄鈴，沒領會她的意思。
襄鈴便補充道：「既然是做夢，那麼，是不是也沒有必要去……喜歡一個人，等待一個人，或是，為了什麼人而傷心呢？因為，終歸只是一場夢啊……」
蘭生這回明白了，揮著雙手說：「那怎麼可以？那不一樣啊！」
襄鈴認真地看著他。
蘭生說：「呐，就算知道是做夢……也沒有人會想做惡夢對吧？當然希望自己的人生是個好夢啊！所以呢，才要仗義助人，快意恩仇，讓自己過得開心！」
襄鈴聽了，慢慢地開口：「也就是說……即使知道是夢，也要好好走下去……」
蘭生大力點頭：「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襄鈴歪著頭想了想，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迷茫：「可是，夢醒的時候……會很難受的吧……」
蘭生想，夢醒，指的不就是這一輩子GAME OVER了麼？
於是他大手一揮：「那還早呢！操心那麼多幹嘛？」
襄鈴聽了，眼睛亮了亮，繼而點點頭：「襄鈴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蘭生。」
蘭生頓時又不好意思起來：「哪裡，是我要謝謝襄鈴……說實話，要不是有襄鈴在，少恭身邊那些個人……我還真是扛不住。」
此言一出，襄鈴想到少恭，不禁深深發愁。這個人，是蘭生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傷害他最深的人，到底應該怎麼辦……我一個人，是阻止不了他的……
數日之後，眾人來到江都。方蘭生，襄鈴，風晴雪三人好奇地在市集上東看西看。襄鈴再次準確地找到了自己之前就看中的那對雙魚玉佩。
如今看來，還是一樣喜歡。
方蘭生見她喜歡，撓著頭結結巴巴地提議：「你、你喜歡？我買了送你……」
襄鈴剛想點頭，忽然像是想起什麼，看了看玉佩，還是戀戀不捨地搖了搖頭。
蘭生奇道：「怎麼了？既然喜歡，為什麼又說不要？」
襄鈴閉了閉眼，輕輕笑了笑，說：「沒什麼……總不能買下所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吧。」
蘭生更加奇怪：「為什麼不能？既然喜歡，當然要果斷買啊！」
貨郎大為贊同：「就是就是！」
見襄鈴不說話，蘭生突然福至心靈地頓悟了：「我懂了！女孩子就是喜歡口是心非……方蘭生，男子漢大丈夫，這種時候要你掏錢，怎麼還能磨磨蹭蹭的？！」想到此處，他立馬豪爽地在包裡一陣大海撈針式的搜索，終於摸到幾個銅板，往老闆手裡一擱，跟著豪氣地大聲宣佈：「這個我要了！」
貨郎看著手裡幾個孤苦伶仃的銅板，當場咆哮道：「要你妹啊！你有沒有長腦子啊？我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就值這麼幾個錢啊？！」
方蘭生瞪大眼睛：「上好的羊脂白玉怎麼了？我這還是上好的方孔銅錢呢！」
之後襄鈴就淹沒在了貨郎和蘭生熱情滾滾的口水戰中。
最後襄鈴聽得陣陣發暈，連忙止住蘭生：「別吵了！蘭生你就直說吧，你覺得這兩塊玉佩值多少錢？」
蘭生義正詞嚴地伸出兩個指頭：「最多二兩銀子。」
貨郎眼睛都值了：「神馬？二兩？你咋不去搶呢？我說小哥你啊，夫人……不是，心上人就在一邊看著，你也真好意思跟我砍價砍成這樣啊！」
蘭生更加義正詞嚴：「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省下來的錢我要留著給襄鈴買包子！再說你這兩塊玉本來也就只值這麼多錢！」
貨郎還欲再說，被襄鈴揮扇打斷：「那你想要多少？」
貨郎挺了挺胸：「二十兩！」
「給你，二十兩。」襄鈴變戲法似的拿出二十兩紋銀，放到老闆手上。
沒等貨郎反應過來，蘭生已經叫嚷了起來：「襄鈴！不行不行不行！說好我給你買的，怎麼能讓你出錢……」扭頭又對著貨郎伸手，「喂！把錢還來！」
可是貨郎動作比他快，已經一手拿錢一手交貨。襄鈴看著手心裡的兩尾小魚，笑眼彎彎。
「買賣不成仁義在。小哥你是讀書人，不要做沒品的事啊！」貨郎邊稱銀子邊警告。
方蘭生瞪了他一眼，手伸到包裡就要拿銀子還給襄鈴，不想卻撞上了襄鈴略帶狡黠的目光。
「呆瓜，跟我來∼」襄鈴伸手握住蘭生的手，拉他跑向另一邊。
「她她她她拉我的手了……」方蘭生同學一時間渾然忘記了身在何處，仿佛跌入了充滿粉色泡泡的少女時空……
「呆瓜你傻了不是，我哪裡會白給他二十兩？」襄鈴得意地雙手叉著腰，看著蘭生說。
「……怎麼回事？我明明看見你給他……」蘭生撓頭不解。
襄鈴笑眯眯地，取出二兩銀子放在手上，握拳，在蘭生眼前一晃，再攤開手的時候——
我勒個去！不是個這吧！從沒聽說過錢真的能生錢啊！
方蘭生望著明顯多出十倍的銀子，內心有一萬匹馬在咆哮。
「你……你會變魔術？」
襄鈴搖搖頭：「這是襄鈴的法術啦∼障眼法，哼哼。」
她歪著頭看了看蘭生雙眼發直的模樣，戳了戳他的額頭：「你不是說只值二兩麼？所以我其實只給了他二兩呀。你看，這樣解決不是比吵架快多了？」
「襄……襄鈴……」
「怎麼了？」
「……你太厲害了！」蘭生歡呼著張開雙臂抱住襄鈴。
襄鈴這回被他嚇住了，半天才想起來一把推開：「呆瓜！這麼多人看著！」
她望瞭望四周，果不其然，眾人都被他們當街擁抱的行為震精了，不過停滯了幾秒也就各幹個事了。
襄鈴雙手捂臉：「嗚∼∼好丟人∼」
蘭生手忙腳亂：「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那個，占你便宜的……我，我只是一時激動……」
襄鈴放下手，卻仍是不好意思抬頭，只低聲道：「大呆瓜∼」橫豎就為了二兩銀子……
蘭生摸頭賠笑：「是、是是。」
襄鈴咬著下唇，想了想還是把剛才買的玉佩遞了其中一塊給蘭生。「……送你的。」
蘭生看看襄鈴，再看看小魚玉佩，再次受寵若驚了：「謝、謝謝！」
他覺得自己平時口若懸河偏偏在這時口拙真是要命，好在行動勝於語言，他立馬戴在脖子上，對襄鈴傻笑道：「我、我戴上了！這個，上好的羊脂白玉（剛剛是誰說只值二兩來著……），果然不同凡響！好看，真是好看！襄鈴，你太有眼光了！」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見襄鈴低著頭好像沒反應，便試探性地問道：「那個，不如……你也把另外一塊……戴上？」
另外一塊玉佩就握在襄鈴的手心裡，她的眼睛卻看向蘭生腰間，繼而伸手，指尖輕輕觸碰了下那塊青玉司南佩。
蘭生看不到襄鈴的神情，誤會了她的意思，連忙說：「你、你喜歡這個？那……那我摘下來送你！」說著就伸手去解，解著解著卻猶豫了。
襄鈴抬頭看著他，輕輕開口：「你還是比較喜歡這個吧？」
蘭生再次手忙腳亂地解釋：「不，不是這樣的！我很喜歡你送的這個玉佩！只是……只是我那塊玉佩，是小時候娘給我買的，我覺得……不好隨隨便便就送出去了……」
襄鈴輕輕點點頭，神情顯得有些落寞：「你說得對。」
那雖是前世的債，前世的情，可是就算輪回遺忘，靈魂深處卻永遠記得。
那是只屬於你一個人的記憶。生生世世不能忘卻的感情。
第5章 第 5 章
蘭生以為襄鈴捨不得，又怕襄鈴誤會自己小氣（是夠讓人誤會的），正想拿個別的什麼東西來補救，就聽襄鈴認真地看著自己說：「蘭生，你要好好收著她。」
言畢她轉身離去，沒有讓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
就像那一夜在青龍鎮，她走進雨中，閉上了眼睛。
=======================我是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
方蘭生走到方家大院裡，看見沁兒正拿著兩個鈴鐺迎風呆望。
「怎麼啦？傻站在這裡？……在看什麼呢？」小孩子長時間盯著太陽看對眼睛不好啊。
沁兒低頭，反復琢磨著手裡一金一藍兩個鈴鐺，眉頭緊皺。
「喂，到底怎麼了？快跟爹說。」媽呀，該不會是晴雪送的那個鈴鐺也出了什麼問題吧……
「沁兒在想，兩個鈴鐺明明一樣重，樣子也差不多，為什麼襄鈴姨姨送的這個……」
「啊？是襄鈴送的？……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沁兒不說話，只是把兩個鈴鐺一起對著太陽，演示給蘭生看。
蘭生看了半天才看出門道——晴雪送的藍色鈴鐺，透光性非常好，陽光一照，通體碧藍；而襄鈴送的金色鈴鐺，陽光打在孔上卻穿不過去。
「好像是……裡面有什麼東西？」蘭生拿過金色鈴鐺，眯起眼睛研究。
之後方蘭生十八班武藝一套套使出，絞盡腦汁費盡渾身解數，終於在木有破壞鈴鐺本體的情況下不屈不撓地把裡頭的東西摳出來了……
是一小塊散發著蘭花香氣的青色棉布。
「怪不得沁兒一直都覺得，襄鈴姨姨送的鈴鐺好香呢∼」沁兒湊上前去來了個深呼吸。
「……上面好像有字？」這麼小，頂你個肺啊，到底是腫魔寫上去的……
幸虧蘭生裸眼視力超過5.2，又是費了半天的勁才終於看清楚布上面寫的到底是神馬——
喜歡你。
「爹爹？爹爹？」
直到被沁兒一巴掌拍在臉上，蘭生才清醒過來。
「爹爹怎麼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發呆……」
「啊？不……沒什麼。」方蘭生揉了揉眼，好酸。
「咦？爹爹你眼睛怎麼紅紅的？」
蘭生一愣。「哦，陽光太刺眼了……正午了，沁兒你快回去吃飯吧。」
「沁兒要跟爹爹一起∼」
「好好好∼」蘭生拉住沁兒舉得高高的小手，被女兒拽著往前走。
那塊青色棉布就攥在他手心裡。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自己還是個呆書生的時候，飽覽群書，也膩歪過那些才子佳人的風月話本。就像沁兒說的那樣，民間傳奇顛來倒去基本都是一個模式，往往不需要很久，兩個人之間就會產生愛情，但是就算相處很久很久，他們卻誰也不說出口來。
那時蘭生就常常想，這又何必，如果他們想得到一個什麼結果的話，他們就應該說出來才是。
「沁兒……」
「怎麼了爹爹？」
「那個鈴鐺……襄鈴姨是什麼時候送給你的？」
「就是去年啊！」
去年。
喜歡你。
喜歡你……
如果那一天，我沒有放棄那個機會，如果我選擇等你回答，你會不會，告訴我這句話？
=============================我是場景轉換的分界線==================================
「唉……襄鈴這孩子，這又是何苦。既然喜歡，為什麼又不肯告訴人家……？」老榕樹彎下腰來給睡夢中的襄鈴遮陽，望著她令人心疼的睡顏長籲短歎。
——為什麼有些愛會說不出來呢？
「因為有些事情本來就是沉默的。」同樣坐在榕樹下的瑞瑉低頭玩著手裡的金色鈴鐺，低聲回答。
——有些事情註定沉默一輩子。
——你也是。我也是。
========================讓我們回歸小狐狸的旅程===================================
偶然之下，風晴雪跟大家說起自己的家鄉。眾人因為只有襄鈴其實「去過」那裡，深有感觸之外，大都是一副腦補的神情。
富有懷疑精神的方蘭生表示不相信，最後被百里屠蘇冷著一張臉說了幾句，沒詞了。
風晴雪充滿謝意地看向百里屠蘇：「你說的有一些我不太懂，不過謝謝你，蘇蘇……這兒有沒有什麼你喜歡的呀？我買了送給你。」
襄鈴在一旁看著，心想：晴雪已經開始慢慢喜歡屠蘇哥哥了吧。
喜歡一個人，以前聽長輩和夥伴們說故事的時候，總覺得好像很簡單，也很快樂。可是晴雪，紅玉姐姐，還有自己，卻都是求而不得。喜歡一個人，原來要用自己的全部生命來作為代價。
百里屠蘇無視晴雪的好意，搖頭道：「我還是先去客棧。」言畢大步離開。
蘭生抱臂胸前，不屑地堆晴雪說：「別作夢了，木頭臉哪會搭理你啊？說不定他在心裡一本正經說，『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再次聽到這話，襄鈴下意識地說：「……與其在一起，不如散了各回各家？」
蘭生一副找到知音的樣子：「對對！就是這意思！襄鈴你真聰明！」
紅玉在一旁搖頭：「這句話哪裡是這個意思？猴兒不要誤人子弟。」
蘭生爭辯：「我又沒亂講……你怎麼知道木頭臉不是這麼想的？」
風晴雪卻明顯認真了起來：「怎麼能這樣呢？就算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以後回想起來，還是會很開心啊……要是什麼都……沒有留下，不是會更難過……」
——所以，即使分離永無止盡，你也願意去尋找，用漫長的生命去等待。
——所以，即使註定永遠孤獨，你也不後悔相遇，不後悔相愛。
襄鈴低頭，沉默了。
她想自己是比不上晴雪的。晴雪能做到的，晴雪能堅持的，都未必是自己能忍受的。
次日，紅玉問起昨夜晴雪行蹤，晴雪笑眯眯地說和蘇蘇去看星星了。
襄鈴想，長這麼大，好像只有榕爺爺和瑞瑉哥哥陪自己看過星星。晴雪有些地方，也真令人羡慕。
方蘭生張著大嘴：「這……孤男寡女，夜間同游……原來木頭臉也沒那麼木頭……」他瞟了一眼襄鈴，看襄鈴也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忍不住暗想：按說更深露重，男女授受不親，但是……嗯……找個什麼理由約襄鈴出去看星星呢？夜觀星象？……別扯淡了方蘭生你壓根不懂神馬星象舊像的……找少恭還差不多……
之後眾人商議去江都城郊，襄鈴心中猛地一跳。
城郊的茶攤……那裡的人……就是娘親啊……
見到薑離的時候，襄鈴幾乎脫口而出，就要喚她「娘」，幸虧之前做過心理準備，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忍住了。
她滿腔喜悅，又有點悲哀，只能默默地注視，什麼也不說，還是一如既往跟著薑離學做鴨腳茶，哪怕她手法早已爐火純青，也還是裝作稚嫩生澀的模樣。
臨走前，她終於還是不甘心，問了薑離一個問題。
「大夫姐姐，也許就像你說的，我娘當時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離開我……那麼，如果等襄鈴再長大一些，等我可以保護她、照顧她的時候，娘會不會願意，和襄鈴一起回家呢？」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回青丘之國？
薑離微微低頭：「這……」
「襄鈴願意一輩子陪在娘身邊！願意一直保護娘！這樣……這樣的話……娘會願意，和襄鈴一起回家嗎……？」
姜離驚訝於這認真的語氣，她抬頭看向襄鈴，小姑娘的眼底已經有淚珠滾來滾去，所以她強撐著不眨眼睛，因為一眨眼就會墜落。
薑離心疼不已，上前摸了摸襄鈴的頭髮。
「傻孩子……哪會有父母把孩子一輩子拴在身邊的？襄鈴也不用急著長大……等你將來有了喜歡的人，有了自己的家，我想那才是你娘最願意看到的事啊。」
襄鈴抬頭，淚光閃動。「真的嗎？」
薑離微笑著點了點頭。
「不騙我？」
薑離覺得鼻子發酸，伸手摟住了襄鈴。
溫軟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嗯，我不會騙襄鈴的。」
「那……」襄鈴的聲音變得有點悶悶的，「如果……我喜歡的人，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呢？娘還會回來嗎？」
薑離的手微微一頓，片刻之後她微笑起來：「襄鈴年紀不大，心事卻有一堆啊。在你這個年紀呢，很容易跟在自己喜歡的人後面跑，心裡眼裡就只有那一個人。所以有時候會忽略身邊真心對你好的人，也會無意之中傷了別人的心……你真心喜歡的人是誰，和誰在一起最快樂，都是要離得遠一點，才會慢慢看清的。」
離開茶攤之後，蘭生熱心地問：「你娘可有什麼好認的地方？譬如愛穿什麼顏色的衣裳、眉目如何？說出來也好讓我們幫忙瞧瞧。」
襄鈴吸了吸鼻子，努力微笑著說：「沒關係，這些都不重要。」
方蘭生不解地撓頭：「這些不重要……那要怎麼找？」
襄鈴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已經找到她了。
第6章 第 6 章
風晴雪在一旁點頭道：「找人本來就是件辛苦的事情，到現在我大哥也是一點音訊都沒有……」她認真地對襄鈴說，「可是千萬別灰心∼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娘親，我也會找到大哥的。」
襄鈴看著晴雪，心想，以前的自己，到此為止還尚未發現，晴雪其實是一個沒有心機，對任何人都很親切友善的女孩子。
但是現在，襄鈴已經不是從前的襄鈴了。
她笑著點頭：「謝謝你，晴雪。」想了想，又說，「晴雪，襄鈴也相信你，一定會等到你要找的人。」
晴雪的笑容益發明朗起來：「我也這麼想，那，一起努力吧∼」
襄鈴看著晴雪的笑容，心裡也慢慢滲進了一種陽光的感覺。
——晴雪，我真的相信你一定會等到屠蘇哥哥。因為你的努力，你的堅定，上天一定都看在眼裡。如此深情，誰忍辜負。
歐陽少恭也出言安慰：「尋找之事最是講求機緣，襄鈴莫急。機緣若到，自有所得。」
襄鈴事到如今還是不習慣聽少恭說話，半天才猶猶豫豫地「嗯」了一聲。
歐陽少恭看了襄鈴一眼，心想：以我如今溫吞性格，居然還會有小姑娘怕我？
他玩味著适才襄鈴說的話：一定會等到你要找的人。
他在心底慢慢微笑了起來。
只等一年，或許你們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五年呢？十年呢？上百甚至上千年呢？你們還能說出同樣的話嗎？
人，總是把自己看的比這天地還要了不起。殊不知最能改變心志的，就是無邊孤寂裡的時間。
一行人繼續前進，襄鈴不經意間看到了百里屠蘇沉默的側臉，忽然想到了他的身世。
襄鈴擔心起來，便小聲問：「屠蘇哥哥，你是不是……也想起你的娘親了？」
百里屠蘇一開始並未答話。襄鈴也不催促，只耐心地等著。
終於，百里屠蘇慢慢開口：「娘對我十分嚴厲……小時候我常常會想，為什麼別人的母親都不是這樣？她是不是很厭惡我？後來，她過世了，我再也沒有機會問，不管是厭惡還是什麼……」
襄鈴聽著，低下了頭，想勸他不要難過，可是前方等待著他的，卻是更大的傷心。
明知會受傷，該不該前進。
襄鈴停下了腳步。
百里屠蘇以為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讓她傷心了，難得地回頭詢問：「怎麼了？」
襄鈴一怔，連忙搖頭：「沒、沒什麼……」只是覺得腳步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百里屠蘇看了看她，道：「只要活著，就還有許多話可以說，想知道什麼，也還有人可以問，不像我……假如找到了你娘，便和她好好生活。」
襄鈴先是點點頭，想了想才說：「屠蘇哥哥，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你的娘親一定也是愛你的，只是……只是有些事情，只能是沉默的……」
很多很多事。
晴雪的孤獨。
蘭生的痛苦。
少恭的絕望。
還有我……
要命的是之後眾人前去甘泉村，襄鈴一聽到這地名頭皮就發炸。
進村之後，見到村長，襄鈴更是直往蘭生身後躲。
村長走後，紅玉突然說：「這個洛雲平……」
晴雪問：「什麼？」
紅玉卻話鋒一轉：「若藏於藤仙洞之物真是玉橫碎片，倒極其順遂了。」
歐陽少恭點頭：「不生波折自是好事，此處風光甚美，我們走走看看，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吧。」
紅玉向眾人優雅地行了個禮，就獨自走開了。襄鈴想了想，追了上去。
方蘭生覺得奇怪，也跟了上去：「襄鈴？你幹嘛跟著那女妖怪？」
襄鈴皺眉：「不許你說紅玉姐姐是妖怪！」
正說著，耳邊響起風晴雪的聲音：「我也跟你們一起！」蘇蘇說另有他事，剩我一個人好沒勁啊。
三人跟著紅玉在村中繞了一圈，襄鈴拿不准該不該問紅玉關於村長的事。直到遇見百里屠蘇，紅玉才回頭看了看三人，掩唇輕笑：「古裡古怪的，一直跟著姐姐幹嘛？」
蘭生答得飛快：「誰跟著你了？我是跟著襄鈴。」
紅玉輕笑：「喲，小鈴兒在這裡的話，姐姐可就不好跟百里公子單獨說話了啊。」
蘭生大驚：「什麼什麼？你要跟木頭臉單獨說話？……那……請便吧，襄鈴，晴雪，我們走。」
晴雪聽話地答應了一聲，果真轉身就走。
襄鈴卻還留在原地。
蘭生急了，去拉襄鈴：「喂，難不成你……」
襄鈴上前幾步，想了想還是直說：「紅玉姐姐，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紅玉看了看百里屠蘇，後者點頭：「但說無妨。」
紅玉思量片刻，這才開口：「洛雲平是妖非人。」
除了百里屠蘇和襄鈴之外，另兩人都吃了一驚。
蘭生第一個反應過來：「女妖怪你怎麼知道的？可別誣陷好人啊！」
襄鈴打斷他：「不，襄鈴也看得出來，村長是妖怪！」
蘭生這下不好做人了，襄鈴和女妖怪居然意見一致……
紅玉續道：「剛才我在村中閒逛一番，未發現特異之處。村長頗得民心，據說待人很好……只有剛才那位裴公，似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百里屠蘇點頭：「在村口時那位老人不願我們留宿，或許另有隱情。」
紅玉想了想，說：「看來只能靜觀其變了。既然占卜之術指向此地，想來不會全無道理。」
襄鈴卻急了：「既然他是妖怪，不安好心，我們就不要進藤仙洞了啊！」
百里屠蘇看了看她：「可是，如果洞中之物真是玉橫碎片，倒不可不去探查。」
襄鈴急得直搖頭：「不會的！洞裡面只有妖怪！根本沒有玉橫的碎片！」
這回所有人都驚悚地看向襄鈴。
蘭生結結巴巴地問：「襄、襄鈴……你怎麼又知道了？」
紅玉安撫道：「小鈴兒莫怕，屆時大家一起進去，謹慎行事，想來當可無礙。」
蘭生跟著說：「襄鈴，你要是害怕的話，就留在村子裡，別跟我們一起去了。」
襄鈴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襄鈴不是害怕！真的不是！洞裡面真的有妖怪！襄鈴知道的！你們，你們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晴雪的聲音響起。
襄鈴收住了淚，此刻無比感激晴雪的天然呆無心機屬性。
「可是，既然洞裡有妖怪，如果不把它抓住，萬一傷到這裡的村民怎麼辦？」天氣娘托著下巴說，「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去看一看。」
襄鈴一想到那噁心巴拉的藤條怪就不寒而慄，可是不跟著大家去自己又不放心，但是去了……既然已經知道，那這回小心一些，應該……應該就不會再被它抓住了吧……
想到此處，她只能點頭道：「好、好吧……那……你們一定要小心那個村長，進洞之後，要防止他做什麼手腳，把我們關在裡面！」
眾人只有風晴雪一臉嚴肅地點頭。
紅玉看了看襄鈴，忽道：「猴兒不去看看少恭現在何處？
蘭生義正詞嚴：「幹嘛？女妖怪想把我支走？」
紅玉笑了起來：「喲∼這回猴兒倒是聰明得緊，既然你不去，那姐姐我可去了∼」
蘭生果然上當：「哎哎哎∼不許你去找少恭！」言畢轉身就跑，力求搶先一步。
紅玉又轉向風晴雪，晴雪睜著一雙純潔的眼睛，問：「紅玉姐，我是不是……也應該去找少恭？」
紅玉忍住沒有噴笑出來：「不用，此地說不定會有妹妹喜歡的蟲子，妹妹不妨自己去找找看。」
晴雪又是答應了一聲，乖乖地轉身就走。
不靠譜的都走了，紅玉這次問襄鈴：「小鈴兒可是有……先知之力？」
襄鈴張口結舌，未想紅玉眼光如此之毒。
時間緊迫，由不得她一一細想，只能現場隨口編道：「嗯……我們九尾天狐一族，多多少少……都可以……預知……」
紅玉早看出襄鈴真身，此時也不奇怪，只蹙眉道：「倒是未曾聽說九尾狐有此異能……」
「當、當然了！」襄鈴強迫自己挺起胸，「這種能力，一般是不能對外說的……就好像……就好像晴雪的故鄉，一般人……也都沒有聽說過……」
百里屠蘇和紅玉這才互看一眼，點了點頭。
「那……」紅玉再次開口，襄鈴心中跟著一緊。
「小鈴兒別怪姐姐多事，這一路上不知是何緣故，小鈴兒為何那般害怕少恭？」
襄鈴這回更是覺得難以解釋，囁嚅道：「因為……因為……」
紅玉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冷：「小鈴兒直說無妨。因為我也覺得……他……似乎並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
百里屠蘇知道紅玉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種話，便道：「何意？」
紅玉道：「少恭一言一行皆讓人如沐春風，無有不好，反是太好，就像那鏡中花、水中月，世上如何有這般無缺之人？越是如玉如英的君子，越是叫人看不透徹。何況，我聞聖人君子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以少恭之性恐怕非但不是水，反而心如烈火也說不定。如此深藏，未免令人不安。百里公子，恕我僭越。歐陽少恭此人，還望公子多加留心。」
百里屠蘇皺眉：「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紅玉微笑：「想說便說了。我與公子也不過萍水相逢，本是唐突，聽與不聽，君自取之。」
百里屠蘇正自思考，又聽紅玉問襄鈴：「不知襄鈴妹妹，是否也同此感？」
襄鈴忽然記起，最後歐陽少恭露出本性之時，最先看穿的就是紅玉。
她終於覺得心中多了一線希望，聽聞此言，重重點頭：「就是紅玉姐姐說的那樣！少恭……我能感覺的出，他心裡有個非常可怕的計畫，而我們全都在被他利用。這件事我一直不敢對你們說……現在既然紅玉姐姐也感覺到了，屠蘇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因為……因為……」
——因為他要殺的人就是你。
襄鈴話到嘴邊，又覺得實在不宜一口氣合盤托出。這件事估計還得靠潛移默化從長計議。
百里屠蘇見兩個女子都是神情嚴肅面露關心，遂點頭道：「多謝，我記下了。」
悠于 2016-5-17 16:34
第7章 第 7 章
之後眾人依計行事，襄鈴一直盯著洛雲平不放，最後在百里屠蘇破了他的幻術的同時用煙花鼠轟掉了原本應該關上的大門。
結果大家都以為穩操勝券導致防備鬆懈，襄鈴剛想到藤老妖要出來了，就再次被杯具地拖了進去——一路都聽得到蘭生喊自己的名字喊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餘音嫋嫋。
之後自己化為原形，滿腔沮喪地昏了過去。
等到迷迷糊糊醒過來，又冷又餓的感覺讓襄鈴再次懷疑這不是夢境而是殘酷的現實。她捧著腦袋想了想，才意識到今夜就是傳說中酷哥變狼人（汗）的朔月，某人就快爆種了。
那麼這段時間要幹什麼呢？她是一點兒也不想再睡了。
看看左邊——百里屠蘇，右邊——風晴雪，這是神馬陣容？這就是你說什麼他們就會信什麼的絕佳時刻啊！
她不再猶豫，悄聲開口：「屠蘇哥哥，晴雪，我有件重要的事想告訴你們。」
果然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
襄鈴也來不及組織神馬語言邏輯，開門見山：「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我是九尾天狐，我也就不想再瞞著你們了。雖然有些事情按照族規不應外傳，但你們都是襄鈴的朋友，所以我想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們。朋友之間應當互相信任，」她停了一下，看了看百里屠蘇，又說，「沒什麼事是不能說的。」
之後，她亦不管百里屠蘇心中有何感想，小聲續道，「九尾天狐一族，有……先知之力。」硬著頭皮撒出這個謊。
風晴雪真誠地說：「真厲害啊。」快趕上女媧娘娘了。
襄鈴還要繼續，百里屠蘇忽然開口：「此等異能，是否不宜濫用？」
襄鈴眨了眨眼，沒懂。
百里屠蘇解釋道：「用這種能力，會不會對你的身體有傷害？」
襄鈴一愣，繼而愉快地笑了起來：「原來屠蘇哥哥是在關心襄鈴。」她想從前也是，他一直冷面，卻並不代表他真的不關心。
襄鈴搖了搖頭：「你們放心。這種能力是天生的，不會讓襄鈴受到任何傷害。」
風晴雪點了點頭：「這樣呀，那就好∼對了襄鈴，你知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從這裡出去？」
襄鈴想了想，含糊地說：「快了。」
風晴雪：「？」
襄鈴顧不上解釋這件事，正色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是關於歐陽少恭的。如果你們當襄鈴是朋友，相信襄鈴的話，那就請你們——務必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
屠蘇晴雪互看一眼，晴雪點頭道：「嗯，我們相信你。」
百里屠蘇冷著臉內心默默吐槽：請不要隨便代表別人的意見好麼……
之後襄鈴便把她所知道的幕後真相，悄聲說與二人聽。
孰料剛說到三分之一，就被百里屠蘇打斷。
他沉聲道：「你真有先知之力？「
襄鈴心想難不成你現在就要問我怎麼讓你媽媽起死回生……她有些惴惴：「嗯……啊。」
百里屠蘇道：「你對歐陽少恭身世一清二楚，那麼不止是他，任何一人的身世，只要你想知曉，你便都能知曉，是麼？」
襄鈴張口結舌：「我……這個……」
百里屠蘇的神情越來越嚴肅：「你……也知道我的身世嗎？」
襄鈴禁不住他這般銳利的目光，不由低下頭去。但片刻之後，她抬起頭，直視百里屠蘇，輕聲卻堅定：「我知道。」
你的身世。你的命運。我都知道。
「那你告訴我。」如同湖水一般沉靜的聲音響起。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就相信你。」屠蘇如是說。
襄鈴呆住了。
——該不該告訴他一切？
襄鈴正舉棋不定，風晴雪適時開口：「蘇蘇，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預知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啊。」
屠蘇襄鈴都轉而看向晴雪。
晴雪說：「是我大哥說的，他說，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會比較幸福。我雖然不太懂，但是我想，如果是不好的事情的話，提前知道……會讓自己很不好受吧？」
襄鈴默默地想：是的，我可以都說給你聽，但是你是否真的能承受這一切？
她感激地看了看晴雪，又對百里屠蘇說：「晴雪說的對。不論屠蘇哥哥的身世如何，過早知道，對屠蘇哥哥並沒有好處。如果……如果屠蘇哥哥因此而不相信襄鈴，襄鈴也沒有辦法……」至少還有晴雪相信，比從前大家都一無所知要來的好吧。
百里屠蘇道：「你方才說歐陽少恭欲對我不利，若如你所說，他這般處心積慮，到底是何緣故？」
襄鈴再次接不上話，能說他是想和你合體成太子長琴麼？這麼一來，豈不又要牽扯到你的身世……
她想了想，只得先把根本原因模糊處理，道：「我說了他每隔數年就要渡魂，而屠蘇哥哥你恰好在此時出現，就被他選中了……」
屠蘇不再追問，只道：「你且繼續說。」
襄鈴才算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回避開敏感詞，一字一句，透露出前途的危險。
如此，不知不覺月上中天。
屠蘇打斷了襄鈴的話，也驚醒了聽得無比投入的晴雪。
——今夜朔月。
三人奔出牢房，晴雪看著襄鈴讚歎一聲：「怪不得之前襄鈴說快了呢，原來真的這麼快就出來了啊。」
襄鈴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想到鐵柱觀下的狼妖，心中紛亂如麻，不知道是否到時候該讓風晴雪舉火吸引狼妖出現。
然而到了最後，她卻還是一邊膽戰心驚一邊讓這些往事再度重演。
因她知曉一切。
屠蘇哥哥煞氣發作，奇痛無比，然而她知道他會贏。
而之後晴雪一往無前的擁抱，比之治療心法，更能給他溫暖安寧。
望著渾身染血，眼神冷厲的百里屠蘇，襄鈴已經不再似從前那般害怕。
然而她也只是靜靜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屠蘇閉上眼睛，頭垂下來靠在晴雪肩上。
她在想，放任這一切，是對是錯。
如果不愛，是不是就不會那樣傷心？
如果不曾深愛，是不是就不會在百里屠蘇註定離去之後，千山萬水苦苦追尋？
晴雪，晴雪，待到時光漫過千年，待到你都已經記不起我們的時候，想起屠蘇，你心裡，是否還是會驚醒千百年孤寂積澱下的，無窮無盡的傷心？
——是該讓你一世安逸，還是讓你刻骨深愛，卻換來永世傷心？
襄鈴合上雙手，閉目祈禱。
如果這是夢，請保佑襄鈴，做的是一個長長久久的好夢。
耳畔忽然傳來阿翔的叫聲，緊跟著就是方蘭生一如既往的傲嬌聲線：「吵什麼吵？欺負女孩子啊！」
他喳喳呼呼了一陣，又見襄鈴神色悽楚，立刻打抱不平：「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我替你教訓他！」
襄鈴望著他，心想：老天爺要欺負誰，誰都沒辦法。
可是此時此刻出現的蘭生，那張熟悉而充滿關切的臉龐，襄鈴呆望著他，一時竟然忘了身在何處。
蘭生急得雙手在她眼前亂揮：「襄鈴襄鈴，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她什麼也不想說，她只想撲進他懷裡。
為這一刻突然湧上的，深藏心中不與人言的委屈與傷心。
無奈她並沒能真的這樣做，旁邊的一眾追兵委實鬧心。
之後紅玉帶大家去了安陸，眾人一直等著百里屠蘇醒來。
屠蘇醒來之後，向紅玉問及少恭行蹤，得知他已被雷嚴抓走，再一想襄鈴所言，不由陷入沉思。轉念一想襄鈴言行亦有莫名其妙之處，記得最初見到小狐狸的時候，她還對歐陽少恭有說有笑頗為親熱，怎麼後來卻漸行漸遠無聲無息了呢……
總之先靜觀其變。實踐會告訴我們什麼才是真理。百里屠蘇如是想。
這時方蘭生走進屋來，見到百里屠蘇，一臉的似嗔似喜：「哈？木頭臉真的醒了！」
紅玉甩甩袖子：「猴兒才來，怎地要你辦個事兒慢慢吞吞，半點也不見俐落∼」
蘭生一點就燃：「你這女妖，把本少爺當跑腿的使喚，還嫌這嫌那！古人說的太對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說完忽覺不妥，連忙沖襄鈴解釋：「襄鈴我、我可沒說你！就說她！」
襄鈴忍笑，大眼一瞪：「也不許你說紅玉姐姐！」
蘭生訥訥閉嘴，卻忍不住暗暗咕噥：「該不會真是妖和妖之間特別投緣……」
襄鈴湊上前去，一臉甜笑：「你說什麼？」
蘭生連連後退：「沒沒沒——我說、我說你們倆看起來好像還蠻談得來的……」
襄鈴笑嘻嘻扭腰走開，等著看屠蘇和蘭生為了一碗粥而即將引發的基情。
最後自然是方蘭生跟著熊一樣的周大廚去收拾灶台，紅玉和襄鈴在後面笑得風情萬種。
紅玉以袖掩口，眼波流轉地看著襄鈴：「小鈴兒看起來也恢復精神了呢，之前姐姐還在擔心，你從鐵柱觀回來的時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襄鈴聽了這話，笑聲立刻消音了。
紅玉放下了袖子：「果然，小鈴兒還是有心事。」
襄鈴望瞭望紅玉，微微猶疑：「我……」
紅玉笑道：「放心∼姐姐擔保不與別人亂講。」
襄鈴眼望全隊最靠譜成員，心想屠蘇哥哥對我未能全盤信任，晴雪又過於無防備，此事還是說與紅玉最為妥當，於是便道：「紅玉姐姐，我……想跟你說關於少恭的事。」
紅玉眼中光芒一閃，忽地掩住了襄鈴的嘴。
襄鈴眨巴著眼睛望著她。
紅玉看看四周，輕聲道：「小鈴兒別在這裡說，我總覺得有什麼人在監視我們。」
襄鈴乖乖地點了點頭，紅玉移開手，湊到襄鈴耳邊：「晚上來姐姐房間，咱們關起門說悄悄話兒∼」（玉姐這話形同GOING啊）
第8章 第 8 章
襄鈴點點頭，忽道：「那……紅玉姐姐，襄鈴可不可以問你一些別的事？」
紅玉道：「當然，小鈴兒有事儘管說。」
襄鈴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其實，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我知道將來會發生的一切，只要一想到那些事情，我有時候甚至沒有勇氣再走下去……」
紅玉頷首：「讓小鈴兒煩惱的，看來就是這件事了。」
襄鈴點頭。
紅玉說：「但在我看來，小鈴兒既然天賦異稟，必有所用。既然你一路都和百里公子在一起，想必是想改變未來會發生的一切，保護百里公子吧？」
襄鈴再次點頭。和靠譜的聰明人說話真是方便啊。
紅玉道：「那就按照你的心意去做不就行了？既然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就可以提前防備麼？」
襄鈴想到百里屠蘇無法更改的身世，緩緩搖了搖頭：「有些事……已經成了定局……怎麼都……不會改變了……」
紅玉的神情慢慢變得凝重：「即便如此，總還有我們能改變的事。」
襄鈴的睫毛閃了閃：「能改變的事……」
「正是。」紅玉望向天空，神色顯得有些遙遠，「曾有人告訴過我，我命由我不由天。懵懂過活的凡人尚且有此氣魄，而你身懷異能，便等於是有了違抗上天的力量。既是如此，又何必畏懼？」
襄鈴喃喃：「真能改變的了嗎……？」
紅玉笑了：「小鈴兒別忘了，我們大家都在你身邊。」
襄鈴垂頭。可是你們終將離去。
還有……蘭生……
紅玉端詳襄鈴神色，忽然問道：「小鈴兒莫怪姐姐多事，不知小鈴兒……是否預見了自己在情路上會有諸多不順？」
襄鈴一怔，繼而震精：紅玉姐乃真是真相帝有木有！
最早喜歡屠蘇哥哥，他選擇了晴雪；之後喜歡呆瓜，他選擇了月言……
每次都是二選一，每次都選不到自己……
不，其實這本就不是什麼選擇題，而是……自己不曾真正住進他心裡。從未。
紅玉追問：「果真如此？」
襄鈴有些黯然，默不作聲。
紅玉想了想，道：「可是那人……心有所屬？」
襄鈴下意識地抓住裙角，抿起的嘴角洩露出一絲絲不甘。
其實我也很想找一個人，說說這些事啊……可是，說出來的話，大家一定會為我擔心，所以，就連娘親，我也沒有告訴她。
但是，紅玉姐姐……這一切，也許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場空夢，既是如此，又有什麼不能與她說？
襄鈴如是想著，抬眼望向紅玉：「紅玉姐姐，我……我說了那些之後，你可不要笑話襄鈴啊。」
紅玉笑著搖頭：「誰敢笑話小鈴兒，姐姐替你出這口氣！」
襄鈴微微抿唇笑了起來，繼而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小聲開口：「我……確實喜歡一個人，但是我知道，他最後選擇的不是我……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接受他，因為，我怕……」我怕事到臨頭，再次傷心。
紅玉微微沉吟，忽道：「小鈴兒所說之人，可是方家那猴兒？」
襄鈴困惑地眨了下眼，才能反應過來紅玉指的是誰——霎時紅透了一張蘋果臉。
紅玉掩口輕笑，襄鈴面色如霞，結結巴巴地問：「為……為什麼你會知道……」
紅玉大笑：「這還用猜？那猴兒對小鈴兒你的傾慕，真叫一個溢於言表日月可鑒啊∼哎呀，小鈴兒說他最後沒和你在一處，該不會……是姐姐我胡言亂語，棒打鴛鴦了吧？」
襄鈴再次疑惑地眨了眨眼，這事兒跟紅玉有關麼？
紅玉解釋道：「姐姐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說來真是對不住小鈴兒，初初姐姐見你格外關心百里公子，以為你屬意於他。私底下便潑了那猴兒一瓢冷水，勸他死了這條心。」
襄鈴聽完，大吃一驚：「什麼？！你……你怎麼也不問我一聲，就去跟呆瓜說那些？」
紅玉眼波蕩漾，瞧瞧，急成這個樣子，還不是捨不得放不下？所以說小學生談戀愛，技術含量就是低，眼角眉梢長籲短歎，班主任是一看一個准啊∼
紅玉輕笑：「不想那猴兒卻說，人的心思又不是石頭，沒法搬來搬去∼」
襄鈴愣了愣：「哦……他這樣說啊……」
紅玉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怎麼樣？小鈴兒放心了嗎？」
襄鈴再次紅了臉：「我不和紅玉姐姐說了！總是取笑人家！」
紅玉斂容正色：「確是姐姐不好，小鈴兒莫要見怪。有心上人是件好事，沒什麼好笑的。只不過你年紀尚小，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卻還不一定明白。」
襄鈴小聲道：「又是這句話……」
紅玉卻耳尖：「咦？莫非我說的這番話也在小鈴兒預算之中不成？」
襄鈴摸摸辮子：「當然啦，紅玉姐姐說的這些話，襄鈴想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完全想明白……你還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是想對他好、保護他，讓他永遠沒有憂愁煩惱，而不是被他保護。還有……真心喜歡的人，一個就夠了，可是眼下認定的，未必會是攜手一生之人……」
紅玉驚訝地伸手掩唇：「哎呀呀，姐姐還真是打算這樣說呢∼小鈴兒這般厲害的本事，還真是叫人有些害怕呢。」
襄鈴忙道：「紅玉姐姐，我……其實襄鈴……也不是什麼事情都知道的……」
紅玉玩味地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否則小鈴兒怎會不知猴兒背地裡對你思憶成狂。」
襄鈴又羞又惱，轉身欲走，卻被紅玉一把拉住：「小鈴兒莫氣，姐姐給你賠不是了∼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卻想不明白個中含義，是不是？有什麼想法，不妨說出來讓姐姐給你參詳參詳啊。」
襄鈴咬了下嘴唇，紅菱小嘴藏不住那許多少女心事：「什麼是真正的喜歡，襄鈴現下已經明白了……每次看到蘭生，我都會想，要好好對他，要讓他一生平安快樂……我想，這就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了吧。可是襄鈴……沒有辦法像晴雪那樣，喜歡一個人，就只是全心全意地付出。如果那個人不喜歡襄鈴了，我會很傷心，如果他不在襄鈴身邊，無論襄鈴身邊有多少人，有多熱鬧，襄鈴總是會想哭……」
襄鈴說著說著，忽地又有了落淚的衝動。
她費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忍住，抬頭時卻看見紅玉有些怔忡地望向天空。
襄鈴覺得奇怪，輕聲道：「紅玉姐姐……」
紅玉方才回神，似是苦笑了一下，道：「小鈴兒說的對啊，我只是在想，世上是否真有只知付出，不求回報的感情……」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如果長久的等待，卻連他回眸一笑都換不回，可真有人能從無痛苦，無謂悲哀；這份感情，又能走到何時。
紅玉一念及此，便問襄鈴：「若那猴兒從此便把你忘了個乾淨，小鈴兒還會對他始終如一嗎？」
襄鈴搖了搖頭：「這個問題，襄鈴答不上來……至少、至少襄鈴會活得比蘭生久，也許等蘭生不在這個世上了，襄鈴就可以放下了吧……」
紅玉失笑：「其實依我看，小鈴兒大可不必顧慮這許多。世人總道先知好，卻不知先知者往往比尋常人來得痛苦數倍。譬如男女之情，未及深愛，已知別離。豈非徒增困擾？」
「未及深愛，已知別離……」襄鈴呆呆遙想。在遙遠得仿如前世的記憶中，自己和蘭生，近在咫尺卻彼此錯過，算不算是未及深愛，便已分離呢……？
紅玉又道：「是了，小鈴兒既能先知，那可知後來跟猴兒分開，是為了什麼緣由？若能知曉個中原因，未必不能化解啊∼」
襄鈴腦中迅速閃過蘭生的二姐化為焦冥的模樣，不禁惶然：「真的能化解嗎……」
紅玉纖纖玉指拂過嘴唇：「說起來，猴兒在老家似是已經許了人家了……」
襄鈴聽著紅玉這用詞，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額頭的黑線。
紅玉卻笑著安撫襄鈴：「可是你瞧瞧猴兒這打死不回去的傻樣，他一顆心倒是全在小鈴兒身上。將來若要分開，他心裡也一定不好受。之前小鈴兒說，想要那猴兒一世幸福，那排除萬難也應當跟他在一處啊∼須知那猴兒的終身幸福，可是全系在小鈴兒你身上。」
襄鈴摸了摸辮子，仍是猶豫：「可是……」我怎麼覺得他的終身幸福，全拴在那塊青玉司南佩上面啊……
紅玉伸指按住襄鈴的唇，上挑的眼尾藏著一抹明豔：「沒什麼可是的，他喜歡你，這便足夠。」你可知這份榮幸，並非人人生而得享？
襄鈴望著紅玉，忽地想到：既然一切悲劇皆因少恭而起，而自己，正是想把大家從他的陰謀中解救出來。那麼，如果真能阻止這一切發生，蘭生……是不是就會像他答應的那樣，和我在一起呢？
襄鈴眼神閃爍，最後重歸寂靜。
——不要，不要再去想這些了，能不能在一起什麼的……雖然我做不到笑著祝他幸福，可是若要我如今刻意疏遠，卻更加不能。
——如果註定分開，那麼我希望，至少以後的回憶，能夠多一些美好。
第9章 第 9 章
襄鈴覺得自己甚清楚地在心裡過了一遭，已然想得十分通透。卻在隊伍行進至自閑山莊前，幾次欲言又止，甚至想乾脆不要讓呆瓜進去好了……
可是終究不能，她雖不喜歡葉沉香，可畢竟不忍放她永世困於心魔，不得解脫。
蘭生如墜魔障，沒入山莊之中。這回襄鈴卻二話不說，也不等尹千觴發什麼邪功就悶頭闖入，眾人都來不及攔，只得跟著。卻見小狐狸仿如進了自家大院一般，熟門熟路，不多時便找到了大唱獨角戲的方蘭生——沉迷在前世記憶裡的方蘭生。
之後該發生的都發生，眾人一如既往未能追上青玉壇的匪類，商議著要去始皇陵之時，襄鈴又開始一個人站一邊發呆了。
晉磊。蘭生。蘭生。晉磊。
你是你。他是他。
可是蘭生終是做不到這般灑脫。
或許換了誰，都一樣做不到。
到底紅玉睿智，用自己的方式安撫蘭生：「蘭生便是蘭生，晉磊便是晉磊，可沒有那個說法，前世恩怨定要今世來償。」
方蘭生卻一副有聽沒入腦的呆樣：「那個女鬼……我還想再見她一面，雖然沒想好要說什麼……假如把玉橫奪回來，還能見到嗎？」
紅玉蹙眉：「要試過才知。」
蘭生揚眉：「那快走吧！反正玉橫是一定要搶回來的！」
之後眾人便開始學習騰翔之術，這回除了紅玉，襄鈴也在一旁幹看著——反正早就會了。
紅玉看了看襄鈴，忽輕聲道：「依小鈴兒所言，那猴兒之後與你分開，可是因為莊裡那女鬼？」
襄鈴一愣，繼而搖頭：「不、不是的……」至少，不全是。
她一邊應答，一邊下意識地望瞭望蘭生——腰上懸著的青玉司南佩。
紅玉看了看襄鈴，微眯了眼笑道：「罷了。小鈴兒不想說，姐姐也不好強求。至於你之前說的關於少恭的事……你放心，姐姐定會小心。」
襄鈴點了點頭，這事也只能暫時靜觀其變。看蘭生對少恭那股子熱乎勁，估計紅玉和自己說什麼他也是聽不進去。
這時紅玉施施然走到剛學會騰翔之術，躍躍欲試的蘭生面前，一記腦棍下去。
蘭生抱頭慘嚎：「啊∼∼∼女妖怪你殺人呐？」
紅玉濃黑的眉如彎刀：「猴兒忒也不懂事，小鈴兒不顧危險在自閑山莊救你性命，你怎地連句謝字也不知道說？」
蘭生揉腦袋的手一僵，看向襄鈴，一副如夢初醒的呆樣。
襄鈴被他這……說不上該怎麼形容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蘭生大步奔到襄鈴面前，想說什麼又忍不住臉紅，但一想到身後那麼多人都看著自己，這面子無論如何不能丟了，便抬頭挺胸，宣誓一般地說：「襄鈴，我這條命是你救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襄鈴初初有些慌亂，邊後退邊擺手：「蘭生你不用這樣，其實……其實……救你的人是……」她又看了看那塊青玉司南佩，咬唇不語。
蘭生撇嘴，扭頭：「不是你還能是誰？木頭臉麼？女……咳咳……嗎？難不成還能是那臭酒鬼？要說這幫人裡會救我的，我看也就只有你！……最多再加個晴雪。總之你不用不好意思，今後只要你一句話，我方蘭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紅玉在後面搖頭，猴兒忒也不會說話，每次都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怪不得走哪兒都得罪人。
襄鈴聽了這話，大大的眼睛卻驀地聚焦，緊盯著方蘭生。
蘭生心虛：「怎麼了？……我的臉……」紅了？
襄鈴重複：「只要我一句話？」
蘭生心想，來了！□□來了！人家女孩子在確認你的心意了啊方蘭生！
於是他點頭如搗蒜：「沒錯！襄鈴有什麼要求，只管告訴我——」
「騙人！」襄鈴卻突然發怒，蘭生被她提高的音調生生砍斷了後半句豪言壯語。
「……怎麼？你不相信啊？我方蘭生說到做到！你還什麼都沒說，怎麼就說我騙人？」蘭生有些委屈。
襄鈴卻是一味搖頭：「你騙人……之前答應襄鈴的，最後還不都是不算數……呆瓜就愛騙人！最討厭了！」
蘭生被她罵得莫名其妙，拼命回憶自己之前到底答應了襄鈴什麼卻又沒做到，最後他臆想出一個可怕的結論——尼瑪，該不會也是自己那個黑不溜秋的前世，欠了九尾天狐神馬約定吧……？
他想道歉，可是只覺得稀裡糊塗的，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傻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小狐狸泫然欲泣的模樣。
他無端端覺得心疼。
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或是安安靜靜地陪在每個人身邊，不聲不響地保護著隊伍裡的每個人，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傷心的模樣。
這麼好的女孩子，難道真的有人捨得把她欺負成這樣？
他想不明白，卻聽憑本能，說了一句：「對不起……」
襄鈴抹眼淚的小手頓了頓。
蘭生結結巴巴地繼續：「襄鈴，我，那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太混蛋了，還是沒想起來……自己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事情。但是，但是一定是我的錯！襄鈴，你……別哭了，你一哭，我……我會恨不得自己乾脆被關在孫家給那天仙肥婆□□到死算了！」
沒有最雷，只有更雷。此言一出，知曉內情的人全部有噴血的衝動。
襄鈴想到孫奶娘兇神惡煞而蘭生拿她沒轍的無奈樣，忍不住破涕為笑：「呆瓜……」
一聲「呆瓜」，卻喊得方蘭生直入蜜糖灌心，一時渾忘了上下文是啥。半天才續道：「襄鈴，你別哭，千萬別哭……我做錯了，我向你賠罪！你要我怎麼賠，隨便說，我一定賠到你原諒我為止！」
襄鈴略略收了淚，哭成桃紅的大眼睛凝視蘭生，不多時便低下頭，小小聲：「襄鈴不要你賠罪……」
「啊？那……那就是說你打死也不原諒我了？我說，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先——」蘭生急了。
「襄鈴……襄鈴只想求你……」
「呃？」蘭生的話頭再次被截住，面對著似是羞澀的襄鈴不知所措。
「蘭生……你……不要回去，好不好？」她眼睫低垂，聲音輕輕的。仿佛，說的只是一個願望，卻並不期望它真能實現。
蘭生低頭望著與自己距離不過三尺的小狐狸，望見她烏黑長髮，濃密睫毛，望見她白菊花一般的小手，立在呼吸相聞的近處，俏生生。俏生生。
一時間熱血上腦，砍斷理智，蘭生張口就欲答應。幸而靈台處尚有一絲清明垂死掙扎，沒讓他簽下生死契。
「呃……這個……那個……襄鈴，你知道的，我、我雖然想，但總不能一輩子在外頭不回去……不過你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那個……」他這回終於臉紅了個徹底，期期艾艾說不出下文。
襄鈴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就是……那個……要是等我們救回少恭，解決玉橫的事情之後……呃，那個，木頭臉的事情也順便解決了得了，省得他給晴雪添一輩子麻煩……」
紅玉聽得直搖頭，猴兒說話一向沒邏輯沒重點，囉裡八嗦吞吞吐吐，天生一副欠揍樣。
「總之，就是所有事情都解決之後，你……要是願意的話，我想帶你……帶你去我家……」
襄鈴仍是抱臂，疑惑地看著他：「去你家？襄鈴幹嘛要去你家？」
蘭生此刻的神色如果變成□□表情，一定已經在對手指了，他眼睛四處亂瞟，嘴裡嘟囔不清：「我家……挺大的，你可以逛逛……還有，我家在琴川，江南水鄉，那絕對是個好地方！我可以帶你……那個……到處……玩玩……什麼的……」越到後面聲音越小。
襄鈴看了看他，片刻後，輕聲問道：「真的嗎？」
蘭生立馬抬頭，瞪大眼睛：「真的真的！比真金還真！只要你願意，我帶你玩十天半月，不，十年八年……好像太久了……總之，你想玩多久都沒問題！」
襄鈴微微臉紅，低頭撫摸長辮：「不要，襄鈴還有好多事要做，才不要在一個地方呆那麼久。」
蘭生摸頭，傻笑：「呵呵，是啊，呵呵。」
紅玉歎氣，走上前來，拍拍蘭生肩膀：「猴兒你想的也太多了，現在說這些事都還早得很呢，再不去始皇陵，怕是要被青玉壇給掀個底朝天了！」
兩個小朋友聽了這話，仿佛搞地下戀愛被班主任發現的學生一般，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去不看彼此，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又各自拼命點頭，連聲稱是。
紅玉看了，暗暗好笑，想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過如是而已。
——原本只是奉主人之命，前來看護百里公子；事到如今，卻早已羈絆連連：晴雪、襄鈴、蘭生，這些未經世事的小兒女，竟能讓身為劍靈的自己，都希望他們擁有牢不可破的幸福。
悠于 2016-5-17 16:35
第10章 第 10 章
眾人啟程前往始皇陵，一路過關進了內部大殿，見到青玉壇眾人。
見到歐陽少恭安然無恙，只有方蘭生明顯面露歡容，百里屠蘇面無表情，風晴雪歪著頭上下打量，尹千觴一副沒睡醒的衰樣，紅玉目光淩厲，襄鈴抱臂圍觀——
總之，就是怎麼看怎麼當不起「朋友」二字的趕腳……
當然最後，雷嚴還是杯具了。
沒有辦法，誰讓他長那麼醜，還那麼狂，做的事還那麼令人髮指。就算不是為少恭，也木有人不想扁他。
只是，在一片混戰之中，襄鈴卻覷了個空子竄到一旁的寂桐身前，叫了聲：「桐姨小心！」擋在她身前護住了她。
寂桐有點吃驚，因為她和這小姑娘真是一點都不熟。而且……她不是來救少恭的嗎？那為什麼還要來保護自己這個叛徒……？
雷嚴和他的信徒杯具之後，方蘭生猛然想起了葉沉香之事。
藍衣厲鬼從玉橫中脫出，對著蘭生張牙舞爪。蘭生似是之前已思索過此事，此刻面對葉沉香，清明的眼神中除了無懼，還多了份坦然：「也許，那真是前世的我……害死了你，還有其他許多人……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他望向葉沉香，語氣慢慢變得堅定：「但這一世，我是方蘭生，不是晉磊，我有家人、有朋友，還不想死……」
襄鈴聞言，在一旁悄然垂頭：「蘭生……」
這個時候，你還會說，你是蘭生，不是晉磊。
你既然無法償還前世欠下的恨，那為什麼……卻要繼承前世欠下的愛呢……？
其實……就算不是因為前世，你……也是真心喜歡孫小姐的吧？
葉沉香恢復了原本的容貌，對著蘭生，仍是兇神惡煞一般：「回答我一個問題，不許騙我！」
蘭生被她這氣勢震得微微後仰：「呃，姑娘請講……」
葉沉香兇狠的表情忽然消失於頃刻之間，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慟的悽楚：「晉磊……你……真的把我忘記了？哪怕只是一點點……我們當年的過往……」
襄鈴猛然抬頭，竟然有一瞬間，她覺得好似從葉沉香的面容上看到自己。
雖然自己不比她悲苦，被深愛之人親手殺掉，枕邊之人原來對自己從未付出真心。可是至少有一點，她替自己問出了口——
晉磊/蘭生，你真的把我忘記了？
襄鈴想起自己和大家分別後，曾經獨自坐在榕樹下，有些興奮地扳著指頭想：大家現在都在做什麼呢？晴雪一定還在幫助遇到的人，尋找複生之法；紅玉姐姐一定也一直陪在屠蘇哥哥的師父身邊；蘭生……蘭生會做些什麼？
她只能憑空猜想，蘭生繼承了家業，一定變得很忙很忙，人與人之間總是有那麼多那麼多纏雜不清的事情，可能現在正趴在桌上枕著手臂打盹偷懶呢；
她又想，蘭生現在，會不會在訂做成親的喜服呢？
後來她聽說蘭生有了女兒，她還是靠在榕爺爺身旁，胡思亂想著，蘭生的女兒會長什麼模樣呢？呆瓜的臉……如果變成女孩子……嘻嘻，好好笑哦∼女孩子的話，一定不能長得像蘭生啊。
啊，不對不對。其實仔細想想，那個呆瓜……如果是女孩子的話，好像……也有一點點可愛……雖然只有一點點啦。
孫小姐……不知道她長得好看嗎？聽蘭生說，她長得和賀文君一模一樣。賀文君，人稱賀仙子，才貌雙全，一定……啊，不會不會，不管是賀文君還是孫小姐，都不會有襄鈴好看！等襄鈴長大了，一定是超級大大大美女！
再後來，她還是獨自坐在榕樹下，想，沁兒應該已經長大了吧？不知道是不是還喜歡玩鈴鐺？已經開始看書認字了嗎？蘭生會手把手教她寫字嗎？……嗚，怎麼辦，襄鈴忽然好羡慕她……
她總是在春天的和風中靜靜懷想，這一刻她總有種徜徉在母親懷中的幸福感覺。
雖然，只不過是她一人。
最後，她在漫天的槐花中微微睜眼，望著樹葉裡落下的細碎陽光。
她想，陽光怎麼這麼刺眼，讓人很想流眼淚。
眼前漸漸模糊，她模模糊糊地想，蘭生可能已經……把我忘了……
蘭生面對葉沉香的問題，由於不是上戲畢業，從頭至尾一臉茫然。
葉沉香黯然道：「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你只是一個陌生人……」她抬頭，望向始皇陵高高的天頂，「晉磊……讓我深深眷戀、愛逾性命的晉磊……令我痛苦發狂、恨之入骨的晉磊……你都不是、你都不是……」
襄鈴呆呆地想，是啊……蘭生，如果轉世，就……再也不是蘭生了吧？
葉沉香終於說到了蘭生的青玉司南佩，告訴了他賀文君生生世世的無悔犧牲。
方蘭生呆住了。
葉沉香輕聲道：「以前，我變成了鬼，好幾次想要殺死晉磊，卻看見他坐在這個女人的墓前流淚，簡直像是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我放過了他……」
襄鈴望著她，想，我知道是為什麼。
她想起自己曾經依偎在榕爺爺身邊，向妖狐瑞瑉述說蘭生的前世今生。
說到葉沉香時，襄鈴說，雖然她那樣凶，可是到了最後，卻覺得她很可憐很可憐。
襄鈴說，晉磊殺了她，她到了最後卻一直都沒有報仇，也沒有下手殺掉蘭生……希望她轉世的時候，可以不要帶著仇恨。
瑞瑉玩著身邊的風鈴草，狀似漫不經心，不會的。她從頭至尾，都沒有真的恨過那個傢伙。
襄鈴吃驚，不會吧？女孩子要是遇到那麼慘的事，誰都會恨那個負心郎的！
瑞瑉淡淡笑了，看著襄鈴，說，所以說你還小呀。
襄鈴撅嘴，扭頭，什麼小不小的，襄鈴不愛聽這種話。
瑞瑉歎了口氣，溫聲道，因為那個人，晉磊，一直是葉沉香最愛之人，從未改變。你想，一個讓你日思夜想，刻入骨髓也不願忘記的名字，怎麼會是你恨的人呢。
想到這裡，襄鈴忍不住開口：「你其實很喜歡他啊，不僅喜歡……還非常非常愛他，所以，你才會不忍心真的殺了他。你知道嗎？」
葉沉香看向襄鈴，苦笑了一下：「知道又怎樣……無論如何，他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無論轉世多少次，他都不會是原來的晉磊了……」
襄鈴緊咬下唇，望瞭望蘭生，又低下頭。
葉沉香喃喃道：「青玉司南佩……一魂一魄永相隨……」
襄鈴望見，蘭生的右手貼在玉佩旁，手指微微發抖。
葉沉香歎道：「我不恨賀文君，真的不恨……我們……都只是晉磊命裡痛苦的兩個女人，興許她比我更苦……這麼多年了，她早已經去轉世了吧……假如你找到她的今世，記得好好待她……」
蘭生問：「找她？要去哪裡找？」
葉沉香沒有回答，只是定定望著蘭生，輕聲道：「我走了……過了來生也許還有來生……你欠我的，總有一世我要你還來……晉郎……」
她的身形越來越淡，最終消逝在了眾人眼前。
蘭生立於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襄鈴不忍見他如此，輕喚：「蘭生……」
蘭生微微驚了一下，看向襄鈴，連忙解釋：「我、我沒事……那個，你，別那個……」
襄鈴歪了歪頭：「那個？哪個啊？」
蘭生道：「那個就是……你別為我擔——唔！」力氣仿佛瞬間被抽幹了一般，蘭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襄鈴嚇了一跳，連忙蹲下去，雙手輕觸他的太陽穴，為他施清心術。
蘭生意識仍是有些模糊，但看見襄鈴就靠在自己身前，一時半會竟捨不得起來。
紅玉抿了嘴笑：「看猴兒這模樣，保不准是在想再暈幾次都值吧？」
蘭生被說中心事，立馬紅暈上臉，恨恨瞪了紅玉一眼，只好對襄鈴說：「襄鈴，我好多了，真謝謝你……」
襄鈴搖了搖頭，看看蘭生，欲言又止。
蘭生急了：「襄鈴，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是不是你剛剛給我治療，消耗過度了？」
襄鈴嘴一撅：「呆瓜少瞧不起人！這點小法術，根本費不了什麼神。」
蘭生訥訥地：「哦……真的沒事？我怎麼覺得你……」
襄鈴神情一變，聲音也跟著小了下去：「蘭生，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蘭生有些莫名地點頭：「當然可以——不過你先等一下，臭酒鬼你把那些東西都給我放下！」
紅玉忍笑，想這邊情意綿綿溫聲軟語，那邊卻順手牽羊不亦樂乎。
她看見襄鈴對蘭生說話時，眼睛不時會瞟一眼那青玉司南佩，嘴角帶著難以掩飾的小小不甘。
紅玉已然猜到了五六成。
原來最深的鴻溝，不是前世的仇，而是前世的情。
第11章 第 11 章
眾人走出始皇陵，襄鈴於此時拉了拉紅玉的袖子。
紅玉會意，編了個理由支開其他人，跟著襄鈴返回墓室之外。
於是歐陽少恭和尹千觴的私密對話，都聽了個七七八八。
閃出陵墓之外，紅玉皺眉：「看來不幸被小鈴兒言中，這兩人果是舊識。」
襄鈴點點頭，抱著胳膊想了一會，提醒道：「紅玉姐姐，等會你將這些事告訴屠蘇哥哥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因為少恭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他的耳朵……很靈。」
紅玉點頭，又問：「小鈴兒這又是要去哪裡？」
襄鈴猶豫了一下，道：「襄鈴……要去找一個人。一會就回去，紅玉姐姐不必擔心。」話音剛落，那身青色的百繡錦襖便消失在視野之外了。
「九尾靈狐……果真身手不凡∼」紅玉輕笑，眉頭卻輕輕蹙起。
「桐姨！」清脆若鈴的聲音響徹野外。
寂桐猛地站住，緩緩回身，「是你？」在始皇陵保護過我的小女孩。
寂桐越發覺得奇怪：「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襄鈴停下腳步，微微喘了口氣：「在始皇陵的時候，我在你身上灑了一點東西……只有我們九尾……只有我聞得到，所以就一路跟來了。」
「……何事？」寂桐心想原來你護著我是為了跟蹤我，這倒不可不防。
襄鈴靜靜看著她，片刻後開口：「桐姨，我可不可以喊你……巽芳公主？」
寂桐大驚失色：「你——」
襄鈴上前一步：「我知道你是蓬萊國的公主，我也知道，你為什麼要陪在少恭身邊，卻又要離開他……」
寂桐不可置信地搖頭：「不會的，不會的……當年，蓬萊國除了我，已經沒有人……」
襄鈴懇切道：「公主姐姐！襄鈴求您……求您阻止少恭！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辦法……我想，眼下只有公主姐姐，或許能勸得少恭回心轉意了！」
寂桐不住後退：「你……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你……」
襄鈴努力穩定了一下情緒，才道：「這一切，我會好好說給公主姐姐聽的。我，我也有辦法，能讓公主姐姐恢復青春容貌……這樣，公主姐姐可以幫我們這個忙嗎？」
襄鈴的手心全是汗，過了這麼些年，她的法術不斷精進，易容改裝亦原本就是九尾狐擅長的法術，只是……她也沒有完全的把握，不知道會不會被功力深厚的少恭看破……
但是無論如何，總要一試！賭一把吧！她這樣告訴自己。
寂桐眼中的驚恐一層一層湧上來，她呆望著眼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少女，喃喃重複：「你……到底是什麼人……？」
晚上，襄鈴回房之後，累得一頭栽在床上，把臉埋進被子裡就不想起了。說起來也真丟臉，原本以為自己的易容術不算爐火純青，至少也是出類拔萃，可是……唉，怪只怪巽芳公主年輕時長得太美，自己憑著記憶重塑她的樣子，總是不如她真正的容顏漂亮，因此不得不改了一遍又一遍，改到後來襄鈴面對那張美麗無匹的面容都覺得審美神經麻木了。
正迷迷糊糊有了睡意，門外忽然想起忽隱忽現似有若無的敲門聲。
襄鈴沒好氣：「誰呀？」
門外的人猶猶豫豫地回答：「呃……那個……咳，是我。」
——蘭生？！
襄鈴猛地把頭從被子裡抬起來，暈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了，從前這個點兒的時候，這傢伙也來找過自己。
她捂著腦袋，硬撐著走過去開了門，卻不給好臉色：「這麼晚了，不知道別人要睡覺的嗎？」
門外的蘭生臉色微紅，期期艾艾地說：「你、你已經休息了？呃……我、我就是想來問問你，那個，你看，今晚天氣不錯，夜風徐徐，月朗星稀，其實蠻適合出去逛逛……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星星什麼的？」
襄鈴歪著頭：「不是說月朗星稀麼，還看什麼星星？」
方蘭生語塞，片刻後才說：「其實也不是那麼稀……因為之前木頭臉和晴雪出去看過星星，我看你好像也很想看的樣子，剛好我對星象，呃，也略知一二……」
襄鈴打了個哈欠：「可是現在我想睡覺。」轉身就要進屋。
蘭生終於大聲：「哎！別走、別走！」
襄鈴嘴角偷偷漏出一絲笑意，卻努力板了臉，回頭問：「又怎麼啦？」
蘭生猶豫了一會兒，才想出個蹩腳的理由：「那個，不能看星星……不如，我們就看月亮怎麼樣？今晚的月亮也很好看的！你出來看看就知道了！真的，不騙你！」
襄鈴重複：「月亮？……好看？」
蘭生大力點頭。
他卻不知，襄鈴想到的，是成親幾年之後的方蘭生，在琴川的花燈會上，對妻子說的那句溫柔話語——月言，就像這河上的花燈一樣漂亮。
那一晚，她遠遠就看見蘭生，她有些忐忑，更多的卻是高興，她想：他會看到襄鈴嗎？
蘭生，襄鈴就在這裡。
之後，他望向她的方向，頓現驚喜，快步跑來，襄鈴心中喜悅，長辮一甩就要迎上去。
剛跑了沒幾步，她才發現，她看得到他，他的眼裡卻沒有她。
他滿懷喜悅地迎接的，是他溫柔可人的妻子，孫月言。
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成了委屈。
那一晚，她離他那麼近，卻仿佛遙遠得看不到盡頭。
他說的字字句句，卻偏偏都落進她耳朵裡。
最後，她和他們一起，望著河上隨水漂流，相依相伴的兩隻花燈。她扁了扁嘴，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她坐在河邊，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卻仿佛只得自己一個人。想到屠蘇，想到晴雪，有一瞬間她弄不清自己對晴雪是心疼還是羡慕：有一個人到死都愛著你，不願與你分離。
忽然希望，我也可以。
月亮。月言。佳人如月，軟語溫言。
襄鈴想起這些，滿腹心酸委屈皆化作怨恨，沖著蘭生發火：「月亮有什麼好看！什麼月亮，什麼花燈……襄鈴才不要看！」
蘭生再次被罵得摸不著頭腦：「花燈？我剛剛有說花燈嗎？就算你想看，這裡又不是我家，哪裡會有花燈……」
襄鈴更氣：「不許你再提什麼花燈！」
蘭生連忙道歉：「好好好，不提不提……那、那我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
沒等他想出來，襄鈴已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於是方小少爺左思右想，只好做小伏低，低聲下氣地去找木頭臉請教把妹秘技了。
一盞茶時分之後，方蘭生再次出現在襄鈴房門口，做了十二次深呼吸，才甚沉穩地敲門。
敲了幾下，裡頭悄無聲息。方蘭生暗暗給自己鼓勁，堅持不懈地將騷擾進行到底。
最後門好歹是開了，迎接他的卻是一雙哭腫了的兔子眼。
方蘭生吃驚道：「襄鈴？你怎麼了？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我去教訓他！」
襄鈴沒精打采，話都懶得接。
蘭生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直視襄鈴，默念木頭臉傳授的心得，開門見山：「襄鈴，我想約你出去玩兒。」
襄鈴聲音低低的：「去哪裡？」
蘭生的聲音頓時矮了半截：「那個……去、去哪裡呢？」糟糕，我還沒想好……
襄鈴微微抿嘴，似是笑了一下：「呆瓜。」
蘭生一聽到這倆字，如獲大赦，喜道：「這麼說……你答應了？」
襄鈴也不看他，兀自走到前面，回頭丟下倆字：「走吧。」
蘭生雙手握拳，暗自「吔∼」了一下，尚來得及手舞足蹈一番，這才樂顛顛地整了整書包，跟著襄鈴走進暮色中。
兩人走到河邊坐下，暮色四合，閃著微光的螢火蟲在周圍悠悠飛舞。
這種氣氛，這種場景，孤男寡女，再不抓住機會簡直不是男人啊方蘭生！
蘭生左思一遍，右想一遍，覺得木頭臉教的「想說什麼說什麼」這招竟然意外地管用。於是他醞釀了一番文字之後，便乾咳幾聲，正欲告白——
襄鈴卻先他一步開口：「蘭生，我想問你一件事……」
方蘭生這才想起來，之前在始皇陵的時候，襄鈴就說有事要問他，連忙斂容正色：「你問吧。」
襄鈴猶豫了一下，才說：「那個女鬼，讓你去找賀文君的轉世，如果，你找到了她，你會不會……會不會和她在一起？」
蘭生一愣，接著便重申了一下觀點：「誰知道她有沒有轉世，就算有，天底下那麼大，去哪裡找……我是方蘭生，不是晉磊，對她沒有什麼感情，再說……萬一她這輩子投胎成男人怎麼辦？」
襄鈴小聲：「要是投胎成男人就好辦了……」
蘭生沒聽清：「什麼？」
襄鈴抬頭：「如果她的轉世是個女孩子，還是個……還是個既漂亮，又溫柔，還賢慧的女孩子呢？你會不會喜歡她？」
蘭生盤起腿，一本正經：「這和她是什麼樣的人沒關係，重要的是我喜歡的人不是她，你懂嗎？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就算她再好，我也不會和她在一起的。」
第12章 第 12 章
襄鈴盯著他：「那你喜歡的人，是誰？」
蘭生脫口而出：「我喜歡的明明是——」
他忽然塞住，又開始結巴：「明明是……」
襄鈴歪著腦袋：「明明是？」
方蘭生略顯無奈地皺了皺眉，歎氣，認命般地低頭：「……我喜歡誰，你還不知道嗎？」
襄鈴奇道：「我為什麼會知道？」我只知道你將來會很喜歡你老婆。
蘭生也來氣了：「我！我這一路上，除了少恭以外，我關心過誰？你說，我除了……我還關心過誰？」傲嬌本色，顯露無疑。
襄鈴瞪大眼睛：「你喜歡少恭？！」天啊！沒想到時光倒流，眼前這個呆瓜居然喜歡男人……
方蘭生欲哭無淚，氣得沒了脾氣：「……你，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襄鈴不滿了：「什麼真的假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人最討厭了，喜歡也要分真假，說一套做一套，誰知道你們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
蘭生跟著抬高了聲音：「什麼……？誰說一套做一套了？喜歡就是喜歡，男子漢頂天立地，有什麼不敢承認的？我方蘭生喜歡的就是襄鈴！」
這話毫無美感可言，卻餘音嫋嫋，一瞬間，周圍的鳥啊蛙啊蟲啊，全都沒了聲息。
襄鈴也跟著呆了。
蘭生卻原地犯二：「我、我真的說出來了！難以置信，連這樣的話我也……」
襄鈴看著他，想起曾經在雷雲之海，蘭生不敢看自己的害羞模樣，那一點點紅色竟然彌漫到白皙的脖頸，有那麼一刻，她覺得呆瓜可愛得像個包子，讓人想一口吃掉。
半晌，襄鈴輕輕開口：「呆瓜……」
蘭生緊張得大腦短路：「哎、哎。」
襄鈴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流螢：「你說的，都是真的？」
蘭生立馬舉起三隻手指：「當然！我可以對天發誓！」
襄鈴看了看蘭生從不離身的青玉司南佩：「就算孫……賀文君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也不會……」
蘭生認真地說：「我、我是對不起她。雖然是我的前世辜負了她，但是，也不能說完全就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如果找到了她的轉世，我會盡我所能，給她補償……」
「你要怎麼補償？」襄鈴擔心地問。不會是以身相許吧……
蘭生道：「我會刻苦修習佛法，想辦法，把這一魂一魄還給她。讓她從今往後，再也不要魂魄不全就入輪回。」
襄鈴只覺得一顆心飄飄蕩蕩，此刻終於安定了下來。想想自己剛才確實衝動任性，不禁心生歉意，伸手握住蘭生的右手，低頭認錯：「對不起，蘭生。剛剛……襄鈴不該對你發火，對你那樣說話……你，不要生襄鈴的氣好不好？」
方蘭生被小姑娘主動拉住手，神魂俱醉，如墜雲端，哪裡還會有神馬氣生。再一看襄鈴惹人憐愛的模樣，想起适才軟軟糯糯的聲音，真恨不得伸手就把人家摟在懷裡。手抖了半天好歹算是忍住了，忽地想起一事，反握住襄鈴的手，問道：
「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和賀文君的轉世在一起？」
襄鈴微微一驚，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抬眼，卻見蘭生前所未有的執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帶著些許的緊張。
她無端心情煩躁，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去：「襄鈴為什麼要告訴你。」
蘭生急了：「喂喂，你這不——」這不是存心整人麼？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我可是把什麼都跟你說了，剛剛、還說了……說了對你的心意……你總得有點表示吧？」接不接受你給句話啊！
襄鈴歪頭：「表示什麼？」
蘭生真是急得沒辦法：「就是——就是你、你對我、是怎麼想的……」
襄鈴眨了眨眼，眼前仿佛又下起了那一晚，青龍鎮的傷心雨。那一晚，他終是沒等到聽完她的回答，就轉身離去了。
她櫻唇輕啟，如同那一晚的羞澀不安：「蘭生，我……」
這一刻的答案，再也不會有迷茫，或是猶豫。
「我……還不能回答你。」
只可惜，我看不到前方等待的，是什麼樣的未來。我害怕，你最後選擇的，還是她。
蘭生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
襄鈴看著他，忽然覺得不忍心。
蘭生啊，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如今已經不能停止了。
我做不到假裝不喜歡你，只能選擇不告訴你，因為一旦開口，我就會渴望你十倍二十倍的愛，我會希望，你眼裡只看得到我一個人。
這樣下去，我會捨不得離開你，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在你身邊。
如果必須再一次離開你，我一定會討厭你。恨你。更討厭捨不得你的自己。
蘭生啊，你現在對我說的這些，會不會只是因為，你也還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喜歡呢？
蘭生頃刻間消沉下去，不一會兒卻又鼓起勇氣：「為……為什麼不能回答我？」
見襄鈴沒反應，他又追加了一句：「是不是……是不是你還……不那個我……？」
襄鈴忽然開口：「蘭生，你知道賀文君的轉世是誰嗎？」
蘭生一愣，心想我還以為這話題已經結束了呢。他撓撓頭，問：「難不成你知道？」
襄鈴點頭：「我知道。」
蘭生奇道：「你怎麼會知道？你見過她？」
襄鈴點頭。不僅見過，還算熟人。
蘭生問：「是誰？」
襄鈴道：「就是你逃出來的那家人。」
蘭生一愣，繼而嘴巴大的可以塞得下一個雞蛋，雙眼溜圓：「是是是……是那天仙肥婆？！」
襄鈴眉頭一皺：「呆瓜！難道你是跟那肥——跟那奶娘訂的親嗎？」
蘭生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哦，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那你的意思是，是……孫小姐？」
襄鈴默默地將他望著。
蘭生一下子站了起來：「這……這怎麼可能？！天底下……天底下哪裡會有這樣巧的事！」
襄鈴心想，天底下巧的事情還多了去了呢，譬如千觴大叔竟然是巫咸美人，譬如晴雪和屠蘇哥哥剛好都是少數民族，譬如大夫姐姐原來就是我娘……呆瓜真沒見識，動輒就大驚小怪。
襄鈴不滿：「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蘭生連忙坐下：「相信！自然相信！……可是，這、這也未免太……怎麼，怎麼偏偏那繡球，當時就砸到了我身上……」
襄鈴耳朵尖，追問：「什麼繡球？」
蘭生便如此這般地解釋了一番，強調不是自己有意去搶，而是剛好撞到人，結果就來了個歪打正著。
襄鈴聽完後大怒：「呆瓜！老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就會壞事兒！你晚去一步都不行麼？紅玉姐姐又不會把你吃了！」
蘭生小聲辯解：「我那時候又不知道她不是妖怪……」其實我現在還是覺得她是……
襄鈴氣得捶他：「你這呆瓜！就只會惹禍！否則怎麼就會那麼剛剛好砸到你頭上！」
蘭生一邊躲著小狐狸的粉拳，一邊嘟囔：「是啊，我也想不通，我一個路人，怎麼偏偏就那麼剛好……你又說她就是賀文君的轉世……」
他忽然神色凝重，一把抓住襄鈴揮舞的小爪子。
襄鈴氣得想把手抽回來，卻竟然掙不開。
蘭生盯著襄鈴，卻又好像不在看著她，他喃喃道：「你說……這會不會是……命呢？」
襄鈴一愣，很快嚷道：「怎麼會是命！如果你晚一秒鐘去，或者壓根不去，不就不會被逼著嫁過去了嗎？！」
蘭生糾正：「不是嫁，是入贅……」
襄鈴再捶：「你還想著入贅！」
蘭生連忙招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原本可以不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可是，我去了，而且，剛好撞到了人，剛好那繡球就砸到了我……更糟的是……剛好那個人，就是我前世的……你、你不覺得，這些事情，好像冥冥中都有安排嗎？佛曰：因果輪回。今世種種皆是前世因緣。我前世欠了她的，所以，註定今生要還……」
他兀自說著，最後發現襄鈴沒聲了，仔細一看，小狐狸眼眶裡已經有淚珠在滾來滾去。
蘭生慌了，手忙腳亂要去擦，卻被襄鈴一把打開，她瞪著一雙大眼，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什麼因果輪回，動不動就愛說那些人家聽不懂的！你直接說你要娶她不就得了！」
蘭生急得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解釋不通。蘭生呆坐了一會，終於弱弱地說了一句：「原來女孩子這麼難懂……前一刻還對你笑眯眯，後一刻就變得氣呼呼，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襄鈴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兩隻小手不停地擦眼睛：「呆瓜！呆瓜！什麼都不明白！」
蘭生瞅瞅她，歎了口氣，取出帕子，使了點真力拉開襄鈴的手，替她細細揩幹淚痕，輕聲道：「傻瓜……我幾時說過要娶她。」
悠于 2016-5-17 16:35
第13章 第 13 章
襄鈴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兩隻小手不停地擦眼睛：「呆瓜！呆瓜！什麼都不明白！」
蘭生瞅瞅她，歎了口氣，取出帕子，使了點真力拉開襄鈴的手，替她細細揩幹淚痕，輕聲道：「傻瓜……我幾時說過要娶她。」
襄鈴抬頭，抽抽噎噎地問：「你、你不是說今生要、要還？」
蘭生還是溫聲：「我說要還，是把這一魂一魄還給她。我不喜歡她，就算勉強和她在一起，也只會對不起人家。」
襄鈴望著蘭生，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子民當以誠信為本這一金科玉律。
蘭生吸了口氣，低聲道：「你放心。」
襄鈴露出個「？」的表情。
蘭生微不可查地貼近襄鈴的額發，柔聲許諾：「你放心……我，不會負你。」
身邊的一切依舊是老樣子，空氣的流動卻仿佛變得曖昧起來。鳥獸魚蟲那樣喧囂，卻蓋不過自己的心跳。
襄鈴想，是不是太近了，是不是？
然而這一刻，卻只是閉上了眼，寧願什麼都不要去想。只求能記住這一刻，月朗星稀，蛙聲一片，和身邊人互相依偎的溫暖。
============================我是轉換視角的分界線==================================
我睜開眼睛，活動了一下手腳，覺得適性尚可。剛一抬頭，迎面撞上一張難掩興奮同時難掩得意的欠扁的臉。
哦，原來這混帳小子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呆樣……
再看看我自己，嗯，高大有力，四肢柔韌修長，聽說皮相又生的好，無怪乎會迷倒如襄鈴那般情竇初開的小女生。
我懶得跟他交流，轉身打算去找襄鈴，卻被那傻瓜叫住。
我回頭：「你有事？」
他上前親昵地拍了拍我的肩，熟稔得仿佛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木頭臉呀木頭臉，本少爺真沒想到，你說的心得訣竅，還真是管用！原來襄鈴她就吃這一套！早知道，應該早些向你請教的……看在你也是一片誠心襄助本少爺，以後咱倆就算是知己了！我要是遇到什麼不順，再來問你，你可不許藏私啊∼當然了，你要是以後惹得晴雪不高興，本少爺自然也會助你一臂之力！行走江湖，本就該互相照應，至於終身大事，更是應該——」
我沒耐心聽他廢話連篇，直接問重點：「你把襄鈴怎麼了？」
他微微一愣，繼而得意非凡地說：「我原本以為，她肯答應跟我出來就已經算是成功了，想不到，進展居然超出我的預料！本來還挺羡慕——我是說，覺得你跟晴雪處得還算不錯，現在和我一比呀，那可就差得遠了∼你壓根都猜不出，昨晚襄鈴和我……嘿嘿∼」
我差點被他那個花癡一樣的「嘿嘿∼」整吐了。抖了下肩膀甩開他的爪子，想想還是不放心，便多問了一句：「你們昨晚發生什麼了？」
他笑得愈發得意：「想不到呀想不到∼原來木頭臉，也是會有好奇心的呀∼」
我立馬轉身：「你不說我走了。」
他忙不迭拉住我：「別別別∼你這個人，真是沒意思！都不會多問一句嗎？我又沒說不告訴你！」
我嫌惡地撣開他傲嬌的爪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他略微睜大眼睛：「想不到，一沒有師父師兄看著，木頭臉也開始說粗話了……我跟你說啊，昨晚呢，我就照你說的，把心裡話一口氣∼全∼跟襄鈴說了！連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啊！然後呢，襄鈴雖然嘴上不說，可是我知道，她心裡一定也有我……要不是昨晚出去得太晚了，沒准我們還能……你知道麼？後來襄鈴她好像累了，就這麼靠著我睡著了！我看她睡得那麼香，怎麼也不忍心喊醒她，就、就把她……」
我一把捏住丫的手腕：「把她怎麼樣了？！」
他哇哇大叫：「你你你——木頭臉你快放開我！哇呀∼痛死了！」
我鬆開手，他仿佛遭了炮烙一般又甩又吹，瞪著我怒道：「你那手是鐵鑄的麼？！這麼不知輕重！」
我逼近他：「快說！你到底把襄鈴怎麼了？」
他後退一步：「你、你幹嘛這樣兇神惡煞地瞪著我……就算你嫉妒，也該誠心向我請教……」
眼見我抬手就要開揍，他終於扯到重點：「我、我就把她背回來了啊！就是……她一直在我背上，喊著娘……」
我忍笑，緩緩放下手，靠，還以為你這廝……
我再次轉身，這傢伙又在後頭犯傲嬌：「你、你都不問問我是怎麼……怎麼和她……變得這麼……熟的？」
我沒睬他，繼續走我的。走了幾步才想起來，折了回去。
他明顯臉現歡愉：「我就知道你要問我∼」
我點頭，問他：「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他再次瞪大了眼，白生生的爪子這回竟搭到了我額頭上：「木頭臉你傻了吧？剛剛不是說了要去青龍鎮找那什麼仙芝給少恭煉藥麼？……哎，說真的，你是不是昨晚吹多了風，把腦子燒壞了？」
我一把打開他的手。這傢伙，囉裡八嗦，婆婆媽媽，像個女人似的。
襄鈴你是真的戀母我早該明白！
橫豎讓這小子占盡了便宜，你自己卻在夢裡又哭又笑的，害我以為法力太過把你整成弱智了，不得已只得也跟進來，還尼瑪不能直接以我自己的身份出現，免得你起疑心……
不過，榕老爺子也說了，我若是進入夢中，會自動匹配到和我體形能力最接近的人身上，換句話說就是找個跟自己差不多的人附身，這樣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也好幫助襄鈴。
原來跟我最像的人是百里屠蘇那貨啊……
擦，那為啥前頭十幾年小丫頭都沒瞧上我，剛一放到人間去卻立馬就看上這木頭臉了？
坐在前往青龍鎮的船上，我忍不住偷偷往水面上瞧，瞧了約莫個把時辰，還是覺得明明是我長得更英俊啊……
回頭再一看，那慫貨和襄鈴有說有笑的，真是讓人胸悶。明明是一群人當中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凡人了，真想不通襄鈴覺得他哪裡好╮(╯▽╰)╭
之後耐著性子去了那趕工嫌疑嚴重的咕嚕灣，打死一堆很黃很暴力的攻受蛇，忍著埋炸彈的衝動等那群小怪跳完了舞，總算是進入了自由選寶貝環節。
末了紅玉問：「可都好了嗎？」
方家呆瓜說：「挑了一件想送給少恭作禮物，我自己就不用了，反正家裡的錢也夠花。」
切，富二代。寧可送東西給基友也不知道挑一個送襄鈴。
襄鈴依舊是喜孜孜地，重新找到那兩顆她一直視若珍寶的海珠：「襄鈴找到兩顆好小但好漂亮的珠子哦，可以做成兩個墜子∼」
呆瓜立馬占人便宜：「那做好給我一個吧，呵呵。」
襄鈴瞅了瞅他，說：「……也不是不行啦……但是，襄鈴打算做成一對的，要是拆開了，那要怎麼戴啊？」
蘭生笑嘻嘻地：「情——很多關係很好的人不都這樣麼？一對戒指，你戴一個，我戴一個；再比如咱倆脖子上的玉佩，原本也是一對啊。所以墜子當然也可以一人一個，以後別人看到你這只墜子，再一看另一隻一模一樣的在我身上，不就知道我們是……」
襄鈴問：「我們是？」
丫撓撓頭：「……就知道我們是、是好朋友了麼……」
襄鈴點點頭，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蘭生卻背地裡抱頭自罵：「方蘭生你又在說神馬蠢話啊啊啊！明明、明明已經都……」
我冷哼一聲，走過去對襄鈴說：「他家反正不缺錢，你乾脆送給我，我們不也是好朋友麼？」
襄鈴眨眨眼：「屠蘇哥哥也喜歡這個？」
我見她滿眼疑慮，頓覺自己演過頭了。竟然會關注神馬珠子大於起死回生藥，這種舉止太也不像真正的木頭臉。
不料方蘭生已是足夠緊張，跳過來插到我們兩人中間，胸脯一挺：「喂喂，是本少爺先跟襄鈴說好的，你來搗什麼亂？」
我眯了眼，冷冷看他，一語不發。
想是我這模樣頗得木頭臉平日精髓，他頓時軟化了態度，採取懷柔策略，小聲靠過來跟我咬耳朵：「那什麼，晴雪，不是拿了什麼石頭蟲子麼？你要是喜歡，她肯定樂意送給你的。你看，石頭蟲子，是吧，多好玩呀，你就別過來再跟本少爺搶東西了……」
我冷笑道：「那也得看襄鈴願不願意送給你。」
他立刻回身，自信滿滿：「襄鈴，你肯定願意送給我的對吧？」
襄鈴看看他，又看看我，明顯陷入了混亂之中。
呆瓜的氣勢立時便弱了下去，他不死心地再次確認：「對、對吧？」
襄鈴為難地皺起了細細的眉：「你們不要這樣……襄鈴、襄鈴還沒把它做成墜子呢……」
我心裡不由歎了口氣，拉開呆瓜走上前去，一字一句告訴她：「襄鈴，你聽好，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自己留著。無論是多好的人，有多想要這個東西，你也不要給。」
她眨了眨眼，愣呼呼地看著我，明顯木有消化我的深意。
我低低道：「你記住便成。」
襄鈴狐疑地盯著我，總歸還是點了點頭。
我轉身走開，想了想，走到寶藏的另一頭，掏出剛剛選的東西扔了回去。
那本是想要送給襄鈴的禮物。
但想想，終歸是沒必要。這終究只是幻境，再美好的情感也將盡付虛無。
何況，這種舉動，委實不像那對風晴雪一心一意的百里屠蘇。
第14章 第 14 章
上了賊船之後，依照劇情，杯具地翻了。
襄鈴是被一道驚雷炸醒的，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比血藤怪還要害怕的雷雲之海。
她站起來，勉力走了幾步，最後還是沒出息地蹲了下去。
——修行還遠未夠啊……
——得快點找到蘭生。
——找到蘭生，在他身邊，襄鈴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現在……
眼前又一道驚雷閃過，襄鈴暗暗咬牙。
——不過是打雷而已，就和放爆竹差不多，襄鈴不怕！
——襄鈴要保護蘭生，保護所有人！
會在危難中激發出更大勇氣的，不獨有人；但凡生靈，皆有此本能。
——襄鈴可是九尾天狐，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於是小姑娘便帶著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腔熱血，半閉著眼睛沖向前方。
不多時她找到了蘭生，丫正苦苦支撐，看得出被眼前這孤膽英雄的情景整的有點兒暈。
總算又搞定一個，蘭生捏緊佛珠，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
「蘭生∼」身後響起一個愉快的聲音。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這一次，可是我先找到你啦。」
蘭生回頭，驚喜交加：「襄鈴！」
他幾步跑上前，堪堪站定就問：「你沒受傷吧？這裡妖怪……呃不，怪物這麼多！」
那聲音，那神情，何其焦急又何其傻叉。
襄鈴搖了搖頭，反問：「蘭生，你還好嗎？」
蘭生剛欲回答，又一道炸雷滾過，襄鈴雖一路大無畏闖了過來，卻被冷不防這麼一嚇，腿一軟，坐倒在地。
蘭生連忙跟著蹲下：「怎麼了？你怕打雷？」
襄鈴雙手牢牢捂住耳朵，拼命搖頭：「襄鈴不怕！打雷什麼的……就像放爆竹……襄鈴不怕！」
蘭生見她這副眼淚汪汪卻兀自逞強的可憐樣，有點想笑卻又不敢。內心感歎美女就是美女啊，尋常人做出這般形容便覺可厭，小狐狸做來卻是再自然不過的渾然天成，叫人怎麼看怎麼心疼。
連環霹靂很給力地一道接一道落在兩人不遠處，襄鈴身子越縮越小，臉也跟著白了，兩隻手還緊緊貼在耳朵上，死活不敢鬆開。
蘭生見她如同念護身咒一般重複「襄鈴不怕，襄鈴不怕……」一時間胸中豪情滿腔，只覺連個軟妹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麼男人，張口便說：「你要是害怕，不如我——那、那啥……抱……抱你……？」說到最後，底氣還是弱了下去，自覺心懷邪念，這豪言壯語並不顯得英雄氣概。
襄鈴抬頭，眼睛瞪得比平時更大，一眨不眨地望著蘭生。
——為什麼，雷聲這麼大，襄鈴又捂著耳朵，怎麼……怎麼還能聽得見呆瓜說話呢？
她慢慢放下手，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並不反對。
蘭生卻不知道把她這表情讀取成了什麼資訊，到底是做賊心虛，連忙擺手：「沒、沒什麼！你若是害怕，我陪你坐會兒好了，等下再走……」
蘭生壯著膽子故作自然地坐到襄鈴身邊，不經意一瞟，卻發現襄鈴明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莫非……莫非她其實……
方蘭生清咳一聲，算了，別想了，這感覺就跟犯罪似的。他轉了轉脖子，最後擠出一句：「我說……別害怕了。」
襄鈴微笑起來，說出他接下來要說的拙劣理由：「你比襄鈴高，要是雷劈下來，也是打中你，不會打我的，對嗎？」
方蘭生瞳仁瞬間放大：「你……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襄鈴笑眯眯的，並不直接回答：「呆瓜，哪裡會有人咒自己被雷劈的啊。」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你放心，有襄鈴在你身邊，就算雷會打下來，襄鈴也會保護你的！」
蘭生的嘴變成了O型，剛要說什麼，又一道驚雷甩了下來。
襄鈴一時沒防備，當場食言，「啊」地一聲驚叫，本能地一把抱緊了近在咫尺的方蘭生。
蘭生同樣沒防備，打雷他倒是不在意，可是被小狐狸這突如其來的一抱，當場僵化成了一具活生生的屍體。
狂雷接二連三，襄鈴越抱越緊，緊到方蘭生深深感覺到她壓根木有意識到自己抱著的是一個人，倒像是抱著根柱子。
蘭生快要喘不過氣，急中生智，連忙輕拍襄鈴的背，哄小孩一樣溫聲說：「不怕不怕，媽——呃，我在這裡呢，什麼都傷害不了你，別怕，啊。」
如是勸慰了片刻，襄鈴才慢慢放開手，等神志清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於是又是「哇」地一聲，手忙腳亂逃離方蘭生，臉紅得更像個小蘋果了。
她獨自坐得遠遠的，雙手捂住臉，只漏出幾絲含糊不清的聲音：「襄鈴又丟人了……」
蘭生哭笑不得，你發現抱的是我的反應，就是哇？怎麼感覺像女孩子見了毛毛蟲似的……
他心中高興，跳起來幾步奔到襄鈴身邊，本想再上演一齣拉開妹子小手刮刮妹子鼻子這類溫情戲碼，到底是場合與氣氛都不合適，便只在襄鈴耳邊笑道：「喂，傻瓜。」
襄鈴雙手捂得更緊，無論如何不好意思放開。
蘭生笑了：「唉，你當真傻得可愛，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要是還需要女孩子來保護，那還算什麼男人？」
襄鈴仍是捂著臉，聲音卻明顯帶了不滿：「什麼啊，你是瞧不起襄鈴嗎？」
蘭生笑著搖頭：「我怎會瞧不起你，可是我是男人，這世上只有男人保護女子，哪裡有反過來的道理？」
襄鈴微微張開指縫，露出了一隻閃閃亮的眼睛，卻透出濃濃的困惑：「……可是，紅玉姐姐說，要是、要是……總之，不應該被他保護，而是應該去保護他……」
蘭生撓撓頭：「那女——她又說什麼了？哎呀，她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總是神神秘秘的，動不動就說些奇奇怪怪的話，認真你就輸了∼」
襄鈴歪著頭：「是麼……？可是我覺得，紅玉姐姐說的有道理啊……」
蘭生揮揮手：「別管她怎麼說了，總之啊，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應該是由我來保護你。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我在，我都會保護你的，絕不把你丟下！」
襄鈴終於把兩隻手都挪開了。
她紅著臉，看著蘭生認真的神情，想起那時他在這裡情深意切的表白，和之後自己情不自禁的吐露心跡——
「呆瓜說……說喜歡我……可是…………我喜歡的是屠蘇哥哥啊……」
襄鈴的臉色，一點點發白。
——這句話，一定傷了他的心……
——所以，之後他離開我，也不能、不能怪他……
——都怪襄鈴，明白得太晚了……
想到這裡，她輕輕開口：「蘭生……你真好……所有人裡就你對我最好，我卻……老是對你發脾氣，笑話你……」
蘭生一聽，急忙擺手：「沒沒沒——你、你對我很好啊！真的！之前在自閑山莊，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就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還有，這一路上，你對我，一直都……都很好……」
襄鈴面對抓耳撓腮想詞的方蘭生，閉了閉眼，認真道：「可是，你以後……不可以對襄鈴這麼好的。」
蘭生一愣，停止虐待自己的頭，張口就問：「啊？為什麼？」
襄鈴望瞭望天：「為什麼……因為，會把襄鈴寵壞。」
蘭生更加不解：「啊？這個……」
襄鈴輕聲道：「這樣下去，襄鈴、襄鈴就會捨不得離開蘭生了……」
蘭生心想那不正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啊！怎麼想怎麼說，他繼續貫徹木頭臉的真言：「那、那不是挺好的麼，咱們……不如就一直在一起，不用分開啊∼」
這話說完之後，他卻發現，心思單純的小狐狸，臉上明顯現出了微微悲哀的神情。
她的目光在蘭生臉上流轉：「襄鈴也不想和蘭生分開……」
蘭生心中似悲似喜，頭腦一亂，就開始說胡話了：「對對對，你我二人殊途同歸，異曲同工，呵、呵呵∼」
襄鈴不去理會那些自己聽不懂的四字詞，只是牢牢看定蘭生，用無人會懷疑的純淨聲音，一字一句，輕柔卻堅定地說：
「因為，我喜歡蘭生。所有人裡，最喜歡……蘭生。」
第15章 第 15 章
「因為，我喜歡蘭生。所有人裡，最喜歡……蘭生。」
雷聲隆隆，不絕於耳。可是在方蘭生耳朵裡，全部消音。相比之下，反倒是眼前這小姑娘說的十幾個字，聽起來如同炸雷一般驚心動魄。
他癡傻了半晌，終於憋出來一句話：「……我在做夢？」
襄鈴的眼神忽而變得有點茫然：「做夢……？」
蘭生伸手向前，急切道：「你、你快捏我一把，看看痛不痛……」
襄鈴拉過呆瓜的手，老實不客氣地在手腕上咬了一口。
「……！！」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
襄鈴抬起頭，舔舔嘴唇：「怎麼樣？痛嗎？」
蘭生傻叉狀搖搖頭：「不痛啊……我真的在做夢？」
襄鈴為難：「再咬一口的話，你就要出血了。」
蘭生使勁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臉，又劈裡啪啦扇了自己若干耳光，嚇得襄鈴忙拉住他的手：「呆瓜你瘋了？幹嘛自己打自己？」
蘭生的手被小姑娘拉著，整張臉紅通通的，眼神發直，喃喃道：「……你說喜歡……喜歡我？真的？」
襄鈴端端正正跪坐好，認認真真看向他：「蘭生不是也喜歡襄鈴嗎？」
方蘭生這才反應過來，點頭如搗蒜：「喜歡！當然喜歡！我最喜歡、最最喜歡襄鈴了！其實、其實我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
襄鈴搖搖頭，止住他滿腔告白的熱情，也不去看他疑惑的神情，只輕聲說：「蘭生，你可不可以，答應襄鈴一件事？」
蘭生當即挺胸：「別說一件，一百件，一千件也沒有問題！」
襄鈴有些想笑，呆瓜這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呢。還說一百件一千件，只怕連我說的一件事，你都辦不到。
蘭生問：「是什麼？」
襄鈴低頭，慢慢開口：「以後，就算你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了，也不要……不要忘了襄鈴……可以嗎？」
蘭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撓頭道：「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和誰？」
襄鈴頭埋得更低，只道：「你答不答應嘛∼」
蘭生傻愣愣地：「我不會跟別人在一起的啊，這……怎麼答應你啊？」
襄鈴眼圈一紅，道：「萬一呢？」
蘭生忽地神情一變，嚴肅活潑地開口：「不會有萬一。」
襄鈴抬頭，哎？
蘭生重申：「襄鈴，不會有萬一。我……我只要襄鈴，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見襄鈴一副茫茫然的樣子，他又急了，換成通俗語言解釋給小狐狸聽：「你看啊，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是吧，我們，就是兩情相悅啊！既然兩情相悅，你情我願，我們當然要在一起啊，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你懂吧？」
他想了想，又肅容道：「何況我對你還是一見鍾情！這真真就是天賜良緣、上天註定啊！」
襄鈴聽他這麼紅果果的大告白，禁不住臉跟著熱了起來，低頭對手指：「呆瓜，就知道胡說……」心裡卻是小花朵朵開，連身在什麼地方都忘了個乾淨。
蘭生摸著後腦呵呵傻笑，笑完了想起一事，睜大眼睛道：「襄鈴，等這次……這次回去以後……那個、我陪你去找媽媽，好嗎？」
襄鈴看著他，眼神漸漸遙遠：「……你從前，也這樣說過。」
蘭生又聽不懂了。從前？我……說過這樣的話？
襄鈴搖了搖頭，閉目，輕歎：「可是，最後還是襄鈴自己一個人去找的……」
蘭生隱隱約約，覺得襄鈴似乎藏著一件很大的心事，他卻怎麼都抓不住頭緒：「你……什麼時候去找你媽媽的？我怎麼不知道？」
襄鈴沒有回答，只道：「所以，不要再對襄鈴保證這保證那了，襄鈴……已經不想再失望了……」
方蘭生一時無語，片刻後，小心翼翼地問：「襄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靠，我看起來還不夠坦誠純良？
襄鈴沒有回答，她想說謝謝蘭生，謝謝你曾經真心喜歡過我。可是，她說不出口。
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因為，小姑娘覺得說違心的話，太過於困難了。
——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可是，你對我好，卻又離開我，對其他人好，我討厭你，討厭你這說話不算話的呆瓜！
她站起來，想著要去和大家會合。「我們走吧。」
——呆瓜，你要是再把我一人扔下，我會一輩子討厭你的！襄鈴可是說到做到！
「哎，等等！」方蘭生絲毫不知她心中所想，急忙站起來，也顧不得拍灰，就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小姑娘身邊。
襄鈴還沒反應過來，只覺掌心一暖。
這呆瓜，戰鬥時速度那叫一個慢，這當口來拉自己的手，卻是毫不含糊，自己居然都沒防備。
她抬頭看向蘭生，對方乾咳兩聲，目光直視前方，正色道：「說好要保護你的，咱倆可不能離得太遠。」
——原來是這樣？
襄鈴點點頭，馬上接受了這個滿是漏洞的設定，乖乖被臉色微紅內心竊喜的方小少爺拉著往前走了。
方小少爺有美在側，戰力狂飆，橫掃千軍，同時每每消滅一批怪物，都會在第一時間重新拉住小狐狸的手，氣勢大義凜然，儼然護花使者。
小狐狸一路跟著蘭生，忽然有些崇拜地說：「蘭生，沒想到你這麼厲害！你這個樣子，都不像之前那個呆瓜了，威風凜凜的，真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蘭生喜滋滋地問：「像誰呀？」（威風凜凜！她說我威！風！凜！凜！）
襄鈴仰頭回答：「像瑞瑉哥哥。」
——瑞瑉哥哥？啥玩意？我咋沒聽說過？
蘭生正待要問，就聽襄鈴說：「以前襄鈴小的時候（蘭生暗想：難道你現在很大？），膽子也很小，一直都是榕爺爺和瑞瑉哥哥保護我，襄鈴……有點想他們了……」
蘭生溫聲道：「那這次我們回去之後，我就陪你回去看望他們好了∼」
襄鈴點了點頭，忽然蘭生失聲叫道：「等等！你說，你以前膽小的時候，一直是那什麼哥哥保護你的？」
襄鈴莫名其妙，姑且點了點頭。
蘭生大受打擊，顫聲問：「這麼說，你……從前打雷的時候，你也會……抱……抱他嗎？」
襄鈴搖了搖頭，蘭生剛想鬆口氣，只聽她道：「是瑞瑉哥哥一直抱著我，安慰我啊。」
——……我了個……擦！
蘭生心想尼瑪原來還有個情敵在這裡啊！正要說話，卻聽見肥雞的叫聲，緊跟著百里屠蘇便從天而降。
三人合力戰鬥，壓力減輕不少，可是乍聞雷響，襄鈴的本能反應還是縮成一團。
蘭生剛說：「呃，襄鈴你別怕……」身邊一陣黑風，百里屠蘇已經蹲了下去，然後以一副從容不迫，甚至是再自然不過的神態，摟住了襄鈴。
他沉聲說：「沒事的，我在這裡，別怕。」
襄鈴心中驚怕，沒在意這個百里屠蘇的BUG，只習慣性地往他懷裡縮了縮。
方蘭生在一旁看在眼中，氣得直跳腳：「喂喂木頭臉！你這是在幹嘛？！男女、男女授受不親，你怎能趁人之危——」
結果百里屠蘇只用了個眼神就把他滅了。
——這眼神，兇狠、陰冷、咄咄逼人……這不是木頭臉，而是……像只野獸！
蘭生震驚得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直到紅玉一行人前來會合，才略略回神。
百里屠蘇卻旁若無人，只顧低聲安撫襄鈴。
尹千觴率先發言：「哎喲∼恩公可真叫人羡慕∼如此險境，尚能溫香軟玉擁在懷啊∼」
百里屠蘇沒理他。
紅玉看了眼風晴雪，意有所指地說：「想是小鈴兒怕打雷，所以百里公子便從旁保護。」
尹千觴不以為然，對著方蘭生皺皺鼻子：「那這小少爺杵在這裡，就是嗑嗑瓜子看看熱鬧的？」
蘭生大怒，指著尹千觴道：「臭酒鬼不知道別亂講！本少爺可是英明神勇，一路力戰護送襄鈴至此——」
尹千觴斜著眼看著屠鈴二人：「至此？」送到人家懷裡去了？真是服務上門。
蘭生語塞，再一看抱在一起的兩人，又羞又惱，滿肚子氣找不到地方撒，正欲傲嬌一把跺腳而去，風晴雪卻一臉天然地開口：「這兒老是打雷，確實夠可怕的，襄鈴要是害怕，不如變回毛團，蘇蘇你把她抱在懷裡帶著一起走，會不會好一些？」
——……給你跪下了！你……你都不會吃醋的麼親？！
方蘭生內心一萬匹草泥馬在咆哮，那邊襄鈴卻已經輕輕掙開了屠蘇的手臂，她什麼也沒說，甚至沒道謝，一雙大眼睛只是靜靜地看著百里屠蘇，仿佛想透過他的皮相，看進他的心裡。
悠于 2016-5-17 16:36
第16章 第 16 章
之後眾人見到了蓬萊國多年之前，郎才女貌，恩愛繾綣的幻像，襄鈴想起自己之前與巽芳公主立下的約定，不禁心憂。
——不知道公主姐姐，可有成功……
那邊紅玉對方蘭生打趣：「猴兒該不是見人家姑娘貌美，便看上了吧？」
假百里屠蘇——真·瑞瑉在心中默默吐槽：我覺得丫看上的其實是歐陽少恭……丫果斷就是個天仙型長髮美男控啊！
蘭生急忙分辨：「胡說！我這人一心一意，才不會見一個愛一個！」一邊又著緊地看向襄鈴，「襄、襄鈴，你千萬別誤會……」雖然那姑娘長得不錯，不過不是我的菜……
襄鈴正獨自煩惱少恭之事，沒跟上周圍的談話進度，此刻茫茫然道：「啊？誤會什麼？」
蘭生松了口氣，連連擺手，傻笑道：「沒、沒什麼，嘿嘿……」
百里屠蘇走到他身邊，重重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冷聲道：「你是不是真的一心一意，我們走著瞧。」
蘭生一愣，繼而恍然大悟狀，指著百里屠蘇道：「死木頭臉！剛剛那件事，本少爺還沒跟你算帳！你不是對襄鈴沒……沒那什麼，怎麼剛剛又那樣？人家好好的一個小姑娘，你怎能這般輕薄於她？！何況，你倆原本又沒有多熟……」
瑞瑉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掉頭就走。
——媽的！我忍！沒必要跟這白癡一般見識！
——沒多熟？我擦！我和她可比你和她熟多了去了好不好！打從她三歲我就認識了！
內心長歎，襄鈴啊襄鈴，我又何嘗不是同你一樣？每每都是被選剩下來的那個。先是輸給百里屠蘇，跟著又輸給這白癡話嘮……
令苦逼的瑞瑉未能想到的是，一行人走累了坐下來休息，天生熱心腸的晴雪關心自己，問怎麼蘇蘇一直不說話，是不是煞氣又發作了。
瑞瑉剛想搖頭，忽聽襄鈴開口道：「屠蘇哥哥是做了什麼夢吧？」
全員一愣。夢？
瑞瑉一驚，心想這是怎麼回事，懷疑我，來套我話？
——擦！我哪裡知道百里屠蘇那貨在這裡說了些神馬！
果然襄鈴的大眼睛變得銳利起來：「屠蘇哥哥什麼夢都沒做嗎？」
——你妹啊！木頭臉居然還有做夢這兇殘功能啊！
百里屠蘇保持著高貴的沉默，魂魄卻迅速抽離。
——尼瑪！我閃先！什麼夢啊煞氣的，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處理吧！
待到百里屠蘇清醒過來，發現眾人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他沉默一會，難得地開了句玩笑：「……我臉上有東西？」
蘭生不耐道：「襄鈴剛剛問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夢！木頭臉你一言不發的到底是想怎樣啊！」
百里屠蘇撐住額頭，他總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出了點問題，從來這裡之前，到剛剛為止，好像是自己的記憶，又好像模模糊糊，記不分明。
——這難道是煞氣的副作用？
沒等他想明白，襄鈴已經開始逼問：「屠蘇哥哥，你在夢裡，是不是看見了什麼？」
尹千觴不知襄鈴有「預知之力」，便在一旁打哈哈釣話：「小姑娘，你和恩公這麼熟哈，連他什麼時候做了夢都知道……佩服、佩服呀∼」
襄鈴瞪了他一眼，你是什麼人，我一樣知道。
百里屠蘇忽道：「一個白衣仙人……」
眾人睜大眼睛，襄鈴的眼睛緩慢地眨了兩下，接著露出一個混合著疑惑與放心的表情。
——這個人，應該是真的屠蘇哥哥，不然……不會知道……
——可是，剛才他抱著我的時候，怎麼感覺……那麼熟悉，那麼親切，不像是平常的屠蘇哥哥，倒像是……
——會在打雷天這樣安慰我的，只有一個人。
——所以那一瞬間，我錯以為，他在我身邊。
待得眾人回到青龍鎮，看到少恭留書，便又馬不停蹄啟程前往青玉壇相尋。
令襄鈴始料未及的是，眼前的歐陽少恭可謂滿面春風，較之以往更加光彩照人，眉目溫柔言談和煦，與之前的光景雖然談不上判若兩人，卻總覺得他那張臉就跟重新粉刷過一樣喜氣洋洋……
答案很快就在眾人面前揭曉，一入青玉宮，方蘭生第一個瞪大眼，代表眾人發言：「少恭你——這、這位，該、該不會是你的……」
他眼睛瞪得溜圓，嘴型很明顯已經是個「夫人」的「夫」字了，卻無論如何發不出來。
歐陽少恭看了看身邊人，神色益發溫柔，笑容益發繾綣：「小蘭，切不可失了禮數，驚到我這新婚妻子。」醒醒吧，傲嬌，快把你那只高舉著的爪子放下來。
眾人思維爆炸中……
唯有襄鈴克制不住內心吐槽：「什麼新婚妻子，明明早幾百年前就已經是夫妻了……」您可真是愛演啊奧斯卡影帝君！
饒是吃驚，風晴雪的神情卻依然淡定，托著下巴點點頭：「這位姑娘，不就是我們之前在雷雲之海看到的那個人嗎？」
在掉了一地的下巴中，紅玉果斷接話：「妹妹說的沒錯，正是那人，只不過……」
風晴雪問：「可是，不是說那些幻像是幾百年前蓬萊國的事情嗎？那她……怎麼會在這裡？」
紅玉搖頭：「這卻不知。不知少恭可否將來龍去脈，告知一二？」
少恭微笑道：「此事……只怕說來話長。」
蘭生已然急不可耐：「那就長話短——」
紅玉長袖一甩，擋住不懂得看氣氛場合的傲嬌蘭：「是紅玉失禮，該先道聲恭喜才是。」言畢盈盈一拜，儀態萬方。
晴雪有樣學樣，無奈短時間內做不出紅玉那般風情萬種的姿態，只得雙膝微彎，求個形似：「恭喜少恭。」
做完這一套，天氣娘又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兩人，再次確認：「這麼一看，少恭你和蓬萊幻境裡的那個人，感覺有點像呢∼雖然長得不太一樣……」
新婚夫婦二人相視一笑，少恭向兩人還禮：「不敢。晴雪姑娘，果真好眼力。」蓬萊那貨確實就是我……
場上氣氛陡然一變成婚禮發佈會，眾人表情各異，精彩紛呈。
百里屠蘇雖然面無表情，卻明顯不知所措起來，該說恭喜麼？……估計是該說，一會兒還要求人辦事呢……
剛好歐陽少恭的目光向自己這邊射過來，百里屠蘇微一沉吟，便抱拳道：「恭喜先生。」
歐陽少恭眼波流轉，看看百里屠蘇，又看過一臉好奇的風晴雪，笑意漫漫：「多謝。想來再過不久，便是在下要恭喜百里少俠的時候了。」
百里屠蘇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是歐陽少恭在跟自己保證肯定能造出起死回生藥，內心激動不言而喻，再度抱拳行禮，聲音比适才大了5個檔：「多謝先生！」
眾人的表情都裂了。
半晌，尹千觴摸著腦袋乾笑：「沒想到，恩公也是正值青春少年，血氣方剛……這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哈哈……」問題是這淑女是我妹子還是那小姑娘啊！尼瑪，你可別是那種看起來悶騷其實是風騷的面癱騷包情聖啊！
風晴雪勤學好問：「尹大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之前好像也聽人說過，是什麼意思呀？」
沒等尹千觴回答，方蘭生已經急了：「木頭臉！咱們可是說好的！你、你可不能、不能……」你的target是誰啊？是誰啊？！到底是誰啊？！！不要老是和少恭一副心心相印眉來眼去暗送秋波的樣子好不好！看你倆笑得這麼奸詐……少恭你該不會暗地裡在促成這傢伙與襄鈴的好事吧……你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百里屠蘇面對這一系列的怪異反應，明顯地陷入了困惑：「……你們……何意？」我最近越來越覺得，自己和你們好像不住在同一個星球上……
尹千觴見他這副純潔模樣，腦子一轉，立馬明白是自己想多了，這榆木腦袋裡壓根沒有男女之情的條件反射區，便打個哈哈蒙混過去：「那什麼……哦對了，我說歐陽先生啊，你那什麼……遇到了這麼漂亮賢慧的嫂夫人，成全了這般好事，是不是得請大家喝上個三天三夜，不醉不歸啊？」
方蘭生瞪了他一眼：「臭酒鬼……真是本性難移。人家成親又不關你事，就知道撈油水貪便宜。」
尹千觴斜斜一瞟，從容作答：「可不，人家成親又不關你事，偏有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也似∼」
傲嬌蘭再次上當：「你說誰急得跟螞蟻似的？」
尹千觴也不看他，只托著下巴嘖嘖歎道：「偏生世上真就有些事，越急越是壞事。要不怎麼有人不聲不響的就坐擁如花美眷，有人成日裡上躥下跳，大半年過去了卻連人家手都拉不到……」
方蘭生真心來火了：「你這酒鬼又知道些什麼！我跟襄鈴早八百年就拉過手了！」
此言一出，餘音繞梁，青玉宮外的守門弟子跟著打了個噴嚏。
眾人的表情再次裂了。
第17章 第17章 少恭轉性
唯獨少恭萬年淡定帝，笑容依舊春風：「如此甚好，那就先連小蘭也一併恭喜了吧。」
尹千觴望天長歎：「唉∼∼∼╮(╯▽╰)╭，想不到連這啥也不懂的大少爺，居然也有姑娘喜歡，如今你們幾個大老爺們都有了好歸宿，就剩我一人孤苦伶仃……」他說著說著，眼睛飄到紅玉的方向，「美人，我看你身邊也沒個伴，咱倆身世一般的飄零，不如湊一塊算了？」
百里屠蘇只覺此人言語粗魯不堪，不禁皺眉警告：「此乃清修之地，不可胡言亂語！」
蘭生卻很高興，他巴不得臭酒鬼帶了女妖怪一起遠走高飛，便抱臂坐等好戲，笑著對尹千觴說：「你要是不怕，只管帶她走。」
尹千觴卻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方道：「罷了罷了，我也不過就是一說∼這幾個漂亮姑娘的心，可不都是牢牢拴在恩公一人身上。某些人卻還在那裡自鳴得意，真是……唉∼∼」
方蘭生臉色大變，渾然忘了身邊還有一干群眾演員，指著尹千觴怒道：「不知道就別瞎說！誰會喜歡那木頭臉？晴雪和女妖怪我是不知道，反正我和襄鈴可是——」
「呆瓜！一開口就只會丟人！少說兩句不成麼？！」襄鈴一張俏臉早已掙得通紅，眼見他再說下去，保不准噴出些什麼猛料來，襄鈴忍無可忍，一扇子顛覆了方小少爺的髮型。
晴雪是現場唯一一個沒聽出來哪裡好笑的人，她認真地看向方蘭生，身子微微前傾，天真地發問：「蘇蘇有什麼地方不好？蘭生你不也很喜歡蘇蘇嗎？」
方蘭生先是給襄鈴這麼一扇，跟著再被晴雪這麼一問，整個人的表情都變成了「o(>﹏<)o」，當下恨不得全身長嘴：「什麼什∼麼∼？本少爺怎麼可能會喜……那什麼木頭臉？！他他他他——他有哪一點值得本少爺喜歡的？」
晴雪困惑地戳戳臉：「不是嗎？可是，你一直都很關心蘇蘇啊，上次蘇蘇昏了過去，你不是還特意給他熬粥……」
蘭生急著分辯：「我那不是——」那不是抽了麼……
歐陽少恭微笑著看眼前這一出鬧劇，心想：這幾個人的關係，可真是錯綜複雜啊……
紅玉款款上前，狠抽了方蘭生後腦一下，在他後勁十足的「嗷∼∼∼」聲中，保持著優雅且完美的笑容問少恭身邊的新夫人：「紅玉失禮，未知嫂夫人該當如何稱呼？」
蘭生邊揉腦袋邊小聲咕噥：「還嫂夫人……明明比人家大好幾百歲了吧……」
那美貌女子微笑答道：「我叫巽芳。」
紅玉眉頭一動，抬眼打量了一番那名叫巽芳的女子，方笑道：「如此說來，蓬萊幻境中的那位，就是夫人您了。紅玉好奇，怎地過了上百年，歐陽夫人容顏卻更勝往昔？」
巽芳正欲回答，卻下意識地先看了看身邊的少恭。
少恭從容淡笑：「卻是未想紅玉也會有此一問。原以為紅玉反觀自身，當可明白，無須在下多費唇舌。」
紅玉也笑得一派從容，心裡卻在想：可是您那新夫人，明顯不是劍靈啊。
蘭生是不管神馬場合，都一定站在少恭一邊的，當下接話：「就是就是！同樣是活了幾百年，女妖怪比起人家可是差了一大截∼想取經也是沒轍。」
他得意洋洋地說完，很快卻又習慣性地摸起了後腦勺，對少恭皺眉困惑道：「不過少恭，你這也……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說你的夫、夫人是妖怪什麼的……不過……嗯……」我的意思很明顯了啊！這怎麼回事，你能不能給大家解釋下？
風晴雪在一旁大膽揣測：「是不是和我們家那邊一樣，就是——」靈女多半壽命破千，風晴雪已經見怪不怪。
歐陽少恭伸出雙手微微往下壓了壓，HOLD住全場熱烈的討論氣氛，微笑道：「即便在下有心想說，想來待到說完，各位已然腹中空空。天已不早，在下命人準備便飯，諸位一起用過後，若還不急著歇息，在下再為各位細細道來，可好？」
眾人互相看看，均覺腹中確實饑餓，便都接受了這個提議。
眾人陸陸續續離開，歐陽少恭看向妻子，微笑道：「此事若要解釋清楚，委實不易，未知巽芳對我的決定，可有什麼顧慮？」
巽芳望著失而復得的夫君，輕輕眨了眨眼睛，笑著搖頭：「夫君思慮周全，既已想得這般通透，巽芳更加無所顧忌。何況，夫君的這些朋友，都不是會介意此事之人。」
少恭說：「哦？何以見得？巽芳……與他們並非熟識啊。」
巽芳想，倒也不算完全不熟，至少，那個小姑娘，可是我的恩人呢。
她想了想，露出了少女時代的純真笑容：「若說這是巽芳的直覺，夫君可信？如同我們相遇當時，雖然夫君那時……舉止很是特別，我初初也確有幾分膽怯，之後卻覺得，夫君……決不會是惡人。」
少恭凝視妻子，上前執起她的手，低聲道：「……巽芳現在，可還是這樣認為的？」
巽芳微微笑起來：「在巽芳心中，夫君永遠都是一樣的。從來不會變。」
襄鈴走在熟悉的青玉壇，沒什麼心思看景，滿心只想著怎麼少恭的人設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莫非公主姐姐真有這麼聖母，連腹黑大魔王都有辦法用愛感化……
她想去找紅玉商量，卻遍尋不著，正在焦急的當口，迎面卻撞上了巽芳。
襄鈴不知為何，竟然有點緊張：「公、公主姐姐……」
巽芳微笑著，伸手摸了摸她兩簇金黃的額發，柔聲道：「這一路奔波，勞心勞力，實在辛苦你了。」
襄鈴繼續口吃：「沒、也沒有啦……」
巽芳看著小狐狸緊張的模樣，母性本能發作，輕聲笑道：「你這身衣服好特別，真是好看呢，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可以摸一摸嗎？」
襄鈴結結巴巴地說：「可、可以啊……」
巽芳略帶羡慕地感受了一下世間難尋的白羽鮫紗的質地，仍是一貫的輕聲細語：「你這樣打扮，真的太好看了。」
襄鈴終於恢復了正常語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摸著辮子說：「哪有∼公主姐姐才好看呢，襄鈴、襄鈴比不上的……」
巽芳搖了搖頭：「若是沒有襄鈴的幫助，我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了。也就不會……和夫君重新在一起了。」
襄鈴仍是覺得擔心：「少恭哥哥，他，什麼都沒問嗎？」畢竟隔了好幾百年啊，當年之人卻一點都沒變。
巽芳道：「他自然是要問的，只不過，蓬萊國人的壽命，原本就比世間之人長上許多。他之前以為我已經不在人世，如今失而復得，想來也是和我一樣的高興，便沒有顧及這許多。」
襄鈴點了點頭，略略安心。這就好，還好蓬萊國人還有長壽這一項設定……
——看來，自己的法術雖談不上專精，倒也還沒讓少恭看出什麼破綻。
襄鈴想到這裡，果斷拉住巽芳的手，小聲道：「公主姐姐，襄鈴施的法術怕是不到家，時日一長，恐怕難以持久。公主姐姐這邊來，襄鈴重新給你……」美個容什麼的。
巽芳聽話地點頭，跟著襄鈴躲進了青玉壇的其中一間煉丹房。
施術完畢。襄鈴一邊上下打量成果，看有沒有什麼瑕疵，一邊好奇地問：「對了公主姐姐，少恭哥哥現在這樣，看起來，好像很幸福的樣子，他……真的不會，不會再去傷害別人了嗎？」
巽芳輕聲道：「起初，他和我重逢，儘管很高興，卻並不願意放棄原先的計畫……」
襄鈴心急：「也就是說，他還是會想去搶走屠蘇哥哥的魂魄？」
巽芳伸手，輕輕撫平小姑娘眉心的折痕，安撫道：「因為這幾百年來，我都不在他身邊，雖然我沒有親見，也能想像，他過得一定很苦。一直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實在是太孤獨、太寂寞了……如今我們雖然又能在一起，他卻害怕蓬萊國的悲劇再次重演，害怕再次失去我，而如果取回原本遺失的魂魄，他就不必一次次忍受渡魂之苦，也不必再經受，身邊至親之人的背叛。他說，為了能和我長相廝守，便一定要……殺掉百里公子。」
襄鈴惶急：「那……那現在……屠蘇哥哥不是危險了？！」
巽芳搖頭：「襄鈴莫急。我後來告訴夫君，即便夫君能夠取回魂魄，長葆青春，可是巽芳……總有一天，還是會老，會死的。到了那時，夫君豈非又是獨自一人？他聽了，便說從此會日夜煉丹，天下之大，一定可以找出讓我不老不死的方法……」
襄鈴默然。少恭這些想法，還真是一個賽一個的超現實。
巽芳卻一臉新嫁娘的滿足神情，微笑著回憶：「我說，那不是少了很多很多，和夫君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不老不死，世人所望，卻並非巽芳所求。此生只要還活著一天，定會陪在夫君身邊，不離，不棄。」
第18章 第18章 巽芳許諾
襄鈴望著巽芳的神情，心中不是不感動，她躊躇了一會兒，問道：「那之後呢？少恭哥哥，就決定放棄了嗎？」
巽芳輕輕撫了撫自己的頭髮，淡淡道：「他處心積慮這麼多年，豈能說放手便放手？奪回魂魄，已然成了夫君的執念。」
襄鈴喃喃：「執念……」
當時，歐陽少恭滿臉的深情款款，握著妻子的手更是一刻都捨不得放開，語聲也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不同的是暗含了幾分柔軟的魅惑。
他問：「莫非巽芳……不願和我永遠在一起？」
巽芳抬眼，望進他的眼中。眼前之人的樣貌雖然變了，這雙眼睛卻從來都像一潭湖水，看不見底，卻讓人每每心甘情願溺斃其中。
她微笑作答：「巽芳自然是願意的。所以夫君無須為此煩憂，就算老死，就算轉世，不管輪回多少次，巽芳發誓，生生世世，都會陪在夫君身邊。」
少恭明顯有些驚訝：「巽芳……」
巽芳的笑容依然如同幾百年前一樣溫暖，卻多了份少見的堅定：「奈何橋上，我不會喝那碗孟婆湯。這樣，我便不會忘了夫君，幾百年幾千年，巽芳心裡，永遠，都只有夫君一人。」
她凝視著他，輕聲，卻堅決：「倘若夫君不能來找巽芳，巽芳也會去找夫君。夫君可還記得當初的承諾？無論夫君在哪裡，無論要過多少年，巽芳……都一定會找到夫君。」
巽芳現下，可不就是找到了夫君？她彎起了溫柔的眉眼，唇角是不變的溫暖笑意。
歐陽少恭握緊她的手，低聲，似是歉疚：「怪我，不該輕信。當日以為蓬萊國覆滅，巽芳定然也……原本應該是我，去找巽芳的。」
巽芳笑著，沒有接話。
——夫君，你是找不到我的。
——儘管，我一直在你身邊。
巽芳望著襄鈴，輕輕歎了口氣：「這就是，我至今未能告訴他，我就是寂桐的原因。」
襄鈴蹙眉：「公主姐姐，襄鈴、襄鈴還是不明白……」
巽芳輕聲：「就算真心相愛，曾經滄海，待你找到那人時，卻發現她已然垂垂老矣……這種時候，天下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毫無芥蒂，坦然接受……就算有心，卻也無力再找回當初的美好了吧？」
襄鈴仍是似懂非懂，卻也不好再問。停了一會兒，扯回正題：「那，之後呢？」
巽芳道：「之後我問他，夫君苦心經營多年，為的究竟是什麼？夫君也曾經對我說過，渡魂之苦，較之百年孤寂，委實不值一提。那麼，現下夫君已然找回了巽芳，又何苦放著眼前的快樂不去珍惜，反要將他人一個個逼上絕路？」
「他聽了，沒過多久就對我笑了。說，巽芳所言甚是，是我糊塗了。滄海桑田，枯榮興衰，於我而言皆如雲煙。所求不過巽芳一人，永世相伴……」
襄鈴聽了，半晌說不出話。
——這便徹底放棄了全盤的計畫麼？該怎麼評價，是不是得說我又相信愛情了……？
襄鈴不放心，追問：「公主姐姐，你真的覺得少恭哥哥他……他不會再……」
巽芳點頭：「夫君或許曾騙過天下之人，可是，他不會騙巽芳。」
「巽芳亦是一樣。」
言及此處，她不由微微悲哀：「夫君對我，一直深信不疑。他一定以為，巽芳，永遠都不會欺瞞於他。」
「可唯獨這件事，我沒有辦法對他坦白……」
「有時候我會想，就當過去都是一場夢就好了。就算有人騙了夫君，也是寂桐，不是巽芳。」
襄鈴越聽越不明白，心想寂桐不就是你麼？就算變老了，可是，不一樣還是你麼？
妖，果然難以理解人的邏輯。
巽芳續道：「夫君現在，想是正在約見百里公子，和他坦白一切。」
「……坦白一切……就是說，少恭哥哥會告訴屠蘇哥哥，沒有辦法救活屠蘇哥哥的娘親？」
巽芳點頭。
「那……屠蘇哥哥，一定會非常、非常傷心的吧……」辛辛苦苦奔波了這麼久，滿懷著明知不切實際卻無法放棄的希冀，最終得到的，卻依然是傷心的結果，屠蘇哥哥……實在太可憐了。
——可是，總比上一次好，上一次，最後屠蘇哥哥得知自己的娘親並沒有復活，而是化作了焦冥的那一瞬間，看到他跪在地上埋頭不起的樣子，甚至讓人，不忍心去回憶。
——上一次……？
悠于 2016-5-17 16:37
第19章 第19章 蘭生揭榜
「人死不能複生。想來百里公子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眼下放棄求索的痛苦，總好過到頭來，落得一場空的心碎吧？」巽芳語聲和緩，襄鈴點了點頭。
「我的事就只有這些，說起來還沒有好好謝過你……」巽芳剛要繼續，襄鈴已經開始搖頭。
「不用不用，沒什麼謝不謝的，只要、只要少恭哥哥不再想著殺死屠蘇哥哥，公主姐姐和少恭哥哥好好在一起的話，襄鈴就放心了！」要是少恭真的轉了性，反倒是我要謝天謝地啊……
巽芳深深看著小姑娘，柔聲道：「我也知道，你的恩情，不是我能報答得了的。以後若你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要告訴我啊。」
襄鈴點頭。認真道：「沒有公主姐姐幫忙，少恭哥哥一定不會回心轉意，是我要謝謝公主姐姐才是。」
巽芳笑了笑，忽然有些猶豫地開口：「只是，巽芳還有一事不明……」
襄鈴熱心地：「什麼什麼？」
巽芳看了看她，想了一會，還是問道：「襄鈴，你不是蓬萊國人，為何……為何卻會認得我？」心細如發如少恭，都未能察覺蛛絲馬跡，你與我之前素不相識，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襄鈴一愣，心想：這事兒解釋起來倒是不難，難的是怎麼讓你接受這個設定……
巽芳續道：「你是九尾天狐，法力自然高深。從前在蓬萊國，也曾有你的同類來過，但縱使記憶模糊，我對你，為何全無印象？」
襄鈴想：全無印象，那是正常的……
她望著巽芳充滿求知欲的一雙眼，心想自己不是酒鬼大叔，一張口能編出個彌天大謊的本事，是無論過多少年也修煉不來的。索性直說，兩個人一起討論討論，沒准能發現個中玄妙也說不定。
思及此處，她坦言道：「公主姐姐，你相信時光倒流嗎？」
============================我是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
琴川。方家。
方蘭生一邊心不在焉地跟人談生意，一邊腦子裡想著今天走過路過，看到的俠義榜。
俠義榜這坑爹玩意，自己已然多年不刷。可是今天這榜單，卻是有些特別……
特別在哪裡呢？
——一出人妖之間的曠世絕戀。
這梗早就爛透了。
——美狐娘與呆書生如暴風雨一般突如其來的邂逅。
這梗老得都長屍斑了。
所以方蘭生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如此在意。
對方見談判一路暢通無阻，自己說什麼，眼前傳說在商界叱吒風雲的方大老闆都不是嗯就是啊，心想傳聞果然就是坑爹啊，這小夥子看起來就跟外表一樣老實麼∼
於是握手成交，對方笑容滿面：「今後就有勞方老闆多照顧了。」
蘭生心裡習慣性地滾過一句照顧你妹，方才懶懶開口：「沒什麼問題了？」
對方連連點頭，微笑告退。
方蘭生原地站了約莫半分鐘，才如夢初醒地喊道：「都談完了？！」
又過了半分鐘，他習慣性地摸摸後腦：「完了，二姐這回一定罵死我……」
摸完又過了半分鐘，他才想起來，那個會罵死自己的人，早已經不在了。
飯後無事，他帶著女兒四處亂逛，腿卻仿佛自己長了眼，走著走著又回到了那張俠義榜跟前。
還好，沒人扯。
——奇怪，我為什麼要說還好？
「……狐妖猖獗，迷我兒心竅，吾痛心不已。此乃家醜，本不宜宣揚，無奈小兒日漸形容憔悴，茶飯不思，吾上有老父，見小兒情狀，連日憂心，乃至舊疾復發，臥床不起……」
——好你個小狐仙，只不過看上了一個，卻搞得人家一家子男人都茶飯不思了……
方蘭生想想就笑了，沁兒見了，便問：「爹爹，這上面說的什麼呀？爹爹為什麼笑？」
蘭生張口就答：「爹在想，你襄鈴姨會不會也有這大鬧天宮的本事，能把一大家子人整的雞飛狗跳、雞犬不寧……」
沁兒聽不太懂，一隻手指戳戳下巴：「襄鈴姨姨？說起來，襄鈴姨姨好久都沒來過了……」
方蘭生的笑容戛然而止。
——你襄鈴姨會不會也有這大鬧天宮的本事……
倒不如說，你在想，這個小狐仙，會不會就是她？
——狐妖猖獗，迷我兒心竅……
還是說，對方也是個被狐狸精迷住的呆書生，你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過往？
為什麼說還好，俠義榜尚未被人揭掉？
因為你擔心她，你擔心那只狐狸就是她？
——都是藉口。
毋寧說，你想念她，你想見她。
第20章 第20章 此間非夢
靜靜聽完襄鈴敘述，巽芳摸了摸自己的長髮，消化了一會兒，才輕聲低歎：「時光倒流之說，原本我也是不信的……現下看來，倒真是……讓人不知該如何解釋……」
襄鈴咬著嘴唇，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開口：「其實、其實襄鈴覺得，這也許……不是什麼時光倒流，而是……」
「而是什麼？」巽芳輕輕側了側頭。
襄鈴的神色裡混雜著茫然，她微微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也許這一切，都只是襄鈴做的一個夢……」
「夢？」
「……等到襄鈴夢醒了，就會發現，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什麼都沒有改變。屠蘇哥哥不在了，少恭哥哥和公主姐姐，還有酒鬼大叔也不在了，還有……蘭生、蘭生也……」太辛苦了，那樣的話，實在太辛苦了。一覺醒來，就什麼都沒了。那麼，何苦要讓我做這個夢？
巽芳看了看她，覺得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我也……我們都只是，你夢裡出現的人？」
襄鈴看著自己的腳尖，點了點頭。
「這……怎麼可能呢？」巽芳失笑，「我可從來沒做過這樣真實的夢啊……夢裡的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看得見，碰得到，每個人都有一顆心，都有自己的想法……」
襄鈴不語。心想沒錯，就是真實性這一點，我怎麼都想不通。
「或者，你可以這樣想啊。」巽芳尋思，會不會是小狐狸天生異能，能夠預測未來，自己卻不甚了了。導致虛虛實實之間看不分明，明明改變了最糟糕的未來，卻反而無法去面對。
那麼眼下，就是要用個簡便方法來打開她的心結。
巽芳略一思索，便道：「也許，你以為是現實的那些事情，其實，只是從前的你，做過的一個噩夢呢？」
襄鈴一愣。會嗎？這我倒是從沒想過。
「你瞧，我們不都會有這樣的經歷嗎？有時候會做些很可怕的噩夢，以至於醒來之後，還是覺得很害怕。」
襄鈴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沒錯，自從小時候去了一趟紅葉湖，被屠蘇哥哥剪掉尾巴之後，連續一整年做夢都夢見自己尾巴被剪掉……
「我想，襄鈴在夢裡看到的，也許只是一種可能。也就是說，如果放任夫君這樣下去，也許一切就會變成你所看到的那樣。但是，正因為你能夠預知，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所以我們現在，才都能好好地在這裡呀。」
——原來是這樣？
襄鈴抱臂苦苦思索。不經意間，巽芳的手掠上自己的眉心。
「瞧，你年紀這麼小，可別成天皺著眉頭啦。你呀，不去好好和同伴們分享現下的快樂，卻成天心心念念那場噩夢，不是太吃虧了嗎？」巽芳笑意溫柔，治癒人心。
襄鈴發了一會兒呆，想，也許……公主姐姐才是對的。那場可怕的悲劇，只不過是一場夢。
——太好了，只不過是場夢。
她唇邊終於笑意初綻——卻很快又變成了一聲歎息。
巽芳忍不住微笑：「又怎麼啦？怎麼襄鈴年紀小小，卻有這麼一大堆心事？」
襄鈴猶猶豫豫，最後還是吞吞吐吐地說：「公主姐姐，你說，我因為能夠預知，所以改變了本來會發生的那些事情。那麼……那麼，襄鈴應該怎麼做，才能留住自己……喜歡的人呢？」
她想，晴雪、紅玉，都不是感情上的人生贏家，嚴格來說，是一個賽一個的苦逼。
只有眼前這位美麗溫柔的公主姐姐，從一開始的互不理睬，到後來把少恭的心牢牢拴在手心，她的成功經驗，才具有借鑒價值。
巽芳一聽八卦也來勁了，歪著頭笑道：「襄鈴喜歡的人，是誰呀？」
襄鈴臉一紅，正手足無措間，巽芳已然按住她的唇：「先別說，讓我猜猜看。」
襄鈴揚起臉：「猜中算你厲害∼」
——反正做這種選擇題，十個人裡頭有九個估計都會猜是屠蘇哥哥，沒辦法，他外形實在太佔優勢……
巽芳想了想，道：「是不是……夫君的總角之交，就是那位，方小少爺？」
襄鈴一驚，繼而想起方大呆瓜适才在青玉宮發表的一系列不當言論，霎時滿臉通紅。
巽芳也睜大眼睛拍了拍手：「該不會被我猜中了？」
襄鈴臉已經熟得可以蒸包子了，這一刻小女兒本性展露無疑，扭過了身子彆扭地說：「公主姐姐別聽他瞎說！誰會喜歡那個呆瓜……」
巽芳掩了口笑。瞧，連昵稱都出來了，還說不喜歡。
第21章 第21章 人妖殊途
巽芳充滿笑意地開口解釋：「不是因為方小少爺說的那些話，我才猜是他的。其實……是襄鈴你，剛剛在青玉宮，一直看著他呀。」
——神馬？！
襄鈴森森地震精了。我……一直在看呆瓜？
她呆呆張大了花朵一樣的小嘴：「這……」
「這很容易看出來的呀。」巽芳無意識地卷了卷自己的發尾，「夫君想是也看出來了，才會說那些恭喜百里公子的話。好像你們幾個人，除了紅玉姑娘和尹公子一直看著我和夫君之外，襄鈴你是一直看著方小少爺，他如果沒在和別人說話，也時不時地就偷看你……還有，風晴雪姑娘也常常會去看百里公子，百里公子偶爾也會看看她……」
——我了個去！你們這眼神……真犀利！給你們跪下了！
「蘭生……時不時偷看我？」襄鈴摸著辮子想，從前……他也一直這樣嗎？為什麼襄鈴從來都沒有注意過。
——當然不可能注意到了，那時候的襄鈴，滿心滿眼都只有屠蘇哥哥一人。
她想起娘親姜離對自己說的話：「在你這個年紀，很容易跟在自己喜歡的人後面跑，心裡眼裡就只有那一個人。所以有時候會忽略身邊真心對你好的人，也會無意之中傷了別人的心……你真心喜歡的人是誰，和誰在一起最快樂，都是要離得遠一點，才會慢慢看清的。」
——好吧，蘭生，這一次，換我來看著你。
巽芳點了點頭，有些疑慮：「那襄鈴的意思是，按照你原本看到的未來，方小公子難道沒有和你……？」
襄鈴黯然。「他……已經和別人訂了親。那個人……還和他的前世有關……」
巽芳揣測：「可是他家人，不喜襄鈴的身份？」譬如有可能，方家人木有一顆眾生平等的博愛之心。
襄鈴搖了搖頭：「這個襄鈴不知道……因為，是蘭生他自己……自己說不能和襄鈴在一起的。」
巽芳道：「想來個中一定是有許多情非得已，不然你這麼乖，這麼可愛，他一定不捨得離開。」
襄鈴更顯沒精打采：「會嗎？可是我看他後來，每天恩恩愛愛，生完女兒生兒子，快活著呢……」
巽芳躊躇了一會，搜索比較婉轉的措辭：「我想，也許是人長大了，就會開始考慮一些，年輕時不會在意的事情吧。」
襄鈴想，是啊，什麼責任，什麼輪回，什麼宿命之類的。
巽芳輕聲：「我想，有可能是他忽然明白，自己只不過是個人，是沒有辦法永遠陪著襄鈴的。」
襄鈴抬頭。什麼意思？我沒懂。
巽芳解釋：「就是說，襄鈴是九尾天狐，壽命比人要長許多，但是方公子一生，只有短短數十年，會老，會死，他怕到了那個時候，你會不再願意和他在一起。」
襄鈴爭辯：「怎麼會？襄鈴……襄鈴又沒有指望他能活一千歲！就算他會老，襄鈴也不會嫌棄他的！就好像……就好像我爹和我娘，如果爹還活著，一定會一直一直陪著娘親的！」
巽芳微微悲哀地笑了：「所以說你還小呀。」
——一個個都說我小，這又不是胸器比賽……
巽芳緩緩道：「我知道襄鈴自是不會介意。我的意思是，方公子他，不願意讓你看見，他慢慢老去的樣子。」
——這就是我為何不能告訴夫君真相之故。
——這就是，人與妖，終究不能圓滿的原因。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想通了看破了這一層，往往也就釋然了，沒准還會慶倖，幸而當初未被狐狸精迷了心竅，心甘情願將心肝脾肺一概奉上。不然到如今攬鏡自照，對方依然活蹦亂跳，亮麗如昔，自己卻飽經風霜，花甲耄耋，連自己都嫌自己噁心。
從一生一代一雙人，到大叔與蘿莉，再到父親與女兒，最後到爺爺和孫女，這次第，怎一個猥瑣了得。
襄鈴晃晃腦袋。還是不懂。
巽芳微笑。不懂麼？不懂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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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生伸手，毫不猶豫地揭了那張求抓狐狸精的俠義榜。
看著沁兒好奇的樣子，他想提醒她爹給你買好吃的你不要告訴你娘，想想還是算了，因為沁兒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去告訴天仙奶娘的。
再說了，月言那邊，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自己也是走過路過，想去順手做件好事，為第二個孩子積點德，她會理解的。
月言從來都是這樣善解人意，自己說什麼她都會信的。
悠于 2016-5-17 16:38
第22章 夜待狐仙
一切如常。只是到了晚上，蘭生卻一反常態，說自己要出去一趟，月言你就別等著了。
月言問出了什麼事，蘭生含含糊糊，只說沒什麼大事，就是去那誰誰誰家走一趟，你別擔心。
月言便點頭，不忘細心叮囑他多加件衣服。
蘭生出門後，月言自去照顧沁兒。沁兒一邊趴在媽媽日漸隆起的腹部上聽自己弟弟或是妹妹的動靜，一邊把白天爹爹揭榜的事情說了出來。
月言沉吟：「就是何家，說鬧狐妖的那個？」
沁兒搖頭說不知，爹爹沒說。
月言回想了一下蘭生的反常舉動，心想他怎麼突然起了心思，去揭俠義榜。家裡又不缺那些錢。
她無意識地摸了摸沁兒頭髮上的鈴鐺，忽地就想起了一個人。
月言很快便微笑了起來，柔聲安撫女兒：「沒事的，爹爹那麼厲害，沁兒要相信爹爹啊。」
沁兒點點頭，過了一會，又說：「可是，為什麼爹爹今天看到那張紙，就說想起了襄鈴姨姨呢？」
沁兒尚小，還不知道襄鈴真實身份乃是九尾天狐，是以不明個中關聯。
月言摸她頭髮的手微微頓了頓，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最後只得道：「襄鈴姨姨那麼久都沒來，娘也很想她啊。天色也不早了，沁兒要做乖小孩，跟娘親一起早點睡吧∼」
蘭生造訪何家，簡單說明來意，一家老小立刻把他當寶一樣供了起來。
蘭生在對方帶領下，踏足何家大少爺的房間，開始單獨談話。
孰料心理治療第一課的開場白還沒來得及說，何家少爺已經皺起了眉：「都說了我已然想通了，偏生這些人這麼多事。」
——啥情況？
蘭生傻傻地：「想通什麼？」
何家少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你們不就是不讓我和她在一起麼？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等她今晚過來，我就自己跟她說。」
「說什麼？一起私奔？」
「當然是叫她以後別來了啊！」什麼智商啊你。
蘭生掏了掏耳朵：「你這麼快就想通了？那之前尋死覓活的做什麼？」
何家少爺脫力一般往床上一躺，望著青色帳子，緩聲道：「我呢，之前只在那些地攤上賣的閒書裡，看過狐精和人成了好事的傳說。原本以為自己不會遇上這種事，卻沒想到，只不過是剛巧碰著個快凍僵的小狐狸，抱著它暖和了一陣子，她就真的上門來報恩了……」
蘭生默默無語地聽著，心想當時你自己是不是剛好也挺冷的……
何家少爺砸了兩下嘴：「真想不到，她居然那麼漂亮……比我長這麼大，見過的所有姑娘，都要好看十倍。」
——算了吧，琴川美女之多，居然還不夠你看，沒准你骨子裡就是喜歡男人。
何家大少一骨碌坐起來，雙眼放光：「你知道嗎？我們那幾天過得可真是快活，連將來要生幾個孩子，取什麼名字都想好了。」
——醒醒吧，宅男。你倆的孩子，生出來還不知道是人是畜生……
說到這裡，何家少爺又頹了：「可惜……之後我爺爺告訴我，原來我曾祖父，也曾經被狐妖迷過……還留了本書，記錄的就是這件事。
——哦，原來您這品味是源自隔代遺傳……
何家少爺頹然續道：「我看了這本冊子，方才明白，人與妖之間，永遠都只能是殊途……」
蘭生好奇：「那書裡頭到底寫了啥？」竟然如此之快地就顛覆了您的愛情觀。
何家少爺道：「起初，那狐女不過貪圖我曾祖父生的容顏好，又救過她一命，便留下來報恩。不想到了後來，曾祖父漸漸老去，那狐女卻依舊年輕漂亮，於是她便開始厭棄我曾爺爺，最後不告而別，再沒回來過。」
蘭生愣了愣，忽然問道：「這麼說，你爹豈不是你曾爺爺和那狐仙的孩子了？」
何家大少又翻了個白眼：「哪有。我曾爺爺早就有我曾奶奶這個正室夫人了，他跟那個狐狸精每次都是偷偷相會的。」
蘭生默然。心想就算你曾爺爺老得慢點，就沖著這用情不專的性子，也怨不得人家嫌棄了。
何大少拽了拽頭上的青巾，作結案陳詞：「所以啊，與其等我將來落得跟我曾爺爺一樣的下場，倒不如現在一拍兩散，大家都少受些苦。」
蘭生苦笑：「你倒真是想得開。」
何大少湊過來：「現在就怕她想不開了。所以一會等她來了，你就替我說說，勸她千萬淡定些。你知道，這種傷女孩子心的話，我可真說不出來。」
蘭生無語。你說不出，難道我就說得出麼？
他剛想吐槽，忽然又咽了回去。
——這件事，你找我，可算是找對人了……
——我倒是真的曾經狠下過心，說出了很多傷女孩子心的話。和你曾爺爺不同，她沒有說要離開我，是我自己……丟下了她。
第23章 太子長琴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只見百里屠蘇面如死灰地出來了，誰也不理，自己一個人進了房間。
方蘭生第一個耐不住性子，質問少恭：「少恭少恭，他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那個藥……？」
他雖然不想質疑少恭的煉藥天分，但畢竟起死回生一事，太過玄乎。
歐陽少恭看了看眾人，微微點了點頭。
風晴雪手托下巴：「果然，要讓人起死回生，還是很難的一件事吧……」
「起死回生，並非難事。」歐陽少恭靜靜開口。
——啥？！
眾人齊齊驚詫。
歐陽少恭淡定解答：「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眾人的下巴掉了一地。
「那……那你明知不可能，為何一開始要答應木頭臉？」蘭生不解，「搞得他現在臉色跟死人似的，我們也……也看不過去啊……」
「……欺瞞各位，是在下的不是。」少恭垂頭，深深行禮。
紅玉先是望了襄鈴一眼，見小姑娘也是一臉震驚，方才靜靜開口：「歐陽先生，為何起初要隱瞞真相？」
少恭略略一滯，剛要回答，尹千觴突然搶著開口：「想是先生對自己的醫術頗有自信，起死回生一事，雖是前人想也不敢想的難題，但若是先生的話，或許能做成也說不定。於是，先生便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只是沒想到，這結果麼，還是……」雙手一攤，做個聽天由命的模樣。
少恭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尹千觴的意思是讓自己不要多嘴，把之前的計畫和盤托出。不禁微微苦笑，心中卻也感銘他的這份情誼。
紅玉卻不吃他這一套，直言道：「想來歐陽公子的打算，未必如尹公子所想。你二人亦並非熟識，尹公子這番話，恐怕也只是憑空揣測罷了。」
尹千觴噎住。這美人禦姐，真個性！真厲害！
歐陽少恭輕輕笑道：「在下的打算，確實與尹少俠所言，略有出入。」
襄鈴暗暗吐槽。什麼叫略有出入，出入大了好不好……
眾人正準備洗耳恭聽，不想少恭只簡單道：「在下已將一切盡數告知百里少俠，各位若有疑問，不妨等百里少俠平復過來之後，再去相詢。」
風晴雪馬上點頭，紅玉卻不依不饒：「究竟是何原因，歐陽公子不方便現下直說麼？」
歐陽少恭在紅玉強大的禦姐氣場下仍能保持淡定笑容面不改色：「確然不便，還望紅玉海涵。」
紅玉聞言，和襄鈴互看一眼，均不知少恭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少恭卻已經開始下逐客令：「若無他事，天色也已不早，各位一路奔波，不如早些回房歇息。」
尹千觴又開始插科打諢：「那是，歐陽先生這是急著回去陪嫂子吧，哈哈……」
少恭依舊面不改色，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了幾分：「知我者，千觴也。」
蘭生吃驚地張大嘴，指著少恭千觴這一對，傲嬌道：「這麼快就喊這酒鬼『千觴』了？！少恭你不能這麼好人啊啊啊啊啊……」
知情人之一紅玉望天。只怕少恭喊他「千觴」的時間，比喊你這猴兒「小蘭」的時間還長呢……
眾人各自散去，蘭生閑得無聊，想去找襄鈴在四處逛逛，卻不想襄鈴一臉急匆匆的，只說有別的事，扔下他一個人跑了。
蘭生原地呆立著，憑空感覺出一種落葉蕭索的氣氛來：「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忙，好像就我閑似的……」
空虛寂寞了一會兒，他自言自語地道：「算了，乾脆去瞅瞅木頭臉好了。這傢伙死心眼的很，也不知道少恭到底跟他說了什麼，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不行，萬一他上吊了可怎麼辦？這可非得去看看不可。」終於找到了人生意義的方家少爺，拔腿前往木頭臉的房間。
這邊襄鈴找到紅玉，紅玉環顧四周，輕輕巧巧拉小狐狸進房（紅玉姐你又這樣！），掩好門後方才開口：「小鈴兒，我之前折回過青玉宮一次，聽到歐陽少恭和尹千觴的談話了。」
襄鈴皺眉，點點頭。了然，這對好基友就愛私聊。
紅玉道：「甚是奇怪。尹千觴先是將我們之前的行蹤盡數告知歐陽少恭，對於百里公子緣何能帶我們從祖洲迷障中走出來，他也所知不詳。」
襄鈴點頭，我等你的重點。
紅玉續道：「歐陽少恭聽完之後，也沒問什麼，只跟尹千觴說，以後你便自由了，想去何處，自去便是，不必再為我奔波賣命。」
襄鈴霎時瞪大眼睛。
——什麼？
——少恭他……轉性轉得……可真是徹底啊……
紅玉道：「那尹千觴也和小鈴兒一般驚訝，連聲問歐陽少恭，怎麼突然轉了心意。歐陽少恭卻答，自始至終，他的心意都只在巽芳一人身上，從未變過。」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尹千觴又道，你之前苦心經營數十年，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少恭答，千觴所言極是，我所等的，就是巽芳重新回到我身邊的這一天。」
——知足常樂，好人一生平安……
「之後尹千觴問，你如今的妻子巽芳，可就是雷嚴所說，你最在乎的那個人？少恭應是點了頭的。我原以為接下來尹千觴還會問個清楚，他卻好似並不關心此事。」
——正常的，他這人認死理，就只記得歐陽少恭對他有救命之恩，然後這輩子就對人家死心塌地了。
紅玉說完，遲疑了一會，才道：「若依之前小鈴兒所言，少恭謀劃之事，乃是從百里公子身上奪去自己的一半魂魄，而尹千觴就是受他之命，來監視我們的人。可怎麼如今，歐陽少恭卻突然滿盤皆休？我怎麼想，也想不通個中緣故。」
襄鈴輕聲道：「紅玉姐姐，如果我告訴你，我們之前看到的蓬萊國幻境裡的那兩個人，就是少恭哥哥和公主姐姐，你……會不會就能理解少恭哥哥突然改變心意的原因？」
紅玉問：「那名男子就是少恭？……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兩人眉眼雖不十分相似，氣質卻是一般的高華卓然。可是，他怎麼會突然變了樣子，和巽芳公主兩個人，緣何又能做到長生不老？」
襄鈴道：「這個故事很長，要從上古時代開始說起，其實襄鈴知道的也不多……」
紅玉想，你這信息量已經夠龐大了，乃不用謙虛，真的。
襄鈴抬頭看她：「紅玉姐姐見多識廣，不知可曾聽說過，太子長琴？」
============================我是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
蘭生和那忐忑不安的何家大少一直枯坐了大半夜，終於才在蘭生忍不住打了第31個哈欠的時候，何家大少突然一骨碌爬起來：「來了！」
蘭生立馬條件反射，從椅子上跳起來就開始環顧四周。手中佛珠寶光流動。
何大少不滿了：「喂喂，能不能做點好事，把你那串珠子收起來？會嚇著她的你知不知道？」
蘭生一愣，解釋道：「可是，沒有佛珠，我怎麼跟她鬥法啊？」
「鬥什麼法啊？！你之前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我是叫你好好跟她說說，把我的這些心意都原原本本跟她說個清楚，請她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幹嘛，你還想打架啊？！」
蘭生噎住。此話……倒也有理……
何大少越說越來氣：「何況人家還是個弱柳扶風的女孩子！你一個大老爺們，都不知道好男不跟女鬥麼？！」
蘭生囧了。木訥片刻，老老實實收起了佛珠。
這時，窗外響起一個輕輕細細的聲音：「我可以進來了嗎？」聽起來仿佛是風兒在說話。
何大少剛說了個「可——」字，猛然想起自己的決心，頓時面如死灰地頹然下去。
窗外的妹子又道：「我進來啦∼」
「哎別別別！」情況緊急，何大少不得不狠心應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那什麼，我吧，那個，不太舒服……」
「啊？你不是哪天都不舒服的麼？」窗外的妹子顯然覺得很奇怪。
蘭生哧地一笑，何大少怒瞪了他一眼，才極度沒氣場地沖著窗外說：「那什麼吧，我今天，我一個朋友來了……」
「哦，那我就先走了喔。」妹子倒是懂事。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走、別走啊！」何大少急得兩隻手亂揮。
窗外的聲音停了一會，才小聲道：「喂，你是不是沒穿衣服啊？」
蘭生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窗外的姑娘這回可聽見了，不知得出了神馬結論，自言自語地說：「你們兩個男人在屋子裡，還沒穿衣服……」
「不是的，不是的啊——」何大少急得恨不得拉開窗子讓對方好好看看自己還是穿了件睡衣的，這時蘭生已經忍不住發話了，「你可別瞎想啊，我可是有家有室，沒那龍陽之好。」就算有，也不會挑眼前這貨……
窗外的姑娘輕輕一笑：「有家有室怎麼了，就算有家有室，和龍陽斷袖也不衝突啊∼」
第24章 蘭憶清鈴
「哎你——」蘭生正待好好教導這古裡古怪的姑娘一番，那邊何大少已經嚷嚷起來了，「喂喂，我叫你來是來幹嘛的，說了一堆廢話，正事兒呢？」都給我嚴肅點兒，不許歪樓！
蘭生翻個白眼，清咳兩聲，對著窗外道：「姑娘，是這樣的，何兄今日有恙在身，臥病在床，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好了。」
窗外的妹子疑惑了：「我沒什麼事要跟你說啊，他要是生病了的話，我就先走了，你讓他好好休息啊∼」
眼見何大少就要發飆，蘭生急得顧不上其他，從視窗一躍而出，倒真是嚇了人家小狐仙一跳。
不是襄鈴。
還好。不是她。
不是她……
他說不上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覺得有些失落。他想，她們倆，聲音真像。
眼前的姑娘很快恢復淡定，眨了兩下眼睛，笑道：「果然還是有事對不對？」
蘭生點頭。嗯，有事。
小姑娘笑笑，歪了歪頭：「這邊，方便說話麼？」
蘭生想了想，道：「這麼晚了，哪裡都打烊了。你要不介意的話，不如……」他抬了抬眼。
小姑娘會意。點頭頷首。
片刻之後，兩人齊刷刷出現在屋頂。
蘭生皺眉，想這裡可夠潮的，還不知道有木有蛇……也不好讓人家小姑娘就這麼坐了。他展了展袖子，打算用身上這衣服先把這塊小平臺略略清掃一下。
剛要動手，卻被姑娘攔住，接著藍光一閃，屋頂上憑空出現兩塊墊子。
蘭生望天。擦，這世界是個人就會法術！
——要不要聘請她來我家做鐘點工……
小姑娘一隻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下，眨了眨眼：「從他們家裡拿來用的，你不要說出去喔。」
蘭生心想，是不是狐仙個個都這麼精靈可愛，也怪不得何大少被迷得七葷八素。
小姑娘大大方方坐下，拍了拍身邊的墊子，示意蘭生跟著坐。蘭生遲疑了一會，心想自己心中一片光風霽月，沒什麼好避諱的，也就坐在了她身邊。
「說吧，什麼事？」小姑娘望著月亮，好似漫不經心地問。
蘭生有些好笑：「你也不問問我是誰。」
小姑娘仍舊漫不經心：「這個麼，我猜，你就是那個揭了俠義榜，過來抓我的大俠吧？」
蘭生訝異：「那你……不怕我？」
小姑娘歪了歪頭：「怕不怕麼，我倒是沒想過。不過，好像何宣知道你要來抓我，可也沒有反對啊。」
蘭生解釋道：「你誤會了，其實他是……」語塞，其實他是請我來給你分手信，說你是個好人的……這好像，跟我是他請來抓你的性質差不多惡劣啊。
小姑娘坐等下文，蘭生心中暗暗叫苦，最後費了老半天辰光，才以弱爆了的氣場結結巴巴、詞不達意地委婉表達了何大少想一拍兩散的意思。
說完之後，又是半晌沒聲音。
蘭生心中更是苦海滔天，心想一會兒自己會扮演什麼苦逼角色？你別哭了我的肩膀給你依靠？你醒醒吧人和妖之間是不會有好結果的。還是你快滾吧再讓我看見你就收了你……
他終於受不了這種煎熬，鼓起勇氣抬頭一看——
小姑娘正源源不斷地流下兩行清淚。
「呃……」蘭生最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那什麼……你、你節哀順變……」剛說完就想抽自己耳光。
小姑娘這才清醒過來，三兩下抹掉淚水，把臉埋在袖子裡半天，才抬頭，綻放出一個源自心底的微笑：
「太好了……我自由了！」
——蝦米？！
蘭生當場僵化成了一具活生生的屍體。
——為毛我又有了一種狀況外的趕腳……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不會是傷心過度……那什麼……」瘋了吧？
小姑娘猛搖頭：「不是，我是太開心了！太開心了！」
沒等蘭生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她已經忍不住要跟人分享心中的喜悅：「你知道嗎？之前我真的好煩，他一直說要跟我成親，生七八個孩子什麼的……但是我是真的不想和他成親啊！還要生孩子，生你妹啊！生孩子多疼啊！沒生過的人想像不出啊！我才五百歲，就要當大肚婆，天呐，還不如讓我去死！」
——才五百歲……麼……
蘭生吐槽不能。就沖這張臉，看起來也不過芳齡十五。
他斟酌了一會，再次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是很喜歡他麼？」
小姑娘雙手托腮：「可我沒覺得我很喜歡他啊，因為他救過我一命，所以我必須得報恩麼。恩公說什麼，我自然就只能做什麼了，他說要成親什麼的，我也就只能同意啦。」
——哈？！
「不是，我說，這個，報恩……也是可以有很多其他方法，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許啊……」蘭生費力地解釋。
「你以為我想啊？是他自己要求的好不好！我也是沒辦法呀！別的妖我不知道，至少我們狐族，向來是知恩圖報。長輩們從小就特別交代過，不能欠人人情。如果為人所救，就一定要報答。」小姑娘愁眉苦臉。
「可是……你看，外面不是流傳著很多，什麼狐仙被人救了，然後就嫁給人的故事……」
「你一看就跟何宣一個樣，都是童話故事看多了。什麼小翠，什麼嬰甯，什麼白素貞（請54年代問題），還有什麼紫萱，她們這種主動要求跟人相好的行為，我們一向是當作反面教材，一再地批判……那是病，得治啊！特別當中某些妖，相好了一世還不夠，還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喂喂，你的男人轉世了就不是你的男人了好吧？沒准一個不湊巧，他還轉世成女人，或是畜生呢，那你還要嫁麼？」小姑娘憤憤地揮著手，蘭生小心地一一避過。
——原來……這就是真相啊……
——真相……果然都很殘酷……
——所以……□□子民，都熱愛各種童話故事，生命不死，YY不止……
「他就是要你來跟我說這個的啊？」小姑娘問。
蘭生點頭。
「好啦，那麻煩你回去轉告他，我以後再也不會來煩他了。請他自己多保重哈，咱們後會無期！」說完就打算跳樓閃人。
「哎，等等！」蘭生叫住她，「你……不是說，一旦為人所救，就一定得報恩嗎？」
「是的啊∼」小姑娘不解地說，「該報的恩我都已經報過了呀，雖然不情願，但我還是一直陪他到現在，變著法子哄他開心，他說什麼我都答應……現在他要我走，我馬上就走，才算是報恩圓滿完成不是麼？」
「這倒也是……」
「謝啦！啊∼終於可以去找我自己喜歡的人了，真開心∼」小姑娘深呼吸了一下，在黎明的微光中伸展細細的雙臂。
「原來你有喜歡的人？」蘭生站起來，笑著走過去。不知為何，他就是對這不怕生的小姑娘有種親切感。
——妖，當真有不少有情有義的，就算有點傻，也傻得很可愛。
「有啊∼」許是看著蘭生面善，不像個惡人，加之心事深藏已久，也想找個樹洞倒一倒，小姑娘便滿臉放光地傾訴道，「我幹嘛放著好好的同族不喜歡，偏偏要去喜歡人啊？何況還是那麼個慫貨……」
蘭生忍笑。對，我有同感。
小姑娘晃晃腦袋：「不過，我也沒什麼好炫耀的。我喜歡的那個傢伙，也早就有了喜歡的人啦。」
「哦？」蘭生看著她毫不忸怩的模樣，心想你倒真是夠灑脫大方，與我年輕時代可謂風格迥異。
小姑娘看向遠方地平線上的太陽腦袋，微微一笑：「他老人家明明七百多歲了，卻偏偏喜歡人家十幾歲的小姑娘∼老牛吃嫩草……」
——女士，請注意，您也已經芳齡五百，嘲笑人家七百歲的，聽起來很像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過呢，他也夠憔悴的，因為人家小姑娘也不中意他，偏偏喜歡上了一個人∼」
——你們這關係，一環套一環，聽起來好像食物鏈……
「而那個人呢，居然已經有了老婆，好像，連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那可真夠苦逼的，算來算去，你們這一連串的妖，都敗在那一個人手裡了……
「說起來，為什麼連九尾狐那樣身份高貴的妖，也要去喜歡一個普普通通，沒什麼力量的人呢？」小姑娘微微蹙起了眉，側過臉認真地看向方蘭生。
——九、九尾狐？
——這個種族，按理來說，應該比較稀有吧……
「聽說她還一直叫那個人呆瓜……真想不通，既然是呆瓜一隻，又怎麼可能比得上瑞瑉呢？」
——……按、按理來說，這世上應該不會有第二隻九尾狐，喜歡叫一個人「呆瓜」吧……？
——不許你說屠蘇哥哥壞話！你才是大呆瓜、大傻瓜！
——什麼少爺，就是個呆瓜……
——呆瓜！笨死了，笨死了！還不快醒過來！
——……呆瓜……你真好……
一時間天旋地轉，腦中混亂一片，卻淨是同一個聲音。
輕輕的，細細的，像鈴鐺合著微風一般歡悅好聽。
悠于 2016-5-17 16:39
第25章 勿念前塵
青玉壇。
方蘭生來到百里屠蘇房門口，略一猶豫，便伸手準備敲門。
手還沒落到門上，就聽到裡頭傳來木頭臉欠扁的聲音：「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蘭生一聽，心裡就來火了。我靠，本少爺好心好意過來關心你，你就這態度，真把自己當二大爺了？！
他轉換方式，正要踹門而入，就聽裡頭傳來天氣娘一派天然的聲音：「蘇蘇你別這樣。有什麼事情，一直放在心裡，會悶壞了的。就算……就算少恭說，沒有辦法讓你娘起死回生，但是……天下之大，我想，一定會有別的辦法……」
木頭臉還是堅持，命令簡單明確：「請你，出去。」
蘭生聽了心裡窩火，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腳踢開門：「木頭臉你鬧什麼脾氣？晴雪是為你好，你怎麼這樣對人家說話？」
百里屠蘇皺緊了眉，像複讀機一般再次重複：「請你們，出去。」
方蘭生更加火大，卷了卷袖子正欲上前理論，這時風晴雪忽然下定決心一般地說：「蘇蘇……跟我、跟我回我家吧！」
——啥啥啥？！
——我我我、可以把這理解為、求……親……麼？
——這角色定位尼瑪反了吧？！反了吧？！
蘭生放下手，看向天氣娘：「回你家？回你家做什麼？」
風晴雪低頭，纖足無意識地在地上畫圈：「少恭不是說，蘇蘇想要的那個藥，他造不出來？也許，人界也沒有其他人能夠比得過少恭……但是，我想，如果是女媧娘娘的話，說不定可以的……」
——女媧娘娘？我了個去，你怎麼不說玉皇大帝，如來佛祖，齊天大聖？一聽就覺得坑爹……
百里屠蘇言辭依舊簡單：「勿要多事，出去。」
風晴雪還想說什麼，看百里屠蘇這副沒啥活氣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了回去。走到門口，還是不放心，回頭叮囑：「蘇蘇，你先好好睡一覺吧，其他的事就先別想了。一定、一定會有辦法的，你相信我。」
百里屠蘇沒有看她，風晴雪卻執拗地一直站在門口，方蘭生忍不住正要發作，就見他終是微微點了點頭。
風晴雪好似得到保證一般，這才放下心來，輕輕走出屋外。
這下就剩屠蘇和蘭生兩人在屋子裡了。
蘭生忽然沒來由失了底氣，半晌才沒頭沒腦冒出一句：「我說，你……肚子餓不餓？有沒什麼想吃的？我給你做。」（尼瑪小蘭你真是□□屬性啊……）
百里屠蘇此刻也懶得跟這粘人的傢伙重複請你出去了，乾脆無視，他一會沒勁了也就會走了。
蘭生等了一會，對方沒反應，他就只得自己圓場：「不餓是吧？那就好，那就好。」
他絞盡腦汁搜索枯腸，半天也沒組織出一篇完整的、有條理的、富於邏輯的、能夠安慰苦逼孤兒百里屠蘇的文章來，只得想到哪說到哪：「你的心情，我不是不可以理解。常言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
百里屠蘇卻忽然有了反應，伸手打斷他：「襄鈴在哪裡？」
方蘭生十分不滿，我這才剛開了個頭，還沒到□□呢。剛要傲嬌時才反應過來木頭臉說的是什麼，臉色大變：「你你你——你找襄鈴幹嘛？」
百里屠蘇一副懶得跟他廢話的樣子，上前推開他：「讓開，我去找她。」
等到百里屠蘇閃電一般奔出門外，方蘭生才堪堪合上大張著的嘴：「喂喂喂，木頭臉你到底什麼意思啊！」一路追了出去。
這邊廂，紅玉聽完襄鈴敘述了事情的大致因果，很快消化完畢，又道：「此事容後再細說。倒是還有一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襄鈴問：「什麼事？」
紅玉看著她，道：「小鈴兒……可有覺得那位巽芳公主……哪裡有點不對？」
襄鈴一愣，下意識地搖頭：「沒有啊，哪裡不對？」
紅玉追問：「這麼說，小鈴兒你看到的巽芳公主，就只是巽芳公主了？」
襄鈴露出個「？」的表情，點頭道：「當然啊，要不然還能是誰？」
紅玉歎道：「為什麼我卻從她身上，看到了原本待在少恭身邊的那位……寂桐呢？」
——？！
石破天驚。
襄鈴霎時間花容失色。
紅玉一見她這慘白臉色，立時明白了七七八八：「果然，是小鈴兒施的法吧？」
襄鈴咬了咬唇：「我……」
紅玉續道：「小鈴兒有先知之力，之前獨自去找巽芳公主，想來就是想以九尾天狐精湛的易容之術，重塑她昔日容顏，讓她來勸服少恭放棄。能想到這條妙計，也委實辛苦小鈴兒了。」
襄鈴鬱悶地搖頭：「哪裡精湛了……不都被紅玉姐姐看穿了麼……」
紅玉輕笑：「小鈴兒既能先知，想來也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既然如此，我能夠看出個中玄妙，並非奇事。但你無須擔心，至少除你我之外，我們之中尚未有人能夠看破。」
襄鈴微微松了口氣：「那就好。」
「可是……」紅玉輕輕蹙眉，襄鈴一聽她這轉折語氣，心又跟著拎了起來。
「如果真如小鈴兒所言，歐陽少恭就是昔日的太子長琴。那麼，以他上古神祇之修為，沒有理由看不破你的法術。」
============================我是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
「那只九尾狐……你可知道她……叫什麼名字？」蘭生怔忡片刻，終於擠出了這句話。
「知道是知道的，不過你問這個也沒用吧？」小姑娘奇怪地看著他。
「對，沒什麼用……我們、又不認識……」蘭生低下頭，聲音跟著低了下去。
——不用問了，就算真的是又怎麼樣，問了，又怎麼樣。
「對了，不介意的話，告訴我大俠你的名字好不好？」小八卦一下，以後好說給瑞瑉聽，人界原來真的有這麼呆的「大俠」。
方蘭生淡淡笑了笑：「我叫方蘭生。」
「哦，方蘭生是吧？我記住了。嗯……約摸人的名字也不好隨便問的，這樣吧，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好了，我叫瑤泉∼」
方蘭生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咯∼」瑤泉迎著新生的朝陽，如釋重負地拍了拍手，天藍色衣角一閃，來去無蹤，的確是只靈狐。
——她的原形，大概是只青狐妖吧……
蘭生繼續心不在焉地想著，他的潛意識告訴他，現在必須想點別的什麼，來分一下心。
——算了，心已經夠散亂的了，再分下去，不得碎一地了啊……
他跳下屋頂，此刻也沒了去和何家人打招呼道個別的心情，連去領賞金的心情都闕如。
迎著陽光，他從胸口，摸出一片小小的青色棉布。
「喜歡你」
喜歡你。
為什麼沒有扔掉，為什麼放在心口。
他無來由心煩意亂，這些問題，他不敢想，也沒有辦法解釋。
就著陽光，他微微眯起眼，最後看了看那塊棉布上，細細小小，點滴傷心的文字。
然後他放棄一般舒展了眉頭，揚手，那塊棉布便悠悠飄進了井裡。
以後，想必會有很好很好的人來照顧你。不會像人間的某個呆瓜，只會讓你生氣，讓你傷心。
蘭生苦笑，捂了捂心口。
——這種仿佛嫁女兒一般的感覺，是神馬……
有一點酸。有一點澀。卻說不上是為什麼。
她早已不是你喜歡的人。
你現在喜歡、將來也會一直喜歡下去的人，只有一個。
前世今生，都只得這一個。
可是……你從此，便不會再來看我了嗎？
方蘭生。你自己，不也從來沒有去找過她。
他走出何家，無奈地笑了笑。
——不來麼？不來也好。
回到家中，熱茶立時奉上。方蘭生心中感動，适才似有若無的酸意，此刻都化作了浮雲。
「月言，辛苦你了。」他捧住妻子的手，「對不起，害你這麼早起。」
月言溫柔地笑著，搖了搖頭：「我不辛苦啊，辛苦的是你才對。」
蘭生喝茶的手微微一頓，嘴角扯出個笑來：「比我想像的容易，根本沒費勁。」
「那，一切都還順利嗎？」月言拉了拉身上的披風，坐下來輕聲問。
「挺順利的∼都沒讓我顯露身手。」蘭生沖她笑笑，具體內容模糊處理，略過不提。
月言也回應他欣慰的笑意，什麼都沒追問。
她亦是聰明的女子，知道每個人心底都有無法言說也不可觸碰的領域，他不想說，她便不問。
當初他第一次見到她，就洩露了自己另有心上人的事情，可是最後他來向自己求親，她也當場答應了。
當時的她，什麼都沒問。所以現在，也不會再問。
第26章 屠蘇反常
「如果歐陽少恭就是昔日的太子長琴。那麼，以他上古神祇之修為，沒有理由看不破你的法術。」
襄鈴聞言，心中一涼。
——對啊，連紅玉姐姐都能輕而易舉看破的法術，少恭沒道理看不出。
「但是，如果少恭哥哥看出來了，為什麼不問公主姐姐呢？之前公主姐姐來找我，沒說少恭懷疑她啊。」襄鈴著急地說。
紅玉道：「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之前聽尹千觴與少恭的密談，也未曾覺得少恭有看破易容法術之意。當然，也不是沒有他雖然看破，卻故意不提的可能。」
「故意不提……意思就是，他故意不去問公主姐姐是嗎？」
紅玉點了點頭：「往好的一面想，也許，少恭並不介意自己的心上人已然蒼老的事實，他怕說出來，會害得巽芳公主再次離開。」
襄鈴點頭，這倒是很有可能。「那，往壞的一面想呢？」
紅玉道：「若是往壞了想，那麼很有可能，歐陽少恭已然看破巽芳公主前來找他是有人刻意安排，目的就是為了讓他放棄奪魂一事。那麼，幕後主使人不用想也必然是我們這群人。」
「紅玉姐姐的意思是，他現在的這些表現，很可能只是為了讓我們放鬆警惕，重新信任他。但其實，他還是會想要奪取屠蘇哥哥的魂魄？」襄鈴吃驚地捂住嘴巴。
紅玉蹙眉沉思：「究竟會是哪一種情況，那就要看，他到底是否像他說的那樣，鍾愛巽芳公主了。」
襄鈴慘白著臉，回想适才少恭的一系列表現。至少，他看著公主姐姐的時候，那種溫柔的模樣，和對所有其他人的溫柔都不一樣……至少，襄鈴是完全看不出來，那份情意會是假的。
可縱然如此，襄鈴此刻也不敢妄加判斷。一時間，蘭生化為焦冥的二姐，染上疫病的琴川居民，煞氣發作的百里屠蘇，一一在腦中閃現，她驚怕得快要吐了。
「可是，如果他沒有放棄原本的計畫的話，為什麼會放晴雪的哥……就是千觴哥哥自由呢？」襄鈴猛地想到這一層，脫口而出，「這樣的話，不就少了一個幫手嗎？」
紅玉眉頭鎖得更深，纖指擱在下巴上細細思量：「這我卻也不知……總之，少恭此人，心術頗深，還是嚴加防範為妙。還有一點，就是他究竟和百里公子都說了些什麼。」
襄鈴點頭：「沒錯。這確實很重要……只是，屠蘇哥哥現在這個樣子，一定……什麼都不會願意說吧……」
接著，很囧的事情就發生了。
襄鈴話音剛落，門就被一股大力推開。
紅玉一見來人，有些意外，卻依然遊刃有餘：「百里公子這是做什麼，就算想要進來，也應事先叩門才是。不然我們兩個女孩子家，可是有諸多不便，萬一出了點什麼，那可多不好。」
襄鈴倒沒在意百里屠蘇的失禮，只是瞪大了眼，想他這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百里屠蘇也不顧旁人眼光，逕自上前，雙手果斷捏住襄鈴雙肩，上下打量，問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襄鈴飽受驚嚇地看著他：「屠蘇哥哥……你沒事吧？」怎麼突然過來問我有沒有事……
「你……」百里屠蘇仿佛這才意識到周圍還有其他兩個人，四隻眼睛爆發出超過1000的瓦數，總算是收回了兩隻手，恢復了一貫的冷面，「你最近，沒出什麼事吧？」
「沒……沒有啊……」襄鈴越發莫名其妙。
紅玉開口道：「百里公子這話問得可就奇怪了，小鈴兒一直都和我們在一起，怎可能會出事。」
百里屠蘇看了看她，不知為何，紅玉覺得他那眼神包含了這麼一種意思——「就是因為和你們在一起，出事的概率才會特別的大。」
「喂喂木頭臉，我說你才是出事了吧？剛才明明還擺著一張死人一樣的臉，怎麼突然就過來找襄鈴了……」方蘭生踏進屋子，一樣的氣喘吁吁。
襄鈴愈發奇怪：「屠蘇哥哥，你找襄鈴有事？」
百里屠蘇看了看她，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幾秒之後擠出一句：「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襄鈴滿臉的迷惑：「我……沒什麼特別的打算……屠蘇哥哥要去哪裡，襄鈴就去哪裡啊。」
方蘭生聽了這話，頓時一種天誅地滅的感覺迎面撲來。
——尼瑪！這是神馬句式啊！
——屠蘇哥哥要襄鈴做什麼，襄鈴就做什麼。
——屠蘇哥哥要去哪裡，襄鈴就去哪裡。
——屠蘇哥哥要XXXX，襄鈴就XXXX……
方蘭生正原地幻滅中，就聽百里屠蘇輕輕開口：「我沒什麼地方要去。襄鈴可有想去的地方？」
襄鈴想了想，道：「那就去屠蘇哥哥的家鄉吧。」
方蘭生終於忍不住嚎了出來：「襄鈴！你你你——你去這木頭臉家裡做什麼？去他家還不如去我家——」
紅玉袖子一揮：「猴兒莫要多事，依我看，不如就按小鈴兒所言，先去造訪百里公子的故鄉。」
方蘭生不滿道：「幹嘛一定都要去他家？」
襄鈴道：「離家這麼久了，屠蘇哥哥一定也很想家吧。雖然……雖然屠蘇哥哥的媽媽，不能再活轉過來，可是，屠蘇哥哥還是想回去看看她吧？」
百里屠蘇面無表情地問：「那你呢？你想不想回自己的老家看看？」
襄鈴誠實地點頭：「想啊……」
「那我們就一起去你家吧。」別去我家，我不認識路。我對你家比較熟。
襄鈴覺得奇怪：「可是，屠蘇哥哥的事情更重要吧？我、我也不是那麼急著回家的……」
「哎哎你們都別爭了，我看不如這樣好了，木……你呢，就跟著女妖怪還有晴雪回你自己家，我呢，就先陪襄鈴回她的故鄉，然後我們再在你家會合，怎麼樣？」方蘭生提議。
百里屠蘇第一時間反對：「不行。」開玩笑，怎麼能讓襄鈴單獨和你走。
方蘭生抱臂：「這可是你說的啊，你要是不同意兵分兩路的話，那我們就一起去你家。然後呢，再一起去襄鈴的家看一看∼」
紅玉微笑，原來這猴兒，是變著法兒彆扭地表達他對百里屠蘇一貫似有如無的關心呢。便頷首道：「猴兒這回說的倒是有理，那便依你所言吧。」
方蘭生得意得尾巴立刻翹了起來：「那是∼」
百里屠蘇乾咳一聲，道：「我家……離此地甚遠，實在不敢勞煩各位為我奔波。」
紅玉輕笑：「百里公子這話可就見外了。」
方蘭生附和：「就是，我們不是一路為你奔波到現在麼？怎麼，你嫌棄我們了？」
百里屠蘇側側頭，掩飾自己真心嫌惡的目光。
襄鈴補充：「沒關係的，我和屠蘇哥哥的家都在南疆，先去屠蘇哥哥家裡，再去襄鈴的家，就不遠了啊。」
百里屠蘇回頭：「你知道我家在哪裡？」
襄鈴本能地點頭：「知道啊，在烏蒙靈穀……」
百里屠蘇嘴角浮上一絲淺笑，心道：啊，原來是在那裡啊。
方蘭生摸不著頭腦了：「你們倆……以前認識？」
百里屠蘇沒接話，心道：十幾年前就認識了。
他不搭理方蘭生，只簡單道：「既是如此，我們便明日動身。」
百里屠蘇走後，紅玉沉吟一會，道：「百里公子……怎麼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方蘭生也納悶：「就是啊，剛才還一副飽受打擊的樣子，怎麼這麼快就恢復了？」說真的，我覺得還是先前那個萎靡不振的木頭臉看起來比較順眼的說。
襄鈴道：「屠蘇哥哥心裡應該還是很難過的吧，他也不肯說少恭哥哥跟他說了些什麼……也許，他是不想讓我們為他擔心。」
紅玉不置可否，暗暗思忖：百里公子……緣何對小鈴兒如此關心？
次日，眾人向少恭辭行。少恭對自己必須留下來主持大局，不能同去一事深表遺憾，而令方蘭生更加遺憾的是，尹千觴積極表示他想跟著一起去。
於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再次出發了。只是臨出門前，襄鈴最後回頭，望了歐陽少恭一眼。
——對不起，屠蘇哥哥，襄鈴……恐怕要說話不算話了。
一路上風平浪靜，唯一令襄鈴覺得奇怪的，就是百里屠蘇總是時不時看向自己。
這倒也沒什麼，但總覺得，他的目光……包含一種觀察的意味。
——是不是我預知能力太強，引起他懷疑了？
只是她現下也沒什麼餘力思考這些，她考慮的是其他的事。
來到烏蒙靈穀之後，見到女媧神像，風晴雪立刻規規矩矩地行禮，百里屠蘇卻沒反應。
襄鈴眨了眨眼，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忍住了。
進了村子之後，百里屠蘇四下看看，道：「大家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襄鈴問：「屠蘇哥哥不去看看娘親嗎？」
百里屠蘇一頓，之後說：「我現在還沒那個心情。」關鍵是我不知道真的百里屠蘇把他娘藏在哪裡啊！還得等入夜之後先去找找……
襄鈴便沒再說什麼。
第27章 攜手夜奔
是夜。烏蒙靈穀。
方蘭生剛剛鋪好被褥，正準備幸福地捲進去美美睡一覺之前，忽然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方蘭生直覺認為是襄鈴，也不多想，果斷沖過去開了門。
——竟然、竟然真的是啊！！！
電光火石間，丫一片混亂的大腦中模模糊糊飛過「更深露重」「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如何是好」等一系列敏感詞彙，再一看自己——
我了個去！！！！我身上就只剩一件深衣、深衣啊！
他來不及多想，光速拽過離自己最近的——被子，三兩下把自己卷成蠶蛹，然後調整出一張最完美的傻笑，問：「襄鈴，你找我，呃那個，有事嗎？」
襄鈴點了點頭，倒是沒在意他這一身犀利的造型，只小聲道：「蘭生，我能不能進去跟你說？」
——啥啥啥啥啥啥？！！！
——方蘭生你的春天終於要來了麼……
可是，他沒有想到，雖然滿心滿眼的「歡迎光臨」，說出口的卻是：「這樣……不太好吧？」
——尼瑪，我傲什麼嬌啊？！！！果然是傲嬌習慣了張口就只有傲嬌了麼？！
——我的人物設定要不要這麼蛋疼啊……
襄鈴奇道：「哪裡不好？」
蘭生結結巴巴地：「我……我還沒準備好……」
——準備你妹啊！我……我到底在說些神馬……
襄鈴急道：「蘭生！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說完了我們就要趕緊準備了！」
這話聽在傲嬌蘭耳中，不可能不多想，他的設定就是妄想狂人，不可能不想歪。
他的腦內分析大致是這樣的思路：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深更半夜跑到男人房門口，說有重要的事——除了人生大事，那還能是神馬啊？！啊？
【說完了我們就要趕緊準備了】——沒錯啊，人生大事說完了談妥了許諾了，接下來不就是要準備親……親事了麼？
——這……這也，是不是太快了點兒……？
他愣了幾秒，憋出一句：「光我們準備可能……還不行，我得先跟我二姐說說……」
襄鈴連連點頭：「我們就是要去找蘭生的二姐啊！」
——神馬？！
——看我的口型！看我的口型！
——她居然……這麼迫不及待要嫁……給我了麼？
——方蘭生你醒醒啊怎麼大半夜就開始發夢……（不大半夜發夢難道是要大白天才發麼？）
方蘭生大驚失色，訥訥道：「襄鈴……你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襄鈴急道：「如果再不趕回去，琴川有可能會疫病流行，蘭生的二姐也會……你覺得這還適合從長計議嗎？」
——什麼？！疫病？！
蘭生這回是真吃驚了，連聲問：「你……你說什麼？琴川……我二姐她怎麼會……」
襄鈴也不與他廢話，一閃身鑽進房中，眼神示意蘭生把門掩上。
之後，襄鈴道：「我……先前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夢見整個琴川，都開始蔓延一種怪病，蘭生的二姐也不幸染上，所以，我們必須先回蘭生家裡，阻止這件事情！」
——什麼？做夢？
蘭生莫名其妙：「襄鈴，既然只是做夢，那……應該不是真的吧？」
襄鈴急得直搖頭：「不是的！你相信襄鈴，襄鈴是九尾天狐，做的夢……做的夢……如果不提前想辦法阻止，就有可能會變成現實！」
蘭生摸摸頭，想，你有啥證據能證明這一點麼……
襄鈴急中生智：「蘭生，你的二姐，是不是叫方如沁？」
蘭生點頭：「是啊，你怎麼知……」
——我擦！原來你還有這兇殘功能啊！
——好可怕！你的夢裡，連我二姐的名字都爆出來了……
襄鈴不知他心中翻江倒海，只道：「這件事，我暫時還不想驚動大家，畢竟……屠蘇哥哥的心情還沒有好轉過來，我想，應該多些人陪陪他……」
蘭生道：「那你的意思是……就我們兩個人回去？」
襄鈴點了點頭。You got my point.
蘭生的面容變得嚴肅，裹著被子從床上站起來，道：「明白了！我現在就收拾，襄鈴，一會我們便在村口會合。」
襄鈴欣慰點頭：「襄鈴知道了。蘭生，你小心些，不要被其他人發現。」你那不靠譜走到那惹事到哪的性格，千萬別把這夜奔計畫搞砸了……
蘭生剛要點頭，忽地想起一事：「可是，等到明天，他們發現我們不見了，那該怎麼辦？會不會到處找我們啊？」
襄鈴一愣：「對啊……這個，襄鈴倒是沒有想到……」
蘭生頓感無語。親，在你心中，我們男二女二的存在感真的就有這麼稀薄麼？憑空消失都沒人會注意？好歹我的臺詞量還是全劇組第一啊！
蘭生道：「你別急，先回去準備，我來給他們留封信。」
襄鈴不放心：「信裡該怎麼說才好？」
蘭生想了想，也覺得這事委實不好解釋，一來麼太突然，二來麼還是太突然，明明好不容易到了南疆，怎麼一晃眼就趁著夜裡逃回南方了……
——水土不服？這理由明顯說不通……
眨眼之間，蘭生忽然有了主意：「我知道了！」
「什麼什麼？」
蘭生笑笑：「現在沒時間說了，我得趕緊動手寫，一會兒村口見啊∼」
不多時，蘭生、襄鈴二人，以前所未有的做賊一般的舉止，穿著情侶裝級別的夜行衣，手拉著手騰雲駕霧，直奔琴川而去。
在寒風凜冽的高空中，蘭生雖然冷得牙齒都打顫，卻始終挺著不到一米七的個頭，擋在襄鈴前頭，盡可能塑造一種樹大擋風的偉岸形象。
襄鈴忽然道：「我剛剛出來的時候，發現屠蘇哥哥不在房間裡。」
蘭生心想怎麼都這時候了你還惦記著木頭臉，不過鑒於他自己心裡到底也是放心不下，便問：「是不是又跟晴雪兩個人出去了？」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兩個人都是少數民族，現下回到這充滿異域風情的地方，難免要交流一下彼此的感慨……
襄鈴道：「沒有，晴雪好好地在自己房間裡……」聚精會神地做蟲子粉……天，她該不會是打算用這個來安慰屠蘇哥哥破碎的心吧……
「這倒奇了，那木頭臉這麼晚了會去哪裡？」
那邊廂，百里屠蘇打了個噴嚏。
他擦擦鼻子，心想：百里屠蘇你可害死我了，這麼晚不能睡還得出來找你把你娘藏在神馬地方……之前倒是有聽襄鈴說過一次，好像是個冷冰冰的洞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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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琴川。
蘭生足一沾地，立馬拽過旁邊一個攤販：「最近這裡有沒有什麼異常？」
攤販上下打量他，眼前這人，通紅的眼睛（一夜沒睡），淩亂的髮型（被風刮的），怪異的舉止（城管氣場），玲瓏的妹子（……），想了一會兒，道：「除了您以外，這座城市一切都很正常……」
蘭生、襄鈴二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兩人互相望望，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自從青玉壇出來之後，大家心頭一直沉甸甸的，此刻卻仿佛拋開了一切，身心都變得輕盈了起來。
攤販莫名其妙地看著情侶不像情侶，兄妹不像兄妹的兩人，心想今天這生意估計不好做了，大清早就碰到倆神經病……
蘭生往前走幾步，面朝碧湖綠柳，伸開雙臂做了個深呼吸：「啊∼∼∼終於回家了，太好了！」
襄鈴跟著走過去，笑著刮臉羞他：「之前也不知道是誰，死也不肯回去∼」
蘭生老大不好意思：「我……其實我……真的有些想家了……特別是在青玉壇，看到木頭臉之後……」
他笑得微微窘迫：「說起來也挺不好意思，但是……這一路奔波，雖然一開始我只是想幫少恭，但是現在，聽說木頭臉的心願再也沒辦法實現的時候……我……變得瞧不起自己……太不懂得惜福了……」
襄鈴安靜地望著他，心想：不是的，蘭生，不是的。
——你比襄鈴，已經要好很多很多了……
——從前你對我那樣好，我卻從來沒有珍惜過。其實就算當時不能回應，我也應該珍惜的。
蘭生續道：「父母健在，不需要多掛心，雖然他們不太管我，其他姐姐也各忙各的，可至少有二姐一直照顧我。她脾氣大了些，對我卻真的很好。記得小時候，娘陪我不多，總是二姐在身邊，喂我吃飯、哄我睡覺，自打她學了女紅，我穿的每件衣服，都是她親手縫的。」
襄鈴眼中漸漸蓄了淚水，嗯，我知道，蘭生的二姐，的的確確很疼愛蘭生……
——所以，如果她真的能夠泉下有知，你不想再讓她擔心了。
——換做是襄鈴，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蘭生看向自己家的方向，輕聲道：「在我心裡……非常清楚，二姐比任何人都要疼我，正因為這樣，才敢做一些任性妄為的事情吧……反正到最後，她都會原諒我的……想一想，實在太不應該了……」
襄鈴搖搖頭：「蘭生，現在還不晚啊。你要是想念她，我們就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
蘭生點頭：「襄鈴，謝謝你。」
襄鈴剛要說不用，忽然方小少爺又是臉色一變，靠過來小聲說：「不過，我跑出去這麼久，連個信兒都沒有，我二姐一定氣瘋了……待會兒她要是罵起我……」
「我就幫蘭生說話？」襄鈴問。
「你真聰明！襄鈴，我的生殺大權，就都交給你了！」
悠于 2016-5-17 16:39
第28章 遭遇搶親
烏蒙靈穀。
次日早晨，百里屠蘇還沒醒（事實上他是剛睡下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了可憎的敲門聲。
「蘇蘇？蘇蘇你在嗎？」
——我現在真心覺得這呆妹子有點煩。
百里屠蘇翻了翻眼皮，困。不理她，接著睡。
敲門聲明顯帶上了動作行為主體轟炸機般的性格，響得不屈不撓，百里屠蘇打定主意閉目裝死，最後天氣姐終於著急了：「蘇蘇，你醒醒啊，襄鈴和蘭生不見了！」
——啥？！神馬和神馬不見了？！
他用0.1秒的時間出現在門口，嚇了風晴雪一跳。
他也沒理她，直接就往襄鈴房間跑。
路遇紅玉，對方剛說一句：「公子……」一陣勁風刮過，百里屠蘇早沒影了。
——這是人的速度麼？
紅玉如是想。一路上自己「敏」最高的時候，好像也還趕不上他……
——到底他跟小鈴兒是怎麼了？這一路上可是在意得有些過分了啊。
果然，房中空空如也。
——神馬大家一起先去木頭臉家，結果剛來你就帶著襄鈴那笨丫頭私奔了？！
不過很快，百里屠蘇就露出了一絲冷笑，不要緊，依你那智商，依你那人脈，你還能跑到哪裡，肯定是回你老家琴川了！
耳邊忽然想起了一個怪裡怪氣還充滿熱力的聲音：「我沒看錯吧？恩公，你剛剛笑得……很是……很是……邪魅啊∼」
百里屠蘇差點被他這別致的形容詞給整吐了。
——你可算了吧，說到邪魅，誰能比得過你前任BOSS。
尹千觴照例噴著酒氣笑了笑，慢悠悠道：「方家那不省心的小公子，留了張字條給我們。」
百里屠蘇沒等他再說，早就一把奪過，一目十行地繞過所有虛詞敬辭禮貌用語，直奔重點。
「襄鈴生於南疆，自入南蠻之地之後，愈發思念親人，徹夜難眠。在下心有不忍，仗義相助，故尾隨前去尋訪她生身母親，還盼各位勿念為上。此地荒涼，各位保重，努力加餐。」
——還加餐！加你妹啊！
百里屠蘇恨不得當場就把這破紙撕成一萬片。
不過他面上好歹是HOLD住了，儘量蛋定地陳述意見：「這似乎有些突然。」
尹千觴摸著下巴，表示贊同：「是啊，突然得像是蓄謀已久了∼」
百里屠蘇看著他，眼中嫌惡之意漸消。
——尼瑪，知音啊！我也這麼覺得！
「恩公你說，這倆小孩兒∼該不會∼是私奔了吧？」尹千觴擠眉弄眼地問。
「姓方的有這麼大的膽子？」想也不想，百里屠蘇脫口而出。
「對啊，敢搶恩公的意中人，嘖嘖，這小公子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尹千觴搖頭歎息。
那邊紅玉和風晴雪一起走過來，風晴雪問：「蘇蘇我們現在怎麼辦呢？」
百里屠蘇眉頭都不動一下：「現在出發，去琴川。」
紅玉一愣，風晴雪也為難道：「可是……蘇蘇的娘親……蘇蘇不是還沒有去見她？」
百里屠蘇心道那又不是我媽，何況昨晚我花了大半夜辰光，才終於拜見了她老人家……
紅玉此刻道：「依我之見，憑那猴兒和小鈴兒的本事，一路上應當不會出事。公子莫忘了，小鈴兒原本就天賦異稟，想來一路上就算有甚兇險，也能一一避過。倒是公子難得回來一趟，紅玉覺得，是不是應該先回去仔細看一看，或許能找到一些當年之事的蛛絲馬跡。」
風晴雪撓撓頭：「紅玉姐是什麼意思？蘇蘇殺了那個雷嚴……不是已經給巫祝大人和村子裡的人報了仇嗎？」
紅玉道：「或許是我多想，只是覺得，雷嚴固然是元兇之一，但是……也許並不只有他一人。」
百里屠蘇望天，心想：真煩。元兇我早知道是誰了，可是又不能跟你們劇透……
——穿越黨內心濃濃的苦逼，你真心傷不起。
他無奈之下，只得點頭：「我先帶你們去看……我娘。」
眾人便都跟著去了，只是大家都忘了一件事。
今夜朔月。
============================我是場景轉換的分界線===============================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來到方家大院門口。
看門的一見小少爺回來了，激動得差點當場下跪，語無倫次地往裡頭沖：「二小姐！二小姐！小少爺回來啦∼∼」
方蘭生連忙原地調整造型，拉平褶皺，拍灰，書包背好，頭巾系好，揉出微笑，這一套動作都以肉眼無法捕捉到的速度高效完成，可見蘭生二姐的威懾力強度有多大。
只可惜，這麼完美的造型還沒來得及給自家二姐看到，背後就響起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聲音：
「方、蘭、生！！你這小兔崽子可算回來了！！」
0.1秒的時間，襄鈴目睹了完美先生方蘭生整個人裂變的全過程。
他轉頭的時候，襄鈴聽到他身上每一個關節都像是沒上油的機器一樣哢哢作響。
不遠處，嫵媚的奶娘正風情萬種地朝這邊邁著淩波小碎步一路跑來。
那個蘭花指翹得讓人風中淩亂：「兔崽子！殺千刀的負心漢！良心被狗吃了！」
她以和方家二姐幾乎爆表的同步率，狠狠扭住方蘭生的耳朵，吼道：「說！！前些日子死去哪裡？！」
方蘭生拼命掙扎：「我……你放開！」
奶娘不依不饒：「小姐之前大病一場！兔崽子還敢在外逍遙！走！乖乖跟老娘去孫家探望小姐！！」
方蘭生眼珠險些脫框：「什麼？！孫家？現在就去？！」
孫奶娘胸脯一挺：「還敢廢話？！要想逃老娘就打斷你的狗腿！叫滿大街都曉得，你這兔崽子是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方蘭生大驚失色，心想你這邊一開罵，那邊萬一我二姐出來，我可不真的要被浸豬籠了……連忙伸手告饒：「別別別、你別嚷嚷！」一邊暗暗叫苦，「始亂終棄……這都從何說起啊……」
襄鈴眼見蘭生就要被拖走，一急也顧不上其他，輕輕一抬手，「啪」地一聲，扇骨敲在奶娘手上，對方「哎呦」一聲，好歹是放開了負心漢。
方蘭生正在嘶嘶哈哈地揉著發紅的耳朵，就聽襄鈴怒道：「你幹嘛這樣凶？蘭生為什麼要跟你走？」
孫奶娘上下一看，見是個平胸蘿莉，壓根就沒把小姑娘放在眼裡：「不關你事！兔崽子過來！難不成要老娘親手逮人？！」
蘭生還未接話，襄鈴已經笑了：「好呀∼逮得到就來呀∼」邊說邊悄悄拉住方蘭生的手，然後趁著奶娘尚未發威，轉身就往方家大門裡沖。
卻不想剛跑幾步，蘭生就忽然站住，掙開了襄鈴的手。
襄鈴不解地焦灼地看著他。
蘭生下定決心一般地說：「襄鈴……我……我不會逃的。這件事情，早晚也是要說清楚，我不能因為自己任性妄為，就害人家小姐生病。所以，我還是得跟她去一趟孫家。」
襄鈴看看他，聲音輕輕的：「去了……你打算怎麼說呢？」
蘭生帶著少見的嚴肅：「我想見機行事，最好能趁這機會，和那什麼小姐講清楚……雖然，很對不起她，但是……哎，反正你明白就是了。」
襄鈴默默無言。
蘭生緊張地：「襄鈴，你相信我……」
孫奶娘拉高嗓門：「兔崽子磨磨蹭蹭個什麼勁！還不快滾過來！」
方蘭生不耐煩地吼回去：「來了！真煩……」
他小聲跟襄鈴說：「我去了，你先去客棧，我很快就來找你。」
說完，他便理理書包，步履沉重地朝奶娘那個方向邁去。
抬腳發現邁不開步。
衣角被人牢牢拉住了。
「蘭生，別走。」
「別跟她走。」
回頭一看，小狐狸又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這麼呆……」
——這一走，我怕你又會……不要襄鈴了……
方蘭生愣愣地看著她，一瞬間神馬奶娘，神馬孫家，全部飛出了大氣層。
直到孫奶娘咆哮著沖過來，再次惡狠狠地擰住他的耳朵，他才齜牙咧嘴地被拖走。
還是放了手。
襄鈴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想著孫小姐，自己真的羡慕她。雖然她身體孱弱，足不出戶，可是至少，有人疼愛，有人替她做主。
她和蘭生，有婚約，有前世，仿佛任何一樣，都可以將自己打敗。
——你也本該是青丘之國的公主啊，是你自己，偏偏要到人間來。
一個聲音在心底歎息，襄鈴愣住了。
——這個聲音……好熟悉……
襄鈴下意識地回頭：「瑞瑉……哥哥？」
卻看到姍姍來遲的方家二姐。
以及小心翼翼扶著她的丫頭。
方蘭生好不容易從奶娘手裡救回自己可憐的耳朵，邊揉邊道：「真是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好不容易回趟家，連我二姐都還沒見著，你倒先來了。」
孫奶娘言辭間掩不住的得意：「你當老娘這些日子都在幹嘛？我可是天天要往你們家跑個十趟八趟的，你還能跑得了？」
蘭生大驚失色：「你你你——你有沒有……跟我二姐說什麼？」
孫奶娘扭了扭腰：「你二姐可是大忙人，老娘去煩她做什麼。」
方蘭生堪堪放下心，不料奶娘又道：「反正她已經答應，等你一回來，就立刻送過來拜堂！」
第29章 初會月言
襄鈴看了看方如沁，怎麼看都覺得她氣色不太好，心一急便莽莽撞撞沖上去問：「你……不舒服嗎？」
方如沁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笑道：「你是蘭生的朋友？他人呢？」
襄鈴答：「被那個奶娘抓去了……你的身體還好嗎？」
方如沁沒在意她的問話，只忍不住笑：「看來那皮猴子，這回可是在劫難逃。」
她這麼一說，襄鈴的心立馬被拎了起來，這邊卻又在想方家二姐到底有沒有染病，心裡頭七上八下的，最後還是先問：「方姐姐，你最近身體還好嗎？有沒有生病？看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方如沁對丫頭擺擺手，示意她不必攙扶，笑著告訴襄鈴：「沒事的，就是昨晚店裡把喜服的樣子送來了，我怎麼瞧都覺著不中意，乾脆自己畫了個繡樣，歇得晚了些而已，不妨事。」
襄鈴道：「喜服？……蘭生的？」
方如沁點點頭。
襄鈴低頭，悶悶地：「你對蘭生真好……」
方如沁皺了皺鼻子，笑得略帶狡黠：「等他回來，看我不打死他！」
方如沁帶襄鈴進屋，指著一桌的點心道：「剛剛讓他們先預備點吃的，沒馬上出去，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被孫家那奶娘抓走了。」
襄鈴微微瞟了一眼方如沁，怎麼覺得你好像很幸災樂禍的樣子……
方如沁又笑：「不過沒事，還有你在嘛。對了，你是蘭生的朋友吧？」
襄鈴點點頭：「我叫襄鈴。」
方如沁拉她坐下：「哦，襄鈴……你是哪裡人呢？」
襄鈴想了想，覺得回答得過分具體好像不是什麼好事，便含糊道：「我家在南疆。」這也不算撒謊。
方如沁笑道：「怪不得，我說你這一身打扮，看起來可真不像中原人士。」很快又問，「你和我弟弟是在南疆認識的了？」真是膽大包天！居然跑到南疆那麼遠！
襄鈴搖搖頭：「其實，是襄鈴跑到這邊來玩，在梅山遇到蘭生的。」
方如沁表示很感興趣，想要瞭解具體經過，襄鈴便採取了讚揚蘭生各種美好（？）品質的主基調，把一路上的事情一一告知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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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
蘭生一路以為，自己剛進去肯定就要被個大麻袋蒙住頭臉，摁在地上硬跟那天仙小姐拜堂，於是裂著一張殘念的臉進了孫家後院。
結果在見到孫小姐真顏，發現她原來真的就是賀文君轉世之後，完成了他今天的第三次裂變。
——襄鈴……果然誠不我欺……雖然我以為自己已經做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輪回轉世一說，在古劍的世界裡，原來真的靠譜啊！（襄鈴曾在第12章，告訴蘭生孫月言就是賀文君的轉世）
之後孫小姐提起了她對自己好印象的來源，原來全部源自於一隻癩皮……
方蘭生不知是該哭該笑，尤其聽到孫小姐說「我覺得那個男孩子真是威風凜凜，有勇氣去做別人都不願意做的事情」時，拼命回憶自己當時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造型，儘管他不願承認，但還是依稀記得自己那時候熱血沸騰的傻樣就跟個2B少年沒甚兩樣……
孫小姐真誠地說：「公子從小就這般善良，儘管已是過去很久的一樁小事，我卻……卻一直記在心裡，不曾忘記……」
方蘭生不知所措地摸摸頭。真是太戲劇化了，我這麼多年來唯一具有閃光點的一幕，就這麼被你抓個正著。
最後孫月言想，自己活了這麼些年，都沒有去爭過什麼，可是自己是真心喜歡方家公子。她想，終身大事，總該為自己選擇一次。
她便鼓起了弱質纖纖女兒家的全部勇氣，輕聲相詢，公子願不願意與我舉案齊眉，共度此生。
於是方蘭生手頭這張好人卡，便是無論如何不好送出去。
孫小姐見他這副扭曲糾結的模樣，終於想到另一種可能：「莫非……公子已經有了情投意合之人？」
方蘭生立馬摸頭：「啊這個……有，還是，沒有啊？」你以為你是小瀋陽麼親……
其實他倒是當真想點頭，卻到底因為存了歉疚，總覺得被女孩子主動告白，立馬回絕的話，不僅傷了對方的心，也搞得場面很尷尬的說。
他這時無比羡慕木頭臉一貫的冰山風格，遇到這種事情，肯定是面無表情地拒絕，然後扭頭不帶一絲雲彩地離去。（其實百里屠蘇那是為了掩飾內心默默的尷尬情緒）
孫小姐何其聰明，失落表情只得一瞬，便輕聲道：「我……我明白了……」轉身，「險些……一時任性，做了壞人姻緣之事……公子見諒……我……即刻與爹爹去說……退了……這門親事……」
方蘭生連忙伸手：「呃那個……」手尷尬地停在半空，同時內心滾動吐槽自己今天的臺詞真是毫無亮點，不是「啊這個」就是「呃那個」，這麼多虛詞代詞是想表達神馬啊？！
——沒有辦法，你剛剛才說，我是特別善良的人……
——唉，良心，你總是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在我胸口歡脫地扭秧歌……
眼見孫小姐並不回頭漸行漸遠，方蘭生愣愣地想，一個弱質女子，為人處事尚能這般乾脆果決，自己一個大男人卻如此婆婆媽媽，按下葫蘆浮起瓢，沒有一刻消停……還是男人麼這！
他終於於此刻爆發出獅子座男的果敢作風，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前頭攔住孫小姐：「等等！」
之後方蘭生承認，面對女孩子，特別還是美女，紅紅的眼眶盈盈的淚光確實相當有難度。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這件事，不應該由你來說。一切因我而起，我必須自己去和伯父說個明白！要怎麼罰我都認！」
孫月言微微苦笑：「公子不必如此認真，何況我爹對我疼愛有加，怕是會出言衝撞公子……再說，無論是公子來說，還是我來說，結果……不都是一樣……」
蘭生心中大感歉疚：「是我對不住你……害你生病……還害得你……名節不保……」
孫月言搖搖頭：「沒有那麼嚴重，公子不必自責。」
蘭生卻道：「我知道你不願意怪我，但是……但是如果換做是我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二姐一定會恨不得把那個男人千刀萬剮！」
孫小姐一愣。心想，您這例子舉得可是真貼切，如果您被另外一個男人拒婚，我倒認為您的二姐會先把您丟到河裡去……
方蘭生此刻卻沒了玩鬧的心情，只顧低頭認罪：「都是我的錯，所有的罪責，也都應該由我來承擔！」
只是孫月言是不懂他這話內裡的含義的，蘭生的意思其實是，你前世的死，今生的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我沒有給過你快樂，給你的，只有不幸。
你卻不知道，其實你的魂魄，一直守在我身邊。
倘若不知道這一切，可能我不會這麼想。可是既然已經知道了輪回中的紛繁糾葛，再想輕輕撇開，卻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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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
小姑娘的眼神飄忽不定，說話心不在焉，方如沁已然看出來端倪。
——這麼晚了，蘭生還沒回來，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正心神不寧，方如沁也道：「怎麼蘭生還不回來？孫家真留他拜堂了？」
「什麼？！」襄鈴一下子站了起來。
方如沁忍笑：「沒有，我不過隨口說說，怎麼你就當真了。」
襄鈴微微窘迫地坐下，還是不放心：「可是……蘭生他……怎麼還不回來？會不會……會不會……」會不會還是像從前一樣，改了心意……
「會不會喜歡上人家姑娘，不要你了？」方如沁喝了口茶，笑問。
——！！
——為什麼襄鈴周圍的人一個個都有著如此犀利的眼神！
「說真的，你真喜歡我那傻弟弟？」方如沁又問。
「我……」襄鈴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一會，才小心地試探，「我喜歡他，你會不會不高興？」
方如沁奇道：「我為什麼要不高興？我只會覺得你眼光倒是不錯∼我們家蘭生可是什麼都會。」
襄鈴點頭：「是的是的！蘭生做的東西都好好吃∼」
方如沁微笑，這話你今天已經說了不下八遍了，我真心懷疑你是不是因為好吃所以才看上我那傻弟弟的。
她笑了笑，說：「你放心好了，孫家是大戶人家，知書達禮的，不會做出強迫人的事來。」
襄鈴咕噥：「可是那奶娘就不一定。」
方如沁笑噴：「那猴子若不是真想解決這件事，就憑那奶娘，想來也拉不走他。」
她說著，看了襄鈴一眼，仿佛過來人一般地說：「男人，就得有擔當。」
方蘭生拖著疲憊的身軀穿過燈火通明的街道，一進廳堂，就被眼前這一桌子閃瞎了狗眼。
爹、娘、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等等一干人都在這兒鳥語花香呢……
把個襄鈴團團圍在當中——你們這是要鬧哪樣啊！
「爹，娘，蘭生回來了！」眼尖的三姐夫一眼看到他。
「好了好了，大家開飯！」
一桌人齊齊歡呼，同時極有默契地把小狐狸身邊那個黃金座位給他留出來。
他坐下之後，和襄鈴四目相對。
襄鈴道：「你……」
蘭生道：「我……」
兩人都有滿腹的話要說，偏生找不出個頭緒。
三姐方如音打斷：「別你你我我的了，菜都涼了，趕緊的，先吃飯！」
蘭生只得悶不作聲，掃了一遍桌上的菜，忽地沖廚娘喊了聲：「華姨，再來盤蒸包子！」
襄鈴立馬抬頭。
蘭生連忙補上一句：「肉餡的∼」
第30章 心如匪石
「別、別麻煩了！」襄鈴忽然提高嗓音，一桌子人都靜了下來。
蘭生莫名：「怎麼？你不是愛吃包子嗎？」
襄鈴咬了咬唇，搖搖頭：「這些已經夠吃了，就不要麻煩人家再做別的了。」
——襄鈴忽然有一種「吃完了包子，我就送你上路」的感覺，所以，別讓我承你的情。
蘭生全然不懂女孩兒家這些患得患失的細膩心思，只覺襄鈴真個乖巧懂事，內心暗暗高興，想著一定可以增加在家人面前的印象分。
而襄鈴內心焦灼地渴盼著蘭生的答案，又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只得試圖從蘭生的一言一行上看出些端倪，是以處處多想，心中顛倒不已。
蘭生還是習慣性地先給襄鈴夾了一隻最大塊的雞腿，然後邊扒飯邊問：「你們剛剛在聊什麼那麼開心？」
方如沁笑道：「在聽襄鈴說你們這一路上的事啊。」
蘭生手裡的筷子頓了頓，扭頭看著襄鈴。你不會……說的那麼具體的吧……？
方如沁笑：「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真的？！
蘭生驚喜地看向襄鈴，襄鈴連忙解釋：「我……我沒有……」
三姐方如音跟著道：「不是襄鈴說，我還真不知道，蘭生你原來是這樣一個好人呀！」
三姐夫道：「看來以後，還是得讓蘭生多出去歷練歷練，免得成天窩在家裡，養出一身的毛病來。」
蘭生放下碗就爭辯：「我哪有？我不是每個月都幫你做這做那的，還替你管賬……」
三姐夫笑：「看看，這一回來就原形畢露。」
蘭生恨恨咬牙，卻立馬溫順地文雅地無聲地品嘗菜肴，心中默念溫良恭儉讓仁義禮智信，印象分印象分印象分，提高印象分，有啥事才好商量。
一桌人熱熱鬧鬧地吃飯，蘭生吃得心中無比感動，一個勁兒想著這要是已經真成了一家人該有多好。
正想著，多事的三姐活潑地發問：「你們倆是怎麼好上的呀？」
當事人雙方齊齊僵硬了。
三姐夫道：「剛剛襄鈴妹妹不都說了麼，什麼藤洞什麼山莊的，英雄救美美救英雄，不就兩情相悅了？」
大家跟著「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視奸男女主角。
之後蘭生就跟大家扯了些旅途中的大小事件，有意無意抬高襄鈴所發揮的關鍵性作用，似有若無地渲染她如何如何善良體貼，關心隊友，顧全大局，認真懂事……聽來聽去，仿佛整個隊伍裡就他們兩個人……
襄鈴在忐忑中無暇多分心思去聽故事，她已經換上了偏向於南方服飾的鴛鴦兜，□□在外的小手手臂有時候會被蘭生的衣袖擦過，那一點地方便慢慢熱起來熱起來，她怔怔望著眼前杯中晃蕩的碎影，像自己看不清的未來。
茶餘飯後，三姐便挽著襄鈴說帶她參觀方家大院，而大廳裡，方蘭生不出意外地被留堂了。
方如沁儼然女王風範，喝了口茶，也不看他，只問：「孫家那邊，你怎麼說的？」
方蘭生這回也耍起了賴皮：「二姐覺得襄鈴如何？」
方如沁悠悠道：「配你是綽綽有餘。」
蘭生心中大喜，正準備把打好的腹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出來，就被方如沁一句話打消了氣焰：「不過孫家那邊，你要是不給個說法，回頭人家鬧起來，我們的生意也就別想做了。」
方蘭生道：「我知道，我正要和你說……」
方如沁沒容他廢話：「到那時，為了平息眾怒，我們只有把你開除家籍，關進豬籠，遊街示眾。」
——您老人家怎麼這麼熱愛豬籠這個玩意啊……還遊街示眾，搞得我跟個破鞋一樣……
方如沁放下茶碗：「好了，你說吧。」
蘭生在強大的禦姐氣場面前無所遁形，适才的熱血此刻都變成了狗血，弱弱地開口：「也沒什麼，就是見了她爹，什麼錯我都認了，聽他在那裡把我罵了整整兩個多時辰，摔了四隻茶碗……對了，這個我們得加倍賠給他們。」
當時在孫家，無論孫老爺如何大發雷霆，蘭生除了做小伏低之外，只是咬定一句話：
「是我對不起您女兒，可是倘若應承了這門親事，便又辜負了別人。」
那時心裡想著的，沒有晉磊，沒有賀文君。
有的只是小狐狸的淚盈於睫，欲語還休。
——我說過，我不會負你。你要相信我。
溫柔有時並不等同於深情。對誰都溫柔，其實是對誰都殘忍。
一旦對某人深情，註定對旁人無情。
內心不是不覺虧欠，不知這一切是否是上天刻意開的玩笑，明明你我相遇在先，此刻卻告訴我還有個命中註定。
金玉良緣。木石前盟。就算賈寶玉本人不糾結，看客也會替他糾結。
他望瞭望一直勸說自己父親的孫小姐，對方也恰好看向他。
眼神交會，一切無須多說。
承蒙錯愛。承蒙錯愛。
方如沁聽到這裡，內心歎息。天大地大，蘿莉最大。
紅顏禍水，莫過蘿莉。嬌小玲瓏溫柔賢淑，終是嬌小玲瓏排在前頭。
之前見過那孫家小姐，當真賢良淑德，品貌俱佳。無奈猴子瞎了狗眼，接中繡球就只想著躲，也不去看看人家是圓是扁。沒准當日看了，現下也就乖乖在家，不會憑空生出這許多事來。
方如沁問：「那現在呢？你要怎麼補償人家？」
方蘭生這回終於有了底氣：「二姐，我想好了，我要四處尋訪得道高人，找到能讓孫家小姐痊癒的方法！」
方如沁奇道：「可是，他家老早就訪遍天下名醫，也沒能治好小姐的病啊。好像不是說什麼，少了一魂一魄……」
「對，我就是要把這一魂一魄還給她！」
「……怎麼還？」
「我想去青玉壇，請少恭幫忙！他那麼厲害，總能想出辦法。」
「萬一要是不成呢？」
「那就再去找更厲害的人！」
「你這猴子倒想得美！」方如沁起身就在他頭上敲個爆栗，「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打算二十年以後再回來？你見過拖個十幾二十年再補償人家的？」
「我……」方蘭生想想真要是這樣該怎麼辦，卻到底年輕氣盛，反駁道，「誰說一定要十幾二十年？沒准我半年以後就找著了！」
「半年……」方如沁算了算，「剛好，原先說好你的婚期也差不多是半年以後，我就給你這半年時間，你若找得到人那便好，若是找不到……就給我乖乖娶了人家！」
「啊？！哪有這樣的……那、那襄鈴怎麼辦？」
「這你不用操心，我自會與她說。那丫頭可比你懂事多了。」
「二姐！」蘭生真急了，「襄鈴哪裡不好？你是不是不喜歡她？」
「她自然哪裡都好，哪裡都不好的是你！少在這裡唧唧歪歪了，要走便趕緊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這話怎麼說？」蘭生臉色一變。
方如沁無奈地看他一眼：「先前我們已經答應了孫家，五花大綁也要把你送去拜堂……現下你三姐三姐夫正在設機關，讓你沒法逃出這間大院。東西我讓你二姐夫偷偷給你都收拾好了，你趕緊拿著上路吧。」
方蘭生明白，這是二姐偷著幫自己成事呢，霎時熱淚盈眶：「二姐……」恨不得撲上去哭。
「行了行了，動不動就哭，沒點男子漢的樣子……你走吧，自己多保重，看你這次回來，真是比先前瘦了不少。」方如沁的聲音終於漸漸放柔。
方蘭生哽咽得說不出話，用袖子擦擦鼻子，使勁點點頭。「對了，那襄鈴怎麼辦？」
「你先跟著你姐夫去城外，我回頭再讓你姐夫把她接過去。人家年紀小小的，也沒個爹娘，你是個男孩子家，路上要多照顧著人家，知道嗎？」
蘭生眼中自家二姐已然化作聖母瑪利亞，最後還是忍不住，來了個時隔多年的擁抱。「謝謝！謝謝二姐！」
一切按計劃進行，兩人趁著夜色揮別琴川，騰翔而去。
蘭生跟襄鈴說了自己的打算，兩人便先去了青玉壇。
面見少恭，看到人家郎情妾意成日好得蜜裡調油，方蘭生心裡各種不淡定，巴巴地盼著少恭神力大發，好讓自己還了這筆前世欠下的壞賬。
襄鈴不忘替巽芳重新施法易容，問及近況，巽芳說少恭如今一心想著一掃青玉壇過往惡名，懸壺濟世，對自己更是恩愛有加。之後又補充，唯一的困擾就是他始終想著要把寂桐找回來，好讓她安度晚年。
襄鈴道：「這麼說，他還不知道你就是桐姨？」
巽芳奇道：「你已經為我改容，夫君如何會知道？」
襄鈴默然。看樣子，你的夫君大約是還沒告訴你，他到底有多牛逼。
可是牛逼的少恭表示，玉橫這玩意只負責吸魂，自己的力量雖說不是辦不到還魂，但是——
悠于 2016-5-17 16:40
第31章 尋訪天墉
「但是什麼？」蘭生、襄鈴一齊發問。
歐陽少恭道：「這塊玉佩當中的魂魄已經不完整了。」
蘭鈴二人對望，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若干問號。
少恭道：「小蘭，依你之言，這塊玉佩曾在自閑山莊救過你一命吧？」
蘭生道：「好像是……」不然我大約就被葉姑娘的鬼魂弄死了。
少恭道：「這就是了。當初賀姑娘交出自己的一魂一魄，就是為了守護你的性命。因此，每救你一次，其中魂魄之力便減一分，如此伴隨你輪回，終有一日，會耗盡其中之力。」
——啊？！
方蘭生消化了一會兒，才問：「那……那現在怎麼辦？」
襄鈴也問道：「魂魄不完整，就不能還給孫小姐了是嗎？」
少恭點頭，道：「除非小蘭你從未有過性命之虞，魂魄才會完整如初。」
方蘭生大感頭痛：「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啊……又不能時光倒流……這下該怎麼辦？」
襄鈴也站在一旁默默無言。
少恭卻道：「時光倒流……倒並非全無可能。」
——神馬？！
蘭生有如抓住救命稻草：「少恭，你說的是真的？！」
襄鈴卻習慣性地抱臂扭頭，心想先前不知道是誰說能造出起死回生藥神馬的，結果是坑爹，這回又大吹法螺說能時光倒流……忽悠，接著忽悠。
少恭微微猶豫片刻，終是緩緩點頭：「曾遇高人，指點我『回魂仙夢』之法，若能成功施展，便可使人在夢中回到過去。」
蘭生大喜：「少恭！你怎麼不早說？害我擔心得要死。」
少恭看了看巽芳，又看看蘭生滿臉生輝的模樣，狠狠心，還是說：「只是……我不能用。」
——……你這一番話弄得我心潮跌宕起伏，現在又來個峰迴路轉是想怎樣？
少恭見蘭生明顯黯淡下去的神色，試探道：「百里少俠……沒跟你們說什麼嗎？」
蘭生摸腦袋：「啊？說什麼啊？」
少恭微覺奇怪，他竟未告訴這幾位，關於我們的身世，以及我需要渡魂一事……
百里少俠，真是個厚道人啊。
蘭生倒是想起來了：「話說少恭，你之前到底跟他都說了些什麼啊？他這一路上都要死不活的，問他什麼他也不理……」
歐陽少恭微微沉吟，才道：「想是我未能煉出丹藥，讓百里少俠失望，他一路奔波，為的就是此事，然而我傾盡全力，仍舊未能成功。百里少俠所受打擊，自是不言而喻。」
蘭生連忙擺擺手：「少恭你就別自責了！那個什麼起死回生丹……原本就不怎麼靠譜，人都死了，沒准都入輪回了，還怎麼把她的魂魄召回陽間啊？再說，你也已經盡力了。雖然遇到這種事，木頭臉想不開也是正常的，但是……唉，或許過一陣子，他就會慢慢想通了……」不得了，這麼一說我又開始擔心木頭臉那傢伙了，可是這一魂一魄的事情還沒著落……事情真是多啊，還全都跟魂魄有關，這麼虛無縹緲的玩意，世間有幾個人能精通此道啊……
少恭沉默。其實回魂仙夢，我並非做不到。
只是，我的渡魂，這次就是最後一次了。
放棄了與百里屠蘇合體（……），也就等於接受了魂魄之力終將耗盡的命運。
小蘭，唯有對你不起。雖然想要幫你，可是，有限的時間裡，我更想多陪伴巽芳一些。
我的力量，終不能為你所用。
太子長琴，永去仙籍，落凡後寡親緣情緣，輪回往生，皆為孤獨之命。
所以，一點點東西，只要是屬於自己的，都會想要牢牢抓住，絕不放手。
他沉默地想著，握住了身旁巽芳的手。兩人對視，一切無需多言，已然明白彼此心意。
長久的孤獨，讓人變得怯懦，變得自私，變得害怕失去。
蘭生苦著一張臉，卻仍然沒有放棄希望：「少恭，你說那個什麼時光倒流的法子，是一位高人教你的，那……」你還有沒有那位元高人的聯繫方式？求認識啊。
少恭沉默。心想我那不過是托詞罷了，哪裡有神馬高人，我那是無師自通……
但是人家巴巴地找上門來，總不好讓人空手敗興而歸，給點兒希望也是聊勝於無。他思忖片刻，道：「高人常年雲遊四方，居無定所，想來難以尋訪。世間通曉回魂仙夢之人或許寥寥，但法力高深者卻常隱于深山之間，若小蘭能求賢於別處，帶來與我相見，合二人之力，或許能夠傾力一試。」
襄鈴雙手抱在前胸，內心吐槽：鬼才相信你會傾力一試……
但是方小少爺的智商明顯連鬼都不如，他馬上想起了一大堆曾經在靈異神怪之類的書籍上讀到的內容，喜道：「少恭說的對！其實我也早就想見識見識這些世外高人了，聽書上說，昆侖山那裡就有不少修仙門派，門裡肯定有很多法力精深的大師！」
少恭微微點頭：「確然有此可能。」
襄鈴聽到「昆侖」二字，忽然耳朵一豎，眼前浮現出一個身影。
她轉向蘭生：「蘭生，你還記不記得，之前在鐵柱觀，屠蘇哥哥的師兄……」
蘭生被她這一提醒，恍然大悟道：「對啊！木頭臉好像就來自那個什麼天墉派！一個個都盛氣淩人兇神惡煞的，跟木頭臉一個德性，不，比他還要死腦筋……」呃，說起來真不想去求這一幫目中無人的高富帥啊。但是，若對孫家沒個交待，半年之後……
奶娘的大臉瞬間佔據整個視野。
——啊啊啊不要啊………………
少恭見倆小孩心中已然有譜，便拱手道：「少恭在此，靜候小蘭和襄鈴的好消息。」
蘭生道：「對不起啊少恭，我們貿貿然前來打擾，這回卻又要馬上走了，這可真是……」
襄鈴卻道：「反正不急，襄鈴倒是想在這裡多呆一陣。」
——啊？
蘭生心中尖叫：這事兒其實很急啊怕你擔心我就沒告訴你了您是不知道啊要是沒在規定時限內完成任務闖不完黃金十二宮女神她就要性命不保了啊啊啊……（請原諒在下放肆的惡搞
他正在搜索枯腸，看能找出什麼理由把襄鈴哄走，就聽巽芳高興地說：「好啊∼襄鈴願意留下來陪我，真是再好不過了。」
方蘭生雙頰凹陷：請不要無視我好麼……
少恭笑得一派溫文爾雅：「巽芳覺得好，那便好。」
蘭生大急，連忙乾咳數聲，拼命給少恭遞眼色。
少恭略略訝異，很快便即會意，笑道：「當然，若是小蘭放心不下此事，我便派壇中弟子隨你一同前往昆侖天墉城，如何？」
——真是謝謝您了，話說我真的不想要神馬壇中弟子陪同我要的是襄鈴妹紙啊……
方蘭生欲哭無淚。
他狠狠心，一咬牙，決定走一步險棋：「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少恭贊道：「數日不見，小蘭越發有大丈夫氣魄。」
——那我以前難道是小女子風姿麼……
他只盯著襄鈴，滿眼的幽怨：「那……那我走了……」
巽芳好心問道：「時候不早了，不如公子再歇息一晚？」
——你們……都沒人要留我麼？
蘭生擠出個若無其事的笑臉：「哦沒事，以前走夜路也走慣了，這事早一日辦成早一日安心嘛。那我走了。」
少恭微笑地看著他，巽芳也微笑地看著他，襄鈴……襄鈴不知在想什麼，居然在看少恭！
他不死心，又重複一遍：「我……我真的走了！」
少恭、巽芳夫妻依舊微笑地行注目禮，閣下好走不送。而襄鈴居然還在看少恭！
方蘭生憤憤轉身，整張臉有如苦逼之神附體。
他滿腹心酸，步履沉重地朝前邁步，磨磨蹭蹭挪到門口，終於盼來嬌柔輕喚：「蘭生。」
「哎！」他飛速轉身，潘朵拉微笑著打開了匣子。
小姑娘身後的蝴蝶結上下飄動，一晃眼便帶著一陣小蘿莉的花香奶香來到蘭生面前。
她伸手，在他面前攤開：「先前在咕嚕灣拿的東西，已經做好了，送給你。」
一隻小小的，精巧的墜子，躺在她手心裡。
蘭生受寵若驚地接過。
「收好，千∼萬千萬不可以弄丟哦。」襄鈴嚴肅地叮囑。
「一定，一定！」蘭生忙不迭點頭，「那個，襄鈴……」
他剛想說你不跟我一起走麼？襄鈴已然開口：「蘭生，路上小心。」
方蘭生風中淩亂……潘朵拉那貨又竊笑著關上了匣子。
一路跋涉，風餐露宿自不用說，關鍵是身邊少了個活色生香的妹紙，方蘭生每天握著個墜子睹物思人，簡直是食不下嚥夜不能寐，天天琢磨的不是回頭怎麼請動那幫臭道士，就是襄鈴到底為毛一定要留在那沒什麼樂子的青玉壇，焦慮之中還得分點精神出來胡思亂想木頭臉一干人現在怎樣了，於是這一番折騰，等上了天墉城，一張臉瘦的下巴更尖了。
第32章 陵越下山
方蘭生進門之前先把自己拾掇了一下，自覺人模狗樣，又反復叮嚀自己一遍切切不可提起木頭臉，看起來這傢伙在門裡人緣是一塌糊塗，少提為妙。
所幸沒人記得自己這張臉，方蘭生向看門弟子說明來意，人家始終冷著張臉，直叫他想起百里屠蘇，但此番乃是為了自己的終生大事，傲嬌神馬的只能一概忍了，低聲下氣好話說盡，才總算混進了城。
進了城，沒地方給他坐，也沒人倒茶給他喝，枯站半晌，等得方小爺心裡的火燒得全身滾燙的時候，才總算有個弟子過來，告訴他這事沒法解決，他們既不主修這個也不輔修這個，請您自行下山另訪高人去吧。
蘭生大怒，死活就是不肯走，指著對方說你們一幫人成天就知道非法集會，窩在這裡練些沒用的東西，連安撫百姓體恤良民都做不到，真是枉稱劍俠劍仙，實則狼心狗肺，血性涼薄，等等等等。
對方很蛋定地由著他破口大駡，壓根不理。反正還有兩個小時就放學，到時候關門大吉，由他胡鬧去吧。
日薄西山，最後方蘭生口乾舌燥地被兩個弟子架出大門的時候，怒髮衝冠，口不擇言起來：「你們這幫人，真還不如百里屠蘇那個木頭臉！怪不得他要下山！換我我也呆不下去！」
之後，他悲哀地發現，自己之前好說歹說一大通話，這幫紫衣怪傑還真就只對「百里屠蘇」四個字有興趣，為首的那個說要去請示大師兄，於是方蘭生在左輔右弼倆紫衣少年的監視下繼續枯站……
傳說中的大師兄倒是很快就趕來了，旁邊還跟著個嬌俏可人的小師妹。
——原來，都是熟人……
方蘭生認出，顏如冠玉大師兄就是木頭臉打二狗子那時受傷受得渾身是血的那人，嬌俏可人小師妹就是天墉眾弟子前來捉拿木頭臉時沖出來替他說話的……
——看來對木頭臉印象還算過的去的，也就眼前這兩人了……
陵越師兄記性倒也不差，見是方蘭生，吐出倆字：「是你？」
方蘭生整整頭巾，拱手行禮：「在下琴川方蘭生，敢問閣下高姓大名？」內心暗暗呸了一聲。
陵越未答，只問：「你是我師弟的朋友？」
方蘭生翻個白眼心想誰知道你師弟是誰，到底清楚此時傲嬌不合時宜，便老老實實回答：「……是。」
「他出了什麼事？」
「師兄他還好嗎？」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方蘭生再次悲催：他是沒啥事，我是有私事來求你們啊好不好！
斟酌了一會兒，方蘭生含蓄地回答：「他身體還好，只是最近因為一些事情，略有些不暢快。」
陵越、芙蕖互看一眼，均想：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為啥事下山不歸，但是這個師弟確實沒怎麼見他心情暢快過……
陵越問：「到底何事？」
蘭生抱臂：「私事。」媽的，這時候小爺也混不吝了，看你們對小爺這態度！對你們這幫XX真沒必要客氣！
陵越又問：「那你為何上山？」
蘭生看了看先前帶他進來那冰塊臉弟子：「他們沒跟你說麼？」
陵越道：「陵亞只說來者識得百里屠蘇，並無其他。」
——我了個擦！感情你們這兒都得有裙帶關係才能晉見啊！
方蘭生只得再次欠欠身，以盡可能禮貌謙和的聲音說：「其實……是在下有事相求。」
這回好歹是被請進了屋，沒在外頭傻喝西北風了。小師妹芙蕖各種貼心，端茶倒水禮數周到，感動得方蘭生幾乎內牛滿面。
聽完他的請求之後，陵越淡淡道：「我未曾聽說過有此種法術，能讓人回到過去。」
他用眼神詢問芙蕖。
芙蕖搖搖頭：「我也沒聽說過。」
方蘭生心情跌入穀底，再不甘心也只得起身告辭，陵越卻道：「若真有此法術，想來師尊或許有所耳聞。」
芙蕖卻有些懷疑：「會嗎？我感覺這麼偏門的法術，執劍長老……」他不是只對鑄劍有興趣麼……
方蘭生幾乎要跪下：「煩請二位，代為相詢那位長老！」
陵越看他一眼：「師尊現下閉關，誰也不見。」
——次奧……
——那你剛剛說什麼說？！
方蘭生憤憤咬牙，嘴上依舊低聲下氣：「那他老人家……何時能出關？」
陵越搖頭：「不知。」
——蒼天啊！我真心想把天墉城的人都剁碎……
芙蕖眼珠子卻轉啊轉的，想說什麼，望望大師兄，還是咽了回去。
陵越的手指在桌子上輕叩幾下，也沒看方蘭生，只道：「我那師弟的煞氣，可有好轉？」
方蘭生心想我怎麼知道，我求你的時候你就敷衍了事，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師弟……
他便懶懶答道：「晴雪反正能給他治療，總歸出不了什麼大事。」
陵越的手指微微一滯：「眼下，可有人在他身邊？」
蘭生白他一眼：「不是說了麼，晴雪所習心法，能夠克制他身上煞氣……」
「那，紅玉呢？」
「？你說女妖怪啊？怎麼你們認識啊？」
陵越不答，只露出一個微微放心的表情：「如此便好。」
——好你妹啊！我的事你就不管了？！
好在芙蕖師妹心善，此刻開口：「大師兄，我想跟方少俠下山去看一下。」
陵越抬頭：「為何？你不會那偏門法術，去了也是枉然。」
芙蕖搖頭：「不一定要芙蕖會啊，方少俠剛剛不是說了，他的那位高人朋友會嗎？只是需要旁人襄助。芙蕖……芙蕖法力雖然比大師兄頗有不如，但是……也不算太差……」
陵越不語，只是靜靜望著師妹。
芙蕖到底功力淺，很快便扛不住說了實話：「何況……也許……還能見到師兄……」
陵越歎氣，我就知道是這樣。
「師兄下山這麼久了，芙蕖真的很擔心他……」
「不必多言，還是我去。」陵越起身，乾脆地道。
芙蕖有些意外，卻很快笑了起來：「芙蕖能和大師兄一起去嗎？」
「不可。」依舊乾脆。一個兩個三個都下山，成什麼體統。
「可是芙蕖……」
「我會將他帶回天墉。」陵越眉眼淡淡一掃，恰到好處地安撫了小師妹的心。
方蘭生看看喜出望外的芙蕖，又看看不動如山的陵越，想了半天，還是把「其實我現在跟木頭臉不在一處」這句話咽了回去……
兩人臨行前，芙蕖特特提醒陵越：「大師兄，你要是找到了師兄，千萬要阻止那個陵端，別讓他做出什麼壞事！」
陵越點頭：「我知道。你放心。」
方蘭生插嘴：「陵端是誰？」
沒人理他。
「還有……還有……」芙蕖摸摸小辮子，嚴肅道，「大師兄你這次偷偷下山，我保證不跟任何人說！」
陵越再次點頭：「等我回來，自會向掌門及各位長老請罪。」
方蘭生再次插嘴：「原來你是私自下山？這個……不大好吧……萬一回頭怪罪下來，你不是要倒大黴？」
陵越瞟他一眼，方蘭生沒聲了。
——是……他要是不下山，我那事也沒指望了……
芙蕖又道：「大師兄，你的傷還沒完全好，這一路上……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陵越點頭。
「就算、就算師兄不肯回來，你也不要跟他比劍……」
陵越點頭。
最後，小姑娘還是眼巴巴地望著他：「大師兄……芙蕖還是想……」
陵越搖頭。
「可是，芙蕖會很擔心你啊……很擔心你和師兄……」小姑娘都快哭出來了。兩個兄長一下子都不在了，只剩自己一個，見不到，只能空牽念。
陵越溫聲：「芙蕖，你好好在山上修行，莫要惹事。」
芙蕖乖乖地點頭。
陵越頓了頓，輕聲：「莫要讓我擔心。」
芙蕖情不自禁地將雙手背到身後，微微點頭算是答應，心裡卻在想：只怕大師兄你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要闖到執劍長老那裡惹事了……
於是乎，方小少爺成功將陵越大師兄誘騙下山。（……）
只是這貨一路上臺詞少得比木頭臉更勝一籌。除了趕路就只知道趕路，多餘的廢話一句沒有。
方蘭生內心吐槽不愧是大師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其實蘭生提議過人多力量大，既然小師妹也想來，不如大家一起來幫忙。
但被陵越乾脆否決：「芙蕖修為尚淺，你所求之事，我一人足矣。」
方蘭生面上粉狗腿地微笑，是是，您老人家武功蓋世法力無邊。
一回頭就換了一張面孔，呸，裝逼……
——之前說什麼你都紋絲不動，小師妹一說能見木頭臉你馬上就同意了……就沖這份上，說你倆沒JQ，直男都不信！
來到青玉壇，照例先拜見歐陽少恭。陵越很快切入正題，於是很快跟著發現：靠，我那眉心一點朱砂的師弟根本不在這裡！
第33章 前世之痛
屠蘇師弟不在！！
——坑爹啊！！
好在陵越很快控制住各種情緒，詢問歐陽少恭要如何施法。
這邊進行著沉悶枯燥的學術話題，那邊已經兩小無猜朵朵花開了。
方蘭生低頭認罪：「本想看些好玩好吃的，帶回來給你的，可是木頭臉他師兄——」望望對面，確保對方聽不見之後才道，「天天起的比雞早不說，趕路急如星火，跟趕著投胎似的……」
襄鈴低頭，玩著自己的長辮：「你不用帶東西給我啊，襄鈴只盼你早點回來呢。」
蘭生一聽當場醉倒，急急表態：「我、我也是！我這些天那叫一個馬不停蹄風餐露宿啊！一心想著趕回來見你！」
襄鈴抬頭望望他：「蘭生你好像瘦了好多……」
蘭生摸摸臉，不在意地笑：「沒事，你這些天吃的可還好？有沒有不習慣？」
襄鈴搖搖頭：「巽芳姐姐對襄鈴很好的∼」
蘭生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瞬間腦內了這樣一幅美好畫卷——自己和少恭把酒言歡，自家老婆和少恭老婆繡花喂魚其樂融融……摯友相伴，□□添香，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啊！
襄鈴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望瞭望陵越的方向，輕聲道：「有屠蘇哥哥的師兄幫忙，真的可以成功嗎？」
蘭生道：「誰知道，死馬當活馬醫好了，看他那副樣子，倒是胸有成竹。」天墉出來的有什麼了不起，一個個拽得二五八萬，自以為無所不能。
——管他的，就算不成功，大不了我帶襄鈴一起逃了便是，天下這麼大，想找到小爺，還不得費個好幾年？到那時候，女孩子家年紀也上去了，就不信你們能撐著不把她嫁出去。
方蘭生這一路上也在盤算這個問題，雖說主意大致是有，但實施起來到底心中有愧，拖下去不是個辦法。實在不行，也只能給爹娘二姐下跪，求他們高抬貴手，一邊再想辦法另請高人，還了這份前世情債。
襄鈴略帶不安地點點頭，這時蘭生問道：「說起來我一直想問你來著，先前……先前你要是跟我一起去天墉城，我們不就不用……你看，不就不用，互相念著了麼？」
沒等襄鈴答話，他又連忙補充：「當然！我知道你和少恭的……少恭的夫人關係親如姐妹，你想多留幾天也是……也不錯，不過……不過……」難道跟他夫人在一起，比咱倆在一塊還開心麼？
「不過什麼？」襄鈴問。
「不過……就是我……那個，就是我這一路都在想，要是襄鈴在就好了……」蘭生紅透了臉。
「蘭生，我……我留在這裡，其實是有原因的。」襄鈴不知自己到底心意幾何，只覺哪怕一時半刻，也不想看見呆瓜難過。
——我害怕，他會對琴川百姓下手，會傷害蘭生的二姐。
——我留下來，是因為擔心歐陽少恭另有圖謀。
「什麼原因？」蘭生問。
襄鈴話到嘴邊，還是溜了回去，她看看蘭生，想，他和少恭關係那麼親密，這一切又尚未發生，也許少恭真的已然轉性……那麼，這些所謂的真相，其實都沒有必要告訴他。
——不告訴他，不傷害他，也許呆瓜，就不會長大。
襄鈴眉心微蹙，說到底，原來我還是不希望他長大。
不想長大不想長大
長大後世界就沒童話
長大後我就會失去他
我寧願你永遠笨又傻
襄鈴覺得自己真自私。時常覺得自己對不起青玉司南佩里的一縷香魂，對不起病弱的孫月言。
可是腦中卻反復迴旋著當日在咕嚕灣，百里屠蘇一反常態，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你聽好，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自己留著。無論是多好的人，有多想要這個東西，你也不要給。」
這雙溫暖的手，一旦牽住了，就不想再放開。
誰也不給。誰也不給。
何況，為了不讓現實變得和曾經的噩夢一模一樣，自己總有義務去阻止悲劇的發生。她這樣安慰自己。
想到這裡，她把原先的理由揮開，現編了一個：「我曾經和屠蘇哥哥，還有晴雪一起，被天墉城的人抓去鐵柱觀，他們都是修道之人，看得出襄鈴的原形，要不是因為屠蘇哥哥的師兄為人正直，襄鈴也許早已遭遇不測……所以，我不敢跟著你一起去天墉城。」
蘭生大罵：「什麼天墉！只知道欺侮弱小！」聲音大了些，歐陽少恭道：「小蘭，不可無禮。」
陵越先前沒在意，這回一看，呵，狐妖。
再一看，呵，還是只九尾狐妖。
貌似就是上回鐵柱觀的那只金毛狐狸吧？
屠蘇師弟下山之後，交遊很是廣泛啊……
好在陵越受師尊紫胤真人影響，對妖類沒什麼偏見，也懶得理會話嘮君對自家門派的差評，只想著快點兒完事好去找師弟。
蘭生放低聲音，緊張道：「先前他們沒把你怎樣吧？」
襄鈴搖搖頭：「他們一心只想帶屠蘇哥哥回去。」
蘭生咬牙：「這可麻煩，我這回上山，見了天墉弟子那副德性，估計木頭臉回去了，日子絕不會好過。」
襄鈴道：「不過屠蘇哥哥的師兄，師妹，還有他的師父，都對他很好。雖然他的師父師兄看起來都有點凶，但其實一直在保護屠蘇哥哥。」
蘭生道：「對了，據說他們師父在閉關……話說你怎麼又認識他們師父？」
襄鈴躊躇：「我……」
歐陽少恭清潤的聲音於此刻響起：「小蘭，襄鈴，有什麼話不如稍後再說。」
倆小孩互相看看，各自都窘迫地紅了臉。
陵越站起：「歐陽先生，在下雖不以法術見長，但先生既說可以，在下便斗膽一試。」我是近戰DPS，法系不是我強項。
少恭微笑回禮：「閣下過謙了，久聞昆侖天墉紫胤真人修為深不可測，今日得見其門下首席弟子，果然名不虛傳。」先前我倒是想讓小蘭把我的巫咸大人找回來幫忙的，但一想，原先他雖然是個高輸出法系，但現在又失憶了，變身為劃水DPS了，找回來估計也是幫倒忙……
蘭生性急地問：「少恭少恭，到底該怎麼施法？」
少恭答道：「需借小蘭身上青玉司南佩一用。此乃媒介之物。」
蘭生解下玉佩，遞給少恭，問：「然後呢？」
少恭微笑：「接下來便看襄鈴的了。」
簡單來說，就是讓襄鈴籍由青玉司南佩中賀文君的魂魄神識，回到自閑山莊那時，救下被葉沉香迷惑，意圖自盡的蘭生，讓魂魄之力得以完整保存。
少恭、陵越還有奶媽方蘭生，則負責聯合各自的法力，開啟傳送陣。
聽起來玄乎，實施起來卻意外地順利。
只是等襄鈴雙足再次沾到地面的時候，她環顧四周發現——這地方……好像沒來過……
小戶人家，幾隻雞鴨。
——別告訴我這是自閑山莊的精簡版……
襄鈴迷迷糊糊朝前走，但見風擺翠竹，自有天然清靜之處，忽地叫她想起茶攤裡的母親姜離。
她忽然意識到前方有人，本能地躲了起來。
只聽一個女聲道：「師兄……你當真不能放下仇恨？為了報仇，什麼都做……竟去欺騙女兒家的感情……」
很快一個微帶怒意的男聲響起：「葉問閑殘殺師父、師娘，自然要他血債血償！」
——葉問閑？那不是……
男聲續道：「殺他一人不難，但如何消我心頭之恨！我定要讓他嘗盡痛苦而死！」
——這個人好可怕……但是聽他說話，倒很像是……
女聲懇切道：「師兄，爹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會想看到你變成這樣的人！」
——明白了，她就是賀文君啊！
男子聲音多了分黯然：「說這些已經太遲了，我沒有回頭路！」
兩人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最後以文君姑娘勸說無效告終。
最後她只能問：「師兄……當初說過的話……可還記得嗎？」
蘭生的冤孽前世——晉磊回答：「記得，到死都不會忘掉。」
——到死都不會忘掉……
這回襄鈴黯然了。
賀文君於是無言，只悲傷地望著師兄的背影，轉身進屋。
襄鈴以為晉磊這也就要走了，不想他突然轉身，雙目血紅：「我又何嘗想要如此？連你都——連你都厭惡於我，活著又有何用？」刀架于頸，立時便要自盡。
襄鈴來不及想這唱的是哪一出，也來不及思考自己怎麼身體比頭腦反應得還快，以靈狐之速，沖出來撲到他身上：「不要！！」
晉磊習武多年，就算心神迷亂，身體也有自然反應，感覺到有人自後偷襲，自是揮刀一擋——
襄鈴一心只想救人，冷不防他這一回身，立時便中招，刀砍中右手手臂，襄鈴一下子被甩到地上，疼得瑟瑟發抖。
作者有話要說：
蘭生：【忙裡偷閒問少恭】少恭，話說法陣中間那個盒子是什麼東東啊？
少恭：月光寶盒。
蘭生：……啥玩意？
少恭：有了這個，時光才能倒流。
陵越：這個不是得滿月的時候才能用嗎？
蘭生：但是青玉壇不是不分日月的麼？
少恭：【腹黑一笑】我買的是盜版，與各種天氣相容~~
【祝各位親光棍節快樂~~~情侶去死去死團是乃們的強大後援！】
悠于 2016-5-17 16:41
第34章 晉磊之危
襄鈴一下子被甩到地上，疼得瑟瑟發抖。
晉磊一驚，很快問道：「你是誰？」同時意識也恢復了清醒，「剛才……為何會取出百勝刀……」
襄鈴捂著手臂，躺在地上，仍是憂心如焚：「不要……不要自殺！」
「自殺？」晉磊看了看手裡的百勝刀。莫非我剛剛……是想自行了斷……？
——可是怎麼會？大仇尚且未報……
暫時不管這些，他蹲下去，揪住小狐狸的衣襟，厲聲問：「你到底是誰？」
襄鈴痛得直抖，加之見不慣這人用呆瓜的臉擺出這等兇惡表情，心中害怕，一時竟說不出話。
晉磊從小姑娘清亮雙眼中，看到自己殺氣騰騰的模樣。【= =所以說晉磊和蘇蘇也可以是一對相知相惜的好基友……】
晉磊想她畢竟是救了自己一命，何況看起來就手無縛雞之力，自己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小姑娘也說不過去，便松了手，沉聲：「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襄鈴道：「我……我……」這件事，貌似比時光倒流，更加難以解釋。
晉磊忽然往竹屋的方向望瞭望，抬手讓襄鈴住口，接著便一手拉起襄鈴，黑旋風一般飛躍到了十丈之外。
襄鈴迷糊之中尚有時間感慨：想蘭生會騰翔之術尚且顯得笨手笨腳，怎地他的前世，明明不會仙法，卻來無影去無蹤更似妖魔。
之後晉磊繞進了一片密林，推開襄鈴，盯著她發問：「說，你是什麼人。」
襄鈴好不容易站定，看了看他，不答反問：「你已經和葉家小姐提親了？」
晉磊眉峰微皺：「我不想說第二遍。」（其實這句話您已經問了三四遍了……）
襄鈴漸漸消除了恐懼，直視晉磊：「我是襄鈴。」
晉磊搜索了一遍自己的人才儲備庫，沒找到對應資料。
他便大膽推測：「你是葉問閑的人？」
襄鈴瞪眼：「我根本不認識他！」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襄鈴道：「我不來這裡，你不就自盡了？」
心裡也知有那青玉司南佩護著，他是不會有事的，但除此之外，的確無法解釋自己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場景。
晉磊完全不信：「我緣何會不自覺取出百勝刀，想來，定是你暗中施術，惑我心智！此刻卻又來裝作好人，到底是何居心？」
襄鈴氣得要吐血，伸手指著晉磊，怒道：「人家好心救了你，你不感謝也就算了，還血口噴人！我又不認識你，幹什麼要害你？」
晉磊冷聲：「說得好，你既不認識我，幹什麼要救我？」
襄鈴氣道：「救人還需要理由？」
晉磊淡淡：「尋常人是不會走到這邊來的。」
襄鈴心想我就是不走尋常路又怎麼了，此刻卻只覺眼前之人令人生厭，特別是還頂著一張呆瓜的臉出鏡，簡直就是在侮辱他！
襄鈴想到此處，抱臂，扭頭，恨聲道：「要不是因為……誰會稀罕救你！你扔下病重的師妹不管，跑去和別人成親，欺騙別人的感情，還殺了她全家！要不是……就該讓你心魔發作自殺死掉算了！」
這番話說得頗狠，晉磊卻明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你怎知我……」身體先一步行動，百勝刀刷地抽出，頃刻之間便架在了小狐狸的脖頸處，「誰告訴你的？！說！」
襄鈴感到刀上傳來的絲絲涼意，心中不是不害怕，想萬一在這裡被殺了，回不去了可怎麼辦。她捏緊手中的扇子，倒不怕在這裡開戰，只是萬一掌握不好分寸，沒救成人，反倒又累得青玉司南佩消耗魂魄之力，那不是白來一趟？
——兩個人想好好在一起，只求一世長安，原來，真的不容易。
她抬眼，看向修羅一般的晉磊，輕輕道：「明明可以兩個人一起過一輩子，為什麼，你要眼睜睜看著她送死？」
晉磊一愣。
襄鈴仍是輕聲：「在你心中，復仇，比你師妹的性命還要重要嗎？」
皎潔如月，透著天真的臉龐，卻說出這好似無限淒涼的語聲，有一瞬間晉磊覺得或許眼前之人是個妖物，明明活了甚久，卻依然藏匿在，這個不諳世事的身軀中。
他心中已然動搖，百勝刀卻依舊寒光閃爍，額發掃過眼睫，他語聲冰冷如刀：「這些事，都是誰告訴你的？不說的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襄鈴已然無懼，鎮定地看著他，問：「你知不知道，你師妹是怎麼死的？」
果然賀文君是晉磊軟肋，他厲聲道：「文君沒有死！她不會死的！」
「她會的。」襄鈴吐出殘忍字句，「你明明看得出來，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她病死的時候，你甚至不在她身邊！你心裡想著的，就只有復仇，為了復仇，什麼事都做得出！葉沉香那麼愛你，你卻——」
「住口！還說不認識葉問閑，你分明就是那老賊的細作！」晉磊殺氣更盛，襄鈴覺得自己的脖子好像都快凍傷了。
「你真是……笨死了！本以為天底下就只呆瓜一個人傻，沒想到你比他更笨！怪不得是他的前世……如果我是葉問閑派來找你的，他既然已經知道你的計畫，還會把女兒嫁給你？笨！」襄鈴氣得大罵。
晉磊眼中鋒芒這才慢慢消隱，他一寸寸挪開百勝刀，正要再問，忽然瞟到襄鈴手臂，神色立時一變：「你手上的傷呢？」
襄鈴的手臂，袖子已然劃破，內裡卻只見一道淡淡紅痕，並無适才鮮血淋漓的可怕傷口。
「如我所料……你果然是妖怪！」
===========================我是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
「榕爺爺∼我回來啦！」老遠就聽到一個熟悉歡悅的聲音。
「噓！不要吵！」我小聲警告，「老爺子現在有事在忙。」
「哦哦。」她立馬行止收斂，很快又綻放笑顏，「我倒沒想到回來會碰著你呢，你這些日子沒出去雲遊？」
我簡單道：「有事。」
「哦。」她也沒多問，只略帶遺憾地說，「本來這趟出去，特特給榕爺爺帶了禮物回來，他老人家要忙到什麼時候啊？我怕回頭忘了給。」
我想這事還真有的忙，又懶得解釋，只得先岔開話題：「你這一趟可還順利？」
「還行吧，有人害我，但也有人救我，總的來說不錯，人界也比想像的好玩。不過，我差一點就做了別人的媳婦，幸虧那傢伙迷途知返，放了我一馬，不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你那點道行，放外頭根本不夠看，又是個女的，沒人看著很容易出事的。」若在從前，我再沒有好奇心總歸也是要問上一問，可惜今次心煩意亂，只得敷衍了事。
「說得好，那下次我們一塊出去玩？」她笑嘻嘻邀請。
「還玩？多修煉是正經！」如今的小姑娘，一個個實在膽大包天。
「我隨口說說而已，知道你要玩，也必然是想跟襄鈴妹子一起嘛∼對了，襄鈴妹子現下是在青丘之國，還是這裡？」
我望望瑤泉，心想此事說與她聽，似乎也沒甚要緊，或許多一個人，還能多一種辦法。
「她就在此處。」
「你的意思是，襄鈴被你們誆進了那個夢之後，卻在無意識中突然開始使用自己的靈力？」瑤泉理解力甚強，理清來龍去脈之後，很快把握問題核心。
我點了點頭：「我和老爺子都很擔心，不知道她在夢裡發生了什麼事，我便魂魄入夢前去查探……」
「查出了什麼？」
我搖搖頭：「諸多不順，先是她跟別人私奔——私自離開了大部隊，跟著被我附體的百里屠蘇突然煞氣發作，我當時腦子都被燒暈了，醒過來時就已經回到自己身體裡了。」
見瑤泉蹙眉沉思，我問：「你們同是女子，你可有什麼想法？到底什麼原因，會讓她使用自己的靈力？」
瑤泉道：「瑞瑉，你在玩什麼我不懂，但是把人的神識囚禁在夢中，這是禁術，被發現了你絕對要倒大黴的！何況……何況只不過是個人而已，襄鈴妹子最多傷心三五年也就沒事了，你又何必這麼認真？我勸你早點收手，這事不僅對你、對榕爺爺沒好處，等到夢醒，也不過讓襄鈴徒增傷心，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當然知道這是禁術。」我慢悠悠道，「老爺子也知道。只要你不去告密，沒人會發現的。」
「但是——」
「沒什麼但是，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襄鈴動用靈力的原因，不然時間一長，她自己消耗過多，恐怕……」我擔心地看了看樹下那一團青碧之色，只求千萬別弄巧成拙才好。
第35章 狐の報恩
「如我所料……你果然是妖怪！」
襄鈴平生最惱恨別人用這種神情語氣說「妖怪神馬神馬的」這種話，當即毫不示弱：「妖怪又怎樣？妖怪還知道救人！不像你，一心只想著怎麼害人！」
這話讓晉磊氣息明顯一滯，但隨後便回擊：「是葉老賊殺我師父師娘在先！此等大仇，怎能不報！」
襄鈴怒道：「報了仇又怎樣？你師妹都不在了！報仇還有什麼意義？」
晉磊幾乎是在吼了：「閉嘴！文君她一定不會有事！」
襄鈴冷然：「你這次去葉家提親，她很快便會出事。」
晉磊想起師妹悲涼神情，心知眼前這妖怪所言並非全無可能，但是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從沒想過要收手，這時眼見能打入敵人內部，更是任何事也不能阻攔。
他定了定神，反問：「你一個妖怪，怎麼會識得文君？」
襄鈴橫眉豎目：「不許你妖怪長妖怪短的，都說了我叫襄鈴！」
晉磊仔仔細細打量她，凝神思索，最後忽地眼前一亮：「你是那只狐狸，來報救命之恩的？」
襄鈴傻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她張開便想問：「哪只狐狸？」但很快便忍住，反正自己也編不出別的理由，要是萌主大人能自行推測出合情合理的答案，那是再好不過。
晉磊跟著問道：「你就是那只青狐？」
——什麼啊，連人家毛色都搞錯……
不過，襄鈴低頭看看自己，可不是一身青色衣衫。
她不說話，只強作鎮靜地直視晉磊。心想對方給的大好臺階，我可一定得踩穩當了。
晉磊自然而然地將她這表情理解為高深莫測的一種表現，終於放下刀刃，聲音裡也略略恢復了零星暖意：「你一直在保護文君？」
襄鈴只得硬著頭皮點點頭：「我再不來，她就快被你給害死了。」
晉磊抬頭望天，長出一口氣，仿佛無限疲憊：「事已至此，我已無法回頭。」
襄鈴握拳：「那些都是藉口！其實文君她根本不需要你為她報仇！她現在沒有爹娘在身邊，唯一的親人只有你了，可是現在，連你都離開她……你不陪在她身邊，反而留她一個人……你太狠心了！到頭來害了葉小姐，還害死了文君！」
晉磊皺眉：「文君現在不是還好好的？你滿口死來死去的，到底是來救她的，還是來咒她的？」
襄鈴不接話，一雙大眼卻慢慢慢慢發出懾人光芒，晉磊微一晃神就被吸了進去，淒慘景象一幅接著一幅，他看見賀文君在病榻上無力地垂下手臂，看見一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陰鬱氣息的黑衣男子單膝跪在一塊墓碑前……
「啊∼∼∼！」晉磊心神紊亂，失控地大叫出聲，握著百勝刀的手心不斷滲出汗水，然而朝夕相伴的寶刀，卻毫不留情地反射出自己滿臉的狼狽，那冰寒光芒仿佛一道冷冷的嘲笑。
「……這……這是什麼……」晉磊彎下腰，單手捂臉，聲音一下子變得虛弱無力。
襄鈴望著他，輕聲道：「你大仇得報，心愛之人也離你而去，這一次，剩下的人換成你自己。」
「……這是什麼妖法？」他不肯相信，抬頭怒視襄鈴。
「這不是妖法。」襄鈴微微悲哀地搖頭，指指自己的眼睛，「我這雙眼睛，能看見你的未來。」
回想起适才一瞬間的心神大亂，晉磊的髮際也隱有汗水滲出，此刻方知眼前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實則是個厲害角色。他忽然想調頭就跑，回到那間朝思暮想的青竹屋，抱緊自己的師妹，告訴她從此永不分離。
可惜動搖只得一刹那，師父師娘慘死眼前的場景再次浮現，滔天恨意再次在漆黑的眼中燃燒：「我不甘心！我要他血債血償！！」
「……那麼你是甘願賠上文君的性命了？」襄鈴問。明知一切都已經是不可更改的過去，卻還是不願意放棄。此刻她已然入戲，幾乎忘了自己這一趟來，其實是為了自己和呆瓜的將來。
「……煩請姑娘，替我照顧師妹。」晉磊堪堪站直，漆黑的眼中不知為何帶了潮濕的氣息，他雙手慢慢合在胸前，深深俯身行禮，「适才冒犯，多有得罪。請姑娘……莫要見怪。」
襄鈴又氣又笑，心想要不是自己閃得快，剛剛搞不好已經被那一下捅死了。這人剛剛惡鬼一般兇神惡煞的，此刻卻又來做小伏低，態度變化之快，怪不得連葉問閑那樣的老江湖，也被萌主大人精湛的演技迷得神魂顛倒。
襄鈴扭頭，不吃他這一套：「剛剛明明一口一個『妖怪』，這會兒卻叫起『姑娘』了？」
晉磊心道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則不遜遠則怨。
他看了看襄鈴手臂的傷勢，道：「我不該一時手快，誤傷姑——誤傷襄鈴，襄鈴姑娘若有何想要之物，我盡數賠給你。」
襄鈴搖搖頭：「襄鈴才不用你賠。」
「那……」晉磊皺眉。麻煩，眼前之人還是個記仇的主。（您自己不也是……
襄鈴卻看定他，認真道：「但是你要答應襄鈴一件事。」
「請說。」
「就算你一定要報仇，也不可以傷害葉姑娘！」
晉磊一愣。心想，我報仇的切入口就是欺騙她的感情，怎麼可能不傷害她？
襄鈴適時補充：「她爹的過錯，與她無關。葉姑娘真心愛你，從來不會想要傷你。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放過她。」
晉磊從鼻子裡冷冷哼出一聲：「真心愛我？呵。」
「她真心愛你，所以到死也不得安寧。」襄鈴的聲音低了下去，「你若殺了她，便也等於殺了文君的師兄，剩下的這個晉磊，是誰也不認識的人。在文君眼裡，她最後的親人既然也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就再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你什麼意思？」晉磊聽了這話，忽覺心中莫名驚惶。
「所以，殺了文君的兇手，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
眼前的景色飛速流逝。
襄鈴忽地覺得自己蠢，就算他留下葉沉香性命又怎樣，一家上下雞犬不留，只余葉沉香一個，說實在的還不如跟著一起死了乾淨。
在看不清的時間裡，襄鈴眼前唯一留下的，便是晉磊驚愕痛苦的神情。
這是個無比可恨的男人，可是，卻竟然有兩個大好女子，用自己的全部生命來愛他。
襄鈴使勁搖搖頭，告訴自己，他沒什麼值得可憐。他的下場，全是自作自受。
然而她卻還清楚地記得，曾經在青龍鎮的雨夜，呆瓜迷茫的神情與微弱的話語：「自從……去過自閑山莊……我時常在夢中見到晉磊……」
當時她心裡其實很吃驚，這一路走來，大家打打鬧鬧，且歌且行，然而無論是在最親密的時候，還是最悽惶無助的時候，他都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包括自己，他的困惑迷茫。
他說，曾經一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晉磊還是方蘭生。
襄鈴不是蘭生，沒有前世今生的困擾，她的想法簡單，只聽憑自己的感覺：你當然是蘭生了。
蘭生卻搖頭，可是我也是晉磊，是同樣的靈魂生生世世如此輪回。
襄鈴不懂。至今不懂。
他不是你。這個叫晉磊的人長得和你一模一樣，可是，襄鈴知道他不是你。
他心裡的恨，幾乎抹殺了所有深愛，也□□踐踏了別人給他的愛。
——就算靈魂有著同樣的痛苦，你也不會變成他這樣。
二姐被親如兄長的人殘害，你心中不是不恨，不是不傷，然而即使這慘痛記憶縈困於心，你卻依然懂得珍惜，懂得愛。
——襄鈴知道，蘭生一直在努力，愛自己如今的家，愛前世今生守護自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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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之時，這個由內而外渾身都很暗的男子，跪在師妹墓前，聲音安穩平靜：「文君，賀家終於大仇得報，我很開心。」
他追憶了一番過往，說到最後，他竟然微微笑了：「如今，我來迎娶你了，文君。」
當然，在他還沒想好這一大禮要如何實施之前，手下兩個兄弟便找上門來，嚷嚷著滅葉家滿門的那個晉磊，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晉大哥會做的事情，還有您這是在幹什麼，賀文君不是早就死了還是您親手安葬的云云。
晉磊卻好似魔怔，壓根聽不懂兩個弟兄在說什麼，直到轉頭看見「賀文君之墓」五個親手刻上去的字，終於進入癲狂模式。
然而不知是有心電感應還是什麼別的不可解釋的原因，晉磊忽然推開兩個兄弟，大步走到青竹屋後，生生扯出了剛被傳送到此地不久的襄鈴。
還是那身青衣。甚至小臂上劃傷的那一塊，衣服還是照樣破了個口子。淡淡紅痕也依然如故。
第36章 還君一夢
晉磊推開兩個兄弟，大步走到青竹屋後，生生扯出了剛被傳送到此地不久的襄鈴。
還是那身青衣。甚至小臂上劃傷的那一塊，衣服還是照樣破了個口子。淡淡紅痕也依然如故。
晉磊死死掐著她雙肩，臉上卻一派欣慰笑意：「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襄鈴表示晉磊這深井冰的模樣實在讓人扛不住，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見晉磊一張放大的慘白面容湊到自己鼻端——
「你快告訴我，文君還活著，快！」
榕爺爺說過，騙人是不對的。襄鈴想。
「她……她已經死了。」
——不是我成心打擊你，問題是我要是說她還活著，得從哪裡刨出這麼大個人來給你啊……
不料發瘋的萌主，下一秒陡生變故。
晉磊雙目血紅，一把卡住襄鈴的脖子。
他這一手來的實在太快，襄鈴只覺他的手像是鐵鑄的一樣，冰冷潮濕，死鎖死住自己，讓人無法呼吸。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照顧好文君？！為什麼讓她死了？！」
沙啞的怒吼聲中，晉磊身後兩個兄弟自行腦補完劇情，心想「原來這不知從哪裡來的小姑娘是晉大哥請來照顧賀文君的鐘點工」，兩人連忙上前試圖拉開晉磊的手，邊做些無用的勸說「晉大哥別衝動，當心把人掐死」之類。
晉磊煩躁得幾乎要爆炸，不假思索抽出百勝刀，一招橫掃千軍，掃開了兩個兄弟。
襄鈴被他掐的小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出。
「你救不了她，便給她償命！」字字帶血，擲地有聲。
襄鈴想起，路上曾聽方蘭生說過，人間流傳的無數傳說中，只要涉及到宮闈秘史，大抵會出現這經典一幕：
「救不了愛妃，你們這幫庸醫也不用要腦袋了！都去死，都給朕去死！」
方蘭生學得惟妙惟肖，學完了就和襄鈴一起，邊啃包子邊大罵這昏庸君主傻缺。
說人家壞話時心裡有多爽，如今就有多遭殃。
——襄鈴……也許會死吧？
——死了的話……這個夢……會不會醒過來呢……
她的意識漸漸遠去，朦朧之中，緩緩抬手，輕輕放在那只卡著自己脖頸的大手上。
如此危難時刻，出於求生本能，她也應當使用九尾天狐的迷魂術，來解救自己的性命。
可是為何忽然間萬念皆休，心底深藏的不安與疲累齊齊湧出，自己到底是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所有的打算都消散在了空氣裡。
——你喜歡的人死了，可是她還會再回來；
——我喜歡的人活著，可是他再也不回來。
——襄鈴……你……醒醒吧……
晉磊有些吃驚地望著眼前毫無反抗意志的小狐狸，小小的腦袋慢慢垂下，搭在自己手上的小手也漸漸失去溫暖。
——不！不要死！
這種想法從何而來，連晉磊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看到自己慌忙鬆開手，在無意識中接住小狐狸前傾的身子，對方哼都沒哼一聲，軟軟倒在他的手臂裡。
「你……你醒醒！」
他看到她脖子上被掐出的紅痕淤青，瞬間六神無主。
——不能死！不能讓她死！
來不及想為什麼，他已然往她身體裡輸送真氣，打通淤阻的血脈。
待到小狐狸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晉磊焦灼萬分的神情。
他的雙眼佈滿血絲，像是幾天幾夜沒睡一般。
——是為了我嗎？
襄鈴已然不記得自己置身於何處，想抬手卻缺乏力氣，她微微喘了口氣，努力睜大眼睛，沖眼前之人微微一笑：
「蘭生……」
「別暈！快醒醒！」
這雙手努力控制著力道，焦急地想要把她搖醒。
可惜此時困意如同千軍萬馬般勢不可擋，襄鈴也不覺得這個懷抱冷了，眼前之人，身上有著熟悉的青草香，無端叫人安心。
最後這人大約是放棄了努力，襄鈴滿意地想，終於可以睡了。
臉上卻不期然落下溫熱水滴。
————？！
「答應你的事，我都做到了，為什麼……你卻讓文君……？」
沙啞的嗓音在頭頂盤旋，襄鈴微微皺眉，表示聽不懂。
「你說讓我不要殺葉沉香，我就放過了她。去葉家報仇那天，我特意讓人支開她，送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葉沉香……葉沉香……這名字好熟啊……
這個聲音自顧自繼續：「現在她該知道真相了，大約會恨我入骨？哼，那也好得很。想來找我報仇可得趁早，文君不在了……我也……」
——之前，似乎有誰告訴我，就算化身厲鬼，葉沉香也不曾真的恨過你。
「我不殺葉沉香，可你為什麼不救文君？她不是救過你，你為什麼不報答？」
——這個問題，恕我難以回答，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要救她，所以我也救不了她。
「……文君，她是不是怪我？氣恨我？她是不是……恨我扔下她一個人？」
——我不知道……我想睡……
可是那些溫熱水滴卻接二連三落在臉上，襄鈴覺得這種捆綁服務實在多餘，自己只是想睡個覺，不想連臉也一起洗了。
「我應該去陪她的。」這人最後喃喃自語。
他望著墓碑，慘然一笑：「文君，害你等了這麼久。」
他望瞭望手裡的刀，只覺得百勝刀似乎都已經等著喝他的血，等得不耐煩了。
橫刀於頸，乾脆俐落。
——蘭生不要！！！
襄鈴霍然睜開眼，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牢牢扯住他握劍的左手手臂。
牽動喉管，她連著咳嗽數聲，眼睛卻緊盯著晉磊一瞬不瞬，目光充滿哀懇。
「我不要你死啊！」
晉磊慘澹地扯出個笑容，你不要我死，你又是什麼人。
他望著她，淡淡：「離我遠點，免得待會兒血噴到你身上。」
襄鈴拼命搖頭。
晉磊不去管她，原本抱著她的手臂抽出，不由分說拉開她硬拽著自己的小手。
襄鈴的眼中透出絕望神情，晉磊看了看她，最後平靜開口：「從前我傷了你，沒想到如今還沒好，屋裡有傷藥，有針線，你自去治療吧。」
襄鈴搖頭：「那些都沒用的。」
晉磊不解，但也沒有問。
襄鈴輕聲：「如果有用的話，文君姐姐就不會死了。」
晉磊怔住。
心裡的傷，藥石無救。
他抬手，一寸寸撫摸冰冷的墓碑，歎息：「如今什麼都遲了。」
襄鈴道：「文君姐姐不會希望你去陪她的。她只想你好好活著。」
晉磊望著墓碑，沒吭聲。
襄鈴伸手指著他腰間的玉佩：「你還不明白嗎？她用自己的一魂一魄，來生生世世保護你，讓你長長久久地活著。」
晉磊修長手指撫上青玉司南佩，另一隻手掩上晦暗面龐，百勝刀跌落在地。
而他跪在賀文君墓前，毫無預兆地痛哭失聲。
襄鈴此時已然完全清醒，也明白自己完成了此行的任務——救了晉磊的性命，補完賀文君的魂魄。
可是望著眼前俯首哭泣的男人，心底忽然湧上一絲絲不忍。
明知他不是蘭生。可是，他們的容顏，一模一樣。
當年方蘭生初見孫月言，為何會產生那麼大的動搖，如今襄鈴終於能略略體會。
明知不是，依然不忍。
——那，我也給你一個夢吧。
「師兄。」
晉磊愕然抬首，以為自己幻聽。
「師兄，你在做什麼？」
晉磊轉身，看見竹屋門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是賀文君是誰！
「文君……」他怔怔上前，表情由适才的黯然銷魂漸變為狂喜，「真的是你！」
賀文君溫柔地望著他微笑，歲月靜好，人淡如菊。
他一步步上前，兩人對視，仿佛那些血腥過往從未發生，他們也從未相失。
原以為這一生最後會化作一場噩夢，沒想到還能有這樣溫暖和悅的結局。
他擁她入懷，低聲卻滿足地歎氣：「還以為你不見了。」
賀文君乖順地靠在他頸邊：「我一直都在這裡。在你身邊。」
這一刻沒了天地，只有兩心相依。
悠于 2016-5-17 16:42
第37章 襄鈴蘇醒
待到再次睜眼，看見熟悉的青色方巾在眼前飄來飄去。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蘭生……」
這才是貨真價實的方蘭生。
「襄鈴！你醒了？」蘭生喜不自禁。
襄鈴想，這才是蘭生，這麼溫暖的聲音。
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蘭生懷裡，也壓根沒空去看另外兩人（歐陽老闆和大師兄），襄鈴抹了抹眼睛，好像……濕濕的？
蘭生解釋：「我……你哭了。」
襄鈴怔怔看著手心的眼淚，再看看蘭生想問卻又不太好開口的神情，幾秒鐘後，雙手無言地環住他的脖子，小小腦袋擱在他的肩上，他的頸邊。
「蘭生，襄鈴想回家。」
蘭生內心似悲似喜，委實莫可名狀。如此難得的親密接觸，要不是知道還有兩個大活人看著，他估計也就不去想那些男女授受不親君子當XX之類的屁話，而是果斷攔腰抱蘿莉了。
而現在，他只能尷尬地望著歐陽少恭和陵越，一張臉掙得通紅，兩隻手也不知道該擱在哪裡。
歐陽少恭何其善解人意，當下當作神馬都木有看到一般，轉向陵越，笑得春風和煦：「适才辛苦閣下了。」
陵越搖搖頭，只是看著方蘭生，欲言又止。
——你的事搞定了，該告訴我我那師弟的去處了吧？
無奈即便冷情如陵越，也難以在這種棉花糖一般的氣氛中開口說出這般煞風景的話。只得看一眼方蘭生，幾秒之後又看一眼，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焦灼的靈魂。
當然，方蘭生90%的心思都在心上人身上，只是暗自感歎了一下原來木頭臉的師兄也有八卦精神，接著就只顧著哄小狐狸了。
「襄鈴也想家了？呵呵，是不是前陣子跟我回家，心裡難受了？難受你怎麼不跟我說呢？」
「話說，襄鈴你家在哪兒啊？之前你說過，也是在南疆是吧？」
「襄鈴，你別哭了啊。少恭說，咱們成功了。孫——哦不，是賀文君的魂魄完整得就跟剛生出來一樣！有了這個，在我二姐跟前也好交代了！這是好事啊，你笑一個嘛。」
歐陽少恭聽了這話，內心深沉歎息，小蘭，我還沒告訴你，修補魂魄，只是第一步啊，接下來你還得找個人幫你把魂魄完完整整還給人家。雖然我可以做到，但是正如我之前說過的那樣，我不能再浪費自己的靈力了，巽芳在此，我還想多活幾年……
他看看一臉悶騷的陵越，想，要不就請這個人幫忙吧，不然發展到最後，很有可能小蘭會跪下來抱我大腿……
他斟酌了一會，微笑開口：「先生不如同在下去內室，喝杯清茶，解解乏？」
陵越搖頭：「不了，我得馬上去找我那師弟。」
歐陽少恭笑容絲毫不鬆懈：「即便要找人，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或許先生再等得片刻，他就會自己送上門——在下是說，他說不定也會來造訪在下。」
陵越看看他：「你也識得我師弟？」
歐陽少恭點頭：「百里少俠對在下曾有救命之恩。」
陵越想了想，遂點頭。
——要不就問問這個人，瞭解下師弟下山之後的各種表現……
兩人便起身離開房間，臨出門前同時看了看抱得難捨難分的一對小兒女，接著四目對視，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這樣的情緒：
幫情侶做事，往往就是這種結局。一旦事成，你就成背景了。你要是不識好歹滯留原地，一定會慘遭嫌棄，壞人好事被馬踢……
待得兩人離開，蘭生心中對少恭充滿了無言的感激，心想這回終於可以放心大膽抱一抱了啊——
襄鈴已經松了手，導致蘭生兩隻爪子尷尬地懸在空中。
他只得不自然地收回去抓抓頭，沒話找話：「那個，本來吧，我們剛剛開始施法沒多久，你就突然暈倒了，本來，本來是少恭把你接住的……但是，你知道，他要施法，木頭臉的師兄，跟你又不熟，所以，就只有我……呃……總之就是……」我不是趁人之危才抱你的啊！
——我是正人君子！真•方蘭生！
——當然，也不是說，剛剛我就完全坐懷不亂……
這句話方蘭生在心裡滾了一遭，沒敢說出口。适才只見襄鈴莫名其妙開始流眼淚，自己心疼得不行，卻又不能這時候把人叫醒，前功盡棄。
「你……沒事吧？」蘭生伸手，替發呆的小狐狸擦乾眼淚，皺眉擔憂。
襄鈴搖搖頭，忽然微微笑道：「襄鈴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我明白晉磊為什麼沒有殺我了。」
「神馬？！晉磊他……他居然要殺你？為什麼？到底出什麼事了？」蘭生立馬頭皮發炸了。
襄鈴便大致說了說，快說完的時候，蘭生忽然撐著額頭：「你等等……我好像……」
襄鈴歪了歪頭：「你好像，在哪裡見過我，是不是？」
蘭生猛然抬頭：「你就是……就是我夢裡那個……救了我兩次的人？」
襄鈴露出個「果然」的表情。
「可是，我明明夢到的是晉磊，為什麼，會在夢裡看見襄鈴？」蘭生想不通。
「因為我救的，其實並不是晉磊的命啊。」襄鈴循循善誘，「我進入青玉司南佩的記憶之後，一開始也以為，那個穿黑色衣服的人，就是晉磊。其實，他也是蘭生。至少，在那兩次快要自殺的時候，的確是蘭生。」
蘭生的雙眼變成豆子狀，表示他聽不懂。
襄鈴耐心道：「青玉司南佩兩次使用力量，都是為了救蘭生你的性命。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自閑山莊，是葉沉香把你帶回前世的記憶，兩次試圖迷惑你的心神，想要讓你自盡？你那個時候，一心以為自己就是晉磊，但其實，你是蘭生。」
蘭生想了半天，最後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剛剛被『晉磊』卡住脖子，他卻並沒下手殺了你，就是因為……」
「是的。」襄鈴點點頭，「晉磊自然不認識我，但是你是蘭生，你記得我。」
——所以你最後放了手。
儘管你不知道，那一瞬的慌亂，是因為什麼。
蘭生長籲一口氣：「幸好……幸好……不然，襄鈴是不是就回不來了？」
襄鈴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古怪：「蘭生，其實我……」
「怎麼了？」
「我……我剛剛，在醒過來之前，好像……做了一個夢。」
「做夢？」
「嗯……」襄鈴一隻手撐著下巴，低頭細細想了一會，才遲疑地說，「我夢見自己……回家了……」
襄鈴說：「我夢見榕爺爺，我就靠在榕爺爺身上，像從前一樣……但是，為什麼我覺得，榕爺爺好像生病了？葉子都變黃了，還掉了好多在地上……」
她困惑地看著蘭生：「為什麼襄鈴會做這個夢呢？……是不是榕爺爺，他出事了？」
——本想睜大眼睛，動一動身子，看看榕爺爺到底怎麼了，可是突然間覺得奇困無比，來不及反應就又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回到了青玉壇。
「那……要不……我陪襄鈴一起回去看看吧！」蘭生果斷決定。
襄鈴點了點頭。
蘭生又說：「你放心，做夢而已，夢麼，都是反的，榕爺爺現在一定好好的呢。」
——夢麼，都是反的。
襄鈴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害怕聽見與夢有關的事件或是理論，總覺得好像一細想，就會有什麼都跟著消失的可怕感覺。
還有一件事，她無法開口告訴蘭生。
——蘭生，我給了晉磊一個夢。我變成賀文君，回到他身邊。
——可是他抱住我的時候，我卻好像失憶一般，真的以為，自己就是他的師妹，是從小就和他約好，要永遠在一起的人。
襄鈴還記得，那短暫時分裡，難以言喻的巨大安心。
眼前之人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嗜血狂魔，只是自己用盡一生力氣去愛的人。
——是我的親人。
是不是自從時光倒流以來，自己一路提心吊膽，還有那些莫名擔憂，在被他擁住的那一刻，統統被遺忘，所以，不自覺，施術者自己反被迷了心神？
襄鈴覺得無法解釋。只是隱隱感覺，自己一路追尋至此，想要的，好像只不過就是那樣一個擁抱。
只要有這個就夠了的感覺。
——想什麼呢，肯定只是因為襄鈴法術不精，貿然使用，結果連自己都陷進去了。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等蘭鈴二人找到少恭陵越的時候，迎面撞上少恭意味深長的笑意，蘭生當場鬧了個大紅臉。
陵越表面依舊雲淡風輕，內心驚濤拍岸，張口卻是一貫平靜的語調：「閣下可否告知陵越，百里屠蘇現在何處？」
方蘭生答道：「應該還在烏蒙靈穀他老家那裡吧。」
陵越皺眉。
——怎麼辦，不認識路。
第38章 美人傳說
陵越正在發愁，襄鈴適時發言：「我們和你一起去見屠蘇哥哥。」
陵越頓時眉頭舒展，剛要點頭，蘭生忽然躊躇道：「不過……不過……我……」
陵越看看他。你又怎麼了？一副尿急的樣子。
襄鈴問：「蘭生，怎麼了？」
蘭生看了看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二姐只給了自己半個月時間的事情。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凡事一旦與木頭臉扯上關係，那絕對不是半個月內能解決的，時間一過，自己回去了大概也是被浸豬籠吧……
「那個……就是我這個……」他伸手碰碰青玉司南佩，面露難色。
襄鈴頓時了然：「那，我跟屠蘇哥哥的師兄一起去就行，蘭生先回家……去找孫小姐吧。」
蘭生看她一眼，仍舊躊躇：「嗯……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他看看襄鈴，欲言又止。
陵越在一旁，內心的不耐煩以秒速滋長。這倆人，有完沒完了？！
襄鈴也看著蘭生，忽然跟著臉現躊躇：「不過……我也覺得，蘭生你要是……」
蘭生幾乎同時開口：「我覺得還是……」
四目相對，心有靈犀。
很快達成統一意見：「先一起去找屠蘇哥哥，再一起回來見孫小姐。」
兩人對視一會，又各自移開目光。
心照不宣，其實大家心裡都想著同一件事。
——還是別讓你單獨回去，不知道木頭臉會不會對你做些什麼……
——還是別讓你單獨回去，不知道你會不會跟孫小姐做些什麼……
陵越的茶水已經見了底，少恭笑眯眯為他添滿。
陵越看他一眼，還要喝？是不是接下來，我就要由小坐變成小住啊？
少恭何其聰明，活了幾千歲的人了，一眼就看穿陵越心思，轉頭知會蘭鈴二人：「事不宜遲，便由在下送你們上路。」
臨行前，襄鈴看了少恭很久，看得蘭生莫名其妙又心亂如麻。
最後她決定相信這個良善的少恭，至少，就算他想使壞，還有巽芳姐姐看著他。
三人一齊出發，前往烏蒙靈穀。
==========================我是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
——我去！
瑤泉被瑞瑉帶到老榕樹跟前的時候，毫不掩飾地張大了嘴。
瑞瑉面無表情：「快閉上吧，傻透了。」
瑤泉指著老榕樹道：「你怎麼把榕爺爺折磨成這樣了？」
瑞瑉煩躁地抓頭：「我沒有想到，只不過是編織一個夢境，竟然會讓靈力流失得這麼快……」
瑤泉看了看他：「再這樣下去，你會不會跟著恢復成原形，再也不能化身為人了？」
瑞瑉望天：「應該沒那麼快吧……我雖然只有七百年道行，修為卻不輸給那些千年王八萬年龜。」
瑤泉搖頭：「你們編的到底是什麼夢啊，是不是解析度過高，場景紋理過細，CPU快要燒掉了啊？」
瑞瑉苦笑：「角色還過於生動呢。」
瑤泉道：「這未免太大手筆了吧？」
瑞瑉道：「不這麼做，你當那丫頭是真傻的？先前她差點就醒過來了！」
瑤泉果斷評價：「這說明你們那一塊一定是趕工了。」
瑞瑉道：「我也想不通她為什麼會突然醒過來，還好我發現及時，又讓她睡過去了。之前她莫名其妙耗費靈力，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看看瑤泉，眼裡的意思很分明：同為女子，你覺得會是因為什麼？
瑤泉一雙碧眼瞪著瑞瑉，半晌才道：「只有一種可能——她發現這是夢，不是真的。」
說完也不理會瑞瑉，而是快步跑去老榕樹身邊，輕輕叩叩樹幹，沒有應答。
「你這是要弄死老人家啊……」瑤泉直搖頭，「也不知道我帶回來的這玩意管不管用。」
她變戲法一般取出一管藍色液體，打算倒在榕樹根部。
「等等！那是什麼？」瑞瑉上前。
「這個啊，我聽那些人說，好像叫什麼『舶來亞海洋凍梨神仙水』。」
「……」
「就是這玩意是舶來品，你懂吧？我們這兒又稱亞細亞，所以是『舶來亞』，然後這個『海洋凍梨』我也不知道是啥玩意，總之很珍貴就是了。至於神仙水……」
「好了好了，你從哪拿來這什麼水的？」
「偷的啊∼」瑤泉答得理所當然且理直氣壯，「我想難得出來一趟，不給你們帶點禮物說不過去。之前我在西域玩的時候，剛好碰上一群馬賊，搶了外商的東西，我瞅著這玩意挺好的，就想跟他們買，但是他們開出的價格簡直坑爹啊！都可以在琴川買間四合院了！我又沒那麼多錢，就只好當一回樑上君子啦。」
「……」瑞瑉心想，你這種玩法，早晚把命給玩掉。
「結果沒想到，馬賊幫裡頭有個女的，我去，比男人還要兇猛十倍！身手又靈活，我沒什麼偷東西的經驗，沒她發現了，砍傷一條腿。硬是把我打回原形，千里迢迢逃回中土。」
「然後呢？你就被你那准夫婿救了？」
「哪有那麼巧的事啊，我不慎途徑昆侖山，碰上一干穿紫衣閑著沒事幹的天墉高幹，看見我兩眼放光啊有木有！一路追殺，我就納悶了他們就沒別的事做麼……幸虧中途遇上他們一男一女兩個比較靠譜的同門，阻止了他們令人髮指的行為，我才總算逃出生天。」
「該不會那個男的就是後來打算娶你的那人？」
「哪有那麼好的事啊，他救了我就沒打算管我，是他那師妹心腸好，給我包紮，還給我很多好吃的。後來我傷好了，就想著要報恩啊，但是我實在沒那勇氣上天墉城。之前養傷的時候，聽他們倆說，希望他們的一個名字很怪的師弟可以早點回來，我就想，那我就去幫他們找這個人好了。一路打探線索追到琴川，又倒楣地掉進了獵人的陷阱，差點凍死……」
「你這一趟，真是跌宕起伏。」
「是啊，有種值回票價的感覺……這個時候呢，傳說中的男主角才算粉墨登場，把我從獵人的魔掌中救了下來，我見這人生的老實，就想不如就近先把這個恩給報了。沒想到他見到我化成人形，非但不怕，反而喜形於色……」
「……」瑞瑉聽到此處，被人間某些登徒子的品性雷的沒有話說。
「接下來……你就都知道啦！結果我瞎忙乎到現在，也沒替之前的兩位大恩人找到他們那眉間一點朱砂痣的師弟。比起報恩，我覺得還是保命第一，這一趟過於曲折，我估摸大約是我的RP攢的不夠。所以，就先回來看看你們嘍∼」
「眉間一點朱砂？還是師弟？怎麼這特徵，聽起來應該像是師妹啊……」瑞瑉有些好笑。
「貌似見過那人的人都說，那傢伙長得還特別好看呢！我在琴川的時候，幾乎大街小巷，是個女人都在說，幾年前的花燈會上，這個朱砂男和另外一個長髮男，共乘一條船，你吹笛子我彈琴的，熱乎著呢。兩個人都長得超級漂亮，叫所有看到的人都覺得賞心悅目。你說，他倆會不會是那對傳說中的老基友——俞伯牙和鐘子期的轉世啊？」
「……等等，你說的這件事，倒叫我想起來……」瑞瑉越聽越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什麼？你認識他們？」
「完全不知道是圓是扁。不過……」瑞瑉望望樹下的襄鈴，「貌似我有點印象，好像襄鈴說過。」
「對哦！幾年前的話，襄鈴妹子在外遊歷，說不定剛好見過這兩人！哇∼襄鈴妹子運氣真心好，真有那麼好看的人，我也想見一見啊。」瑤泉望天作嚮往狀。
「我想想……你記不記得，他們那師弟叫什麼名字？」
「這個我知道！叫百里屠蘇，很怪吧？而且這名字，完全不符合天墉弟子名號簡潔的一貫風格……」
「……」
「你那副被雷劈到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瑞瑉揉揉眉心：「瑤泉，你可以不用找了。」
「？」
「那人已經……」瑞瑉微微垂眼，「已經不在這世上的任何一個地方了。」
第39章 拐帶陵越
三人到達烏蒙靈谷之時，百里屠蘇一干人還在那裡。
只不過，這回連少根筋（當然少的是那根風月筋）的陵越大師兄都注意到，自家師弟和少數民族菇涼之間不尋常的羈絆。
少年男女，一旦天雷勾動地火，那感情便是一日千里。陵越沉默地計算著，他們既然已經在烏蒙靈穀盤桓數日，想必好感度也已經相互飆到了一萬多裡了。
——山下女子猛如虎。師尊誠不我欺。
百里屠蘇看到陵越，眉宇間微微一怔：「師兄。」
除了陵越以外，大約只有紅玉聽得出來，他語氣中那一絲難以察覺的親昵。
風晴雪笑顏如花，規規矩矩行了禮：「你好，蘇蘇的師兄∼」
紅玉問：「怎麼就閣下一人？」
方蘭生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絕望地抬頭，心想：我們果然就是這麼沒存在感，儘管身邊這個紫衣裝逼男，一句臺詞都木有，氣場依舊強大到不可忽視。進來這麼久了，所有人都只看到他，完全把我和襄鈴當空氣有木有……
苦命的男二女二，帶個二字的你都傷不起啊。
陵越不回答紅玉的問題，只微微欠身：「這段時日，有勞各位照顧我師弟。」
大家頓時警惕地看著他，個個都在想他是不是來抓人回去的。
陵越無奈地想，沒錯，我還真就是來抓人回去的……
他看看百里屠蘇，想，你該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吧，那就配合點。
百里屠蘇自然不可能猜不出，他低頭沉默一會，複又抬頭看向蘭生、襄鈴：「找到襄鈴的媽媽了？」
「啊？」這是呆瓜的第一反應。
尹千觴笑嘻嘻充當真相帝角色：「看來方小公子，是忘了自己臨走前那封信裡寫了些啥了吧？」
蘭生想了想，這才一拍腦袋，說了更蠢的一句話：「哦！我想起來了！我說要去陪襄鈴找媽媽的！」
只有風晴雪至今信以為真，天真地問道：「那，找到了嗎？」
方蘭生語塞：「呃……」
尹千觴再次大笑：「其實，只要把親事定下來，找不找得到丈母娘，又有什麼打緊。小公子，你說是不是啊？」
沒等方蘭生發言，襄鈴已然惱怒：「胡說！媽媽怎麼能不找！」
蘭生有了些許底氣：「就、就是！」只不過，我們暫時還沒找著……
百里屠蘇淡定地問：「那就是還沒找到？」
方蘭生覺得這木頭臉天生就是要讓自己尷尬的，不料襄鈴答得倒快：「已經找到了。」
這回除了風晴雪真心地面露喜色之外，其他所有人包括方蘭生在內都露出了「咦？」的表情。
只有陵越反應最快，走近百里屠蘇：「現下你沒有值得掛心之事，可以與我回去了吧。」
百里屠蘇不語。知道瞞不過師兄，雖說幫襄鈴找媽媽並非不回去的藉口，但是……
他回頭看看笑得完全沒有心事的風晴雪，輕聲：「我還想幫晴雪，找到親人。」
陵越無語，你這雷鋒精神，準備發揚到世界盡頭麼？
後知後覺的風晴雪終於明白過來：「蘇蘇，你，是要和你師兄回去了嗎？」
百里屠蘇閉目，想著再拖總不是辦法，遂點頭。
晴雪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捨不得的表情。
陵越暗想：我這角色定位，怎麼這麼像傳說中的法海……
百里屠蘇輕聲道：「我是時候回昆侖山請罪了。」
方蘭生第一個急了：「你有什麼罪？那個誰又不是你害的！上回不是說清楚了嗎？」他不滿地看向陵越，明顯擺著「你們這幫高級知識份子怎麼不講道理」的表情。
陵越只覺頭疼，好歹平靜地作出解釋：「此番帶他回去，是為了澄清一些事情，就算要領受責罰，也輪不到他。」有我這個師兄罩著呢。
百里屠蘇搖頭：「這些禍事，皆是我一人所為，所有責罰也當由我一人承擔。師兄何錯之有？」
——你們倆……還真是心有靈犀……
方蘭生仰天吐槽。
紅玉同時也在想：我去，要不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紅果果地秀恩愛啊……
陵越不想浪費更多時間，只簡單道：「總之，你先隨我回去。餘下一切，我自有擔當。」
百里屠蘇深深望著陵越，仿佛要看到天長地久。（……）
方蘭生更急了：「那不行！我們也要一起去！」
尹千觴嗤笑：「恩公，你覺不覺得你自己像塊磁石？是個人都想黏著？」
百里屠蘇沒答話，倒是周圍所有人心裡同時想到：還真是……
陵越頭更痛了：「這是本門內部事務，還請諸位不要插手。」
方蘭生雙眼一瞪，抱臂胸前，理直氣壯：「可是木頭臉已經是我們的人了！」
——我了個擦！這是什麼說法！
陵越和百里屠蘇內心同時裂了。
尹千觴樂得看好戲，暗爽道：沒錯，再過不久，大約就是我的妹夫了，那可不是成了自己人？
百里屠蘇微微歎了口氣，背對眾人，沉聲：「各位不必為我擔心，一路上承蒙各位多方照顧，在下感激不盡。」
眾人一片沉默。
他單看向晴雪，聲線中含了幾分溫柔：「若師尊出關，也許……會允我下山，那我便再幫晴雪尋找哥哥。」
晴雪大約也知道這種可能純屬理想狀況，她心裡酸酸的，可是自己又說不上是為什麼。
臉上卻笑得依然和煦陽光：「嗯！謝謝蘇蘇，替我們向蘇蘇的師父問好！」
百里屠蘇輕輕點了點頭，繼而一一看過眾人，時間不長，卻看得很深。
——百里屠蘇，好好記住你的這些朋友。
他拱手道：「若我從此不能下山，各位今後若遇上煩難之事，請上昆侖天墉城尋我，在下定會傾力相助。」
陵越隱隱有撫額衝動：你丫的，你就是千方百計想找藉口再下山是吧？
他再一看，這幫人一個個都是一副為百里屠蘇默哀的樣子，內心狂叫：天墉城有這麼可怕麼？！有必要擺出這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麼？！
一片沉寂之中，那個風鈴一般清悅好聽的聲音出人意料地響了起來：「屠蘇哥哥，要是襄鈴現在就有麻煩的事，可以請你幫忙嗎？」
陵越一聽頭殼都要炸開，沒等百里屠蘇答話，他先沉著臉問：「你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怎麼，還有售後服務啊？
襄鈴眨了眨眼，並不畏懼陵越的目光壓力：「襄鈴……襄鈴想回去見一見榕爺爺，他好像……好像出事了！」
蘭生第一個反應過來：「什麼？襄鈴的爺爺出事了？……哦，就是你先前說的榕樹爺爺？那，」他環顧眾人，嚴肅地說，「我們看來得馬上出發！救人如救火！晚一步就來不及了！」
陵越真想吼出來：那你們剛才依依不捨是在幹嘛？！
襄鈴替他揍了呆瓜一巴掌：「瞎說！榕爺爺一定會一點事兒都沒有的！」
蘭生也知道自己說錯了，都怪想留住木頭臉的心思太急，他連忙自己掌嘴：「呸呸呸，我這烏鴉嘴。對！我們趕緊去襄鈴的家吧！」
風晴雪真心焦急：「那，我們收拾收拾，趕緊出發！」
尹千觴跟著閃人：「我跟妹子一起∼」
紅玉微笑：「小鈴兒的事情，姐姐自然義不容辭。」
百里屠蘇臉上隱現不安之色，他抬頭看了看陵越，小聲問：「師兄……要不要一起去？」
——這……這種神情！
——我去，多大了你還賣萌啊！！！
陵越內心驚濤卷起千堆雪，百里屠蘇這種樣子，大約只在幼年時代出現過幾回，一雙眼睛清亮清亮的，偏又像小獸一樣可憐兮兮地望著你。
陵越已經控制不住腦內浮現出的正太百里屠蘇，聲音帶一點軟軟的腔調：「師兄，幫我綁頭髮……」
你知道，平常強大如神，輕易不求人的人，一旦放軟身段，那殺傷力簡直爆表。
於是陵越全線崩潰。
悠于 2016-5-17 16:44
第40章 屠蘇坦言
一行人往紫榕林出發。
一路上氣氛還算歡樂，蘭生剛跟大家說笑完，忽然「啊！」了一聲。
大家看著他，他目光呆滯地說：「說起來……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準備啊……」
風晴雪問：「包袱不是都收拾好了？蘭生落下了什麼東西嗎？」
蘭生搖搖頭：「不是……我是說，什麼都沒帶，怎麼見老人家啊……」
襄鈴想起，曾經他也說過這樣的話——啥？要見襄鈴的爺爺？現在就去？怎、怎不早說？！什麼東西也沒準備上？
那時自己就不明白，傻傻回答：「榕爺爺的脾氣最好最好了，不會要你們送他東西的呀。」
現在她還是想不通，便問：「就算什麼都沒帶，榕爺爺也不會怪你的，放心好了。」
蘭生的回答一如既往：「你、你不明白……」
事實上，全隊中，不明白的不只襄鈴，還有風晴雪，此外，百里屠蘇也是不懂裝懂。
只有紅玉、尹千觴、陵越三人互相看看，眼底均流過「如今的小孩子真是早熟」的資訊。
這回襄鈴忍不住鑽牛角尖了：「到底為什麼，告訴襄鈴嘛。」
風晴雪也問：「那現在買點禮物帶過去，還來不來得及啊？」
百里屠蘇難得開口：「不必了，襄鈴不是擔心榕樹前輩出事？那還是早去為好。」
這句話點醒了蘭生，雖說什麼都沒帶，但萬一真如襄鈴所夢見的那樣，老榕樹出了啥事的話，自己挺身而出，救老人家于水火，一定能給他留下一個完美高大的英雄形象，那今後……今後要是跟襄鈴……什麼的也就都好說了。
他內心算盤劈裡啪啦歡樂作響，剛下定決心，扭頭看向一旁的木頭臉，再看看比木頭臉更那啥的冰塊臉師兄，忽然有種強烈的絕望感——似乎迄今為止，不管遇上個啥，到最後都會被天墉出來的人搶盡風頭……（你說的沒錯，最大例證請參閱紫胤真人出場那塊……
眾人甫一落地，襄鈴就急急往林中奔去，一邊喊著：「榕爺爺！榕爺爺！」
蘭生急道：「襄鈴小心！」他已然看見林中有些不懷好意的惡靈，正伺機朝小姑娘下手。
方蘭生也混不吝了，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直沖出去追趕襄鈴，無奈他這書生根骨，哪裡是迅捷走獸九尾天狐的對手，追的氣喘如牛，還得招呼迎頭擋路的惡靈，不一會兒就連襄鈴的衣角都看不見了。
正累得直喘的當口，身旁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你可以用飛的，會快很多。」
——我擦！你不早說！
方蘭生咬牙恨恨看著百里屠蘇，百里屠蘇接收到他這惡狠狠的目光，卻是一愣。
他十分難得地作出解釋：「你剛剛跑得太快，我沒來得及提醒。」
蘭生氣苦，心想自己命真差。從前這木頭臉對自己不聞不問，自己熱臉也不知道貼上鐵餅多少回，現在他人之將走其心也善，自己卻一樣消受不起。
眾人趕到老榕樹下，還好，枝繁葉茂，一切平安。
小狐狸靠在榕樹下，雙手盡可能伸開，抱著老榕樹，疲累的聲音裡透著終於放下心來的喜悅：「榕爺爺，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老榕樹選出一根稍細的枝條，摸了摸襄鈴的小腦袋：「傻孩子，爺爺能有什麼事。你怎麼回來了，找到你娘了嗎？」
蘭生就怕聽見這種話題，偷偷拿眼掃向眾人，眾人也在表情各異地看著他。
——我了個……擦……
襄鈴卻喜孜孜點頭：「嗯，襄鈴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老榕樹明顯驚喜：「真的？已經找到了？怎麼不和她一起回來？」
襄鈴依著老榕樹，狀似撒嬌：「還不到時候啦，總之，襄鈴一定一定會把娘親接回來的。」
老榕樹呵呵笑了：「你這一趟出去不少天，人瘦了不少，瞧著穩重些，沒以前那樣使性子。」
襄鈴乖乖地答：「襄鈴以前太不懂事啦。」
老榕樹聽她這種回答，倒微覺意外，不禁說：「你這孩子……真是長大了……」
襄鈴閉著眼，點點頭，像是回到了從前一個人依靠著老榕樹說心事的時光：「嗯，襄鈴長大了。」
——呆瓜，瑞瑉哥哥，你們都告訴過襄鈴，不要急著長大。但是，就算是襄鈴，也總是會慢慢長大的。
——長大，也並非就是一件痛苦的事。襄鈴倒是覺得，似乎只有經歷了痛苦，人才會長大。
老榕樹又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才問：「你身後這幾位是？」
襄鈴睜開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壓根就不是一個人，連忙跳起來介紹：「襄鈴忘了說，真對不住，他們都是襄鈴的好朋友。」
榕爺爺呵呵笑著，枝條向前傾了傾：「還得謝謝幾位一路上照顧襄鈴。她自小身邊就沒有爹娘，在這山林間無拘無束長大，倒還養出些脾氣，可給你們添麻煩了。」
蘭生第一個搖手：「沒有麻煩，她、她挺好，再好不過了！」說完內心就痛駡自己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這就好比智力競賽時，總是第一個搶答，卻說出一個巨蠢無比的答案一樣。
紅玉微笑道：「小鈴兒本性至純，毫無造作，確是極好。」
方蘭生望著紅玉，一臉羡慕加嫉妒地撓頭：怎麼我就說不出來這些文縐縐的話……明明是我肚子裡墨水比較多的說啊……
百里屠蘇上前：「百里屠蘇見過前輩，一路上得襄鈴諸多幫助，在下無以為報。」
蘭生默默吐槽：你這傢伙難道沒看過戲本子，不知道無以為報這句話後頭跟著百分之百就是「唯有以身相許」麼……
風晴雪的發言一如既往地既呆且萌：「襄鈴變身成毛團的時候，可好看呢∼」
尹千觴緊跟著妹子後說話：「是人的時候更好看∼」這天然呆妹子，到底會不會誇人。
陵越見大家都一一發言了，自己雖說和小狐狸壓根談不上熟，但既然不熟幹嘛還跟來這在邏輯上有點說不過去，只得憋出一句：「……她方向感不錯。」
眾人一個哆嗦。好冷……
榕爺爺笑眯眯作總結：「看得出，你們都很照顧襄鈴這孩子。」他伸出一團綠葉蓋在襄鈴頭頂，緩緩道，「說來她也算身世坎坷，父親是海外青丘之國的九尾天狐，母親卻是凡人，人與妖相戀，終不得圓滿……」
方蘭生一聽惆悵了：「人與妖……就不行嗎？」
榕爺爺歎氣：「這世上許多東西，本是說不清楚，旁觀的也很難明白，總之有情人最後散了，卻留下孩子獨自受苦……」
當初那段□□，襄鈴之後也聽薑離說起過，此刻卻只是默默聽著，也不打算現在就說出一切。
榕爺爺大體介紹完自己所知的襄鈴的身世，大家便坐下來歇息。這時風晴雪開口：「蘇蘇，你既然很快就要回去了，那可以把之前的事情告訴我們了嗎？」
百里屠蘇沉默一會，似是下了決心，點點頭：「之前瞞著各位，讓大家徒增煩擾，還望海涵。」
方蘭生道：「木頭臉就快說吧，少恭到底跟你說了些啥？」
百里屠蘇頓了頓，有些艱難地動了動唇，終於說道：「他說，他和我本是一體。我們的魂魄，都屬於一位上古仙人——太子長琴。」
——！！！
在座各位，心中最為震驚的，當屬襄鈴。
——少恭……連這個都跟屠蘇哥哥說了？！這種往往只有到遊戲快通關時，才能讓玩家明白的幕後真相？！
百里屠蘇儘量波瀾不驚地述說自己的離奇身世，簡單概括歐陽少恭原本的奪魂計畫，以及，他後來尋回愛妻，良心發現，決定好好過完這一世，就跟妻子雙雙撒手人寰的意願……
方蘭生整個傻掉了：「不會的……少恭他……他怎麼會想害你……他不是這樣的人啊！」
百里屠蘇沉默一會，道：「總之，都過去了。」剛聽歐陽少恭坦白這一切的時候，我恨他，厭惡他，幾乎不可遏止。但是現在，都過去了，他不會再想害任何人，但是，也明確告訴我，沒有人可以救得了我們。
尹千觴內心暗想：少恭該不會把我賣了吧……算了，他要賣就賣吧，現下他一心只有他老婆，我也樂得多罩著我妹子。
紅玉望望襄鈴，沒說話。
晴雪卻點點頭：「原來如此，蘇蘇，真的和之前襄鈴告訴我們的一樣哎。」
蘭生問：「襄鈴之前告訴你們什麼了？」
百里屠蘇只簡單道：「沒什麼，你不必憂心，歐陽先生……不是壞人。」
只這一句，沖著木頭臉一貫的嚴謹性格，這話頗有分量，已經能讓蘭生大為安心。
倒是陵越真急了：「那你體內煞氣，便是無法可解？」
百里屠蘇看著他，竟然微笑了一下：「回山上，無事；倘若下山，有晴雪，亦無事。」
方蘭生愣愣道：「木頭臉你臉皮真厚……還真就賴上人家晴雪了……」
第41章 陵端來襲
入夜，眾人三三兩兩坐了。紫榕林其實潮氣挺重，方蘭生想抱怨，瞅了瞅靠在樹旁一臉安心滿足窩成一團的小狐狸，忍住了沒吱聲。
尹千觴雙手靠在樹上，跟風晴雪不知在說些什麼，天氣娘聽得一臉認真，不住點頭。
——靠，准是這貨又在騙小姑娘……
更悲催的是，坐在自己身旁的，竟然不是襄鈴，而是紅玉……
這女妖怪張口全無好話，盡是調笑：「猴兒將來若與小鈴兒一齊住到這裡，不知可能習慣的了啊？」
方蘭生沒好氣地：「我當然要接襄鈴回家住！」
紅玉掩唇，笑得花枝亂顫：「哦∼成親的日子定在什麼時候了？」
方蘭生這才意識到自己又丟人了。一扭頭，賭氣不理，臉色卻慢慢慢慢泛紅。
紅玉卻正色：「小鈴兒本是走獸，嚮往山林，怕是不會喜歡成天悶在家裡。」
方蘭生道：「那又怎麼樣？我也不喜歡。」
紅玉掩口笑笑：「罷了，倒像是我做惡人，挑弄你們。不過姐姐還是要說，小鈴兒一心待你，什麼委屈都忍了，你可別光顧著自個開心，也要想想，能為她做些什麼才是。」
方蘭生這回倒認真聽入了耳，望望不遠處的襄鈴，忽地起身。
走到襄鈴近前，察覺小狐狸已然睡熟。他嘴角無聲笑笑，拉下書包，在裡頭翻自己的所有衣物。
——這件薄了……這件沒洗……這件破了個大口子看著寒磣……
正舉棋不定，一件黑貂裘已經悄無聲息地披在襄鈴身上。
方蘭生憤怒地抬頭，果不其然撞上百里屠蘇無辜的目光。
百里屠蘇還好死不死地問：「你不是怕襄鈴著涼？」
方蘭生做個口型：「要你管！」這死木頭臉啥時候變得這麼多事！
百里屠蘇正迷惑自己怎麼老是好心沒好報，那邊陵越已經低聲呼喚：「師弟，過來這邊。」
百里屠蘇最後看了方蘭生一眼，轉身奔向自家師兄那邊，漫漫長夜，開始單獨談話……
方蘭生側耳細聽，無奈那兩人聲線都很低，隱隱約約只聽到什麼「等師尊出關」「並非全無辦法」「芙蕖甚是掛心」「勿要多想」之類簡潔又文言的詞。
觀察二人神情，百里屠蘇一貫的波瀾不驚，陵越倒是變化明顯，冷硬的眉宇間現出的暖意，與之前拒人千里的模樣大相徑庭。
雖然說著那樣令人絕望的事情，兩個人卻都沒有現出憂慮之色，眉頭都不曾皺一皺。
淡定這個形容詞，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為這類人造出來的。
後來兩人估計是說開了，姿態也放鬆不少，這回聽到的詞變成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剛入門的時候」「師兄待我極好」「那年下雪」「我們三個」「師尊一直面硬心軟」之類的。
——這麼快已經開始回顧往事了？！喂喂2012還沒到啊……
最後大家入睡的姿態倒甚是和諧，風晴雪原本靠著尹千觴，像一對真的兄妹一般，已經睡著了卻被百里屠蘇拉起來，冷著臉拽到了自己這邊，天氣姐絲毫不生氣，邊揉著眼睛還便問：「蘇蘇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尹千觴無語了，心想恩公那神馬毛病，不是每個月來一次，規律得跟大姨媽似的，妹子你可真……遲鈍成你這樣，怎麼一路上都還沒被人騙到死啊……
這邊方蘭生猶猶豫豫，不知道該不該跑去襄鈴那邊坐著，原地轉圈的時候，就看見百里屠蘇拉著風晴雪的手，把她安置在了襄鈴旁邊……
——好吧……我總不能過去睡在兩個妹子中間……
——我死也不要跟臭酒鬼睡一塊！
紅玉努了努嘴：「可是人家師兄弟要聯榻夜話，你過去，豈不是壞了人家好事？」
方蘭生恨恨地：「哼！誰稀罕！」拖著書包，硬著頭皮在一處冷風嗖嗖沒人挑選的地方躺下了……
而原本被大家猜測要「聯榻夜話」的面癱師兄弟，卻各自靠在一棵樹的兩邊，就寢的姿勢都像得驚人。靜如處子，動若脫兔，說的大概就是這種人。
這種背靠背的依賴。（我真的沒有讓乃們聯想到斷背的意思）
次日。
陽光正好，透過密密的樹葉灑下來，樹下的眾人一個個臉上光影斑駁，各自睡得安穩。
方蘭生揉揉眼睛，勉強抬起腰，覺得身子各處無一不是咯得生疼。摸了摸腦門，好在總算沒著涼。
——等一下！這不是……
自己身上蓋著的不是某個叫百里屠蘇的傢伙的黑貂裘麼擦？！
——太驚悚了！木頭臉給我蓋上的？！
——等一下，更值得吐槽的是，這傢伙同樣款式的衣服怎麼這麼多……他是有多愛獸皮大衣啊……
方蘭生驚出一身冷汗，起身環顧四周，除了紅玉和襄鈴不知去向之外，一個個都還在。
紅玉的話不管她，襄鈴去哪裡了？
「蘭生，我在這裡。」頭頂上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像是怕驚擾眾人。
方蘭生抬頭，看見襄鈴坐在樹枝上，望望頭頂再低頭望望下面，沖自己笑得甜美嬌憨。
方蘭生幾乎要熱淚盈眶。
——這一趟陪襄鈴回來，真是太正確了！
他見襄鈴作勢要跳下來，緊張萬分，連忙伸出雙手準備接著：「你、你小心啊！」
襄鈴撲哧一笑，瞬息離開樹枝，蘭生只覺眼前一花，再看之時，小狐狸已經落在自己臂彎裡。
蘭生幸福得整個人迷糊起來：「襄鈴，那件衣服……是你給我蓋上的？」
襄鈴點了點頭。
蘭生仍舊迷糊著：「什麼時候……」
襄鈴微笑：「夜裡聽見蘭生打噴嚏，就醒了。」
啊？蘭生忍不住臉微微紅了紅，心想原本該是我夜裡起來照顧你，沒想到這是一出反串戲碼……
他騰出一隻手抓抓頭：「啊那個……吵醒你了，我真是……」
襄鈴卻只理解地笑笑：「紫榕林晚上會有些冷，你才來這邊，一定不習慣的。襄鈴怕你凍著。」
蘭生沒詞了，一味傻笑：「謝、謝謝！」萬幸，你沒說富家大少爺就是嬌生慣養……
一陣微風吹過來，襄鈴的頭髮微有些散亂，有幾縷掃到蘭生臉頰。
兩人維持著不多不少的高度差，默默互看。
其實方蘭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雙手正圈著襄鈴，他全身心沉浸在小狐狸難得一見的溫柔裡，一秒也捨不得移開目光。
襄鈴目光所及，正是蘭生脖子上帶著的那塊，在江都市集上買的白魚玉佩，本是雙魚，另一塊，掛在自己頸間。
——爹和娘，其實也是在江都相遇的呢。
——我和呆瓜之間，真的也有姻緣麼……？
她閉上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傳達出內心些許的緊張與膽怯，還有隱隱的期盼。
不用看她也知道，那個帶著少見的認真神情的方蘭生，離自己越來越近。
陽光打在他稚氣未脫的臉上，映出泛著淡金色的軟軟絨毛，稚嫩得如同清晨盛開的喇叭花。
平常總是犯二的傢伙，此刻鼻端傳來的卻是溫潤的氣息。
方蘭生沒少幻想過這種事，此刻卻覺得情到深處，萬事自然水到渠成，絲毫沒發覺自己手心已然緊張到出汗。
就在兩人嘴唇將貼未貼的刹那，紅玉忽然從天而降：「有人來了！」
——我了個擦！有鬼來了是真的吧！
方蘭生瞬間退開八丈遠，連襄鈴都要佩服他的反應速度。
眾人都驚醒了，老榕樹也跟著不淡定了。
襄鈴想起來——來的准是天下無雙甩發哥！
=======================我是隆重歡迎甩發哥出場的分界線==========================
當然這回，情況完全和從前那次不一樣。
這回的主要看點，是大師兄VS甩發哥。
果然，等眾人在他放火燒林之前現身的那一刻，甩發哥眼睛霎時直了：「大師兄！——你怎麼在這？」
陵越內心深覺私自下山的自己理虧，然而此時此刻最不能輸的就是氣勢，於是保持著高貴的矜持，沉默地注視陵端。
陵端見自己又愛又恨的大師兄在這裡，整個人原形畢露，當場爆嬌：「大師兄！你怎麼會跟百里屠蘇這混帳在一起？！」
「住口！你才混帳！」陵越厲喝，陵端立馬呆住了。
那神情和剛才的囂張氣焰完全判若兩人，眾人簡直懷疑他下一步就是要咬嘴唇，委屈地哭出來了。
他卻還在做最後掙扎：「大師兄！你忘了嗎？之前這傢伙明明用妖法打傷了你啊！」我是為你著想啊師兄！
「閉嘴！無知妄言，還不快滾！」陵越見他們這架勢，竟然是打算布下兇殘的離火之陣，簡直令人髮指，內心恨鐵不成鋼，但並不欲傷他，只能先把他嚇退再說。
陵端這回真是快哭了：「大師兄你別被他騙了啊！」
第42章 天神下凡
陵端快哭了：「大師兄你別被他騙了啊！」
陵越負手上前：「我此番下山，正是為了帶他回去，向掌門和諸位長老說明原委，之前發生的事，都是誤會，百里屠蘇實屬無辜。」
陵端哪裡肯信，卻不敢跟大師兄頂嘴，只惡狠狠看向百里屠蘇：「你這……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花言巧語，連大師兄都瞞過！但是我陵端，是絕不會相信你這種來路不明，只會妄自尊大的廢物！」
百里屠蘇一派淡淡：「這些話，我原樣奉還給你，陵端。」
陵端惱羞成怒，甩把頭髮就要上前幹仗，中途被陵越單手截下：「你還不滾？！」
陵端看看百里屠蘇，再看看陵越，估摸著也是測算出了己方和敵方在陵越心中所占的比重，傲嬌之舉一發不可收拾：「大師兄從來只知道護著他！陵端……我再怎麼努力，都不能——」
「陵端。」陵越放緩口氣，適時阻止了接下來陵端的不合時宜發言，「我並不是護著他。」
陵端驚訝地看著師兄：「那你為什麼不讓我抓他回去？是我師父吩咐我的！我不是胡來！」
陵越內心歎息，你這還不叫胡來？說實在的，如果你的出場不是這麼驚天地泣鬼神，我也不想凶你。
「陵端，我是護著你。」陵越頓了頓，終於說出這句真話，「我是護著你。」
「護著我……？」陵端瞪大了一雙小眼。心想這話怎麼理解？你分明對他呵護倍至，對我就凶巴巴……
「屠蘇師弟若真想與你動手，你早已不會好好站在這裡。」陵越低聲。快走吧孩紙，咱能別丟人麼？
「什麼？！就憑他？！我不相信！」陵端指著百里屠蘇高叫，「你要是有種，便來比上一場！」
百里屠蘇看看陵越，對陵端道：「我不想和你動手。」
「就知道你沒種！」
「陵端住口！你要再說，休怪我不客氣！」陵越厲聲喝止。
「跟他這種人有什麼必要客氣？比就比呀，誰怕誰？」方蘭生聽不下去了，卷起袖子就要上前迎戰。
陵端上下打量他不滿一米七的個頭（方蘭生：我去！姓燕的你能不能別再老強調這個事了！），輕嗤道：「可笑！憑你也配向我挑戰？跟那個廢物混在一處的，還能是什麼好東西？」
這話一說，不只血氣方剛方蘭生，真是佛都有火。
眼見眾人都各自扛著武器上前就要打群架，陵越覺得這事態真是不HOLD住不行了，提高嗓音發佈官方指令：「胡鬧！統統給我退下！」
雖然一邊是執政黨，一邊是在野黨，按理來說沒道理都聽大師兄的，但是你知道有些人生而具備leadership的素質，哪怕他沒有什麼離奇的身世，沒有被什麼凶劍附體，劍術也不是獨步武林……但是只要他一開口，大家都會不由自主聽命。
當然，也不排除大師兄說「胡鬧」這兩個字的時候，特別像眾人又敬又怕的執劍長老這一因素……
「陵端！休得放肆！」陵越面對他這種2B青年的行為，已然怒不可遏。
「大師兄！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從來不讓百里屠蘇與我們比劍？他明明沒有本事，卻那麼得執劍長老信任，你都不覺得可疑嗎？」你怎麼一點懷疑精神都木有啊？你這種思想叫做愚忠啊大師兄！
「你口口聲聲說百里屠蘇無用，我且問你，若是你一人，可有能力打敗鐵柱觀狼妖？」陵越怒問。
「他那是妖法！」陵端一口咬定。
陵越真無語了，啥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啥叫中二不知天高地厚，今兒算是見識到了。
「妖法怎麼了？妖法不也一樣是本事？你要是沒本事降服狼妖，就別在這裡胡吹大氣！」襄鈴不高興了，看在屠蘇哥哥陵越哥哥的份上才沒出手教訓你，不然回頭就用九尾天狐的魅惑術，讓你給屠蘇哥哥跪下！
「住口！師弟所用絕不是什麼妖法！」陵越回頭，沖襄鈴吼了一句，場面都已經這麼亂了，各位就別再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了。特別是你，再說下去，陵端說不定都會看出你的原形，那便坐實了屠蘇師弟和妖類混在一起的傳言。
襄鈴覺得有些委屈，但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扁了扁嘴沒再吭聲。
陵越儘量保持冷靜，整理好思路，對陵端說：「你聽好，你擅自打算使用離火之陣燒毀紫榕林，打算與百里屠蘇私鬥，以下犯上，出言不遜，頂撞師兄，其中任何一條，都足夠師尊將你逐出師門！陵端，你我好歹師兄弟一場，我不願見你如此。關於屠蘇師弟的事，這其中有諸多誤會，一時難以言明，你且先回天墉，待我結束此間之事，便會親自押他回去。」
陵端的氣焰終於略略消了一部分，想了想，又認真著急地拉住陵越：「大師兄，聽說你和百里屠蘇比劍失敗，我根本就不信！你放心，這次有陵端助你，一定將他——」
「陵端，我再說最後一次。」
「師兄……」
「回去。」
「……師兄，你知道……陵端沒有想要讓你為難——」
「我知道。」陵越終於低低歎了出來，有這麼個極品師弟，大師兄真難為也，偏生又還有那麼點兒感情基礎，總是想要多方看護，免得讓他出了大錯，大師兄真心苦也。
他伸手，搭上陵端肩膀，微微使了點力氣：「聽話。」
於是陵端看了師兄一眼。
——真就偃旗息鼓，乖乖回去了！！！
——大師兄，我們崇拜你！！！
——不戰而屈人之兵，太高段了！！！
陵越轉身，面對的就是眾人這些飽含深意的星星眼……除了百里屠蘇。
他頓覺扛不住，有些無奈地看向師弟，只見百里屠蘇好整以暇地笑了起來，仿佛被風吹皺湖水一般。
他說：「師兄，多謝。」
一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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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擊是一波接著一波，甩發哥剛走，百里屠蘇和陵越的師尊大人紫胤真人便從天而降。
除了襄鈴以外，連紅玉都不淡定了。
這回襄鈴因為留了心，注意到了紅玉細微的表情變化，一向冷靜剛強的女子，竟然也會在一瞬間流露出有些悵然和脆弱的表情。
襄鈴想起，自己之前在安陸，向紅玉傾吐心事的時候，曾聽她說過：「世上是否真有只知付出，不求回報的感情……」那時她的表情，和現在有些許相似，都是怔忡地望向天空。
可是那個天神一般的人物，卻甚至沒有留心看過她一眼。
——那便是紅玉姐姐捨不得的人。
氣氛隨著紫胤真人的到來變得緊張起來，襄鈴覺得好笑，此刻突然有種置身事外坐看好戲的感覺，也不在乎什麼失不失禮，撲哧笑了出來：「您來晚了一步，陵越哥哥已經把那個壞蛋趕跑了∼」
這回百里屠蘇和陵越同時發言：「不得無禮！」
襄鈴撇撇嘴，人真是麻煩，到哪裡都是等級森嚴，不能失禮。
——所以我才不願意回青丘之國啊。
紫胤當然一眼就看出襄鈴真身，不料這小狐狸居然不怕自己，也是當真膽大包天。
方蘭生生怕聖人發火，急急解釋道：「襄鈴年紀小不懂事，您別跟她計較……」
紫胤暗想，都活到這份上了，我哪裡會介意這個，何況她也沒對我不敬啊。
——何況這扁扁嘴巴，笑嘻嘻的神情，倒還有幾分像我的一個永遠沒甚禮數的朋友……（您的摯友也挺多，我們都知道的∼）
百里屠蘇問：「師尊……仙體抱恙，如何能在此時出關？」
紫胤真人道：「芙蕖擔心於你，闖入閉關之地。」
陵越當場就想扶額，芙蕖啊芙蕖，你叫我說你什麼好？走的時候跟我保證的好好的，絕不擅自行動，現在連師尊都出關了！不用說了，我私自下山的事情肯定也曝光了……
之後的對話大家都知道，一番唇槍舌劍包括追思摯友之後，紫胤真人依照百里屠蘇心願，將他開除天墉學籍。
說心裡話大家其實挺高興，因為蘇蘇這回可以光明正大地留下來了，但是想到封印一事，又不免為他憂心。
紫胤解決完百里屠蘇之事，看向陵越，四個字：「隨我回去。」
陵越卻當場跪下：「望師尊恕罪！弟子請願與師弟同行數日，尋訪解封而不散魂之法！」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饒是紫胤淡定，也忍不住想說「做夢是你的自由」這種話，此事若真有法可解，又何必等到你去相尋？
紫胤道：「陵越，你可知，你身負重任，不得擅自下山？」這話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下一任掌門最高呼聲候選人？
悠于 2016-5-17 16:45
第43章 分頭行動
紫胤道：「陵越，你可知，你身負重任，不得擅自下山？」你知不知道你是下一任掌門候選？
陵越多少知道一些，卻仍然堅持：「弟子有負師尊重托！弟子深知此事多艱，然終究不願放棄。懇請師尊給弟子一年時間，無論結果如何，一年之後，弟子必將回山請罪！」
紫胤沉吟間，屠蘇發話：「師兄，留芙蕖一人在山上，這……」你忍心嗎？
陵越看他一眼，道：「我向芙蕖保證，要將你平安帶回，如今你既不回山，芙蕖註定要失望。還不如我隨你去尋找聚魂之法，說不定……尚有轉機！」
紫胤看著自己一手培養的愛徒堅定神情，不由想起這徒兒曾說過的一句話：「陵越相信事在人為，萬事不可輕言放棄。」
真是像極了某位摯友——代表名言「我命由我不由天」。
雖然到頭來，還是落得一場空……可是，什麼都不做就認命，這一點，連自己都無法做到。
罷了，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就算世間真有奇跡，也只可能發生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身上了。
思及此處，紫胤點頭算是應允：「你既執意如此，便由得你。」
「多謝師尊成全！」陵越重重感激。
方蘭生在一旁望天，這些人說話，真像是從狗血戲本子裡描摹得來，還什麼多謝成全，又不是同意讓你倆結為夫妻從此山無陵天地合……
陵越起身，開始與屠蘇師弟新一輪綿長的目光糾纏……
這邊紅玉見紫胤要走，輕聲提醒：「主人……」
紫胤這才終於看了看她，伸手籠袖，取出一對光華四溢的紅色雙劍，交至紅玉手中。
紅玉默不作聲接過，心想，這意思，莫不是連我也一起被開除了？
紫胤只道：「你且留下，照看百里屠蘇。」
紅玉微微點頭：「……是。」叫我照看一個已經被開除的學生，主人你果然還是心善。
——但是，你卻連紅玉劍也一起給了我……又該作何解？
紫胤沒再說什麼，回身欲走，冷不防又聽見那個渾不畏懼的聲音：「陵越哥哥會照顧好屠蘇哥哥的，你為什麼不帶紅玉姐姐回去呢？」
此言一出，又是四座皆驚。
連一貫無視世俗禮法的紅玉都不得不出聲制止：「襄鈴。」
襄鈴卻毫無懼色：「我說的不對嗎？紅玉姐姐已經算完成任務了吧，為什麼不能回去？」
紫胤轉身，倒是認認真真回答了襄鈴的問題：「有陵越在，我自是相信他會盡力保護師弟，然則他二人終究年紀尚輕，閱歷不深，性情難免衝動，若遇萬一，有紅玉在，當可妥善處理。」
方蘭生再度望天，這意思，就是說女妖怪……呃不，是紅玉，歲數相當大唄……
襄鈴眨了眨眼，看看紅玉向自己搖頭，便不再問，算是接受了這個設定。
紫胤點點頭，看向眾人：「保重。」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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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胤走後，一行人問清楚紅玉的來歷和屠蘇接下來的打算，便準備整裝再出發。
待得眾人自行散去，襄鈴走近微微失神的紅玉，輕聲問：「紅玉姐姐，屠蘇哥哥的師父……他也不要你了嗎？」
紅玉微笑，沒做正面回答，只道：「小鈴兒這個『也』字，用的頗為蹊蹺。」
襄鈴這回卻沒被她岔開話題，鎮定作答：「襄鈴現在覺得，如果不能一直在一起，有回憶也很不錯。」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晉磊把自己當作賀文君時，那個前所未有的溫柔擁抱。
不同于母親，不同于榕爺爺，不同于哥哥一般的瑞瑉，那是真真正正，把自己當□□人的擁抱。
——求仁得仁，已經足夠。
紅玉略有些吃驚地看看她，笑道：「小鈴兒悟得倒快啊……所以，我也一樣。」
襄鈴問：「你和屠蘇哥哥的師父……也有過回憶嗎？」
紅玉輕笑：「當然有啊……縱然對他而言不值一提，但我……可是永遠不會忘記。」
——主人，縱然你不需要我相伴左右，你的每個願望，紅玉都會為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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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尋找聚魂之法的計畫，其實百里屠蘇本人壓根沒有什麼想法，換句話說，他認為自己死是死定了，所能做的，不過是在死之前幫助更多疾苦百姓。若說心中有牽掛，也是覺得對不起晴雪，人家白雪雪一天使美少女，來到凡間，機緣巧合找了個BF，然後沒處滿一年BF就要掛了……
所以對於晴雪提議去自己的故鄉幽都，面見女媧大神這件事，陵越覺得應當一試，屠蘇卻不表態。
事實上他在想的是，要不要和晴雪就此攤牌分手……
他確是捨不得，然而，他怕他死去之後，會害了晴雪一輩子。
襄鈴卻看著他，正色：「屠蘇哥哥，你和晴雪一起去吧。」
聽起來像是建議，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百里屠蘇抬頭，略帶探詢地看向襄鈴。
襄鈴卻簡單道：「說不定，還會有機緣，見到屠蘇哥哥一直想見的人。」
百里屠蘇大腦飛速運轉，一直想見的人？是我娘？還是太子長琴？
——不管是哪一個，都值得一去啊！
他此刻已然深信襄鈴有先知之力，便當場拍板：「如此多謝晴雪。」
晴雪明知回去之後會被關禁閉，臉上卻是喜笑顏開渾不在意：「太好了！大家跟我一起去幽都好不好？」
眾人沒什麼意見，蘭生卻囁嚅道：「嗯……我麼，那個就……」
陵越看著他，暗想：虧得你不是天墉弟子，否則老是這麼個說話方式，我特麼都想掀桌了有木有。
蘭生道：「我……可能得先回去，告訴一聲我二姐……」
大家理解地點點頭，作為隊伍中唯一一個有親人的隊員，他有所牽掛也是無可厚非。
陵越卻只覺得這傢伙辦事忒沒效率，深恐他一去不回連累眾人等待，便淡淡提醒：「師弟之事，怕是不可多等。」
蘭生連忙道：「我、我知道！其實……其實我這邊，有些事情，也是很急的……」
紅玉揶揄道：「莫不是猴兒下個月，就有好事臨門？」
——好你妹啊！我回去是要退婚啊親！
襄鈴想了想，覺得蘭生應該是想快些將魂魄還給孫小姐，便問：「蘭生，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蘭生卻連連擺手：「不、不用！我、我很快就回來……」
他心裡的打算是，先回去跟二姐多爭取一點時間，比如把半年期限放寬到一年，自己先陪木頭臉找救命的辦法，再回去請高人作法，還魂于孫月言。
孫小姐那邊，他委實是放心不下，然而适才聽了木頭臉一副不想活的發言，衝擊力相對更大。朝夕相處這麼些天，多少也是有些感情，哪怕希望渺茫，也覺得不甘心看著他慢慢死去。
可是，如果這次帶襄鈴一起回去，萬一不成，襄鈴必然會知道自己半年後就得娶孫小姐的事情，這可是十分地要命了。
他見襄鈴一臉迷惑，忙道：「你，就在榕爺爺這裡，等我回來就行。我一定很快回來！」
襄鈴覺得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去了幽都會發生什麼事，自己早就已經知道。
她便點了點頭，看向風晴雪：「晴雪，襄鈴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就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風晴雪不解：「蘭生不是說會很快？那等蘭生回來，我們一起去不好嗎？」
襄鈴微笑：「不要緊的，我也知道晴雪的家在哪裡，到時候等蘭生回來，我自然會帶他去找你們的。」
晴雪一愣，繼而想起襄鈴神一樣的預知力，但卻仍不放心：「可是……如果不是我帶你們去的話，婆婆可能不會放你們進去的呀……」
襄鈴一想也是，正在想要怎麼辦，忽聽尹千觴打著哈哈道：「那個，我說妹子呀，哥這一路上都沒怎麼喝到酒，實在是口渴得慌了，歲數大了跑也跑不動，這一趟我看路途遙遠，就不跟你們一起去了……」
晴雪更加意外：「尹大哥也不跟我們一起去？」
襄鈴轉轉眼珠，她自然是明白，尹千觴，不，是巫咸大人風廣陌，自然是死也不願再回幽都的。思及此處，靈機一動：「那，襄鈴就和酒鬼哥哥一起等你們回來∼」
尹千觴苦著臉：其實我是想回去找少恭，818最近發生的這些個事……算了，反正先哄走妹子，剩下這小姑娘倒是好對付。
晴雪迷惑不解，紅玉卻想，襄鈴如此說，可能另有安排，便過來勸晴雪，說大家分頭行動也不錯云云。
不料晴雪剛被說服，陵越卻冷不防開口：「正是。晴雪姑娘，煩請你照顧我師弟。」
第44章 青丘公主
陵越向風晴雪拱手：「煩請你，照顧我師弟。」
晴雪問：「你也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陵越點頭。
這回連百里屠蘇也摸不清自家師兄在想什麼了。
尹千觴哈哈笑道：「看來，小姑娘這紫榕林風水極好，大家一住下來就不想走啊∼」
眼見陵越一副沒打算好好解釋的樣子，紅玉不由歎氣，主人的話又不能不聽，眼下看來，只有我去當這兩個傻孩子的保護神兼電燈泡了……
眾人商議完畢，各自踏上各自的行程。
尹千觴望著頭頂密密的樹杈，摸了摸下巴，開始尋思怎麼樣尋個藉口離開。
冷不丁聽身邊的小姑娘開口：「千觴哥哥，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瞞著晴雪？」
尹千觴「啊？」了一聲，不解地看向襄鈴。
襄鈴輕聲：「其實我知道你是誰。」
尹千觴心中一驚，面上仍是嬉皮笑臉：「是麼，我也知道我自己是誰啊∼」
襄鈴道：「晴雪的性子你最清楚了，就算你與她相認，她也不會強迫你回去的啊。」
老江湖尹千觴繼續裝傻：「相認？小妹子這話從何說起啊？」
襄鈴默不作聲地把他望著。
尹千觴摸摸腦門：「該不會，你真以為我是晴雪她大哥？」
襄鈴只道：「晴雪一直在找你，找的很辛苦很辛苦。」
尹千觴苦笑，我躲也躲得很辛苦啊∼雖然不是沒想過自家妹子，可是倒真沒想到，想著想著，她就真的出現了。
襄鈴又道：「我沒有告訴晴雪，我想，她一定希望，你自己親口和她說。」
尹千觴不做聲。
襄鈴道：「你告訴晴雪，只是了卻她一個念想。如果你不想被幽都其他人知道，只要你說一聲，晴雪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尹千觴笑道：「小姑娘，這可叫我怎麼跟你解釋呢……」
襄鈴看著他：「晴雪是你的親妹妹，還有其他任何人任何事，會比晴雪更重要嗎？」
——襄鈴真的不懂，為何當日，你要助我們打敗少恭，最後卻又不肯和晴雪一起走。
——是少恭比晴雪還要重要？還是你隨心而活的人生，比任何事都更重要？
——雖然，娘親也告訴過我，沒有任何人，值得你放棄自己的人生。
——襄鈴現在，還是想不明白。襄鈴只覺得，如果那個人對襄鈴非常非常重要的話，襄鈴為了他/她，是什麼都願意放棄的……
尹千觴看了看襄鈴真心迷惑的眼神，不由微微苦笑。
——妖類，怎麼可能理解人……就連同類之間，要想相互理解，都幾乎是不可能的。
尹千觴坐了下來，自顧自解開酒壺：「對我而言，沒什麼東西，會比酒更重要∼」
——啊？
他望著襄鈴，笑道：「小妹子，一醉解千憂這種感覺，你是不會懂的∼」
「所以呢，我這種大哥，不認也罷。」
襄鈴咬了咬牙，一跺腳，轉身跑掉。
——無情無義的臭酒鬼什麼的，最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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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留步。」
襄鈴無語地看著眼前的紫衣長髮男，心想：你都擋在我跟前了，我能不留步麼？
——不過這個人，也是夠奇怪的……
「陵越哥哥，你為什麼不跟屠蘇哥哥一起走呢？」你之前不是擔心他，擔心得對我們這些路人橫眉豎目的？
「另有要事。」
「……你說話每次只說四個字麼？」
陵越明顯缺乏幽默細胞，沒接話，直接問道：「你身為九尾狐，是否生而具備先知之力？」
襄鈴愣了愣，問：「你聽誰說的？屠蘇哥哥嗎？」
陵越搖頭：「他並未向我言明，陵越是自行猜測。」
——好可怕的自行猜測功能……
「你……怎麼猜出來的……」
「很多事情。」又是四個字。
襄鈴有些氣餒，這男人是天蠍座的吧……只聽陵越低頭問她：「你是否已然知曉，我師弟此行，並無結果？」
襄鈴想了想：「也……不算完全沒結果，至少，女媧大神告訴我們，那個創造血塗之陣的大鑄師襄垣，說不定會在這十數年間重現人間。」如果沒有少恭添亂的話，屠蘇晴雪說不定能找到他。
陵越皺眉：「此事何解？」
襄鈴再次無語，您多一個字是真的會死啊！
二人坐在樹下，襄鈴把自己所知道的資訊，一五一十告訴了陵越。
陵越沉思：「話雖如此，這卻要到何處去尋？」
襄鈴攤手：「只有先找找看了。」
陵越奇道：「你不知道？」
襄鈴更奇：「我怎麼會知道？」我要是知道，還會讓屠蘇晴雪先去幽都？
陵越道：「你不是有先知之力？」
襄鈴的眼睛閃了閃，低頭，輕聲：「襄鈴覺得，那或許根本不是什麼先知之力……」
陵越不解地看著她。
襄鈴看向前方，喃喃：「襄鈴覺得，可能我只是中了一種法術，說不定，就是『回魂仙夢』那樣的……我並不是有先知之力，我只是，被送回到了過去而已。」
陵越聽得半懂不懂，但卻隱隱覺得，小狐妖的語氣裡，似乎有種深切的悲哀。
襄鈴慢慢靠在樹身上：「我不可能會知道襄垣在哪裡……在我的記憶裡，很多事並不是像現在這樣發生的……」
陵越沉吟：「你是說，在你被送回這裡之前，你們並未找到襄垣此人？」
襄鈴點點頭，同時佩服陵越，不僅迅速理解了我的意思，還這麼快就接受了時光倒流這種沒人會信的設定……
陵越想了一會，自行猜測出一個更大膽的結論：「此人會否，與你青丘一族有關？」
——啊？！
襄鈴瞪大眼睛：「誰？你說……襄垣啊？不可能吧……我從來沒聽說過——」忽然頓住。
陵越立馬目光如炬地盯著她——你剛剛那停頓是怎麼回事？
襄鈴被她盯得毛毛的：「我、我是說……我從小，不在青丘之國長大……所以，也許有些事，我不知道也說不定……」
陵越道：「陵越聽說，九尾狐一族，向來只在海外青丘之國出沒，緣何你會不一樣？」
襄鈴摸了摸耳朵，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陵越哥哥，你為什麼會覺得，那個大鑄師會與我們九尾狐有關呢？」
「你們都姓襄。」陵越理所當然地說。
——我倒啊！
「這個姓氏很少見。」陵越看看她，補充。
——其實也不是那麼少見啊我去……
「陵越也只是自行猜測。」
——我覺得你挺適合去當科學家……
「可是他可是上古戰神蚩尤的胞弟……」襄鈴爭辯。
「昔者大禹治水有成，曾娶塗山氏為妻。」陵越淡淡。
「那……又怎麼樣……」這個故事我是聽說過，但這跟那個沒關係吧。
「塗山氏，乃是青丘九尾狐。」
「呃……」您知道的會不會太多了點……
「陵越想，上古時代，萬物平等，人也可以與妖族結親，不似如今這般涇渭分明。」陵越看看襄鈴，「或許襄垣，與青丘一族會有甚淵源。」
「……會嗎？我從來沒聽叔叔說過……」襄鈴的目光變得迷茫起來。
「你叔叔？」
「是，我叔叔……是現任青丘國主，襄王。」
「……原來如此，陵越失敬。」
「這沒什麼的，那裡並不是襄鈴的家……」襄鈴搖了搖頭，語氣飽含失落，「襄鈴只想留在紫榕林，只想留在榕爺爺和娘親身邊，不想回去做什麼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襄垣與襄鈴一族有關，這完全是我的妄想乃們都懂的……但是YY的話，如果不來點妄想，估計很難在古劍這種充滿了現實主義的設定中湊齊HE的充分條件……
第45章 神農後人
靜默一會之後，陵越略微有些尷尬地開口：「在下不識，原來閣下是海外青丘之國的公主。」
「都說了人家根本不想做什麼公主了……」襄鈴對陵越這種一板一眼的性格只能暗暗翻了個白眼。
「是否……向現任青丘國主打探此事，多有不便？」陵越想，看你的樣子，跟你蜀黍好像關係不怎麼親近似的。
「其實叔叔對我是很好的。」襄鈴看著陵越，「只是青丘之國是我娘的傷心地，她不想再回去了。」
陵越默然，有種再問下去就會問到人家家務事的感覺，那就很失禮了。
「不過，也許我可以直接去找我娘問問看……」襄鈴點了點下巴，尋思道。
「是否她也有先知之力？」陵越猜測。會不會是段數比你高的那種？
別再提什麼坑爹的先知之力了……襄鈴無力地想，搖頭道：「不是啦，我娘她是人。」
陵越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
「她雖然是人，但卻是上古神農氏的後代，娘沒怎麼提起過她們這一族的事情，但襄鈴總覺得她懂得很多。」
陵越想說閣下您的來頭真是不小啊，爹是上任襄王，娘是神農後代，每一個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卻只是點點頭，說：「聽聞神農崇尚眾生平等，想來他的後代，會與九尾狐結親亦不奇怪。」
襄鈴卻道：「娘和爹在一起，只是因為互相喜歡，和什麼神農九尾狐卻是沒什麼關係的。」
頓了頓，又有些傷心地說：「後來他們分開，也並不完全是像榕爺爺說的那樣，因為人妖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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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離與襄王的故事，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幾乎全是晉江的爛梗。
她是神農的傳人，也算是神農的弟子，懸壺濟世是一族世世代代的使命，然而與女媧所庇護的幽都一族相仿，一族只能在伏羲照耀不到的地底生存，是以薑離的咳嗽之症，藥石無解。
好在，他非但不嫌棄，反而說愛煞她西子捧心的模樣。
初見是在江都。行走江湖的美人醫師，難免遇上一干狂蜂浪蝶騷擾，薑離雖能自保，到底不勝其煩，乾脆女扮男裝，神農後人的手段，端的是天衣無縫。
卻未曾料想，狂蜂浪蝶是沒了，向自己送秋波丟手絹的妹紙們卻與日俱增。
薑離只有苦笑。
好在姑娘家比起男人到底收斂些，薑離心想自己原也就是個走方郎中，在一個地方根本呆不長，被女孩子多看兩眼，總歸也都是些沒結果的念想。
某日卻讓她遇見受了傷的他。
醫者仁心，雖說他是男子，然受傷過重，幾乎讓她當成一具屍體來治療。姜離見過的病人有如過江之鯽，早已淡漠了男女之別，於是在他蘇醒的那一瞬間，光溜溜且大大方方地朝她微笑致謝，她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之後她回想起這一幕，才明白，他原本就是赤身行走的走獸，自是從不在乎赤身露體。
（所幸這貨的女兒是被行止端方的老榕樹帶大的，要不然……）
能下地之後，他自報家門，並嚴正表示要報答救命之恩，恩公想要什麼，在下都會給你弄來。
薑離只一笑，哪裡在乎這些。也不欲打聽他那一身的傷是從何而來，只是往他手裡塞入一物：「這個，你拿回去。」
那是相遇之日的晚上，他趴在地上拼了老命叩她的門，門開了，他只餘往她手中塞入一塊求醫紅包的力氣，就暈了過去。
那人看了看手心之物，眼光閃爍。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更不會告訴別人，但是這件物事，對你來說應該很重要吧。」
後來，襄王告訴薑離，自己那天晚上是痛糊塗了，把王家玉璽就這麼交到她手裡。
再後來，襄王說，這破玩意，要是當時真的丟了就好了。
襄王陷入了深深的苦惱，再高貴的九尾狐族，被人所救，這份情無論如何不能不還。
可是給這位神醫什麼他都搖頭不要。
末了只說：「希望我手下所救之人，不會為禍人間。」
於是襄王想，要不還是回青丘吧，王位的事情還懸著，自己還在被仇人追殺呢，倘若老是纏著恩公，萬一牽連到他身上，可就萬死莫贖了。
他打定了主意，便特特去向神醫告別。
變故便是發生在這一天，仇家找上門來，襄王不及多想，帶上薑離便跑。一路上痛苦地思索要不要顯露身手，要不要當場變身，變了身會不會嚇死恩公之類的問題。
沒想到一切卻出乎意料的順利。
薑離好似只是隨隨便便地彈出手中幾粒香丸，竟然迷暈了窮追不捨的九尾靈狐。
襄王大驚且大喜，拉著薑離就要結拜為兄弟，從此同年同月死之類。
姜離自然死活不允。
襄王於是傲嬌了：「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我不是人？是不是瞧不起九尾狐族？」
薑離愣了愣，看著他，繼而歎氣：「你要不說，我還當真瞧不出。」
襄王語塞，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薑離想，這貨的長相，放在人間也屬俊俏了，只是這智商，真是和皮相成反比。
不過，卻和從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樣。果然他不是人。
薑離道：「閣下既然坦白，那我也不瞞你。其實薑離，本是女子。」
襄王瞪著薑離，再次從大驚到大喜。他自然不懂人間禮法規矩，只是開心地執著薑離的手，笑彎了一雙桃花眼：「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娶你了！」
成親之後，襄王貼在她耳邊，小聲承認：「其實我原本，是打算先與你結拜兄弟，再讓你慢慢愛上我的。」
薑離傻了。
襄王諄諄解釋：「不這樣，我怎麼報答你的恩情呢？」
薑離問：「青丘之國，原來男風盛行？」
襄王搖頭，一雙桃花眼眨得特別單純：「不是啊∼我是聽說人界古往今來都民風開放，搞斷袖搞得很歡暢麼。」
薑離無語地想，原來我救了一個腦殘。
——這樣的人都能當青丘國主，看來國將不國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悠于 2016-5-17 16:46
第46章 襄鈴身世
其實襄王的求婚歷程相當艱難。
薑離何等人物，加上性格淡泊出世，就算襄王桃花眼狐狸腰身帥到天上去，她也只是一句對不起我們不熟。
襄王急得直跳腳，直說不可欠人的恩情。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如今我已是青丘之王，我們那裡現在就缺個王后。
薑離望天，心想青丘王后……感覺就和山賊的壓寨夫人差不多啊……
這混帳國主也真是夠有耐心，她到哪裡他便到哪裡，姜離有時真忍不住想問你們青丘難道沒國事麼，他卻義正詞嚴地回答老子的婚事就是國事。
薑離無可奈何之下，此後他拿來寶貝討好于她，她也照單全收，收完了道，現下我們兩不相欠，您可以走了。
他先是愣了愣，繼而搖頭，說救命大恩，豈是送幾樣小玩意就能報答的了的。
薑離苦笑，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救你。
襄王也笑，你嫁給我，我保證你不後悔。
也許各位可以認為，襄王最後能抱得美人歸，乃是由於他強大到不可忽視的存在感，有如蒼蠅一般趕也趕不走嗡嗡亂叫的存在感。
然後這存在感堆著堆著，就慢慢變成了好感。
其實他的確不乏細心溫柔。
為了能有共同話題，他埋頭鑽研醫術草藥，發揮走獸的天生優勢，再險的地方，再稀少的藥材，他也有辦法給她弄來。
姜離居無定所，四海漂泊，自從後頭跟了只九尾狐，她搬到哪裡，哪裡轉瞬之間就變得整潔明亮。
他見她時常咳嗽，偏又說治不好。他臉上帶了少見的嚴肅，一連消失數天。
等他再次出現，已是得意洋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套茶道被他演繹得精妙絕倫，看得薑離不明所以。
「來，嘗嘗我這『鴨腳』泡的如何？」
她聽他說，這種茶能治咳嗽之症，只是帶些微毒性，不可連日多飲。
她微微啜了一口熱茶，覺得連心都跟著暖了起來。
薑離問：「你從哪裡學來的？」
襄王自以為邪魅地一笑，手裡裝逼的扇子敲敲腕骨：「我可是什麼都會∼你跟著我，以後我慢慢教給你。你覺得怎麼樣？好了嗎？」
薑離望著他，頭一次，笑得愉快。
「我喝的又不是□□，哪有那麼快就見效。」
成親之後，薑離覺得很圓滿。
青丘之國與人間諸多不同，然而或許更適合她的性格，這裡幾乎難見紛爭，一派天然，自成秩序，人與獸真正親近。
襄王自是待她掏心挖肺地好，薑離天性敏感聰慧，政事上也給了襄王頗多助力，終於把他往靠譜的軌道上拉了一把。
襄王偶爾會陷入間歇性沮喪：「最近我越發覺得配不上你了，你這麼好看這麼聰明，卻嫁了我這麼個傻子，想想真是天道不公。」
薑離微笑，靠在他肩上：「是麼，我卻覺得，我好像是賺了。」這個漂亮卻沒甚大腦，被參議會眾議會暗地裡評價為繡花枕頭的人，她最珍惜的，是他世間少有的仁愛之心。
她沒想到的是，她一手教出來的聰明學生，卻幾乎在一夜之間，由陽光健氣少年改走時下流行的冷硬邪佞酷這一鬼畜路線。
彼時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名喚襄鈴。他解釋說，當初是你屋簷下的風鈴，召喚我過去求救，你我二人天賜姻緣皆出於此，值得紀念。
她還記得襄鈴快要出生時，他興奮得夜裡都睡不著覺。
襄鈴出生之後，他每天夜裡幾乎都要爬起來偷偷瞧上好幾回，連薑離都想不通，一團皺巴巴的小狐狸臉，到底有什麼地方美成這樣。
問及原因，他美滋滋地回答：「你看，小鈴兒這鼻子眼睛，長得多像你，將來一定也和你一樣是絕世大美女∼」
薑離無語，你這意思，到底是在誇我還是損我，人的五官怎麼可能會和狐狸的五官相似啊……
而現在，他卻甚至看都不屑看她一眼，只簡單下命令：你走，襄鈴留下。
薑離不是會輕易上當的人，溫聲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方便告訴我？」
襄王轉過身子，看著她，笑：「你覺得，我真有你以為的那麼傻？」
薑離眨了眨眼，把「難道你比我想的還要傻」這話咽了回去。
襄王輕笑：「我做出那副樣子，自然是騙你的。」
薑離不信：「騙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襄王道：「青丘之國，需要血統強大的繼承人。」
薑離道：「如果當日我不救你，你何來繼承人？」
襄王笑了：「你比我想的還要好騙。」
姜離臉色開始發白。
襄王直視她：「你真以為，我是聽了你屋簷下的風鈴聲，才爬去敲門的？」
她不答話，他卻湊近她，咬牙切齒地笑：「騙你的。我早就知道你，薑離，炎帝神農氏後人。」
「我去江都，就是為了找你。」
「就憑你普通人不足百年的壽命，也想和九尾天狐相伴一生？笑話。」
薑離低頭，輕聲：「你給我找來的那些藥……」
「你看看這青丘，要什麼稀世藥材沒有。」
「你拿來泡的鴨腳茶……」
「沒想到你真吃這一套。」
「你說……」薑離抬頭，失神的眼裡隱現淚光，「你說，當年那方玉璽，你要是丟了就好了，只要……只要我……」
襄王曾言，王位這玩意果斷沒啥意思，那方破玉璽丟了也罷，我只要有你陪著就心滿意足了。
此刻，他卻老實不客氣地打斷她：「別做夢了，都是騙你的。」
所有的溫柔體貼，甜言蜜語，偶爾的撒嬌，風雨來襲時的呵護，統統都是騙你的。
「你還不走？」他不耐煩地皺緊了眉，「惹火了我連你也殺。」
「那你殺好了。」
襄王一愣。
薑離只覺萬念俱灰。
他動手卻真沒猶疑，硬是掐暈了她。
待她醒來，已然回到人間。
自然也就沒能聽見，他的弟弟，她的小叔子，急躁火爆的怒吼：「哥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嫂子？你老實告訴她，她也不會這樣傷心！」
襄王看了看懷裡的妻子，輕輕拭去她眼角冷淚，放在唇邊，輕啜。
他和她，一樣心苦。
面對弟弟不解又惱怒的神情，他卻是失神地摟緊了昏迷的妻子。
「這次的劫，我怕我不能安然渡過……至少，要讓她們母女，全身而退。」
他弟弟搖了搖頭：「哥，其實你可以——」
「我終究自私，寧願傷她，不想抹去她的記憶。」
「我寧可她恨我一生一世，也不要叫她忘了我。」
薑離，縱然是海外青丘之國，也並非你眼中的太平世界。
他低下頭，最後親了親妻子的面頰。
所以，別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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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是陵越聽襄鈴說完自己父母的故事，給出的簡短評論。
「叔叔已經為爹報了仇，但是，娘還是不願意回家。」襄鈴怔怔地說，「她說，她來這世上，本就不該牽扯情愛，如若一心解救傷者，便不會……不會發生後來那些事了……」
「可是，若不遇見你爹，也就沒有你了。」陵越沉聲道，「師尊說過，相遇便是緣分，理當珍重。若只是一味旁觀，算不得是完整的人生。」
襄鈴愣了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既然如此，你師尊怎麼不抓緊時間，趁著還沒老得掉牙的時候趕緊把自己圓滿了，還天天在山上看雲想摯友作甚？
「你娘可是有所後悔？」陵越問。
「我想……沒有吧。」襄鈴認真地想了想，說，「她跟我說過，以為爹爹那樣傻的人，是不會去騙人的，可是沒想到，一向不騙人的人，一旦說起謊來，竟是叫誰也看不出。」
薑離說，終歸，還是被他騙了。
那是自當初分別多年之後，薑離和襄鈴回過一次青丘，見到了現任襄王，終於明白了當年決裂的原委。
彼時她笑容悽楚，內心說不上是悲傷還是幸福。
——我從未恨過他，只是我竟然不知，他這般深戀我。
「果然如師尊所言，妖，有時比人更加有情有義。」陵越的語氣帶了欣賞的意味，「就算你娘因此遭遇不幸，傾心相愛一場，也無需後悔了。」
襄鈴點了點頭，剛想說我們是不是跑題了，陵越又問：「你娘現在何處？為何……不與你在一起？」
襄鈴頓感失落：「娘說……青丘已經沒有她的家了……哪裡都沒有了……」
因為那個會在家裡笑眯著一雙直冒傻氣的桃花眼的傢伙，已經哪裡都不在了。
「有你在的地方，不就是家嗎？」陵越覺得奇怪，脫口而出。
襄鈴想，要是我娘的邏輯有您這麼簡單就好了……
「定然是心結未解，這……卻也可以理解。只是若這樣下去，你豈非很辛苦？」不能與親生母親團聚。
「不，我只是有時候會回紫榕林，大部分時候都陪著我娘。青丘之國……爹爹就是在那裡被殺死的，那種地方，襄鈴也不想回去。」
「？」
襄鈴見陵越露出不解的神情，問：「怎麼了？這副怪怪的表情。」
陵越疑道：「你說……你大部分時候都陪在你娘身邊？」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怎麼根據我的感覺，你大部分時候都陪在那個愣頭青身邊啊。
襄鈴一愣，最後洩氣般地低頭。
——又說走了嘴……這混亂的世界與記憶……
第47章 陵越相求
見襄鈴垂頭不吭聲，陵越疑慮了一會兒，很快自行推理出了結論——
「可是因為我那師弟？」
襄鈴發現，陵越說到百里屠蘇，多半是用「我那師弟」而不是直呼其名，雖然人家剛剛已經被開除了學籍，早就不是他師弟了。
這也許是某種，不知道該稱之為是兄弟情還是佔有欲之類的東西吧……
見襄鈴一臉迷糊的樣子，陵越也開始不確定起來：「莫非不是？之前我聽師弟說，你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才來幫助他的。」
「呃……對。」
陵越頓時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陵越所學甚淺，卻也略有耳聞妖族報恩一說，只是不想姑娘為了報恩，竟不能與生母團聚。」
「呃……其實……也不是這個樣子的……」襄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陵越自顧自往下說：「姑娘襄助我師弟甚多，也是時候回到母親身邊。然而……恕在下直言，聽聞姑娘身懷異能，或許能指引我輩，化解屠蘇師弟封印之苦，因此……可否請姑娘，再多陪我師弟一程？」
「……你誤會了，我說了我其實沒有什麼先知之力，關於屠蘇哥哥的封印，還有那什麼大鑄師，襄鈴自己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的……」襄鈴心想，不要把我神話啊！怎麼聽您這口氣，儼然已經把我當成狐狸大仙了啊！
陵越怔了怔，片刻之後才緩緩道：「如此，便不勉強。」
襄鈴眨了眨眼，這又是什麼意思？
陵越又道：「是我思慮不周，本不該為了師弟之事，一再讓姑娘犧牲。」
襄鈴哭笑不得：「襄鈴又沒說不幫啊！我只是說，我……不像你想的那麼有用而已……」
陵越看了看她，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在下多謝襄鈴姑娘。」他說。
「什麼謝不謝的，我、我還什麼都沒做呢，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幫上什麼忙……」襄鈴也窘得站起來，捧著臉，一臉的不確定。
「不，姑娘既然肯襄助在下，這份心意，在下和師弟都會銘感於心。」陵越目光堅定，「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何況姑娘並非等閒之輩，莫要輕看自己。」
——您過獎了，別把寶都押在我身上我就謝天謝地了……
襄鈴搖搖頭：「陵越哥哥，你就別老是叫我姑娘、姑娘的了，聽著彆扭，大家都叫我襄鈴，你也這麼叫就好了。」
陵越看了看她，微一點頭：「好。」
他忽然想起了在山上焦急等待的芙蕖師妹，他覺得眼前這只小狐狸和芙蕖有些像，一個不喜歡被人喊姑娘，一個不喜歡被人喊師妹。
如果師妹也下山來，遇到襄鈴，想必兩人會甚投緣。
他不知為何，腦中竟然會冒出兩個芙蕖嬉笑打鬧的畫面來，唇角不禁微微上揚。
山上終究是……陵越內心暗歎口氣，其實屠蘇師弟也只不過是裝得比較好罷了，內心還不是跟芙蕖一樣，一下山來，就死活賴著不想回去了……
「不過，關於你說的，襄垣的事情，我想，我還是得先去問問我娘……」麻煩的是，我在這裡還沒跟我娘母女相認，辦手續的時間可能會拖得比較長……
「理當如此，在下會陪你同去。關於師弟之事，我也會和伯母親自解釋。」陵越認真道。
「可是，蘭生他還沒回來……」
陵越這才想起來方蘭生，他已經把這人忘得一乾二淨了。（蘭生內牛滿面= =）
「嗯……要不，先問問酒鬼大叔吧。」怎麼著人家也是巫甜大人呢，說不定掌握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啥的。
——可是酒鬼大叔哪裡還會在？丫早就跑去找基友了。
襄鈴氣恨得直跺腳：「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人就沒了！」
陵越微微皺眉：「聽你适才與他所言，似乎此人……來歷頗有些古怪？」
襄鈴道：「他其實……這件事，我還沒有告訴大家，因為，擔心會不會傷到晴雪……」
陵越道：「那在下也不便——」
襄鈴卻打斷他的話：「但是告訴陵越哥哥你卻是沒關係的。」經過這麼一番相處，我覺得你是個很擅長解決問題的人。
——我的問題實在太多了，也很想找個靠譜的人幫忙出出點子啊！
於是襄鈴便簡單說了說尹千觴的真實身份，以及他與風晴雪的關係。
陵越微微沉吟，想，原來不止是師弟，這些和他在一起旅行的人，也是各有各的家務事。你看看，這裡又有一個不想回家的。
他看著襄鈴一臉苦惱的樣子，不自覺就用了一貫安慰芙蕖的口吻：「莫要憂心過甚，聽你所言，他對晴雪姑娘仍是頗多掛念，若能尋得適當機緣，我自會設法勸解。陵越也認為，回歸故地一事雖說不便勉強，但血親就在眼前卻不相認，此舉委實不值得稱道。」
他暗暗決定，無論能否為師弟尋得解脫之法，他身邊這些熱心幫助他的人，這些情義，自己都應當替師弟還清。
有了陵越的保證，襄鈴不由歡喜：「謝謝陵越哥哥！」想了想，又說，「之前在鐵柱觀，是因為陵越哥哥阻止，那些壞人才沒有折磨襄鈴，這件事，襄鈴還沒有好好謝你呢。」
陵越搖頭：「我見師弟對你頗多回護，必有原因。師尊一貫教導，不可見妖即殺，不明原委，不辨是非。否則，一樣是濫殺無辜，不可饒恕。」
他道：「師弟雖然隻身下山，卻必然不會忘記師尊平日訓導，如若妖類是惡非善，又何須等到我來動手。」
襄鈴點了點頭，末了看看陵越，小聲嘀咕：「真的是師兄弟啊，陵越哥哥和屠蘇哥哥，你們有些地方真的好像……陵越哥哥將來，大約也會變成你們師父那樣厲害的人吧？」
陵越仍是搖頭，低聲道：「師尊境界修為之高，恐怕陵越窮盡一生，亦是難以達到。」
襄鈴笑了起來。
「你可別看輕自己哦。」她笑眯眯地引用适才陵越對她說的話，「雖然我沒什麼先知之力，但是我知道，你將來一定會是天墉城最好最厲害的掌門∼」
陵越看著在自己面前仰著臉，笑得像朵盛開在林中的小花一樣的女孩子，再聽到她說的那些自然而然毫不掩飾的讚美，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微微窘迫。
一貫冷定的大師兄微微別轉臉，道：「适才言語間衝撞姑……襄鈴，還請莫要見怪。」
——衝撞？什麼時候？
「雖然師尊不會計較，但……畢竟我們是小輩……還有陵端，我知道是他犯錯在先，言語無狀，但終究是同門，我與師弟都不想與他起衝突。」
襄鈴這才明白，他指的是剛剛天神下凡那會子，自己毫不在意地嬉皮笑臉，然後被訓斥；還有之前陵端侮辱百里屠蘇時自己站出來說話，被陵越厲聲喝回去的事情。
——您是A型血的吧大師兄，這麼點小事，原來都會讓您柔軟的內心耿耿於懷這麼久啊……
襄鈴不在意地笑了笑：「陵越哥哥說的對呀，本來就是襄鈴不懂事嘛。因為襄鈴畢竟不是人，也沒有在人間待很久，人間的規矩什麼的，最討厭了……哎呀！」一不小心，就把實話說出來了。
陵越看著她，淡淡笑了起來：
「順應本性，自然而不造作，才是天地間至理所在。」陵越微笑地看著襄鈴，「如你這般，便是極好。」
第48章 蘭生受困
蘭生離去剛一天，襄鈴就等得心浮氣躁起來，坐也坐不住，一會兒扣扣臉頰一會兒跳起來捉會子蝴蝶，企圖趕跑內心的各種不安，無奈收效甚微。
陵越倒是淡定，身邊的小姑娘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去，他仿佛無知無覺，只是專心閉目打坐。
「呆瓜怎麼還不回來呀……」襄鈴看著溪水裡的倒影，忍不住輕聲歎了口氣。
「榕爺爺，你說，他會不會找不見路了？」襄鈴靠在老榕樹身上，蹙著眉頭。
「才過了一天，那孩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你總得讓他過個夜再往回趕吧。就是多呆幾天，那也是人之常情啊。」老榕樹氣定神閑。
「可是……」
「傻孩子，換成你也是一樣啊，倘若要你回來這裡，不到一天就得走，你心裡不也捨不得？」
襄鈴想著那倒也是，終於舒了口氣。
「呵呵，襄鈴，咱們和人可不一樣，你從小長在這裡，也沒人正經教過你什麼，你這性子倒是隨你爹，有什麼說什麼，直爽的很。可須知人間的女孩子跟咱們這裡的可是大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襄鈴好奇了。
「想當人間的女孩子，言行舉止可得矜持些，女孩子若是太主動，反而不美。」
「……太主動，是說，我不應該……」纏著蘭生？就像從前纏著屠蘇哥哥那樣？
「我見那孩子是真心歡喜你，想來不會在意這些，但是，襄鈴將來總有一天會和他的家人相處，那時候，可得顯得莊重些。」人有人倫，妖有妖道，秉性原本頗多不合，老榕樹不免憂心，小鈴兒這般莽莽撞撞的，將來若是嫁了過去，保不准要吃虧。
見襄鈴低頭不語，老榕樹又道：「你看看人家，不也和你一樣有放不下的人？可是他就比你沉得住氣。你啊，可得多跟這位哥哥學學。」
襄鈴看了看面無一絲波瀾的陵越，心想跟他學？那還不如殺了我。
陵越這時卻緩緩睜眼，看一眼老榕樹，緩聲道：「在下並非心如止水，只是急亦無用。」
襄鈴這才想起，蘭生要是不回來，陵越哥哥也就沒法跟自己一起去找娘親打探襄垣的線索。
說的是啊，雖說也不差那一兩天的功夫，但一旦心急，就只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她無奈地走過去，在陵越身邊坐了下來，提議：「陵越哥哥，你要是沒別的事，就跟襄鈴說說屠蘇哥哥小時候的事情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百里屠蘇這個名字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撥動陵越心中那根弦，他沒有拒絕。
於是這樣一個說一個聽，時光就不知不覺，跟著那曾幾何時臉上還帶點嬰兒肥的屠蘇小盆友的腳步，漸行漸遠了。
「屠蘇哥哥能有你這樣一位師兄，真好呀。」襄鈴聽了不少天墉舊事之後，由衷地說。
陵越不語，想百里屠蘇自己恐怕不見得覺得好，不然怎會不願意回山上。
「襄鈴也真想有這樣一個哥哥……」襄鈴想到自己打小就是孤零零的，忍不住羡慕地開口。
老榕樹不平衡了：「你把瑞瑉忘了？他不是經常跟你在一處嗎？」
「我沒忘。」襄鈴不滿地撅嘴，「瑞瑉哥哥當然一直都對襄鈴很好，只是、只是……」
——我只是，很想很想能有一位，自己真正的親哥哥。
當然，即便是現在的襄鈴，也還是不會明白，會產生這種心理，其實只是基於絕大多數人普遍都會有的渴求。
希望有誰愛我，可以沒有條件。
而世上恐怕只有親情，不問任何理由。
「不過，如果襄鈴真的有自己的哥哥的話，也許就不會長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襄鈴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說不定就會像屠蘇哥哥一樣，越長越像陵越哥哥那樣了。」
「師弟……像我？」陵越下意識地重複。
襄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誰看都會覺得像吧。」一個木頭臉，一個冰塊臉。再加上你們的師尊……無敵了！
陵越露出了有點困惑的表情。
在他心裡，百里屠蘇永遠長不大。
「你們真的很像呀。」襄鈴看著陵越，笑道，「都不愛說話，也不怎麼愛搭理人，但其實心裡很溫暖。」只是同一個師父帶大的，表達方式都成問題。
「屠蘇哥哥和芙蕖姐姐一定也覺得，有你這樣的師兄真好。」更別說陵端那個傲嬌的樣子……
「真好。」襄鈴不知為何又說了一遍，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怔怔望著前方。
陵越不知道，此刻的襄鈴，內心終於獲得了幾分慰藉。
——屠蘇哥哥，他並不是化為荒魂，悲慘地消散了，他的生命中，還是有過很多美好的存在。
——比如晴雪。比如你們。
=======================我是宣佈蘭生終於要重新出場了的分界線=========================
四天過去了。第五天上。
「蘭生不是這樣的人！」
這回無論榕爺爺再怎麼安撫，襄鈴也不能淡定了。
第一天自己到處散心，第二天跟陵越聊天，第三天烤果子強迫陵越吃，第四天跟陵越學打坐，第五天……我擦都第五天了呆瓜怎麼還不死回來？！
「許是想在家裡多呆幾天，畢竟此地野外，不宜人居……」榕爺爺連聲安慰。
「可是他明明說過會很快就回來！他不會丟下襄鈴一個人在這裡的！」
「孩子，你可不是一個人啊。」榕爺爺垂下一根樹枝，摸了摸陵越的頭，陵越無語地看向老榕樹。
「他一定是遇上麻煩了！」那個呆瓜，走到哪裡都有惹上麻煩的本事，就算只是在自己家裡亂跑，也會被繡球給砸中……
「這……你別多想，不妨再多等一陣，也許就——」
榕爺爺還沒說完，陵越就正色看向襄鈴：「你說得有理，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去找他。」
「榕爺爺，你放心，襄鈴一定把蘭生好好地帶回來！」臨走前，襄鈴用力伸開雙臂，抱了抱老榕樹。「榕爺爺多保重呀！」
「唉……你這孩子，你這實心眼的孩子。」老榕樹暗暗歎息，「你爹和你娘後來怎樣了，你偏生還要走他們的老路……」
來到琴川，襄鈴急匆匆就往方家奔，眼瞅著就快跑進大門的時候，被陵越一把拉住。
「你別進去。」
襄鈴不解，剛要詢問，就被陵越生生拖走了。
「怎麼了陵越哥哥？為什麼不讓襄鈴進去？」難道是因為這個舉動顯得很不矜持？
「他們請了道士。」陵越語意簡單，「來的人不好對付。」
襄鈴瞪大了眼：「還沒進去你就知道了？」
「我曾與清虛觀的人交手，知道他們佈陣的方式。」陵越眉間波瀾不驚，「看門楣就清楚。」
「好吧……可就算是這樣，那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陵越微微皺眉：「既然請了道士，多半是為了捉妖。」
「捉妖……」襄鈴愣住了。
陵越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總之，現在最好靜觀其變。等入了夜，我再去探訪。」
這一夜，襄鈴在客棧裡坐臥不寧。
陵越不許她跟著，隻身前去。
她知道他是擔心自己。
但是她不敢相信，這件事真的與自己有關。
月上中天，陵越歸來。
見到襄鈴，他點點頭：「我見到他了。」
「蘭生他怎麼樣？」襄鈴急得要死。
「……還行。」也就是比從前更瘦了些，眼睛裡多了一堆血絲罷了。另外出入自由受限，糧食問題上暫時還是人道待遇。
「你就直說吧！」襄鈴忽然提高聲音，「到底怎麼了？！」
陵越抬眼看了看她，聲音不疾不徐：「他說，他回來之後去了趟孫家，不巧孫家小姐纏綿病榻，本地大夫均束手無策，只說怕是中了邪魔。家裡人便請來道士，沒診好那小姐，倒看出他身上有妖氣。」
「……」
「那道士奪了他身上的墜子，一通推演，說他被狐狸精魅纏住了。」
「……那是……我……是我給蘭生的……」咕嚕灣的珠子做的墜子。
「家裡人盤問，他一五一十都說了，說你……」陵越又看了看襄鈴，還是說了下去，「說不管你是什麼，是不是人，都要和你白頭到老。」
「……」襄鈴半晌，扯出一絲笑來。
「他們一定說他癡心妄想，人想和妖白頭到老，只能是個笑話吧。」襄鈴輕輕地說。
陵越道：「平民百姓，對妖多有成見。」
——這意思就是說，他們覺得我跟著蘭生，就是想挖他的心吸他的精血吧。
「可是之前，蘭生的二姐還幫過我們逃走呢。」襄鈴忽道。
陵越沉吟一會：「可是清虛觀的人甚是固執。」約莫是曾經和妖結過什麼深仇大恨。
「那就要看他們打不打得過襄鈴了。」襄鈴無意識地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腕骨，撇了撇嘴。
「不可在此地與他們衝突。」這種硬碰硬的方針馬上被能懷柔就懷柔的陵越否決。
「何況……於你不利。」陵越沉沉的眼神告訴襄鈴，真要這麼做了，你這輩子就別想能跟他有甚結果了。
——不過你們這倆小學生，脾氣還真是夠嗆的很。
——那邊那個見了我就說被打死也一定要逃出來見小狐狸，這邊這個跟著說大不了就跟他們幹仗……一個魚死一個網破，談個戀愛像是打算把天都翻過來。
悠于 2016-5-17 16:47
第49章 重見蘭生
「你戴上這個，暫且把周身的氣息壓一壓。」陵越取出塊綠玉交予襄鈴，襄鈴聽話地系在頸上。
關於此事，陵越也沒有別的方法，乾脆大大方方進去好好說說理，爭取把對方的思想工作做通。襄鈴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低調些穩妥，變個身比較好。變成紅玉吧，自己沒那麼大的胸器，變成晴雪吧，穿上天墉道裝又各種不合適，變成芙蕖吧，只見過一面不大記得清長相，最後竟然不自覺變成了江南女子葉沉香，一身紫衣倒也不顯奇怪。
見到方家守門的，陵越說：「天墉城陵越，沉香求見家主。」
守門的雖覺奇怪，但鑒於這陣子家裡來了好些行止奇怪的傢伙，也就從善如流地去通報了。
剛進大廳，見清虛觀那種虛張聲勢的大排場，襄鈴原本還有些緊張，結果靜坐了一會兒喝了幾口茶，發現對方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己，頓時心裡又滋生出了鄙視的情緒。
家主代表是方家二姐方如沁，她自是不認識陵越，然清虛觀的道友們聽完陵越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後，激動道：「你就是天墉城那個厲害的不像人的執劍長老的首席大弟子陵越？」
襄鈴想，好多的定語啊……原來陵越哥哥在道上這麼有名氣。
陵越只點了一下頭，並沒有和對方深談的意思。
方如沁也不跟他客氣，只問來我們家做什麼。
言下之意，我們互相又不熟。
陵越答道，在下的師弟，與方蘭生是朋友。原本約好速去速回，不想耽誤甚久，放心不下，自己便代為過來看看。
方如沁淡淡道，眼下我弟弟被精怪迷住了魂，誰勸也不聽，只得關他一陣子，怕是暫時不能赴約了。
說完很快又補充，以後也不會經常出門，他是我們家唯一的少爺，萬一出個什麼萬一缺了胳膊少了腿，這個家可就沒當家的了。
陵越裝作不知，只說自己會些鎮妖之法，敢問賢弟究竟被何精怪糾纏。
方如沁看他一眼，笑了一聲，道，那只妖怪，難道不是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嗎？怎麼還來問我。
陵越皺眉，說可有此事，倒未曾聽師弟提起過。
方如沁道，她還上我們家來過呢，叫襄什麼鈴的，你不認識？
一旁的襄鈴突然打翻了茶杯。
不等陵越反應，方如沁已然發問：「這位姑娘是誰？」
陵越道：「失禮了。這是我師妹沉香。」
方如沁哦了一聲，吩咐下人再上杯茶。襄鈴眼圈一紅，連忙低頭掩飾。
——原來二姐她……也誤會我了……
陵越淡淡掃了襄鈴一眼，轉而面對方如沁，甚沉穩道：「襄鈴確是九尾天狐。」
方如沁道：「你既看出來了，為何不收了她？」
陵越道：「她仗義助人，多行善事，是善非惡，為何要收？」
方如沁道：「你和你師弟那麼大的本事，她如何敢惹，可是我這傻弟弟，不就被她迷得七葷八素，家裡人說什麼也不聽，一心只想著回去找她，這叫我們怎生是好？」
陵越搖頭：「襄鈴並非閣下所想，若她存害人之心，不必我親自動手，我師弟也定然一早收拾了。」
方如沁喝了口茶，續道：「之前她來我們家，我瞅著她年紀幼小，又頗懂禮貌，不似是奸惡之人。然而妖本性多狡詐，說不定是偽裝也未可知。」
「不是的！」襄鈴忽然叫了一聲。
全場的目光一下子集中過來，陵越責備地看了她一眼，襄鈴知道自己又衝動了，目光立馬生出怯意來。
陵越圓場道：「見諒。我師妹素來與襄鈴交好，對其性子再瞭解不過，一時失禮，衝撞閣下。」
方如沁沒說什麼，清虛觀一嘴快的已經忍不住道：「這狐妖當真神通廣大！居然連你們一干天墉弟子都騙過了！看來她對方家的財產是志在必得啊。」
陵越皺眉，聲音多了分冷意：「道友不明原委，還請嘴下積德。」
「不明原委的是你吧！」另一個愣頭青跟著跳了出來，「妖就是妖，哪裡還分什麼好壞？要不是我們師父發現得早，說不定這方家少爺就性命不保了！」
「你——」襄鈴氣得站了起來，被陵越伸手擋住，「師妹，坐下。」
語氣不容辯駁，襄鈴望瞭望他，只得忍氣吞聲，強自淡定。
陵越重又面向方如沁，道：「據陵越所知，襄鈴一路對方蘭生多有庇護，更不用說還有救命之恩，如此德行，莫非閣下都能熟視無睹？」
方如沁不以為然：「若說那是早就設好的圈套也未可知，若我弟弟死了，她便什麼好處也撈不著了。」
陵越冷笑：「就算是妖，九尾天狐一族身份尊貴，乃是海外青丘之主。人間的富貴榮華，只怕還不在他們眼中。」我去，富二代了不起呀，堂堂青丘公主要什麼沒有啊，難得的是人家還就什麼都不想要。只不過是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負而已。
「何況，這一路走來，襄鈴是什麼樣的人，方蘭生最清楚不過。雖然您是他的親人，但未曾親歷他的遭遇，若論道理，也不應由閣下替他做決定。」
方如沁不語，片刻後看向陵越：「那你說，為何那狐妖剛走，孫家小姐就一病不起？誰瞧都不管用？」
襄鈴內心尖叫：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沒有去過孫家！
陵越卻一派淡定：「我聽說方蘭生與孫家曾有婚約？」他加重了這個「曾」字。
方如沁淡笑：「您知道的倒挺多。」
陵越沒理會她的暗諷，逕自直言：「情之一字，本就傷人無數。害相思病者古已有之，為情所傷導致心病，陵越以為也非奇事。」
方如沁冷笑：「我那弟弟竟然有那麼大的本事，讓一個大好姑娘為他害相思病，我怎麼看不出。」
「因為閣下是閣下，他是他。」這話正中陵越下懷。
方如沁仍不相信：「那你怎麼就能確定，此事與那狐妖全無干係？我怎麼想都覺得蹊蹺，只覺得孫家小姐，對那一心想要迷惑我弟弟的狐妖而言，怕是一塊絆腳石吧。」
陵越一怔，想這卻不易回答，正在思考，襄鈴忽道：「那如果我把孫小姐治好呢？你是不是就能相信……相信襄鈴？」
方如沁問：「你真能治得好？」
襄鈴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方如沁也乾脆：「既然如此，我便帶你們去孫家。」
陵越卻說：「且慢。」
方如沁看著他，陵越慢條斯理地道：「可否先讓我們見一見方蘭生？我師弟對他甚是掛念，若我前來，連他一面尚且見不到，回去無法讓師弟安心。」
方如沁警惕地看著他。你該不會是要煽動我弟造反吧？
陵越察言觀色，淡然道：「閣下若不放心，當可與我們同行。」
方如沁上下打量他，這一身浩然正氣的感覺真是擋也擋不住，遂點頭道：「你們去看他可以，但是不許教唆他！」轉身進了內室。
陵越襄鈴二人互看一眼，無聲交流。
——謝謝你。
——不必，你自己把握機會。
======================我是蘭生正式重新出場的分界線=============================
方如沁進門，聲調立馬比剛才在大堂的冷言冷語柔和許多：「蘭生，有人來看你了。」
蘭生原本一個人望著窗外發呆，聞言轉過身來，見到陵越倒不意外，只奮力裝出一副兩人之前壓根沒私底下見過的表情：「你……是木頭臉，呃不，百里屠蘇的師兄？」
陵越點了點頭，讓出身後的襄鈴。
蘭生一見襄鈴，表情馬上裂了。
——這這這……這尼瑪不是葉沉香麼？！坑爹呢這是！
「……怎麼……怎麼你都……這麼大了……？」他沒頭沒腦冒出一句。心想就算是葉沉香轉世進了天墉城，這也太速度了點吧！
方如沁奇道：「怎麼你們認識？」
方蘭生忙道：「啊不是……我那個，認錯人了。」
方如沁懷疑地湊過來探他的額頭：「你沒發燒吧？」
方蘭生不耐地打開她的手：「沒有！」
方如沁也不惱，只道：「這位沉香姑娘，是陵越少俠的師妹，你們路上應該見過的。」
方蘭生呆道：「見倒是見過的……」這也太詭異了吧！到底怎麼一回事？！
沉香師妹此時開口：「你該不會，連在自閑山莊是誰救了你都忘了吧？」
方蘭生繼續呆道：「是襄鈴救了我啊……」
——我暈啊！你個呆瓜！
呆瓜想起這事，立馬扭頭看向自家二姐：「二姐，當時在自閑山莊，要不是襄鈴，我早就——」
「夠了，這事你還要跟我說幾遍？」方如沁乾脆地打斷他。
「你怎麼就是不相信呢——」蘭生還要再接再厲。
「呆瓜住口！」沉香師妹忽然抬手制止。
「……你……叫我什麼……」蘭生瞳孔明顯放大，脖子一寸一寸挪向葉沉香。
「呆瓜啊，大家不都叫你呆瓜麼。」襄鈴手心捏了把汗，巴望著蘭生快些反應過來，又暗自祈禱不要被精明的二姐看破，「你說那些廢話有什麼用，又拿不出證據。」
方如沁玩味地看著兩人：「是麼，我的傻弟弟，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覺得你傻啊。」
方蘭生摸了摸後腦，忽然神情一變，接的飛快：「對對對！二姐你說得對！我這人就是、就是……那什麼，大智若愚！」
饒是這種緊張場面，襄鈴還是忍不住噴了，連忙掩口，眼珠滴溜溜地一轉。
——這神情！分明就是襄鈴啊！
方蘭生心中大喜，知道眼前的葉沉香定然是襄鈴化身，但是二姐當前他不敢造次，只得偷偷左瞟一眼右瞄一眼，嘴角浮起笑意時趕緊低頭藏著。
第50章 同去孫家
蘭生一聽說他們要去救治孫小姐，馬上跟道：「我也去！」
立馬被方如沁扇了一下：「你去做什麼？你什麼時候會看病了？給我老實呆著！哪兒也別想去。」
蘭生不滿地揉揉臉，兀自嘴硬：「醫術……我也是會一點兒的，」打BOSS的時候我可是大家的奶媽呢，「再說不是說了請多少大夫也看不好？說不定是有別的原因呢。」
方如沁冷著臉：「說得好，若是被狐精下了蠱術，你去了就能看好？」
方蘭生急道：「不可能是襄鈴！之前我去孫家，她不是一直跟二姐你在一起麼？後來那天晚上走的時候我們也是一直在一起，她根本沒去過孫家啊！」
方如沁還是冷著臉：「我說了是襄鈴嗎？你這麼急著解釋幹什麼？」
方蘭生叫道：「你你你——」求您了！您就別跟我在這兒玩文字遊戲了好麼親？！
眼見場面又將一發不可收拾，陵越剛要開口，不料襄鈴先道：「為了孫小姐，也該讓蘭生跟我們一起去。」
方如沁看著她。
襄鈴望望蘭生，輕聲道：「也許……孫小姐她，會想見你。」
方蘭生張大了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方如沁卻已然起身：「救人如救火，拖延不得，如此有勞兩位了。」
蘭生急道：「二姐，那我——」
方如沁沒等他說完就對陵越道：「但是我醜話可是先說在前頭，如果孫家小姐的病兩位也看不好的話……」冷不防伸手扭住可憐的蘭生的左耳，柔聲道，「你就當場給人家下聘禮！」
——什麼？！
此話一出，三人都驚到了。
方蘭生暗想：靠！二姐你這招好狠！
方如沁沒等他嚷嚷就堵住了他的嘴：「男子漢大丈夫，連這點責任都擔不起麼？」
陵越卻只淡淡道：「自當傾盡全力。」
襄鈴看看他，心想：看你這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莫非你有把握治好相思病？
琴川。孫家。
一進門不消說，孫家奶娘認准了蘭生牌沙袋死活不放手，好一番□□之後，才罵罵咧咧把一干人帶進孫小姐房間。
孫奶娘把蘭生往房裡一扔，叉腰道：「小姐！老奴把這負心漢給你帶來了！你只管說，老奴只管打！」
陵越上前一步：「我們前來是為治病，你在這裡胡鬧，于病人有害無益。」
孫奶娘一點兒也不怕陵越：「小姐哪裡有什麼病！還不都是給這死娃兒氣的！依我說，只要把他狠揍一頓，跪個三天，保管小姐什麼病都沒了！到時候把你帶出去全城溜一圈，看還有哪家姑娘敢要你！」
方蘭生內心那個火啊，還溜一圈，你當我是狗啊！
陵越又上前一步，對孫奶娘道：「你家小姐需要靜養，請你出去。」
孫奶娘胸脯一挺：「老娘憑什麼聽你的？」
紗帳裡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奶娘，我沒事的，你……先下去吧。」
孫奶娘這才畢恭畢敬道：「是。小姐還有什麼吩咐，老奴這就去辦。」
紗帳裡的聲音有些隱隱焦急：「不要……不要再打罵于方家公子。」
孫奶娘又低頭道：「是！」臨走前恨恨剜了蘭生一眼，「呸！便宜了你這小兔崽子！」
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該拿什麼話題做藥引。
沒讓眾人尷尬太久，孫小姐輕聲開口：「可否麻煩各位……暫且回避？我想……和方家公子，先說幾句話……」
方如沁第一個走了出去，陵越看看襄鈴，果見小姑娘嘴角洩露出不甘，那邊蘭生也焦灼地看著襄鈴，滿臉的有心解釋卻無力辯駁，陵越見狀唯有輕咳一聲，對襄鈴道：「師妹，隨我出去。」
——記住，你現下是我師妹。你二人這麼目光膠著，不合時宜。
襄鈴無奈，只得耷拉著小腦袋跟了出去。
屋內。孫小姐隔著紗帳，靜了一會兒才歉然道：「對不起……我本無心給公子多添煩擾，不想公子屢屢因我受害，我……實在無顏面對公子……」
方蘭生在帳子外頭連連擺手：「不是不是！要說無顏面對的人，也該是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病倒……」
孫月言苦笑了一下，望著芙蓉色紗帳，輕聲：「原以為，這次也和往常一樣，多歇息幾天就沒事了。不曾想，到底還是……有些放不下……」
蘭生約略知道她說的放不下指的是什麼事，此刻也只能紅著臉默不作聲。
孫月言停了一會，續道：「我給公子……添了很多麻煩吧？我聽奶娘說，你家人好像把你關起來了。」
方蘭生撓撓頭，決定還是說謊：「哪兒能呢！我二姐那麼疼我……要是真把我給關起來了，我怎麼能出來見你。」
孫月言不用想也知道方蘭生旨在安慰自己，一時百感交集，眼淚不禁流了下來：「想必公子現下……一定，很討厭我吧？」
蘭生愕然：「這話從何說起？」
孫月言啜泣：「我的病……總也好不了，公子一定為此……吃了很多苦頭……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糾纏公子……」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方蘭生連忙安慰，有些拿不准該不該遞塊手帕進去。他想了想，垂頭道，「就是現在，他們一口咬定你的病是襄鈴害的，我怎麼解釋他們也不聽的……」
「襄鈴……」孫月言輕輕念著這個名字，這個多少讓自己有些傷心的名字。美好的名字。
「我、這就去跟爹說！不能讓他們再誤會公子和……襄鈴姑娘。」孫月言說著，就要強自起身。
「你你你別動！」蘭生急忙道，「你好好躺著！這事不急。」
「怎麼會不急呢？」孫月言的性子和前世賀文君幾無相差，「女兒家蒙受此等不白之冤，叫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蘭生煩躁地抽抽鼻子：「不是，她總歸也是做不成人……」
「？」
蘭生不用看也能想到孫小姐不解的神色，只得含糊道：「有些事……你不知道……」
孫月言正要詢問，門突然被推開。
蘭生一看：「二姐？」
方如沁看看他，言辭簡單：「來了位神醫高人，要給孫小姐診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猜猜來的會是誰？
順便來段EG——
孫月言：原以為，這次也和往常一樣，多歇息幾天就沒事了。不曾想，到底還是……有些放不下……
方蘭生：（感動地）難為你，記了癩皮這麼多年……它家祖墳上一定都冒青煙了！
第51章 二度私奔
大家陸陸續續都進了房，等待神醫駕到。
管家帶著來人進屋的那一刹那，襄鈴失聲叫道：「娘？！」
此言一出，大事不妙。
來人正是薑離。
其實算算日子，歐陽少恭在琴川散播瘟疫的時候，薑離恰巧在此地，醫治了不少病人。（可惜蘭生他二姐還是不幸中招了）
那陣子歐陽少恭也是苦心經營，著實忙碌，不然被他知曉此地原來有這麼位高人，非把她給弄死不可。
這一次，歐陽少恭改邪歸正算是萬幸，卻讓襄鈴跟著忘了，原來自家娘親正在此處。
不止薑離，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襄鈴。
薑離微擰了眉：「姑娘是……？」
襄鈴連忙搖手：「不是不是！我……認錯人了……」
方如沁笑道：「這卻是怎麼了，連自家母親都會錯認？」
方蘭生卻在想：原來襄鈴說找到了母親，就是這位會泡鴨腳茶的大夫啊……可是她之前不是還一直喊人叫姐姐麼？這人看起來……還真是相當年輕啊……幾歲生的襄鈴啊……
眼見姜離走到孫小姐榻邊，陵越道：「各位隨我出去，不要干擾大夫診療。」
姜離卻向蘭生道：「這位公子，我們之前見過吧。」
蘭生點點頭，心裡想著這位說不定就是自己未來岳母大人，不能失了禮數，連忙又古裡古怪地作了個揖。
薑離問：「襄鈴……沒跟你在一起？」之前見她神情，似是對你頗多依戀。
蘭生開始抓頭了：「這個……怎麼說呢……」從氣氛上來說應該是在一起的，但是從精神上來說好像還欠點火候……
方如沁聽著上了心：「大夫也識得那襄鈴？」
薑離聽出她語意不善，微覺奇怪：「怎麼？」我女兒哪裡得罪你了？
方如沁想了想，不知有些話當不當講，這時孫小姐輕聲相詢：「襄鈴姑娘……是位什麼樣的女子呢？」
方如沁心中暗暗感激：妹紙！真多謝你！把我最想問的問題問了出來！
襄鈴在一旁，微微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姜離微笑地看向方如沁：「她……我說不好，只是若我有福氣，很希望能有她這樣的女兒。」
襄鈴一聽，鼻子立馬就酸了。
方如沁要的是細節，追問：「怎地大夫這般歡喜她？」
薑離仍是泛泛而談：「襄鈴那性子，自是人見人愛。」
兩個女人互相看著對方笑，肚子裡想的都是一碼事：你到底喜歡/討厭她哪裡？
一片靜默中，孫小姐輕細的語聲傳出帳外：「那便好……」說著輕輕歎了口氣，「若有緣分，我也想見見她。」也許見到她，我也會明白，為何方家公子會這般傾心於她。
這回換成方蘭生捏衣角了，他雖不諳風月，讀過那些個不正經的書，多少也知道孫小姐的意思，若自己遇到的是位人見人愛的好姑娘，她自然也能安心。
方蘭生到底是心腸軟，見不得人家女孩子受委屈，思來想去總覺得是自己虧欠了人家。說來也是人之常情，雖然難免顯得優柔寡斷。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房門打開，眾人一擁而上，把薑離圍在中央。
薑離掩上門，輕聲道：「孫姑娘只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
方蘭生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不過……」
方蘭生絕望地想：尼瑪，總是要有個轉折詞。
姜離續道：「孫小姐說，有道士替她批過命，說是上輩子投胎時少了一魂一魄，這一世才會體弱多病。」
方蘭生自動自覺地低頭認罪。
方如沁插嘴：「那便是無法根治？」
薑離點頭：「怕是如此。」
蘭生襄鈴卻同時開口：「不一定！」
方如沁被他倆嚇了一跳，皺眉問蘭生：「那你有什麼法子？」
蘭生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麼，我可以請少恭來把魂魄還給孫小姐！」
方如沁乾脆道：「你少扯淡了——少看點邪門歪道的書！」
不料薑離卻道：「還魂之術雖說略顯偏門，但古書上確有記載，未曾想，當世尚有人會用。」
蘭生雞啄米般點頭：「那是那是！少恭可是無所不能！」
薑離道：「或可一試。」
蘭生喜道：「二姐你看！大夫都說可以的！我這就去請少——」
話音未落就被二姐一巴掌扇在腦門上：「你休想！」
——這事情委實古怪，偏生這麼巧這時候來了什麼大夫，然後還認識那小狐妖，還讚不絕口，這會子又說起什麼玄乎的還魂術……聽著就可疑！
方如沁挨個打量眾人：你們幾個，該不會是串通好了來蒙我的吧？
「二姐！」蘭生只急得跺腳。
「姜離修為甚淺，但略同此道，既然來此……或可一試。」
姜離平靜地，說出驚人之語。
「娘……呃，姜、姜大夫，您是說……您也會還魂之術？」襄鈴有些吃驚，從來未曾聽娘說過啊。
薑離卻似不願多言，只微微點了點頭。
——神農一脈，通曉的禁術不亞於驚世醫術，若非必要，薑離也不願隨便使出。
——只是此番……
适才二人獨處之時，她三兩句話就問清了孫月言所患乃是心病，而心上那個人就是自家女兒的心上人，還牽扯到一系列拎不清的事。雖然孫月言也不清楚為何方家人會這般不待見襄鈴，但若自己能治好孫小姐的體弱之症，說不定能多少洗刷些襄鈴的冤屈。
薑離又道：「只是我道行微薄，未有十成把握。」
陵越此刻開口：「方便的話，在下願意相助。」
「我也願意！」襄鈴跟著應道。
「還有我！」蘭生瞄了瞄二姐，有些心虛地道，「我……我也是學了些法術的……」
薑離也不客氣，只淡淡道：「需得先有病人魂魄。」
蘭生急忙解下玉佩：「就在這裡！」
幾人剛要進屋，被方如沁伸手攔住。
她也不看薑離，只對著蘭生道：「你們要怎樣我管不著，但是若治不好反害了人家……」
「我就娶她！」方蘭生答得飛快，擲地有聲。
方如沁見他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樣，慢慢放下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手術是意想不到的成功。
眾人沉浸在喜悅之中，沒人注意到陵越悄悄背轉了身子，手撐在桌角上，緩緩吐出口氣，才總算止住了暈眩感。
陵越不知道，之前和少恭施法讓襄鈴回到過去之時，少恭幾乎沒用多少真力，全賴他陵越一人苦苦支撐。
這一次，他本著自天墉城帶下來的保護欲，自然不肯讓蘭生弟弟襄鈴妹妹多耗神，又是自己首當其衝。
還沒救成師弟，自己的修行倒先毀了個七七八八。
他嘴角微微滲出一絲苦笑。
這邊，方蘭生笑嘻嘻地走到自家二姐跟前：「二姐，這回你可以信我了吧？」
方如沁瞥他一眼：「我何時不信你了？」
方蘭生搓搓手：「那……襄鈴的事……」
「這事與她無關。」
方蘭生急了：「怎麼是無關呢？這不都……這不都解開誤會了嗎？」
方如沁慢條斯理：「治好孫小姐的是這位姜大夫，又不是那襄鈴。」
方蘭生真是滿身長嘴也說不清：「二姐你不能這樣——」
陵越不讓他有機會說廢話，直接對沉香道：「師妹，你可恢復真身。」讓咱們用事實說話。
襄鈴點點頭，輕輕比了個手勢，須臾之間，葉沉香的身子便縮小了一號，裹在天墉道裝裡的小狐狸顯得愈發楚楚。
方如沁一驚：「原來是——」
更驚的是薑離：「你是襄鈴？」
小狐狸乖乖點頭，喜孜孜地看向娘親：「大夫姐姐，你好！」你早晚會告訴我你是誰的，媽媽。
薑離上前來握住她的手：「你怎麼……怎麼先前扮作了別人呢？」
襄鈴笑眯眯地撓撓耳根：「這個麼，可就說來話長了∼」
方如沁打斷道：「既然幾位元都認識，那便回我家再敘舊吧，孫小姐大病初愈，還需要多調養。」
眾人想想也是，便都陸續離開。
方蘭生看了看手心，總覺得青玉司南佩似乎變得輕了。
他想了想，還是把它重新系在了腰帶上。
——就當是個紀念。他想。
回到方家，一干清虛觀的道士原本正在打瞌睡，見當家的回來了，連忙打疊起精神。
方如沁沒搭理他們，只一一看過四人，繼而冷笑：「果然如此。」
方蘭生見狀不對：「什麼果然如此？」
方如沁盯著襄鈴，眼神淩厲：「我就知道你們是沆瀣一氣！」
陵越愕然，他沒料到方如沁的邏輯遠比他想的要複雜。
方如沁認為，狐妖剛走，孫小姐就病了，很可疑；
然後方蘭生被關起來了，狐妖便來找他，這時候聽說自己被懷疑了，連忙拖了兩個群眾演員（陵越姜離內牛滿面）演了一出動人好戲，弄了些個什麼還魂術之類的當做幌子，解了孫小姐身上的蠱術。還可讓人家對自己感恩戴德，繼而心甘情願退出，成全自己的好事。
方如沁不緊不慢地陳述完理由，沒等大家反駁，清虛觀弟子已經跳了出來：「什麼？她就是那只狐妖？！」
立馬一陣冷兵器和各種道符的摩擦聲響起，陵越高聲：「各位且慢，請聽我說。」
大家戒備地看著他。
陵越失力過多，知曉自己已然中氣不足，但此刻無論如何也得鎮壓全場，只得儘量穩住聲線：「襄鈴雖為妖族，但一心向善，舍己助人，與方蘭生乃是兩情相悅，還請各位莫要濫傷無辜。」
遺憾的是沒人信他：「妖哪裡會有什麼好東西！你跟妖在一塊呆久了，自己都暈了吧？」
陵越內心歎息，天墉城與清虛觀的「斬妖除魔需不需要理由」這一辯論賽，只要舉辦，最後必然會以雙方互砸茶杯以及群毆結束，他本就不善言辭，何況跟這些腦殘壓根沒法說理。
對方不由分說，已然呈現餓虎撲食之勢，壓根不理會方蘭生弱爆了的叫嚷：「要打也別在我家裡開戰呀！」
一片混亂之中，薑離緊緊護著襄鈴，而陵越和蘭生默契地背靠背，蘭生尚未來得及在心中感慨大師兄果真仗義，就聽身後傳來：「帶她走，快！」
陵越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
方蘭生一愣：「那你——」
陵越只重複了一個字：「走！」就化為一團劍光與一干人纏鬥在了一處。
無緣欣賞天墉劍技，方蘭生一把拉住襄鈴的手，襄鈴著急地回頭想要拉住薑離，卻被薑離躲開。
混戰之中，薑離的眼神卻一如既往地寧定。行醫江湖多年，她懂得如何自保。
「娘——」在小狐狸焦急的呼喚聲中，蘭生咬牙，施展騰翔之術，帶她遠離是非之地。
悠于 2016-5-17 16:47
第52章 兩心相依
陵越的脖子上少說架了數十把劍，硬是想把他壓跪下去。
他額角滲出血來，腰上也受了劍傷，卻硬是咬牙立著。
贏了天墉城首席大弟子，清虛觀的傢伙們很是得意洋洋。
一旁的姜離冷冷來了句：「陵越少俠內傷甚重，你們以多欺少，勝之不武。」
清虛觀腦殘可不服氣：「他自甘墮落，與妖為伍，這也配稱天墉弟子？」
方如沁一聲清叱：「夠了！你們這些人，可以走了！」
清虛觀弟子們一愣，互相看看，不明所以。
方如沁揉揉額角：「銀子不是已經給足了？你們可以走了，這幾天又是熏香又是法事，把我家弄得烏煙瘴氣，卻連人家妖怪來了都看不出，要你們何用？」
清虛觀弟子自然不服，卻也想不出理由反駁，再一想門派教規就是客戶拒我千百遍，我待客戶如初戀，金主既然這樣說，咱們照做就是了，反正也不吃虧。
「那這吃裡扒外的傢伙怎生處置？」有人指指陵越。
「把他留下，你們走，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方如沁乾脆地下命令。
一行人走了個乾淨之後，方如沁仍是頭疼：「這麼多血，打掃起來可費事了。」
薑離上前，細心替陵越擦拭一臉血痕，手腕拂過他鼻端，帶來一陣寧心香氣，暫緩痛覺。
「小輩們不懂事，辛苦你了。」薑離真心道謝，盈盈下拜。
這個動作無端讓陵越想起紅玉，頓覺頭皮微微發麻，連忙扶住薑離：「大夫不必多禮。」
姜離轉身看向方如沁，微笑：「我沒有看錯，方小姐果然是明理之人。」
方如沁板著臉：「別給老——別給我灌迷魂湯！你先告訴我，那狐狸為什麼喊你娘？」
「襄鈴是我親生女兒。」薑離面無懼色，從容作答。
「莫非你也是——」
薑離搖頭：「我的夫君，是青丘之國的九尾天狐。」
「……」紅果果的人獸啊……太尼瑪匪夷所思了……
「方小姐請容我先替陵越少俠診療，少頃便告知您襄鈴身世。」薑離靜靜發言。
「我為何要信你？」
「信與不信，自是由您自行判斷。」薑離輕歎口氣，「這些過往之事，若非為了襄鈴清白，我……亦不願多說。」
「今晚就在這裡將就一宿吧。」蘭生沒放開襄鈴的手，原地考察了一下周邊環境，點頭道，「這山洞夠高，估計一般的禽獸爬不上來，這裡風景……也挺開闊。」
襄鈴微微縮了縮身子，這裡海拔多少米啊，這洞口敞口未免也太大了點兒吧，北風呼呼往裡不要錢似的灌啊。
「咱們這是在哪兒啊？」一陣沒頭蒼蠅似的瞎飛，仿佛身後有鬼在追一樣，一路狂飛到晚上，總算找到了個不尷不尬的落腳點。
「我怎麼知道。」襄鈴沒精打采地應了句，抱住了一邊的肩膀。
蘭生也凍得縮了縮脖子，喃喃道：「真見鬼，這兒比天墉城還冷。」
他四下看了看：「咱們得生個火。」不然會凍死。
襄鈴看了他一眼，有些話忍住了沒說。
——你選的好地方，沒有禽獸也沒有人，連根草都沒有，上哪裡生火去？
「算了吧，風這麼大，點著了也會滅的。」襄鈴搖搖頭，「反正撐到明早，我們就回紫榕林。」
方蘭生一想也是，拉著襄鈴走到山洞最裡頭，找了處沒什麼風的地方，脫下外袍鋪在地上，看了看襄鈴，猶豫道：「要不，你變回狐狸？我把你包起來抱著睡一晚？」
話一出口，就知道錯了。
「不不不不不！你別多想啊！千萬別多想！我不是那個意思，絕對絕對絕∼對不是！」方蘭生面紅耳赤地解釋，「我只是怕你著涼，那個……」
「可是這樣，蘭生你會冷的吧？」襄鈴其實並不覺得變成狐狸被蘭生抱著有何不妥。
「我可是男人啊！這點兒風壓根不算什麼——阿嚏！」一個響亮的噴嚏適時地推翻了他正準備誇的海口。
襄鈴想了想，老實不客氣地坐在蘭生的衣服上，招手示意蘭生坐在自己旁邊。
蘭生正在揉鼻子，此刻只覺得鼻子一陣溫熱，連忙死死捂住，心中默念了一遍老子道德經，眼觀鼻鼻觀心，端莊地坐了下去。
剛坐下不久，只覺肩膀被一團毛乎乎的東西繞住了。
他愣愣一瞧——這是狐裘的2.0升級版？
他看向襄鈴，對方臉一紅：「你……不許偷看襄鈴的……」咬咬下唇，「有沒有暖和一點？」
方蘭生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襄鈴的大尾巴啊！
頓時內心幸福無比，開心地拉住襄鈴的金色尾巴，在自己脖子上繞了一圈——溫暖牌圍巾！
他舒舒服服往後一靠，覺得腦袋咯得慌，背後就是山壁，坑坑窪窪。
他脫口而出：「襄鈴你就睡我——」硬生生吞下「腿上」兩個字，慌亂之中解下書包，放在身旁：「你睡在這上頭！裡頭沒什麼書都是衣服，軟得很。」
襄鈴聽話地躺了下去，手放在臉前方，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團。
方蘭生見了，仍不放心：「襄鈴，我給你焐一焐手。」
襄鈴輕聲：「襄鈴不冷。」
——真的不冷。這是襄鈴，做夢也不敢想的溫柔。
——我怕，不願醒來了。
「蘭生。」
「嗯？」
「給襄鈴說個故事吧。」
「故事？」
「你不是看過很多書嗎？」
「那個啊……」蘭生撓撓頭，「大部分都是瞎編的……」
「那，就說說蘭生自己的事吧。」
「我的事啊……」蘭生陷入苦惱，因為很明顯，他的故事基本繞不過他家二姐。
腦子裡突然冒出自己小時候勇救小狗被孫月言看到的事情，但是這時候說這事也未免太二了……
正在苦苦思索，卻聽小狐狸輕輕開口：「襄鈴在想，如果蘭生那天接了繡球，先遇見了孫小姐，會不會……就不會喜歡襄鈴了？」
蘭生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怎麼可能，就算那天真見到了，可是我們連句話都沒說過啊！」
襄鈴道：「可是你第一次見到襄鈴的時候，我們也一樣沒說過話啊。」
蘭生語塞，半晌答道：「呃……這就是書上說的……那個，一見鍾情……」
襄鈴問：「那你和孫小姐，會不會也有可能一見鍾情？」
蘭生想，這問題真是高難度啊！如果要我說實話的話……這還真是不太好說……所謂命運，很多時候，只不過是簡單的緣分問題而已。世事向來沒如果可言。
襄鈴續道：「孫小姐小巧玲瓏，溫柔賢淑，和你很相配呀。你……不是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嗎？」你初見我時嘴裡念叨的那些，我可都還記得。
蘭生失笑：「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經的追求了，虧得你提醒。」
襄鈴頓時緊張起來：「你……你會不會……」嫌棄襄鈴？
蘭生笑了起來：「孫小姐是很好呀，只不過，她不是某人。」
「某人？」某人是誰？
蘭生搖頭：「說你傻你還不信……你說是誰呢？」
襄鈴不做聲了。
還是那句老調：有的人說不清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蘭生順手抓過襄鈴的一根辮子，看著上頭的紅繩，微笑道：「小巧玲瓏，溫柔賢淑……不，那些連空想都算不上。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那些，就都成浮雲了。」
襄鈴捂住自己的臉，臉燙的可以焐手了。
蘭生自顧自往下說：「其實這麼些天，和木頭臉還有他師兄在一塊，我一直……唉，說不清楚。有時候想想，竟會生怕你轉了性子，不再搭理我了……首先我這個頭……你別看我現在個子有那麼一點小，其實我們方家的男人，都是二十歲，不，三四十歲了還會長個的！那木頭臉……呃，是還不算矮，但就是根不開竅的木頭，不懂女孩子就是用來疼的，晴雪跟了他，以後可得吃苦了。」
襄鈴輕笑起來：「可是晴雪不介意啊。」
方蘭生語塞，含糊應道：「嗯，沒神經這一點，他倆倒挺一致的。」
襄鈴呵呵笑了起來。
見把襄鈴逗樂了，方蘭生一下子來勁了：「還有啊，你別看木頭臉成天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其實我一眼就看出他肚子裡沒貨，要不然幹嘛成天不開金口？他那師兄倒比他強不少，可惜跟他一樣冷冰冰，跟他們這種人在一起可是要凍死的。」
襄鈴默默吐槽：肚子裡有貨的那叫孕婦……
她提醒蘭生：「陵越哥哥可是救了我們。」
蘭生忙道：「我知道！我沒說他倆不好！我只是單純從……從相處的角度來說，譬如像你這麼好的女孩子，自然得有個飽讀詩書、內外兼修、溫柔體貼、善於持家的英武少俠才能配得上。這些條件缺一不可！你別看有些人，其實也就是身手好些，其他方面完全不及格！這樣的人，可不能輕易託付終生——」
「照你這麼說，」襄鈴打斷他的瞎話連篇，「少恭哥哥豈不全是滿分？」
蘭生徹底塞住了。
「少恭……是還不錯……不過他已經有妻子了！」想到這一點，方蘭生暗暗松了口氣，忽然想起一事，「對了，話說，你那個什麼瑞瑉哥哥……呃，是什麼樣的？」
不料襄鈴忽然沉默了。
「呃……怎麼了？」
襄鈴怔怔望著洞口的一團漆黑：「蘭生，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既沒有意義，也沒有結果？」
蘭生完全聽不懂襄鈴的意思，只好直截了當地問：「你指什麼事情？」
襄鈴又發了一會兒呆，才說：「屠蘇哥哥……要是不必犧牲就好了。」
「……是啊。」蘭生的聲音也不復适才的快活跳脫，「你別太擔心了，說不定等回了紫榕林見到他們，能聽到什麼好消息呢。」
「也許吧。」襄鈴不抱希望地說，「還有我娘和陵越哥哥，不知道有沒有事……」
「話說那大夫就是你娘？仔細一看你們長得還真是有點像……你放心，木頭臉的師兄本事那麼大，還有我二姐雖然凶了些，但絕對不會讓人傷到你娘的。等我們和晴雪他們會合，馬上就回去找他們！」
「嗯……」
蘭生聽得出她語氣裡的擔憂，心下不忍，勸道：「先別多想了，你看，這一路兇險不斷，最後大家不都好好地過來了麼？一定會沒事的。」
「蘭生。」襄鈴揉了揉眼睛。
「嗯？」
「襄鈴……要是人就好了。」
「……」
她的心，他何嘗不明白。如果她是人，兩個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他默默無言地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
——你看，在這個仿佛與世隔絕，萬物皆寂的地方，還有我陪著你。
第53章 眾人聚首
琴川方家。方如沁在內室聽薑離說完襄鈴身世來龍去脈，包括過往那段□□，半晌沒吭聲。
同為女人，姜離知曉自己已然成功。只要方如沁沒馬上說出「好噁心」「活該」之類的發言，就說明她已經動搖了。
薑離輕聲：「襄鈴心性單純，涉世未深，她的性子，或許本不適宜逗留人間。且不說別的，萬一這周圍發生了什麼，大家總要疑心到她頭上，這份委屈，就算她忍得下，我也看不過去。」
方如沁終於長歎一聲：「上回她來家裡，倒真是沒一個人不喜歡她的，這孩子眼神清澈的很，怎麼看也不像會害人的樣子。可是……我畢竟就這麼一個弟弟，方家就他這麼一個男人啊！」
薑離道：「方小姐的心情，姜離自然明白。只是薑離也只得襄鈴這麼一個女兒，也不願她在人間受苦。然而，正因為只有這麼一個牽掛，才盼她能長久喜樂，而不是兩地相思。若她一心一意願意跟著方公子，我當然也會希望，有情人能終成眷屬。」
方如沁搖搖頭：「我家的情況，和你又是不同……」她想了想，伸手一指邊上默不作聲的陵越，「譬如你要是有個這樣的兒子，可願意讓他娶個狐妖進門？」
薑離一愣。這……這也太需要想像力了吧……
靜默內室只聽陵越流水般嗓音淡淡響起：「自然願意。」
薑離又是一愣，看著陵越的目光多了幾分驚疑。
而方如沁則是多了些探究，這貨與那小狐狸明明素昧平生的，怎地這麼袒護於她？
陵越看懂了兩人的眼神，搖頭坦然道：「二位莫要誤會，在下並非傾心於襄鈴，只不過就事論事。師尊常言，眾生皆平等。妖族若能化為人形，本身已是具有極高修為，靈力更不輸于得道高人。而其中心懷仁善者，更是難得。在下看來，襄鈴雖為九尾狐妖，卻與常人並無二致。何況，他二人結果如何，終究是他二人自己的事。」
方如沁搖了搖手裡的團扇：「你的意思是，我們家蘭生反而是撿到寶了？」
陵越道：「夫妻長久相處之道，自需他二人自行體悟。但姻緣一事，本不應強求。緣分所至，理當順其自然。」
方如沁低頭思忖一會，末了站起身來：「罷了，我先去問過我們家老爺子。」轉而看向薑離，「我們家蘭生可不能離開琴川，若襄鈴願意留下來，我便不會干涉。至於你……」她掃了陵越一眼，「養好傷之後，就給我把他倆找回來！」
陵越心想不用你說我也會去的。他看向薑離，行禮道：「閣下可要隨我同去？」
薑離卻微笑著搖搖頭。我還要再留一陣，做做方家二姐的思想工作。
陵越不解其意，薑離卻正色道：「少俠受傷不輕，已現血虛之症，此事不必著急，少俠需得先按薑離吩咐調養好身體，方可前行。」
陵越望天，無語凝噎。
——師弟，你我二人終究緣淺……
想到師弟，他忽然想起一事，忙問薑離：「閣下可曾聽說過襄垣此人？」
===============================我是場景轉換的分界線================================
南疆。紫榕林。
「來了。」
「什麼？」風晴雪剛要問百里屠蘇，抬眼一看，喜道，「是襄鈴和蘭生！」
她連忙揮手：「在這裡∼∼∼」
五人重又相聚，彼此都有說不完的話，當然，百里屠蘇除外……
「這麼說，木頭臉的事情，還是……那個……」方蘭生糾結於如何選擇比較委婉的詞彙，其實說白了就是沒著落。
天氣姐看了木頭臉一眼，還是露出個笑容來：「不一定呢，女媧娘娘說，如果能夠找到襄垣的轉世，說不定就有希望！」
方蘭生剛想吐槽這得是怎樣的小概率事件，話到嘴邊卻生生改成：「可不唄！憑咱們幾個的本事，准定能把他找著！」太好了，又可以不用回家了……
紅玉卻笑了起來：「說起來猴兒都快大喜了，成了親之後可就不復自由身了啊∼」
方蘭生一聽這話立馬頹了，蹲下身子抱頭：「說起來我二姐那邊……真要命，還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的明白……」
襄鈴此刻卻是一點也不著急了，從梅山初遇，到雪山一夜的溫暖相依，她總算初初嘗到情愛滋味。
個中種種酸甜苦辣不足道，卻當真不枉她來人世一場。
青龍鎮的雨，一直落在她心裡。
當時的分離，牽扯到太多太多，責任、宿命、親情……然而說到底，人只要想逃避，一千一萬個理由也找得出。
其實只是因為兩隻手牽得不夠緊，所以經不起殘酷考驗。
她默默想著，悄悄伸手，把蘭生的爪子從被他自己□□得沒造型的頭上拉下來，拉住他的小指，再牽住整個手掌。
蘭生看向她，她也看向蘭生。
蘭生回握緊襄鈴的手，有些語無倫次：「我、我都記得！」
——我說我不會負你，我一直都記得。
襄鈴微笑起來。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蘭生，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紅玉在一旁看得歡喜，掩口笑道：「這就對了，大家都別愁眉苦臉的了，雖說各自都遇上了些麻煩，但總歸還是有不少好事∼」
蘭生一聽上了心：「木頭臉還遇上了什麼好事？」我還以為他就是衰神附體……
紅玉笑著朝蘇雪二人努了努嘴：「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和猴兒你差不多嘍∼」
此言一出，屠蘇晴雪兩人難得地臉紅了，蘭生襄鈴卻格外高興：「你們……在一起了？」
風晴雪兀自弱弱地解釋：「紅玉姐別笑話我……我、我們不是，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麼……」
百里屠蘇卻有點擔憂地看向天然呆天氣姐，之前在幽都都說好了的，你怎麼還這麼不好意思。
他絞盡腦汁想著各自措辭，對忙著擺手的晴雪呆呆道：「我……」
沒等他後面的內容構思完畢，方蘭生已是長歎一聲：「其實木頭臉這樣也挺好的，你和晴雪兩個人，在一起也沒人會反對。不像我，家裡人管這管那的，愁煞人也……」
——你看看你倆，沒婆婆沒丈母娘，絕對的自由戀愛，多少小年輕夢寐以求的事啊！
他各種羡慕嫉妒恨地盯牢百里屠蘇。
紅玉輕輕拍了蘭生一下：「猴兒嘴欠！照你這麼說，有親人反倒不好了？」
方蘭生連忙搖頭：「我可沒這意思！我……我就是，就是覺得挺憋屈的……明明是自家人，卻偏生不信你……」說著說著垂頭，「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我的家人，二姐……我知道她也是關心我才會……」
襄鈴剛想安慰，蘭生卻再次抬頭，看了看蘇雪二人：「總之，我的意思就是，要是能像你們倆這麼順順當當的，也不會半路殺出個什麼人來反對，也是挺……挺叫人羡慕的……」
「這麼說，我就是那個半路上殺出來的人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眾人皆是一驚。
風晴雪最先反應過來：「尹大哥？」
還是那身青灰布衣，尹千觴晃了晃從不離身的酒筒，笑嘻嘻走上前來。
襄鈴也吃驚道：「酒鬼大叔你……怎麼回來了？」莫非是你蹭吃蹭住還當電燈泡，好基友把你攆走了？
「我要再不回來，我這妹子可不就要給人拐跑了嘛∼」尹千觴瞎話張口就來，神態一派輕鬆。
第54章 風氏兄妹
「我要再不回來，我這妹子可不就要給人拐跑了嘛∼」尹千觴笑眯眯道。
風晴雪也跑上前跟著笑眯眯道：「尹大哥∼」喊完之後不忘糾正，「尹大哥放心，不是蘇蘇要把我拐跑，是我自己要跟著蘇蘇的∼」
眾人一片沉默。。。。。。
尹千觴狀似遺憾地拍拍風晴雪肩膀：「咱們南疆的姑娘，個個生得水靈，性子又直爽，總是這麼主動，將來可是要吃虧的啊。」
風晴雪歪歪頭，剛想再問，尹千觴又笑道：「不如，你以後也別叫我尹大哥了，聽著怪生疏的。」
風晴雪從善如流地點頭：「好的呀∼那我該喊你……」
尹千觴瞄了一眼百里屠蘇，笑道：「不如就喊我『千觴』如何？」
襄鈴真想當場說一句：省省吧，我們又不是您那好基友歐陽少恭……
晴雪全無心機地重複：「千觴……」
百里屠蘇輕咳了一聲。
尹千觴一副得逞的樣子笑了起來：「恩公∼她還沒喊我『觴觴』呢，怎地你就這般不舒服了？」
觴觴……蘭生當場作嘔。
晴雪卻急忙轉身：「蘇蘇，你又哪裡不舒服麼？」
百里屠蘇擺擺手，沒好意思看她。
尹千觴摸摸鼻子，忍住笑意，又道：「妹子若是不介意，以後就只管喊我『好哥哥』吧∼」
百里屠蘇壓根來不及阻止，風晴雪已經乾脆地點頭：「好呀，好哥哥∼」
蘭生扛不住了：「臭酒鬼你有完沒完？當著我們這麼多人面占晴雪便宜？」
尹千觴看都懶得看他：「我們自家兄妹間的事兒，外人多什麼嘴，是吧妹子？」
晴雪好心地回頭向蘭生解釋：「蘭生，尹大哥——好哥哥他沒有占過我便宜……」
好哥哥他沒有占過我便宜好哥哥他沒有占過我便宜……
這句話讓眾人的表情都有了一瞬間的漂移。= =
百里屠蘇再忍不住，低喝：「胡鬧！」言畢上前告誡單純的晴雪，「別聽他的。」跟著瞪了尹千觴一眼，拉著晴雪轉身就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晴雪不明所以，一邊被屠蘇拉著往前走，一邊頻頻回頭看向尹千觴。
尹千觴在他倆身後悠悠開口：「妹子，『好』字可省，『哥哥』卻是要叫的。」
蘭生搶著問：「憑什麼？」
尹千觴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嚇了蘭生一跳。
「晴雪。」他低聲呼喚。
晴雪和屠蘇同時意識到大叔氣場變了，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尹千觴淡淡笑一下，走到風晴雪面前，站定。
他只說了一句話。
「晴雪，不記得我了麼？」
這時襄鈴的心一下子提了上去。
——莫非繼少恭轉性之後，這傢伙也要跟著認親了？！
晴雪托著下巴，認真仔細地上下打量了尹千觴一番之後，點點頭道：「你是尹大哥，沒錯呀。」
尹千觴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下去，苦笑道：「看來我真是出門太久，親妹子都認不出我了。」
百里屠蘇驚訝道：「你是……」
尹千觴卻只看定風晴雪：「我是你親哥哥……風廣陌。」
說完苦笑。
——這個名字，多年不用，已然生疏。
風晴雪呆立原地。
半晌，她才夢遊一般地開口：「原來……真的是大哥啊……」
「啥？」現場反應最激烈的當屬方蘭生，義正詞嚴指著尹千觴，「你這酒鬼又想玩什麼花招？」
襄鈴攔下他的爪子：「他真的是晴雪的哥哥。」
幾個人一起看向預言帝襄鈴。
襄鈴不自在地點點頭：「真的是……我可以證明……」
蘭生愣了：「為何不早……」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
那邊風晴雪已經激動道：「大哥！原來你真的是大哥！婆婆和巫姑姐姐，還有大家，都一直很記掛你……」
尹千觴苦笑著揉了揉額角，看向傻愣愣的方蘭生：「知道了吧，我就是因為這個，才不願與妹子相認的啊……」
一番交談之後眾人了悟：原來，這又是一個混跡人間，不想回家的……
「那你現在怎麼又巴巴地跑來認親了？」蘭生還是不依不饒。
尹千觴依舊不正面回答，只看著百里屠蘇笑得老友鬼鬼：「以後晴雪和我在一起，你可別再胡亂吃些飛醋了啊，好妹夫∼」
百里屠蘇一張臉迅速燒紅，一聲不吭地被自家大舅子滅了。
晴雪閃著兩隻問號眼：「飛醋是什麼？蘇蘇什麼時候吃過飛醋？好吃嗎？」
百里屠蘇一下子嗆到，連連咳嗽。
晴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還是要少吃。」
尹千觴哈哈大笑，冷不防襄鈴又問：「是不是少恭哥哥跟你說了些什麼？」
尹千觴的笑聲戛然而止。心想小丫頭果真料事如神。
「……也沒什麼，少恭他只說，這麼些年我也換了這麼些個活法了（話說大叔真是天才，我等凡夫俗子用盡一生也未必能夠讓自己換一種活法，這貨5年就換了好幾種……詳情請見DLC《醉夢江湖》）」，玩著玩著也快膩了，那麼再讓多一點人知曉我的身份，也未嘗不是一種夠刺激的活法……」
蘭生聽到這裡都忍不住吐槽了：「我去！少恭這都是些什麼扭曲的理由……」
紅玉一臉高深莫測狀：「猴兒沒見識，須知只有扭曲的理由，才能點化扭曲的靈魂。」
= =|||
尹千觴喝口酒，歎道：「他還說，前塵往事雖說盡可拋下，然而他也是如今才體會到，心有牽掛，靈魂因此被束縛在大地上，才算是真正的人生。」
百里屠蘇聽到此處，忽然想起太子長琴。
雖為天人，卻在被貶凡間之時，留戀榣山不去。
縱然已成仙身，卻依然心有牽掛。
風晴雪不無擔憂地開口：「大哥，說到靈魂的事情，我……我和蘇蘇，可能還是要回幽都一趟。」
尹千觴擺擺手：「你們只管回去，我上別處逛逛。」
風晴雪不死心：「大哥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回去看看嗎？只是看看，我不會告訴他們，你就是……」
尹千觴笑了，摸摸風晴雪的頭，傻妹子，你真當別人都跟你一樣傻，你看不出來我是誰，他們就都看不出？
他轉而問道：「你們怎麼又要回去？要成親在這裡也可以啊∼」
風晴雪邊臉紅邊解釋：「不是……是女媧娘娘，之前說要幫我們去雲頂天宮，從伏羲大神那裡，把始祖劍拿回來。」
尹千觴不明白他們怎麼這麼能折騰，上天入地的，之後聽風晴雪說了在幽都的事情，點點頭。
晴雪見他神情，是沒打算跟著去，只得放棄：「大哥，你如果真的不想回去，那……」
尹千觴打斷她：「風廣陌已經死了，這裡只有尹千觴。」
風晴雪完全聽不懂其中的玄機：「尹千觴……不就是我大哥嗎？」我向來不太在乎名字，我在乎的是本質。
尹千觴笑嘻嘻看著她：「對呀！你原本的大哥已經翹辮子了，所以，我來當你大哥∼明白了嗎？」
「不明白。」晴雪誠實地回答。
尹千觴認命地歎息：「明不明白都無所謂，總之我是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風晴雪急道：「那以後呢？等我們回來，大哥你還會不會來瞧我？」
尹千觴心中微微有些酸楚，面上卻仍然笑得沒心沒肺：「那就要看我妹夫同不同意讓我跟著了∼」
「蘇蘇……」風晴雪立馬可憐兮兮地看向百里屠蘇。
百里屠蘇頓時扛不住，尷尬地別過臉去：「……只要晴雪……只要晴雪高興就好。」妹夫！怎麼竟然連晴雪也默認了我這個身份。。。。。。
「真的？謝謝蘇蘇！」風晴雪喜不自勝，張開雙臂。
「呃……」百里屠蘇剛要說當眾擁抱這是不是不大好，結果兩隻手將將伸出來，就看見風晴雪高高興興地抱住了尹千觴……
眾人默默地別轉臉，裝作沒看到百里屠蘇難得一見的尷尬。
百里屠蘇很快恢復成面癱常態，忽道：「襄鈴，我師兄人呢？」
襄鈴一怔，是了，剛剛歡天喜地的，大家一時間都把苦逼的大師兄拋到了腦後……（要是大師兄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當場嘔出一口血來……）
大致聽襄鈴說完事情的經過，百里屠蘇當機立斷：「我先去琴川，找我師兄。」
「哎求你別！」蘭生慌忙攔住屠蘇，心道我勒個去的，我二姐現在肯定已經夠鬧心了的，這回再讓她見個黑面神，沒准從今往後再也不許我出家門一步……
百里屠蘇執著地盯著他，要一個理由。
蘭生思索片刻，道：「我二姐這個人吧……對你們，呃，有些誤會。我勸你這個時候還是別去添亂，她可不像我這般好性子。」
尹千觴嗤笑：「你那也叫好性子。」
方蘭生不理他：「總、總之呢，我們還是先去幽都找女媧大神，你的事情比較要緊，你師兄這次也是為了你才下山的，如果你把他找回來，他勢必還要與你同行。你們師兄弟感情這麼要好，你一定捨不得讓他去冒險的，對吧？」
百里屠蘇托著下巴沉吟。嗯，確實捨不得。
悠于 2016-5-17 16:48
第55章 琴川重逢
蘭生循循善誘：「你放心，我二姐不會把他怎麼樣的……其實你師兄那麼厲害，我二姐就算想把他怎麼樣，也沒法把他怎麼樣。所以，不如你讓肥鳥……呃不，是阿、阿翔先去給他報個信兒，我們就先去幽都，你看怎麼樣？」
百里屠蘇沉吟，一旁尹千觴笑嘻嘻開口：「何必勞煩翔大爺，左右我無事，便讓我去琴川，找你那冷面師兄便是。」
蘭生大急，連連搖手：「別別別！千萬別！」
「得啦，小公子你就放心吧∼」尹千觴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的了然模樣，「不就是嫌我樣子落拓，回頭我變個身給你瞧瞧，管教你認不出。」論演技，天下間我估計也就只會輸給少恭。
半刻鐘後。
眾人紛紛吸了口氣，晴雪則是整個癡了：「……大哥……」
青色素衣，鬍子也剃了個乾淨，衣冠齊整，尹千觴看起來仿佛立時年輕了。
「嘖，真不習慣。」當然一開口，就知道從前那個風廣陌果真還是死了。
更奇妙的是酒壺也收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輕薄桃花逐水流，我看上的人才是真絕色」的裝逼必備摺扇。魅力值+25，幸運值+35的絕世寶器！
「我走了∼」尹千觴晃了晃扇子，回頭沖眾人一笑，一時間大家幾乎都屏住了呼吸。
——這才是巫咸大人的氣質……真•人間絕色！
==========================我是前往幽都打醬油的分界線================================
來到幽都之後，說明來意，一路綠色通道開到底，這就是主角光環沒商量。
面見女媧，商討如何從伏羲手裡奪取襄垣的計畫，女媧卻沉吟許久，說此事需得從長計議。
蘭生第一個HOLD不住：「女媧大神，您覺得百里屠蘇他這樣子……適合從長計議麼？」
女媧給出的答案卻是很官方，大神雖說愛民如子，但總不能因為你們是主角就特別對待，置其他子民於不顧，與伏羲作對需要的不僅僅是時機，更多的是智慧，當然，也就是你們最欠缺的素質……
襄鈴問：「那這件事大概要計議多久呢？」
女媧最後道，一個月之後再來此地，看看能不能萬事俱備。
出幽都之後，一時間眾人均有些頹唐。
大家各自思索措辭，想去安慰百里屠蘇，不料他卻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在被眾人安撫之前，先開口說：「先去找我師兄。」
於是大家便浩浩蕩蕩開往了琴川。此時此刻，方蘭生也混不吝了，心想這回要是再被關起來，反正肯定會有人救我，既然左右都要撕破臉，那乾脆連衣服也一塊兒撕了得了。= =
來到方家，一進門，方如沁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意外，只透出止不住的疲倦：「這麼些天，家裡進進出出這麼多人，還有一堆生意要看顧，真是要累死我。」
方蘭生當場內疚了：「二姐……三姐三姐夫他們不幫著你嗎？」
方如沁想說你三姐三姐夫這麼些天都在給孫家做牛做馬啊！尼瑪還不是為了你這混帳！但是看看蘭生，再看看一臉不安的襄鈴，最終說出的卻是：「他們也有別的事要操心。」
方蘭生抓抓頭：「呃……二姐，你看，之前動刀動槍的，弄得……也挺糟心，是吧……」
方如沁擺擺手：「別廢話了，你這趟帶這麼多人回來，不就是跟我示威麼？」
方蘭生急忙辯解：「絕無此意啊！」其實心裡有點虛。
方如沁一個個看過穿著品味各異的眾人，木頭面癱，火星少女，美豔禦姐，當然還有個妖狐蘿莉，你看看你都帶了些神馬牛鬼蛇神進家門！我去……
方如沁再次壓了壓青筋直跳的額角，儘量平靜地先對著襄鈴說：「這些天，你的事情，你娘跟我說了不少。」
襄鈴急道：「我娘她——」
方如沁抬手：「她好好的，你不用擔心。這幾天一直都住在我這裡。」
襄鈴低著頭，咬住嘴唇。
方如沁繼續陳述：「從前我對你，是有些成見，希望你莫跟我計較。」
襄鈴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蘭生大喜：「二姐！」你終於想明白了！
方如沁轉而看向蘭生：「你的事情，我已經跟爹娘好好說過了，他們說……」
蘭生急道：「說什麼？」
方如沁想，爹倒是不怎麼擔心，只說自己法力無邊，小狐狸要是敢鬧騰，立馬就把她收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死樣子，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本事收的了人家……（其實蘭生他爹心裡跟明鏡似的，這麼說也只是為了讓方二姐放心，他自己壓根就不認為小狐狸會造反）
腦海中立馬浮現出老頭子老不正經嘿嘿傻笑的樣子：「至於傳宗接代麼……要是生出個狐狸來，可以養著玩玩，繼承家業的話，就讓蘭生再納個小妾便是，哈哈哈……」
方如沁徹底無語了。
而娘那邊，一開始為蘭生的親事真是操碎了心，可是那姜離大夫真是有本事，把她的多年沉屙頑疾都給治好了，兩人因此結成莫逆之交，親如姐妹，搞得現在那薑離似乎比我還要長一輩的樣子……
於是單純的娘立刻死心塌地地相信，有這樣的母親，襄鈴將來一定也會是一代神醫，沒跑的！
如今方如沁看看蘭生，再看看襄鈴，內心充滿了絕望的情緒。
什麼納妾，什麼神醫，這種話一說，只怕兩人還沒成親，先要翻臉了。
她略一思索，只簡單道：「……他們都同意了。」
方蘭生乍聞此言，又驚又喜：「真的？」
方如沁一臉不耐地看著他。
方蘭生喜道：「二姐，一定是你勸爹娘的對不對？二姐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給力的！
方如沁不答，只淡淡道：「你這般沒個長性的，拖久了只怕夜長夢多，爹娘的意思是，你今趟回來，便給你把婚事操辦了。」
這話對方蘭生來說無異喜從天降，激動得半晌沒蹦出一個字來。
紅玉掩唇輕笑：「猴兒這番可是樂傻了∼」
方如沁适才最在意之人就是紅玉，眼下聽她說話，對方蘭生的印象看來和自己相差無幾（都是只潑猴），頓時內心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蘭生離家這段日子，他這幫朋友裡，發揮類似我的作用的人，應該就是這位紅衣姑娘吧？
些微的親近和些微的嫉妒同時上湧，方如沁突然有些傷感。
若方家二姐知道，方蘭生躲紅玉比躲她還厲害，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紅玉眼風掃到方二姐正在打量自己，立時便屈膝回禮：「紅玉失禮，見過方小姐∼」
方如沁跟著回禮：「不必客氣。」來，你們這幫人該自我介紹了。
風晴雪以紅玉為榜樣，有樣學樣：「風晴雪失禮，見過蘭生的姐姐∼」
百里屠蘇拱手，低頭：「在下百里屠蘇。」
方如沁扶額，真是一個賽一個簡潔的自我介紹……
紅玉忙道：「大家是在路上偶然認識，一路做個伴兒的，說起來也都是萍水相逢，君子之交，比不得小鈴兒和方公子親近。」
方如沁點頭：「之前蘭生回來，你們的事他和家裡人也說了一些，今兒才算都見著了。」言畢又看向方蘭生，「你的事搞定了，可以放心了吧？」可不可以讓你的這些戰友先去旅店待著啊？
這時，屠蘇晴雪幾乎同時開口：
「我大哥他——」
「我師兄他——」
方如沁理解地點點頭：「你大哥尹公子，還有你師兄陵越少俠，現在正在後院。」
屠蘇晴雪奇怪地互看一眼，眼裡分明寫著：「我大哥/師兄和你師兄/大哥在一起？」這是何等怪異的組合……
方如沁補充道：「下棋。」
眾人來到後院，襄鈴先行一步去找薑離，而迎面而來的場景幾乎亮瞎眾人的眼。
陽光和煦，水溫正好，花落石桌，一壺茶，一盤棋，兩個人。
左側青衣素顏的男子風流溫雅，右側紫衣黑髮的男子才俊英華。
一個笑得溫煦，一個靜如處子，正在專心對弈。
聽到腳步聲，陵越依然紋絲不動，勻速落子，頭都不抬一下。
耳邊卻傳來青衣男子帶笑的聲音：「兄台這一步好生奇怪，下在這一處群龍盤踞之地，豈非自尋死路？」
百里屠蘇內心默念：我師兄明明比你小……
陵越緩緩抬起頭，看著對面的棋友，很慢很慢地說：「……突然不想下了。」但是隨手把棋桌一掀這種沒品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青衣男子笑得更歡：「咱們先前可是說好了，若是兄台此番輸了，晚上可是要陪我喝酒啊∼」
紅玉微微皺眉：又是酒，真是秉性難移，話說這人本事也真夠大，剛跟少恭分手，又立馬勾搭上了陵越這實誠孩子……
陵越乾脆地點頭：「我認輸。」
青衣男子哈哈笑了兩聲，扭頭看向百里屠蘇：「你這師兄，當真一心為你。」
陵越這才抬頭，對上百里屠蘇的目光。
「師兄……」
「先前我去了趟紫榕林，沒找見你。」連「們」字都省了，大師兄的目標鎖定得委實明確。
百里屠蘇垂頭：「讓師兄擔心了。」
尹千觴無奈地聳聳肩：「我勸他他不肯聽，非得去找你，我只得捨命陪美人了∼」
第56章 狐狸新娘
方蘭生問尹千觴：「那你這幾天在我家，都做了些啥？」
尹千觴摸摸下巴，看向陵越，笑得一派風流：「自然是安撫陵越少俠躁動的心靈了∼」
陵越低喝：「休要胡言！」但是明顯沒什麼氣勢，可見尹千觴反映的的確是事實……
尹千觴笑著望天，傲嬌啊傲嬌。天墉城淨出傲嬌。
百里屠蘇關切道：「師兄你……沒事吧？」
陵越毫不猶豫地搖頭：「我自然不會有事。」
——就算受了些許內傷，也比不得你性命攸關。
他淡淡掃過眾人，問道：「怎不見襄鈴？」
屠蘇道：「她先去找姜大夫了。」
陵越點點頭，簡單道：「你們這一趟都辛苦了，去休息吧。」
眾人便在蘭生帶領下各自去選房間，臨走前尹千觴摺扇一開，上下瞄了瞄陵越，笑道：「兄台別忘了，晚上陪我喝酒啊∼」
陵越點頭，目送眾人遠去，內心一聲長歎。
——這一個個的，都是極品……
陵越剛要坐下收拾棋桌，眼角瞥見橘色人影一閃。
「襄鈴？」他直覺地輕聲發問。
橘色人影慢吞吞地挪出來，兩隻眼睛明顯地腫了。
陵越先是有點驚訝，很快腦補出理由——母女相見，多少是要哭上一哭的。
不料小狐狸緊著上前幾步，跑到陵越面前，剛仰頭看他卻立馬又低頭，兩隻小手開始抹淚。
「陵越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陵越有點發愣：「何出此言？」
「我……我……不知道……陵越哥哥……為了我和蘭生……連、連自己的內力都——」
陵越打斷她：「我現下按照你娘所言靜心休養，內力已恢復大半，你……」他一向不知如何安慰別人，最後只道，「莫要再哭。」
「可是……」
「你是我師弟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陵越的理由和他的人一樣簡單直白，「何況，此事我既然已經插手，就會管到底。」
襄鈴驚愕地抬頭，大俠啊大俠！啥叫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陵越看著她，眉間多了一絲如釋重負的欣慰，言語之間也帶上了微風的溫度：「你二人喜事在即，未知在下可有幸分享一杯喜酒？」
襄鈴擦乾眼淚，綻出春花般笑顏：「嗯！」
蘭生自然是沒料到回來之後會有這麼大的意外收穫，每天喜不自勝，嘴皮子幾乎一刻也沒閑著。每天簡直是數著日頭落，恨不得吉日頃刻便到。
喜轎紅花之類的倒一概不用他操心，因為根本沒有……
蘭生替襄鈴抱不平，說人家姑娘嫁人都興高頭大馬新郎巡街，怎地偏生她沒這個福？
方二姐一拍桌子：「你還想刺激孫家到幾時？！」人家好不容易給我們面子，你馬上就想把紅花都掛滿一條街是吧？
方蘭生沒了言語，心知孫月言是絕對不會提意見的，可是她父母那關真心不好過。
他耷拉著腦袋去找襄鈴，孰料人家小狐狸壓根不介意這個。
她也曾經嚮往過人間熱熱鬧鬧的婚禮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儀式，可是眼下的幸福，不真實得像是跟上天偷來的，一想到能與喜歡的人長相廝守，襄鈴滿心歡喜，搞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沒准還要出什麼岔子，倒不如越簡單越好。
眾人在蘭生的熱烈要求下，也都在坐等婚禮那一天。
風晴雪是什麼都好奇，並且有著過人的耐心，站在襄鈴邊上跟著薑離學盤頭髮學到太陽西沉。
次日百里屠蘇起床後，總覺得眾人看自己的目光甚是怪異，直到蘭生驚恐萬狀地連連後退：「木頭臉你你你——你就這麼愛那只肥雞？」才終於拿起銅鏡照了照——當場裂了。
自己的長辮不知什麼時候，被火星少女極有創意地盤成了阿翔的雛形……怪不得一早上起來，就覺得頭好像特別沉重……
他自然沒怪晴雪，耳濡目染這許多天，他對晴雪總覺得抱歉。
「跟著我，很多女孩子重視的東西，我都沒辦法給你。」比如，一個盛大的婚禮，以及，凡俗男女的喜樂。
但是風晴雪很明顯不是凡俗女子，她睜著一雙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問：「女孩子重視的東西是什麼？」
百里屠蘇笑了，忽然很想伸手摸摸眼前這天然姑娘的頭。
——你的話，大概只重視呱唧呱唧大眼蛙和噗喲噗喲大頭蛇之類的吧……
尹千觴則幾乎天天纏著陵越不放。
琴棋書畫詩酒花這些風雅的玩意幾乎都輪了一遍，但陵越其實只對比劍有興趣。
每每提及此事，巫甜大人總是一個哈欠或者懶腰帶過：「難得天氣這麼好，舞刀弄劍的多煞風景∼」
卻總會狀似不經意，提點陵越該如何迅速恢復內力。
巫甜大人其實真的是個爛好人來的。只是對別人的關心總是那麼的不易察覺……
紅玉和薑離相處愉快，兩人都熱心張羅著倆小孩的婚事。婚禮前夕，蘭生紅著臉換上喜服，在眾人面前轉了一圈，紅玉掩口笑道：「猴兒這身一穿，不僅人精神了，好像還長高不少∼」
蘭生得意地笑：「那是∼我二姐的手藝，琴川找不出第二家！」
難能可貴的是二姐居然還親手給襄鈴也做了喜服。
方蘭生眼巴巴等著看，可恨紅玉把人藏得嚴嚴實實，沖著他只管笑：「猴兒當真性急，一天都等不得麼？姐姐可是怕你看了，當場流鼻血哦∼」
這句話叫方蘭生在床上烤了一晚上的餅。
盼星星盼月亮等來的婚禮其實真的很低調，既沒鑼鼓喧天也無彩旗飄揚，什麼高頭大馬花轎進門一概浮雲，也只在大堂裡掛了彩，一對新人各著紅衣，新娘多了方蓋頭而已。
看著身旁的小小新娘，方蘭生夢遊一般進行完整個儀式。眼裡心裡只看得見新娘一人，入洞房後只依稀記得伴娘風晴雪撒花撒的很開心，尹千觴活躍氣氛活躍得很給力，紅玉最後給了自己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至於屠蘇師兄弟，倆人端坐得穩如泰山壓根木有存在感……
尹千觴提議大家去鬧洞房，灌醉小少爺，風晴雪躍躍欲試紅玉也沒反對，但馬上被屠蘇陵越師兄弟兩個冷風過境的眼神給滅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對無趣的師兄弟才是真正的厚道人。
屋外，方家三姐夫很猥瑣地附在方老爺耳邊問：「那個，蘭生，他會……洞（凹）房麼？」你有事先教過嗎？
不料老爺子很鄙薄地看了他一眼：「這種事還要人教？是個男人不都會？」
那就是說壓根沒教了……三姐夫悻悻地想，聽聞九尾狐魅惑術獨步江湖，說不定小狐狸晚上能變身為冶豔妖女一枚引導呆書生走上人道之途什麼的……
屋內，方蘭生連喝三杯酒下肚，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燙到可以自燃了，才抖著雙手掀開了神秘的蓋頭。
裡頭的小狐狸低眉順眼的，兩隻小手白菊（凸）花一般，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如此嫺靜之態，想來除了新郎，誰都無緣得見。方蘭生想到此處，果真鼻內一熱。
他急急忙忙別轉臉，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襄鈴……你、你這樣子真好看……」
小狐狸聽了頭垂得更低，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方蘭生只得繼續沒話找話：「那個，我、我們……」幹點兒啥好呢。對了，一般掀開蓋頭之後，下一步是要幹啥啊？
——對了！喝交杯酒！
方蘭生醍醐灌頂，急急撲到桌前，倒了兩杯酒，拿過去想給小狐狸一杯，卻不知該怎麼開口解釋，兩隻手僵在空中左右為難。
襄鈴覺得怎麼半天沒聲音沒圖像的，抬頭一看，只見方蘭生一張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呆瓜！你都這個樣子了，還要喝酒啊！」襄鈴連忙站了起來，想要拿開他手裡的酒杯。
方蘭生連忙解釋給襄鈴聽，小狐狸很快進入狀態，變成了虛心聽課的好學生，規規矩矩完成了這個古老的儀式。
放下酒杯，蘭生吐著舌頭：「……好辣。」二姐你是故意整我？我剛剛喝一口差點噴出來。
這小少爺不迷戀酒色，是以不知白酒大抵都是這般沖腦。
襄鈴呆呆地望著床幔：「……襄鈴好像在做夢一樣哦……」
蘭生點頭，我也有同感。他愉快地笑道：「是個好夢啊。」死了我都願意。
襄鈴想想，無端生出一絲傷感來：「要是襄鈴的爹爹也在就好了。」這個夢就圓滿了。
這倒提醒了方蘭生：「你不是說，在你老家青丘，還有個叔叔？」
襄鈴便大致告訴蘭生自己的身世，蘭生反過來勸她，說此等大事，你總要回趟青丘，表明下此後決定長留人間的態度，至於王位，你們愛咋咋地，總歸九尾狐命長，就算您哪天駕鶴西去，反正您也已經有子嗣了……
襄鈴覺著挺有道理，她並不討厭叔叔，只是不想呆在青丘而已。
——就這樣決定，以後我就和娘，蘭生，還有大家在一起，此身到處是家鄉。
桌上兩隻紅燭暖暖地燒著，蠟炬成灰淚始幹。
襄鈴忽地也有些想哭，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幸福。
仿佛為了確認這一切，她輕輕將頭靠在蘭生的肩膀上，鼻端聞到熟悉的清淺味道，她安心地閉上眼睛。從未有過的安心。
這一顆心，悠悠愁愁，飄飄蕩蕩到如今，終於寧定。
蘭生尋到襄鈴的手，十指相扣，緊緊交握在他心口。
無須言語。
願能一世相守，永不分離。
第57章 心悅君兮
次日，眾人在方家大堂裡共進早餐，獨獨不見新婚夫婦。
三姐方如音小聲咕噥一句：「也不起來請安過早，沒規沒矩的。」
二姐方如沁卻放下筷子，教訓道：「你自己當年就很有規矩麼？好好吃你的飯。」
三姐只得悶頭啃菜，心想二姐這立場也太不鮮明了，之前打死不讓小狐狸進門的也不知道是誰。
姐妹這麼多年，她卻尚不清楚自家二姐面上嚴厲，其實最是個護短的，現下襄鈴也成了自家人，方二姐自然不希望自己家裡再起風浪。
尹千觴哈哈笑著圓場：「新婚燕爾，早上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起不來，也是很正常的嘛∼禮數什麼的，以後可以加倍補回來的不是？」
風晴雪和大哥相認之後，幾乎什麼都順著自家大哥的意思，這時也跟著點頭：「現在是春天，就是不容易醒，早上要不是蘇蘇來叫我，我也起不來呢∼」
方如音無語地看過眾人，我可以稱呼你們為蘭鈴後援團麼……
屋內。
襄鈴昨晚一直和蘭生聊到大半夜，兩人都過於興奮，躺下了也半天睡不著，所以現下睡的正香。
由於生物鐘影響，蘭生倒是已經醒了，剛醒來就看見襄鈴的睡臉離自己那麼近，內心立馬被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感暖暖地充盈著。
他凝視了好一會兒，不忍心吵醒她，就興致勃勃地一根根數她的睫毛。
數清楚了之後又沒事做，小狐狸蜷在自己懷裡兀自睡得安穩，偶爾微微一動，蹭個兩下，蹭得蘭生滿面通紅。
他內心哀歎，這麼可愛，可叫人怎生是好。
——是男人你就親一下吧方蘭生！
先親一下眼睛壯個膽。
再親親小鼻子鋪個墊。
之後……
佛經有雲君子須知什麼的現在全扔進了雲頂天宮，不行，太可愛了，我一定要吃了她。
剛要偷香，小狐狸忽然揉了揉眼，軟綿綿地開口：「……蘭生？」
嗯了一聲算是答應，蘭生預備排除萬難地親下去。
襄鈴卻把脖子往外伸了伸：「現在什麼時候了？」
「還早呢。」蘭生隨口答道。在她臉頰上輕觸一下。
「我怎麼覺得有點餓……」
「我也覺得餓呢。」他又在她臉上親了親。
襄鈴完全沒意識到蘭生已經化身大尾巴狼的禽獸行為，只推了推他：「我們去蒸包子吃好不好，你教教襄鈴怎麼蒸∼」
蘭生模模糊糊地想，包子有什麼好吃的，你看起來比包子誘人多了……
「襄鈴好久沒吃肉包子了……」小狐狸的聲音嫩得像清晨盛開的喇叭花一樣。
蘭生眯了眯眼，望望窗外，早已天光大亮，心下暗叫不好。
白日宣淫四個字鬼使神差地從腦子的某個黑洞中冒了出來。
這一起身，始覺有點頭暈眼花。從昨天到現在光顧激動了，正經飯也木有吃上一口。
罷了罷了，某些事情，若是沒力氣堅持到最後，反而不美。
蘭生認命地穿衣起床，束髮時只覺小狐狸愣愣地瞅著自己出神，便問：「怎麼了？」
襄鈴托著腮，一臉茫然卻又驚豔的表情：「襄鈴突然覺得，蘭生你這樣子真好看。」說完竟然砸了咂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蘭生連忙拿過銅鏡左右打量，最後托著下巴決定要把長頭髮留起來。
開門進院，第一個遇上百里屠蘇。
對方難得友好地主動點了一回頭：「早。」
蘭生有點發懵，以為自己一覺醒來，整個社會都和諧了。
但是遇到的第二個人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
尹千觴望望天頂的大太陽，笑得無比欠扁：「新郎官起得好早啊∼」
蘭生縮縮脖子，第一次紅了臉訥然不知以對。
「哦對了，昨兒個我們幾個幫你清點了一下賀禮——話說你娶了那小丫頭真是賺到了，連彩禮都省了，生得好看又懂事，旁的人看了不知多眼紅——言歸正傳，其他賀禮也倒還稀鬆平常，不過我見那位陵越少俠似是挺中意這個。」尹千觴從袖子裡取出一本書。
「這是什麼？要是劍譜就送他好了。」蘭生不在意地說。
尹千觴字正腔圓地念出上頭的字：「《賀仙子棋譜》。」
蘭生正在撣灰的手一滯。
「……誰送的？」
尹千觴神色略顯古怪：「孫家。」
蘭生便知道是誰送來的了。
琴川是小地方，擅長下棋的人，十個指頭就數的過來了。
「要送麼？這玩意……要是將來被你新夫人見著了，恐怕……」尹千觴摸摸下巴。
蘭生望瞭望他，眼神清淺得很。
「給我。」他伸手拿過棋譜，「這不是我的東西，所以，不能隨便送人。」
望著方蘭生遠去的背影，尹千觴先是一愣，繼而邊笑邊搖頭：「怪不得那誰誰老是說，男人要是成了親，就算一事無成，最後也能當個哲學家……」我看，我還是打一輩子光棍好了。哲學家麼，有少恭一個就夠了。
之後蘭生向家裡人辭行，說成親一事，有必要告知襄鈴在青丘的叔叔。
方如沁眼下只希望家裡這些牛鬼蛇神早一日消失，所以馬上答應了，總歸小狐狸生母在這裡，諒他們也不敢天涯海角地瘋。
眾人便一同出發，前往青丘之國。
===============================我是夢境與現實的分界線==============================
方家年輕有為的少家主，連著幾天沒露面了。
據內部知情人士透露，他是被什麼東西魘住了。
鑒於他自己道行頗深，自是不會去請那些江湖術士來做法。說起來奇也怪哉，一來不知是何方鬼怪陷害於他，二來他自己掙扎了這幾天，怎地不僅沒能破解咒術，反而有愈陷愈深的跡象。
家裡人問他原因，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是說不出，是不能說。
他甚至越來越不敢閉眼。因為閉上眼，入了夢，就會看見故人。
——原來我，原來我……還在想她……
若只是夢見故人，倒還好說。自然也就談不上被魘住。
可是緣何夢見自己一身紅衣，歡歡喜喜拜了天地，洞房裡交頸而臥？
新娘……不是月言。
他看見那些死去的人。看見臭酒鬼，看見木頭臉，看見二姐，恍惚記得少恭也還在人間。
而暖暖地依附在自己心口的，是她額上的細碎毛髮。
她是……襄鈴。
心口鈍鈍地發疼，他只有把自己關在屋裡。
夢中那份愛意洶湧的感覺，直到夢醒，依然無比清晰。
他記得她的每一寸呼吸，甚至記得十指緊扣的溫度。
他方寸大亂，漸漸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因那夢境，太過美好，太過理想，百般繾綣，不忍離去。
他沒有想過會是誰暗地裡給自己下的蠱，他以為這是自己拂不去的心魔。
酒館裡的黑衣魔神，唇角露出冷冷笑意，吐出的字句卻帶著老友的親昵：「瑤泉，此番可要多謝你。」
千里之外，紫榕林下看顧襄鈴和老榕樹的瑤泉自然聽不到他這句話，她委實沒想到自己意外遇上的那個來何家抓妖的人，原來就是襄鈴口中的「呆瓜」。
瑤泉所在青狐一族，擅長魅惑術與蠱毒，此番所用之蠱並不尋常，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兩心知」，蠱蟲下在襄鈴身上，引蟲種在蘭生手腕，此後襄鈴夢中所見，喜怒哀樂，蘭生便會一一體驗，縈繞於心。
呆瓜自然不會料想，若干天前咬傷他手腕的玄色野狐，便是種蠱的始作俑者瑞瑉。
「漸漸他心魔深重不可自拔，便自會求我帶他來見襄鈴。」瑞瑉離開時說。
「可是他有家有室了，而且……聽說是個一心一意的……」瑤泉試圖勸阻，畢竟不納妾的男子，在這世上也屬罕見，即便瑤泉不喜歡人，對這種癡心漢總還是存了幾分欣賞。
「如此便好，事成之後，他自然也會對襄鈴一心一意。」
瑤泉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樣做，他的家人要怎麼辦？他的女兒還很小。」
瑞瑉的側臉現出冷硬線條：「那些人與我何干？」
「可是如果襄鈴知道，他會回心轉意，全是你一手謀劃，恐怕不會高興。」
瑞瑉回頭，笑道：「瑤泉，你沒做過夢麼？」
瑤泉一愣。
瑞瑉道：「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夢魂枝，種在身體裡，便可讓你做一輩子的好夢。中了招的人，最後都會死得很奇怪。」
瑤泉點頭：「這玩意本身就夠邪門的。」
瑞瑉笑道：「他們都並非死於夢中，而是——」
他盯著瑤泉：「死於夢醒。」
——你明白嗎？
瑞瑉道：「我在夢裡曾附體于百里屠蘇，告誡過襄鈴，想來她此時也該明白了。」
瑤泉：「明白什麼？」
瑞瑉道：「簡單來說就是，幸福是搶來的。」
他補充道：「她不會願意醒來的，除非現實是美夢的續集。」她不會有那般堅強的意志，能夠承受滅頂的失望。
「我會讓她，美夢成真。」
瑞瑉走後，瑤泉靠在樹旁，摸了摸襄鈴的耳朵。
輕歎：「幸福是搶來的……那你自己為什麼不搶呢？」
看著鋪滿一地的金黃樹葉，她自言自語道：「我還聽說，人心裡終歸有些東西，搶也是搶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