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清穿)清夢繞瑤池》作者:深海人魚【完結+番外】

點名簿 2016-6-17 16:53

118、金氏(下)

一入了夏,雲珠的旗裝大部分都換成了質地柔軟輕盈的緙絲,就像眼前這一件,月白色繡墨竹,短對襟,桃心襟口、旗裝從肩至下擺處包邊鑲了三寸寬赭石緙絲底金線繡滿仿漢瓦當紋飾,看起來就跟穿了件褙子一樣,清雅中透著雍容華貴。

小兩把子上梳了個如意髻,上面戴了支羊脂玉雕蘭花簪,耳上也戴了對白玉雕蘭耳墜,懷了孕後人稍胖了些,肌膚瑩白細嫩,行動遲緩,弘歷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一尊玉雕似的娃娃,溫潤又可愛。

「我怎麼覺得這肚子有些大啊。」這才三個月吧,怎麼跟五個月似,弘歷小心地扶著她,慢慢地往御花園走著。

雲珠眉眼彎彎地,「你別這麼緊張,好好走路吧。」心裡卻想著,肚子裡裝了三個娃,怎麼可能不大?真不知自己什麼運氣,居然懷的三胞胎。

「我怕你跌倒。」

含笑瞟了他一眼,「走得這麼慢,怎麼可能跌倒。」她的眼睛極為細長,澄澈如水,瞳如點漆烏閃,顧盼間流波婉轉,閃若星輝,斜瞟起人來極具嫵媚風情,只是雲珠很少做這樣的動作,偶爾一次,便迷得某人暈頭轉向。

突地,前面的花叢人影一閃,「誰?」雲珠喊道,小手撫著胸口,嚇了一跳的小模樣。弘歷銳眼往那一瞧,生怕再有什麼意外也不敢放開雲珠,吳書來早身手利落地竄了過去,半晌,才回來在弘歷耳邊小聲說了兩句。

雲珠耳力極好,聽到了「承乾宮、宮女」等字眼,唇角若有似無地浮起一抹淺笑。

另一邊,金籬飛奔進了自己在承乾宮的屋子,坐在床上撫著劇烈跳動的心口,小臉嫣紅,表情怔忡。她不是沒有見過四阿哥,只是沒有見過表情這麼溫柔、眼神這麼專注的四阿哥,那凝注於眼底的深情濃得化不開……如果,他看的人是她就好了!

想到四福晉,她的心跳漸漸趨於平緩,眼神閃爍不定,以後,要跟這樣的女人爭寵,自己能有幾分勝算?四阿哥那麼寵信的嫡福晉……

從小箱子裡拿出一面小銅鏡,她仔細地打量著鏡中人兒,還帶著幾分青澀的臉蛋,因肌膚格外的白皙,眼窩略深、鼻樑稍挺、唇線明顯……娉婷的身姿,看上去如水中清蓮,冰清玉潔中帶著三分蓓蕾般嬌妍,這樣的姿容還有成長的空間,是不輸給四福晉的,至於那溫婉而高雅的風華,她也有時間培養……

放下手中的鏡子,她抿著唇目光堅定地看向窗外,是的,她有時間,她更年輕,總有那麼一天,她年華老去,而自己風華正茂,到那時,陪在四阿哥身邊得他柔情傾注的人一定會是自己。

只是現在,自己要更用心地討好熹貴妃,自己是她挑中侍候四阿哥的,看在熹貴妃的面上,四阿哥和四福晉也要寬待自己兩分,要是自己能像蘇氏那樣,一過去不久就懷有身孕……不,還是先別急,自己年齡還小,離福晉生產還有五、六個月的時間,自己得在這段時間固寵,一、兩年後懷孕,自己那時也該在乾西二所站穩腳跟了吧?

思緒不受控制地又想到了四阿哥偉昂的身軀,俊美的臉龐,尊貴的氣質,她白玉似的臉又浮上了兩抹酡紅,眸光閃閃地,如甜絲絲的陳釀,醉且撩人。

「小籬,你在嗎,趙嬤嬤叫你呢。」

趙嬤嬤是貴妃娘娘派來教導她規矩(不是宮女規矩)的嬤嬤,金籬醒過神來,道:「在,我這就去。」

她得乖巧、聽話,又要聰明、懂得主子的心意,表現得體,不然,這承乾宮漂亮的宮女可不止她一個!

******

雍正十年六月十一日,承乾宮答應劉氏生下了雍正第十子弘瞻,齒序的話,排在福惠後頭為七阿哥。

洗三那天,雍正給新生兒賜了名,晉了劉答應為謙貴人,卻並未給她恩典另指宮殿居住。承乾宮有新生兒誕生也算是熹貴妃的臉面,雲珠那天也去了,那七阿哥渾身紅通通的,像只瘦猴,哭聲響亮,四肢亂動也很有力,看起來倒也健康。

只是封個貴人,熹貴妃雖然有些堵心,倒也將那防範之意去了幾分,想著畢竟是包衣出身上不得檯面。孩子嘛,養好了也能成為弘歷的助力,有心將他抱到了自己跟前養著,無奈又掌著宮務實在沒那個精力,再三考慮,還是讓他放謙貴人那兒照顧著,反正是在承乾宮,跑不了那個名頭。

對於雍正來講,多添了個阿哥總是件高興的事,對著永和宮預產期也差不多要到的顧貴人也多了幾分期待。

然而相對於另一件事的漸漸明朗化,雍正老年得子的高興勁就顯得沒有那麼強烈了。有弘歷和雲珠的支持,乾西二所竟搜出了不少滲了月根草的衣料,其源頭直指蘇州織造。雖然在蘇州那兒沒有差到什麼有力的線索,可內務府明裡暗裡的糾葛卻讓雍正父子深深地感覺到了內務府底下包衣世家盤根錯節的勢力。

雍正憤怒,自己信任高斌,任他監察江南官場,他卻握著自己給予的勢力反過頭來欺瞞皇家耳目為自家謀私利,迫害弘歷的妻兒;弘歷更憤怒,一個奴才,本來看著皇父的面子,看著其家族忠心辦差的份上才給了她名份,竟敢想著謀害主母還有爺的子嗣,若不是看在她懷了孩子,看在高斌還有點用處,江南還亂不得……他就要剮了她!!

可惜沒能抓到真憑實據。岳鍾琪當年呂留良一案讓他記憶猶新,雍正自然不想冤錯自己得力下屬,而弘歷也是心有疑忌,如果是高家,那麼內務府到底有多少管領家族涉及其中,他們的利益亦或者是目的又是什麼?如果不是高家,那又是哪方面的勢力?弘皙?不管是與不是都不由得人不心生憂慮。

雖然按下此事暫不追究,不過,高家也要受點教訓了!

很快,出任浙江總督,治理海塘成績卓著的李衛便盯上了高斌,像只啄木鳥似的,哪裡有點錯漏,哪兒做得不對……他都要毫不徇情地上書彈劾,搞得初接鹽政的高斌手忙腳亂疲於應付。

高斌雖在江南積威多年,到底不如李衛長年治理一方,根扎得深,尤其是鹽政這個職務,那是出了名的交際應酬不經心一點就會犯「受賄罪」,眼紅的人又多,李衛這一插手,本來各方還持著觀望、試探態度的更加不願意這麼交底,焦頭爛額是免不了的。

當然,兩淮鹽政職任很要緊,李衛也不過就是稍微給高斌點苦頭吃,倒不敢真給他使什麼絆子,只是高斌的兒子高恆就慘了,他被人查出調用貢品行賄,免了內務府郎中之職。

……

對這種關於宮闈陰私之事,雲珠明面上從不讓富察家的人去查,她要給雍正和弘歷一個印象,那就是富察家效忠的永遠是皇帝,他們的力量永遠為帝王所用,即便富察家的女兒貴為皇子福晉是未來的皇后。

富察家的歷代祖先都是如此,像多爾袞執政時剛正忠烈的哈什屯敢於對抗多爾袞,像康熙爺有意撤三藩及是否對三藩動武時是米思翰力排眾議站了出來支持皇帝……富察家族決不能失了這種永遠與皇帝的利益保持一致的作風。

皇帝喜怒交織的心情就如陰晴不定的天氣,本來還好好的艷陽天,突然就刮了風,下起了瓢潑大雨,整個皇宮籠在迷濛的水霧裡,顯得陰沉沉的。

這雨倏忽地來,又結束得突然。

連下了幾日的雨,夜裡還雨驟風狂地,今晨雲珠一起來,天已放晴。院子裡的花被打落了不少,葉子顯得格外肥綠,空氣也分外清新,雲珠懶懶地坐在椅上任素問給自己妝梳打扮著,一邊聽著明心說,東三所那邊永瑛阿哥的燒熱還未褪,聽說有些危險。

弘歷在一旁見她不斷打著呵欠,眼睛睏成了兩條縫兒,唇兒粉粉地微嘟著,不由笑道:「還睏?不然你別去了,我給額娘說一聲。」

「可別,連太陽都出來工作了,我怎麼能不去給額娘請安?她老人家寬厚,才讓我躲了這些天的懶。」

「你懷著身子,雨又下個不停,免了你的請安是正理。」他聽蘇太醫說了,懷了孕的女人犯睏奢睡是正常的。

雲珠笑了笑,接過司綺遞過來的絞乾了水的棉帕又覆在臉上,好一會兒才拿開,人也清爽了許多。以熹貴妃的位份,皇子、公主和皇子福晉並不用天天給她請安,只是人家是弘歷的親生母親,對她來講自是不同,能讓她五天請一次安夠好了。這個時代注重孝悌,熹貴妃盡可讓她立規矩侍候,沒人能說半句,而她若做得半點不到位,第一個不滿的指不定就是眼前這位。「一會兒我們去東三所看看永瑛吧。」

弘歷一愣,笑道:「好。」

到了承乾宮,熹貴妃見著他們兩個十分開心,「這雨雖然停了,可路上還濕滑著呢,好好在屋裡養人讓人來通報一聲就行了,還巴巴過來請安,萬一出了什麼事,這後悔藥哪兒找去。」

弘歷搖頭道:「兒子早勸過了,她非要來。」什麼太陽公公都出來工作了……呵。

「她是個規矩好的,這有了孩子也不肯歇懶,快快這邊坐下。」一面又吩咐春蘭端來點心。

這話聽著可夠怪的,雲珠淺笑道:「額娘對我們夠體貼了,別人是天天請安,到媳婦這成了三天一次,再懶下去可成了那啥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再說請個安而已,能勞累到哪裡去。」哪裡有別人呀,這宮裡唯一還得對著親額娘請安的只有五阿哥弘晝,可人家裕妃對著媳婦吳扎庫氏也是體貼周到,雖然住的近,卻也不過三天一次的請安。

熹貴妃也不知聽沒聽出來,被雲珠的自嘲樂得笑了開來,嗔怪道:「哪個懷了孕的不是如此,當年我懷著弘歷那會兒,也是整天想吃這個想吃那個的,總覺得這覺呀,怎麼也睡不夠!你能吃能睡才好呢,老五家的那是趕上了守孝,永瑛在肚子裡便沒養好……」

熹貴妃可以拿小輩的說事,雲珠卻不願在這方面添口舌是非,就安靜地聽著熹貴妃說,從擔心小時候的弘歷被嬤嬤們照顧不周到的生活動問題,到現在他長大後的生理需要問題,「不是額娘愛操這個心,如今雲珠也懷了身子,正是將養的時候,卻又要打理著乾西二所的事務,又要關心懷了身子的蘇氏和高氏,額娘就怕委屈了我兒……」

「不是還有芙靈阿和珂里葉特氏麼,兒子哪裡委屈?」乾西二所很好啊,溫馨又平靜,哪像東三所,一個嫡福晉一個側福晉再加上一個格格,短短兩、三個月就將弘晝的月亮臉整成了苦瓜臉。

「你這孩子也不懂得對自己好點,也只有額娘才惦念著你有沒有吃好睡好,別人侍候你經不經心了。」那眼神還瞟了雲珠一眼,好像她做妻子的沒考慮到這前面,就是不賢惠。弘歷想起最近來承乾宮請安時那些宮女一個個兩眼發光、待他望去又扭衣含羞的做態,再聽著熹貴妃這話哪裡還不明白他額娘的意思啊,那臉當下就有些黑了。

做娘的給兒子送屋裡人,這下從升斗小民上到貴皇帝都免不了有這經歷,沒做兒子的會去違逆母意,只是額娘這麼大赤赤地在宮裡挑,還從宮女裡……是不是想將他宣揚成一個貪花愛色的皇子啊?!

「再說芙靈阿又要照顧永璜,精力不濟,珂里葉特氏看著也不是個體貼人意的……」眼見兒子媳婦沒表態,熹貴妃不得不繼續講她的理由,「我這兒正好有個伶俐的,伏侍人也細心周到,叫金籬,一會兒讓雲珠領回去……」

「就先安排到二進院劉氏張氏她們隔壁的廂房吧,乾西二所地方太小了,不太夠住。」弘歷**地說了這話後就向熹貴妃行禮告退了,「兒子還要和雲珠去東三所探望永瑛。」

熹貴妃的臉一下子就僵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哦,那去吧。金氏,我晚點吩咐個嬤嬤送過去就成。」

雲珠差點噴笑出來,靈樞安排人在蘇拉和小宮女那兒放的消息效用不錯啊,熹貴妃以為兒子看在她的面子上至少會給個「格格」的名份吧?!本來就不是經過選秀指的,這下連個「格格」的待遇都沒有,金氏不知會不會後悔攀上熹貴妃這棵樹?只是,她也成不了另一個高氏了,乾西二所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即便能進,她也近不了弘歷的身邊。

看著夫妻兩個相攜離開承乾宮,熹貴妃滿心不是滋味。

總不好改口讓兒媳婦改天親自領著金氏回乾西二所吧?!

一個包衣出身的侍妾怎麼好勞動懷了孕的媳婦特特領回去安置?這傳出去就不是媳婦不賢惠而是自己這做婆婆的給賜下的通房侍妾挺腰桿了!熹貴妃感覺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般心頭堵的,既覺得兒子不重視自己這個額娘,又覺得媳婦不體貼。而自己處處為兒子著想,換來的卻是這般淡漠的反應,怎麼不讓她失望?!

兒子是不滿意金氏的出身吧,她也不滿意,可總不能讓兒子身邊只一個珂里葉特氏侍候吧,堂堂大清皇子,這不太寒磣了嗎。

一旁的秦嬤嬤無聲地歎了口氣。不過是大半年的功夫,轉眼就又是選秀了,主子何苦在這當會兒給四福晉添堵呢,這不憑白破壞婆媳感情麼。

「主子,這金氏——」

「晚點找個嬤嬤送她過去吧。」兒子不在意,熹貴妃自然不會再重視。




119、夏日(上)

「四嫂,能不能給我一個養身的玉蘭果?」弘晝神色憔悴,眼神祈求地看著雲珠。

雲珠歎了口氣:「五弟,玉蘭果只有養身的效果,它不是靈藥。」說著,看了身後的素問一眼,素問遞了個五蝠鬧春的荷包過來,雲珠接過,從裡面掏了三顆放到他手裡。

「我知道。」弘晝啞著聲道,「多謝四哥四嫂。」轉身讓身邊的小太監跟一個宮女下去熬湯準備喂永瑛。

「太醫怎麼說?」

五福晉不住掉淚。

弘晝道:「再不降溫,就算活下來,腦袋也會燒壞……活下來,身體也會……永瑛本來身體就弱。」在皇家,活到十來歲還早夭的孩子並不少,可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弘晝還是覺得心一陣一陣地疼。永瑛會受風寒並不是意外,是人為的,可惜還未等他查證,照顧永瑛的那名宮女早一步自殺死了,自己就算將奶嬤嬤和其他下人都打殺掉也換不回兒子的一條命。

看了眼燒得小臉通紅的永瑛,雲珠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手心,被那灼燙的溫度嚇了一跳,見五福晉不停地給他換著冰過的濕布巾,想了想,道:「聽說烈酒可以降溫,嗯,最好用白酒,弟妹不防試試……只是太小的孩子用這個方法也很危險。」

「危險?還會比現在危險麼?」五福晉念著,轉頭對身邊的吳嬤嬤道:「嬤嬤,快去——」雲珠在照顧病人這一點,算是有名的。她真是亂了方寸,只恨自己顧著對付那些狐媚子竟忘了兒子才是自己的根本,兒子身邊的人被收買自己卻一點都不知道……後悔不迭之下,自責、痛苦,又拚命照顧兒子,卻又忘了乾西二所的四嫂說不定有辦法救自己的兒子。她真是……蠢啊!

「哎。」也是滿眼通紅,不住抹淚的吳嬤嬤竟顧不得規矩了,轉身就往門外衝去,接著就一陣混亂的叫喊聲。

弘歷微蹙了下眉。

「趙太醫?」趙太醫臉色也有些不好,永瑛小阿哥身體本來就弱,太過厲害的藥他也不敢用,這熱卻一直褪不下去……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聽到四阿哥叫,連道:「臣在。」

「烈酒降溫對人體有沒有害處?」弘歷直接問道。趙太醫皺眉想了一會兒,才道:「小阿哥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用烈酒降溫應該沒事,不過要小心溫度不能降得太快……」

雲珠看了看,房間窗戶什麼的並沒有打開,門口的簾子也是垂放著的,新鮮的空氣從外屋透過簾縫及簾底處進來,透氣性不差,便道:「不要太多人圍在床前,一會兒酒來,弟妹跟和吳嬤嬤用酒塗抹永瑛的脖子、腋下、前胸、後背、大腿根、腿窩、胳膊窩這幾處,然後用被子給他摀住,讓他發發汗就好。」

「你先坐下吧。」弘歷不知打哪搬來了張椅子,看著她挺著個肚子站在那兒,他都替她難受。雲珠朝他笑了笑,坐了下來。

這時,吳嬤嬤帶著酒來了,五福晉和弘晝親自用布巾給永瑛擦拭身體……過了一會兒,永瑛額上身上便汗珠直冒,不過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沒那麼難受了。

「多謝四嫂。」弘晝大舒了口氣。趙太醫更是心頭大松。

「這是應該的,趙太醫的話很有道理,等永瑛發完汗別馬上移他出被窩,要一點一點露出肢體,或者乾脆抱著給他換下其他被枕。等他再清醒些,可以給他洗溫水澡,這個有利降溫,也讓他多喝些溫開水,補充流失的水份。」

又坐了一會兒,看著永瑛確實好了一些,弘歷這才帶著雲珠告辭。

告別了東三所,雲珠固然是心有所觸,五福晉再這樣一心沉浸在對弘晝的愛戀上,永瑛的處境是很危險的,在女人眾多的後宅裡嫡子本就不易存活,更何況有了那麼一個心不在焉的額娘。

不過五福晉這樣,才是一個妙齡女子會有的經歷與生活吧,自己,心態畢竟不同。

弘歷心中也大有感慨,對比嫡母和自己的親額娘的辦事手段,再對比雲珠和吳扎庫氏對待內宅的態度,可見名門大族出身的女人無論在待人接物方面還是面臨危局時的處理上都比較大方鎮定優雅從容。小門戶出身的,或許性格好、或許貌美才高,可眼界和心性還是差了一籌。

若不是吳扎庫氏光顧著吃醋和對付弘晝的其她女人,永瑛怎麼會受這個罪?

只是後宅的女人也確實是不省心,弘晝的側福晉章佳氏還有那個格格烏蘇裡氏為了爭寵毫不顧惜幼兒生命;而自己的後宅裡的那些女人,更是手眼通天……若不是雲珠防得緊,運道好些,只怕也是中了算計。

瞅了身邊的雲珠一眼,發現她小臉緊繃,沒有了素日的恬然,不由有些緊張:「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太熱了?」可別是在東三所那兒過了什麼病氣,他就覺得不該在那兒多待的。

雲珠郁然地撫著肚子道:「希望永瑛能好起來。」懷了孕後,多愁善感了很多。這永瑛在歷史上本就是這個時間段早夭了的……她只是突然想到歷史上孝賢皇后所出的二兒二女,到最後也只一個和敬公主活了下來。

「別擔心,我們的兒子一定會平安降生、成長,然後娶妻生子,無災無病到老。」他捋了下她耳際的髮絲,溫聲道,「別想太多了,嗯?」

是不該多想,她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她點了點頭,想起他的話又失笑:「無災無病?這命也太好了。」

「托生為我們的兒女,本來就是命好。」他理所當然地說,見她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地,覺得她的心思簡直像天上的雲彩變幻不定,不由微笑,想起蘇太醫說過孕婦情緒多變是正常的,只要不激烈就不會傷害胎兒。

將雲珠送回乾西二所,他道:「我要出宮一趟,和春和商量巡察直隸河道整改修繕情況,有什麼要我帶給他的嗎?」

雲珠搖了搖頭,「等你們走的時候我再將準備好的東西給你們吧。七月底你們能回嗎?若是不成,阿瑪的五十四歲壽辰我自己去好了。」

弘歷看了眼她大得驚人的肚子,掩下心頭的擔憂,「我盡量趕回來陪你一起去。」

「公務要緊。」她微微一笑,艷陽下,清雅潔白如枝上白蘭,直恨不能將之摘下揣在懷裡。

「進去吧。」這還沒走呢,他已經不捨了,總覺得自己沒在旁邊看著不放心。轉頭吩咐立在她身邊的素問和明心,「小心照顧福晉。」

「是。」素問和明心福身道。

進了屋,雲珠召來郭嬤嬤,「嬤嬤派人將劉氏和張氏旁邊的房屋整理一下,貴妃娘娘賜了個侍妾服侍四阿哥。」

想必就是金氏了,居然是按妾的份例麼。郭嬤嬤看了眼神色自若的主子,高興地轉身下去分派人了。靈樞跟了出去,雖然只是個妾,不過以主子曾經的重視程度,該按的釘子耳目還是要放的,不如先弄個不起眼的小宮女放在二等,至於貼身的,就用高氏和芙靈阿的人吧,一個對爬上主子床的包衣沒好感,一個對來爭寵的女人深懷戒心,呵呵。

想起高氏前幾日找了個不夠人侍候的借口調了老實得出了名的冬梅過去,準備將來讓她照顧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靈樞就覺得樂。

翌日

雲珠穿了件淺粉雲緞用金銀絲線繡勾邊雙層牡丹花樣對襟旗裝,小兩把子頭上戴著完全由寶石雕成的蝴蝶牡丹髮簪,耳上墜著鎏金銀雙絲環吊水紅色寶石,晃悠悠地,那顏色幾與唇色相同。素問替她戴上長長的玳瑁嵌珠寶翠玉芙蓉指甲套,道:「主子真是漂亮!」

粉嫩鮮妍,嬌媚清艷,雅逸溫潤,準能將那起子狐媚子比下去。

雲珠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走吧。」女人美麗只能為了自己,不過她不會說出來打擊身邊人的積極性,在這宮裡,沒點子樂趣打發時間,日子就悶了。

到了明堂,隨著一聲「福晉到」,本來坐著的高氏等人皆站了起來,待雲珠走至中間寶座上坐下,她才行至廳中行禮:「婢妾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坐吧。」待她們回了坐位,已經六歲的永璜便上前給雲珠行禮:「兒子給嫡額娘請安,嫡額娘吉祥。」

「好,過來。」雲珠讓永璜走到身邊,問了他這幾天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得到小包子認真地回答之後對富察.芙靈阿道:「永璜身體不甚強壯,天氣變化的日子要多注意他的穿著和睡覺,若是侍候的人不經心,派人跟郭嬤嬤說一聲打發了就是。」

「是。」富察.芙靈阿恭敬地回道。

「一會兒我再拿些軟薄的料子給你,你得空多給永璜做些清爽的裡衣和袍子,這天越來越熱,他現在又長個兒,又要到上書房唸書,可別給熱壞了。」雲珠笑著撫了撫永璜的頭,拿了新鮮的糕點給他吃。

「福晉待婢妾等寬厚,對小阿哥也是慈愛呢。」蘇寶柔說道,手撫著已經有了胎動的腹部,心想,有這麼個嫡福晉也不錯。她進宮本不能帶什麼東西的,更別說嫁妝了,日常用的除了熹貴妃當初所賜便只有每月發下的份例,雲珠入夏以來給後宅中人賜下的各種錦緞綿布料子實在是解了她不少難處。

當然,也解了高露微屋中有料子而不能用的難處。

雲珠和弘歷還在想著怎麼不打草驚蛇的將她那批害人的東西給收繳走,沒想到出了一事解了這難題——它被一把火給燒得沒剩多少。

高露微查了幾日也不知它是怎麼給燒起來的,雲珠卻很清楚,這是富察.芙靈阿給高露微下的第一個絆子,懷孕四個多月的高露微被這次大火給驚嚇得不輕,慌慌張張的還差點給摔倒。

至於雲珠為什麼會這麼清楚,那是因為在察覺芙靈阿的動作時靈樞安排在高露微廂院裡的人給了執行人不少方便。

高露微事後在芙靈阿的嘲諷下反應過來,知道被算計了,氣得差點吐血,即便是高家,要送這麼多加了「料」的貢品進宮,還要一路順利到達她手上也是不容易的好不好,現在居然被燒了?!

只是氣歸氣,卻也暫時奈何芙靈阿不得。一來沒證據,二來,自己還懷著身子,現在跟芙靈阿折騰那是自找罪受。誰讓自己在人家懷孕時也使了不少手段呢,忍吧!而且,她瞄了眼緘默安然的蘇寶柔,覺得還有這麼個威脅在,不能掉以輕心……

等雲珠將這「調查到的真相」跟弘歷一說,他無語了!好半天才對雲珠道:「剩下的那些料子就不要管了,反正她們中毒淺,幾十年的壽命總是有的,能夠不打草驚蛇地將東西處理得差不多,可以了。」

對於以靠爭寵生存的宮中女人來講,爭美鬥妍是她們生活的重點,有新料子做最新款式的衣裳是不會想去穿舊衣表現自己的憂國憂民的,特別是她們侍候的男人不是那種虧待自己的人時。

這一點,弘歷也是心知肚明的。

「福晉自然是好的。」珂里葉特.果新的笑裡帶了點別樣的意味。雲珠眼一瞇,心中突然湧現一個想法,這珂里葉特氏不會是知道月根草這種東西吧,亦或是她只是發覺了那些布料的不同?

按下這個猜測,雲珠放下手中的白蘭花茶,說道:「今天還要介紹一人給諸位認識一下,郭嬤嬤,人來了沒有?」

金氏要來的消息早幾天便被人所知,聽到雲珠這話,她們的眼睛都亮了一下,特別是珂里葉特.果新,幽暗的眼底銳光一閃,她自以為在熹貴妃的眼中還是可以的,沒想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她倒要看看金氏是怎麼樣「溫柔體貼、會服侍人」。

「在外邊候著呢。」郭嬤嬤回道。

「讓她進來吧。」

「庶。」

金籬一身的藕荷色軟緞如意襟式旗裝,小兩把子頭上戴著朵珍珠絹花,耳綴珍珠吊環,款款行至堂中,給雲珠行了大禮:「奴婢金籬叩見四福晉,四福晉萬福。」

「起喀。來,認識一下在座的幾位格格。這是金籬,是貴妃娘娘賜給爺的侍妾,大家見個面,以後好好相處。」

「是。」眾人應道,目光箭一樣地射向這位新來的侍妾,尤其是劉氏和張氏,她們的年齡原就比弘歷大了兩歲,容貌也不是十分出色,好不容易乾西二所侍候爺的有一半懷了身孕,高氏也要靠她們攏住爺的身心,不偏向富察氏和珂里葉特氏,正是她們最好的機會,要是趁此機會受孕,以後就有指望了……這時來一個粉嫩嫩嬌滴滴的金氏,不是從她們嘴巴裡奪食是什麼?可恨。

高露微也緊盯著金氏,不得不承認,這個金氏別有一番風情。撇開鮮嫩的年紀,這金氏身材纖穠合度,發如堆鴉,肌膚分外白皙,長眉如黛,眼型極美,透著一股子秀媚靈動,鼻樑俏挺,明顯的唇線使得她的唇更有種純稚的吸引力,臉形五官雖還未完全長開,卻明顯看得出比別的女人更為深刻,給人一種高潔與清麗的殊樣美。

這絕對是個勁敵!她在心中告訴自己,得趁她還未站穩腳跟之時絕了後患,不然等她成長起來,自己就危險了!

自恃容貌除了嫡福晉無人可比的高露微是很不樂見比自己還美的女人出現在乾西二所的,尤其是這種風情獨具的。

雲珠之前也只是通過資料描繪知道金氏長得還不錯,現在一看,確實有朝鮮族美女的特徵,不過也就那樣,前世資訊發達,天然的、整容的、化妝的美女看得太多,這金氏只能算中上。

「金氏以後就住二進院左側廂房,與劉氏張氏一起,有什麼事或需要就找郭嬤嬤,能辦的她都會安排。記著,進了乾西二所就要守乾西二所的規矩,上下尊卑,規矩禮數要謹守,與其她姐妹要和睦相處,謙恭禮讓……不過,若有人仗勢欺辱我也不會輕饒,都聽清楚了嗎?」

「是。」雲珠眸光輕掃,眾人都是心頭一凜,不由自主地躬身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沒電了好長一段時間,住在十八樓的人真是傷不起啊~~~~




120、夏日(下)

退出正院後,劉氏張氏互看了一眼,挨近金籬,劉氏親熱道:「難怪郭嬤嬤昨晚就派人收拾隔壁屋子,原來是妹妹要來,這下可好,我跟張妹妹又多了個伴。」

金籬淺笑,冰雪似的頰上浮起淡淡桃紅:「以後還望姐姐多多照顧。」

與佈局嚴謹、規肅、大氣的正院相比,乾西二所的後院處處透著典雅秀氣,接近正院的地方不少可以看出福晉喜歡的東西來,像葡萄架子和下邊的小塊草莓田,像擺放在白蘭、玉蘭樹林中的石桌石椅,像置於高大的果木、松柏、槐桂中的亭台,還有迴廊、假山及掩映在花叢邊,分隔著園林與廂院間的對開小門、月洞門,還有白牆上的黃花梨木透雕花形窗,曲徑通幽,疏朗清雅,一園關不住的秀色。

比起承乾宮的華麗規肅,這裡像世外仙境。還有……想起弘歷,她心中一甜,以後,自己也是生活在這裡的人了。宮中女子,說起乾西二所裡的女人沒個不羨慕的,雖然寵愛不多,可是四阿哥尊貴俊美,四福晉也溫雅和氣,賞賜大方,上下和睦。

她金籬不是別人,儘管出身才藝不如四福晉,她也有信心得到四阿哥比較多的恩寵。這些格格和侍妾,除了高氏,哪個容貌能跟自己比呢?

「會的會的。」張氏快嘴道,「福晉寬厚賢良,並不用我們天天請安,這個郭嬤嬤想必昨晚就派嬤嬤跟你說過吧?福晉現在懷了孕更要好好養著了,只須在逢五的日子早上辰正準時到正院請安就好,平時也不用立規矩。」她左右看了看,又降低了聲音,「就是要做的女紅多了些,想必是怕人多了鬧ど蛾子吧。」

「你這臭嘴!」劉氏橫了張氏一眼,又笑著對金籬道:「你可別聽她的,這針黹女紅可是我們做女人的本份。我還想像高姐姐她們那樣做些女紅孝敬皇上和貴妃娘娘呢,可惜繡工不好,也沒那個資格。」說著眼睛飛快地睇了眼走在前面的蘇氏和珂里葉特氏,伸手指著左前方,「瞧,我們就住那兒,在那雲形牆後,穿過月洞門,挨著牆的廂院是空的,外邊兩處廂院分別是富察格格和珂里葉特格格住著,景致不錯吧……唉,小路腳底下!」

劉氏驚喊著,右腳卻飛快地在喊前往金籬腳上一硌,右手同時在她腰側使勁一推,金籬萬想不到才出了正院不遠,上一秒還親熱地給自己說這說那的兩人下一刻就陷害自己,霎時間腦中無比清明,她們方纔的親熱不過是進一步降低自己的警覺性使得計劃更順利而已,身體極力想避開,無奈腳被使力往後勾,身體卻被推向前倒,瞬間就朝前撲倒了下去,「啊——」

正往右前方走的蘇寶柔聽到驚喊聲,直覺地就要往前避,背上就已傳來一陣劇痛,她忍不住「呀」地痛喊了一聲,身體就要不受控制地跟著往前栽,眼看肚子就要磕到地上,臉上不由露出驚恐之色——

「主子小心!」身邊的湘雲及時地抱住了她,卻有些承受不住重量地跟著頓坐在地。

「好痛!」蘇寶柔心神一縮一放之下頓時感到肚子傳來一陣的抽痛,她抓住湘雲,倒吸著氣,「快,快叫太醫!」

「來人,來人啊——」湘雲大聲喊叫起來。

「天啊,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快去喊太醫。」富察.芙靈阿捏著帕子摀住吃驚的嘴,隨即吩咐身邊的秋葉,「快去!」

秋葉機靈地跑去喊人了。

「啊?」珂里葉特.果新意有所指地瞅了眼同樣一臉吃驚、小心護著肚子躲在一邊的高露微,臉上嘲諷之色一閃而過:「不會又是誰的手串斷了吧,還是這乾西二所的路太滑了,總是讓人摔倒。」

倒霉的金氏,跟自己一樣,初來就被算計。如今的她可是非常清楚,這劉氏跟張氏就是高氏的爪牙,當年自己那事兒回想起來可不跟今天有些相似,只不過被算計的人成了金氏、蘇氏罷了。

富察.芙靈阿臉色沉了下來,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的永璜一輩子擺脫不了被人詬病的出生時日,不就是她和高氏的手筆嗎,還敢說?!可惜前幾日那火沒將高氏肚子裡的孩子給燒沒了,至於珂里葉特氏……等著瞧吧。

這麼大的動靜,正跟司綺說多準備幾套不同顏色小衣裳小被子的雲珠不得不趕過來處理。最緊要的自然是蘇寶柔的肚子了,好在宮中懷孕待產的人不少,太醫院擅長婦科兒科的蘇太醫、趙太醫就算有事也會安排一人當值,聽說出事來得及時,一劑保胎藥下去,胎兒總算是保住了。

「好好照顧你們格格,若她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後果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雲珠淡淡的目光掃過躬立在院裡的奴才,最後停在了萬嬤嬤身上。

萬嬤嬤等人噤若寒蟬地應道,「奴才會小心照顧格格的。」

至於那個跪在地上一副「奴婢護主不力罪大惡極」模樣的湘雲,她哼了一聲,「你還是等著你家主子決定怎麼處置吧。」轉身走了。

以這個妮子的身手會等蘇寶柔被推栽到快要摔倒在地才反應過來抱住人?騙鬼吧。只是自己至今仍摸不透她進宮是要幹什麼,只好晾著她,靜觀其變。當然了,或許哪天不耐煩了她不介意直接處理掉。

湘雲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滿眼愕然,福晉不是應該稱讚她護主有功,然後賞她嗎?她讓格格決定怎麼處置自己,可現在格格喝了藥正昏睡呢,自己要跪到什麼時候?!

她這神情恰巧被恭送完雲珠的萬嬤嬤瞧見,不由皺了下眉,心中浮起一絲疑惑,隨又被眼前一攤子事給攪開了注意,格格明顯被人算計,她還要防著別人落井下石,在吃食或別的地方繼續算計。

坐到下人備好的椅子上,雲珠冷眼瞧著被她勒令待在原地不許離開的眾人,「想好怎麼說了沒有?」當她是泥人啊,前一刻還在明堂那裡交待她們要「和睦相處」轉眼就給她搞出這一出,敢情這日子是過得太悠閒了?!

「福晉,奴婢冤枉啊,是劉氏在奴婢的腿上絆了一腳,又有人在背後推了一把,奴婢這才摔倒碰到走在前頭的蘇格格啊。」金籬跪在地上,眼睛哭得紅腫,神情凜然,「奴婢知道自己有罪,奴才願意接受懲罰,可是害奴婢的人奴婢決不能讓她逍遙法外!」

「你冤枉人!」劉氏立即跪了下來哭喊:「福晉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啊,金氏初來,我與張妹妹想著有了伴心中歡喜,從正院出來便一路給她講些乾西二所的規矩還有園裡的景色,分明是她自己走路不經心趔趄到才摔倒的,奴婢那時還喊了一聲……幾位格格可都是聽到了的。」

「當時你們都處在什麼位置?」

金籬指著前方位置道:「當時奴婢正走到這,劉氏站在奴婢左邊,張氏站在奴婢右邊,珂里葉特格格走在左前方,蘇格格在右前方,富察格格和高格格在奴婢後邊。」

那絆她一腳的只能是劉氏了,只是推她的又是何人?接到雲珠懷疑的目光,高露微立即上前道:「稟福晉,婢妾自有了身子後害怕肚子裡的孩子磕到碰到,處處小心,怎麼敢擠在人多的地方走,婢妾當時被臘月護著落在劉氏的後方有三步遠呢。」有了富察.芙靈阿踩著跌落的珠子滑倒在地的前車之鑒,與別人一起走時她是不會走在前面的。

富察.芙靈阿連忙跟著表清白:「婢妾因為想到裡園的小竹林那兒採點竹芯跟鮮荷葉一起煲清熱解暑的湯水給永璜喝,因此和秋葉是靠著右邊走的,與金氏前後距離雖然近,可隔著遠啊,連張氏的衣角都沒挨到呢。」

這金氏最後這一句「有人在背後推她一把」是想拉高氏下水吧,顯然也是看出了劉氏張氏是高氏的爪牙了。

「那你們可看到劉氏絆了金氏一腳?」

眾人一起搖頭。這是正常的,誰走路會去注意別人的腳啊,而且就算看到了,她們憑什麼幫金氏呢?藉著這事消滅掉一個爭寵對手也是好的。

「金氏,你可還有話講?」這就是你千方百計想要進來的地方。

金籬咬了咬牙,道:「奴婢有證據證明奴婢是被害的。」

「哦?」眾人訝異地看著她。劉氏則心頭「突突突」地跳了起來,大熱天額際竟沁了些冷汗出來。

金籬鎮定地對雲珠道:「奴婢自小肌膚輕輕一磕碰就會留下印跡,請福晉派個嬤嬤檢驗一下就知真假。」

有趣,雲珠朝葉嬤嬤尚嬤嬤道:「勞煩兩位嬤嬤陪她走一趟。」

葉嬤嬤尚嬤嬤點了下頭,帶著金籬往最近的屋子行去,過了盞茶時間才又出來,「稟福晉,金氏除了膝蓋、手肘、手掌有不少擦傷,左腳小腿處確實有一道硌痕,左腰處也有幾點微紅的指印,奴才驗證過,並非她自己所掐。」

「那麼金氏所說就是真的了。」雲珠對著劉氏等人笑了笑,「劉氏絆了金氏一腳,顯然是事實,蓄意謀家皇害子嗣,居然還敢狡賴……是你自己存了害人的心還是有人背後支使從實招來!」

劉氏臉色煞白,渾身不斷打顫,不斷地往地上磕著頭:「福晉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奴婢心裡嫉妒,所以才忍不住勾了她一腳,奴婢只是想讓她摔一跤出醜,嗚,奴婢沒有推她……」

劉氏看來也不蠢啊,順著金氏那麼一說,自己既不是背後推她的人,又淡化了勾她一腳的初衷,這罪責無形中就減小了不少。

高露微恨極,此時又不好說全都是劉氏干的,怕她扯出自己來,只好扶著肚子跪下:「福晉,此事確實與婢妾無干……」

珂里葉特.果新輕笑:「福晉又沒說是高姐姐推的人,高姐姐這麼急做什麼?」

她能不急麼,以金氏腰際被推的位置,只可能是她這邊而不會是富察.芙靈阿那邊啊。可是再爭辯也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她只能垂淚不言。

「這麼說在金氏腰上推一掌的沒人承認、指證了?」

場中一片靜默。

「這些年你們的規矩是白學了,謀害皇嗣罪不容赦,我再不給你們點教訓你們還當乾西二所的規矩是擺設,對皇家、對主子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來人!將劉氏拖下去,杖三十,禁足一年,沒有我和王爺的命令不許她出屋門半步!

臘月有謀害皇嗣之嫌,拖下去,杖四十;高氏禁足半年,罰抄《女誡》《心經》各一百遍,扣俸半年;其餘人等,禁足一月,抄《心經》五十遍。」

劉氏面如死灰,禁足一年出來,爺還記得她這個人麼?想要開口哀求,已被幾個粗使嬤嬤抓住手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雲珠輕描淡寫地說完了對眾人的懲罰,起身便扶著素問和明心回了正院。

「主子救我——」臘月直到被人拖下去才反應過來地喊。

富察.芙靈阿和珂里葉特.果新這遭了魚池之殃的狠狠地瞪了高露微一眼,帶著貼身宮女回了自己的廂院。

金籬本想著自己雖受了不少磕傷不能承寵總也能以此邀得爺的幾分憐惜,沒想到自己這個受害者也要被罰,嘴唇動了動,終究將話嚥了下去,蘇氏會受驚差點流產也是自己直接造成的……富察氏和珂里葉特氏都不反抗了,自己說了不過白惹人恥笑。

——不得不說,經此一事,她謹慎了不少。

高露微還想說什麼,旁邊的郭嬤嬤已帶了幾個粗使嬤嬤在旁邊道:「高格格可要奴才幾個扶您起來?」

這是暗指她不服便要強行押著她走了?高露微怎肯丟這個面子,眼睜睜看著臘月被拖了下去,聞訊趕來的青婀和松嬤嬤趕緊上前攙扶她起來。

「蘇氏怎麼樣?」

「聽說有出紅跡象,不過胎兒保住了。」松嬤嬤低語。

高露微差點咬碎一口銀牙,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沒將這金氏壓下去,可能還因此讓她得了爺的憐惜。

點名簿 2016-6-17 16:54

121、好事成三(上)

「禁足了也好,省得她們再鬧出什麼事讓你煩心。」弘歷對此事並不放在心上,只是暗中囑咐了吳書來幾句,沒過幾日,高露微身邊的那個臘月便傷重不治去了。

雲珠知道,他是疑心到烏喇那拉家頭上了,誰讓臘月是已逝的孝敬皇后安排在高露微身邊的人呢。雲珠並不覺得現在乾西二所的奴才全都忠心於自己,要知道,這裡面有多少是孝敬皇后和熹貴妃當年安排進來伺候的,現在還沒顯出來,等烏喇那拉.妮莽衣指進乾西二所,有了爭鬥,這些人才會慢慢地浮出水面;而承乾宮埋下的,則要等自己成為後宮之主,與熹貴妃的權利有了衝突之時才會顯露吧。

這種不言而喻的事,她覺得弘歷應該知道。一個皇帝如果覺得他的後宮有人是單純的、是柔弱無依需要保護的,那他就真的腦袋壞掉了,她怎麼能讓他有那種想法產生呢,自然要一開始就讓他清楚明白。

六月二十八日,永和宮的顧貴人為雍正皇帝誕下了他的第八女,愛新覺羅.芷蘇。

熹貴妃知道後鬆了好大一口氣,不過顧貴人晉為嬪還是讓她忌憚不已,伊爾根覺羅.顧茗氏出身名門望族,又年輕貌美,一旦產下皇子絕對是自己的威脅。

六月三十日,珺雅跟著產下一女,取名愛新覺羅.婉珍。

「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聖安。」弘皎一板一眼地行禮請安,英武深峻的氣質與骨子裡的溫雅尊貴完美地結合到一起,已然成長為一位出色合格的大清郡王。

「起喀,聽說你從軍營回來,便讓蘇培盛宣你進宮說說話。」雍正放下手邊正批著的奏折微瞇著眼打量他,「聽說驍騎營的將士最近過得很慘?訓練嘛,嚴格是好的,不過也別操之過急,累得動彈不得是一回事,受傷不是影響第二天的操練麼。」

對於大力提拔培養弘皎、傅恆、弘璟這些年輕人,並看著他們一步一步成長起來,表現出乎自己意料地好,是雍正這幾年來感到最為滿意的事情,現在大清英才濟濟,他也不再面臨當初登極面對千瘡百孔的朝政卻無人可用的窘境。

只是……想到弘皎的婚事,雍正心中暗歎了口氣,十三弟在兒女事上也跟自己一樣操心啊,看著侄子從一個溫雅狡黠的少年變成一個冷硬堅毅的青年,雍正雖欣喜於他的成長,卻也心疼於他受到的傷害,對西林覺羅家不免有了些看法,只是卓林泰是個乖覺的,這段時間上朝戰戰兢兢回了家也是閉門不出,他也不好意思總挑他刺兒。

「不這樣怎麼能發現好苗子。」弘皎知道定是有人告到了皇上這兒,哼了一聲,「再說,誰讓他們太沒用。」居然輸給了護軍營傅恆領的那一旗。

年齡相當,才幹嚴格來說還是傅恆略勝一籌,不過這幾年弘皎的進步也是飛快,從西北建功回來封了寧郡王不久就去驍騎營領了副統領一職,在西林覺羅氏去世後雍正覺得他這三年磨煉得還不差正式給他提了正職,他便乾脆長駐驍騎營,沒事就操練著那一幫子兵丁,也不怎麼回怡親王府了。

傅恆在西北的功勞明面看著不顯,實際上他的表現與成長雍正再清楚不過,這些年又跟著弘歷四處辦差,雍正想著將他打磨培養成弘歷將來的左膀右臂,在封爵與職位上便壓著沒怎麼動,只是領著副護軍參領的銜,不辦差的時候就領著護軍營裡的旗兵操練。

而護軍營與前鋒營屬於皇帝的禁衛軍與警衛部隊,算是富察家世代發展大本營,傅恆在裡頭也是如魚得水,學了不少東西。

弘皎福晉的事瞞不過皇室,傅恆自然也知道,看不過去弘皎整天陰冷死沉的模樣,他充分發揮了自己毒嘴的功能——男人的安慰與開解總是與女人不同,說到最後,兩人就各領一隊旗兵比劃上了。雖說護軍營的精銳是稍微比驍騎營好上那麼一點,可連下三場全輸弘皎這臉上就難看了,一個月下來狠了勁地操練手下。

雍正覺得這種不妨礙公務的私下比試能促進八旗兵的做戰能力,也不將王公勳貴的告狀當回事,不過面上還是做點什麼的,這不就將弘皎宣進宮來了。

這一看,神色硬朗,眉宇少了前段時間的陰鬱,不由暗中點頭,將身心投入公務就沒那麼多時間傷春悲秋了,很好。雍正很體貼地轉開他在傅恆手下受挫的事,隨口問道:「發現了什麼好苗子?」

「是阿克敦之子阿桂,那小子才十六歲,書也念得不錯。」

雍正這下有些詫異了,章佳.阿克敦本在雍正四年時被他文轉武職,委為兩廣總督兼廣州將軍的重任,替他鏟了不少貪官污吏,不過他行事不謹,任滿後調任廣西巡撫時被那些他彈劾過的兩廣官場大員抓了把柄,事實俱在,他不得不逮捕他下獄,經過一系列審判,最後判處「斬監候」。

這兩年朝廷正全力整治水利河道,雍正便將他扔到蘇北水道那兒戴罪效力去了。「阿克敦走之前不是命他進官學讀書了?怎麼又跑軍營裡去了?」雍正聲音淡淡地,也聽不出是喜是怒,京畿附近各處軍營管制很嚴的,如果能隨隨便便就讓人潛入,弘皎這統領也不用當了。

「找他哥哥的,我以為是新來的兵呢,抓著一起扔進去訓練了。」沒想到那小子骨頭挺硬的,硬是撐了下來。「阿克敦也不知怎麼想的,大兒子不喜兵事偏偏將他扔進軍營,阿桂倒是個領兵的苗子卻讓他去官學讀書。」

他不以為然的模樣,雍正看著好笑之餘倒有些體會怡親王的擔憂了,他是何等敏銳的人,自然感受到了弘皎對自己恭敬的表象下那淡漠而無所謂的態度,心想,他對驍騎營的事上心——或者是對打贏傅恆有執念,那也是好的,總歸是有點東西讓他在乎,這小子正如老十三所言,對一些小事容易鑽角尖子,性格太過決然,要知道人生還有許多可追求的,嬌妻虎子、建功立業、封妻蔭子……看來,太早讓孩子立功封王也不好,容易得來的東西果然不會珍惜,他才二十歲吧,想事情看待問題就這麼「滄桑」「淡漠」,對十三弟妹給他納的美妾一點也不上心,這麼任他發展下去不說大清可能損失一個棟樑之材,老十三夫妻兩個還不知如何傷心。

想到此處,他更堅定了不去管傅恆與他槓上的事,還要仔細琢磨明年選秀怎麼給他挑一個色色都好的繼福晉好激起他對生活的熱情……

你說做皇帝多難,他一人操心整個江山社稷都忙不過來,還得管著弟弟家裡的事……哎,好在這天底下也就一個十三弟,兜著吧。

「年青人就得有幹勁,驍騎營你整得不錯,不過阿桂就算了,阿克敦想讓他多讀兩年書自有他的原因,你可不能強求。對了,這些日子弘普和弘升可還有找你?」

弘皎沉默了會兒,道:「找過兩三回,被奴才推了。」

他是抑鬱不樂,卻不是對皇帝四伯、對父母兄弟不滿,他們對他的愛護之心他還是能體會能感受到的,完全沒有弘升他們話裡的那種意思,那些挑撥的話在他聽來無聊又可笑,憑著這種「仇慨」之情就想綁著自己替弘皙賣命?!先說他們當中有個他自小看不順眼的弘昌在,就是弘皙那個據說自小得皇瑪法看重的「嫡」孫,他也不覺得怎麼出色。而且,上了他們那條注定沒出路的船,他還怎麼守護那個人呢。儘管他也曾想過,是不是能憑著改朝換代最終得到那個人,可惜事實擺在眼前,妄想是沒有任何好處的,永遠不可能實現不說,還會連累家人。

有一段時間他熬得很痛苦,如果沒有三哥在,說不定他會不管不顧地就去做了。

可現在,他愛新覺羅. 弘皎已經過了逃避現實的年紀……

「朕懷疑宮裡有他們的人,下次他們找你狩獵或喝酒,你不妨試試。」

宮裡有他們的人?弘皎瞿然一驚,弘皙不是一直只對弘歷下手麼,難道?想到從三嫂那聽到雲珠已經懷孕的事,弘皎擔心弘皙是想對弘歷的子嗣下手,而值得他動心思的自然只有弘歷的嫡子了。

「奴才知道了。」弘皎肅然道。

雍正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好當差,明年朕給你指個好的福晉,那起糟污事就忘掉不要再想了。」

弘皎心中苦笑,西林覺羅氏的事確實讓他膈應,可情之一事誰能控制?他也不過惱她躊躇反覆情不自禁,帶累娘家和自己家的名聲。也正是這件事徹底打消了他心中的幻想,身份已定,就算是改朝換代,雲珠也永遠成了不他的妻子。更別說,她與自己從來就談不上兩情相悅。

人人以為他為西林覺羅氏的事痛苦難過,其實他也不過基於丈夫的立場略有自責,痛苦談不上。一切都是西林覺羅氏的選擇,他對她本無情愛,大婚以來同床異夢,夫妻情義更是淡薄得可憐,說他自私也罷,薄情也罷,他反而是鬆了口氣多些。

而一開始,富察家對怡親王府、對自己只有恩義沒有仇怨,怎麼能為了一己之私連累他們呢。就連這次傅恆挑釁引起驍騎營和護軍營的比試,也不過是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激起自己的鬥志,是面上不和心存好意。而這種對立,長遠來講,對於他們兩人將來在朝中發展是很有好處的。

——這兩位大清未來的雙璧,在怡親王和馬齊這兩位嫻於政治爭鬥的老狐狸的點撥下,早早就心有默契地擺清了對立、競爭的姿態。

所以無論是與弘皙他們走在一起的幻想真成又或者現在般自己私心傾戀於她的事,都是不可言出於口的……

「謝皇上。」終歸,他得有福晉和子嗣。

三嫂給三哥生了個女兒,也不知將來還能不能有兒子,萬一沒有,過繼一個給哥哥當嗣子的事兒可不能落到弘昌的頭上……他冷淡地想著。不是他不尊重弘昌這個哥哥,實在是瓜爾佳氏為了她這個兒子,行事太過狠毒,若不是額娘背後有阿瑪支持,只怕他們兄弟也會落得與其他幾位庶出兄弟一樣各種意外地早逝。而弘昌,為了權勢地位更是與弘皙摻和到了一塊……




122、好事成三(下)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金氏初到乾西二所便惹出了那樣的事簡直是給自己臉上抹黑。虧得自己讓底下教導金氏規矩的嬤嬤向她透露進了乾西二所後可與蘇氏結盟,沒想到……熹貴妃頭痛地撫著額,賜個女人去侍候自己兒子,反弄得乾西二所後院的女人全都禁足的,沒禁足的也關在屋子裡養胎,再想起雖然生了個女兒卻晉了嬪位入住永和宮主位的伊爾根覺羅氏,心頭更是一陣厭煩,沉著聲問一旁的秦嬤嬤:「你說,這事會不會是雲珠做的?」

秦嬤嬤回道:「主子要指人給四阿哥的事有心人也打聽得到,那天算是四福晉正式向其她人介紹金氏的日子,請安那會兒還讓她們和睦相處呢,轉眼就出了那種事,如果是四福晉安排豈不是傷自己臉皮?以奴才看,還是高氏動手的可能性多些,在毓慶宮那會兒劉氏張氏可就跟在高氏後頭處處與富察格格不對付的。」

「那個高氏我就一直看不順眼,不過是個包衣奴才抬的格格,整日妖妖嬈嬈的看著就是個狐媚子,心機深沉。你說,這事後頭有沒有烏喇那拉家插手?」高氏在皇后死前有一段時間走得近,她可是查出來了的,這一次,遭到算計的蘇氏金氏可都是自己指過去侍候弘歷的人,會不會是烏喇那拉家在為明年妮莽衣進乾西二所掃清障礙?

熹貴妃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一時間也顧不得給雲珠添堵了,她再怎麼樣也是自己的兒媳婦,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烏喇那拉家掌握住了弘歷或者握有太多影響弘歷的勢力,不然怎麼確保弘歷上位後自己家族得到最大利益?!

本來還想著就讓高氏跟烏喇那拉氏聯手制著雲珠的,現在看來,雲珠還沒受制自己的人已處處受挫,搞不好連累了自己在兒子心中的印象。

越想越惱,「那個珂里葉特氏真是沒用,這麼多年了也沒攏絡住弘歷,她要是能懷個阿哥倒是可以幫扶一把,可惜是個扶不上牆的。」

明年的選秀,要不,自己還是在家族裡找找有什麼適合的女孩子吧,烏喇那拉氏能做的自己怎麼就做不得?

「交待下去,趁著今年小選,看看乾西二所和永和宮放出去多少宮女,安排幾個人進去。」

「是。」

「主子,奴才有事稟報!」是桂嬤嬤,熹貴妃身邊伺候的老人裡她是負責宮裡頭走動的,這時親自過來,定是有大消息。熹貴妃幾乎是想也不曾想地道:「進來。」

桂嬤嬤要行禮,熹貴妃不耐煩道:「好了好了,有事快說,都是我跟前的老人了還這般多禮。」

「能在娘娘跟前伺候是奴才的福份,奴才感激還來不及哪敢拿喬沒規矩起來,萬一主子厭了奴才,奴才可沒處哭去。」桂嬤嬤卻是正正經經地行了禮,只是嘴上的話卻透著郭稔親近。

熹貴妃見她這樣,知道這消息定與承乾宮干係不大,放下了心,面色也緩了不少。桂嬤嬤起身後,面色卻又斂肅了起來,「稟主子,方才東三所的人來報,永瑛小阿哥去了。」

「什麼?!」熹貴妃驚得站了起來,連秦嬤嬤也是一臉地吃驚:「前兒不是說火退了,人也醒了麼,怎麼沒過兩天又——」

畢竟養過弘晝幾年,熹貴妃對他還是很關心的,永瑛做為弘晝的嫡長子,又乖巧聽話,平日也常跟五福晉來承乾宮請安,熹貴妃還是很喜歡他的,這時驟然聽說他去了,心中因他而對裕妃耿氏而產生的那點子嫉妒此刻也化成了同情及淡淡的難過。

「聽太醫說是吃了與藥相剋的食物,永瑛阿哥的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所以沒撐過去。」

熹貴妃冷笑了一聲,「永瑛生病正是東三所上上下下小心看顧、萬分謹慎的時候,居然還能出現與藥相剋的食物……」這個吳扎庫氏虧得裕妃在選秀的時候那麼看好,不過一個乾東三所,弘晝的後院從頭算到尾抱括她在內也不出五個手指,居然能管成這個樣子!

秦嬤嬤默然,明眼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下手了,趁你病要你命啊。嫡長子,果然難以逃過的命數麼?

「春蕙,給我挑件素的衣服來,秦嬤嬤和春蘭陪我走一趟吧。」熹貴妃歎道,倒是熄了再插手乾西二所的心,雲珠目前可還懷著她的嫡孫呢。

趕到了乾東三所,熹貴妃安慰了抹淚的裕妃幾句,轉頭看著暈厥過去一回醒來又痛哭不停的五福晉,眉頭一蹙,「你現在哭號有什麼用!身為嫡福晉,連個東三所都管不好,哥兒病著,相剋的食物居然能近得了他的身入得了他的口,真是……趕快收拾好自己,給永瑛理好後事是正經。」

裕妃對這個兒媳婦失望透頂,可做為弘晝的親額娘卻不好在這時候對喪子的五福晉說什麼,此時聽熹貴妃這麼訓她,心中也覺得解氣不少。

這時弘晝進來,熹貴妃見他憔悴消瘦的樣子更氣了,「瞧你瘦成什麼樣了……」眼睛也不由紅了起來,再不管怔忡出神的五福晉。

「熹額娘,我沒事。」弘晝抹了下臉,頭還有些脹痛。「就是這陣子記掛著永瑛休息少了些。」

熹貴妃拉著他的手,拍了拍,「振作起來,好好查查是怎麼回事,這種事……可不能再有下回了。」

「我知道。」弘晝眼中閃過一抹獰光,這次,寧殺錯也決不放過一個!

「我前兩天聽說永瑛的病有了好轉的,是不是太醫開的藥也有不對?」

「太醫沒開錯藥。」這個可以確定了的,弘晝啞著聲道,「當初四哥跟四嫂過來,用了烈酒降溫的法子才保住了永瑛的命,四嫂更是留下了養身玉蘭果,還交待了要仔細看顧……是我們自己大意。」千防萬防,還是在廚房那裡給人鑽了漏子。

「是那孩子與你們無緣。」熹貴妃說道,「犯事的,自然該罰的罰該打殺的打殺,你們做父母的卻不可太過沉緬於傷痛之中,讓孩子走得不安心,也讓你額娘擔憂。」

「是。」

「什嬤嬤,扶著你家主子。」熹貴妃轉頭又對裕妃道:「我送你回去歇歇,我瞧你這模樣也快躺下了,這裡還該他們夫妻兩個立起來才行,我們也不能在他們後邊護一輩子。」

看著神色已有些清明過來的五福晉,裕妃又看了兒子一眼,點了下頭,「姐姐說得對。」

……

回了承乾宮,熹貴妃歪在榻上閉著眼小憩,秦嬤嬤親自接過春桃拿過來的薄被給她披上,冷不防聽她說道:「看來,雲珠的養身玉蘭果效用不如養顏的顯著。」如果真能起死回生,那永瑛也不會輕易就被奪了性命。

秦嬤嬤道:「養身當然得長期用才有效,這短時間的效果就出來豈不成了仙藥?」

「你說得對。」

她本來覺得身體健康不如往年,想著是不是停用養顏果換養身的調理一下,現在看來,沒有一年半載地還難以見效,既如此,還不如繼續用秦嬤嬤的養身湯,而且,用了養顏的玉蘭果,她光想就已經忍受不了自己肌膚變差的後果。

容貌已經不是漂亮的那一群了,再沒了青春,她怎麼面對那些靠著家世、美貌不斷獲寵晉位的嬪妃?!

那邊,雍正得了這個消息後自己靜靜地在房中待了大半天才吩咐暗衛去查永瑛的死因。他冷眼看著弘晝處理完這事,才將調查到的資料丟給他看。

乾東三所很快就暴斃了一個格格一個侍妾,至於側福晉章佳氏弘晝也冷了下來。倒是五福晉在辦完了永瑛的身後事很是沉靜了一段時間,慢慢地,變得讓人刮目相看,料理後院的手段強硬不少,待人處事也成熟了很多,漸漸有了皇子福晉的威儀和自信。

她與弘晝的感情並未因永瑛的早夭而產生隔閡,相反,兩人互信互重,凡事有商有量,恩愛不減。只是這種愛,相比以前,更理智,更成熟,更符合這時代。

雲珠想著,這代價是一條小生命換來的。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去。

七月底,李榮保五十四歲大壽時弘歷和傅恆果然趕了回來,陪著她一道去了富察府賀壽。雲珠又得了個好消息,六嫂寶蘭郡主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她心情格外地好,恭喜了李榮保明年又能抱一個孫子孫女,又跟瓜爾佳氏道,明年選秀,家裡又能迎進一位嫂嫂(指老八傅謙)了。

其實她最期待的還是傅恆,野史上對他的妻子跟弘歷有過很多猜測,甚至認為他的兒子福康安是弘歷的私生子。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清朝自出了順治跟孝獻皇后的事,對男女的規矩禮節漸漸地也越來越嚴了,一個皇帝跟一個內命婦哪裡來的時間地點偷情?如果是事實,難為傅恆還能跟妻子再生下一個福長安。

不過傅恆的婚事皇帝插手的可能性很大,李榮保和瓜爾佳氏做主的可能性相對就小了,說起來,他們倆生的三個嫡子一個嫡女,婚事真正由他們夫妻做主的只有一個傅文。

怕小孩子衝撞了懷著身孕的雲珠,只待了一會兒幾個嫂嫂就讓出去玩了。雲珠拗不過,只得提前發了自己給小侄子小侄女帶的禮物,看著他們高高興興地出去。

一屋子女人,彼此說些家裡和宮裡雞毛蒜皮的瑣碎生活,聊得格外歡暢。漸漸地,話題又轉回了雲珠的肚子。

雲珠珠圓玉潤,神采奕奕地,看著保養得不錯,可瓜爾佳氏和幾位嫂子望著她的肚子還是擔心,這才四個多月吧,一點都不比人家六個月的肚子小。

「沒什麼,只是胃口好了些。」雲珠笑瞇瞇地,可不敢告訴她們這肚子裡面不止一個孩子,不然她們更擔心了。皇家很忌諱雙生子的,尤其是相貌相似的,公主也罷了,這皇阿哥往往只能留一個。

「還有五、六個月呢,你節制一點,生產的時候胎兒過大,對母體和嬰兒都不好。」瓜爾佳氏忍不住說了,「現在還奢不奢睡?醒的時候多走動,別整日犯懶不愛動……」

「額娘,我知道,知道。」雲珠聽多了身邊人的叨念,耳朵都快長繭了,「郭嬤嬤她們整天提醒呢。」

舒穆祿氏馬佳氏等人接到雲珠求救的目光不禁發笑,難得見到這樣的場景,勸道:「額娘,你就不用擔心了,姑奶奶可是最會照顧人的,她自個身體怎麼定是心裡有數的。」

「怎麼能不擔心。」瓜爾佳氏輕喟,看著女兒,眼底掩不住的疼愛,聽說熹貴妃在女兒懷孕後又送了名侍妾進乾西二所她就忍不住為女兒委屈,好在弘歷是個把持得住的,心裡也是真正地看重雲珠,不然對著這樣的額娘,哪個媳婦能過得順暢。

「現在月份大了,吃食還有衣服擺設、出入什麼的都要小心,別讓人鑽了空子,知道麼。」

……

富察一族對雲珠這個肚子的關注程度一點都不比皇家低,雲珠這個時候才稍稍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的重要程度有了點覺悟——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要當額娘的喜悅裡,又整日待在乾西二所養胎,有點忘了孩子的阿瑪隱形儲君的矚目地位了。

熹貴妃的消停,雍正對永瑛早夭而生的警覺,還有弘歷暗中的嚴陣以待,雲珠過了她進宮以來最為悠閒的幾個月,終於在萬壽節那天傍晚發動了。

這一年是雍正的五十五歲大壽,萬壽節雖然沒有大辦,卻也沒有取消,孩子要出生的消息帶來的驚愕比驚喜多,因為這才七個多月離該有的出生時間還有不小的一段日子。

今天的天氣本來就是難得的天高氣朗,此刻太陽正要落山,絢爛的彩霞環繞著紅彤彤的落日遮了大半個天空,聽到消息的人不由地將目光移向乾西二所,卻被那霞暉及乾西二所琉璃瓦頂那反映出來的光芒交織而成的炫目光彩嚇了一跳。

好像是通天彩柱一樣!

想起當初欽天監眾人對雲珠命格的說法,雍正心中一定,忙讓蘇培盛去乾西二所等著,有消息就來報。

因為雲珠常常挺著肚子在空間裡調息,吃水果、睡覺,再加上她對身體入微的控制力,陣痛開始不到一個時辰,她便已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女兒,緊接著又生下了一個兒子,最後才生下了一個小貓似的女兒。

三個孩子一出來,她渾身已經濕透,兩輩子以來,她都沒嘗過這種痛到極處、內心又極為滿足的感受。撐著最後一絲清明,看了三個孩子一眼,雖然不足月,可都長得白白嫩嫩的,再聽靈樞和素問說孩子很健康後才鬆口氣昏了過去。

站在產房外聽說雲珠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後弘歷鬆了口氣,顧不得看孩子,郭嬤嬤一出來便緊張地問:「福晉怎麼樣?」

郭嬤嬤笑容滿面:「福晉看了格格和阿哥後昏睡過去了,這次懷胎生產還是對身體有些負擔的,得好好調養一段時間,萬幸沒什麼大礙。」她對雲珠的辛苦加大了宣傳力度。

三胞胎啊,弘歷自然是深以為然了。

「孩子呢?」他這才省起,三胞胎又是早產,也不知能不能站得住,本來以為肚子裡只有兩個的,沒想到是三個。

素問已經帶著明心、侍墨抱著三個嬰兒出來,「王爺請看,這是二格格。」前兩天蘇寶柔已經給弘歷生下了他的長女。

小嬰兒包著粉紅色的小棉被,弘歷湊過去一看,居然與蘇氏生的皺皺的紅通通的嬰兒不同,她粉嫩晶瑩可愛,小小的,精緻的圓臉上有一雙黛色的眉,睫羽翹翹的,小鼻子微挺,小嘴兒飽滿紅唇……弘歷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像是血脈動相連,一見就心生呵疼與憐惜。

「包粉藍棉被的是二阿哥。」二阿哥大小與二格格差不多,也是粉嫩粉嫩的,小小的臉蛋看得出與姐姐長得不太相似,眉宇有些像自己的皇父,不過更精緻俊俏些。

「這個就是三格格了。」包著嫩黃色的棉被,弘歷一看,心中就不由一痛,這個女兒比她的姐姐哥哥小了一圈不止,跟只小貓似的,那小小的臉蛋,淡淡的眉,薄薄的唇,長得極像雲珠。

「蘇太醫,你快給他們診一下脈,檢查一下。」他有些緊張地吩咐。

「庶。」蘇太醫也很緊張,這蘇總管還在旁邊等著回復皇上呢。

仔細地給剛出生的嬰兒把了脈,又檢查了身體各處,蘇太醫滿臉笑容地道:「小格格小阿哥雖然早產,可在母體調養得很好,沒什麼問題。」

「有勞蘇太醫了!」弘歷鬆了口氣,開心地朝吳書來道:「賞!」乾西二所上上下下都得了賞賜,蘇太醫跟蘇培盛也各得了一個極豐厚的紅包。「有勞蘇總管給皇阿瑪報喜了。」

蘇培盛也不推辭,接過賞賜躬身道:「恭喜四阿哥,奴才這就回皇上去了。」

「好啊,這是三星賀壽,喜從天降嘛!」聽了蘇培盛對三個嬰兒的描述,雍正放心了,高興,當下一堆的賞賜流水般抬向乾西二所。當然了,他也沒忘將三個嬰兒的出生時辰讓人送到欽天監給索監正他們批算。

一下子就有了一個嫡孫兩個嫡孫女,還都健健康康、白白嫩嫩地,熹貴妃臉上的笑容也格外地燦爛,這麼一來,弘歷跟弘晝的距離拉得更大了。「秦嬤嬤,將準備的賞賜加厚兩成,我要親自去乾西二所,看看我的乖孫。」

「是。」秦嬤嬤也是笑容滿面。




123、無限恨(上)

雲珠沒有想到生孩子居然也能使她功力大進,空間裡的玉蘭樹如今又多了一種顏色,那就是藍色,白中透粉的淺絲藍、粉藍、天藍……跟其他白的紅的黃的紫的湊在一起顯得極為紛繁絢麗。

這是三個孩子的本命氣運所帶來的變化,誕育皇家血脈,無論是孩子或是雲珠雙方都受益不淺,孩子頭頂那淡淡的紫色龍氣顯得更凝實,而她這一世的氣運也與大清龍脈氣運聯繫更加緊密,從龍脈靈氣、弘歷身上的龍氣、孩子所帶來的氣運……所得好處極為明顯。玉蘭樹又恢復了它洪荒時的幾絲神采,空間更是直接多出了十幾畝土地,連她的神識也凝出元神第一次脫離了肉身在空間裡化出了體形。

這種感受極為奇妙,空間中的靈氣對她來講簡直如臂使指,對空間的掌控又更為精深了些,一切,彷彿褪去了沉重的枷鎖,羽化成仙般,天地盡在掌控中——雲珠知道這只是一種錯覺,事實上,她現在這種狀態出了空間很危險,一旦受到攻擊,很容易受傷。她的元神還很脆弱,化出的形體虛幻不實,還需很長的時間修煉、錘煉。

不過元神出來了,她練功的進度相對的也能快一些,儘管大道還遙遙無期,不過擁有更多的力量就越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和自由,這一世結束下一世也不知會轉生到哪裡,多點保障總是好的。

對她來講,「自強不息」這幾個字已經刻到了骨子裡。

她倚坐在玉蘭樹下,凝神調息。玉蘭樹一陣抖動,樹冠上發出瑩瑩的五彩光芒慢慢地將雲珠元神所化的形體籠罩在裡面……

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醒來,感覺修為穩固了不少。心有所感地朝玉蘭樹看去,紫藍和墨藍顏色的花還沒開出來,顯然這一次的氣運加身並不足以讓玉蘭樹開出一種顏色的花來,像上次的橙色金色其實也只是黃色的進化,並不是玉蘭樹多開出一種顏色的花來。

不知什麼時候,玉蘭樹才能煥發出它全盛時的光彩。

在體悟玉蘭樹留下的生命印記時,她看過洪荒時的玉蘭樹,那時天地初開,天地到處是混沌之氣、元素靈氣,玉蘭樹七彩炫麗,日日親近功德氣運,順天道承轉氣運,那種美勝過輝月星辰……那才是先天靈根該有的風彩。

再看了眼多出來的土地,唔,反正坐月子的時間多得很,慢慢收拾吧,現在出去見見孩子要緊。

元神從空間退出後,由於她用靈氣推擠身體快速生下孩子而造成的各種酸麻痛都湧了上來,儘管**被靈氣長年淬煉恢復力強,可同樣的,敏感度也是平常人的很多倍……身體沒恢復到正常狀態之前的各種痛,若不是雲珠心理承受能力大還真是讓人恨不得暈過去算了。

「我睡了多久了?」接過靈樞端來的補湯,她慢慢地喝著。「孩子呢?」

「現在是第二天傍晚了。小格格和小阿哥在右廂房,奶嬤嬤照顧著呢。」靈樞接過她喝完的空碗,「主子要不要吃粥,是小米熬的紅棗粥。」

雲珠點了點頭,確實肚子空空的。吃的時候,靈樞說了她生產後的一些事情,比如奶嬤嬤是皇上命內務府挑選過來的,蘇太醫針對她們的健康狀況也檢查過了,王爺更是吩咐明天的洗三禮大辦等等。

「除了奶嬤嬤,貼身侍候的人都安排妥當了?」將空了的碗遞給靈樞讓她再添一碗粥。

主子胃口不錯,靈樞很是高興:「是,依主子先前定下的,升了主子跟前的二等宮女為一等,二格格安排了輕紅、淺綠,二阿哥安排了素心、素懷,三格格安排了阿朱和阿碧。二等的宮女就從正院的三等宮女裡挑,都是可用的。」

「明天的洗三禮準備得怎麼樣了?到時候誰主持?」

「放心吧,有郭嬤嬤尚嬤嬤她們在錯不了,主子這裡又有素問理著,不會亂的。洗三禮是貴妃娘娘親自過來主持。」

「唔。」放下碗,不能再吃了。用溫開水漱完口,再清理了一下臉和手,雲珠對靈樞道:「讓奶嬤嬤將孩子抱過來我瞧瞧。」沒親自過過眼她不放心。

「奴婢這就去。明心就在外面,主子有什麼吩咐喊一聲就行。」知道雲珠歇息的時候不喜侍候的人在榻邊守著,所以一般都有人在門外當值。靈樞也不過白說一遍,讓雲珠知道外面是誰守著,收拾了碗筷掀了簾子出去了。

「主子,小格格小阿哥來了。」 過了一會兒,明心在門外說道。

「讓她們進來。」

三個奶嬤嬤一人抱著一個嬰兒進來了,她們都長得體態豐潤白淨,面容慈靄,眼神坦蕩,對雲珠神態恭敬。

「奴才密札氏(林氏、舒穆爾氏)見過四福晉,四福晉安。」三人一一上前行禮,雲珠也瞧明白了,密札氏是大女兒的奶嬤嬤,林氏是兒子的奶嬤嬤,舒穆爾氏是小女兒的奶嬤嬤。

雲珠現在對人的善惡情緒感應更敏銳,仔細觀察下來,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便和氣道:「你們都是精挑過來的奶嬤嬤,什麼對小主子好什麼不好是再清楚不過的,主子照顧好了自有你們的體面和好處,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打殺幾個奴才也不是什麼難事。在我這裡,可沒有什麼罪不及家人之說的,懂了嗎?」說到最後,語含凜冽。

被她刻意施展的威儀一迫,三個嬤嬤心頭一顫差點跪了下去,連忙應道:「奴才知道。」

「知道就好。」雲珠笑了笑,「以後入口的東西要謹慎,不認識的人防著點……好了,跟明心下去領賞,孩子放我這裡,晚上歇息的時候你們再過來。」

「是。」三位嬤嬤依言退了出去。

三個孩子放在她的身邊,雲珠打量了好一會兒,大女兒的臉形眉眼有幾分像傅恆小時候,只是線條更為細緻纖柔;兒子眉宇鼻唇看著像雍正又像弘歷,臉形卻更俊俏些;小女兒臉蛋五官最肖似自己,也最纖弱,得多花點心思。雲珠想著,心中溢滿慈愛之情,輕輕抱起最小的女兒,解開身上的衣襟,嬰兒若有所覺,輕嚶了一聲,湊近她胸脯尋到了**,吸了起來。

孩子太小,沒什麼勁,吸了好一會兒奶水才出來,又很快就喝飽,完了也沒給她額娘一個眼神便繼續沉睡。雲珠小心地將她放下,抱起兒子。這孩子比妹妹壯實些,雲珠這次一抱,他就張開了眼睛,那眼睛長長的,晶瑩深邃,像上等的黑曜石,看見雲珠他似乎很高興,「咿咿」了兩聲,小腦袋還動了動,雲珠不自覺地對他笑了笑,換了另一邊的**給他吸吮,很快,他的注意力便放在了他的「糧食」上了,吸吮的力道比他妹妹大了不少。

大女兒最健康,吃奶的時候也睜眼了,那眼睛,黑亮美麗像天上的寒星,果然與她小舅舅的眼睛極相似。看著她倒有些想起傅恆小時候,雲珠忍不住親了親。「小乖,吃飽了?」圓溜溜的眼睛直瞅著自己,好可愛。

剛出生的孩子一天需要睡二十幾個小時,雲珠只逗了一會兒便輕哄著她睡覺。看著排排睡的三個孩子,她滿眼溫柔笑意,心想,自己身體極好,奶水不少又有營養,現在剛好夠他們三個吃,等再大些肯定就不行了,不然還真不想他們吃別人的奶……不過,奶嬤嬤也不止是餵奶這麼簡單的,最重要的是她們懂得怎麼照顧好孩子。當然了,她們之中要想害孩子也是簡單的,這個,自己有機會還得用神識多多監察,省得被瞞騙過去。

看了看時間,她吩咐了守在門外的人一聲,自己帶了女兒兒子進了空間睡。

七個多月就出生,儘管身體各方面都發育完全,健康也沒問題,她還是不放心,空間靈氣足,對嬰兒的發育及身體健康大有好處,她決定多帶他們進裡面睡覺,調養身體。

現實一個時辰,空間裡已過了三、四天。三個孩子在空間裡睡醒便吃雲珠的奶,吃完就睡,等出來,那小胳膊小腿兒彷彿大了一圈,也精神了不少。

弘歷回來聽說雲珠醒了,心中一鬆,淨了臉和手,又換了衣服便進了寢屋,一進門就見雲珠躺在床上逗著「咿咿呀呀」的三個小包子,臉上浮現出溫和笑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回來了?我沒事,就是身子骨還酸痛無力,不過這是正常的……外面冷麼,餓不餓?」

「不是太冷,我在乾清宮用了晚膳才回來的,倒是你,有沒有吃東西,睡了一整天了。」他還是擔心她的身體,蘇太醫都說要好好調養了。

「有靈樞她們在,怎麼會讓我的肚子餓到。你看,兒子長得像你呢,大女兒眼睛像她小舅舅,小女兒倒是像我多些。」

「真的像我?我覺著像皇阿瑪多些。」第一次見兒子女兒睜眼,弘歷感覺也很新鮮,「好像比昨天大了一些?」

「孩子小時候長得快麼。」雲珠不以為然地笑笑,眼中難掩憂色,「他們七個多月就生出來,我只希望他們能長得快些壯實些。」

「放心吧,我們的孩子福氣厚,一定平平安安,蘇太醫都說孩子健康沒問題了。」比蘇氏滿月份生的那個還壯實。「給我抱抱。」他忍不住道,白嫩嫩的小包子吐泡泡,皺皺小眉毛,時不時地「呀」兩聲,實在太可愛了。

雲珠看了他一眼,將大女兒抱起來放到他手上,教他怎麼抱嬰兒才會覺得舒服。在私底下相處,他更像個普通人,而不是皇子阿哥,雲珠也很少跟他講究規矩禮儀。

「我們給孩子起個小名吧。」明天洗三雍正賜名的可能性很大,大名是爭取不了了,小名還是可以的。

「叫什麼好呢?」孩子還未出生的時候也幻想過要取什麼樣的名字,可實際上,嫡孫女雍正可能不會管,嫡孫雍正卻一定會賜名的,而雲珠生的這三胞胎卻是男女都有,弘歷又拿不定皇父是否會一起賜名了,想了想,道:「還是等明天洗三過後再看吧。」

「也好。」雲珠也覺得不用急。其實起了正名還是叫正名的好,奴才只會在小主子前頭加齒序或排行來稱呼格格、阿哥;而外人也是如此,成年後才會稱呼他們的封號,名字和小名說起來也只有父母長輩會用到。

古人取小名也不過是祈望兒女能健康平安長大,她富察.雲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還怎麼改變孝賢皇后的悲催命運?!

第二天一早,乾西二所就忙開了。

精美的圍盆、槐條蒲艾水,挑臍的玉簪子,缸爐小米兒、金銀錁子,其他的花兒、朵兒、鎖頭、秤砣、青布尖兒、穿了紅線的繡花針、小鏡子、小梳子……青茶葉、艾葉球兒、雞蛋、生花生、桂元、栗子等等洗三禮需要用到的郭嬤嬤分男女備了三份,其他的瓜果點心更是備得足足的。

由於雲珠要坐月子,洗三禮便由熹貴妃親自過來主持,宗室能來的福晉都來了,富察府也來了不少女眷,整個過程充滿了對新生兒的祝福,歡喜的氛圍持續了一整天。

「一洗頭,做王候;二洗腰,一輩要比一輩高;三梳子,兩攏子,長大了要戴紅頂子……」

雲珠那裡收了不少糕糖食品及小孩子用的衣服、鞋襪等禮品,收生婆子的盆裡則裝滿了福晉夫人們的金銀錁子及小金鎖、小銀鎖還有項圈兒。因為來觀禮的宗親太多,雲珠甚至找不到機會跟瓜爾佳氏她們多說幾句話。

這樣的大喜日子,瓜爾佳氏也不指望能跟女兒說上什麼體己話,知道女兒健康,三個外甥都健康她也就格外歡喜了。待看到三個粉雕玉琢似的嬰兒被抱出來時,眾人這才從三胞胎的喜慶及出生時辰的福氣上頭轉成了真心實意的稱讚,「這真是剛生下來的孩子?怎麼這麼白嫩可愛?」

「跟別的孩子真是不一樣,難怪都說四福晉是個福氣好的呢,瞧這孩子,精靈的……一點都不怕生的。」懂得養生的就是不一樣,七個多月的孩子生下來都能這麼健康可人,要是滿月生的還不知怎麼壯實呢。

「貴妃娘娘真是好福氣,一下子多了三個可愛的孫子孫女。」

待給兩位小格格扎耳朵眼時,那驚天的三重奏哭喊聲,雲珠在屋裡聽得心都揪起來了。

「哎喲,瞧這氣勁兒,多壯實!」

旁邊哄的哄,笑的笑,讚的贊,那喧天的熱鬧勁兒連乾西二所外頭都能聽到。蘇寶柔抱著女兒躺在床上,一臉地羨慕聽著遠遠傳來的笑聲,來的都是些親王福晉和誥命夫人。

「大格格也是有福氣,洗三禮正趕上皇上的萬壽節呢。」萬嬤嬤端了碗補湯過來,一眼就看到她黯然的模樣,便出口安慰,誰讓自己主子位份低,生的又是個格格呢。

「是呀,不但趕上皇上的萬壽節,也趕上了他弟弟妹妹的生辰。」本來就是簡辦的洗三禮,清清冷冷地只來了幾個奴才,爺是連面都沒露。

「這也是緣份呢,像大阿哥還有高格格肚子裡那個,想求都求不到呢。」萬嬤嬤意有所指地說,將湯遞到蘇寶柔面前,「主子現在還是養好身體才是正經,過段時間,再給格格添個弟弟就好了。」

蘇寶柔緩緩笑開,「嬤嬤說得對。」接過碗將湯喝了。「高氏那邊如何了?」差不多也快生了吧,是男還是女呢?蘇寶柔眼底寒光一閃,女兒出生身體有些弱這都是拜高氏所賜。

「有松嬤嬤和青婀在,她的院裡就不會有事。」萬嬤嬤也看不慣高氏,這次能折了個臘月也不錯。

「主子!」湘雲一臉忿忿地進來,「皇上給二格格二阿哥三格格賜名了,我們大格格可是王爺的長女,現在連個名字都還沒取呢。」

「湘雲!你的規矩學到哪裡去了?!」萬嬤嬤生氣地訓道,「大阿哥的名字也不是皇上賜的,這嫡庶能一樣嗎。」這湘雲以前看著還機靈,怎麼現在瞧著這心思不對啊,這話說出來是為主子不平還是想為主子招麻煩?

湘雲不屑道:「大阿哥生在那種時候,怎麼會得皇上和王爺的心意。」

萬嬤嬤厲聲道,「大阿哥出生時辰再怎麼不好,那也是王爺的長子,那也是個阿哥。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嘴無遮攔地議論主子的是非,聽到了嗎?!」

那銳利的目光盯得湘雲心中不安,小聲道:「我這不是為主子不平嘛。」

萬嬤嬤冷笑:「為主子好就多長腦子,這種話傳出去別人怎麼想,你這是幫助主子還是害主子啊,不要當別人都是蠢的。」

「主子,奴婢知道錯了,下次再不會這樣。」湘雲紅了眼向蘇寶柔跪下認錯。

蘇寶柔心頭方升起的疑慮消去,溫和道:「好了,你是跟著我進宮的,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急,下次記住別再犯了。」

「是。」湘雲退到一邊。

萬嬤嬤看著,心頭的懷疑卻沒打消。這湘雲太精乖了,這樣的人竟會明顯地表現出對大阿哥的不屑,還會為了主子言語中顯出對皇上的不滿?

「對了,皇上給二阿哥取了什麼名字?」

「永璉。」湘雲忙答道,「二格格和三格格其實是賜了郡主封號,二格格是和敬,三格格是和徽。」

也是,女孩子的名字是不會隨便賜下的。蘇寶柔點了點頭,心思又沉了一些,爺還只是個郡王,可福晉的女兒卻已經受封為郡主了,這聖寵還真是隆啊。

點名簿 2016-6-17 16:54

124、無限恨(二)

「如何,東西順利送到了嗎?」鄭家莊理親王弘皙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見理親王福晉烏郎罕濟爾默氏進來問道。

此時日已西斜,書房內檀木製的厚重的書架案桌使得陰暗的采光又添了幾分讓人覺得窒息的沉重,想起自己做的事,再聽丈夫那輕幽陰寒的語調,理親王福晉就覺得脊樑整個寒滲滲的,聲音不由也低無生氣:「送到了。」

「嗯。」弘皙也沒覺得意外,整個人如木雕地坐著。

見他如此憂思,理親王福晉忍不住道:「要不,咱們不做了?」

弘皙銳眼如刀地撇了過來,「你說什麼?」

理親王福晉鼓起勇氣,「王爺,罷手吧,不可能成功的,想想咱們的兒子……出事了,他們怎麼辦?」

「嘎!」弘皙猛地一拍手,起身,那椅子受不住那巨大的推拍之力,往後滑開了去。「罷手?怎麼能罷手?你以為現在永琛永珣很好嗎,一個二等侍衛一個三等侍衛就可能永遠待到老……還有永琳永玫他們呢?一輩子當個閒散宗室嗎?」

不是還有王爺的爵位嗎?理親王福晉在他吃人的目光下瑟了瑟,喃道:「當年八大鐵帽子親王的後代多少是這麼過來的?兩代、三代過後,什麼事也都過去了,只要子孫有才,還是可以得到重用……就是、就是因為王爺一直不死心,所以皇上宗親才會這麼防著咱們啊!」

「對!我就是不死心!」弘皙惱羞成怒地喝道,「他愛新覺羅.弘歷有什麼可高人一等的?當初在皇瑪法跟前什麼也不是,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皇瑪法最看重、最喜歡的孫子!他憑什麼就可以登基御極,而我卻要一避再避,一退再退地在這鄭家莊永遠住下去,像只烏龜一樣即使縮著頭,那些宗親、大臣也不敢跟我多說幾句話,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我再也不要這樣過下去!」

弘皙臉色猙獰,眼中精芒外露,如頭困獸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暴戾之氣。他今年已經三十八歲,人生可以說已過了大半,大業再沒進展底下依附的人心也要慢慢渙散了。「我也不願意我的子孫後代就這麼被人踩在腳下過日子,他們才是大清最尊貴的存在!弘歷的嫡子?笑死人了,他算什麼東西……」

「可、可是你只想到成功,就沒想過萬一——」

「沒有萬一!」弘皙脹紅著臉吼道,「不會有萬一,一定會成功的!婦道人家,你懂什麼?!」

「我不懂,我不懂,你幹麼要讓我幫你做那些歹毒的事!我還不想連累我的兒子孫子!我只要他們平平安安地活著就好……」理親王福晉再也受地不了地喊道,她也是出身高貴的愛新覺羅子孫,她的阿瑪是先帝康熙爺的三額駙噶爾臧,當初被指給弘皙為嫡福晉的時候太子胤礽已被廢過一次,即將被廢第二次,連她都看得出來,自己是郭羅瑪法安排給弘皙的保命符,讓朝中大臣和叔伯兄弟不敢落井下石小瞧於他,但同時,也是絕了他對儲位的期望……他怎麼就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難道永琳永玫他們就不是你兒子嗎?別的宗室阿哥還能提著個鳥籠在京城晃悠,他們呢,只能跟著我這個阿瑪待在這鄭家莊!」他十幾個兒子,如今也只有永琛永珣有個職位,其他人呢?什麼也沒有。如果他登上帝位,他們就全是皇子,以後的親王郡王……

理親王福晉冷笑起來,她也豁出去了,「他們?他們是你的兒子,不是我的!」出了事,受罰或者沒命的只會是她的兒子!她如今年華已去,他卻還一個又一個地納著那些年輕貌美的漢官女兒……先帝和四舅舅(雍正)倒是體貼她沒給弘皙指什麼側福晉,可正正是眼前這個人,妾侍一個接一個地納,兒子一個接一個地生,只為了他那虛幻可笑的皇帝夢!「你不是心心唸唸弘歷的血脈不是嫡出不夠高貴麼,他們也一樣,永遠只是庶出賤種!」

她這話實實跟打了弘皙的耳光沒兩樣!因為他也不是真正嫡出,他的額娘也只是阿瑪的側福晉!一切,只不過是他嫉恨不服的借口!弘皙臉色鐵青,手指著大門一字一句道:「你滾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院子一步!」

「王爺,兆格格求見。」門外的隨侍低聲稟道。

這個兆氏是內務府出身,出自弘皙的奶娘兆氏一支,又與胤礽奶娘凌氏一支幾代結了姻親,雖然在胤礽被廢時凌氏在內務府幾乎被康熙拔了個乾淨,但還是有根留了下來,現在宮中的不少消息弘皙都是透過兆氏得知的。而這個兆氏更是給弘皙生下了第二子永琳,如今雖也三十幾歲,卻還很得弘皙看重,並沒有色衰愛馳之虞。

不過因為出身,待遇上雖照格格的份例,卻沒有入皇家玉牒,可能也知道弘皙不想惹當今懷疑才沒有給自己抬這個臉面,兆氏倒也安安份份地,從來沒有提過什麼過份的要求,在理親王福晉面前更不敢失禮,所以弘皙對她又多了幾分愛重。

「快讓她進來。」定是宮中有了什麼消息。弘皙對這一點很是看重,鄭家莊建於京郊等於自己游離在政治中心之外,朝中宮中的消息是很重要的,朝中他自有投靠的官員及宗室兄弟為他透露消息,可宮中,他倚靠的便是兆家和凌家了。

其他的侍妾,雖然都出身漢軍旗,可有的能替弘皙在地方攬錢,有的則是正四品、從三品之類主管一省內若干府縣政務或提學、屯田等官員,也能替他收買人心聚起一些勢力,所以理親王福晉在弘皙的要求下對她們頗為溫和,並無其他王府中常見的打壓情形出現……可現在,她突然覺得厭了,自己這麼做能得什麼好呢?

理親王福晉面無表情地轉身出了書房,若不是為了兒子她早回蒙古了。心中泛起淡淡地悲哀,三從四德,自己的額娘、自己為了大清付出了一切,她告訴自己,這是責任,她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可是,她什麼都能忍受,唯獨不想連自己的子女連生存的機會都被剝奪。

他愛怎麼折騰隨他去吧,她不會再摻雜了,她的兒子,她自己保護。

……

「你說爺又在正院歇下了?並沒有去富察氏和金氏那裡?」珂里葉特.果新擺弄著棋盤上的玉石棋子問道。

「是。」蘭喜回道,「就是不知是歇在外書房還是後院。」

原以為金氏多少能抓住爺一段日子,沒想到還是不頂用。「還是福晉手腕高超得爺的寵愛啊。」她幽幽地說著,只覺得心像窗外飄雪的寒冬,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晴暖的一天。

「福晉可正坐月子呢,王爺可能是忙吧,畢竟都快進入臘月了,年底事兒總是多些。」刑嬤嬤在旁邊說道,「主子要不要泡個腳,晚上睡著舒坦一些。」

珂里葉特.果新眼中有了些許溫度,點了點頭:「沒有嬤嬤你們在我身邊,這日子還真不知怎麼熬下去。」這些年,養身湯、泡腳,已將自己的身體調養得足以孕育子嗣,孝期過後這一年來,爺雖然來得少,每月也總有一兩日,更不用說乾西二所現在有一半的人都懷了孕不能服侍……可自己怎麼就是懷不上呢。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貴妃娘娘總有一天明白主子的孝心。」型嬤嬤讓人端來了放了藥材的銅盆子,慢慢地給她揉捏腿腳。「主子在這宮裡,還是得有個靠的。」

珂里葉特.果新不甘地點了點頭,熹貴妃瞧不上自己,當著福晉說她不懂得侍候爺之類的話她也知道,可是在這乾西二所,她不是福晉不是側福晉,只是個出身不顯的格格,性情容貌又不討四阿哥的喜歡,想要平安地誕下子嗣,就只能靠熹貴妃。

靠四阿哥?自己又不得寵,他怎麼會維護自己。靠福晉?別說自己對她有種莫名的不甘難以在她面前討好奉承,就是沒有這種心結,福晉跟前已經有了聽話的富察.芙靈阿和蘇氏,自己又怎麼入得了她的眼。

——不知怎麼回事,她就是覺得福晉那澄澈的目光彷彿能看透自己心中所想,所以每當自己說什麼別有用心的話時就感到自己其實像個小丑,自以為得計,其實已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更不用說了。

所以即便知道蘇氏和金氏更被熹貴妃看重,她也不能放棄討好熹貴妃。這幾年,每到冬天她都會給熹貴妃做雙層夾棉的襪子,穿起來既保暖又舒適。

「高氏快生了吧?真是好運,富察氏下了那麼多次手都沒讓她的胎兒落掉。」那手段真是讓她大開眼界,而且不留意還真看不出來。花花草草都是小意思,問題是高氏能在屋裡享清閒她廂院裡的奴才可不行,今天這個出事明天那個有問題……看上去還都是高氏自個兒鬧出來想引爺的注意,那後果,就是高氏的禁足一直在增加,目前還沒有開釋的跡象。而高氏,聽說又氣又急,卻苦於見不到爺和福晉的面,辯也無從辯起,人都瘦了幾斤。

「那個蘇格格也不是吃素的。奴婢聽說她摔傷那會兒王爺去看她,她淚漣漣地,一面說對不住爺沒保護好孩子,一面還擔憂高格格也受小人嫉妒……結果為了高格格著想,王爺便讓高格格好好在自己屋裡養著了。」蘭喜說道,仔細地將主子第二天洗面後要敷的紅玉膏放好。

這種紅玉膏據說是楊貴妃所用美容秘方,取杏仁浸泡去皮後研為細末,與輕粉、滑石粉各等份合在一起,蒸過後加入少許龍腦、麝香,用雞蛋清調為膏狀,每日早晨洗面後敷之。也不知刑嬤嬤哪裡得來的方子,不過主子這幾年用下來顏面倒是紅潤悅澤,嬌美了許多。唯一的缺點就是懷孕後這個膏就得停用了。

輕粉、杏仁還有麝香,這些東西都對孕婦不好。

「這話你哪裡聽來的?」刑嬤嬤看了她一眼,拿出乾淨的布巾替珂里葉特.果新擦乾腿腳上的水漬,「這蘇格格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若不是劉氏那一出,再加上她生的是個格格,指不定如今怎麼風光呢。」

「這可是她院裡的魯兒說的,蘇格格出事那會兒她家裡弟弟生了大病,家中的錢都花光了想起她這個女兒便托人問她要錢,她剛提二等宮女,能有多少錢,以前的例銀也要孝敬管事嬤嬤和總管太監的……我就將主子平日賞的錢都借給她了。她承我這個情,蘇格格院裡不要緊的事有時也同我說起。」蘭喜邊說邊將擱被褥裡的暖手爐取了出來放到一邊,又抖去被枕上的燥氣。

珂里葉特.果新聽了一喜,「你這丫頭,有這事也不早說,怎麼能讓你白花這個錢,回頭到我箱子裡自己拿銀子補上。」她的嫁妝還有每月的例銀及賞賜都是蘭喜在管的。

蘭喜笑嘻嘻地應了。

刑嬤嬤也點了點頭,讚道:「該出手時就出手,你做不錯,魯兒這條線你好好保持別給人察覺了。」

「是。」

「主子也該歇息了。」將布巾搭在手上,刑嬤嬤端著銅盆站了起來說道。

珂里葉特.果新點了點頭,緩緩地躺下睡了。

再替主子拉好被角,蘭喜這才吹了燈與刑嬤嬤一起退了出去。




125、無限恨(三)

「寶貝,來,阿瑪親一下——」

弘歷現在每天回來的重點節目就是跟兒子女兒培養感情,而兒子女兒也很給面子地在他親上來時手舞足蹈地「咿呀」兩聲,更是讓他樂此不疲。親王大女兒、兒子,他抱起小女兒,笑道:「小傢伙又重了,幸虧那時依了你。」

眼神掃向她飽滿的胸脯。

雲珠坐月子並沒能阻止他天天來屋裡報到,他喜歡看她給兒子女兒唸書、畫畫,逗他們樂的畫面,覺得跟他們在一起很溫馨,像這世間千千萬萬的普通家庭一樣,有父有母有子女。

沒過幾天,他就發現了雲珠是自己給孩子餵奶的。他面色不虞,心中還有著淡淡的嫉妒:「就算是再疼愛孩子也不能亂了規矩,那些奴才也該死竟由著你亂來。你現在補身子還來不及呢,還喂三個孩子的奶,把你的元氣都吸光了。」他可沒忘記蘇太醫說過她生了三胞胎身子有些虧損得好好調養的話。

這時代的人認為人奶是人體的精華,宮中嬪妃至今仍有不少人每天喝人奶補身子,雲珠知道他擔心自己,拉著他的手輕聲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和敬永璉他們畢竟是早產,先天就比別的嬰兒弱上幾分,我的身體底子好,乳汁比奶嬤嬤好多了,親自餵奶不為別的,只為了讓他們的身體更健壯一些。」

他還是皺著眉。

「你放心吧,圖嬤嬤每天都給我燉補湯呢。」她淺笑如花,輕晃了下他的手,「再說,等出了月子,我哪還有那麼多空閒時間陪他們呀,他們長大了這胃口也跟著變大,我的奶再好再多也不夠他們吃的……最多三個月好不好?」討價還價也能餵上兩個月吧。

「兩個月,而且出了月子就得讓奶嬤嬤時不時地跟著喂一些,免得養刁了他們的胃口。」他輕撫著她的頰,又捏了下她的鼻子,妥協地瞪了她一眼,以為他不知道她打什麼算盤嗎?難怪這幾天抱著那仨時總能聞到他們身上的奶香味裡帶著淡淡的蘭香。

想到這裡色心大動,眼睛瞄向她豐滿了許多的胸前,傾身在她耳邊啞道:「還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雲珠嗔了他一眼,俏臉飛紅。

弘歷眸色轉深,唇角微微彎起,知道她也想起了那天後來的事,自己打著「檢查奶水質量」的名目耍賴在她胸前吸了兩口,那乳汁不但沒半點腥味還帶了絲與她的體香一樣的淡淡蘭香……口感果然是與別個不同。那時他想著,自己的妻子天生鳳命,又得上天眷顧,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說不定她的奶真的能讓三胞胎更健康壯實,便依了她。

「呀呀……」臂彎裡的小女兒小小的手堪堪握住自己的小指,弘歷心中湧起無限慈愛之情,俯身在她的小拳頭上親了一下,現在的和徽,嫩嫩乎乎,已不復初生時小貓兒似的孱弱,醒著不睡時也越來越活潑有精神,可見自己順了雲珠的決定是對的。

「別逗她太久,嬰兒一天至少要睡十個時辰的覺才行。」雲珠將小女兒從他身上抱過來,放到旁邊的床上與哥哥姐姐並排在一起,哼著輕緩的曲調,緩緩拍撫著她們的小身子,直到三胞胎睡著才拉起被子小心幫他們蓋上。

弘歷靜靜地坐在一邊含笑看著。

有時孩子醒了,雲珠也會要求他念一會兒書給他們聽,就跟她懷孕時一樣,他雖然覺得小孩子聽不懂,可看著他們滴溜溜地眨著眼珠子,時而蹬蹬腿時而揮一下手「哼唧」兩聲,那反應跟在雲珠肚裡時差不多,也覺得有趣起來。

有時她哄著孩子睡,他就這樣看著,一面幸福著自己擁有這樣的妻子兒女,一面羨慕嫉妒著自己的兒子女兒能擁有這樣澹泊無求深厚無比的母愛。

雲珠起身,見他待坐著,便從桌上拿了橘子掰給他吃。他從她手上接過,將皮剝下放到一邊,拿了兩瓣喂到她嘴邊。雲珠咬下,喂回給他,看著他吃下,才道:「我現在每天有喝牛奶,又餵奶給孩子,這橘子是不能吃的,容易引起腹漲、腹痛、腹瀉等症狀。」

弘歷當下臉色微變,將剩下的橘子肉丟回盤裡,「來——」正想讓人撤下去,她按住了他,「有什麼大不了的,這當季的水果也就蘋果橘子這幾樣,我自己知道不吃就行了,擺屋子裡你不覺得屋內有水果的香味,可比熏香好聞多了麼?」

「辛苦你了。」他歎了口氣,抱著她坐回床上,親了下她的臉蛋,要不是看她的氣色確實不錯,他真不同意什麼「下床活動有利身體康復」的話,就巴望著她好好躺床上休養……可如今看來,這宮中爭寵陷害的伎倆也不是不出屋門就避得開的。這樣的事,確實查不出什麼來,不過是宮中發下來的正常果子份例……出了什麼事,那也是吃用的人自己貪嘴,沒見識。

雲珠還在坐月子,三個兒女又是早產,外人不知底細只以為他們身體定比普通嬰兒更孱弱些,要是再來幾次腹瀉,哪裡熬得住?孩子夭折是早晚的事,他的雲珠說不定也會大傷身體。

他相信自己的額娘還不至於朝自己的嫡孫下手,那麼又是誰通過內務府下的手?雖然寧願這只是個巧合,可對著自己一心想要保護的人他卻不能容許暗中真有這麼條毒蛇在窺伺著朝雲珠和他們的孩子下手。

「辛苦什麼,為你為我們的孩子做再多我都是願意的,再說,他們也不難帶,餓了、尿了拉粑粑了才會哼兩聲,也不哭鬧。」

他在她的肩頸處輕咬了一下,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玉蘭花體香,用紗巾盤起來的秀髮也是沒什麼異味,看起來跟他不少夜裡穿在指間一樣清爽馨香,這哪裡像個坐月子的婦人,分明清新淡雅得平時沒什麼兩樣。「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做為皇子福晉,除了要理好府內事務,處理好日常禮節往來,更要防著外來的、後宅裡頭的各種算計,其實並不比自己在外頭領差辦事輕鬆吧。

「也還好,這些事素問跟靈樞都懂的,就是我有個疏忽沒想到的,她們也會注意。你不用擔心,真有什麼處理不了的,我會跟你講。」

「記著就好。」摸了摸她身上,只著了件薄薄的棉袍,便道:「就算屋裡不怎麼冷也該多穿件袍子,現在是冬天,又是在坐月子,萬一受了寒怎麼辦。」

「你都說了屋子裡不冷了,穿那麼多累贅。」自坐月子以來,雲珠習慣了他的嘮叨,無奈地轉開話題,「對了,你有沒有去看過大格格?」

弘歷不在意道:「昨天看過了,給她取了個名叫和安。」

對三胞胎,因為是嫡出又是他心愛的女人為他生下的愛的結晶,本就愛屋及烏,從雲珠懷了他們之日起就期盼著他們的出生,再加上雲珠懷孕期間拉著他一起做了不少胎教,有了感情投入,這跟當初富察.芙靈阿生永璜、蘇寶柔生的和安比,他懷孕生產都沒怎麼參與的情況截然不同。再加上孩子出生後,這天天在眼前看著,逗弄著,瞅著他們一天天長大、變化,跟出生後沒怎麼看,孩子也是紅通通皮膚皺皺、一個不如意就哭個不停……相比,感情的天秤自然是一邊倒。

「和安?還不錯,為人父母的可不就盼著孩子平安長大嗎。」昨晚他是歇在金氏那裡,雲珠想著這其中不會是蘇氏的功勞吧,笑睇了他一眼,「我這情況也不能去探望……不過蘇格格是個穩重細心的,應該能照顧好孩子。」

「愛哭了點。會不會照顧可不好說,反正沒咱們這三個長得好。」他去了兩次,蘇氏一次給高氏上眼藥,念在是高氏害她差點小產,大女兒生下來有些瘦弱,他便順勢禁了高氏的足,一方面如她的願,一方面也不想高氏再鬧出什麼事來煩雲珠;而昨天,顯然就不怎麼令他愉快了。

「昨天我去承乾宮給額娘請安,她的意思是和安跟和敬他們一起辦滿月宴。」唇角的笑意多了絲冷意,他很難不去猜疑額娘提出此舉的用意。是蘇氏想藉著女兒與嫡出子女相提並論,提高自己的地位?還是額娘想在烏喇那拉氏指進乾西二所前先將自己的人扶上側福晉的位置,壓烏喇那拉家一頭,而她選中了蘇氏?

有了這些個念頭,在蘇氏那裡聽她溫婉柔和地要求大女兒的滿月宴簡辦、怕女兒福氣不夠,不敢與二格格二阿哥比之類的話,與在承乾宮聽到的成鮮明對比,他自然會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反著說來博取自己的憐惜。越這麼想,越覺得往日她的敦厚恭順是裝出來的,這個女人實則比其他人更城府深沉。

蘇氏若不是深得額娘歡心額娘怎麼會提那樣的建議?說蘇氏私底下沒與承乾宮有聯繫他都不會相信。

雲珠一愣,心底雖然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並不將這些虛榮放在眼裡。「也好,洗三禮已經委屈了大格格,滿月宴我想著不好再簡辦,偏又連著永璉他們的滿月,皇阿瑪和額娘自己的壽節都不怎麼注重,哪輪得到這剛出生的孩子大辦……還要分開連辦兩次,我本來已有些不安,覺得太奢靡浪費了,這主意正好。」

「永璉他們是嫡出,哪是和安能比的。這也太抬舉蘇氏了!」弘歷很不滿,可他的反對卻被熹貴妃一個「都是他的兒女,也都是她的孫子,不能太過厚此薄彼」的話駁了回來。

「愁這個做什麼,再風光她也是個格格,不過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不好委屈了。」雲珠伸出手指頑皮地撫了撫他的眉宇,「再說,我也怕孩子風光太盛,多個和安分擔一下也好。」

她倒是坦然。弘歷失笑,「你不介意就好。不過這個蘇氏還得注意,不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麼,會咬人的狗不叫——」

雲珠捶了他一下,「有你這麼說的?」忍不住也跟著笑了出來。半晌,才道:「側福晉或指進來或請封早晚是要有的,要說心裡沒半點想法那是騙人的,可我這些年也不是木頭人,不清楚你對我的心……」

弘歷聽著,心中微微酸脹著,可更多湧起的是喜悅,她並沒有因為自己不能給她唯一、純粹的愛就否定他的付出。




126、無限恨(四)

如果說洗三禮蘊含了人們對新生命的美好祝願,體現了家庭、宗族、親族乃至社會對新生命的關懷和重視,那麼滿月禮,則代表了孩子人生的開端禮,更莊重、嚴肅。

雍正對三胞胎的滿月禮很重視,命內務府御茶膳房主辦光祿寺協辦,舉行場所就訂在乾清宮,王公大臣福晉命婦進宮觀禮,而之後的滿月宴則回乾西二所正廳擺,基本上就屬內筵,外人是不參加的。

因著皇帝和熹貴妃的重視,高氏身邊的松嬤嬤前來替主子請求參加滿月禮,一片為新生兒誠摯祝福的心意說得極委婉動聽,雲珠知她是不想蘇寶柔一人獨沾這光彩便看向了弘歷,「高格格肚子裡的孩子眼看都快出生了,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她話沒說下去。

弘歷儘管知道高氏並非真的只為了向永璉他們祝福才請求參加滿月禮,可是他現在滿心都是對孩子的歡喜,自然願意普天同慶,希望每個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喜悅,便答應了。不過他還是眼色淡冷地警告了松嬤嬤,「好好照顧高氏,我不希望到時候出什麼岔子,明白麼?」

現在他大部份的時間跟著雍正處理政務,與王公大臣接觸漸多,身上威儀日重,神色淡冷、眼色微瞇,松嬤嬤便已明白他的意思,背上汗涔涔地,叩頭應了聲:「是。」幸好主子也沒想弄出什麼ど蛾子,只不過不願蘇寶柔以後憑著這點風光壓著自己罷了。

到了滿月那天,弘歷雲珠都換上了石青繡紋吉服,弘歷戴了冬帽,雲則戴了金玉寶石做的鈿子,雍容華貴。富察.芙靈阿、蘇寶柔、高露微、珂里葉特.果新還有永璜及四個滿月的娃娃也都穿上了應有的新裝、吉服。

玉露霜、方酥夾餡、白蜜印子、黃白點子鬆餅、大餑餑、小餑餑、紅白撒子、雞蛋、乾果、金絲糕、紅棗山藥糕、雲豆糕……各種滿漢點心糕餅及喜慶雞子、乾果應有盡有。其他諸如羊羔酒、乳酒、黃酒及滿漢菜色佳餚則只擺到了乾西二所。

郭嬤嬤尚嬤嬤葉嬤嬤幾個,一邊將收到的各種糕點及小孩子穿的衣物、鞋帽、枕頭被褥、長命鎖、玉珮之類的禮品歸置好,一邊指揮著下人配合內務府御膳房的人將筵宴場地什麼地佈置好。

人人都知道四福晉生了三胞胎,可行滿月禮的卻有四個嬰兒,很自然地,另一個嬰兒的生母蘇格格也進入了福晉貴婦們的眼簾,都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看起來柔和謙默的女子,想著,容貌氣質不差,不過比起四福晉差距還是很大的,有這樣的殊榮也不知是真得了四阿哥的寵愛呢還是四福晉賢淑明理的抬舉。

「孩子長得真可愛。」伊爾根覺羅.淑蘭看著風光無限的雲珠,想著當初一同進宮選秀的日子,心中有羨慕也有苦澀。「幹什麼抬舉一個漢軍旗的,就她還不夠格跟烏喇那拉家的那位對上吧?」

雲珠淺笑,「那可不是我的意思,這種無奈你也明白。對了,你現在肚子還沒半點消息嗎?」自伊爾根覺羅.淑蘭指給了淳親王第六子永璟,可能是考慮到將來也可能是兩人已沒有對上的必要,她倒是爽快地將選秀時對雲珠的敵意去了,幾次宗室福晉的聚會兩人相處得還可以,你有心我有意的情況下兩人也漸漸有了些交情。

伊爾根覺羅.淑蘭幾乎立刻明白了,這是熹貴妃的意思,看來四阿哥對她的寵信依舊不減,如今又生了三胞胎,嫡子嫡女都有了,對比自己幾年下來無所出,一年到頭陷於府務與後宅爭鬥,昔日的嬌氣傲氣慢慢磨成今日的沉穩世故,心中悵然。搖頭道:「太醫診過也說我的身體沒什麼問題,可就是懷不上。」

淳親王在眾多兄弟當中雖比不上怡親王那麼受當今倚重,但比起誠親王、恆親王卻更加信賴有加,而永璟卻是淳親王允佑極看重的兒子,相貌才幹不俗,指給這樣出身的宗室阿哥做嫡福晉,並不比嫁進皇家差,當時接到指婚旨意,家中長輩也是滿意的。而事實也證明了,就算將來不能承襲淳親王府他也有能力封妻蔭子,今年的萬壽節他就以跟著果親王在海關上有所建樹而晉封為貝勒,是眾多宗室阿哥當中少有的不以軍功封爵的,將來再進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永璟才幹雖好卻有點風流好色,現在的貝勒府裡除了她這個嫡福晉還有與她同時指給永璟的富察.佳慧側福晉,及因生了長子永播而從格格抬為庶福晉的張氏、生了次子永耀而抬為庶福晉的扎庫塔氏,妾張氏、楊氏。

前世也聽說過生育功能都沒什麼問題卻十幾年沒能生出孩子的夫妻是精子卵子相排斥之類的……難不成是這種?不過,她還是相信當中有人做手腳的可能多些。「有空多看些醫書也許能找出問題。」

「這兩年我也沒少看,再說我身邊還有費嬤嬤呢,她是這方面的高手。」伊爾根覺羅.淑蘭哂道,「算了,我也想開了,過幾年再生不出來我就抱一個放到身邊養。」

雲珠失笑。

「四福晉,淑蘭。」弘瞳的福晉納喇.海霍娜跟弘鼎福晉兆佳.玉桂走了過來。

「沒什麼,說孩子很可愛呢,白白嫩嫩地羨慕死我了。」任誰看到現在置身眾人中應對自如伊爾根覺羅.淑蘭都難以將她和未出嫁前的人聯繫起來。

可見生活有多能改變人。

經歷了末世那幾年人性的自私瘋狂,又身處大清權利中心幾年,雲珠也不會真拿她們當所謂知己好友,不過她們需要親近她為將來打算,而她也需要一些「朋友」瞭解宗室命婦們的一些情況,互惠互利罷了。

「你們聊。」

「原來是景達侯夫人和誠正子爵夫人到了。」玉桂認得瓜爾佳氏忙道,「快去快去,不必理會我們。」

「見過四福晉。」喜塔臘氏跟瓜爾佳氏見到雲珠忙行禮,臉上喜氣盈盈。

「伯娘、額娘不必多禮。」

「比起洗三那會兒,孩子壯實了不少。」喜塔臘氏洗三那會兒也有來參加,現在見三胞胎養得壯實精神,原來還擔憂早產的嬰兒不好養,現在可放心了。

瓜爾佳氏自然欣喜女兒一下子嫡子嫡女俱全,只是今日的滿月禮多了個大格格和蘇氏不免心頭有些堵,還有那個高氏生怕別人看不見她的肚子似地,同樣打著借女兒外甥往上爬的主意,實在可惱。

喜塔臘氏顯然也有同樣的感受,她不過她從剛方就一直在注意雲珠,見她面色溫和,言語優雅大方,近看更是如蘭吐芳雍容皎潔眼底無一絲勉強自苦,就知道她沒將這點子事擱心裡去,不由暗讚她的心性氣量。

交談了兩句,兩人幫著雲珠招呼起其他福晉命婦。

既然出了頭,蘇寶柔和高露微顯然也不想放過這機會,一個待在熹貴妃身邊,在她向其他親王福晉介紹自己和大格格時盡量表現自己的隨份從時,只是她卻不知,從她與大格格一起出現在這滿月禮的那刻起,她那安分守己的形象便有了裂痕。一個則通過西林覺羅家(她姐姐是鄂爾泰媳婦)努力與其他福晉命婦攀談,顯擺自己的家世、肚子,進行外交攏絡。

富察.芙靈阿、珂里葉特.果新很是低調,做為一個格格,在沒有把握與福晉對抗時就出頭不是聰明人的做法,只是永璜畢竟是弘歷的長子,富察.芙靈阿的存在感是怎麼也減不了的,不過她規行矩步,倒沒讓富察家的人覺得膈應。金氏跟在兩人後面,看著場上的雲珠,掩不住眼中的欣羨之色。

面對其他貴婦投來的各色目光,瓜爾佳氏神色淡定,內心卻氣極了,看著熹貴妃一臉喜氣地跟其他人介紹蘇氏高氏,恨道,這種人,再孝順也是白瞎!

說到底這事擱她身上她不覺得怎樣,可放女兒身上,她就覺得不甘!當然了,再氣也不能表露出來,現在可是女兒和外甥的喜慶日子,只是這憤怒卻埋到了心底帶回了富察府,不知什麼時候爆發出來。

在滿月禮中,有命名禮、刮胎發等,但都不如行射「四方之禮」來得莊重。

禮樂聲中,贊禮者念了告文,弘歷淨手後對祖先位上香、行禮,雲珠行出,身後跟了四個抱著嬰兒的奶嬤嬤,宗親貴婦們忙肅立迎接,雍正上前給永璉戴上了飽含著美好寓意的玉珮,熹貴妃也給三個孫女戴上繡了福祿如意花樣的香囊,說了祝福之語。

接著,弘歷和雲珠象徵性地給孩子指認了周圍的幾個親王、福晉,和敬永璉和徽已經對自己額娘的聲音很有感覺,她說話時烏溜溜的眼珠子便會跟著她的手指轉,一點都不怕生,極是可愛逗人。

幾位親王福晉見了含笑的臉上不約而同地現出微訝的神采來,沒想到七個多月便出生的三胞胎一個月下來就能養得這麼精靈,相比之下,大格格倒更像不足月出生的孩子。

在贊禮者念的認定文中,弘歷雲珠又帶著抱著孩子的奶嬤嬤行了「天地四方」之禮,傳達了對孩子的鼓勵和鞭策,預示孩子將以上事天地、下御四方為己任。

薩滿在一邊結束了對孩子的祝福,來參加滿月禮的宗親大臣福晉命婦們紛紛上前為孩子祈福致賀,弘歷雲珠最後答謝。

禮成後,宴席才開始。

這一趟下來,時間有些久,大格格已經餓得「哇哇」直哭,和敬他們仨也皺起了小眉頭,雲珠想著趕緊回乾西二所餵奶順便換身輕爽的妝扮,便向周圍的人道了一聲,先行一步。

幾位福晉都是過來人,笑瞇瞇地讓她先去。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奴婢還未見過三胞胎長什麼模樣呢?」

「不是說長得很可愛嗎,方才一直沒瞧到。」遠遠的,有幾個貴婦打扮的人擁了過來。

是李貴人?雲珠眉尖微蹙,似有所覺地給靈樞她們打了個眼神,她們心神領會地移了下步子,立到幾位奶嬤嬤身邊。

「怎麼了?」

雲珠朝弘歷一笑,「擔心和徽他們餓得厲害跟和安一樣哭起來——」

「幹什麼?」叔貂捉住了李貴人的手喊道,眾人反射地朝她手上看去,只見那手上戴著兩隻極為尖銳的微微閃著藍色幽光的指甲套,心中一突,這李貴人怎麼戴著這東西碰孩子……還沒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那李貴人已閃電般又探出了左手,光天之下銀光一閃,似是只銀簪子,直戳向永璉心口。

叔貂動作比她更快,抬腳往她身上一踹就將她踢了出去,也不管砸沒砸到別人。永璉的奶嬤嬤林氏也是個機靈的,很快反應過來,抱著永璉退了兩步,與身邊的人都拉開了距離並沒有往弘歷跟雲珠那兒靠攏,因為她看到有幾個身著宮女服飾的人往那兒撲了過去,手上都持著寒光霍霍的匕首。

湊過來的幾位貴婦中,也有那李貴人的同夥,幾乎是同時地拔下頭上的如錐匕般的長簪朝旁邊抱著和敬的密嬤嬤猛撞過去,靈樞將沒反應過來的嬤嬤往旁邊一推,右手一探,握住來人脈門,一扯,右腳一抬,往蹌踉過來的人背上砸下。

噗——

那女人直接吐了口血,往地上一滾,卻是到了雲珠跟前,見這大好機會便躥起來撲向雲珠。

旁邊正跟另一宮女對打的弘歷一掌逼退刺客,退了半步恍惚知道左後邊有人,看也不看地伸手一抓就想扯住人扔過去替雲珠擋了那銳光——

身後的人卻是個機警的,身子跟著後邊的人又退了兩步,弘歷沒如預想中抓到人一愣,霎時間也不容他多想便整個人朝雲珠撲了過去,兩人抱著往地上一滾,那貴婦妝扮的女子堪堪錯過,反應卻更迅速,長簪利箭般脫手而出直射向弘歷背心。

雲珠被弘歷撲倒跌到地上時脖頸頭部還被他的臂膀大手護住,並無磕碰到,這時見那尖利的簪子飛射來,腦中閃過諸盤算計,眼中乍現驚色,不知哪來的力氣反身覆到弘歷身上,「啊!」她輕喊,眼中立實湧出淚光。

弘歷哪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中劇痛,手護著她的身體一側,空出來的一腳猛力踢出,將那跟著撲過來的女人倒踢出丈外,落到地上再度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啊——」一聲慘叫傳來,高露微不知怎麼回事,竟跟著跌到了這邊。弘歷瞳孔微縮,珂里葉特氏富察氏蘇氏幾個人正在那兒左躲右避地,而高露微跌了過來的聲響又將那兩個刺客引到了這邊。

將刺客踢出,高露微倒在他們前方兩三步遠,刺客轉向這邊,其實不過眨眼功夫,弘歷很快明白自身處境,立即扶著雲珠站了起來,「雲珠,你怎麼樣?」內心又急又氣,如果不是此時此刻太過危險真要打她屁股一頓,逞什麼能啊。眼一瞄那簪子,紮在她左肩上一寸來深,鮮血不住湧出來,片刻便已將她的衣裳染了一片,濃郁的蘭香飄散了出來。

「我沒事,孩子……」她細聲道,光潔的額上竟痛得沁出了冷汗,清麗的臉上也變得蒼白無比。

「孩子沒事。」他冷眼掃向四周,見奶嬤嬤和靈樞叔貂她們幾個將孩子護得很好,雖然有些危險,但暫時不會有事。有事的是圍了過來的刺客,他們的目的顯然是孩子還有自己跟雲珠。

他的目光完全沒有看向自己。

「嗚!」高露微雙手捧著腹部痛苦地呻吟著,沒人知道她的心更冷更痛,方纔,若不是她警覺,這個自己傾心以對的男人就要抓自己去替富察.雲珠擋刀,那時她還替他辯護,他可能不知道站在那裡的是她,她的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因為笨重的身體,她被蘇寶柔和芙靈阿推使了絆子推出來擋刺客,她還下意識地往這邊逃,為慌不擇路,為避開刺殺,她滾倒在地,可他卻依舊只護著那個女人,自己在他眼中真的什麼也不是……

「你、你快走,不要管我。」她無力地推著他,使勁地挪著身子擋在他前頭。

「閉嘴,不要說話。」站都站不穩了,再不留點力氣,他真怕她的血要流光了。可這女人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想為他擋住刺客,她不知道,她們這點身手對他來講不值一提嗎,之所以這麼束手束腳不過是投鼠忌器,怕她和孩子一個疏忽被傷到,或者被人趁亂下手,就如高氏。「護衛來了,別擔心。」就這麼幾個刺客,還都是女的,能成什麼事,也就殺個措手不及。

越聽他們相互維護,高露微心中越是冰寒絕望,刺客又來了,自己的孩還能不能保住?感覺到下身濕濡濡一片,腹部墜痛無比的高露微猛地做了個瘋狂的決定,既然沒有愛沒有寵,那她就不要了,她要權勢要地位!

使盡最後的力氣,她看準時機雙手拖抱住刺客的腿,尖聲喊道:「爺,福晉,你們快走,快走——」

那刺客拔了下腿,沒拔出來,另一腳乾脆往她胸口用力一踹,將她踢翻了出去!「唔!」高露微這次真的痛得厥了過去。

那邊芙靈阿等人聽到高露微的這一聲喊,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臉色都蒼白得嚇人!珂里葉特.果新眼睛微縮,這高氏好狠,連自己連腹中的胎兒都算計,她若活下來,還有哪個女人能壓得住她?!

點名簿 2016-6-17 16:55

127、報償(上)

雲珠同樣不會認為高氏真會愛弘歷到願意為他捨棄自己的性命,她也是在賭,賭自己的命,如果成功了,從此自己還有弘歷不得不萬事容她幾分,給她臉面,就連皇帝和熹貴妃也高看她兩分。

只是自己就任她這麼算計?!

閉上眼,精神力探入她腹中,胎兒果然已經創傷過重,即便生下來也是死胎……不過高氏,搶救得宜的話再養幾年還是能懷上孩子的。可惜,你既選了這條路,我就不能讓你生下孩子,這樣的心性,有了孩子豈不是要時時算計我的兒女了?!

趁著高露微此時腹痛難當,雲珠也用不著怕她發覺,粗暴無比地大耗精神力在她腹中凝集了一段飽含酸性的雜質,將之推堵到她的輸卵管裡……

這次臉色蒼白可不是裝出來的,一半是肩背上痛的,一半是精神力耗費太過,剛才為了保護三胞胎,她還運用精神力暗中阻撓那些刺客的動作……不過,她現在倒有些慶幸剛才替弘歷擋了那一刺了,不然在高氏的對比之下,自己也太失色了。

「雲珠,別睡!」

「我沒睡。」她睜開眼朝那滿眼擔憂緊張的男人笑了笑,「只是身體麻麻的,我想,那簪上定是塗了藥的,幸好你沒被刺到。」

弘歷無言地抱起她,護衛已經到了,那些刺客見大勢已去,紛紛舉起手中簪子短刃扎向自己心窩。

雲珠扯了下嘴角,前世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警察總是最後一個到。

不過也怪不得人家護衛,內廷本不是護衛可以隨意進出的,而內廷西六宮沒有嬪妃入住,乾西二所又處在皇宮最後頭,平時從乾清宮往乾西二所一路出入的太監宮女自然最少,這通風報信的自然也慢……

這事的發生讓登基後沒幾年便自認朝野後宮全部掌控住的雍正大為惱火,刺客雖然都自殺了,可還有漏網之魚,有一個被弘歷踢昏過去的居然沒斷氣,不過落到雍正手上她肯定會恨不得死去的,那可是發起怒來能活烹人的主兒。

事發地點離乾西二所有一段距離,被弘歷直接抱回屋後,孫太醫蘇太醫等人很快也跟著到了。

參加滿月禮的大部份人都回去了,只有瓜爾佳氏和履親王福晉幾個放心不下雲珠跟在熹貴妃後面匆匆來到乾西二所。

一番檢查救治下來,孫太醫很是疑惑:「這簪上確實抹了毒藥,還是毒性極強的……四福晉確定只是身體麻痺頭腦暈眩?」

劇毒?弘歷聞言只覺得心臟一縮,渾身都繃了起來,握著雲珠的手微顫了一下,仔細看了她的臉,再三確定那清水般的秀目、唇及其他五官並無烏青跡象才稍放了下心。

「是。」雲珠白著臉勉強支撐道,「不過那麻痺的感覺現在正在減退,只是渾身還軟弱無力,頭也暈得厲害。」

「這簪上有毒,福晉染在衣服上的血漬也確實含有毒素,現在看來那毒是隨著福晉的血一起給排出來了。」這四福晉到底什麼體質啊,居然不畏懼劇毒,孫太醫實在詫異,一輩子行醫也看過不少醫書,沒想到真碰上了百毒不侵的人。「不過四福晉剛出了月子,這毒雖排了出來,可還是對身體有些影響,再加上流失了不少血,得好好養上一段時間,多吃些滋補的東西。」

弘歷舒了口氣,對孫太醫道:「有勞太醫開藥。」頓了頓,又道:「雲珠的身體能否自動排毒之事還不能完全肯定,除了皇阿瑪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曉此事。」

「四阿哥請放心。」關心自家福晉就直說,還來個「能否」「不能完全肯定」,難道他們還能請四福晉配合做實驗?孫太醫心中莞爾,臉上卻不帶半絲異色地點了點頭,跟著素問下去開藥了。

「你先歇會兒,等藥熬好了再叫你起來吃。」弘歷扶她躺好,給她蓋上被子。雲珠真有些累了,忽又想到什麼,輕輕動了下手,引起他注意,「高格格,不知怎樣了?」

「不用擔心她,蘇太醫過去看了。」他親了下她的眼,「快睡。」

雲珠這才睡了。

弘歷守了她片刻才回到明間,熹貴妃等人正等得心焦,見他出來急忙問道:「雲珠有沒有事?」

「那簪上塗了毒,又失了些血,沒有生命危險,孫太醫已經下去開藥了,還得養一段時間。」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沒有性命危險瓜爾佳氏等人就放心了。「四阿哥沒受傷吧?」

如果不是雲珠替他擋那一下,中毒的人就是他了。弘歷面沉如水,看向熹貴妃和瓜爾佳氏等人的眼睛帶著歉疚,「我沒事。都是我們的不是,讓長輩受驚。」

知道他還有事需要處理,熹貴妃道:「沒事就好,讓雲珠好好養傷,回頭我再讓人送些補身子的藥來。高氏那邊還沒有消息?」她可不想紆尊降貴地去看個小小的格格,可是可惜她肚子裡的孩子。

提到高氏,弘歷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光芒,「多謝額娘。高氏那邊有了消息兒子再派人通知額娘。」

熹貴妃點了下頭,眼中閃過厲光,道:「宮裡混進了刺客,我難辭其咎,這宮中也該整頓整頓了。」自她管了六宮事務,只在孝敬皇后薨逝的那會兒清了烏喇那拉家留在宮中的勢力,其他時候為了顯示她的寬仁,對犯事的宮女太監並沒有太過狠辣,而這次在她嫡孫的滿月禮上出了這樣的事是大大地打了她的臉,別人不會說她慈悲只會議論她沒能力、不會理事。

熹貴妃走後,瓜爾佳氏又進屋看了雲珠,見她趴著睡,因背上的傷動一下便秀眉微蹙,顯得很不舒服,杏黃色如意雲紋被襯得她的臉分外蒼白,整個人顯得弱不禁風,不由眼眶一濕,退了出來。

兒子沒事,可兒媳婦被刺事情就顯得有些大了,自己管著宮務多多少少是有責任的,回了承乾宮熹貴妃本還有些惱怒雲珠的不機靈,怎地別人沒事就她受傷?沒想到一番審問下來,那些宮女打扮的刺客怎麼進來的她不但查不到半分,還知道了雲珠是為了弘歷才被刺傷的……這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經過了這一次,她在兒子心中的地位又要更進一層了。自己卻不得不感激,今後又要對她好上幾分才行,誰讓這個媳婦賢良淑惠,是自己母子的救命恩人呢。

不過,還有個高氏,她也是弘歷跟雲珠的救命恩人呢。可惜,肚子裡的孩子不但保不住,還身子大損,今後難以有孕。

雍正和弘歷怎麼雷厲風行地查處這些「亂黨」不說,熹貴妃象徵性地被罰了兩年的俸例,宮中大權卻沒有剝奪,李貴人聽說抄家滅族了,宮中不少總管太監和內務府的管事卻在這件事上被清除掉了,其中多少人真與此事有干係多少人是趁機收拾則只有雍正父子兩人清楚。

「素問,去將和敬她們抱過來。」躺了三天,實則一沒人就躲到空間調息,確定身上毒素排了乾淨,雲珠便想恢復給孩子餵奶的事。

「主子,您身體還沒好,這——」王爺可是叮囑過不許您勞累的。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沒事了,快去抱他們過來,我想他們想得慌。」這三天他們吃的奶都是奶嬤嬤擠了後她加了點玉蘭果汁喂的,不然他們都不吃。又很少待人她身邊,氣很不順,時不是就要嗷兩聲,就算奶嬤嬤們聽弘歷的吩咐不到餵奶的時候不靠近正院,可她的耳朵還是聽得到。母子連心,她心中揪得厲害,要不是顧慮著自己體內的毒沒清乾淨,自己也要「養傷」,她是一刻也忍不了的。「我只是跟他們一起睡,又不鬧,沒礙著我養傷……快去吧。」

素問無奈,只得讓奶嬤嬤們將孩子抱來。

等奶嬤嬤出去後雲珠對素問道:「好了,素問你也出去,這臘月了宮中事兒多,再加上出了這檔子事,乾西二所不但要盯緊了,這宮中接下來想必還會有一番動盪,你跟靈樞也注意著點。」

「是。」素問也明白,昨天皇帝已經發作了一批人了,接下來就是普通的宮女太監了,「那奴婢讓侍墨在門外守著吧。」

「行。」

等素問出去,雲珠立即將孩子帶進空間,出現在空間臥房裡的大床上,三個孩子十分興奮「啊啊啊」地叫個不停,雲珠分別給他們餵了奶,又陪著她們玩了一會兒,才跟他們一起睡覺。

一天下來,三胞胎又變得雪嫩可愛,小眉頭不皺小眼睛也不紅紅的了,弘歷晚上回來後十分驚奇,見他們也確實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覺或醒了彼此「啊啊」「咿呀」地打招呼,沒擾到雲珠,歎了口氣,「好吧,只要他們乖乖地就讓他們待你房裡。」這兩天他去看這仨時可沒少聽他們哭,鬧得奶嬤嬤們坐立不安,而他心浮氣躁。

雲珠笑逐顏開,握著和敬的手:「可要謝謝你們阿瑪了。」

「啊啊。」

「咿啊。」

「啊呀。」

「……」這是弘歷哭笑不得,半晌才古怪道:「他們真的聽得懂?這也太聰明了吧?」

「你還當真呀。」雲珠失笑,「這只是孩子的自然反應,只要你每天跟他們說話,他都會有反應的,他們是不懂,不過他們能從這樣的行為裡感受到父母對他們的愛。」

「你總是有許多道理。」他低沉地笑著,伸手將她頰邊的髮絲捋到耳後,「只要你們平安開心,怎麼樣都好。」唔,幾天下來,臉色好多了。

「我也只要你們平安就好。」雲珠靠在他胸前,久久才問:「那事兒查出來了?」

「嗯,是弘皙干的,幾名混在宗親裡的福晉都是易容假冒的,真的都……」宮門侍衛只管查驗牌子,那妝又上得濃,哪裡能仔細查驗出來,其他相識的遠遠看著服飾相似又低頭寡言的也是一時沒察將出來。「那些刺客則是通過內務府進來的,裝扮成宮女,這幾日都藏身在西六宮無人居住的偏殿裡也沒人發覺……」

大略的經過是查出來了,幕後主指的人從涉及人員也能猜到是誰,只是尚有些許疑點沒能弄明白,這宮中除了李貴人還有沒有別的內線存在,那些躲在偏殿的刺客是從哪裡得到的吃食度過這些時日的?

宮禁本森嚴,居然被這麼混進刺客,雖說有底下奴才做內應,可額娘管著宮務的這兩年也確實鬆了不少。想到額娘的話,他有些遲疑。

雲珠有所察覺,抬起頭來,「怎麼了?」

「沒什麼。」他道,「你好好養身子,皇阿瑪說了,年底事多,有什麼必須做的就吩咐下人去辦……」

「年禮什麼的早就備好了,你知道我的,這種事不會臨時趕。」她淺笑,「其他的有額娘在呢,哪用我操心。倒是有一事,我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

「高格格在那樣的情況下沒了孩子,是不是給她點補償?雖然比不得芙靈阿和蘇格格底下有孩子,可她對你的心意也不容懷疑……還有金氏,聽說是她最先跑去喊人的,看在額娘的面上,不如也給她抬個位份。」

不容懷疑?他輕哼,不滿親了她一下,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又受傷,哎。「受了傷還想這些事。」又親,再親,忍不住轉為深吻。

好不容易才按捺下翻滾的情潮,將她摟在胸前,手上一下一下地順著她披在身後的青絲,避過她的傷處,淡道:「本來我也想跟你提,這事額娘略提了下,我考慮了一下,覺得抬高氏做側福晉也不錯,一來,明面上她確實是有功又沒了孩子,安慰和賞賜太少了也不好;二來,她出身不高,又注定無子,做側福晉對你對孩子都好,又有她趕在烏喇那拉氏前頭……」

「這本是我份內的事,怎麼能不提。」與其等著別人提出來,還不如她來說,至少能得個主動權,留個好名聲,那可是做壞事最好屏障。她拉著他的手,把玩著那修長的指,語氣幽幽。

「你——」

「就這麼辦吧。」將那修長有力的手抬到嘴邊用力咬了一下,她在他胸前抬頭給了他一個分外無辜的笑靨。




128、報償(下)

高露微幽幽醒來,入眼是她已看了快一年的百子繡樣天青帳子,自己沒死啊!唇邊的笑意還未勾起便感到全身沉重得像塊大石頭,除了手指和眼睛,別的地兒竟一絲都動彈不了。

「嬤嬤,主子醒了!」青婀高興得眼淚直掉,「我這就去端藥來。」

松嬤嬤趕了過來,關心地問:「主子感覺怎麼樣?」

高露微張了張嘴,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喉嚨乾渴得要命,只好眨了下眼,眼珠子瞅向擱在桌上的水壺。

松嬤嬤心神領會,立即給倒了杯溫水過來,小心地餵她喝。

一杯水下肚,高露微立即感受到腹中傳來的陣陣疼痛和空虛,她手動了動,淚珠從眼角滾落下來,自己的孩子這是沒了?

她淚水盈眶地看向松嬤嬤,松嬤嬤見她這樣,鼻子一酸,強忍道:「主子別難過……」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剛沒了孩子,再說出這次受傷落胎使得主子身子虧損太過以後很難再懷孩子的話來只會更讓人傷心絕望。

這話確定了高露微的猜測。

淚珠滾落得更厲害了。雖然這是她的選擇,是她早就預料到的,可這孩子她盼了幾年、做了多少準備才懷上的啊,就這麼沒了……松嬤嬤拿著帕子,仔細地,一次又一次地幫著她抹淚,眼底有著強忍的悲意。高露微多聰明的人,傷心過後便猜到了這次受傷強行催出胎兒定然連身子都損了……不由咬緊了舌尖,將那絕望之情深埋心底。

「這次主子捨命拖住刺客救了王爺和福晉,可立了大功了,皇上和貴妃娘娘雖然沒有發話,這情定是記到了心裡呢。」遲遲未賞就代表著所賞必重。

是啊,她救了爺和福晉……高露微眼神愈發幽深起來,仔細看的話定能發現透著薄薄的淚光下她眼眸深處竟結了冰似地沒有一絲溫暖,她恨,恨弘歷,恨他無情,眼看著她懷了他的孩子受傷倒地卻一點都不顧念;恨富察.雲珠,憑什麼她的兒女滿月禮引來的刺客卻害了自己害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她恨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恨她們趁火打劫下暗手害自己……她一生再難忘記自己那麼狼狽、那麼危在旦夕卻無人可依的恐懼,她再也不要讓自己處於那樣的境地,只要她高高在上,就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她!除了這個,她不再奢望那個男人的溫情,不再抱著天真可笑的幻想……

「藥來了!」青婀小心地端著湯藥進來,見高露微和松嬤嬤都眼睛紅紅的哭過一場的模樣,臉色一黯,隨即又展顏道:「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看主子過了這劫定能時來運轉了。」

「我來喂吧。」松嬤嬤接過碗,轉了轉小勺子,慢慢地將湯藥餵進高露微的嘴裡。以往高露微喝藥定要吃上幾顆蜜餞的,這次她默默地喝完了一碗藥竟連眉都沒皺半分,松嬤嬤和青婀心下詫異,只道她是傷心過度,連這個也不覺得苦了。

高露微試了試,發現能發出聲音了,便問:「……其他人,怎麼樣了?」

青婀拿出針線籃子坐在她榻旁,把沒做完的荷包掏了出來,又將要用的絲線抽了出來,擺好,說道:「宮裡發作了一批奴才,除了主子受了大難,福晉也被刺了……聽說刺客的武器都抹了毒,具體是什麼情況還不太清楚,大阿哥的奶嬤嬤賈氏因為護著大阿哥也受了輕傷,現在還昏迷著呢,聽說那毒不好解。」其他當場死於難中的奴才自是不用記的。

高露微默然。雖然她當時情況險急,可爺護著福晉,福晉後來又為爺擋刀的情況卻也看到了。她心中一面恨著他們,一面又羨慕嫉妒著這樣的感情自己不能擁有……沒想到刺客持的武器都塗了毒,不知福晉能不能熬過這一關,如果不行,那明年的烏喇那拉氏是不是可能成為繼福晉?!

想到這個可能,她心中一陣煩躁,富察.雲珠她固然不喜歡,可烏喇那拉.妮莽衣她也沒多少好感,那個女人也不是好相與的,出身世家大族,手中握有孝敬皇后留下的勢力,心計又深,容貌又妍美過人,她如果成了繼福晉自己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最好是福晉活下來,但身體受損以後不好受孕,這樣自己才能左右逢源,施展手段……

「大阿哥果然是個命硬的……」松嬤嬤若有所思。

哼,倖免於難。高露微心中冷笑,「蘇氏還有金氏都沒事?」

「沒事。倒是那個金氏,奴婢打聽到是她最先跑出去喊的人……露了回臉。」青婀撇了下嘴。

高露微沒吭聲,金氏也是個伶俐的,相貌不俗,家裡雖比不得自家在外為官做宰,可在內務府的勢力不比自家小,又是貴妃娘娘指給爺的,早晚得給她爬上來。想到這裡,她不由慶幸自己的選擇,讓這麼個人與自己平起平坐,自己嚥不下這口氣。

因著四阿哥嫡子嫡女滿月禮宮中進刺客一事,雍正十年的臘月,宮中一片肅殺之氣,連十一年的新春,宮人們也是過得戰戰兢兢不敢懈怠。

履親王怡親王等幾位親王對這次刺殺的內幕心中有數,見皇帝只整治了一批奴才,卻沒動鄭家莊半分,儘管也是出於沒直接證據,可事實就是事實,幾次下來,對弘皙的那份維護之情也淡了,覺得他做得太過。

先帝雖去,他們這些兒子也漸漸年老,對皇父感情的懷念多寄予他疼愛的嫡子允礽血脈身上,能維護就維護,能照看就照看,可是怎麼著也不能跟著你謀反嗎?皇帝對你夠優容了,雖說也防著你,但這也是生於帝王家的無奈,這歷史上哪個嫡出的與皇位錯過後能有如此待遇的……

「四哥,如有下一次就辦了吧,總不能一次又一次地任他胡來。」怡親王忍不住說道。旁邊的莊親王果親王沒吭聲,但臉上的表情也是贊成的。

「他好歹是我看著長大的……」雍正擺了擺手,對弘皙的感情之複雜並不下於弘時,「我總希望他能悔改,好好過日子的,這也是皇阿瑪的意思。若真有一日不得不狠心下手,那也得有拿得出的證據。」

隨便弄幾個人來指證只會讓人說是栽贓構陷。

「若沒抓到證據就一直容忍他對弘歷下手?」履親王允祹皺了下眉,很不客氣道,「真出了不可挽回的事後悔可晚了。」眼角餘光不著痕跡地掃了下老十三和十六,心想反正弘昌弘普到時最多也是個閒散宗室……便丟了開去不提。

雍正看了他一眼,這個十二弟外表溫文,骨子裡卻當斷則斷,乾脆得多。「背地裡弘皙可沒少給弘歷苦頭吃,這也是一種磨煉,若他連這都處理不了,我將來怎麼將大清交給他?」就像李榮保說的,不能什麼都幫孩子干,得讓他學著成長,有經歷心性才會成熟,有經驗手段才會圓融,想事情才會周密。

這是他第一次表明皇位繼承人選,在座的都心裡有數,琢磨著他這會兒說開的意思。果親王笑道:「四哥就放心吧,弘歷這幾年我看著不錯,比起當年四哥可得人心多了,那時我們一干兄弟可怕四哥怕得緊。」

雍正瞪了他一眼,知道就好說出來做什麼。

怡親王忙道:「四哥,這茶你還有沒有?」他這一問,莊親王果親王立即不動聲色地關注,這幾年他們也沒少從皇帝這兒討茶,討的就是喝的這種,聽說是四福晉親手炒制,就是量太少。

「你生日那會兒不是才送了你,這麼快就喝完了?」送的人是他兒媳婦,也跟他送沒兩樣啊。沒有這幾位時時想著從自己手中摳出茶來的弟弟,雲珠孝敬給自己的茶葉自己是想喝就喝,多美滿啊,搞得現在喝完了也不好意思伸手要。幸虧雲珠貼心,每次都沒讓自己等太久就將茶送來。

怡親王不好意思道:「這不是我家那口子前段時間心頭總是短氣兒夜裡睡不好嘛,我拿了些雲珠送的玉蘭花茶給她喝,情況好轉了不少,所以……這茶我就用得多了些。」而且這都兩個月過去了好不好,他那斤茶能支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雍正對怡親王福晉印象不錯,知道她為弘皎的事身體氣急傷身,又想起老五允祺近來身體有些不好,心中一軟道:「我這還有一些,一會兒勻你一點。」自己身邊的人也漸漸地老了,也不知他們還能陪自己多久。

「四哥,這個,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莊親王忙道。

履親王瞥了他一眼,暗歎,老十六啊,這四哥偏心眼得這麼明顯這幾十年來你都沒發覺麼。他自己老神在在地喝著茶,雲珠跟自己福晉感情好,自己府上的好東西向來是不缺的。

果親王笑瞇瞇地,「也不能少了弟弟啊。」

雍正無奈,他萬壽節才得了兩斤茶,現在已經用了一斤多,這一人二兩地分出去自己還喝什麼啊?!

……

一年的新舊交替就這麼波瀾不興地過去。

二月,大地新綠嶄露,雍正下旨晉封皇四子弘歷為和碩寶親王,開始參與軍國要務;晉封皇五子弘晝為和碩和郡王,跟著莊親王管理內務府事務。

幾個皇弟,二十一允禧貝勒隨同果親王允禮辦理鑲紅旗滿洲都統事務;二十二允祜晉為貝勒,與莊親王允祿共理正黃旗滿洲事務;二十三允祁晉為貝子,執掌三陵關防事務;二十四允祕比弘歷還小五歲,雍正拿他當兒子沒兩樣,秉性忠厚平和,學識也好,只沒辦過什麼差事便只封了貝勒。

有人晉封,有人被黜降,最為顯眼的便是淳親王長子弘曙的世子之位再次被革。這人悲催的程度有點類似先皇在位時的廢太子胤礽,因淳親王福晉納喇氏無子,他是長子,生母小納喇氏也是側福晉,從立嫡立長的角度看冊他為世子順理成章,所以當今一即位就在淳親王的請封折上批了他世子之位。雍正五年初,因軍中犯事,眼裡揉不進沙子的皇帝一怒之下革了他世子之位,後來查知是有人暗中挑釁陷害,想著壓一壓他性子,到了隔年才跟在履親王果親王的晉封後頭恢復了世子之位,沒想到今年元宵前又在街上鬧事打死了人——那人又恰好是一紅帶子……這下,就算是有人挑釁也不行了,就這衝動做事不經腦的性子也當不得世子之位,雍正再次毫不客氣地革了他的世子之位。

乾西二所也接到了一紙諭令:「寶親王格格高氏著封為王側福晉。」

當晚,其他幾個廂院摔碎了不少東西,扯壞了不少手絹,而高露微則喜不自勝,終於,等到了!她是側福晉了!她是側福晉了!!

「恭喜主子賀喜主子,這下子是寶親王側福晉了!」親王側福晉呀,多麼好聽的稱呼,以後王爺登基,主子至少也是個妃吧。

「哈哈哈……」高露微又哭又笑,富察.芙靈阿、蘇寶柔還有珂里葉特.果新,她們算什麼,算什麼?!以後她們都要跪在她跟前看她臉色行事!半晌,她才收住自己瘋狂的姿態,「青婀,馬上將這好消息給我家裡送去!」

「是。」




129、海棠珠綴一重重(上)

  這邊高露微一想著明天到正院請安時那一眾人的臉色就興奮得睡不著。那方金籬卻覺得沒采至極,她們金家在內務府算是有點勢力,但說到外朝卻沒多少助力,她有個堂姐,本是淳親王世子的愛妾,將來是很有可能成為親王郡王庶福晉什麼的,說出來也算是門光彩的親戚,誰知前兒才接到消息,弘曙世子之位被革,未來親王郡王庶福晉什麼的泡湯了,今天就又打聽到高氏被抬為側福晉的事!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同樣出身包衣,同樣為王爺和福晉的脫險出了力,怎麼高氏就能抬側福晉自己卻什麼也沒得到?!
  口有些渴,卻連杯熱茶都不懂得端上來,貼身的宮女滿菊也是個笨手笨腳沒點子機靈的!金籬一肚子氣沒處發,無奈人微勢薄,平時都怕薄待了這些下人使得她們不盡心侍候為自己所用,也不敢隨意往她們身上撒氣,正要喊人去煮茶就聽到滿菊在門口稟道:「主子,吳公公說王爺今晚要過來。」
  金籬眼睛一亮,「快,快進來幫我梳妝……不,我自己來就好,你去看看上次爺賞的茶還有沒有,泡壺好茶過來,再到廚房看看有什麼新鮮的糕點拿些過來。」
  格格、妾侍平時用度是有份例的,份例不多,跟養家禽似的,剛好夠你吃,沒有額外賞賜的話平時想加兩個愛吃的菜、喝補湯?當皇宮是你家呢,做夢。改善生活的途徑就是期望主子到你院子裡來,因為他無論在哪處歇息,吃用都是另開。
  所以說地位越低的女人越渴望得寵,因為撇開賞賜不談,光是吃食方面就會讓人覺得值了,還不會被奴才瞧不起,被其他得寵的人奚落譏笑。人生,求的不就是吃得好睡得好麼,再高級點就是滿足自尊、。
  為了生存得好些,不爭寵是不行的。
  金籬的生活比另一侍妾張氏來得滋潤,因為她家在內務府還有那麼點勢力,照顧一下她的用度和罩著她不被其他奴才踩的能力還是有的。況且,她阿瑪金三保也不是沒有想法,這四阿哥可是板上釘釘就差明說的儲君,女兒要是混得好了,還怕沒自家的好處?!
  「是。」滿菊趕緊去了。
  ……
  這一晚的收穫自然是令金籬滿意的。當然了,某位覺得欲取先予的人也覺得這樣的遊戲頗有趣,真人秀的各種感激涕零、愛意橫飛、柔情似水啊,興致好有閒情的時候觀賞一下也能娛樂人。
  完事後某人堅決回了外上。
  「今兒可真是雙喜臨門,恭喜高側福晉和金妹妹了。對了,福晉,金妹妹可是要行敬茶禮?」芙靈阿說道。
  雲珠含笑:「這是自然。靈樞,茶備好了沒有?」
  「回福晉,已經備好。」靈樞半側開身,另一位二等宮女含霜端著個黃底紅梅彩釉條盤緩緩走上前來,盤上放著幾個茶杯。
  「那開始吧。」雲珠說道,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頭,有這時間還不如跟三胞胎玩呢。或者將冬天留下曬乾的橘子皮切絲與莊子新送進來的春茶一起弄些橘子茶……
  金籬款步上前,先向雲珠行了個大禮:「婢妾謝福晉大恩。」
  說得好像這個格格的位子是自己抬舉給她的,雲珠可不想隨她的意將眾人的嫉意轉到自己身上,淡道:「你侍奉得好,又有功勞,這是你應得的。」眼神微瞟。
  含霜立即上前,微微一蹲,「請金格格敬茶。」
  這樣的伎倆也想在福晉面前使?芙靈阿和珂里葉特.果新眼帶不屑,心中很是複雜,既對金氏的上位深深防備,又為今天這一出能打擊到高氏感到快意。
  金籬睫羽微垂,雙手捧著茶杯高高舉過頭頂,恭敬道:「婢妾金籬恭敬福晉茶。」
  雲珠接過,淺啜了一口,回身照著高氏等人當初的份賞了她一對赤金纏絲琺琅點翠手鐲。「好了,去給側福晉敬茶吧。」「是。」金氏謝過。
  「婢妾恭請側福晉茶。」
  看著金氏跪在自己面前敬茶高露微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嫉恨,今天這一趟,給她的感覺就是自己是因功而進位的「老人」,而金氏才是因寵而晉陞的「新歡」,珂里葉特氏那眼底的嘲笑是那麼地明顯,簡直跟拿針扎她的心一樣。
  「側福晉?」芙靈阿語含譏諷地提醒,「快接茶呀,金妹妹的手都抖了。金妹妹你可別對側福晉有什麼意見,側福晉可能是想起她當年敬茶的情景了……哎,歲月如梭啊,轉眼我們永璜都七歲了。」
  金籬掩下心中的惱怒,低聲道:「婢妾怎麼敢。」
  高露微更恨,這是暗諷自己拿肚子裡的孩子換取地位麼?要不是她和蘇氏,自己怎麼會不得不行這一步棋?不但沒了孩子,身子更是虧損過重,今後很難再有孩子了。不過沒關係,她今年才十九歲,就算要用上十年的時間調養身體,她也不怕,到時,她倒要看這些人還有什麼可得意的!
  想到這裡,她「哼」了一聲,接過金氏的茶,淺呷了一口,拔下頭上的一支雲紋縷金簪塞到她手上,「好好侍候爺,在座的姐妹都會感謝你的。」現在不跟你們計較,可以後有機會,我會回報的,你們都別想逃。
  對著這張笑得溫柔甜膩的臉,金籬不知怎地心頭一寒,這高側福晉給人的感覺……太奇怪了,以後還是遠著她些!

點名簿 2016-6-17 16:55

130、海棠珠綴一重重(下)

  皇宮的新年過得沒什麼滋味,京城鑲黃旗佐領那爾布府上卻過得熱鬧十分。
  他塔喇氏聽說四福晉遇刺受傷靜養,高氏又落了胎,心中十分高興,拉著妮莽衣道:「我兒一進門日子就好過多了,這次元旦前朝大禮四福晉都沒出來,定是傷得重了……」沒個一年半載的那身體也不容易養好,說不定女兒還能接管乾西二所的事務呢。
  「渾說什麼,四福晉跟高格格都是為了四阿哥才受的傷,妮莽衣若真進了乾西二所只有盡心侍候四阿哥和四福晉的理,哪能打著過好日子的念頭!」那爾布面色一沉,瞪著妻子,道:「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說,這皇家的事也能隨意講的。」
  他塔喇氏也知道隔牆有耳這事,被那爾布這麼一說氣勢一弱,心下也有些不安,皇家天威赫赫,耳目眾多,實在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只面上卻抹不開,嘴硬道:「我這不是替女兒高興麼。」
  「有這勁兒多替她搜羅些好的嫁妝吧。」那爾布看著出落得越發嬌艷的女兒滿意地看著她嫻淑的儀態,心想皇后娘娘派來的教養嬤嬤還是很有本事的,這一身端莊的大家氣度,皇子福晉也是當得的。「宮裡頭生活不易,阿瑪和你哥哥也沒有別的本事,就是有心給你添些光彩也做不到富察家那樣,一切靠你自己去爭了。」
  「阿瑪額娘為女兒做的已經夠多了,家裡還有弟弟妹妹呢。」再說皇后娘娘也給自己留了不少東西,若這樣自己還不能在宮中站穩腳跟那還怨誰?
  孝敬皇后幾十年在雍親王府培植的勢力執掌後宮近十年的佈置到底交了多少到女兒手上那爾布也不清楚,不過應該足夠她與四福晉抗衡了,自己也省心了不少。「就快選秀了,差什麼衣裳首飾儘管跟你額娘說,多聽聽夏嬤嬤的話,這次,不能再出差錯了。」
  想起上一次選秀跟赫捨裡.圖裡琛打架的事,妮莽衣也有些羞愧,低聲道:「阿瑪放心吧,上一次是女兒太衝動了,再遇到這樣的事我忍忍就過去了。」
  「有理也不能忍,只是要選對方法,不能失了體統規矩。」上一次的事族裡的人已經有些不滿了,八旗未出嫁的女子身份尊貴,這種事關閨譽的問題最為人重視,不止女兒的將來,連家族的發展都要受影響。
  「是。」烏喇那拉是著姓大姓,到了她這一代,很多貴女成了宗室阿哥的福晉、側福晉,若不是她長得好些,當初孝敬皇后也不至於挑上她給四阿哥做側福晉,官職爵位比她阿瑪高的大有人在,可就像夏嬤嬤說的,想要在後宮立穩腳跟誕下皇子光憑容貌是不行的,心機手段還有氣度,更是必不可少。
  為此,她努力了六年了,從規矩儀態到後宅爭鬥手段,怎麼不動聲色地討男人的歡心……
  三年前她還年輕氣盛,還未入乾西二所就急著與高氏一起謀劃著構陷四福晉,不曾想到即便孝敬皇后將自己留給四阿哥的意思很多人知道,卻不代表她們不會動她,想著取而代之的人多的是,那個赫捨裡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只要自己出了事,被撂了牌子,說不定族中還能另選秀女填補孝敬皇后的遺憾不是嗎?
  萬事先從身邊做起,一步一步來,上天不會再給她一次選秀機會,至少,她得確保自己能成功進駐乾西二所再談其他。
  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大丫環珊因就匆忙迎了上來,「姑娘。」
  「什麼事這麼急。」她目不斜視地進了屋,另一個貼身丫環珊言趕緊就給她倒了茶。妮莽衣接過來喝了一口,感覺心緒緩了不少。「是不是宮中又有什麼消息。」
  「四福晉傷勢看著彷彿沒有大礙,高氏冊封了側福晉,金氏抬了格格。」夏嬤嬤手上拿著兩件新做的旗裝進來,說道。
  妮莽衣聞言,握著茶盞的指節有些發白,半晌才忍住了將之摔向地上的衝動,放回几上,抿著唇道:「這高氏好手段啊,居然搶在我前面封了側福晉。」位份一樣,這進門先後的順序往往代表了地位的高下。
  「高氏就是抬了側福晉那也是包衣奴才出身,可慮的是她是因救了四阿哥跟四福晉有功才被冊封的側福晉,以後沒有大錯四阿哥跟四福晉也不好輕易責罰於她,以免落下刻薄寡恩之名……有了這樣的底氣,高氏即便一時不能有子嗣,別人也不能壓了她的風頭去。」夏嬤嬤沉著臉說道。她是已逝的皇后娘娘暗地裡撥給妮莽衣的教養嬤嬤,深明皇后娘娘下這一招棋的背後含義,在宮中扭著雄厚勢力,又出身著姓大族,且有著不俗的樣貌儀態,這樣的側福晉就是嫡福晉最有力的威脅,再者,一旦掌了宮務皇后精力不濟,爭寵、照顧孩子,抓得越多錯得越多漏的也越多,這樣,一個繼後幾乎是料想得到的事。
  可如今,烏喇那拉一族精心安排教養出來的妮莽衣卻被一個包衣奴才生生壓制住,怎麼不讓她心生忿怒?!
  妮莽衣心中也是膈應萬分,不過她更關心四福晉:「嬤嬤怎麼說說四福晉的傷勢看著彷彿沒有大礙?」好了便好了,哪來的「彷彿」一說。
  說到這個,夏嬤嬤臉上露出些許喜色,「當時大阿哥的奶嬤嬤賈氏不是跟福晉一樣受傷了嘛,也不是多重的傷,卻死去了……可見受傷深淺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毒不好解,四福晉當時可是孫太醫親自出手救治的,皇上跟貴妃娘娘那裡也賜了不少好藥……現在看著是恢復了,誰知底下留了什麼暗傷呢,這對姑娘來說可是件好事。」
  旁邊的珊因和珊言聽了臉上現出喜色,彷彿看到了自家姑娘成了繼福晉的風光一樣。「可惜了,三胞胎好好的——」
  「住嘴。」妮莽衣喝了一聲,「以後這些話不許亂說,就算在自個兒的屋裡也一樣。」
  「姑娘的院子還是能說幾句的,只是進了宮就得小心了。」夏嬤嬤讚賞了看了眼妮莽衣,姑娘這兩年行事越來越周密謹慎了。對明面喏喏,眼底卻還透著幾分不甘的珊因珊言道:「四福晉出身富察一族,同是滿洲著姓大族,底蘊本來就不比烏喇那拉一族淺,歷代又都是君主的貼身臂膀,這宮中陰私瞭解的也不少,吃食不過是小道。」
  珊言努了下嘴,「咱們懂的手段四福晉都懂,那以後還能怎麼辦?」
  孝敬皇后留在內務府的勢力不大,卻也有一兩個得用的,新春時多分了些貢橘到乾西二所沒想到四福晉和奶嬤嬤都不怎麼吃,打著折騰壞三胞胎身體健康的主意是失敗了,倒是蘇氏的那個大格格鬧了幾回肚子。
  「誰說沒辦法對付,四福晉在三胞胎的滿月禮上不就受傷了嗎?」不是夏嬤嬤高看四福晉,而是人家有那手段本事,若想對付她,還是與其他人聯手,用直接粗暴的手段成功的可能還比較高些。
  「只怕經了那事,四福晉身邊的力量又會加強。」珊因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夏嬤嬤一愕,以皇上和四阿哥對四福晉的重視不無可能,就算他們不在意,四福晉背後的富察一族也會關心這個問題的。
  「不管怎麼樣,還是先過了這次選秀再談其他。」妮莽衣說道。
  「姑娘說的是,這是方才夫人打發人送來的兩件新衣,姑娘試試看合不合身。」夏嬤嬤深以為然,「奴才再跟姑娘說說這次參加選秀有哪些貴女……」
  「嗯。」衣服肯定是合身的,而且花樣款式艷而不俗,穿到身上硬是多了兩分嬌艷,她自己戀戀不捨地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脫下衣服。「跟額娘說還是換兩套素雅端莊的吧,選秀不過走個過場,沒必要爭芳鬥艷的扎其他秀女的眼。」
  「姑娘做得對。」夏嬤嬤十分贊成她的選擇,「這兩套衣服也不必退回,留著等姑娘大婚後再穿也可以。」
  妮莽衣笑了笑:「這幾年多虧了嬤嬤,嬤嬤一定要長長久久地陪在我身邊才好。」
  「只要姑娘不嫌棄奴才定然要侍奉姑娘一輩子的。」
  ……
  二月二十二這天,雲珠又收到了不少壽禮。
  雍正送了她一本親手註解的《三字經》,估計是聽弘歷說她每天都給三胞胎唸書的原因,又送了她一個汝窯天青無紋橢圓水仙盆、幾株蔫蔫的樹苗有金絲楠、紅豆杉、天竺桂、沉水樟及二十幾個南方進貢的楊桃。
  熹貴妃賜了她不少高檔次的錦緞綢布,大部份是雲珠目前不能用的,她將它們收進了空間裡,以後說不定轉世到原始社會,留著救急吧。
  弘歷送了她一對渾身雪白只有眼部一圈金毛的海東青,剛出殼的。好吧,剛出生的她還能養,大了她要怎麼訓練它捕獵……這個問題以後再考慮好了。她讓馮益在院裡的桂花樹上先給它們壘了個窩。
  福惠送了她一幅畫,畫上的三胞胎憨態可掬,雲珠細心地收了起來,打算等三胎胞長大後拿出來憶當年。
  和惠端柔還有沒見過面的淑慎公主給她寄來了草原的牛肉乾……雲珠覺得味道比自己做的好,不枉自己年節的時候給幾位公主送去各種吃食和有趣的玩意。
  傅恆跟著弘歷一起進宮,到了乾西二所看她,「本來想給姐姐送個人的,不過怕皇上跟姐夫有意見,所以決定送這個。」笑呵呵地送上一把製作精美的手槍。
  「呀,燧火槍?!」現代的時候雲珠有一次從鑒寶節目裡看到過一把燧火槍,才知道我國早在崇禎八年就發明了燧火槍,而網上更有一則笑話,說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時使用的居然是火繩槍,比燧火槍還要落後……清朝末年,可笑的滿清政府認為中國製造不出開花彈這種先進武器,需要從英格蘭進口,而攻入北京的八國聯軍從封存的明代的軍火庫裡發現裡面的炮彈無論從質量、射程還有殺傷力上都要高於英國炮彈。
  話說自開放海禁,嘗試海外貿易後,雍正便開始重視起火器營,重新研製起火炮和火銃。
  「對,這是大清新研製出來的燧火槍。」
  緊密的部件銜接,精緻流暢的花紋,雲珠簡直不敢相信,「居然做出來了!」
  傅恆看著她滿臉訝異欣喜地拿在手裡不住把玩,挑眉道:「還是七哥,從海外回來後建議皇上重新研製火器,還說明朝的火器也頗先進……結果我和四阿哥進了封存的大明軍火庫一看,果然發現了遂火槍,可比海外大部份國家使用的火繩槍先進多了,只是還不能大量生產。」
  「時代總是在進步,以前是火炮,然後又出現了火銃、火繩槍,現在又出現了燧火槍,總有一天,這槍會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輕便於攜帶,還能連珠發射。」她隨口說著,掂了掂手中的槍,重約半斤(按古代的算,八兩有多),長不及一尺(二十厘米左右),「真漂亮,我喜歡,謝謝了春和。」要搞到這樣一把槍,想必也要費一番工夫。
  站在門外的雍正和弘歷對視了一眼,不得不說,雲珠的這番話確實震懾了他們的心神。是的,時代在進步,總有一天,焉不知這燧火槍能演變到她所描述的地步,到時大清的鐵騎弓箭又怎能抵擋這樣的武器?!
  弘歷踏步進去,神色傲然:「明朝擁有這樣的武器,還不是一樣滅在我們大清手裡。」
  雲珠轉頭一看,連忙行禮請安:「媳婦見過皇阿瑪,皇阿瑪吉祥。」
  「起喀。」雍正擺了下手,「朕瞧著你彷彿不大贊同弘歷的話?」
  雲珠哀怨地瞅了他一眼,她哪有?女子不可妄議國事,您這是想幹嘛?
  雍正莞爾,「朕恕你無罪,有話直說。」
  「那媳婦就說說自己的愚見了。」瞟了眼瞪著自己的弘歷,她俏皮地朝他齜了齜小米牙,引來雍正的輕咳,這才道:「明朝的滅亡不在於它擁有的武器是先進還是落後,而在於它失了民心,同樣,大清取得天下那是大勢所趨,得道多助。再說武器吧,同樣的神兵利器,在爺和春和手上,能為皇阿瑪開拓疆土,落到媳婦手上最多只能拿來切切菜……」
  雍正大笑,「說得有理。」
  弘歷搖了搖頭,放下了懸著的心,對她道:「知道你今天會開小宴,皇阿瑪特意過來的,去準備些好菜吧。」
  「那我去了。」雲珠行了個禮,這才往廚房那兒去了。
  到了下午未正時分,弘晝攜著五福晉、福惠、五公主芷馨還有永璜都到了,雲珠準備了不少小孩子喜歡吃的雙皮奶、蛋塔等吃食,又難得地從空間裡取了食材,做了杏汁燉白肺湯、檸汁煎軟鴨、荷葉雞、糖醋魚、金菇炒鱔片、軟燒豆腐、雙味蹄筋、炸灌湯丸子、蒸絲瓜蒜泥、炒菜心、酸辣土豆絲、醋溜黃瓜、香菇豆腐餅、蜜糖蛋散……等一些簡單美味的家常菜。
  雖然菜色不如御膳房備的精緻,卻格外美味,很得雍正、福惠這兩愛挑食的人的喜愛。「這酒也不錯,醇厚爽口,是橘子釀的?」
  「是用橘子皮釀的,這種酒有清肺化痰的作用,開春後飲最好了。」雲珠說道,「媳婦釀了不少,皇阿瑪待會兒帶一壇回去喝?」
  雍正點了點頭,「兩壇,一壇朕留給怡親王。」
  您還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怡親王啊……雲珠只能應:「是。」




131、花影妖嬈各佔春(上)

  三月三,上巳節。
  時隔五年,雲珠又一次接到了由宗室貴婦發出的花柬——撇開守孝的那幾年其實她每年都有接到,只是沒想過要參加,不過今年不同,今年的「春禊會」由履親王富察主持。
  不過自己一旦答應參加,那些貴女們更會千方百計想著參加吧?
  弘歷彈了彈花柬,「想去就去,考慮這麼多做什麼。孩子就讓郭嬤嬤她們帶一天。」
  「嗯。」雲珠微點了下頭,想著自己也好久沒出宮走走了,去看看弘昆也是好的。「我還以為十二嬸會起名叫『清漪會』或『蟠桃會』呢?」笑了起來,三月三,可不是文人雅士最愛舉行「曲水流觴」的日子麼。
  「會名不是要與百花有關麼,春天是百花盛開的季節,又寓意各位貴女各具特色,相比之下『清漪會』或『蟠桃會』狹隘了許多,也不合適用。」他也跟著瞇起眼,似想起了什麼美好的事,「也不知履親王府會不會準備桃花酒?」神色頗遺憾,這種聚會男人是不能湊熱鬧的。
  雲珠一愣,捂嘴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地。
  弘歷想起昨晚自己在她那雪玉凝脂般的嬌軀上吮出朵朵桃花似的印痕,清艷絕美,芬芳四溢,身體熟悉地泛起一陣燥熱,傾身吻住她唇邊的笑意,低沉著聲哼道:「不然就別去了,你還欠我一支舞呢……」顯然戀戀不忘去年三月三她在桃林前跳的那支舞,那時自己的摒住呼息就怕伊人飛天而去,心跳之劇烈彷彿眼前般清晰。
  「欠著吧,我可沒說什麼跳。」她笑吟吟地,回啃了下他的下頜,「皇阿瑪說不定要到圓明園逛一圈呢,你有什麼打算?陪美人蕩鞦韆、放風箏?」
  他眉一挑,眼角眉梢儘是桃花般的笑意:「我留在家裡帶和徽她們可好?」
  雲珠睨了他一眼:「你可別後悔。」平日裡不過逗逗三個小包子,根本不清楚一整天跟他們處下來是什麼感覺吧,天使變惡魔呀。
  「我有什麼後悔的。」他摸摸鼻子,心下還真有些惴惴,三個小傢伙那麼可愛,會有什麼問題?做為阿瑪,陪他們玩一天也是應該的。
  是麼。
  翌日一早,雲珠梳妝打扮後帶著葉嬤嬤尚嬤嬤還有靈樞明心、王進保坐車出宮到了履親王府。
  一進王府大門就看到富察氏帶一男孩迎了出來,雲珠上前拉著她的手,「十二嬸怎麼親自出來了?」
  「難得你來。」富察氏笑容滿面,小男孩抬頭朝雲珠喊道:「四嫂。」
  「弘昆。」都七歲了,時間過得真快。雲珠拉著他的小手一起,跟富察氏一起往正院走去,「今天不用到上書房唸書嗎?」
  「師傅放了我們一天假。」弘昆很是高興地說,「一會兒我跟阿瑪要出去踏青呢。」知道四嫂要來,先來見見四嫂。
  「剛好我做了水晶桃花糕還有不少堅果,弘昆一會兒帶著路上吃。」弘昆越長大越像履親王允祹,淡雅溫和,不過笑起來左嘴邊有一個小酒窩倒是跟他額娘一樣一樣,雲珠見他的次數不多,每次見他別的變化與進步不說光身體也健康這一項,就替履親王福晉高興。一個女人,可以沒有丈夫,卻不能沒有孩子。
  這些年,側福晉方佳氏與庶福晉管佳氏各給履親王生了一個女兒,結果管佳氏的那個一生下來就卒了,方佳氏的那個養到了四歲也一場風寒去了,整個履親王府除了嫁到科爾沁十來年的長女只剩弘昆一個孩子更顯得分外珍貴。
  好在履親王與履親王福晉早年得了雲珠的建議,各種吃食補充營養,也讓弘昆學武鍛煉身體,倒是健健康康地長大了。
  履親王福晉這才見葉嬤嬤幾人手上捧了不少禮品盒子,說道:「人來了就好,帶什麼禮。」
  「不是您說的,難得來一趟嘛。只是帶了些美容養顏的花茶,沒事喝喝對身體也好,另外還有我親自釀的橘子酒、百果酒,春天喝也不錯。」
  雖然不與年輕的側福晉庶福晉爭妍,但能養顏養身又有哪個女人不愛的,自己看著也高興。履親王福晉聽她這麼講知道東西是她莊子上出、她平日無事自己做的,便讓身邊的盧嬤嬤收下了。「你自己也得注意調理身體,只有永璉一個兒子還是少些。」
  進了廳,見過了履親王,弘昆拿著雲珠做的糕點盒子跟一袋子堅果,興致勃勃地跟他阿瑪出門踏青去了。
  雲珠淺啜著端上來的熱茶,道:「太過頻繁地生孩子對身體不好,再說我去年才生了永璉他們三個,才出了月便又受傷,至少得再養兩年才行。」
  「你心裡有數就行。」履親王福晉笑瞇瞇地,「永璉他們三個又長了不少吧,上次見他們可是春節的時候,小手小腳跟蓮藕似的,可愛極了。」
  「和敬已經開始會坐了,不過一下就倒栽地上了,脊骨兒還沒長結實呢。」就算坐穩了也會被永璉那腹黑見不得姐姐好的給拉趴下來。
  「都五個月了,下個月應該就能坐穩了。」
  說了會兒三胞胎的趣事,雲珠又問起弘昆:「十二叔常常帶弘昆出門嗎?」
  「可不是,除了讀書習武,常常帶他出門,問出去幹什麼了,呵,琉璃廠的書畫、古董,莊子裡的、寺廟的……整個北京城就沒哪處不去的。」
  「十二叔這是在教導弘昆世事經濟呢,難怪我這次瞧著弘昆沉穩了不少。」雲珠笑了笑,只有真正愛孩子的才會這樣,以十二叔的親王爵位再更進一步也不過是從「多羅」進為「和碩」,或者延襲一兩代,差別不大,而要付出的卻難說了,想來十二叔也只願兒子平平安安的否則就該嚴厲地督促他讀書習武了。「聽福惠說他在上書房也常得師傅誇獎。」
  「這兩年多虧你在宮裡照顧他。」六阿哥之所以在上書房對弘昆和顏悅色地也是因為雲珠,這點履親王福晉還是清楚的。「每天下學回來就跟我講四嫂今兒又給他們送去了什麼點心,有多好吃……廚房李大娘做點心的手藝這兩年硬是長進了不少。」
  「小孩子喜歡吃東西是好的,我現在給和敬他們喂輔食,一到飯點那興奮勁就別提了。」
  ……
  又吃了些點心,下人來報:「稟福晉,怡親王福晉到、誠親王田側福晉到。」
  「你且坐,我去迎接。」
  「十二嬸且去。」雲珠心知肚明,怡親王福晉這是在操心弘皎的繼福晉人選,而誠親王如今跟恆親王一樣身體有恙,嫡福晉董鄂氏要操持府務又要照顧誠親王,這給誠親王第十一子弘易相看秀女的事自然由側福晉田氏代理了。
  誠親王在歷史上的結局算不上好,這人在奪嫡時就扭扭捏捏有心卻沒魄力,等雍正上台後時而奉承時而發牢騷並做出一些不滿的小動作來,反反覆覆,最後因怡親王薨逝他不僅晚到還面無戚容,惱得雍正最後將他幽禁了事。而這裡,歷史被雲珠蝴蝶了不少,出了天降神瑞、牛痘防天花、西北邊疆平定……等事件,雍正帝位越來越穩,朝野人心在望,他倒是老實了不少,沒被奪爵幽禁,也沒像歷史上雍正十年就去世,只是生了重病。
  雍正八年的淳親王允祐也生過一場大病卻熬了過來,怡親王允祥也是,都逃脫了歷史的命運,只不知這誠親王與恆親王是否也如此。
  怡親王福晉兆佳氏一來,如莊親王福晉郭絡羅氏、多羅貝勒弘璟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多羅貝勒允禧繼福晉祖氏……等其他的宗室福晉也陸續到了。
  眾人來到大廳見了雲珠,笑道:「原來最早到的是四福晉。」
  「只早了一步。」雲珠淺笑著給怡親王福晉莊親王福晉等福了□,「見過十三嬸十六嬸……還有二十一嬸。」
  幾人忙側身讓了半禮,其他人則避了開去,接著又給雲珠回了禮。
  「貴女們想必一會兒才到,不如我們先去逛逛滿園的春色,不然待會兒人多了可就不大方便了。」雲珠做為年輕一輩身份最尊貴的,見眾人呆坐在廳裡無聊便提議。
  「正是這個道理。」允禧繼福晉祖氏笑盈盈地表示了贊同。允禧允文允武,雍正和弘歷對他的感情不錯,不過熹貴妃就看祖氏有些不順眼了,誰讓允禧的嫡福晉是熹貴妃的妹妹呢,還是難產死的,自然對後來者的祖氏不待見了。祖氏也機靈,跟雲珠走得近,對熹貴妃敬而遠之,熹貴妃也拿她沒辦法。
  「你們年輕人就去吧,我們這些老骨頭可得歇歇。」怡親王福晉裝模作樣地捶了捶腰。履親王福晉莊親王福晉一左一右拉起了她,笑道:「我們可都還沒認老,走吧。」
  「怪不得滿城的人都要在這一天出門呢,這綠樹繁花的,看著心就舒坦。」怡親王歎道。
  園中有灼灼的桃花林,曲回的春溪,楊柳荷池,八角亭子,花廳,另有松柏槐桂等茂盛高木,又有當季山茶花、芍葯、梅花、春蘭、君子蘭、春鵑……玉蘭等花卉,可謂春意滿園,如錦如織。
  莊親王福晉笑容清爽:「你就是操心太多,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呀,只管好怡親王就得了。」
  「我倒是想,可到了那份上,不想操心也不行啊。」怡親王福晉瞅了她一眼,這人都忘了端柔公主出嫁那兩年的操心勁了。「你這可是事不關己呢。」
  「也是。」莊親王福晉自失地笑了笑。
  轉了一圈,慢慢地也有八旗貴女持著花柬前來。履親王福晉在雲珠耳邊道:「烏喇那拉.妮莽衣也來了,你可得有個準備。」
  怕她對上自己?不怕她不出手,就怕她躲著走。雲珠笑得雲淡風輕,「來就來,反正今日不見日後總會見的。」




132、花影妖嬈各佔春(中)

  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佔春風。
  春暖花開的日子,看著春蘭秋菊各具特色的受邀前來的滿蒙漢八旗貴女,雲珠心中忽然浮起這幾句詞,誰也不能奪了誰的風采,一花獨放不成春嘛。
  可能處的位置不一樣,參加這樣的聚會心情眼光便大為不同,審視的角度更多了一些,也更鮮明地感受到貴女們各自的風采。一開始,她們在諸位福晉和她面前言語恭敬優雅得體,待看幾位福晉態度和藹,又不與她們一處,漸漸地便放開了那拘束,像春日裡綻放的花蕾,鮮活嬌嫩。
  這一個過程,很能看出東西來,如,心態、教養、做派等等。
  在這些人裡,烏喇那拉.妮莽衣絕對是艷冠群芳的,她穿著一件水紅色纏枝蓮雲錦旗服,前襟、袖口、下擺鑲了寬寬的粉色邊,上面繡了水紅色蘇繡纏枝蓮暗紋,頭上戴支縷金攢珠挑花簪及兩朵桃粉色絨花,耳上綴著鎏金累絲玉蝶墜,手上帶著對白玉鐲,真是集艷麗、清雅、高貴於一體,站她旁邊,其他女子免不了黯然失色。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秀女都被她的氣場壓制住。像大學士查郎阿之女,納喇.佛拉娜就是一個,還未與之交談,雲珠都忍不住有些喜歡上這個小姑娘。小姑娘容貌只是中上,卻有著極動人的笑容,笑開來時彷彿含涵了世間最純粹美好的東西又帶了些說不出的灑脫歡快……與她說話的人縱然之前帶著憂愁,一會兒過後總能慢慢地平靜下來,轉怒為喜。
  另一位秀女瓜爾佳.欣榮,出身一等公石文炳那一脈,很不枉「瓜爾佳一族出美女」的這一說法,長得分外嬌柔可人,如果說烏喇那拉.妮莽衣是艷麗高貴的鬱金香,那麼她就是全憑風露發幽妍的凌波仙子了。
  她自以為表現得體,實際骨子裡的那種高人一等傲慢常常在她的言語及眼神中出現,尤其是對待漢軍旗的貴女時——這次受邀的有幾個姿質不錯的漢軍旗秀女。
  還有兩個漢軍旗出身的,一個是鄧氏,氣若幽蘭,容色雖不驚人,那幽幽淡雅的氣質卻也讓人難以忽視;一個是張氏,明媚的顏色連今天的陽光似乎都有幾分失色。
  其他貴女,大都容色平平,不與以上幾人湊在一起,那氣度也是端莊大方、溫婉可親的,更別說還有其他才藝有待展現。
  說到底,夠得上資格接「花柬」的女子,出身、容貌、氣度……及各項才藝,除了要有一兩樣拔尖,其餘的也不能太次,不然來一個出身好容貌佳卻又是沒腦袋的草包,主持花會的東道主也會被嘲笑沒眼光
  「各位能夠前來參加履親王府舉辦的春禊會,是難得的緣份,我們準備了幾樣姑娘們喜歡的活動……」聚會開始時,履親王福晉說了幾句感言,簡單介紹了王府為各位貴女準備了哪些活動,就讓姑娘們各自行動了,晚來的人自有人再去接待。
  大家都知道宗室福晉們每年舉辦花會的目的,也不矯情地各自尋了自己認識的朋友挑感興趣的項目加入,力求表現自己的大方得體的同時也展現自己的才藝。
  即便不認識,介紹引見一下,說上幾句也算交上朋友了,都是名門閨秀,扭捏畏縮的小家子氣情況是極少出現的。
  納喇.佛拉娜性子比較活潑,與幾個貴女湊在亭前的溪邊玩「曲水流觴」的遊戲,不過她總是心不在焉地,博爾濟吉特.薩仁拉了下她,語道:「輪到你了!」
  「噢。」佛拉娜收回目光,在眾多質地的杯子裡挑了個竹雕杯子,倒入半杯桃花酒,合了下什,將酒杯置入流動的溪水裡……
  「太好了!成功!」佛拉娜跳了起來,笑顏分外燦爛,關注著這一切的怡親王福晉見了臉上也不由浮出合意的笑容。履親王福晉問:「相中她了?」
  「心性灑脫,純摯,卻又不魯莽,跟她過日子應該不會有太多的傷心。」怡親王福晉下首微頜,反問,「十二嫂看如何?」
  履親王福晉早年察覺出弘皎的心思,雖不知近幾年他有沒有忘掉那年少青澀的感情,卻覺得找一個容貌性子與雲珠迥然不同的對弘皎來講也是好事,便道:「不錯。」
  能收到她發出的「春禊會」花柬,各方面條件都不會太差。
  「啊,運氣真是太好了!惠仙,下一個就是你了!」博爾濟吉特.薩仁喊道。她今年虛歲十三,父親是步軍統領阿齊圖,若不是年齡還小,以她的資格夠得上做宗室福晉了。怡親王福晉覺得她也不錯,就是年齡小了些。
  鄧惠仙挑了個犀角杯,倒了半杯酒小心地將杯子放入泉水中,結果杯子隨著水流行至一半就傾了。她怔了半晌,憾道:「我認罰。」
  「聽說你是個文才好的,罰你作花詩一首,題材嘛,也不為難你,這園中任意一種花都行。」瓜爾佳.欣榮說道,眼底掠過一抹傲色,無論從容貌還是出身,這鄧氏都不是她的對手,她的對手……她的眼光掠過正在另一邊作畫的烏喇那拉.妮莽衣,閃過一絲嫉妒。「這遊戲也進行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們到詩畫那兒看看?」
  「好呀。」
  「走了,你到底在看什麼?」博爾濟吉特.薩仁好奇地問佛拉娜,從剛才就發現她一直在張望。
  「我在看四福晉,她真漂亮。」佛拉娜說道。
  一襲明紅色地嬰戲蓮紋妝緞旗裝,襯得她膚色瑩潤,陽光下細膩得跟鍍了層光一般,鮮嫩得跟綻在翠玉枝頭的白蘭花一樣,彷彿一揉就能掐出汁來。而嵌著紅寶石的曲蛇形黃金頭簪、造型獨特的蛇形黃金嵌碎寶石耳墜和盤腕蛇形黃金鐲子更在她春水般的嫻雅裡透著令人無法忽視的雍容尊貴!
  她還未曾見過將紅色旗裝穿得這麼清艷、黃金首飾戴得這麼貴而不俗的女人!想到這裡,她不由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全神作畫的烏喇那拉.妮莽衣一眼,她也是極美的,只是跟四福晉比彷彿少了點什麼。
  「不過我最佩服的還是前幾年京師大地動時四福晉的表現,真是太為我們女子爭光了。」也許就是那種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淡定雍容吧,不是培養出來的,而是天生的。生而高貴,不單是指出身,面是從靈魂中散發出來的一種氣質,凌駕於眾生之上。
  薩仁顯然也心有慼慼地點頭:「聽說四福晉騎射也很好呢,不知那個烏喇那拉.妮莽衣是不是也很厲害。唔,四福晉身上的旗裝是妝緞吧,莫非是故意穿來刺激誰的?」
  像她們這種著姓大族裡出身的騎射都不會差到哪裡去的,不過要像四福晉那樣傳說中一弓三箭……那就懸了。再說到身上穿的衣服,佛拉娜撇了撇嘴,「她自己都挑了水紅色的衣裳穿了,不會在意這個的吧。」
  側福晉是不能穿正紅明紅的,妝緞更不是側福晉能用的料子。
  「而且以四福晉擁有的一切,她用得著刺激誰嗎?」不說四阿哥對四福晉愛重無比,膝下嫡子嫡女雙全,四福晉不論出身、才藝、能力,明眼都看得出穩壓烏喇那拉.妮莽衣一籌好不好?至於容貌,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啦,雖然她私心裡更喜歡四福晉那樣兒的。
  雲珠絕想不到自己成了一古代閨閣少女的偶像,她正跟莊親王福晉聊著新接到的幾位公主的來信,說起兩位公主竟同時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又是驚訝又是高興:「同時出嫁又同時懷孕,這也太巧了!」
  「就是。」莊親王福晉笑容滿面,「今天來履親王府也是因為知道十二嫂手上有你給的孕婦養身及育兒方面的資料,想著借去抄一份,給端柔送去。」
  「很好啊,我也有些東西,到時托十六嬸一道送去。」
  ……
  兩人聊了大半天,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爭吵聲,莊親王福晉這才省起自己的另一個目標還未達成,笑道:「坐了一陣了,過去看看?」
  雲珠頜首。
  「怎麼了?」氣氛可有些僵啊。
  站在外圍的莊親王福晉一開口詢問,旁邊一位貴女剛開始還不知道是她們,等反應過來嚇了一跳,忙將事情起因講了一遍。
  原來鄧惠仙在玩「曲水流觴」時運道不好,桃花酒傾於泉水中,便認罰做了首桃花詩,大家都覺得不錯,另幾位貴女卻不太服氣,相執不下時,一位叫黃秀雲的指著一旁烏喇那拉.妮莽衣堪堪掛好的畫道:「有能力就再賦一首關於海棠花的詩呀,烏喇那拉姐姐的這幅《春園海棠》也不是什麼詩都配得上的,畫好詩好,這才相得益彰。」
  是不是舉辦的花會活動都差不多所以刁難人手段也是大同小異?莊親王福晉是見慣了,雲珠一時間卻有些古怪的感覺,畢竟她也曾是這種事件的主角。
  場中幾個當事人卻還在繼續——
  「你說賦詩就賦詩啊,可真了不起,我差點以為眨眼就到了復選呢。」瓜爾佳.欣榮諷刺道。
  好毒啊,佛拉娜和薩仁連忙咬住嘴唇,就怕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黃秀雲氣紅了臉,又不好在這方面與她爭辯,「我不過覺得她寫的桃花詩當不得這麼多人的稱讚,想著她若有真才便再賦一首給我們瞧瞧,你們既不願意我還能強押著不成?」說完,她人也冷靜下來了,在這種場合沒必要爭這種無謂的輸贏。
  她的決定的是對的,履親王福晉和怡親王福晉也走了過來,眾人紛紛讓路,這才發現了立在後頭的莊親王福晉和雲珠,心下不由有些打豉,剛才沒做出什麼失儀的舉動吧?!
  履親王福晉做為東道主,淺笑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瓜爾佳.欣榮道:「沒什麼,我們正討論烏喇那拉姐姐畫的這幅海棠花正缺一首詩配呢。」
  雲珠看去,原來烏喇那拉.妮莽衣畫的是一幅垂絲海棠,花垂如珠,曼卷如絲,色如胭脂輕點曉天明韋,清雅妍麗,滿園的春色成了它的陪襯,成了淡淡的粉影。
  「確實畫得不錯。」履親王福晉讚道。海棠可是花中貴妃呢,這烏喇那拉氏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這時烏喇那拉.妮莽衣突然開口了,「四福晉的詩才也是有名的,當年莊親王府的菊花詩如今還是不少閨閣少女的傳誦佳作呢,不如請四福晉今天也湊個興?」說著竟將蘸了墨的筆遞了過來。
  她這是覺得只有四福晉才配得上為她的畫題詩了?此言此行,不僅黃秀雲深覺方才自己唐突,連鄧惠仙、瓜爾佳.欣榮眼中都閃過一絲不悅。

點名簿 2016-6-17 16:56

133、花影妖嬈各佔春(下)

  她若不遞筆,雲珠還覺得一切只是湊巧,可她這一遞,雲珠直覺有些不對勁了。烏喇那拉.妮莽衣似乎過於急切了些?!
  不過是賦首詩,還能有什麼陷阱?她笑了笑,眼光落到那幅海棠畫上。
  海棠?自己做過關於海棠的詩……是雍正六年的生日宴,寫的是《紅樓夢》中林黛玉的《詠白海棠》,難道烏喇那拉氏也知道這事?不無可能。
  那她今天弄的這一出,是以為自己會將舊作拿出來用?將來這事傳揚出去,自己便脫不了一個拿舊作湊數賣弄的名聲,這文人名士最討厭的就是對文不誠的人,別的婦人也就罷了,自己可是皇子福晉,未來的國母,要求自然與她人不同。
  有這樣的污點瑕疵在,只怕連以前建立起來的好形象都被破壞光。自己母儀天下時面對其他人的指點還可能保持一貫的淡定眾容、理直氣壯?!或許到時還會出來個什麼事情抹黑自己……
  就算自己不用舊作,將詩題到她的畫上,無形中她也將自己提到與自己並肩的位置上,說出去,只會提高她的形象……這女人也成功地讓自己成為她宣揚自己的踏腳石。
  「那我就來個拋磚引玉吧,海棠我也喜歡,不過更喜歡白海棠些,就寫首《詠白海棠》吧。」這次沒有看錯了,烏喇那拉.妮莽衣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雲珠勾了勾唇,揮毫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寫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這詩一出來,烏喇那拉.妮莽衣神色微不可覺地滯了下,眼底閃過一絲怨毒,覺得這詩從頭到尾無不在諷刺自己,身上的衣裳首飾,還有自己天生的麗色,都是那麼地庸俗,不是出於天然,更沒有冰露砌就的高潔靈魂……而自己此時此地做為,也無大家閨秀所重視地自珍芳姿,反而拋頭露面,招聲引名。
  以花寫人,反映出了詩者穩重、端莊、淡雅、寧靜、清潔自勵的內心世界,就她們這些閨閣女子也能看出這花立意高,有身份。
  或許,她們該秉守寧靜自信的內心,而不是人云亦云,與他人爭一時之長短。其他旁觀的貴女若有所思地想著。
  「可惜了,這麼好的詩偏偏與烏喇那拉姐姐畫的垂絲海棠不符……」
  知道你也別說出來呀!在場的大部份貴女都是長居京中,出身著姓大族勳爵之門,對於今年選秀之後烏喇那拉.妮莽衣就要指給四阿哥做側福晉的事心知肚明,此時聯想起方纔的事,看烏喇那拉氏的眼光就有些深思,城府淺些的甚至露出了鄙夷不屑之色(出於嫉妒?),都覺得四福晉寫這一首《詠白海棠》是故意不如烏喇那拉.妮莽衣的意,不然傳出去,堂堂皇子嫡福晉給側福晉繪的畫題詩也太掉價了……
  「字也好漂亮!」佛拉娜說道,薩仁也點了點頭,她最多只認得那些漢字,能寫上兩個,但要寫得這麼流暢秀麗……做夢都不太可能出現。
  「畫好,詩也好。」履親王福晉指揮身邊的春和,「收起來,這兩作品留做紀念。」
  莊親王福晉壓住雲珠題詩的宣紙,笑道:「不如送我吧,我一定好好珍藏。」
  「十六弟妹可不能橫搶呀,要知道當年四福晉在金英會上留下的那兩首《詠菊》可還在你手裡呢。」
  我冤啊,那兩幅真跡都被四阿哥打劫走了啊!莊親王福晉有苦說不出,只能道:「四福晉的手跡你還少嗎,像我跟十三嫂就是想要也沒地兒找呢,多少年才碰上一回……」
  難道自己的手跡還有珍藏、升值的空間?向來對古董沒什麼愛的雲珠為自己這一想法失笑不已,反正自己沒蓋印章,她們誰愛拿拿去。
  這時,盧嬤嬤匆匆來到園裡,「稟福晉。」
  周圍的貴女們一看有事,紛紛走開,佛拉娜拉著薩仁道:「我們去投壺。」「好啊。」這個活動很合薩仁的心意,像下棋、繪畫之類,她可不愛。
  「什麼事?」履親王福晉微訝的問,沒什麼大事盧嬤嬤不會來打擾的。
  盧嬤嬤沉穩道:「四阿哥來接四福晉,說有事要去辦。」
  履親王福晉轉頭看雲珠。
  雲珠:「……」她根本不知道有這一碴兒好不好,難得來履親王府,她還想待會宮門下鑰再回呢,現在,日頭還未當午呢。
  莊親王福晉一見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事實上她也比其他人更明白弘歷對雲珠的感情早在她還未選秀指婚就已開始,對她除了夫妻之情,更有男女初初的戀愛之情,不由笑了開來:「真是一會兒都離不得!」
  「說不定是有什麼事。」允禧福晉祖氏道,「和敬她們仨不見了額娘這麼久,鬧情緒吧。」
  雲珠笑了笑,對履親王福晉道:「十二嬸,那我先走了。」歉意地向各位親王福晉福了下身,又對伊爾根覺羅.淑蘭等人行頷首禮。
  「我送你出去。」履親王福晉轉身對怡親王福晉等人道,「你們隨意啊。」
  「不會同你客氣的。」莊親王福晉爽快道,怡親王福晉有了滿意的媳婦人選,心情大好,笑道,「可得快去快回,晚了這裡好吃的好喝的……還有美人,可都歸我們了。」
  履親王福晉莞爾,「看來我得快些回來當護花使者了。」
  旁邊的祖氏等人見她們打花槍,都不由掩了嘴笑。
  ……
  「雲珠。」見履親王福晉陪著心心唸唸了大半天的妻子從後院轉進大廳,弘歷立時站了起來,訕訕地受著履親王福晉滿是揶揄的瞪視,喊了聲:「十二嬸。」
  「人可是半根頭髮都沒少,看仔細了。」
  弘歷耳根一熱,「哪能呢,這不難得有空想著帶她去逛逛嘛。」這花會有什麼好參加的。
  履親王福晉也知道雲珠出來一趟不容易,也不太為難他。
  到兩人坐進馬車時,雲珠瞟了某人一眼,「不是說要在家裡帶和敬他們嗎。」
  想到出門前,被扯出髮絲的辮子,被尿濕的長袍,被啃得滿是口水的臉……弘歷汗然,「呃,他們睡了。而且,我想你了!」摟住她柔軟的腰肢,親親吻吻。從早上看到她這一身的打扮就開始想了,這麼美的雲珠,怎麼能便宜別人,當然要拴在身邊了。
  「現在大部份人都到京郊踏青去了,街上肯定沒什麼人,你不想逛商舖嗎?」
  問題是沒有遊人和小攤販的街有什麼好逛的,在這缺少娛樂的古代……雲珠無語。不過她長這麼大確實也沒逛過幾回街,難得他有這個心,她也不打擊他的積極性了。
  沒想到上巳節的這一天,往福隆寺的這條百貨街還挺熱鬧,有賣桃枝、鮮花的,有賣花鳥魚蟲草的,有賣花糕吃食的,更有一些賣小玩物的攤子……弘歷略顯訝異,雲珠笑道:「有能力去踏青遊玩的都是家境不錯的人家,可這世上還是普通老百姓居多,像這種節日,都是他們賣點物什貼補家用的好時候呢。」
  弘歷點了點頭,下了馬車陪她慢慢逛,兩人給三胞胎買了撥浪鼓、緞布和木頭制的疙瘩球、梨木雕的各種小動物、彩色泥人、木頭雕的小水車……雖然比不上雲珠畫出來讓下人去做的各種益智玩具,卻也極有民間特色。
  兩人又偷偷摸摸買了不少特色小吃,在葉嬤嬤和吳書來兩人又不贊成又擔心的目光下嘗了個味道,也不敢多吃。
  至於其他珠玉綾羅則沒看上什麼好的。倒是在一舊書攤淘了兩本遊記,讓弘歷又回憶起自己也曾苦等新書出來巴巴買了送到富察府上的經歷。
  直逛到了晚膳的時間,兩人乾脆找了間不錯的酒樓吃了飯才回宮。
  當然了,一回去面對的是三胞胎「哇哇哇」的魔音穿腦哭喊聲,還有哭得紅紅的包子臉……



134、推波助瀾(上)

  「珊言姑娘,你怎麼過來了,沒跟姑娘去履親王府參加花會?」
  烏喇那拉的廚房管事白嬤嬤一見她,那張嚴肅的臉立即變成笑容滿面,廚子和打雜的下人見了不免心中嘀咕,暗罵她拍馬屁,不過這府中上下都知道大姑娘是要做皇子側福晉的,將來更是皇妃、皇貴妃……說不定連皇后都做得,以姑娘那驚人的美貌,四福晉就是再賢良淑德也綁不住男人的心吧?因此,不只是白嬤嬤,這府中不論哪個管事哪個下人,見了大姑娘院裡的人都是笑臉相迎態度極好的,更別說是大姑娘身邊珊因和珊言這兩個大丫環了。
  「有夏嬤嬤和珊因陪著姑娘呢,我過來拿食材給姑娘做些愛吃的。」珊言淺笑道。
  白嬤嬤也知道大姑娘最是挑嘴,最愛吃的便是珊因做的水晶梅花包和蓮蓬豆腐,便道:「今天採購的新鮮食材都在這兒了,珊言姑娘儘管挑。」
  「那可多謝白嬤嬤了。」珊言挑了自己需要的食材,又對白嬤嬤交代了幾樣烏喇那拉.妮莽衣愛吃的菜,完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怕姑娘去了履親王府沒碰著愛吃的,寧願餓著肚子回來。」
  「外道什麼,為主子做吃的不就是我們這些人的本份麼。」白嬤嬤又說了幾句珊言貼心為大姑娘著想,難怪得大姑娘看重之類的話,這才送走了她。
  珊言拿著食材回了烏喇那位.妮莽衣住的清泖院,鑽進小廚房就將烏喇那拉.每日必喝的補湯燉上,又開始切切剁剁做起水晶梅花包。做好了餡料,她放了幾勺香菜油下去,做包子沒有油是不好吃的,太油膩了主子又不喜歡……
  她是個孤兒,從小被人收養,收養她的是個在酒樓做過廚子的李老頭,他教了她不少美味的吃食,也跟她講過不少吃食方面美容養顏的道理,常用這種上好的沒什麼「青味」的香菜油,可以讓人的臉上保持清爽潔淨,不那麼油膩也不容易長疙瘩,更有散火消腫毒等作用。八歲的時候收養她的李老頭兒病死了,家裡的錢早在延醫用藥時用光了,不得已她才用賣身的錢葬了老頭……她一個小女孩無依無靠,就算想去做工找活幹別人也不收,能進家風好的大戶人家府邸做丫環是最好的選擇。
  而她的手藝成功地使她被挑到了這府上的大姑娘身邊伺候,慢慢地,她憑著自己學到的手藝及吃食上美容養顏的道理得到了烏喇那拉.妮莽衣的看重,升了一等丫環。
  這樣倍受主子看重又得下人尊重的日子實在比在李老頭身邊舒服風光多了,當老爺和夫人問她願不願意簽死契陪大姑娘進宮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進宮,會更風光吧?
  腦子裡漫無邊際地想著,手上的動作一點也不慢,將包子蒸上後,她又做起了翠玉豆糕,這也是姑娘喜歡吃的點心。只要能用上油的,她通通用香菜油,這也是姑娘愛吃她做的菜餚點心的重要原因,其他人雖也用菜籽油,多少卻將那「青味」帶進菜裡,而花生油香雖香,吃慣了菜油的姑娘卻說有股子怪味不愛吃……
  聽到小丫環來報姑娘回來,珊言忙回屋收拾了下自己,才回小廚房親自端了吃食到主屋,還未進門,就聽夏嬤嬤說道:「四阿哥和四福晉少年夫妻,四福晉又色色不差,自然感情和諧,姑娘就是再好,沒處過日子便沒有恩愛,對男人來說也只是鏡花水月,哪能相比。」
  「姑娘,夏嬤嬤。」珊言進去,將東西放好,見姑娘坐在玫瑰椅上神色沉鬱,珊因也是斂神垂目地,心中有些惴惴地福了下身,「奴婢親自做了些點心又燉了湯,姑娘要不要用點?」
  夏嬤嬤歎了口氣,親自過來將湯端給烏喇那拉妮莽衣,「姑娘圖的是將來,說不定是十年、二十年的日子,姑娘可不能耐不住這氣。喝點湯吧,別跟自己身子過不去。」
  「嬤嬤,我都懂,就是這心裡不好受。」難道她的一生她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家族為了地位麼?她也希望,那個男人能想著看她一眼,能在知道她存在的情況下對她心存期待。
  夏嬤嬤眼中閃過一抹厲色,遂又恢復了慈和的模樣,歎道:「……姑娘,丟了心的女人在宮中是活不長的。」
  活不長……旁邊看得清楚的珊因珊言心中一顫,往日她們也沒少聽夏嬤嬤說過到了那天底下最尊貴的地兒要管住自己的心管住自己的嘴,連睡覺都得提著兩分心,可她們聽是聽了,但從沒這一刻覺得冷,對夏嬤嬤心中隱隱生了絲恐懼。
  姑娘這樣的天姿國色四阿哥難道不會喜歡嗎,連她們這些在姑娘身邊服侍的有時都忍不住要驚艷失神呢。
  尤其是珊因,今天去了履親王府,才發現以前覺得滿京城沒有哪家姑娘比得上姑娘的想法是多麼地可笑,這些受邀參加春禊會的滿蒙漢貴女個個氣質優雅,端莊的、溫婉的、清雅的……即便貌不出眾,也必是出身高貴,才藝驚人,何況,還有那麼幾個容色與自家姑娘是春蘭秋菊,難分軒輊。以前與姑娘往來的族親姐妹、閨閣密友也不過兩位收到了花柬,可見自己就如井底之蛙,以前姑娘與閨友相聚聽她們稱讚哪家貴女還道是客氣的誇道,如今真真見了,才知道,她們說的是真的。
  可是,也不只她這樣啊,烏喇那拉府上的人,從老爺夫人到下面的奴才哪個不如此想?!大家是不是將姑娘的前程想得太好了?
  見到四福晉的那一刻,看到她輕描淡寫就在各方面穩壓了自家姑娘一頭,她多少能感受到姑娘的壓力。
  那樣的四福晉,容貌氣質難描難繪,她實在想不出什麼詞來形容,只記得曾見過一位納喇家的姑娘,用琉璃盤子盛了水,裡面放了一朵含苞半綻的白蘭花,水湄芳香,雅逸清靈,溫潤鮮妍……四福晉身上似乎就有那種通透的高貴與清雅。
  那種美,不是外表上的美麗裝飾就能補足的。
  妮莽衣畢竟受過夏嬤嬤幾年教導,很快收拾起心情,道:「嬤嬤別擔心,我只是覺得氣餒,我真的爭得過四福晉嗎?我覺得我今天設的局似乎被她看破了……乾西二所還有個高氏呢,想來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溫熱的湯一進腹部,胸口的郁氣去了不少,飢餓感頓時上來,她朝珊言笑了笑,開始就著包子吃起來。
  「四福晉自然不容易對付,她要是個簡單的怎能令皇上還有四阿哥對她這麼喜歡?只不過,這後宮最重要的就是『平衡』,首先皇上和四阿哥就不會讓富察家坐大,在後宮一枝獨秀。所以,必要時,貴妃娘娘也會站在你這邊,高氏蘇氏她們你也可化阻力為助力……這後宮爭鬥向來就不是簡單的,能不費勁就扳倒的敵人不是她自己找死就是別人推出來送死,挖坑讓你跳。」夏嬤嬤淡淡地說道。心中卻再次歎息,皇后娘娘,您選的人真的會成功如您所願恢復烏喇那拉一族的榮光嗎?
  教導了烏喇那拉.妮莽衣幾年,她還是瞭解這位姑娘的性子的,勤奮有餘靈慧不足,骨子裡有種天真的執著,如果不嫁入皇家,她會是個不錯的當家主母,規矩手段都不會差,這容貌也能得丈夫歡心,可皇宮那是最不缺美人、最容不得感情用事的地方啊。
  只是自己也是後退無路了,除了跟著她進宮,為烏喇那拉一族爭到底外,她也沒有別的路子可走。
  「我知道了。」妮莽衣受教地點了點頭:「嬤嬤和珊因回去歇著吧,可別累壞了。我這裡有珊言就行了。」
  「是。」夏嬤嬤和珊因行禮退下了,她們確實又累又餓,夏嬤嬤還好跟其他貴女的僕婦一起待著說話喝茶吃點心,珊因卻是全程跟著烏喇那拉.妮莽衣的,主人不吃的東西她不敢吃,更何況她也沒資格吃。
  妮莽衣沒再說話,用完了膳就讓珊言將東西撤了下去,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待著。她知道父母對她寄望甚深,知道為了培養扶持她烏喇那拉一族付出了很多,可真正讓她堅持走到這一步的是四阿哥,是那個俊雅尊貴的男人。
  直到今天,她才承認這一點。
  讓她沮喪的不是今天的風光被四福晉壓過,也不是煞費苦心設的局沒能成現,而是四阿哥對四福晉的感情,是園中那些貴女嘲笑的目光,彷彿自己是賣弄了半天卻沒人欣賞的丑角……到頭來,一場空。
  她不甘心!
  命運讓她不得不走上這條路,命運讓她愛上他,那麼她就要爭到底,總有一天,她會與他並肩站在一塊兒,他和她才是夫妻!他的目光,也只會停留在她身上!
  為了這個目標,她需要夏嬤嬤,她需要烏喇那拉一族的勢力……
  三月中旬,乾西二所,富察.芙靈阿的蘇寶柔在例診中把出喜脈,蘇寶柔懷孕三個月,富察.芙靈阿懷孕一個多月。
  隔了五年,終於又有了身孕,富察.芙靈阿喜極而泣,而蘇寶柔更是面泛紅光,一臉地滿足,她腹中的胎兒已經三個月了,再小心一段時間這胎就坐穩了,想到女兒現在還時不時受點風寒、鬧個肚子,身體看著就比福晉的三胞胎還弱,她就忍不住恨金氏高氏,這次,她一定要好好護住肚子裡的孩子。
  兩人各懷心思,渾然不察,廳上高氏那燦笑恭喜的臉上,冷冰冰的眼底是扭曲且嫉恨的暗光。珂里葉特.果新同樣笑不達眼底,手裡的絹帕已被絞得不成形。
  雲珠高高坐在地屏長榻上,喝著茶,她的耳目早就將她們懷有身孕的事告訴她了,她並不以為意,蘇氏生了和安本就有些傷身子,還中過月根草的毒,居然這麼快又懷胎……如果她是有意的,那麼這個女人就太傻了,再這麼幾次下去,身子就垮了。
  不過也許人家是容易受孕的體質,瞧珂里葉特.果新眼裡那深深的羨慕嫉妒……要說弘歷到她們倆人屋裡的次數差不多,更甚者蘇寶柔還有段懷孕的時間沒侍寢,可人家是三番兩次地懷孕,珂里葉特.果新呢,則次次失望。比起富察.芙靈阿,她更嫉恨蘇寶柔吧,人人渴求不得的孩子她得來太容易。
  等蘇太醫將所有人都診過脈,確定只有這兩位受孕,雲珠放下茶盞道:「辛苦蘇太醫了,王進保,帶蘇太醫下去領賞。」
  「謝四福晉!奴才告退。」蘇太醫行了禮跟王進保退了出去。
  「好好養胎,我和王爺盼著你們再生兩個阿哥。」轉頭又對其他人道:「富察格格和蘇格格如今有了身孕,你們侍候爺要更加盡心。」
  「是。」金氏等人眼底這才有了些喜氣,福晉的意思可不是讓她們這段時間抓緊侍候爺,給爺開枝散葉麼。
  「高妹妹?」
  「啊?」高露微回過神來,「福晉有何吩咐。」
  雲珠笑了笑,「過了這次選秀乾西二所估計會再迎進一位側福晉,本來呢,這事早該辦的,只是高妹妹身子沒養好我也不好讓你受折騰。咱們這乾西二所,除了正院就數三進院那兒的金風院和玉露院比較大,是按側福晉的規格建的,你瞧個日子就選一處搬過去吧。」
  高露微欣喜道:「多謝福晉。」
  若真等到烏喇那拉.妮莽衣指進來自己才搬過去豈不是表明了自己矮她一層?高露微自是不願的,可四阿哥和福晉不開口,她也不能要求說自己想搬過去住啊。這下好了,福晉讓自己先挑,這是給自己第一側福晉的臉面。
  她喜滋滋的,忽又聽雲珠道:「側福晉婚禮的洞房是要直接設在那院子的,你挑好了郭嬤嬤也好趕緊添些擺設進去。」
  婚禮?洞房?高露微有些怔忡,這烏喇那拉氏是選秀直接指給爺做側福晉的,她有婚禮,有嫁妝……如果她再有孩子,自己擁有的這些又算什麼?!
  雲珠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陰毒,唇角勾了勾,再緊密的聯盟也只是聯盟,總歸是有罅隙存在。自己早年布下的暗棋雖然破壞、減少了烏喇那拉.妮莽衣生育機率,可不保險啊,也讓高氏出一出力吧。從選秀到大婚步驟,這一過程至少也有半年時間,夠高氏佈置了。
  富察.芙靈阿幾人注意到這一點,心中皆凜然,這福晉明顯是在挑撥啊,奈何,高氏若想爭這一口氣就不得不順著她的意往下走。
  消息報到皇帝和熹貴妃處,兩人都沒什麼表示,到了晚上,雲珠和弘歷商量過後才賞了東西下去,並對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承諾,若是成功誕下子嗣就提她們為庶福晉。
  且不說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的驚喜,聽到這個消息,珂里葉特.果新又驚又怒,本來大家都是格格,現在高氏成了側福晉她沒話說,畢竟她是付出了肚子裡的孩子又對爺和福晉「有恩」,可若連富察氏和蘇氏都被抬位份,那自己豈不成了墊底,臉面都丟盡了!?
  她又氣又恨,撲在床上大哭了一場,第二天就病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前天跟妹妹去逛母親節父親節禮物,吃了頓粉絲、包子,結果就肚子痛了一整天,跑了兩次廁所……哎,連鎖店的東西也有不新鮮的,中國的食物真讓人擔心。俺這種腸胃脆弱的,可怎麼活呀。




135、推波助瀾(下)

  一個小小的又不得寵的皇子格格生病自然沒什麼人去關注,便是雲珠也只淡淡地吩咐人去請太醫,完了也不再關心。
  宮中向來不缺乏新話題,這邊乾西二所剛傳出好消息,鍾粹宮的高常在還有景陽宮的祿貴人(董鄂氏)也先後傳出了喜訊。當天,雍正就下旨讓祿貴人的父親董鄂.圖杷襲了他哥哥在康熙四十年被黜的一等候爵位。後宮人人猜測,皇上對祿貴人肚子裡的孩子很是看重。
  「我就說能在惡毒日生出孩子的定是個晦氣的,這不,連帶著給我添堵!」熹貴妃聽到這消息氣得頭「突突」直痛,心口差點喘不過氣來,一套胭脂水釉色描堆暗花的茶具被掃到了地上。
  「……仔細氣壞了身子。」秦嬤嬤連忙將她攙扶著坐到榻上。熹貴妃一手扶著頭,一手拳著狠狠地捶了下榻,「弘時沒死,李氏那賤人苟延殘喘勾得皇上心懷愧疚,連帶著鍾粹宮的人也得益……」安貴人張常在是潛邸的老人了,早色衰愛馳無寵無幸,自己居然忘了還有個雍正八新進宮的高氏,「要是高氏生下皇子,李氏那賤人還不得又抖起來?!」
  秦嬤嬤淡淡地,「您生什麼氣啊,高氏就算生下皇子那也是漢軍旗的血統,不但沒威脅,相反還有利於主子您的名聲,想想孝敬皇后在時這後宮可有這麼多的嬪妃誕下皇子公主?齊妃娘娘就算將他抱到跟前養也是一樣的,對主子和四阿哥造不成威脅。退一步講,就是孩子養大了那也得十幾二十年的時間,您覺得齊妃她還能活這麼久麼?」
  旁邊的春桃機靈地上前將瓷器碎片掃好,退了出去。
  「我也知道,我就是覺得憋氣。」熹貴妃喘著氣,不僅是富察.芙靈阿連蘇寶柔也生出了幾分不喜來,「那個祿貴人又是怎麼回事,不是說整日躲在景陽宮偏殿病體憔悴不能出來見人麼?」
  「是除夕那天皇上到景陽宮接神時見的面,沒過幾日便承了寵。」秦嬤嬤掌握著承乾宮的消息來源,對這些心中是一清二楚的。
  「我怎麼沒印象?」熹貴妃皺眉,忍耐地問,打蛇不死,這個祿貴人絕對是大患。
  「您那時頭痛,看也沒看就蓋了鳳印。」秦嬤嬤也很不解,「高嬤嬤已經讓人在吃食和熏香上動了手腳,沒想到她還是懷上了。」眼神慢慢轉為警惕。
  高嬤嬤的手段自己還能不清楚?!熹貴妃咬牙,氣恨難消,「定是耿氏暗中幫手。這些年她處處跟我作對,早忘了當年我提攜她的恩情。」
  主子當年和裕妃皆只是格格,實力不足與福晉及兩位側福晉抗衡這才聯的手,說不上提攜,只是主子侍疾有功又搶先懷了四阿哥成功請封側福晉,後來也確實照拂了裕妃,只是,裕妃也幫手了不少……這些事,哪裡說得清?秦嬤嬤忖著,道:「裕妃娘娘倒不是那種管到底的好心腸,她跟主子畢竟相交多年,五阿哥跟四阿哥又感情好,她犯不著為個貴人惹主子和四阿哥不高興。奴才想,這可能是祿貴人一手策劃的,」她臉上現出淡淡地憂慮,「真是如此的話,倒是要防了。」
  承乾宮對祿貴人可是有著「殺子之仇」的。
  「讓她生!我倒要看看這孩子她生不生得下來,養不養得活。」熹貴妃眼底閃過一抹冷厲陰狠之色,這麼多年了,她手頭上也不是沒有人命,區區一個董鄂氏,一個貴人,犯不著她自己動手。
  秦嬤嬤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奴才倒是擔心主子的身體健康,這兩年,主子頭痛的症狀是越來越嚴重,發作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說到這個熹貴妃就煩躁,誰不愛無病無痛、長命百歲?!「這補湯天天喝,身體卻沒見好多少……你說,會不會是玉蘭果的問題?」
  秦嬤嬤一驚,遂又恢復平靜地搖了搖頭,「不可能,這個高嬤嬤早暗中查過,四福晉給您的玉蘭果和她給子爵夫人、履親王福晉是一樣的。」
  熹貴妃臉色陰沉,她也覺得不可能是玉蘭果的問題,難道是自己的吃食出了問題?想了半晌,沒個頭緒,腦袋反而更痛了。她揮了揮手,「請太醫來看,我先歇會兒。」
  秦嬤嬤扶著她躺好,又喊了春蕙進來給熹貴妃按揉腦穴,才讓太監張保去傳太醫。
  ******
  人間四月芳菲盡,而對於皇宮,卻正是芳菲鬥艷的時候。
  選秀,意味著這皇宮又要進新人,不僅秀女們戰戰兢兢,宮中的嬪妃又何嘗不是戰意高昂?她們保養著自己如花的容顏,穿著最好看的衣帶,戴著最美的首飾,試圖最最美的一面引起帝王的注意,邀得帝寵。
  皇上雖然年紀大了,又是出了名的熱愛工作崗位,對美色不怎麼熱衷,可身體卻健康著呢,除了以「謀逆」罪被抄家滅族的李貴人,上一屆選秀進來的可不是個個都懷過身孕嘛,個個憑著誕育之功進封位份,特別是景陽宮的祿貴人這都是第二次受孕了。
  說起祿貴人董鄂氏,沒個人不眼紅的。
  第一次懷孕雖然沒能成功誕下皇子皇女,祿貴人從答應晉了貴人,第二次懷了胎,孩子還沒生下來娘家卻復了爵,承爵的還是她父親!而且她承寵真的不多,寥寥幾次,竟然就受孕兩次,真的很讓人羨慕嫉妒。
  而住在承乾宮的謙貴人更是憑著誕下皇子的功勞從一個低下的包衣宮女子晉為貴人……而只要有皇子在,再進位份不過早晚的事。
  還有永和宮的顧嬪、容貴人、延禧宮的常貴人……
  還沒孩子的想有個孩子,有了孩子的想再懷一個,生個皇子……趁著新人未進宮爭寵,趁著熹貴妃病倒、裕妃寧嬪顧嬪主持選秀,她們得抓緊機會了!
  這後宮暗波湧動,在乾清宮的雍正卻不怎麼理會,接到秦嬤嬤前來稟報熹貴妃病重無法主持選秀的情況後,他便下了諭旨讓裕妃主持,寧嬪顧嬪協理,宮務則暫時由四福晉理著……
  雲珠接到諭旨後帶著葉嬤嬤尚嬤嬤到承乾宮與秦嬤嬤做了交接,當著躺在床上的熹貴妃的面道:「按理說,額娘病重媳婦該一刻不離地侍奉榻前,可皇阿瑪交下的這重任媳婦實在是不敢疏忽,一些不懂的還需額娘指點。」
  熹貴妃聽她這麼說,知道她接過宮務還會事事詢問自己,不會擅做主張,略顯冷淡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哪知雲珠的話還在繼續,「幸好現在還有個側福晉,她多少也能替王爺和媳婦盡點孝心……額娘也快些好起來,這選秀還要靠額娘把把關,多替王爺挑幾個可心人伺候。」
  讓高氏那個包衣奴才來侍候照顧自己?熹貴妃好不容易順下心頭的那口氣,道:「不用了,我有秦嬤嬤和春蘭春蕙她們照顧——」
  「那怎麼行,額娘現在有恙在身怎可不讓我們這做兒子媳婦的盡孝呢。」
  不讓兒子媳婦盡孝?這話說出去皇上怎麼看自己?熹貴妃頭更痛了,她又不能讓忙於宮務的雲珠來侍候自己,免得別人說自己苛刻,想反駁雲珠的安排吧,自己實在是沒精神,「隨你們吧,別吵我休息就行。」
  對於侍疾,高露微並沒有不滿意,反而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她現在倒不會覺得在弘歷心中能留下更好的印象之類博得他寵愛的天真想法了,她只是想讓皇上、讓更多人知道她的賢、孝、勇、慧……這能鞏固她的地位。
  第二天,跟著高露微一起到承乾宮侍疾的還有珂里葉特.果新,不比高露微是雲珠點名,她是自請侍疾,「婢妾也想為福晉分憂解勞,替王爺和福晉盡點微薄之力。」她可不敢說盡什麼孝心,她還沒到可以當自己是熹貴妃媳婦的地步。
  雲珠淺淡一笑,「那就一起來吧。」
  從此,她每天一早必帶著這兩人上承乾宮請安,詢問一些宮務上的問題,過上一兩個時辰,便留下高氏、珂里葉特氏伏侍熹貴妃自己回了乾西二所處理宮務、處理乾西二所的事務。
  ——天知道這些大多是郭嬤嬤她們在管,她自己更多的是逗三胞胎玩。當然了,弘歷只要時間允許每天都會陪她去探望自己的額娘,從乾清宮處理完政務回來也更多地看到她在核對賬冊或聽幾位嬤嬤回報宮中事務。
  為了示以皇恩榮寵,雍正派了孫太醫前去承乾宮給熹貴妃看病——之前,一直是找擅長醫治頭風的黃太醫看診,結果聽到回復後雍正不由愣了,當初乾西二所上上下下大部份中了「月根草」的毒,他一方面讓宮中暗衛徹查內務府,一方面也給新接手江南粘桿處的屬下暗中查探高家的命令……如今,那批加了月根草的織造貢品如何在內務府輾轉到乾西二所,經了哪些人的手,撇開裡面錯綜複雜的勢力糾纏,算是一清二楚了,可江南那塊兒的查探卻沒什麼進展。
  他皺著眉,東西是蘇州織造進上的,前些年又一直是高家負責,偏偏乾西二所那麼多人中了月根草的毒只有雲珠和高氏沒事,這高家嫌疑實在太重,他不想懷疑高斌,可是一天沒取到證據這猜忌就越深,那惱恨就越重,仗著自己給予的信任與權柄利刃謀私他還能縱容,誰沒個私心呢,可反過來用自己給予的東西對付自己,這就犯了君王大忌!不能容忍。
  忙著徹查,居然忘了乾西二所的料子也可能流進承乾宮。
  招來暗衛,不到半天的時間,雍正就知道了熹妃之所以會中月根草的毒是因為穿了高氏蘇氏等人給她做的衣裳鞋襪——裡面有不少是加了月根草的料子。
  「其實貴妃娘娘中的月根草的毒還不算太深,她頭痛是因為以前頭部受過撞擊,沒養好;胸口窒悶犯噁心是……是補藥吃得太多了,上火。」他查了熹貴妃以往的脈案,那些太醫也有建議她吃些清淡的,奈何人家不聽。
  沒養好?那是急著抓權。至於補藥吃太多,雍正嘴角微抽,那女人是以前沒吃過補藥還是沒見過補藥?居然會吃到上火,真是大丟他的臉面。
  「既然是燥火太盛,在她的藥方里開些解毒去火的藥就成,這事就別告訴她了,免得四福晉難處理。」
  「奴才遵旨。」皇上對四福晉可真是青睞有加,連熹貴妃知道事情真相後遷怒四福晉的後果都考慮到了。「那四阿哥問起?」
  「他有問你就實說。」雍正冷哼,知子莫若父,弘歷愛面子的程度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知道了皇帝的意思就好辦,孫太醫很快退了下去。

點名簿 2016-6-17 16:57

136、天如碧(上)

  從乾清宮回了乾西二所,弘歷直接進了外書房,從一個隱蔽的抽屜裡拿出幾卷封存完好的紙軸來。
  打開其中一卷攤到桌上,赫然是雲珠三月三日參加履親王府舉辦的春禊會時寫的那首《詠白海棠》。再挑出一卷,打開,是雍正六年她壽辰時寫下的另一首《詠白海棠》。
  前一首詩風流靈巧、感情真摯,那是她與自己還有弟妹們私下相處時所做,後一首,穩重端莊、嫻靜淡泊,那是大庭廣眾下所做,不失皇子福晉的氣度……
  將兩首詩平攤並放,他欣賞了那詩、那字,品了又品,嚼了又嚼,腦海不時地浮現雲珠窈窕動人的身姿容貌,美得不得了。
  忍不住又將婚前婚後收集到的有關於她的一些詩畫作品一一拿出來品鑒,最後又忍不住心中那佔有慾作祟,提筆在每幅作品上寫下「愛妻XX年月日所作」,然後拿出自己的印章,「啪」地一聲,蓋了上去。
  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跡,他滿意地笑瞇了眼。
  心道,幸好自己有讓人打聽那天發生什麼事,不然豈不錯過了雲珠的又一佳作?!雖然不喜那個烏喇那拉氏對雲珠的挑釁,不過看在她讓雲珠又露了一手的份上,就不追究她的過錯了……
  「主子?」吳書來在門外輕喊。
  「進來。」他不捨地將東西一一仔細收起,見吳書來縮手縮腳地恭立在門口,問道:「什麼事?」
  「回主子,貴妃娘娘剛剛召了三個秀女明日到承乾宮說話。」
  明日?弘歷眼睛微瞇,最近雲珠每天早晨都會去承乾宮請安侍疾順帶回稟每天的宮務。巳正就會回乾西二所……額娘這是特意讓雲珠過去瞧見?
  「知道了,你下去讓人備水,我要沐浴。」
  「庶。」
  洗漱完他才到後院,屋裡靜悄悄地,他有些納悶,三胞胎睡著了?!往日這個時候在房裡爬來爬去,盡搗蛋,鬧得伺候的人一會兒怕他們摔著磕著,一會兒又怕打砸了什麼金貴的物件……
  從廳裡轉到次間,素問正領著人端著洗漱用具出來,「福晉在裡屋?」弘歷問。
  「是。」素問領著眾人正要放下東西行禮,弘歷揮了揮手,逕自進了裡屋。
  透過窗子,能看到太陽落下的霞光。雲珠並沒有猜想中不適地躺在床上,卻坐在梳妝台前拿著粉筆對著鏡子在臉上塗塗抹抹的……他的目光從她頭頂上擰著的靈蛇髻往下,發現她並沒有穿著被自己屢教不改的睡袍,而是一煙青色緙絲繡白蘭旗裝。
  「做什麼?」他好奇地走近,眼光一對上鏡子,便倒吸了口氣,那話堵在喉嚨再說不出來。
  鏡中的人兒,額間用金粉畫了個花鈿,原來細淡的眉半描了金青彩色上去,眉梢眼角,更勻了深淺不一的胭紅勾青絲的粉妝……而他所以為的旗裝,絲質的白底繡銀花襟口,杏黃隔邊,多了幾分綺麗不說,寬鬆的袍身的袖子竟被她穿出了飄逸的感覺來。
  原來秀雅清靈的容顏這麼穿戴妝扮下來,竟然揉集了仙靈與妖媚兩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惑氣質。
  「你回來啦。」雲珠起身,轉過來,朝他一笑,配和著身上的妝扮走了幾步路,眉眼一勾,道:「怎麼樣?」
  弘歷只覺得口乾舌燥,不由走近她,展臂環住她的腰,「怎麼突然化起妝來?」往日到承乾宮請安最多也只是用眉筆淡掃了下眉,潤了下唇。仔細打量著這女人的眉眼,果然是自己的雲珠,只是怎麼一用了妝,走路舉止稍改,就有了完全不同的風情?
  雲珠下頜朝妝台那一抬,道:「我用鮮花做了幾樣胭脂水粉玩來著,效果好不好?」
  「好。」他啞著聲道,「不過只許給我一個人看。」
  哪個男人看了她這一面還能放得下?就算放得下,他也得砍了才能安心。
  霸道!充滿了妖冶風情的細長媚眼清泠泠地睇了他一眼,微撇了下唇,「我這模樣哪裡能走出門去?」皇子福晉需要的是端莊大方,不是妖艷詭麗。再者,大清的著裝規範嚴格,像她這種身份敏感的太容易引起話題了。
  青金色的眼妝,黯淡稍嫌蒼白的面色,唇,給了她另一種說不出的美麗,這一刻,她更像是妖。
  而這樣的美麗,只有他能收藏。他雙臂一展,抱著人就往床上走去。
  一晌貪歡。
  翌日,早膳,弘歷才見到了三胞胎。三個小傢伙顯然也覺得一晚沒見分外想念,一看到他就「啊呀」個沒完。弘歷熱情地回了他們每人一個吻,「我們一起吃飯。」說著,馬上坐到桌前開吃。
  雲珠示意奶嬤嬤們開始喂輔食,她已餵過一點奶了。
  咬著玉蘭餅,喝著番茄雞蛋湯,弘歷只覺得滿口鮮香。再看看小包子們,餐點也不錯,有杏仁牛奶還有水果泥,小嘴兒一圈白色奶漬,小嘴巴更不停地嚅動著,舔巴著,好可愛。
  「多吃一點。」雲珠給他盛了碗碧粳粥,他接過,清淡的米粥香拌著爽口的小菜,他連吃了兩碗。政務繁多的時候就是有這種享受,弘歷滿足地放下碗,看向對面悠然喝著粥的雲珠,說道:「今天的妝也很好看。」
  雲珠耳根微熱地嗔了他一眼,「吃完了,趕緊上朝,時間快來不及了。」唇角卻微微彎起,像昨晚那樣,酣暢**的歡愛她最滿足了,盡情盡性,又不會累到影響第二天的計劃,呵呵。
  溫潤細膩的臉上細眉微蹙,眼含嗔意似惱非惱,襯著身上豆綠色旗裝更顯得晶瑩如玉粉嫩可人,他心中一蕩,只覺得昨晚魂銷魄蕩的異樣美感猶有餘韻,令人回味。
  他心中纏綿悱惻,無奈佳人已轉身哄著三個娃娃「多吃一點」去了。
  在三個嫩嫩的包子臉上又啃一口,逗得三個娃娃又「啊啊啊」地不專心吃飯,在雲珠惱火的瞪視下,他面帶得色地上朝去了。
  用完早膳,雲珠帶著小包子們在院子裡逛了一圈,待高氏和珂里葉特氏來了後才往承乾宮請安。
  秦嬤嬤是個通透人,她勸過熹貴妃,完全將宮務放開讓雲珠處理,無奈,熹貴妃不放心……這正合雲珠的心意,她可不想自己將來掌管後宮頭上還有個精力十足的太后壓著,現在可是熹貴妃自己貪權戀勢,拖垮掉自己身體的。
  年青的時候有多卑微低調,現在的熹貴妃就有多愛面子,多不喜歡高氏和珂里葉特氏在跟前伺候,高氏讓她想到當初作踐為難她的敦肅皇貴妃年氏,而珂里葉特氏則彷彿讓她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卻偏偏為著宮中嬪妃臉上的欣羨和嘴裡的說道就忍著,完全無法做到太醫叮囑的靜養。
  若不是她病這一場,雲珠還得時不時抱三胞胎來給她看,滿足她的祖孫親熱戲癮。
  才到承乾宮正殿就聽到裡面傳來的笑語聲,守在門外的張保喊:「娘娘,四福晉來請安了。」
  「讓她們進來。」聲音倒是清脆,沒半絲疲憊的。
  「四福晉請。」張保躬著身,不著痕跡地看了雲珠一眼,見她身著豆綠色旗裝,小兩把子頭上戴著點翠嵌珊瑚松石八寶簪子,髮髻正中間戴了兩朵碧桃絹花,耳上綴了紅翡滴珠墜子,臉上秀眉淡掃,頰上稍抹了點桃粉胭脂,整個人看起來分外明麗。那神情,也是淡淡地,優雅雍容,彷彿殿裡的情況再正常不過。
  這宮中的女人啊,心思就是難猜。他心中暗哂,不過說實在的,他對這位皇上欽點的四福晉還是很有好感的,像他這種明為一殿傳喚太監暗裡為皇上監探後宮的耳目有什麼陰私事是不知道,可偏偏這位四福晉行事賞罰分明,卻沒有半絲可讓人指摘的。
  後面的高側福晉微垂著螓首,不過那抿著嘴的不悅表情卻沒逃過他善於察顏觀色的眼睛,再後面的那位珂里葉特格格卻是眼中光芒一閃,嘴角微勾,可見心思靈敏,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這般規矩。
  「媳婦給額娘請安,額娘萬福。」
  「快起來。過來這邊坐。」熹貴妃笑道。坐在她下首的三位秀女見狀起了身,向雲珠福身道:「奴婢烏喇那拉.妮莽衣(黃秀雲、柏清雪)給四福晉請安,四福晉吉祥。」
  「免禮。」雲珠走到她們讓出來的左下首椅上坐下,對熹貴妃道,「額娘今日精神可好多了,早知如此,該讓這幾位妹妹早些來陪額娘才是。」
  高露微和珂里葉特.果新也上前給熹貴妃行禮請安,熹貴妃叫起後,她們又與三位秀女互見了禮,依次坐到了雲珠下邊。
  春蘭親自給雲珠端了茶,笑道:「四福晉今兒打扮得可真鮮亮,奴婢看著就精神喜氣。」這樣的穿戴到了別人身上可不讓人覺得混亂庸俗麼,偏偏四福晉能穿出一股子清透亮麗。
  「那可不,」雲珠輕撫著梅紅釉如意細蓮紋茶盞,淺啜了一口,「早晨喜鵲在窗外喳喳叫時我就猜到承乾宮今兒是有喜事了,現在一看,額娘的精神果然大好。」
  大好個屁!高露微心中暗罵,她跟珂里葉特氏每天又是捶腳捏手又是侍候湯飯的,也沒見她表示一下,這要給爺指側福晉挑格格就來了精神,可見之前是故意折騰她們呢。
  她心情十分不好,白累一場熹貴妃並沒有對她高看幾眼,反而在召見烏喇那拉氏這幾個秀女時一反先前的病態這麼精神奕奕地,簡直是……算了,靠天靠地靠誰都跑,一切還得靠她自己去拼。
  反正她也是做給別人看的,不期望這老太婆真喜歡她。
  熹貴妃對雲珠的天生鳳命、承天眷顧的種種神奇能力很是忌憚,聽她這麼講一時也不清楚是真有喜鵲跑到她窗前叫喚去了還是自己這宮中有她的耳目,知道自己今天要召見這一屆的秀女,便展顏道:「那定是你孝心可嘉,我們娘倆才有這靈犀。」
  這話差點把雲珠給噁心壞,誰跟她娘倆啊。腹誹歸腹誹,她臉上仍是笑容可掬,「我看這幾位姑娘長得靈秀美麗,又能討額娘歡心,可比我這嘴笨的好多了,要是能成一家人,那可不又多幾個孝順額娘了……這些日子可也多虧了高妹妹和珂里葉特妹妹呢。」
  高露微和珂里葉特.果新聽到這裡那目光如箭般直射向黃秀雲柏清雪,那銳利的光芒刺得她們不由地心下一縮,臉上卻現出了赧色,微微垂下頭。
  「你是個賢惠的,這麼想我就放心了。」還以為能讓她添堵呢,她就這麼把握能永遠攥住弘歷的心?
  「瞧額娘說的。」雲珠不要錢地將婦德之類的話說了一通,本該讓熹貴妃聽得滿意的話偏偏總讓她聯想到正懷著身孕的高常在祿貴人,若是賢惠,做為宮中位份最高的她也得給皇帝多留幾個秀女伺候。
  熹貴妃本有些惱怒,可轉過來一想,如今裕妃可跟自己不怎麼一心了,新進的嬪妃又孩子一個一個地生,自己或許真該培養幾個助手了。她這麼想著,烏喇那拉氏幾個奉承附和的話也就不往心裡去了,眼光隱晦地在黃秀雲柏清雪兩人身上掃過,拿不定主意。
  「額娘既身體好了,那這宮務也該接過去了吧,媳婦管著名不正言不順的,也只能撐一時。」
  熹貴妃料不到話題轉到這兒,一時倒有些愕然,遂又恢復過來,慈笑道:「你們看看,年紀輕輕就這般憊懶,這是你皇阿瑪的諭令呢,怎可擅自做主?我今日身體雖好了些,卻還沒養過來,過些日子再說罷。」
  她這話倒是大實話,今早強喝了一盅參湯提的神,這頭暈腦脹、身體虛乏無力的症狀卻還是有點的……只是這選秀都到了最後閱選了,她再不召人來瞧可就沒機會了。
  「有額娘在,我正可多學些呢。」
  「四福晉聰慧賢明的名聲可是早幾年就有耳聞的,該多學的是我們呢。」烏喇那拉.妮莽衣見雲珠手中的茶盞只淺飲了一口就放下,心中有些失望,沒想到富察.雲珠在承乾宮也沒放下防備。自己本還想著動用孝敬皇后早年埋在熹貴妃身邊的重要的棋子下手,現在看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不過,機會總是留給有心人的,慢慢等,她不急。
  「什麼耳聞,長輩看到別家的兒女有點子出息鼓勵幾句,說不得是鞭策自家孩子上進,我們做晚輩的卻不可自驕自傲太過當真了。」想說她虛偽拿話哄騙熹貴妃?還是想挑起熹貴妃對自己的防備不滿?雲珠暗哼,想讓熹貴妃拋開我這正經兒媳婦站你這邊,你捨得徹底撇開孝敬皇后留給你的一切,事事以她為尊,唯她之命是從麼?果真這樣,熹貴妃說不定真會幫你,因為這也代表了她徹底將孝敬皇后踩在腳下,代表了鈕祜祿一族壓了烏喇那拉一族一籌。
  兩人話裡有話,聽得旁邊幾位暗中咋舌。
  「四福晉說的是,奴婢一見貴妃娘娘也跟見了自家長輩一樣,心生孺慕歡喜。」柏清雪可比黃秀雲伶俐多了,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連忙借話表態。
  這話,心思玲瓏的立馬就聽了出來,卻不好搭話。熹貴妃唇邊的笑意柔和得快帶出水來, 「我最愛你們這些爽利的姑娘,在這承乾宮裡不用拘束客氣。」主意怎麼拿是她的決定,她無須問她們的意願。
  這種掌控別人命運的感覺實在不錯。




137、天如碧(下)

  晚上,天就下起了雨。
  問起第二天的行程,雲珠悶悶地,「一年到頭沒出幾次宮門,這次六嫂好不容易得了個女兒,洗三我已經沒去了,滿月禮是一定要去的,郭嬤嬤她們已經將賀禮都備好了。」
  弘歷以為她還在為白天的事不開心,抱著她道:「想去就去吧,傍晚我再去接你。」
  雲珠親了他一下,高興了。「聽說這屆的秀女有不少好的,你有沒有中意的,我替你去跟額娘說。」
  「你就別添亂了。」他歎氣,可沒傻到當這是真心話。
  「也對,不用我操心額娘自會給你挑好的。」他好額娘的動作還是他通知給她知曉的,雖然他不跟她透露一聲她也知道熹貴妃打的什麼主意,確定這事,她當然要適當地表示一下醋意。
  他低笑,眉眼間果然有些歡喜,抱著她在那香嫩無比的唇上親了又親,「吃醋了?別擔心,我自有主意。」
  「額娘身體不舒服呢,你可別亂來惹她不高興。」口裡這麼講,瑩玉的小臉上卻眉眼彎彎地,嫩滑的手臂還攀上自己的脖子,弘歷就知道自己這話說對了。只不過少納兩個女人,她就這麼高興,那些格格妾侍暗底下的爭風相鬥還有額娘時不時來一出事給她添堵……讓她煩了吧,他的雲珠,再怎麼好也是個人不是神,她最愛的可是悠閒自在的生活,每日裡心甘情願繞著轉的除了父母兒女就是他了。
  換了別人他或許會覺得不夠賢良孝順,但是她,他卻巴不得她所有的心思只放在自己心上。將心比心,她能吃醋表示她是將自己放在心上的。
  「身體不舒服?那就該好好靜養,還能折騰些有的沒有,那就是精力還好。」他不在意地說,手又忍不住往她身上摸。
  大清以孝治天下,額娘對他有生養之恩,他不介意平日裡順著她、捧著她,讓她開心,可她的手伸得太長,總想著控制自己的後宅……這讓後來瞭解皇父早年子嗣為何那般稀薄的他聯想到當年的德妃。當然,額娘只有他一個兒子,她的榮耀也只能靠自己,但對他來講是一樣的,將來大清的天下、他的後院女人,只有他自己和雲珠才可以決定。如果額娘想著通過後奼女人控制自己、給雲珠下絆子或影響朝政,他是決不允許的。
  有些事不能姑息,姑息會養大一個人的野心,讓人無所顧忌。
  就像弘皙,因為身份特別,太多人縱容他,使得他越來越得寸進尺,看不清事實。或許,以前皇父身下只有自己跟弘晝兩個健康兒子,若出了事,不得不從宗室過繼嗣子來承襲大統,可今時不同往日,自己根基深穩,嫡子健康活潑,皇父又身體康健……他卻還不懂得收斂。
  雲珠臉紅地捉住他的手,「可別又來了,明天還出門呢。」已經兩回了,這色龍還不滿足,再不節制,他連三十年的龍位都沒得坐了。
  自從生了三胞胎,她與皇家的聯繫更加緊密,從皇家龍脈上吸取的靈氣越來越多,空間和空間裡的玉蘭樹有了小步突破,再加上她修為日深,從他身上汲取的龍氣越來越容易,越來越多。念著大清氣運今後也與她血脈相關,她才時不時地將從龍脈上吸取的靈氣經玉蘭樹轉化反哺回去,使得大清的氣運更為凝實綿長,否則她也跟禍國妖姬沒啥兩樣了。
  他戀戀不捨地收回手,「明天要帶三胞胎過去?下雨了會不會不方便?」孩子還太小,現在看著三胞胎他還會想起他們剛生下來的模樣,都是她用了心力照顧才能將他們養得這麼壯的。想起自己大女兒,他就忍不住歎氣,蘇氏是個會生不會養的,若不是雲珠提了些餵養孩子的建議,只怕還三天兩頭生病。
  「要是雨太大就不帶他們去了。」
  雲珠的運氣向來很好,第二天天氣雖然不怎麼晴朗,這雨卻是停了。郭嬤嬤一邊讓人小心將禮物搬上馬車,一邊不停地說老天爺作美,寶蘭郡主是個有福氣的。
  當然有福氣了,不然怎麼能生個姑娘,這富察家就稀罕姑娘……哥兒,實在是太多了,又個個皮實,近十幾年,基本是生下多少個站住多少個。
  這次的賀禮除了給小嬰兒的長命鎖和小衣裳,都是她在空間裡制做的果脯及幾套彩妝脂粉。
  這些年,她名下的莊子大部份種上了全國各地的水果,每年除了少量進上的鮮果,剩下的水果雲珠自家親戚送了些,賣了一部份,留下的都按她的法子制了果乾果脯果醬又給她送進了宮裡,成了她送給自位小阿哥小公主的最好禮物。
  有時也賞給身下伺候得力的嬤嬤、宮女和太監——宮中奴才的吃食比起主子更是簡單,在她身邊伺候銀錢賞賜比起別處是不差的,這些味道極好的零食反而更讓他們稀罕。
  雲珠自己從空間裡時不時拿出一些來別人也不知道。至於用各種鮮花做的妝粉,除了她自己用的是取自空間玉蘭樹的花外,其他的都是司綺、侍墨她們領著小宮女用莊子裡送來的鮮花瓣做的。
  到了誠正子爵府,瓜爾佳氏早帶了兩個媳婦在二門迎著,雲珠說了她幾句,哪個老太太親自迎人的。
  「你伯娘堂姐她們也要過來,我自然要出來迎接,你不是說多動動身體健康麼,迎個人身體有什麼累的?今天可是咱們府上的喜事。」雖然是侄女、女兒,可都是親王福晉,她一個子爵夫人禮數周全些才不會被人說嘴。
  不得不說,瓜爾佳氏的這種講規矩禮數的實在作風影響到了她的兒子媳婦,富察家此後幾代還真沒出過什麼跋扈人。
  她不過關心兩句就惹來這一堆說道,雲珠故作鬱悶地看了眼忍笑的幾位嫂嫂,訕道:「確實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個,伯娘和十二嬸她們到了麼?」
  「你二伯娘到了,大伯娘她們還沒,屋裡有你大嫂四嫂招呼著呢,老二家的,你陪雲珠先進去。」
  「是。」馬佳氏應了一聲,陪著雲珠往正院走。
  「二嫂,額娘這是……吃了人參了?」氣興也太好了吧,紅光滿面的,真只為了侄女兒的滿月禮她是不相信的。歷史上的李榮保好像就是在雍正十一年去世的,這夫妻兩個都已年過半百的人了,任何反常的現象她都要關注,爭取他們能多活幾年。
  馬佳氏橫了她一眼,「是你五嫂七嫂剛診出有孕了。」
  哦,難怪呢。雲珠也一臉喜色,「五嫂可懷上了。」
  戴佳氏自雍正八年嫁了傅寬,三年多無出,換成別家媳婦早通房侍妾一堆了。馬佳氏想起當年自己相似的情形,也替她高興:「可不是喜事,你七哥都二十四了,七弟妹這胎也剛好。」
  自己才出嫁幾年呀,轉眼這府裡全是包子了,雲珠喃道:「不知這兩個是男是女。」
  「八成又是個男的。」馬佳氏歎了口氣,大嫂生了明亮明輝兩個嫡子,並明耀一個庶子;自己生了明仁、明義、明德三個兒子;三弟妹生了明伊一個女兒,明楓是庶子;四弟妹生了一個明瑞;再就是今天六弟妹剛滿月的女兒明蘭了。不算懷孕的,府裡十個孩子,八個是男的。
  「人丁興旺總是好事。」雲珠汗然。
  因為妯娌眾多,辦起筵席祭禮富察家向來不缺人招待主持,馬佳氏與不愛張羅應酬的西林覺羅氏並懷了孕的戴佳氏、博爾濟吉特氏便到後院屋子裡說話。
  馬佳氏問道:「這次選秀沒什麼人去煩你吧?」
  又有人來這裡走門路了?雲珠瞅了她一眼,將熹貴妃召了烏喇那拉氏黃氏柏氏三個秀女的事說了,「別的也還罷,衝著宮裡那幾位去的我可說不上嘴,怎會有人去煩我。」自家親戚里也沒什麼緊要的參選,輕鬆著呢。
  博爾濟吉特氏跟在瓜爾佳氏身邊的時候最多,撇嘴道:「可叫姑奶奶給說中了,不正是衝著宮裡那幾位去的?那起子不知死活的,窺測帝心的罪是好吃的麼。」
  「要我說,真正不省心的可是承乾宮那位。」都生病了還不忘給兒子塞女人。
  雲珠不以為意,「反正我那乾西二所是規矩嚴的,只要她不犯規矩,我就容她。」
  這話說的,馬佳氏仔細瞧了雲珠半晌,小心道:「可是與四阿哥吵嘴了?」
  雲珠哭笑不得,「沒有,好著呢。」
  連西林覺羅氏都道:「你這心也太寬了吧?」自己男人就這麼不在意的。
  「我嫁給他那會兒就知道以後過什麼日子,這女人只會多不會少,真要在意可不是與自己過不去麼。」雲珠淡淡的淺笑裡帶了絲無奈,看得幾位嫂嫂心疼不已。「再者,這女人過得怎樣一半在自己一半在男人身上,我有力氣不對著他難道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這道理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真到了那個時候哪個女人忍得住這嫉妒心啊。」馬佳氏長歎。
  「所以二哥才娶了二嫂一人啊。」
  眾人發笑,論起來,富察家的男人對妻子都是極好的。
  這時,有人來稟滿月禮開始了,雲珠這才跟幾位嫂嫂出去觀禮。她仔細看著剛滿月的侄女,半晌才道:「這會兒看著像六嫂。」
  馬佳氏接口道:「還好不像六叔。」傅寬本來就長得健朗,濃眉大眼的,自出了趟海皮膚又黝黑不少,女娃要是長得像他那可不五大三粗的?就算滿洲姑奶奶向來高挑健美,也沒他那樣兒的。旁邊的人一聽這話就笑了開來,寶蘭郡主也不生氣,自己的女兒怎麼看怎麼喜歡,就算長得像她阿瑪,那也是可心的。
  來的都是自家族人親戚,滿月禮辦得十分溫馨、熱鬧,吃了晚宴,才慢慢地散了。
  雲珠照例見了李榮保和幾位哥哥,相互交流了最近前朝後宮的一些見聞。
  這幾年大清各地風調雨順,各地糧食作物得到豐收,海關的稅收也將國庫填得滿滿地,再加上近年槍炮武器研發上的突破,雍正有大力發展水師,通過交外武力奪回澳門主權的意思。
  關於水師,自富察一族投入人力物力發展海貿開始,她就有意識地收集這方面的資料。這才發現,原來早在天聰十年大清便開始造戰船。
  水師有內河、外海之分,初時沿海各省水師僅為防守海口、緝捕海盜之用,到康熙收復台灣,其兵將等級制度、造船廠……戰船分等、修造船年限及各水師職責都已漸漸完備,雍正上台後,增設浦水師營、天津水師營,投入滿、蒙古兵,為了增加兵將的歷練使他們適應風浪作戰,不僅更改舊制令浙江水師於本省洋面巡哨外,每年還要選派船弁,在閩、浙外洋更番巡歷會哨,以靖海氛。還在各地駐防旗兵中抽練水師,增練各種武器。
  自傅玉和陳弘毅(弘時)他們海外歸來後,他更加重視起水師,大力查處、嚴治文武各員承修戰船所帶來的貽誤、弊竇,重新擬定幾大水師營地,劃清他們的職責,整頓訓練他們的作戰能力……
  越是關注邊防海禁方面的知識,她越是感歎雍正的遠見卓識、睿智思想,就算沒有她這只蝴蝶,他所做的一系列部署都表明了他是一個精明強幹、手腕高超的君主。歷史上的他,若不是登基時內外交困,吏治**,政敵牽絆,再加上後來身體健康衰敗,大清在他手中不定會發展成什麼模樣。如果他有康熙那麼長的帝位的話。
  現在與歷史不同,雍正有著健康的體魄,他施政順利,國庫也豐裕,邊疆又穩定,她也樂意他將眼光外放到大清之外的世界去。
  只有眼光長遠,路才能走得更遠。




138、詎可待(上)

  傅廣成幾人這幾年暗地裡沒少注意烏喇那拉一族的動向,特別是佐領府,那爾布府上與京中哪些府第走得近,私底下往來頻繁,其中有幾家府裡有今年的秀女,幾家有兒子在宮中當侍衛,幾家在內務府關係好,都與雲珠細細說了。
  「你要心中有數,別被人聯手下了套。」富察家的男人後宅安穩並不代表他們不懂內宅之爭,正是因為歷代富察家男兒緊跟著皇帝身邊才深明後奼女子相爭的殘酷,因疼愛雲珠,又忌憚得了已逝孝敬皇后扶持的烏喇那拉.妮莽衣這個側福晉,便暗中關注著,好提點女兒(妹妹)。
  傅恆在旁邊聽了若有所思,「宮中侍衛?」烏喇那拉家到底想幹什麼?
  侍衛?雲珠眼光一閃,凝眉道:「自永璉他們滿月禮發生的那次刺殺後,皇上跟四阿哥倒是對宮中巡察緊了許多,我彷彿聽馮益素心他們提過,說有侍衛特別關注乾西二所……哥哥暗中幫我留意一下罷。」
  「嗯?」幾人聽了眉頭一皺,宮中陰私裡以構陷男女關係最為有效,它不須有直接的證據,往往只需一點風影就能讓帝王多疑的心生出暗影,一時或許看不出什麼,但久了卻能成為失寵的根源。
  「按說宮中侍衛都是八旗勳貴子弟出身,各方面規矩再嚴不過,若不是我常讓馮益跟素心他們往養心殿承清宮那兒送些瓜果吃食,只怕……將來某天皇宮傳遍了不堪的謠言我那兒還沒人聽到。」她臉色淡淡地,心中卻想著,烏喇那拉.妮莽衣還真是從來沒放棄過這樁栽贓,不知高氏還會不會與她聯手。今天這一趟,不過證明了烏喇那拉家與那侍衛不知達成了什麼協定,決意貫徹她三年前與高氏議定的那個伎倆。
  與人有染,對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皇子福晉、未來的皇后的名聲會造成多大的傷害,根本不必贅述。天下人都是一樣,對他人嚴格,對自己寬宏,對上位者要求完美,又期望上位者御下仁厚……那人甚至不需要自己回應,只要說出自己哪次無意中對其施了恩,他銘記在心,不敢相忘……以弘歷的小心眼程度都會心中不舒服,再嚴重一點,有了接觸,自己可不就「愈描愈黑」了麼?!
  三年前初初明白烏喇那拉氏和高氏的這個打算,自己直接毀了烏喇那拉氏的選秀,壞了她的名聲,高氏則嘗了骨折肉痛……現在嘛,既然她們這麼不見棺材不掉淚,自己就成全她們好了,免得她們老掛著這個念頭心裡長瘡。
  「這是小事一件,讓你哥哥他們去辦就好,至於人——」
  「留著好了,女兒要將計就計,免得以後再有人在這方面打我的主意。」
  房中眾人皆一臉不贊同的眼神,「你這是玩火。」以富察家在禁衛軍中的勢力想要找個名頭或乾脆製造個名頭不著痕跡地擠掉一兩個宮中侍衛是件簡單不過的事,沒必要她去費那個心力。
  「不,我必須讓皇上還有四阿哥知道,我的日子並不是順風順水一派安寧。再說了,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有了栽贓的先例便是在四阿哥的心中設了一道防,以後誰再打這樣的主意,也只有徒惹笑話的份。」凡間事物都是一體兩面,運作得好,不但能去其險惡詬病從此打上預防針不說,還能表露自己,打擊異己,可謂一舉多得。
  「你有把握?」李榮保有些意動,女兒也不是大意的人,既這麼說想必有了綿密的佈置。歷朝歷代,就算皇后穩坐中宮之位,也極少同時獲得了皇帝的寵愛,說到底便是皇后手中有權,管轄後宮的形象太過硬實了,而男人更多時候還是傾向於憐惜他們眼中的「弱者」。
  「當然。」她露齒一笑,眉飛眼瞇的歡快模樣就像只專等獵物落網的小狐狸,俏皮又可愛。李榮保還有傅廣成幾兄弟極少見她這一面,一愣之後臉上皆現出寬慰的微笑,心中同樣浮起一個念頭,女兒(妹妹)真是天生適合做皇家人,這視宮斗為娛樂遊戲的心性天底下還真沒幾個女人能做到。
  本想著做為皇子嫡福晉,又被四阿哥那樣寵愛信重,天長日久,她會生出獨佔或者排除異己的念頭呢,沒想到嫡子都生出來了心態卻還跟沒出嫁時那般淡然。
  雲珠與父兄書房敘話並不久,晚宴過後客人陸續散了,弘歷過來接雲珠,李榮保帶著兒子接待,雲珠趁機將帶來的彩妝脂粉分與瓜爾佳氏及幾位嫂嫂,還多了幾份是給履親王福晉還有珺雅、惠珠等往來比較密的親戚的女眷。
  至筵席的收尾還有賀禮的歸置等自有管事和嬤嬤們理著,亂不了。
  明亮明仁幾個帶著弟弟妹妹則對雲珠帶來的果脯乾果蜜餞比較感興趣,瓜爾佳氏每人分了他們一些就讓人將東西收了起來,不敢給太多特別是幾個小的,免得誤了他們正經吃飯。
  雲珠簡單地講了下上彩妝的一些技巧就讓素問找個丫頭實地演練一番,她自己則拉了幾個侄子侄女問話,還特意讓人抱了明禮過來。
  明禮是去年十二月初出生,那時三胞胎滿月禮刺殺的事件一鬧,他的洗三、滿月雲珠便都沒來,只讓葉嬤嬤和明心她們過來看看。「看著可比永璉壯實多了。」
  馬佳氏聽了扭過頭來道:「傻愣愣地,可沒二阿哥機靈。」雲珠生的三胞胎個個養得雪嫩瑩潤,看著就比一般的孩子靈氣。
  「我瞧著挺好,孩子一天一個樣兒,說不準哪天就開竅了,你可別老在孩子面前說他笨啊傻的,當他們聽不懂呢。」明禮小了三胞胎一個多月,看著差不多大,將他抱在身上逗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吃力,太活潑了,哪裡跟「傻愣愣」沾上邊兒?
  舒穆祿氏跟瓜爾佳氏、履親王福晉年紀大些,對彩妝的喜愛不比其他人,正逗著三胞胎玩兒,聽了這話往這邊一瞅,笑道:「大姑奶奶就是有小孩子緣,孩子都愛與她親近。」
  眾人聽了,分神從上了彩妝大變了模樣氣質丫頭臉上轉過來一瞧,可不是,明輝明德明伊等幾個小蘿蔔頭正偎在她身邊仰著小腦袋嘰喳個不停呢。笑了笑,贊同了幾句,又拉著素問起來,特別是惠珠跟寶蘭郡主、博爾濟吉特.敖登,她們新婚沒兩年又是韶華正好的時候,對這個格外感興趣。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眼看太陽落山,雲珠依依不捨地帶著三胞胎與弘歷在家人的目送中回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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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底恆親王允祺的病已大好,誠親王允祉的病還時好時壞地拖著,愉郡主允□又病了,雍正頗受了點刺激,不僅賜了些上好的藥材,還令太醫仔細醫治。
  想想輔國公允俄允□這幾年表現不錯,也將他們的爵位躍了兩級提到了固山貝子,允□的長子弘晸封了奉恩將軍的爵,第五子弘鼎和允祀的兒子弘旺則從二等鎮國將軍提到了不入八分輔國公的品級。
  五月底,選秀結束,也不知弘歷做了什麼手腳,歷史上乾隆皇帝的儀嬪黃氏怡嬪柏氏竟然沒指進乾西二所,黃氏竟指給了貝子允俄為格格,柏氏指給了貝子允□為格格。
  前兩年莊親王允祿的側福晉李氏去了,雍正心知弟弟是個顧念舊情的便留了心,恰逢這次選秀莊親王福晉請指了秀女張氏,他一想,張存仁為二品大員在漢官之中表現不錯,張氏也生得貌美不俗,在選秀中表現不錯,便慷慨地給莊親王補了個側福晉。
  將佐領那爾布之女烏喇那拉氏指給寶親王弘歷為側福晉;將秀女周氏指給弘晝為格格;將大學士查郎阿之女納喇氏指給了寧郡王弘皎為繼福晉;將鄧文錦之女鄧氏指給貝勒弘璟為側福晉;將尚玉德之女指給胤允礽第九子三等侍衛弘□為嫡福晉……
  上記名的秀女有碧魯氏和那木都魯氏,進宮為答應,碧魯氏為春答應分到承乾宮,那木都魯氏為那答應分到延禧宮。
  ……
  既然黃氏跟柏氏已與乾西二所無關,雲珠聽了也就扔到一邊,把叔貂叫到身邊道:「你去探聽一下,喀爾羅特.吉蘭是指給誰了?」
  喀爾羅特.吉蘭是員外郎達克屯的嫡次女,家世不顯,門風卻還不錯,她有個姐姐指給了允禔第六子弘□為嫡福晉。喀爾羅特氏相貌清秀,性情溫和,管家理事也拿得出手,瓜爾佳氏本看好了,若她撂了牌子便去說親。雲珠在復選後留意了一下,喀爾羅特氏卻是被留了牌參加了最後閱選。
  富察家如今在朝中地位越來越敏感,傅謙傅恆說親對像李榮保是會提前跟雍正透露的,雲珠原本就沒太擔心,果然到了第三天便從叔貂處得了消息,喀爾羅特.吉蘭指給三等侍衛傅謙為妻。
  看來雍正也不反對富察家結這門親了。
  「你跟郭嬤嬤下去擬賀禮的單子吧,完了拿來我看一下。」雲珠吩咐素問。每年選秀過後,她這賀禮便沒完沒了地送,宗室的、親戚的,有出無進,好歹今年有個側福晉,小補一番。
  「是。」
  辦完了這些個,雲珠有閒情問起承乾宮的反應了。熹貴妃費了老大勁挑了黃氏跟柏氏出來,結果兩人雍正跟弘歷都沒指上……允俄跟允□?雲珠想到就樂。

點名簿 2016-6-17 16:57

139、詎可待(下)

  宮中的各種消息情報一向是靈樞在打理,熹貴妃那又是重點,見雲珠問起,便道:「聽到黃氏柏氏指給敦貝子恂貝子就又病倒在床上了。」言語神情帶出了幾分幸災樂禍,誰讓她總給自家主子找事呢。
  雲珠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彎起。雍正沒打算將她中了「月根草」毒的事揭露出來,就注定了熹貴妃這身體還有的折騰……
  靈樞忙斂起臉上的表情,恢復了一慣的溫和,有些情緒,在這宮裡是不適合帶出來的。叔貂頂著張娃娃臉,相貌性格看著最好相處,實際內裡最是清冷狠厲,手下掌著富察一族交上來及雲珠穿到清朝後慢慢布下的各種耳目內線,料理生死背叛的事也不少,按她的想法,熹貴妃那種人活著就是給主子氣受,要不是想著她在後宮佔著這最高的位份還能庇護王爺和主子幾分,就得乾脆處理掉。不過這些事自有主子去考量,她也不多想,便問自己相關的:「主子,早年在黃府和柏府的埋下的人手怎麼辦?」
  「除了留在黃氏柏氏身邊的,其餘的收回來,唔,黃氏不是跟烏喇那拉家的有聯繫嗎,那人暫且不要動。」歷史上乾隆進的忻貴妃可是自己五嫂的親侄女呢,她的父親那蘇圖再過幾年便會擢升為兵部尚書,是乾隆朝早期重臣。她也就這一兩年出生吧?「五嫂的叔叔那蘇圖在奉天怎麼樣?」
  「他做過黑龍江將軍,奉天將軍自然得心應手了,有才幹,人緣關係也不錯。上次有資料傳來他的繼夫人覺禪氏有了身孕,再過不久應該就要生了。」很早主子就在戴佳一族埋下耳目,她還以為是因為富察一族與戴佳一族同為軍中世族,訂有姻親的關係,可自從五奶奶嫁進富察家主子卻讓那耳目留在奉天,那時她才明白主子一開始盯著的人是那蘇圖。
  「那蘇圖有家世有才幹有人緣,早晚會調回京城,早年的兵部侍郎轉一圈回來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兵部堂官,手握兵權,他的女兒不為皇子福晉的話便只能入宮了。」還有再過幾年便要參加選秀被挑選進宮的慶恭皇貴妃舒妃穎妃……呼,真是不省心啊。
  叔貂心思靈敏,一點就透,「奴婢會注意挑選合適的人送到戴佳姑娘身邊。」
  「戴佳一族低調卻不是沒有實力的,你早做安排,如果那蘇圖真生了個嫡女,他會很精心培養,不會輕易讓外人近她身邊的。」
  「主子放心。」
  雲珠點了點頭,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屋裡的一個箱籠,從裡面拿出一本冊子,遞給她:「這本書裡記載了一套內功心法及一套輕身騰挪功法,你拿去看,看完了再給靈樞和素問。」
  武功心法早在坐月子的時候就已經被她創了出來,經過了半年的反覆推敲確定普通人練了有益無害她才拿出來。
  在決意創造一套武功心法出來時,她選擇的方向便是金庸小說中描寫的《小無相功》,取無相內勁御世間萬物之有形。不是其他的武功她創不出來,一個人立足點高,一理曉百理通,什麼武功心法路數想不出來的?!只不過她懶,有一套夠用就好了,再多就純屬沒事找事了,她甚至連內功心法的名稱都直接用《無相功》。
  《無相功》男女通用,至剛至柔,剛柔相濟,練到最後每人都能找到自己的風格,最好不過了。至於後面的輕身騰挪功法則揉合了《乾坤大挪移》和《凌波微步》的特點,只是口訣和圖形,她就直接將名稱省掉了,只當作技巧附在《無相功》後面。
  叔貂接過冊子,翻開看了兩眼,心中一驚一喜,驚的是這冊子裡記載的功法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真的能練成的話豈不是跟某些話本傳奇裡說的一樣能高來飛去?要知道連富察家這樣上百年的禁衛世家所傳下來的功法也不過是簡單的吐納練氣方法,平時的身手、騎射還得靠自己苦練才能有所成就;喜的是,有了這冊子上記載的功法,自己替主子做事就更方便了,主子身邊的保護力量也大了很多。
  叔貂極忠心,自去年的刺殺事件發生就一直擔心雲珠身邊的保護力量太薄弱,這種直接暴力的武力衝擊很難對抗。可惜主子和富察家考慮再三,沒往宮中送人手,她自己也不能扔掉手中的事務守在主子身邊,可靠她自己訓練人手又太慢,現在可好了,有這功法在手,素問靈樞就算不能成為絕頂高手,保護主子也綽綽有餘了。
  「多謝主子,奴婢一定好好練。」
  「嗯,你先看一遍,記下來,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過幾天我找個機會讓你出宮去一趟府裡,你再到我這拿一本親手交給老爺。」
  「是。」
  叔貂退下去後,雲珠看了靈樞一眼,「我這還留了一本,你要不要先拿去看?」
  靈樞點了點頭,「多謝主子。」能讓叔貂興奮成那模樣的肯定是極了不起的內功心法,而且聽主子這麼說,就可知主子待她們跟家人是一樣沒有分別的。
  她卻不知道,雲珠創出來的《無相功》固然是一極高深功法,可能不能練出成就來卻還得看各人的心志、體質、悟性。
  等靈樞也出去後雲珠進了空間。此時的空間相比三胞胎剛出生那會兒又大了一些,不包含房屋、玉蘭樹、靈池、竹林、茶林花林,光種植地和果園就有三、四十畝之多。種植地依舊分為藥田、五穀雜糧、蔬菜瓜果、香料幾大塊,果園也分成了幾塊,有珍稀木林、堅果林、果林、爬滕類如西瓜哈密瓜等。
  自從傅玉從海外給她帶來了不少果苗和種籽,這兩年隨著空間的擴大她也慢慢地全部種上了,不過由於空間的關係,最多也就兩棵的數,剩下的種籽都被她收到了空間石裡。種苗倒是育了不少,經過精心的計算,在小湯山一帶的莊子也種了不少南方佳果。乾西二所也種了幾棵蘋果、梨、棗、柿子、橘子樹,另還有幾塊草莓地。有了它們和玉蘭盆栽,她就算躲在乾西二所偷懶,雍正和弘歷也只會認為她在用心照顧這些花花樹樹的,還腦補地認為,可能是因為與她相處得多了,這些花樹果樹才能長得那麼好。
  每年乾西二所的果樹到收穫時總是果實纍纍,差點將樹桿壓斷,水果的味道還特別好。雍正有一回收到雲珠的孝敬感歎道:「農民要有她這本事,大清就不愁了。」
  「百姓要是看到她這種植本事,不想活了都。」也太打擊人了,趕上趟的弘晝邊吃邊道。
  雍搖搖頭,雲珠身邊不僅有他和弘歷的人,連熹貴妃及其他嬪妃也沒少暗地裡打探她的養花秘訣,可惜她們觀察窺探了幾年,沒找到什麼不同的,這才按下了貪念作罷。
  人各有命,強求不來。
  雲珠運用神識收取成熟的瓜果蔬菜並控制其分類的手法由少量到多數、從生澀到熟練,現在速度已經很快了,不到一刻鐘便已幹完以往要幹上大半天的活,將東西分類存進空間石裡。
  在空間裡,果園位於三間房屋和玉蘭樹的後邊,種植地房屋的左邊,離屋子約五米遠是三十坪左右的靈池,靈池右邊是竹林,隔著靈池與房屋相對的是茶林跟花林,玉蘭樹斜右前方幾米遠隔著竹林的是一方亭,與靈池對角相隔位於花海茶林邊的是一圓亭,兩個亭子的亭柱簷角都爬滿了翠綠的葡萄籐葉,上頭掛了一串串散發著玫瑰色澤的晶紅葡萄及黑珍珠般的提子。
  花跟葡萄的生長速度也極快,她每進一次空間都要收一次,現在不止鮮葡萄,連葡萄酒、葡萄乾、花茶、花酒、茶葉空間石裡都積了一堆。
  只有玉蘭樹的花果,她從不曾摘下積存,想用就用想吃就吃,它們總在樹上。這空間裡,也只有它一棵玉蘭樹。
  玉蘭樹下,青青的草地上放著三顆銀白色的空間石,周圍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或各色寶石。玉蘭樹左邊約兩米處是三間一明兩暗的屋子,白牆、綠色琉璃瓦、檀木屋樑,簷下是一米半寬的青石走廊,走廊下,花梨木透雕的步步錦支摘窗下種著叢幽蘭。屋前除了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就是茵茵草坪。
  雍正七年地動後雍正賞給她的那三顆黃金果核她種到了玉蘭樹後邊,四年過去,它這才開始果,以空間與現實時間的換算,若種到外面去它該得幾百年才能成功結果?!而這期間還要它不毀於天災大難中才行。
  自它開始結果,雲珠每回進空間都會來看。隨著果實的慢慢長大,她也漸漸地清楚了它的模樣。果實的核有點像桃核,紋路深刻,呈黃金色,果實有點像她現代吃過的台灣青棗,果實較大,呈青翠的顏色——以後不知會不會變,果皮上有淡淡的金絲紋路,這種金絲紋隨著果實的變大隨之而變深,粗細的演變也越發清晰且不規則。
  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吃,吃起來又是什麼味道?效果嘛,從皇帝手上得到時只剩了核證明它至少是無害的,或許還有神奇的效果,不然不會連核都保留下來。
  時間還有很多,她進了廳裡,對著放在房屋中間的玉鼎盤腿坐下,分出神識進入鼎上刻印的陣法禁制裡,隨著它的變化而感悟著……越是熟練,她將來解開這玉鼎禁制所受的衝擊和危險就會越小。
  她的生命是可以重來很多遍,但不代表她可以不珍惜生命,也不代表她的神識不會受傷。除非自己放棄,否則她不打沒把握的仗。
  出空間前她到竹林拔了兩個嫩竹筍及幾樣鮮果,親自到廚房熬了鍋雞筍粥,又給三胞胎用櫻桃、芒果肉粒、龍眼肉、銀耳、豆腐等做了什錦羹。
  弘歷跟三胞胎到的時候,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特別是弘歷,連喝了三碗粥,「今天的雞筍粥格外美味,你做的?」廚子做的奶皮餅、蔥油餅、一籠小餃子、百花鴨舌、麻辣蹄筋、桂花魚條和甜酸乳瓜倒沒怎麼動筷。
  「早起就去廚房那兒看了下,順手做的。」雲珠回道,仔細地餵著三胞胎燉得爛爛的什錦羹。每回她親自給三胞胎做輔食便會親自餵他們,一個碗一個勺三張嘴,總是不夠喂的,慢一點,三個小傢伙就「嗷嗷」叫,表示自己的不滿。
  果子特有的清香鮮甜引得弘歷引頸不已,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好不好吃?」他湊過來衝著三胞胎問,眼神很垂涎地盯著雲珠碗裡的什錦羹。
  孩子是很敏感的,不容許別人來搶食的和徽一巴掌將她阿瑪的臉推到一旁,「啊啊」地衝著雲珠叫了兩聲,輪到我了!
  「和徽,阿瑪這麼疼你,你居然為了一點吃的嫌棄阿瑪?!膽子不小啊……」不敢說自己也想吃的某人擺出一副搗亂的架勢來。
  「我正餵他們吃飯呢,別來逗他們!」雲珠瞪了他一眼,「想吃給你一碗,再多沒有了啊。」她煮的不多,剛好夠三胞胎吃飽。
  「那我不客氣了。」臉皮很厚的某人利落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旁侍候著的吳書來趕忙給他添了一碗什錦羹。
  「嗯,果然很好吃,要是冰的更好。」他意猶未盡地說道,略顯哀怨的眼神瞥了雲珠一眼,偏心啊,居然給兒子女兒做這麼好吃的,他卻沒有。
  雲珠放下碗,讓奶嬤嬤抱三胞胎去花園溜圈,自己開始用早膳。「如果今天不出宮,我中午給你和皇阿瑪做道冰點過去。」
  「不出宮。」他馬上接口。看著她用了一碗粥,又吃塊奶皮餅幾個餃子就不怎麼吃,不由勸道:「吃這麼少,再用一碗粥吧。」
  「天氣熱,吃不下。」雲珠搖了搖頭,「別擔心,我一天吃水少果子、點心呢。」
  他點點頭,道:「過幾天皇阿瑪要搬到圓明園去住,要不咱們也跟過去住兩個月?反正額娘的病也漸好了,正可接回宮務。」
  這傢伙一點也不體諒他老媽的身體健康啊,不過熹貴妃也樂意如此吧。雲珠對早晚要歸還的宮權也不著緊,聞言想了想,道:「那行,三胞胎一起過去?」
  他失笑,伸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當然。」他也不敢奢望她會丟下孩子跟他住到圓明園去啊。
  他眼光滿含寵溺,動作卻有些輕浮,充滿調戲意味,雲珠玉頰微熱,左右一瞧,吳書來與靈樞正目不斜視垂首裝木頭呢。輕啐了他一口,看了眼擺在廳裡的掛鐘,道:「不用上早朝了?」
  每次都用這一招,弘歷低笑著起身,對吳書來道:「走了。」




140、良辰美景(上)

  烏喇那拉.妮莽衣進門的日子訂在農曆八月初二,雲珠沒那個心配合內務府禮部給她籌辦婚禮,便將宮務還給熹貴妃的同時請她照管一下乾西二所。
  熹貴妃拿回宮權,再加上纏綿了一個多月的病痛終於見好,心情非常地好,對雲珠到圓明園去避暑的事也不那麼在意,道:「你自放心,乾西二所我給你看得好好的,這陣子也辛苦你了,好好休息。」
  有個不戀權的媳婦還是不錯的,就是黏了弘歷一點。不過女人嘛,就沒有不嫉妒,熹貴妃對她住到圓明園去撒手不理烏喇那拉婚禮的行為表示理解。
  「有額娘在我是千萬個放心,不過額娘這才剛好,我還來勞煩額娘……心中實在不安,這支百年野參是媳婦孝敬的,額娘留著,看是賞人還是自己用都好。」
  熹貴妃神情一滯,難道雲珠沒聽太醫給自己診的脈案,不知道自己補過頭?!私底下被雍斥責過的熹貴妃看著雲珠的眼神霎時有些不善,認為她是在譏刺自己。可當雲珠從素問手中接過檀木盒子打開一看,她摒住了呼吸,天啊,那支野參蘆圓長、皮老黃、紋細密、鞭條須、珍珠節,體形美……看著有嬰兒手臂粗,肯定是兩三百年以上的老山珍,這麼遠都能聞到那清香的參味,是罕見的珍品。
  「喲,這麼完好新鮮的野參……快拿過來我瞧瞧。」臉上已轉怒為喜。
  春蘭上前接過檀木盒子,呈給了熹貴妃。雲珠待她摸賞夠了,便又從素問手上拿過另一個盒子,也一併呈了上去,「這是王爺這段時間替額娘尋來的兩支百年霍山赤芝,雖然有些遲了,不過也是王爺的一片孝心……」
  熹貴妃打開一看,果然是上好的霍山赤芝,想起自己臥病的這一個多月,雲珠天天來請安,弘歷也時不時地過來看自己,兩人都快將乾西二所的上好藥材搬個精光,感歎道:「你們倆孝順我記著呢,只是這好東西你們也多少留著點,免得以後要用還得四處尋找。這參我留下,靈芝你帶回去,等入秋了給弘歷煲個湯喝也使得。」說著將盒子蓋好,還遞給她。
  「是。」雲珠也不跟她客氣,接過盒子,放回素問手上。「那媳婦就告退了。」
  「去吧。」
  等雲珠走了,熹貴妃便將承寵後正式封為春常在的碧魯氏叫了進來,敲打了一頓,意思是這次她能伴駕圓明園是自己在皇上面前替她講了好話,自讓她機靈點,好好侍奉皇上,小心注意隨同前去的顧嬪娘娘及跟她一起進宮的那常在,別失了承乾宮的臉面等等。
  「貴妃娘娘對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銘記在心,定不會辜負娘娘的栽培。」春常在知道自己住在承乾宮,而主位的熹貴妃如今更是宮中位份最高的嬪妃,她所出的四皇子是眾皇子裡唯一的親王,自己如果想要在這宮中生存、承寵就必須討好熹貴妃聽她的吩咐行事。
  「我看你就是個聰明伶俐的,許多事不必我說也能明白……好了,下去準備吧。」
  春常在退下後,熹貴妃問秦嬤嬤:「嬤嬤,你覺得春常在和那常在能分顧嬪的寵麼?」伊根覺羅.顧茗出身滿洲著姓大族伊爾根覺羅氏,其父顧琮如今身居直隸河道總督要職正得皇上重用,初入宮為貴人,誕下八公主後晉為嬪,正是年青貌美、風華正茂之時,再讓她生下阿哥,自己和弘歷可就危險了。
  秦嬤嬤蹙眉,「如今也只她們兩個可用,且才初入宮,正是新鮮的時候……主子還是放寬心吧。」
  「要是她們真能成事倒是好,我就怕反倒成全了她們三個。」熹貴妃微垂著睫羽,撫著手上的精美的指甲套,臉上帶著憂色,「宮外我不放心,宮裡我也不安心啊。」若不是裕妃為了照顧快要臨產的五福晉,她也會離宮吧,可惜了。
  「裕妃娘娘如今正緊著五福晉呢,哪裡顧得上祿貴人。」秦嬤嬤輕聲說道。雖然董鄂氏躲在景陽宮不出來,防得也緊,可畢竟年輕,在宮裡沒什麼勢力,哪裡抵得住高嬤嬤伺機而噬的功力。
  「你說得對,一個一個,慢慢來。」熹貴妃笑了笑,裕妃雖然沒能離宮,卻要顧著兒媳婦,□無術,皇上又不在宮中,偌大的皇宮掌在自己手上,再治不了那賤人,自己可就白活了這麼多年了。
  這邊承乾宮籌謀不已,那邊養心殿雍正聽了張保傳來的消息知道熹貴妃傳了春常在過去說了會兒話,面無表情地揮手讓暗衛退下。
  做為皇帝,他自有自己的考量。
  八旗勢力要攏在手中為自己所用,他不能不有所表示,顧嬪的得寵一半源於她的家世還有她的知情識趣,但為了弘歷,他也不能讓她再壯大下去,這次圓明園之行獨點了她伴駕算是給熹貴妃給顧嬪一個機會,看她們怎麼走。
  還有弘歷和雲珠,不若宮中的涇渭分明,到了圓明園,他們會怎麼做?
  雲珠沒有皇帝和熹貴妃的種種考慮,她到圓明園確實是為了度假的。話說到了清朝才明白夏季皇宮到底有多悶人,天氣本來就熱,入目還是一片又一片的琉璃映日所反射出來焰光,太輝煌了都,看著就感覺身子也熱得快燃起火一樣,而前後左右更是一座又一座的宮殿城牆,就算有一兩絲風拂來,那也不帶涼意。
  現在她倒是能在屋子裡擺個小小的聚靈陣,使自己不至於太過悶熱,可這不還有三個孩子嘛,自己天生帶著蘭花體香,在花草種植方面又有點天賦異能,再加個清涼無汗不受酷暑影響的體質也沒什麼,只是再加上三個孩子就有些顯眼了。孩子沒辦法像自己一樣通體靈氣盈潤,在他們的屋子設聚靈陣,那他們在屋子裡是涼快了,出了屋子卻又很快受熱,不但反差大容易生病,還容易引人懷疑。還不如在他們洗澡的時候給他們加些靈池水下去給他們滋潤一下肌膚,由表及裡慢慢改善體質。
  只是現在三胞胎開始會爬,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時候,又精靈,整日拘著他們在自己屋裡也不太好,圓明園融園林景區於一體,有山有水有林,是盛夏避暑勝地,就著湖光水色綠蔭與清風,讓他們多玩多看也是好的。
  「司綺,你到富察格格那兒看看大阿哥準備得怎麼樣了?」早派人跟富察.芙靈阿說帶永璜一起去住些日子,反正有他阿瑪和皇瑪法在,功課有人看著。她帶了三胞胎走就不能單留永璜,好歹接他去住幾天,寥表意思。
  回了乾西二所,雲珠思量了一番,決定留下葉嬤嬤、馮益和靈樞、侍墨、明心,自己帶了郭嬤嬤尚嬤嬤、素問、司綺和王進保,二等宮女裡挑了采露、采雯、含霖、含霽四個;三胞胎那除了奶嬤嬤外各挑了一個貼身宮女及兩個二等宮女同去。
  帶去的人手她是不嫌多的,圓明園那兒雖也有伺候的人可畢竟不熟悉底細,出了事就錯恨難返了,留下的人手守著屋子、打理事務、留心宮中消息也儘夠了。
  皇帝是早上出行,雲珠一行人則是下午才開始走,到了圓明園太陽剛好落山。現在的圓明園還遠沒到後世傳說中那般大,風景建築也沒那麼多。至少雍正賜給怡親王的綺春園還沒併入圓明園裡,西洋樓、長春仙館、碧桐書院什麼的都還沒有建造。
  不過圓明園良好的地理優勢及秀麗的風景並沒減少,反而多了幾分天然疏曠的涼爽。雲珠選了杏花春館住下。
  杏花春館位於上下天光西面,東北方是山石加土山圍繞著太湖石堆疊而成的山坡,橫迤於杏花春館與坦坦蕩蕩的交界處,間有山洞及山亭裝點,坡植有翠柏等樹。館舍東西兩面臨湖,西院杏花成林,館前有菜圃,不僅此時杏花正值盛開,胭脂萬點,艷態嬌姿,映著湖光,襯著垂柳,相互輝映,鮮明且意趣無窮。而且涼風帶水,最是消暑,館前的菜地更可消磨時光,很是合她的意。
  杏花春館建築佈局比之圓明園其他各處隨意了許多,很有農村景象。當然了,就算是農村景像它也帶了皇家特色,矮屋蔬籬,紙窗木榻,那是跟九洲清晏比,跟普通的民居,它還是很寬敞,很有田園風味的。
  杏花春館的主建築是五間青瓦白牆的屋子,後有抱廈,另有書齋、亭館、釣台等帶有山莊園林意境的建築,雲珠自然是入住了正屋,明間留做廳堂,左面次間為寢室,梢間擱放行李物件,右邊次間為三胞胎的寢室,梢間同為擱放三胞胎的行李用具,其他隨侍人員住進後頭的抱廈。
  皇帝住九州清宴殿的「天地一家春」,弘歷住「萬方安和」,永璜住清暉閣。其他嬪妃住到了牡丹台。
  牡丹台殿閣以香楠為柱,覆二色琉璃瓦,煥若金碧。殿前遍植各色牡丹,綺麗如錦,殿後古松如列,青青成林,環以朵卉名葩。這裡的景色暮春婉娩,首夏清和,當年康熙、雍正、弘歷祖孫三人曾在這裡賞牡丹,被視為「太平盛世」的象徵。顧嬪幾個選了這裡居住也不是沒有幾分想法的。
  弘歷處理完公務一般都會到杏花春館,永璜有時會跟他一起過來用晚膳,逗逗三胞胎,有時則獨處讀書,因三胞胎還小,他也顯了出來,雍正有時也會問一下他的功課,見他實在資質平平,只勝在性子敦實,便也撂開了手。如此,永璜倒覺得輕鬆不少。因著出生時辰不好,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他額娘都早早就熄了爭鬥的心思,只願平平安安過日子。而且,做為嫡母,雲珠也確實對他不錯,三個弟妹更是可愛機靈,討他喜歡。
  這日,弘歷下了早朝,想著沒什麼緊要的公務便回了杏花春館,想著偷得一日閒,帶雲珠好好逛逛這圓明園。
  杏林花嬌,如片片雲朵,微風拂過,似雪飄散,特別是植於湖邊十幾年的老樹,姿態蒼勁,冠大垂枝,岸上花朵,水中芳影,各顯芳姿。令人不由想起王安石的北坡杏花詩,可不正是:「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作塵」麼?
  再一想,似乎又有什麼不對。哦,往年的杏花最多開到五月底,六月一到大半都會謝了開始結果,可自雲珠一住進這杏花春館,這杏花倒有了一副常開不敗的勁頭,這都六月中旬了,花還開得這麼繁麗。
  杏花林裡,三胞胎在毯上爬來爬去,推著雲珠給他們做的皮球在玩兒,偶爾有花瓣吹落他們嫩嫩的臉上,他們便「啊啊」兩聲,仰著小腦袋,像在看花怎麼又吹到我臉上了?又或一手支地,一手探向空中,似要搶先抓住那花兒……抓到了,便興奮地往嘴裡塞……其他兩人看到,迅速地爬了過來,疊羅漢一樣,三個胖乎乎的穿著小短褂小短褲的雪娃娃,七扭八扭又親又趴地滾成一團兒……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卻沒像往日般走過去加入他們。雲珠並不在那裡,他走向館屋,裡面只素問和一個二等宮女,「福晉呢?」
  「在書齋呢。」素問回道。
  他轉身欲去,忽又頓住,「日頭漸大了,讓嬤嬤們注意別讓小主子們曬著。」
  「是。」素問又行了個禮。
  雲珠自來到圓明園每兩日必給三胞胎畫一幅畫,有時只淡淡勾描,有時則淡墨渲染,有時重彩細繪,畫的都是他們玩樂時的各種可愛姿態。這兩天,她畫的正是杏花樹下他們滾球的可愛情形,姿態神色各異,像三隻可愛的貓兒。完成後,時間還充裕,便又練了會兒字。
  他在書齋外,透過支窗,見她一身牙色素軟緞織金纏花旗袍,頭上梳著簡單的小兩把子頭,插著一支羊脂白玉雕花簪,氣質安然如月輝,淺淡如遠山,皓腕虛懸,揮動間像瓊英雪蕊綻放,纖蔥玉指中的青玉筆管卻像蝴蝶,翩翩起舞,環繞不去。
  一時間,竟看呆了。
  她忽有所覺,停筆朝他望來,忽然一笑,那淺淺的笑顏,恍惚中使他腦海不自禁地浮現起花瓣紛飛的杏林,一樹一樹灼艷而放的桃林,仙姿玉質優雅安然的白蘭……都難描難繪她的美,可不合了那句「淡極始知花更艷」?!或者該說是「濃妝淡抹總相宜」。
  「今天怎麼這麼早過來?」
  「偷得浮生半日閒。」回過神來,已身處書齋之內。他拿起她放在一旁的畫,眼中閃著喜愛之色,題筆寫道:「杏林春燕繞花深,品韻自有稚子爭,綻雪落花逐相嬉,不惱枝頭次第春。」
  寫完,也拿出自己的印章蓋上,與她的並在一起。




141、良辰美景(下)

  「一起走走吧?」
  「好啊。」雲珠拿了幾塊玉雕紙鎮將畫壓好,等回來再將它收起。沒看到弘歷出去後朝吳書來遞了個眼神,這是他跟雲珠詩畫相合的第一幅作品,畫裡又有他的兒女,這麼有代表性的作品當然要自己收藏了。
  ——吳書來跟在弘歷身邊十幾年,對主子心意的揣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接到了弘歷的示意後怔在原地狂汗好一會兒才進了書齋,小心翼翼地將畫作收起。沒人比他更清楚,乾西二所的外書房裡主子珍藏的那些詩畫作品,都是主子費心收集的四福晉的手書。
  兩人安步當車,走了一段路,弘歷自己覺得有些熱了,看了眼清涼無汗的雲珠道:「不如我們到十三叔的綺春園去看看吧,那是出了名的水景園,景致秀麗,也涼爽。」圓明園能看的地方也多,不過以後有的是時間逛,倒不用這時候湊熱鬧。他心下不願與皇父的嬪妃遇上,憑白拿這良辰美景浪費在應酬上。
  「適當麼?」雖然略有遲疑,她的心情無疑是愉快的,現在的綺春園和長春園還未與圓明園並在一塊,能去瞧瞧也是好的。他低笑開來,她那嚮往又猶疑的模樣實在可愛,微微的狡黠淡淡地閃現於她嫻雅清潔的氣質裡,看起來是那麼動人。「放心吧,兩個園子挨這麼近,不僅是十三叔跟皇阿瑪常來常往,小時候我跟弘晝也沒少到那邊兒玩。」
  雲珠含笑聽著他說起小時候在圓明園的趣事,心想,這樣的時候也是少的。雖然不大看得起歷史上的乾隆皇帝,可自嫁給了這男人,她才漸漸瞭解小時候的他為了在雍正、康熙面前留下好印象得到他們的重視,他也是付出了不少刻苦努力的。
  這樣,聽他說完兩樁他與弘晝頑皮的事後她便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與他說起一路的景致來。
  來到春澤園,雲珠訝道:「此處景致確有蘇揚園林的幽婉清麗。」若不是明知這是何處還以為置身江南呢。到過南北方的人都知道,兩處風貌是迥然不同的,儘管北方也有園林修得頗有江南特色,但也只是幾分,要完全有那個神韻還是極少的。
  「春天在這裡賞景最好,不過夏季的話還是西部的清夏堂適合閒居,走那邊。」他一路給她解說,倒不覺得口乾肚餓,雲珠拿出帕子幫他拭了拭額上的汗漬,道:「歇一會兒再走吧。」
  他握著她的手,找了處夏蔭濃密,碧波生風的亭子坐下。雲珠拿了帕子,讓跟在身後的司綺去蘸了湖水,拿過來親自幫他拭了臉又擦了手,舒服得某人吁了口氣,覺得一身的暑氣盡去。輪到自己時,弘歷搶了過來,也親自替她輕拭了臉和手,只覺得手中的巾帕比起她潔白細嫩的肌膚實在粗糙,且她臉上手上根本一點汗漬灰塵都沒沾的……美的竟只是這種體貼服侍心上人的感覺。
  「涼快好多。」她嫣然一笑,對采露道:「將點心拿過來。」身後的奴才都是有眼色的,早已倒了茶水呈放到一邊。
  「咦,是水果涼糕。」紅的、黃的、綠的透明的糕點裡面裹著櫻桃肉醬、荔枝肉、草莓肉醬或者芒果肉,這種水果涼糕雲珠夏季最是愛做,入口涼爽清甜,不止弘歷喜歡,連雍正也沒少吃。
  「這黃色的是什麼做的?裡面的碎粒是荔枝吧,唔,這塊是芒果。」糕點的顏色不用說也是用花湯熬出來的,就像菊花糕。
  「是梔子花的果子熬的,有瀉火除煩涼血解毒的功效,最適合夏季用了。只用了一點點,難怪你吃不出來。」她也捻了塊裹著草莓醬的慢慢吃著。
  「奴才見過四阿哥四福晉。」弘皎帶著納喇.佛拉娜過來見禮。
  「弘皎?這是弟媳婦?不必多禮。」弘歷眼微瞇,笑著問:「你怎麼過來了?」雖然同情他遇上了那麼個極品前妻,不過他可沒忘這傢伙以前肖想過雲珠。
  弘皎神色淡淡地,「皇上召我過來問一些驍騎營的事。」
  大概是涉及到兵器改革的問題。弘歷心中有數地點了點頭沒再多問,眼神瞟向跟雲珠談得歡暢的納喇氏,心想,弘皎對這個繼福晉大概是滿意的,不然不會帶她一起到綺春園了。
  他卻不知弘皎這是受了怡親王福晉的命才不得不為。為了兒子,怡親王福晉以最快的速度迎了納喇氏進門,又以新婚不得冷落妻子為由不許他再像以前般以驍騎營為家,更阻止他婚假還一心撲在公務上,他只得將人一同帶了過來。
  不過,還是有好處的,有了她,自己前來見四阿哥和雲珠便沒那麼顧慮。看了眼笑盈盈跟佛拉娜說怎麼做水果涼糕,回頭給她送些水果的雲珠,他心中微動,或許這個福晉也不是那麼不可接受。方才一見到雲珠,腦海便不受控制地恍惚了一下,多久沒見過她了?她好像變得更美了。吃東西的模樣,笑起來的模樣,似乎過得不錯。可一想起即將嫁進乾西二所成為側福晉的烏喇那拉氏,他的心又冷了下來,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的痛病,如今四阿哥對她好,焉知未來也能對她好?
  而且從自己得到的消息,那個烏喇那拉氏可不止是容貌出眾,那心計也是深的。烏喇那拉府……哼,想必得了不少孝敬皇后留下的勢力。
  他勾了勾唇,對弘歷道:「你要小心弘皙,最近弘升弘普一直在打聽炮廠和火藥廠的事。」
  「炮廠和藥廠都掌握在皇父手裡,他們想插手是妄想。」弘歷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冷厲,只是不能從炮廠和火藥廠得到武器他們也能從驍騎營或護軍營、前鋒營的某些人手裡得到。「現在發下去的武器彈藥都是有數的,你可要把驍騎營給把好了。」
  弘皎皺了下眉,「這是自然。」只是,暗地裡有勾連,他把得再緊也沒用啊。「只怕他們打聽這些武器不是為了研究,而是直接取來殺人。」
  弘歷心中一緊,是的,萬一他們是用來對付自己或雲珠他們母子呢?
  弘皎見他眉心緊蹙,知道他將自己的話放到心上,暗舒了口氣,有防備總是好的。
  「王爺,吃一塊涼糕吧,可好吃了。」佛拉娜原來還有些怕弘皎的,大婚以來他對自己總是淡淡的,高大的身軀和冷峻氣質雖然看著迷人,卻難以親近。不過聽到四福晉說這些茶點都是她親自備的,她才從鬱鬱中恍然大悟,山不來就我我就山嘛,四阿哥對四福晉好也不光是喜歡她的家世她的外表吧,總有一天,弘皎也能看到自己的好的。
  她本不是個自苦的,只覺得弘皎對自己不上心一方面是自己相貌才情不符他的理想,一方面是受了前福晉的影響(進門後怡親王福晉怕她不理解暗地裡跟她暗示過西林覺羅氏的事),現在調整了心態,又恢復了以前在家時的樂觀。
  抱著「日久見人心」的這種處世生活態度,以後的日子弘皎倒真是對她愈來愈敬愛信重,一生也只她一個福晉並先前納的妾定氏兩個女人,兩個兒子也是由她所出。
  弘皎頓了頓,接過她遞來的水果涼糕,放進嘴裡慢慢地吃著,只覺得那味道,爽口的清涼裡帶了點淡淡的梔子花的香和花草特有的澀意,夾雜著水果肉的細軟酸甜……是櫻桃。「不錯。」
  佛拉娜笑逐顏開,「我也喜歡櫻桃。」
  弘歷感覺不如雲珠敏銳,雖然對弘皎以前暗戀雲珠的事想起來還有點半含妒意的不爽快,可看著弘皎與納喇氏相處的情景卻覺得他應該是放下了以往的念想,又想起一年來他跟傅恆的種種死磕,便漸漸地放下了心中的那點子不舒服,覺得這個堂弟再出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將來可為國之棟樑。
  「我跟你嫂子正打算去清夏堂走走,你們呢?」
  弘皎正躊躇著,佛拉娜已搶先道:「一起吧,我們剛好住在清夏堂。四嫂,我明天可以去杏花春館找你麼?」
  「當然。」雲珠笑笑,她跟顧嬪她們往來有些不合適,納喇.佛拉娜倒是個好的交往人選,兩人輩份相當,納喇.佛拉娜的性情也很容易相處。至於弘皎的那點小心思,反正他不會說出來,她也不在意。
  對於這個決定弘皎是心中暗喜,多跟雲珠相處一會兒也是好的。弘歷則很無奈,多了兩根明晃晃的蠟燭。不過在圓明園住的這段時間雲珠能有個女性妯娌往來也是不錯的,他公務繁重,不能時時陪她,三胞胎再好也不是說話的對象。
  路上雲珠也關心了一下珺雅和小婉珍,弘皎微笑道:「小傢伙長得白白胖胖地,精神頭好著呢。」
  佛拉娜沮喪道:「小婉珍很可愛,就是認人,除了額娘還有三哥三嫂誰都不給抱。」
  雲珠淺笑道:「孩子都這樣,多處處就好了,三胞胎也愛我抱呢。」她在的話,總愛往她身邊湊,不過除了母子天性估計還有她身邊靈氣足的緣故。
  「三哥三嫂要是也來綺春園住就好了。」佛拉娜道。在府裡她這個新媳婦還是有些拘束,況且她也不喜歡大嫂,雖然她們同為滿洲納喇一族,但性子實在合不來,且大嫂看她的眼神裡滿是嫉妒防備,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可惜大嫂生了病,三嫂要幫額娘主持中饋……」相比之下,三嫂就好相處多了。
  弘昌福晉病了?雲珠淡眉微蹙,「大嫂子的病不要緊吧?」
  「聽說是吃壞了肚子,又著了點涼,我來之前去看過她,太醫也開了藥,應該沒什麼大礙。」
  雲珠本對弘昌福晉沒什麼好印象,不過隨口問問,聽她這麼講,便罷了。幾人接下來一路賞景,說說笑笑,倒是覺得輕鬆愉快無比。
  第二天納喇.佛拉娜果然到訪杏花春館,她對三胞胎很是喜愛,跟他們玩的時間比跟雲珠說話的時間還長。
  雲珠從冰庫裡挑了幾個大的芒果,將果肉切成丁盛在白瓷碗裡,又淋上酸奶酪及桂花蜜,讓素問跟馮益給送到養心殿西暖閣去,夏日大多胃口不佳,這道甜品吃著正合適。
  雲珠餵了三胞胎一點,佛拉娜也吃了一碗,完了歎道:「四嫂可真是厲害啊,這麼好吃的甜點都能做出來——」
  「亂講,不過是你對這些吃食不上心罷了,怡親王府的冰碗難道不好吃?」夏季一到,京城各大府第都有做冰碗的吃食,更因主子的愛好不同而創出了不少極具特色的口味,怡親王福晉早年就很喜歡吃冰碗,府中收集的冰碗做法多達十幾種,她才不相信佛拉娜沒吃到呢。
  「好吃,可四嫂做的也好吃。」
  「這個又不難,你不喜歡自己動手可以讓下面的奴才做,一樣的。」
  佛拉娜道:「其實也不是不喜歡做,只是以前沒這方面的心思,只學過幾道菜罷了,我的女紅比較好。」
  「嗯,你送給和敬他們的玉珮上的絡子是你親自打的吧,很好看。」雲珠讚道。
  「我以前還覺得自己字寫得不錯,見了四嫂的字才覺得自己的字實在不夠看。」
  她還真是實誠啊。雲珠哭笑不得,「這字寫得好不好一要看天賦二要看努力,我從三歲起,每天練子兩個時辰,要是寫得不好看那不是太糟糕了嗎。」
  「天天如此嗎,兩個時辰?」
  「只有多沒有少。」
  「難怪四嫂字好,能十幾年堅持不懈實在難得。」有天賦固然令人羨慕,可若沒有刻苦的努力也難以在書法上取得成就。這點佛拉娜還是懂的,她的父親查郎阿在滿人裡的才學算得上不錯,否則也不能做到大學士,她受父親影響,雖沒成為能詩善畫的才女,可書法上卻比一般的八旗女子好太多了。
  「只不過喜歡寫字時那種心寧氣和的感覺罷了。」
  「就是。」佛拉娜道,「做什麼還得自己喜歡才行。」
  兩個人又聊了些別的,佛拉娜性子樂觀開朗,雲珠雖然優秀,給人的感覺卻是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使自己在生活中更怡然自樂,並不是表現給別人看,這種態度很讓佛拉娜喜歡。
  不得不說佛拉娜接近雲珠一半是對她才貌的欣賞,一半是出於利益上的考量,可在圓明園小住的日子幾番往來接觸,慢慢地也真心喜歡上雲珠的為人處世,認真與她交往起來。
  六月十三日,五福晉吳扎庫氏為弘晝誕下第二子永璧。洗三禮的時候雲珠回了一趟宮裡,送了賀禮,又探望了五福晉,見她和孩子都很健康精神,恭喜了一番。
  也許是太招人嫉,七月初七夜,宮中按例在御花園設香案、供具以乞巧,難得出屋門一趟的祿貴人居然因為一個宮女無意絆翻了個盆子而滑了一跤,五個多月的身子差點小產。消息報來的時候雍正也只淡淡地回了句:「太醫看過了?那就讓她好好在屋裡養著。」
  「她不是防著熹貴妃麼,怎麼還到御花園湊熱鬧?」
  「她倒沒去御花園,不過是景陽宮裡宮人們自己搭的綵棚那。」素問說道。祿貴人年齡也不大,更起了爭寵之心,對瓣香致敬,乞求牛郎織女降以富貴、情愛、心靈手巧的活動怎能不心動?
  雲珠知道這回事後在書齋抄寫了《小窗幽記》裡的一幅對聯:「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
  弘歷看後,抱緊了她。嫁給了他,她的這種曠達風流的生活只能是夢想,或許淡泊自然是她的本性,然而身處皇宮,得之不喜、失之不憂、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卻也成了她對自己的自勉。
  這件事使得雲珠放鬆了近一個月的態度又暗暗警惕起來。
  她的預感總是那麼準確,中元節的時雲珠放河燈回來,放心不下三胞胎便到他們房裡看看,見睡著的和徽抱著自己給他們做的玩具皮球睡,便上前將它拿開,不想卻聞到一絲異樣的香味。
  她不動聲色地讓郭嬤嬤下去查,很快查到是負責清洗三胞胎玩具的一個小宮在洗的時候與一個相熟小太監說話,小太監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滴了五色梅花葉研的汁在裡頭。
  小太監和小宮女被杖罰後並沒有交待出是誰指使,雲珠乾脆將他們交給了弘歷,兒子女兒他也有份,有人要害他的子嗣他自然也要追究到底的。
  弘歷本來就暗中防著圓明園裡的侍衛和太監宮女,本以為動手的會是弘皙那邊的人,沒想到蛛絲馬跡一對,與這小太監小宮女有接觸的不僅有弘皙的人更有烏喇那拉家的影子在裡邊,氣得他臉色鐵青。
  死無對證。到底烏喇那拉家有沒有與弘皙那兒牽扯上關係?這裡頭是弘皙的人栽贓陷害故意挑撥雲珠與烏喇那拉家不合還是這烏喇那拉家心太大了,人還沒進他的乾西二所就將手伸到了他的嫡子嫡女頭上?!
  不管如何,烏喇那拉氏需要冷著點了。
  七月底,弘歷雲珠回了宮。烏喇那拉氏就要進門,做為嫡福晉雲珠不能不出席,而做為新郎官,弘歷再怎麼滿心彆扭也不能缺席。

點名簿 2016-6-17 16:58

142、一入宮門深似海(上)

親王側福晉的婚禮自有規制,莊重喜慶,不過畢竟是娶側福晉,什麼都要低嫡福晉一頭,相比雲珠大婚時的隆重喧天、滿城歡慶自然失色不少,烏喇那拉家知道皇帝並不打算到婚禮現場失望不已,卻不知道,若非婚宴是在宮中舉辦連熹貴妃都不打算露面。

一個側福晉而已。

雲珠做為女主人小露了幾次面招待女眷,她姿儀優雅,落落大方,眼眉溫和,言語略帶喜慶,準備瞧笑話的人從她出現到退場,從她的穿著打扮到她的言行舉止,一番琢磨細察下來竟沒發現她有半絲的僵硬、不耐,一派的通透自如,彷彿參加的不是她夫君的納側室禮。

相比雲珠的淡定雍容,高露微就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她倒是想出去喧排烏喇那拉氏幾句,發洩發洩心火,無奈她再怎麼在乾西二所得臉面,這種大場合弘歷跟雲珠都不許她出現。

第二天一早,雲珠早膳的時候吩咐明心過去玉露院,讓烏喇那拉氏明天再行敬茶禮。高露微就住在玉露院相隔不遠的金風院,明心的傳話很快也到了高露微耳裡,她心中不由嫉妒萬分。自從知道自己的身體受損過重不宜受孕後她分外看重自己的地位臉面,烏喇那拉氏是舉了婚禮迎進門的側福晉、出身又高她一截本就讓她妒忌萬分,福晉又給她這樣的臉面體貼,真是讓她恨到不行,眼睜睜地看著早膳過後弘歷帶著眼含羞意的烏喇那拉.妮莽衣穿著皇子側福晉朝服去拜見皇帝跟熹貴妃。

免不了又得摔幾樣東西出氣。

松嬤嬤看著側坐在榻上氣得小臉煞白的主子,心下暗歎了口氣,形勢比人強啊,主子雖然得了側福晉之位,付出的代價卻太沉重了,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主子何必為這個置氣,咱們不是已經下了手麼,忍過她這一時的風光,往後她們也不敢對主子不敬。」

也是,下不了蛋的母雞再怎麼漂亮也沒用。高露微想起自己布下的那些暗手,心頭總算沒那麼難受,只是臉上仍有些恨恨不甘:「我只恨,為了側福晉這個位子我費了多少心力,付出了多少代價,她卻如此輕易就得到。」

「這出身的事啊由不得人挑,可這世間的路卻是人走出來的,別的不說,主子只看如今的貴妃娘娘不就明白了,當年被先皇稱為佳媳的孝敬皇后、被當今聖上千寵萬愛的敦肅皇貴妃又如何?」道理人人都懂,但能成功的有幾個,唉。

「嬤嬤說的是,奴婢打聽到這次婚禮皇上並沒有來,連熹貴妃也只露了一次面,這新側福晉能進這乾西二所還不是看孝敬皇后的面子,如今人都去了幾年了,多少情份也淡了。」青婀拿了襲新制的縷金百蝶穿花丁香色雲緞旗裝過來,「主子且試試新制的旗裝合不合身。」

這是為烏喇那拉氏進門敬茶而備下的新衣,輸人不輸陣,她絕不能在氣勢上輸了她,好歹自己才是爺的第一個側福晉。高露微聽了松嬤嬤和青婀的話這會兒也轉過了心氣,站了起來試穿起衣服,對著鏡子臉上露出了笑容,「不錯,辛苦你了。」

青婀這兩年在女紅方面的手藝越發好了。高露微不免想起同樣能幹卻已死去的翠裊、臘月。雖然有了個可以信任的冬梅,但冬梅太老實了,她能做的也就是在飲食起居上侍候自己,對打探消息、出謀劃策這方面一點也不能給予自己幫助。

「再配上大爺新送進宮裡的飾品可就更好看了,那精緻的式樣可一點兒也不輸內造的呢。」

可終究不是內造的,升了側福晉自己每年得的內造首飾不多,相比其他人也不過是普通貨色,高等級的輪不到自己。高露微忽然又沒了興致。青婀小心地看著她,「主子?」

「我沒事,就是有些倦了,你先下去吧。」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態不好,可一想到自己可能十年、十幾年或者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她就惶恐不安。未來太遙遠,往後的自己能不能風光依舊?能不能在這府中穩佔一席之地?或者十年後的自己還能不能有現在這般嬌美的顏色,煥發的生命?

誰也無法給她保證。

她現在能依恃的就是明面上對爺和福晉的「救命之恩」和自己阿瑪是皇上的心腹重臣這兩點。可所謂的「救命之恩」到底幾分虛幾分實,她知、王爺和福晉也是知的,她不能憑著這點就自以為是,憑白浪費了這點情份。

可是,她固然深恨害她不得不走到這一地步的富察.芙靈阿與蘇寶柔,可對著富察.雲珠這個嫡福晉她也是有怨的,沒有她,自己的日子不會過得這麼無望。只要沒有她……

按原先的計劃與烏喇那拉氏聯手,讓嫡福晉失寵或者乾脆讓她消失,自己是不是就能得到爺的寵愛?她不止一次這麼想著。可即便有福晉在,爺對自己也沒比對富察.芙靈阿與蘇寶柔好多少,現在還多了個金氏。再說,嫡福晉失寵或者沒了,自己也不可能得到多少利益,自己既不能有子也不能成為繼福晉,何苦出這個力讓同為側福晉的烏喇那拉氏奪得勝利果實平白壓了自己一頭?!

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她高露微還沒這麼蠢。眼前自己都不能忍受烏喇那拉氏比自己更得意了,何況將來讓她扶為繼福晉或者繼後,自己匍匐在她腳下?哼,絕不可能。

自己需要靜待時機,而這個時機,至少要堆積到十年後。在這之前,先絕了烏喇那拉氏出頭的可能,有機會讓福晉失寵的話也可以動手。再一個,自己可以先抱養一個孩子在身邊,這樣萬一自己生不出孩子老了也有個依靠,既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引開別人的注意,更可成為自己孩子的助力,最後還能在爺面前得個慈愛的印象,更容易聯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或許還能因為孩子將其生母收為助力,就像在當今潛邸時的貴妃娘娘與裕妃一般。

……

高露微在金風院再一次按下心中浮躁的情緒,籌劃著未來的路,乾西二所其他廂院裡的女人也在思量著今後的站隊問題。

烏喇那拉氏有孝敬皇后留下的底子,同樣出身滿洲著姓大族,父兄親族在朝中勢力雖不如嫡福晉娘家,可也不是還有個承恩公府在嗎……再說,新側福晉那嬌艷的容貌說不得會分去爺的幾分愛寵,即便眼前色色遜了福晉一頭也難保他日會出頭,自己是否該與她交好呢?

最好的態度便就沒有態度,過自己的日子。

富察.芙靈阿撫著高聳的肚子,淡淡地笑著,只要福晉一日還穩坐在那位子上,自己就不需考慮那麼多,有了嫡子又容得下人,這樣的福晉對她這樣的人來說是件好事。爺現在還年輕著呢,現在計較其他的還太早……

蘇寶柔則在想著熹貴妃與已故孝敬皇后的關係,擁有著可能繼承大統的兒子,熹貴妃就甘心雌伏在孝敬皇后之下?而孝敬皇后只怕也是防著熹貴妃的罷,自己雖是嫡母,到底不如生母親。無子的皇后,有子的貴妃,皇后之下第一人,太有威脅了,怎麼可能不防範呢?說不定,還想過永除後患!

看來,自己與這位新進門的側福晉還是先保持距離的好。反正,自己也不是熱絡的人,安心養胎,生個阿哥比較重要。想起如今還瘦弱不已的女兒,她的眉頭就蹙了起來,連福晉生的三胞胎都長得玉雪可愛精靈活潑,這個女兒的存在簡直就是在告訴別人自己不會養孩子的牌子,天知道,她日日小心,敲打下人,延醫餵藥……盡心的程度跟侍候祖宗沒兩樣了!每每聽她的哭聲,她也不是不心疼,只是……一想到高氏那幽冷而譏誚的目光時時盯著自己的肚子她就忍不住擔憂。

現在的她對宮規、對祖宗規矩已是無比清楚,做為皇子格格,若非王爺和福晉的允許,她是沒資格撫育兒女的。若肚子裡的是個阿哥,王爺又先入為主地認為自己不會養孩子,高氏又仗著爺和福晉給的臉面開口要抱養孩子,她能怎麼辦?!王爺和福晉很可能會答應的。

可是,當初的刺殺事件,高氏、她、富察氏都彼此清楚,三人不僅不可能友好共處,以後說不得還是不死不休之局。當時是為了爭取那一線生存的機會,是為了剷除對手,所以她和富察氏才不約而同地選了懷有身孕、行動不便的高氏去擋那死劫……只沒想到最後反成全了她,搶先得封側福晉,以失去腹中胎兒及今後可能永遠不孕為代價。

得到這種結果的高氏怎麼可能不恨?怎麼可能真心想要撫養自己的孩子?她是想報復吧,報復自己和富察氏……

越想頭越痛,萬嬤嬤雖然是個好的,平日看來對自己也忠心,卻還沒到性命相托的地步,自己有什麼計劃也不敢讓她去做,誰也不能保證她身後還有沒有主子。湘雲是個機靈的,卻不太穩重,自己只能讓她多看著女兒一些,多讓她歷練……其他新來的小宮女小太監,自己讓萬嬤嬤和湘雲珠摸底,也只得了家世清白、沒什麼可疑的答案,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福晉肯定安了釘子進來,高氏、富察氏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甚至覺得早先被自己查出來可疑後來攆走的那幾個眼線是故意的,為的是掩護暗棋。

什麼都要自己想,沒有可靠的幫手,時時刻刻防著別人算計……自己在這宮中生活得太累了!

可這日子還得往下過,為了自己,為了蘇家。

雖然敬茶禮雲珠寬厚體貼地改到了第二日,可去乾清宮叩拜皇帝、去承乾宮叩見熹貴妃及見了齊妃、裕妃回來一身疲累的烏喇那拉.妮莽衣卻阻止不了別人上門見她。

她想跟弘歷相處,畢竟是新婚,他也有三天的婚假,可弘歷一回來就讓她好好休息自個兒去了外書房,她能說什麼?

休息也好,從準備婚禮到昨晚的洞房到今天大半天下來的走路行禮叩拜,她渾身實在已難受得快跟散架一般,可應付完前來問好的鄰居高氏,又來了兩個孕婦富察氏跟蘇氏,這兩人跟明面上與自己交好的高氏不同,反而沒那麼輕易打發,那溫柔的話語,親切的態度,直繞得她不耐煩……一談還談到了晚膳。

好吧,匆匆用了點粥,她總可以休息了吧?珂里葉特.果新跟金籬來了。

這兩個,一個看著容貌可親,實則沉默心有成算,一個清麗秀美可以看出將來五官長開後容貌不下於自己,偏偏性子還是伶俐可人的……送走了人後,烏喇那拉.妮莽衣靠躺在榻上,渾身再提不起半絲力氣。

「都不是省油的燈啊!」她喃喃道,竟不約而同地選了同一個方法來折騰自己,是自己給了她們威脅感?!還是,這是來自於福晉的授意?

「不過是嫉妒主子罷了,主子不必在意。」珊因走過來幫她捏肩捶腿。

她自然看得出來,不過,若都對自己抱有敵意就糟糕了。「明天敬茶禮要穿的衣飾都準備好了麼?」

「備好了。」

「嗯,我歇一會兒,等王爺來了叫我。」又困又累,烏喇那拉.妮莽衣很快在珊因不輕不重的揉捏下睡了過去。

「是。」




143、一入宮門深似海(下)

  「福晉到。」王進保喊。
  烏喇那拉.妮莽衣跟著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眼睛看向帷簾。陪著富察.雲珠出來的並不是她的女官素問或靈樞而是爺——她的眼睛又張大了幾分,有幾分驚喜幾分妒忌,新婚這兩日,她體味到了人生從未有過的羞喜甜蜜,雖也有煩惱,不過那也是正常的,以她的容貌家世還有指進來的位份,別說四阿哥的格格妾侍緊張,連福晉也是坐立不安的吧。
  今日敬茶禮他會出現,是不是代表了他對自己的重視?!她早打聽過,他極少在後宅侍妾的請安禮時出現。
  新婚之夜的相見,她抑不住心中狂跳,羞怯的期待與不安充斥著她的整個腦海,直至他出現,世界才重新成了一片空白,遂即湧起無盡的歡喜。
  自己真的成了他的側福晉!
  他就那麼出現在自己面前,比兩三年前看到的還要尊貴不凡,光風霽月般的清俊溫雅裡多了幾分剛毅,幾分形諸於外的威儀,燈下瞅著自己的眼神透著三分疏離,兩分驚艷,淡淡地,唇邊含著的笑意卻天生使人覺著溫柔親和。
  夫妻間的親密是那樣地讓她羞怯喜歡,儘管有著種種的不適與疼痛,可是彼此交融一體的親密已足使她每每憶起便心生甜蜜……夏嬤嬤說過,疼痛是正常的,以後會越來越好。
  會越來越好嗎?能與他夜裡並肩而眠,她已覺得足夠了,就算白日裡她要步步為營面對諸多的算計。
  可是現在,她既為她在自己的敬茶禮上出現而甜,又為他與福晉的並肩出現而覺得心頭刺痛,微微的,麻麻的,眼睛也有些酸。
  弘歷一身的月白色皇子吉服,腰垂黃絛碧玉龍佩,手上纏著一串龍眼大的翡翠帝王綠珠璉,天生的貴氣,清俊偉昂的相貌,一出現就引得廳中女子顧盼不休;雲珠則穿著一襲杏黃雲錦串枝蓮紋旗裝,手上戴了對羊脂白玉鐲,耳上戴了對銀蝶金線垂絲墜子,滿頭烏亮順滑的青絲挽至頭頂用一造型簡單清雅由白玉與金絲纏製成的鈿子固定住,清雅靈秀又矜貴無比。
  兩人走至地屏榻椅前,弘歷先上腳踏,再伸手扶雲珠站了上去,相視一笑,並肩坐下,回身看向底下眾人。
  高露微盈盈起身,縷金百蝶穿花丁香色雲緞旗裝鮮亮、綺麗、柔美,精緻的小兩把子頭上斜插著一支鎏金嵌珠蝴蝶簪,耳墜明珠,襟口處同樣掛著珍珠手串,儀態裊娜,顰笑嫵媚。烏喇那拉.妮莽衣隨眾人起身,中心愀然不樂,這個高氏單指相貌還要略輸自己兩籌,可這渾身的氣韻卻實在比自己更討男人歡心。
  無奈,自己出身世家大族,當初孝敬皇后扶持自己本也打著將來自己可以做繼後的算盤,再不濟也要成為皇貴妃,嬤嬤的諸多教導裡端莊高雅是第一要緊,本來已長得香艷,再不端莊嫻淑一些哪裡入得了宮中長輩的眼?至於討爺的歡心,大婚初期她只憑著自己的容貌及年輕的體態根本不成問題,閨房之樂自己也學了一些,只放不大開,畢竟有違自己日常行徑。
  高露微帶著眾人盈盈行禮:「妾(婢妾)給王爺福晉請安,王爺福晉吉祥。」
  「起喀。」兩人同聲道。
  「謝王爺福晉。」烏喇那拉.妮莽衣隨著眾人退了回去。
  「今天是側福晉烏喇那拉妹妹進門第二天,一會兒行了敬茶禮大大小小地都見個面,以後就是一家人,不可尋隙生事,若是出事,不管誰對誰錯罰了再講,可明白了?」金氏剛進門那會兒發生的事再出一樁這乾西二所就要成笑柄了。雖說自己嚴禁乾西二所的奴才嚼舌亂傳話,可該知道的雲珠不以為瞞得了。
  「是。」眾人答道。
  雲珠看向弘歷,他輕點了下頭。「開始吧。」
  采露上前放好墊子,采霞端著茶盤,待烏喇那拉.妮莽衣上前跪下後便走上前道:「請側福晉敬茶。」
  妮莽衣雙手端起茶,回身舉至頭頂,肅色恭敬道:「烏喇那拉.妮莽衣恭敬嫡福晉茶。」
  雲珠含笑接過茶,淺啜了一口,放下。妮莽衣又呈上自己給雲珠的禮,一塊繡得極精美的絲帕及一支上百年保存完好的野山參。「針腳細密,花樣也好看,看來妹妹針黹女紅上的功夫不錯。爺您說是吧?」山參什麼的,她多的是啊,不過可以送人。
  弘歷睇了她一眼,帕子再好你也不會用,針黹女紅不錯正好多個幫手給皇阿瑪萬壽節趕壽禮……
  雲珠不管他眼中的揶揄,俏臉微轉,含霖立即上前將東西收下,素問也將備好的一對青玉鐲子呈了上來,青玉並不罕見,可這一對菠菜綠的鐲子色澤溫潤,通身沒半點瑕疵,也是難得珍品。雲珠對作意要推的烏喇那拉氏道:「這是見面禮,幾個妹妹都是有的,以後要好好侍候爺,與眾姐妹和睦相處,給爺開枝散葉。」
  「是。」妮莽衣微笑著接過檀木盤子,對高露微等人若有似無的嘲笑目光恍若不覺。難得這麼近距離觀察富察.雲珠,妮莽衣只瞄了一眼便心下暗驚,怎麼她的臉上竟無一點脂粉的痕跡?!
  且不說高氏擅於妝扮表現自己,天生麗質的也並非只自己一個,近距離更能感受到富察.雲珠那溫潤細緻的美。不像春禊會上她那灼人眼球的尊貴,今天的她清淡細長的眉眼,柔美清新,迤邐溫潤,唇如三月桃花運帶粉,肌膚更是白璧無瑕細嫩晶瑩,整個人宛如晨露新聚,奇花初胎,更有一股淡淡的蘭香環體縈繞,說不盡的清麗絕俗。
  她默然地退了下去,重新審視起自己所具有的優勢。
  對後宅的管束弘歷從不多加干涉,他見敬茶禮結束便起身對雲珠道:「今天還有些差事,我就先走了。晚膳回來吃。」
  烏喇那拉.妮莽衣明眸皓齒,妍姿艷質,他是有些喜歡,今天的參加她的敬茶禮與其說是給她面子不如說是他在觀察她對府中眾人的態度……與以前在景仁宮時表現出來的嫻雅端莊克己復禮沒什麼不同,對雲珠也恭敬,他心中笑了一下,其實能看出什麼呢,心思深沉也好,重規矩守禮節也罷,她不傻得拿喬裝大就好,一般的陰私手段也難不住雲珠。
  「好。」雲珠走下腳榻,陪著他走到門口道:「有時間去看一下誠親王吧,聽說不大好。」前兒來參加婚禮的誠親王福晉也夠嗆,憔悴得不成樣了。
  弘歷點了下頭,去了。
  爺果然是來給她坐鎮的……高露微等人狠瞪了立在一邊的烏喇那拉.妮莽衣一眼。
  雲珠回到座上,讓眾人相互見了禮,又命人將所有的阿哥格格都抱來,讓烏喇那拉.妮莽衣破費了一番。給小阿哥和小格格的見面禮可不好用帕子、荷包之類的頂數,至少也是長命鎖或玉珮才拿得出手。
  雲珠又問了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兩人胎孕的情況,兩人都說還好,只雲珠用神識掃了一下,卻發覺她們腹中的胎兒先天胎氣有些弱,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
  高露微自升了側福晉私底下沒少仗著位份對她們兩個下手,不過她們本有恩怨在,你害我我害你是正常的,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想在這後宮生存下去就得有自保的手段。
  ……
  烏喇那拉.妮莽衣進乾西二所的第三天,誠親王愛新覺羅.允祉薨了。府中喜慶的物什都撤了下來,不少宮人都說新進門的側福晉命硬,郭嬤嬤偶然聽到將人斥了一頓,罰了說嘴奴才一月的例銀。
  儘管如此,這話多少還是傳了出去,熹貴妃剛聽到兒子又要南下辦差正滿心不愉,猛又聽到誠親王薨逝的消息,正感慨歲月無情,惶恐自己年華流逝……再聽到身邊人這麼一提,雖不至於完全相信,可心中也有些堵。
  古人最是相信福氣、命相之類的說法。她當年出生祖母拿著她的八字偷偷找了福隆寺的大師算過,說是極尊貴有福的,如今也應驗了,可不是貴不可言麼?再說兒媳婦雲珠那也是天生鳳命,福祿無邊,自她嫁給弘歷,皇上身體好了,對兒子越來越重視,乾西二所子息也算是旺盛……怎麼這個烏喇那拉氏一進門就有宗親去世?實在晦氣。
  本來熹貴妃還想著傳烏喇那拉氏到承乾宮說說話,讓她侍奉侍奉自己的,現在……還是算了吧。
  誠親王是皇帝的兄長,是弘歷他們的三伯,按禮,該齊衰服孝一年,不過皇帝是天子,規矩到了他這裡卻又不同,相比國體,私人的情感禮節要排在後面。不過雍正是個嚴於律己的,除了必要的國典,平日的飲食作息卻是盡量按著齊衰的規矩來。
  皇子則嚴格了些,飲酒、作樂都是不行的。
  很快,誠親王的頭七祭禮過了,烏喇那拉氏的回門禮也行了,弘歷早跟雲珠說過南下辦差,帶了她給準備的衣裳鞋襪及出門常用的一些成藥就出了宮,同行的還有弘晝、永璟、傅恆、德祿等人。
  雲珠知道他們是要去福建、廣州一帶,甚至可能到附近海域巡檢水師私下裡又叮囑了吳來不少注意事項,同時將準備的另一份物品托馮益和郭嬤嬤出宮給傅恆送去。對這個唯一的弟弟,她一直是關心備至。
  敵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快樂,反正自己承寵了也不能懷孕,高露微更願意看烏喇那拉.妮莽衣大婚三天就這麼被冷在乾西二所,連回門都不能大辦——因為身上有喪,弘歷並未隨同前往烏喇那拉府,只在烏喇那拉.妮莽衣要回宮時才去接人。
  珂里葉特.果新和金籬本想著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懷有身孕少了兩個爭寵的,高氏又不能生,自己再努力努力說不定也能懷上,誰知道又來了個艷色驚人的烏喇那拉氏,來了也就算了,爺總不會獨寵一個,誰知道誠親王又薨了。
  對守孝,金籬也就算了,新人嘛,什麼都還不懂,珂里葉特.果新卻實在心有餘悸,當初孝敬皇后薨逝她可是足足守了差不多三年的活寡呢,如今爺去辦差總好過便宜了福晉跟烏喇那拉氏。
  這麼一想,她淡定了。
  只有烏喇那拉.妮莽衣暗恨自己運氣不好,這種事,她就是回門了也不好向父母哭訴;金籬則在自己屋裡啐罵烏喇那拉氏是喪門星掃把星……




144、清秋月(上)

  「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弘歷遙望著初升的明月,離京不過三日,他已分外想念雲珠和白白嫩嫩的和敬她們了。這一次下江南,是巡檢海關跟督查水師的訓練情況,沒有四、五個月是不成事的,自三胞胎出生他還沒離開這麼久過,回來他們還認不認得自己呢?
  「姐夫。」傅恆走了過來,手上拿著個盤子,上面放著幾塊雞蛋略大點的月餅,月餅表皮金黃,上面圖案花紋玲瓏浮凸,款式新穎精巧,不是市面能買到的。「吃不吃月餅?」
  他的臉色臭臭的,「姐夫」叫得彆扭勉強,弘歷這段時間習慣了,這小子還在為他姐抱不平呢,殊不知無論是他或是雲珠,對納側福晉這事都沒半吩置啄的餘地。他有些悵然地想著,就算是有機會拒絕,雲珠也不會主動去爭取……心頭苦笑,如果她想著獨寵,皇父、額娘還有自己又會是怎生的反應?
  人總是矛盾的。他希望她在乎,明知她不稀罕祈求來的愛,誰愛她多少,她便回報多少,懷著目的的接近與討好她更不會想著回應。在乎的話,說明她愛自己,愛得情不自禁;他又希望她不要太在乎,情到濃時情轉薄,因為自己給予不了她唯一與純粹的愛情和婚姻,怕她傷心,所以寧願她這就理智淡泊下去。而且,寬懷大度的她才符合天下人的期望,母儀天下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得好的。
  「哪裡來的?」弘歷伸手拿了一塊,兩口就吃下一個,只覺餅皮酥松,裡面的餡料噴香可口,似是夾了不少桂花芝麻在裡頭。再吃一個,是五仁餡的,更酥香了些。
  「是姐姐備的。」難道你不知道?傅恆瞅了他一眼,更不滿了。
  好個吳書來,竟敢不告訴他!?弘歷愁思頓減,叫了人去備茶,請弘晝、弘璟、德祿過來吃月餅。親人不在身邊,兄弟幾個一起吃月餅也算個意思。
  「你姐姐這時還在御花園祭月吧。」他仰望著天上的皎如玉盤的明月,遙想著雲珠領著眾人祭月的情景,有些癡了。
  「這位爺,您要的鮮果來了,另外這些是我們店特意為客人送上的月餅跟桂花酒,祝您節日愉快。」小二很機靈,客棧老闆也很會收買人心。
  「酒就不用了。」弘歷朝小二揮了揮手,除了傅恆德祿,他們幾個還有孝在身。而且出門辦差,酒還是少喝的好。
  小二心中奇怪,竟然有中秋節不飲桂花酒的客人,不過他慣了遵照客人的話行事,默默將桂花酒撤了下去。
  「四哥,你這還有月餅啊。」弘晝的聲音傳來。
  弘璟道:「有什麼稀奇的,街上哪裡買不到?是客棧給客人備的吧?」酒樓、客棧,這些應節的食物怎麼都會有的,何況他們住了這裡最昂貴的庭院自然有最好的服務。
  弘晝還是很瞭解自己這位四哥的,隨口駁道:「這月餅定是四嫂做的,外邊買來的他才不會興致這麼好想著叫我們一起吃呢。」他的福晉也算是體貼周到了,衣服鞋襪、應急藥品連路上的乾糧也備了些,卻沒想過給他帶上月餅中秋節的時候吃。
  甫一坐下,他便不客氣地拿了一塊吃,是玫瑰蜜餞與櫻桃果醬混合的餡,口感清甜香郁,不由讚道:「唔,好吃。四嫂手藝真好,還以為今年吃不到四嫂做的月餅了。」
  兩盤月餅,一看就知道哪盤出自雲珠的手。
  弘歷嫉妒了,這些年弘晝吃雲珠做的粽子、月餅可比自己多……見他又拿了第二塊,但將盤子往傅恆、德祿、弘璟那邊撥,「行了啊,一人兩塊,吃個意思。」
  弘晝抹了抹嘴,端了茶慢慢飲著:「四哥以後有幾十年的時間吃四嫂做的月餅,弟弟我可是遇上一回吃一回,您就不能大方點?」
  幾十年麼?弘歷唇角微彎,遂又想到,人生百年轉瞬即逝,再說命運波雲詭譎,何況是傾軋爭鬥不休的皇宮,雖為帝王,但能護得住嫡妻嫡子的歷數有幾個?雲珠雖說命格貴重,福運濃厚,是天命所屬,但天意再好有時也敵不過人的算計,他若一味挑好聽,不去盡人力,萬一發生不可挽回的恨事就來不及了。轉喜為怒地瞪了他一眼,道:「不能。」
  弘晝一哽,沒見過小氣得這麼理直氣壯的,還有何話說?!心下嘀咕,這烏喇那拉側福晉看來魅力不夠,說什麼滿八旗第一美女,怎麼沒將四哥的心分一分?
  傅恆的臉色總算好了一些,四阿哥還是很重視姐姐的,烏喇那拉氏不足為慮。其實他也明白,四阿哥納側福晉避免不了,只是烏喇那拉氏顏色驚人,又有孝敬皇后那層關係在,他也怕弘歷因此看重她幾分,威脅到姐姐的地位。儘管姐姐早安慰過他不必放在心上,家人也說姐姐自有主意,讓他按日常態度行事即可不用做多餘的事,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用二伯的話講,自己很多事明白歸明白,心性卻還不夠沉穩老練,做不到隱藏情緒。
  反正自己還年輕,情緒外露是正常的,自四阿哥成了姐夫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也多了些維護與關愛,顯是真正將自己當妻弟在疼,自己在他面前若太刻板規矩反而不美。
  原來月餅是四福晉做的,有那麼好吃?弘璟和德祿各拿了一塊放進嘴裡,果然覺得吃起來比常吃的好了那麼幾分,但要說特別的好吃那也不見得,對弘晝的不甘及弘歷的小氣難以理解。
  弘晝自然看到了他們臉上的疑惑,笑了笑也不解釋。像他們這種「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對這些甜餅糕點也罷了,沒幾個男的喜歡吃這些,但日常的粥品菜餚就能品出不同來,四嫂做的菜和粥用的料及下的功夫不一定比得過御廚,但吃過之後身體總會覺得舒暢許多,精神氣也佳,這是他很長一段時間才體會出來的,他相信皇父身子骨越來越好有很大一部份功勞是來自於她。
  他很早便深知正大光明匾後的遺詔上書寫的名字不會是自己,只有皇父身體健康長壽,他的日子才能過得輕鬆滋潤。當然了,現在的四哥比以前要好得太多了,心性更成熟,對兄弟姐妹的情誼漸漸不再浮於表面……而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從他娶了四嫂開始。無論從哪方面講,他都感激她,敬服她。
  「要不要出去走走?」德祿幾下吃完月餅問道,「外面不少店舖在買賣香燭供果,離這客棧不遠的寺廟還有戲檯子,很熱鬧。」
  對月感懷,吟詩作對,每遇這種文藝高雅的活動德祿都會找機會開溜,這不是他所擅長的,傅恆還可以陪四阿哥應付應付,他每每只能傻眼,久了,便學聰明了。
  「家家戶戶都設香案拜月祈福,沒意思。」弘晝其實也想自己的福晉及剛出生才沒多久的兒子。
  弘璟道:「你跟幾個護衛去吧,我與兩位阿哥談談這次的差事。」
  傅恆頓了下,選擇跟德祿出去。有時保持距離也是必要的,四阿哥五阿哥跟弘璟是宗親,誠親王薨逝沒多久,他們有孝在身,不適合出去玩樂,且這次的差事主要也在他們三人身上,他們相互間溝通一番也是必要的。
  再說中秋佳節,樓台結飾,攤販興盛,他也找找有趣的小玩意將來回京好送給三個小外甥。
  ……
  祭月後分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小塊月餅,烏喇那拉.妮莽衣回了自己的流湘院——她將玉露院的名稱改了,高露微還可以將「金風玉露」往自己名字上湊乎,她卻不想與一個包衣奴才的住處並稱。
  夏嬤嬤見她神色沉鬱,不由問道:「主子可遇了不順心的事?」眼睛瞅向隨侍去了御花園的珊因,珊因微搖了下頭。
  妮莽衣勉強笑道:「夏嬤嬤,我只是沒想到每年中秋節的祭月禮是福晉在主持祭拜。」那不是皇后才能做的麼?就算現在聖上沒立繼後,也該由宮中位份最高的貴妃娘娘祭拜啊。
  「這些在咱們搜羅的後宮消息裡不是有提到嗎,」夏嬤嬤掩下心中的不滿,「不止是祭月,從四福晉大婚住進乾西二所開始,該怎麼主持宮務、年節的祭祀、國家大典……這些皇上都有讓四福晉參與過,目的是為了她將來母儀天下掌管六宮打基礎。」
  「我知道皇上看重四福晉,也有心理準備,可真真進了乾西二所才發現往日自己想的太簡單了。」沒有福晉的允許,就算是側福晉也不能隨意出宮與家人見面,甚至連御花園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兒。沒有貴妃的傳喚,自己也不能前去拜見請安,更遑論結交其他皇妃了。以前想著一進宮就聚起宮中屬於烏喇那拉家的勢力,可真正到了這裡,她卻發現,想調用個奴才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富察.雲珠做為乾西二所的女主人,做為宮中最受皇上青睞看重的兒媳婦,她根本不須做任何事就有人將她們這些人的一舉一動回報給她聽,掩人耳目的行事變得極其困難……
  夏嬤嬤歎了口氣,宮中不少奴才在想著孝敬皇后特意向皇上求來的,將自己族中的貴女指給四阿哥做側福晉,是個出身後族、長得傾國傾城的美人,這一進宮,就會怎麼受皇上貴妃重視,怎麼得四阿哥寵愛,怎麼與四福晉分庭抗禮……
  結果,事實落差太大,皇上只將主子當做一般的秀女指給四阿哥,並沒有另眼相看的意思,貴妃娘娘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沒對主子示恩籠統,四阿哥更沒有迷戀或愛不釋手的表現,相反,主子一進門,就發生了誠親王薨逝的事,接著四阿哥又南下辦差,臨前更沒有什麼交待……這宮中都都踩低捧高之輩,原本還打著投靠之意的也都退縮了,哪裡願冒著得罪福晉的風險來替她們做事?!
  「這宮中生存哪有容易的,不然千百年來這后妃也用不著爭來斗去的了,主子還得快些適應才行。」主子的奶嬤嬤容氏還只是管教流湘院裡的奴才,自己一面要注意主子的心情變化,一面還要將流湘院裡那些做了手腳的東西擺設找出來處理掉,還要查分到流湘院裡這些奴才的底細,分清是哪些人按進來的耳目……珊因珊言可以信任卻又要侍候主子,打理主子的飲食,根本幫不上她的忙,她也實在累得慌。
  妮莽衣點了點頭,這裡不是烏喇那拉府,不會有人對自己千依百順,不是所有人對自己言聽計從,自己也不是高高在上被眾人捧著疼著想著即將成為貴人的大姑娘,確實要潛下心來細細籌謀行事了。
  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宮中上上下下那異樣的目光,高氏等人的嘲弄擠兌,她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打算,不找點事打擊一下福晉的聲譽破壞她在眾人心中的形象,自己在這乾西二所哪裡出得了頭?
  再不濟,協理一下乾西二所的事務也行……

點名簿 2016-6-17 16:58

145、清秋月(下)

  「主子,該更衣了。」珊言拿來早就備好的側福晉吉服說道。
  妮莽衣起身換□上的旗裝換上吉服,小兩把子頭也換了紫玉雕花點翠琺琅鈿子戴,左右耳際上方加上兩朵拳頭大層瓣絹花,看起來既端莊嫻靜又不失年輕俏麗,既不顯得太素又不會太過艷麗。因有孝在身,她也不敢上胭脂,只在臉上抹了潤膚露。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皇家內廷筵宴,定不可失了分寸。
  筵宴在乾清宮舉行。這一次因弘歷弘晝南下辦差,熹貴妃嫌人少,便讓雲珠跟五福晉吳扎庫氏將側福晉也帶上。
  到了正院,烏喇那拉.妮莽衣與高露微便忍不住互瞪了一眼,兩人的吉服一樣,頭上戴的鈿子款式竟也差不多,只高露微的集瑞邊花多了些,顯得更為嫵媚憂柔,烏喇那拉.妮莽衣則端莊嫻雅。
  「兩位側福晉都準備好了?」雲珠帶著素問與靈樞轉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三位抱著三胞胎的嬤嬤並已經七歲的永璜。
  「福晉。」烏喇那拉.妮莽衣與高露微行了個福禮。
  「嗯,這就走吧。」雲珠領頭前行,烏喇那拉.妮莽衣與高露微跟在後頭,兩人看著幾位嬤嬤手上玉雕一樣的三胞胎眼睛不由都閃過嫉羨之色。
  雲珠穿著件月白色散花錦緞旗裝,耳上戴著鎏銀銜成葫蘆狀東珠墜子,烏溜溜的秀髮梳成小兩把子頭,頂上盤了支半尺來長一寸半寬、兩頭大中間細的透雕白玉扁方,扁方的左邊或點或盤著五隻綠瑩瑩的蝙蝠,其中一隻還銜了串玉珠子。過於冰潔的打扮在她那分外柔細的眉眼映襯下多了幾分溫婉,像月輝中的仙子,清柔動人。
  因先前祭月的原因,此時月上中天,雲珠幾人並不用到承乾宮先行拜見熹貴妃而是直接到乾清宮赴宴,到的時候,不少嬪妃已經在場,見她們過來,眼中閃過或驚艷或嫉羨的光芒,紛紛起身行禮。
  「四福晉到了,我們方纔還在這釋迦果呢。」顧嬪伊爾根覺羅氏笑盈盈地,她的旁邊站著含笑的春常在碧魯氏。
  「是啊,多虧了四福晉,不然我們哪能嘗到這樣的美味。」祿貴人在一旁扶著肚子輕笑,話裡有話。
  不知熹貴妃打的什麼算盤,竟由著承乾宮的春常在與顧嬪攪和在一起,這祿貴人更是……雲珠淺淺一笑,細長如水波的眼睛彷彿收盡了蒼穹的星華,爍爍然,「我只是孝敬皇阿瑪的。」至於皇上要怎麼用那是皇上的事了。
  旁邊的嬪妃們發出哧笑聲。
  祿貴人俏臉一白,恨恨地瞟了雲珠一眼,低下了頭,輕聲道:「是啊,我們都是托了皇上的福。」
  「四嫂。」
  「幾位慢聊。」雲珠見五福晉在不遠處招呼,便走了過去。她對雍正的這些嬪妃既不親近也不敵視,遇上了便淡淡地說幾句,不會傻到插入她們的爭鬥中。
  「四嫂怎麼將和敬他們也帶來了?」五福晉問道,眼中閃過不贊同的神色,八月中秋的夜晚風已帶了秋涼。
  「皇阿瑪想看看他們,就帶他們來了。」多見見場面對孩子也好,她總不能因著怕這怕那就不敢讓孩子出乾西二所吧。
  烏喇那拉.妮莽衣與高露微早就自覺地與五側福晉章佳氏走到了一起說話。
  五福晉瞅了新熱門的烏喇那拉.妮莽衣一眼,道:「可是個棘手的?」她經長子永瑛早夭的打擊,整個人恢復了本性中的靈慧通透,更添了經歷世事的成熟世故,對弘晝不再那麼緊張,平日裡除了處理乾東三所的事務,想起昔日雲珠的提點,與雲珠的往來多了幾分真誠,漸漸地倒有了幾分閨密的感覺。
  「就算不是好相與的,她也得守規矩。」
  愣了愣,五福晉失笑,「四嫂這不動如山的心態我是永遠比不了的。」
  「我們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雲珠抿唇笑道。
  「哎,可惜了四嫂沒生為男子,不然這大清可就又多了一名將良才。」五福晉樂了,真不虧是富察家教出來的嫡女,兵法上的運用獨出心裁。
  「皇上駕到——」接著又是熹貴妃、裕妃、齊妃的宣到聲。
  眾人忙行禮問安。
  「今晚是家宴,不必多禮。」雍正環視眾人道:「大家都坐。老四老五家的,坐這邊。」位置是他左下首第一張桌子。
  「是。」隨著雲珠和五福晉的入座,往下是其他皇子公主的坐席,對面的才是嬪妃的坐席。
  每張桌子上都有柚子、葡萄、石榴、柑橘、柿子等往年常見水果,除了這個,還有不曾見過的釋迦果,這是今年雲珠的莊子上新產出的,量並不多。另有應節攢盤月餅跟桂花酒、桂花茶。
  簡單講了幾句話,又共飲了一杯,吃了塊切好的月餅,雍正便讓大家隨意。
  這時,御膳茶房也上了「桂花酥、蓮花卷、酥炸金糕、如意糖藕、四喜乾果、孫泥額芬白糕、荷葉銀杏蓮子湯、燕窩羹」等點心糕餅。
  雲珠捻了葡萄,剝皮,餵進三胞胎嘴裡,看著他們小臉皺成帶褶的包子,不由笑了出來。抬眼見雍正一臉興味地看著這邊,臉有些熱,對三胞胎道:「……來,給皇瑪法、瑪嬤請個安。」
  吃的沒了……三胞胎咂吧了下嘴巴,澄澈的眼睛溜溜地望向坐在上方的人。
  「這是和敬和徵永璉?」雍正是見過三胞胎的,不過每次見都覺得他們換了個樣兒,嬰兒抽長變化很快,此時見他們三個長得白嫩水靈,肉嘟嘟十分健康的樣子,臉上不由帶出笑來,「抱上前來,朕看看。」
  「是。」雲珠帶著三位奶嬤嬤抱著三胞胎上前。「來,叫皇瑪法——」
  三胞胎安坐在行禮的奶嬤嬤懷裡,聽雲珠這麼一說,「啊啊」叫了兩聲,突然,和敬開口道:「啊!王、瑪、吧……」引得雍正眼睛一亮,「他們會喊人了?」
  「……瑪法。」永璉也跟著喊了一聲,咬字卻比和敬清晰多了,只有和徵,只「媽媽」地叫著,聽起來倒有「瑪嬤」的音,使得熹妃笑容滿面。
  雲珠十分訝異,「媳婦平日裡也教他們喊,只是他們開口今天卻是第一遭。」出生日期是同一天也罷了,連第一次喊人都要獻給雍正,難道真這麼有緣?!若不是太瞭解這仨,她真要以為他們是穿來的了。
  雍正目光何等敏銳,幾十年的皇子、親王再加上十來年的帝王歷練,他察人之術已洞若觀火,一看就知道雲珠並沒有撒謊。再者,弘歷雲珠身邊都有他的人,每隔一段時日就關於雲珠對這三胞胎的教養情況呈上,他心中有數。
  知道三胞胎早幾個月就已經開始進輔食,雍正學著雲珠的模樣,掰了瓣柑橘肉放進和徵嘴裡,只見她吸咂了兩下,本來就與雲珠相似的細長眼睛享受地瞇成了條縫兒,彎彎地,像只享受著陽光浴的貓咪一樣,一下子就萌翻了雍正,乾脆將她抱到自己膝上,拿箸沾了點桂花酒餵她,看她直吐舌的小樣兒……樂得直笑。
  底下的嬪妃懵了,還沒見過笑得這麼暢意的皇上。
  雲珠黑線!皇上這是將她女兒當成貓狗房裡的寵物了,是吧?
  旁邊的永璉和徵一看,不甘久等地「啊啊」叫了起來,永璉甚至又夾了一聲「瑪法」在裡頭,喜得雍正將剩下的一半柑橘肉送進他嘴裡。熹貴妃不願冷落嫡孫,便讓林嬤嬤將永璉抱給她。
  和敬也讓裕妃抱了過去。
  齊妃臉上淡淡地,卻掩不住眼底的欣羨之色。她的兒子,遠在海寧換了另一個身份娶妻生子,她卻只能坐在這裡看著不相干的人享那天倫之樂……
  「唉喲!」隨著這聲痛喊的是盤盞落地的聲音。眾人望去,祿貴人董鄂氏正白著臉抱著肚子喊痛,除了她的貼身宮女,坐她旁邊的嬪妃和服侍宮女早與她拉開了距離以示清白。
  雍正沉下臉,「喊太醫。」
  來的是蘇太醫,未等他行禮,雍正道:「不必多禮,先給祿貴人看看。」
  診了脈又查驗了下桌上吃食,蘇太醫這才行禮回稟:「回皇上,祿貴人胎不穩,有小產跡象,但這並不是吃食引起,而是祿貴人本來就身體嬴弱再加上聞到了刺激性的香味所致。奴才再開劑安胎藥吃就沒事了。」
  眾人一看,為了今晚的團圓宴乾清宮裡擺了不少花,當季的花有茉莉、月季,從暖房裡搬來的有百合、蘭花等,可就算這些花香味濃些吧,它們擺放的位置離這祿貴人也挺遠的呀,又不是密閉的殿內,要知道為了方便賞月賦文,中秋節的筵宴從來都是設在殿外或者御花園的。
  雍正見祿貴人身邊的宮女接了蘇太醫開的方子下去熬藥,這才開口問:「是誰坐在祿貴人旁邊?」
  春常在那常在白著臉出來跪在地上,「是奴婢。」
  蘇太醫一下就聞了出來,「她們用的香露裡含有麝香、紅花等味道,不過並不濃厚。」
  「皇上,奴婢實在是不知道啊。」春常在和那常在驚惶叩頭不已,心頭皆是又驚又怕,怎地的兩人用的香露裡都含有這種東西?自己只怕成了別人利用的工具。
  雍正眼睛微瞇,「是哪個宮女在那一桌伺候?」
  一個相貌普通的宮女連忙跪下,渾身抖瑟,蘇太醫不必雍正示意便上前檢查,最後找到了一個中秋節很多人都會戴的玉兔桂花荷包,裡面塞滿了一種紫藍色的香草,味道極為好聞。
  「咦?」雲珠微訝。離她不遠的雍正和五福晉自是聽到,目光看向她。雲珠淺笑道:「皇阿瑪,這種香草咱們大清可是很少見的,媳婦只是有些吃驚,怎麼一個宮女身上竟有這個。」
  同樣驚訝的還有這個宮女,「這、這不是奴婢的荷包,奴婢的荷包裡放的是桂花。」
  難道這宮女的荷包是遭人調換了?「這香草有什麼作用?」
  雲珠微側了下頭,「這種草叫薰衣草,在歐洲或大洋洲其他國家被稱為香草皇后,它的莖和葉可入藥,好像能治風寒、腹痛,有健胃、發汗、止痛等功效,干花可做花茶、花枕、香囊等,有安眠鎮神的功效,不過它的花粉對孕婦可不大好,至於香味,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影響。」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據我所知,咱們大清好像還沒有人種植這種香草的。」
  雍正明白她言下之意。能利用這種花草的人必是熟知這種香草的特性,怎麼熟知?怎麼得到這種花?來源不是海貿船隊就是賣西洋物件的店舖。
  話音方落,雲珠那無所不察的神識立即發覺了顧嬪眼中微閃而過的不安,這與其他人興奮、幸災樂禍的神情有些差別。
  不必想雲珠就能明白顧嬪的動機,宮中年輕的嬪妃裡只有祿貴人董鄂氏如今與她家世相當,萬一祿貴人誕下皇子,那麼顧嬪隱然為年輕嬪妃之首的地位便沒了,說起來,祿貴人對顧嬪的威脅比對熹貴妃的還要大。
  不過,今晚祿貴人這事肯定不止顧嬪一人出手,雲珠含笑拈起一塊糕點緩緩地吃著,那位看似專心地逗著永璉的貴妃娘娘肯定在裡面起了不小的作用。而且,看起來得手的也不止是顧嬪她們這些人,想來高氏也有所得吧,瞧她眼底那掩也掩不住的興奮勁,嘖!
  高側福晉跟金格格聯手啊,這皇宮後院裡的人,真是分分合合難下定論。




146、生命不息,宮斗不止(上)

  晚宴散後,回了乾西二所的雲珠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與三胞胎用了早膳又到御花園逛了一圈,進行完一早的親子活動,她才回了後院明間,面對前來請安的烏喇那拉氏等人。
  身踞高處,底下人的眉眼動作還真難以逃脫有心的觀察。
  後宅之爭,頗有戰國時代的熱鬧,一會兒「合縱」集眾弱對一強,一會兒「連橫」奉一強而攻一弱,這裡面屬高露微是箇中高手,前一刻她還能與新進門的烏喇那拉.妮莽衣聯絡感情重提怎麼誣陷雲珠這個福晉,一個轉身,便能與金籬聯手通過內務府給烏喇那拉.妮莽衣下藥。
  雲珠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盞,道:「中秋節過了,王爺又外辦差,你們也收一收心思,少出門,免得惹是生非。再一個,皇上說了今年的萬壽節停止朝賀筵宴,不過我們的壽禮是不可少的,等一下我讓尚嬤嬤發給你們料子,有時間你們就在屋子動動針線,也為皇上和貴妃娘娘盡盡孝心。」
  又來了!蘇寶柔和高露微等人無奈,心知接下來的兩個月定是與針線為伴不得閒了,卻只能起身恭應:「是。」
  「蘇格格和富察格格就不必了,她們有孕在身,不好勞累。」
  「多謝福晉體恤。」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面露感激。
  「聽說烏喇那拉妹妹的女紅不錯,這次可要能者多勞了。」
  「妮莽衣謹遵福晉吩咐。」她還能說什麼?
  「福晉,尚嬤嬤來了。」含霖進來稟道。
  「讓她進來。」
  「奴才叩見福晉。」尚嬤嬤進來就給雲珠行禮。
  「嬤嬤請起。嬤嬤,東西可準備好了?」雲珠溫和地問。單子是她早就擬好讓尚嬤嬤準備的,各種皮子、綢、紬、棉……緞,及要做的皮袍、綿襖……夾袍、夾褂等她都一一讓素問記清,發與領料的人。
  「都分別備妥了。」尚嬤嬤應道。
  「既如此,你將東西發與兩位側福晉及珂里葉特格格、金格格吧。」
  「是。」
  接下來,就是各人分領料子、單子,看著挺著肚子悠哉坐在一旁吃著點心的富察.芙靈阿、蘇寶柔,高露微氣得腦仁發疼,憑什麼她們懷了爺的孩子又得清閒,她就得勞碌個沒完?!
  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恨恨地想著,是不是要認真考慮一下烏喇那拉氏的提議了,這福晉在這乾西二所威望太高壓得她們都抬不起頭了!除了年例待遇好些,她這側福晉跟格格有什麼分別?!
  出了正院一段路後,她喊住了前頭的烏喇那拉氏,「烏喇那拉妹妹?」
  烏喇那拉.妮莽衣停轉過身子,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高姐姐何事?」一個包衣奴才也敢叫她妹妹?哼。
  「聽說妹妹女紅極好,姐姐想請教一二,不知——」
  「姐姐誇讚了,聽說往年姐姐做的袍子極得福晉稱讚,妹妹還想討教幾分呢。」烏喇那拉.妮莽衣綻開笑顏,高氏總算下定決心聯手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
  兩人緩緩朝各自的院落走去。
  富察.芙靈阿若有所思地站在第二進,看著前方兩撥人有說有笑的情景,半晌,低聲對身邊的秋葉道:「回了院子將東西歸置好後你悄悄出去,將兩位側福晉往來的情形透露給正院的人,然後派人盯住金風院和流湘院。」
  「是。」秋葉抱著領到的料子先行歸置去了。這都是福晉為萬壽節孝敬皇上備下的料子,輕易不可損毀的。
  稍後,雲珠就得了消息。有強大的精神力在,烏喇那拉氏和高氏的謀劃一絲不漏地落入雲珠耳中。到了晚上,靈樞也整理完了從宮中各殿和內務府傳來的情報訊息。
  弘歷不在的時候,雲珠最愛在泡澡時跟靈樞她們討論事情。靈樞一邊給她沖水,一邊將自己整理後的資料報給她知道。
  「絕育散?是金氏出的吧。」東西居然能準確無誤抹到烏喇那拉氏在晚宴上用的酒杯裡裡,高氏金氏在內務府的勢力見漲啊。哼,皇四子側福晉確實是面好招牌,未來的皇妃啊,怎能不巴結?!
  靈樞眼睛一閃,「是,沒想到金家手裡還握著不少從朝鮮帶過來的宮廷秘藥,有助育的還有絕育的,看來金家的底子並不如外人所看到的那般淺薄。只是,奴婢卻不明白,金氏與烏喇那拉氏眼前並無太大利益衝突,怎麼會主動投靠高氏一起對付她呢?」
  「要對付烏喇那拉氏的是高氏,金氏只是為了與高氏聯手,借力在這乾西二所站穩腳跟並尋機得寵,而有什麼比擁有共同的秘密更緊密的聯繫呢?」
  「金氏選擇站在高氏一邊是因為她們都是包衣出身吧。」果然是臭味相投麼?素問不以為然,邊將下午司綺送過來的今年新的秋裝冬裝歸置好,邊道:「金氏忘了她進剛乾西二所那會兒的事了?明擺著是高氏唆使劉氏給金氏下絆子害蘇氏的。」
  「嬤嬤覺得呢?」
  「事過境遷,那件事並沒有給蘇氏造成什麼損失,看在王爺眼裡,金氏更是無辜受害者。說起來,金氏還托了高氏的福,說不定王爺會認為金氏是個容易受人欺辱的,再加上小主子滿月禮刺殺事件發生時金氏的表現,金氏在王爺心中的印象不會太差。」郭嬤嬤畢竟老於人事,對人心的揣摩更透一些:「選擇與高氏聯手才是金氏的聰明之處,兩人相同的出身算是一個,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高氏不能生育,金氏能,高氏是側福晉,金氏卻只是格格,高氏若要抱養孩子,抱金氏生的可能性最高,其他人生的,四阿哥和主子不大可能同意。」
  「蘇氏的也不可能嗎?」素問拿了件棉袍走了過來。蘇氏只是漢軍旗出身,門戶低微,她的孩子抱給高氏養也說得過去吧?
  雲珠歎道:「這還真說不準,高氏除了有個好父親好堂兄,出身、血統都注定了她的兒子與世子之位無緣,除非王爺沒有其他的兒子……蘇氏也是,所以這問題得看當時具體情況。」歷史上,高氏也沒抱養過誰的孩子,蘇氏也不是省油的燈,白白地就將孩子送人,不過是個側福晉,還是個包衣,於她和她的孩子有什麼好處?!「不過從本心上講,我是不贊同抱養別人孩子的。」
  互養孩子一事有利有弊,但容易形成孩子的生母養母互為援手這是一定的,除非孩子早夭,讓她們反目成仇——相信很多嫡妻正室很願意這樣幹。另一點就是,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不心疼,不是自己養的親子也不親密,孩子容易養廢了,從長遠看,對大清不是很有利。
  而且,有雍正在,除非生母死了,孩子實在還小需要有人看管侍候的下人,否則他也寧願子孫獨居的吧。
  靈樞笑著扶著雲珠起身,給她擦拭身體:「蘇氏不會同意的,別忘了她跟高氏並非表面上這般和睦。」
  是的,這樣的聯盟最緊密,兩人又都是內務府世家出身,聯合起來在內務府動用的勢力更大。不過自上回的「月根草」事件發生的這段時間以來雍正已抓了內務府幾次辦差不利的借口懲辦了不少管領,別人或許只看到表面上的原因,雲珠卻清楚雍正在一步一步地削除高家在內務府的影響。儘管沒有確實證據,但也沒有其他的懷疑對像陷害高家,所以真相只有一個。確定了這一點的雍正怎麼可能任由高家繼續發展勢力呢。
  雲珠穿上棉袍,意態慵懶道:「嬤嬤說的只是對金氏有利,可從高氏方面講,更緊迫的是穩固她高家在內務府的地位,因為高家在朝中雖然為一方權臣,可根卻是在內務府,拉籠內務府的其他勢力加強高家在內務府影響力才是高家目前最需要的,高氏眼前最大的依仗便是娘家,怎麼可能不盡心盡力呢,所以她與金氏的聯合是雙贏且勢在必行的。」
  「主子好好休息吧。」郭嬤嬤叫人進來收拾了屋子,一道下去了。
  靈樞跟著雲珠進了寢屋,侍候她上了床,又低聲稟報了皇宮其他各殿的動靜。
  雲珠「嗯」了一聲,閉上眼,「隨她們去吧,吩咐下邊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是。」靈樞應道,點亮了櫃檯上的玉雕罩燈,又吹滅了其他燈火這才退了出去。
  ******
  九月中旬鍾粹宮高常在出門時摔了一跤,早產誕下一女嬰,產後大出血,不過三天,女嬰早夭。
  緊跟著,延禧宮的常貴人暴病身亡,六公主芷蘭更改玉牒,正式記到寧嬪名下。
  消息傳到乾西二所,雲珠道:「寧嬪總算是如願以償。」沒白費功夫。
  十月初一,景陽宮的祿貴人早產誕下八阿哥,祿貴人身子大損,從此纏綿病榻。
  十月三十萬壽節,雍正給八阿哥起名愛新覺羅.弘晢,晉祿貴人為祿嬪,晉寧嬪為寧妃。歷史上母憑子貴的謙嬪不知是雍正意識到了內務府嬪妃對後宮的影響過大,還是熹貴妃的壓制起了效果,總之謙貴人劉氏在這一年並沒有晉位。
  而祿貴人雖晉為嬪卻沒有像顧嬪一樣另搬一宮居主位,可能是看她病體孱弱無法管理一宮事務及照看好八阿哥,所以才讓她繼續托庇於景陽宮,又或者雍正心知她如今的狀況是出自於熹貴妃之手,不想她連命也丟掉所以才讓裕妃繼續照拂她……
  總之,就算帝王對於後宮的監控再怎麼得力也擋不住這前仆後繼的爭鬥發生。




147、生命不息,宮斗不止(下)

  熹貴妃頭又有些痛了,眼看皇上的萬壽節就要到,下個月又是自己的千秋節,雖說停止朝賀筵宴,可也別再整出什麼事來添堵啊。
  一個高常在、一個常貴人不過是自己掌管六宮不力,這個歷代的六宮之主誰也沒能做到風平浪靜,不過被皇上訓斥兩句,可一想到策劃這一切的寧嬪最終得了利,不但有了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更成功晉了妃位,她就跟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自己被殃及池魚,幕後主使人不但沒事卻得了天大好處?這傻子自己白當了?
  還有祿貴人,早從太醫口中知道她這一胎十有七八是男胎,沒想到還真讓她生了下來,而高嬤嬤這手段也越發軟了,大半年的時間竟沒能在最後折掉她的命,讓她成功晉了嬪。老天爺可得保佑讓祿嬪在床上躺一輩子才好,否則這妃、貴妃離她還遠嗎?!
  顧嬪、祿嬪,還有那個沉默得跟顧嬪影子似的容貴人馬佳氏,都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啊。熹貴妃這會兒頗能體會當年孝敬皇后坐臥不安的焦慮心情了,這是看著對自己有威脅的人漸漸成長壯大起來而自己偏偏無能為力的奈何。
  好在自己這方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的,九月底,弘歷的格格蘇氏給自己生了個孫子,雖然礙於有孝在,宮中又出了高常在及常貴人的事,洗三不好大辦,可也是件喜事不是?還有十月中旬,格格富察氏也緊跟著給自己生了個孫女,一男一女成了個「好」,這不僅是給皇上萬壽節最好的壽禮,也是自己千秋節最好的兆頭……
  因著兩人都是連誕一子一女,雲珠以誕育子嗣有功的名義,提了她們在阿哥所裡庶福晉的待遇,自己還稱讚她賢惠大度,沒想到轉個眼,蘇氏的女兒就沒了!還是在自己壽日的前兩天,這不是觸自己霉頭嗎?!
  心情大起大落太快,熹貴妃有些接受不了,不過這次不敢再宣太醫,只讓下邊的人去熬寧神的湯藥喝。
  再興師動眾,皇上心中就是不烙下自己體弱多病的印象也會覺得自己不夠寬懷仁慈,接下來就要臘月了,難道自己又要將宮權讓出去?這是絕對不可以的,三番兩次這般,自己在這宮中都沒有權威了。
  「和安,我可憐的和安,還沒開口說過一句話,還沒自己走過一步路,嗚嗚嗚……」
  乾西二所,蘇寶柔哭得不能自己,失去了才知道心痛,當初正是因為有了和安,自己才能快速地在這裡立穩腳跟,得了貴妃娘娘的歡喜,她還記得懷著她時自己彷彿懷抱著美好的希望,小心翼翼,千盼萬盼……雖然生下來的是個女兒,雖然生的比別的孩子瘦弱,可她還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啊,現在一切都晚了,不過一場小風寒便奪走了她弱小的生命。
  「主子,別難過了。您可得保重身子,別忘了還有三阿哥需要您照顧……」萬嬤嬤心下黯然,大格格雖然身體不好,不甚得王爺的歡喜,可她是王爺的長女,只要她活著,主子在乾西二所便擁有無形的特殊地位,可惜了。
  「都怪我,嬤嬤,都怪我,若我多關心她一些,不是一心顧著肚子裡的三阿哥,不是、不是怨怪著和安有個盛大的滿月禮而三阿哥只能在乾西二所走個形式,和安她不會這樣的,都是我不好……」
  若非心神失守,萬嬤嬤覺得平日口風很緊的主子不會將自己的內心剖出來講,不過她也不能看著主子繼續這樣下去,對她自己對三阿哥都不好,於是沉吟了下,道:「主子真的認為大格格的死是自然的嗎?」
  蘇寶柔猛地抬頭,紅腫的眼裡射出厲光,「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
  有鬥志就好,萬嬤嬤斟酌道:「其實這也是奴才的猜測,主子您想啊,大格格向來身體不好,主子對侍候大格格的奶嬤嬤和宮女哪次不是三申五令的,每次值夜更至少兩人,大格格怎麼還會被凍到?!而且,也沒聽過大格格睡覺有踢被的習慣。」
  是啊,是啊,她的和安從出生就身體不好,懼冷怕熱,睡覺向來是縮成一團兒的,怎麼會踢被子被凍到?!是有人下黑手……蘇寶柔牙齒咬得「咯咯」響,心在滴血,「嬤嬤是懷疑侍候大格格的人裡有內賊?」
  萬嬤嬤沒有答話。
  蘇寶柔也不用她回。她在想著到底是誰非得害了和安,和安到底礙了誰的眼?福晉?不,不可能,福晉有兒有女,與自己沒有恩怨,沒有利益動突,更沒有奪寵之恨,況且福晉能容得下一個大阿哥不會容不下她的和安,不是她。
  是富察氏?也不可能,自己與她並無這麼深的仇怨,要致對方的子女於死地。只有高氏,只有高氏有可能,她是在報仇,她覺得是自己和富察氏害得她落了胎……以致身體受傷過重不能懷孕。
  偏偏自己與富察氏在她落胎晉位之後懷孕,不僅成功誕下三阿哥,還蒙福晉恩典升了庶福晉的位份,她嫉恨,所以才下的手,也要讓自己承受失去愛女的痛苦?!
  可恨,可恨!高露微,你等著瞧,此仇不報我就不叫蘇寶柔!!「嬤嬤,你去幫我查一下,侍候大格格的那些人都被攆到哪個角落去了,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清初后妃制度不健全,庶福晉與格格皆是侍妾的統稱,有些混亂,後來隨著大清的各種制度的慢慢完善,後宮嬪妃制度摒棄了庶福晉及格格的品級稱呼,但皇子府邸及宗親王府仍保留了「格格」做為侍妾的稱呼。經選秀指進皇子府邸的「格格」還好,畢竟入了宗牒,算是有個名份,有些「格格」是直接由屬下或官員所送女子或者由婢女抬上來的,雖有「格格」之名,實際上名字並不入宗牒,地位也只比婢女侍從略高一等。
  在皇子宗室阿哥親王郡王中,有些格格誕育子嗣有功,又基於各種原因(出身實在太低或側福晉位置已滿)不能請封側福晉,便又將清初的「庶福晉」這一名稱抬了出來,只在府中使用,默許其地位低於側福晉,但稍高於「格格」,其本身代表的意思已經與清初時的庶福晉稱謂有所區別。
  庶福晉並沒有朝廷冊封,即不入冊,也沒有冠服,出了府邸也跟其他格格沒什麼兩樣,但在府裡,地位待遇卻比格格稍高一些。
  富察.芙靈阿與蘇寶柔還是很滿意的,即使比不上兩位側福晉,可等將來四阿哥即位,她們所能得到的冊封也不會太低了,何況,她們還有子女傍身。
  哪知歡喜之情還未體味足夠便發生了和安的事。
  這對蘇寶柔來講是個晴天霹靂,對富察.芙靈阿也是個警惕,她向來是個細心的,懷孕的時候躲開了高露微的不少次暗手,再加上對高露微與烏喇那拉.妮莽衣兩人的聯手有所察覺,便又在平嬤嬤、秋葉、夏草的幫助下重新清了一遍自己院子裡的下人,果然找出了幾個極隱蔽的釘子。
  「果然是小心無大錯,若不是這次查的深,我還當冬青是個細心妥貼的準備提她起來照顧四格格呢。」
  平嬤嬤面無表情,「幸好查出來了,誰能知道烏喇那拉側福晉竟那麼早以前就在這宮中埋了人。」
  富察.芙靈阿抿緊了唇,「不過是借了孝敬皇后的餘力,可惜,皇上跟貴妃娘娘並沒對她另眼相看。不過,以後要更加小心了,高氏跟她摻和在一起,那勢力定然不小……希望福晉能鎮得住。」
  ……
  千秋節的前兩天孫女夭折,普通人或許會覺得心痛,不過熹貴妃可能會更覺得晦氣吧。雲珠這麼想著,卻不得不親自將備好的壽禮送到承乾宮去。
  出了這樣的事熹貴妃當然不可能悶著氣憋壞自己,她一生大半時間都在熬,好不容易到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位置,怎麼可能再壓抑自己。她對蘇寶柔很是不滿,這種不悅的情緒她直接表達在雲珠孝敬給她壽禮時的反應上。
  一柄極品沉水沉香木雕福壽如意及一串天然沉香手串,雍正的萬壽節雲珠呈上的壽禮中也有一串這樣的手串,不同的是雍正的手串色澤純黑,顆粒較大,每一顆沉香珠上都刻有經文,一串剛好雕成一部《心經》,而熹貴妃的這串呈紫油色,更適合熹貴妃這個年紀的女性戴。
  除了以上這兩樣,還有雲珠與其他人給熹貴妃做的幾件衣裳袍服及鞋襪。
  對如意和手串熹貴妃還是很喜歡的,俗語道「一兩沉香一兩金」可真正上好的沉香是極難得的,何況這沉香手串顆顆圓潤飽滿,色澤均勻,算得上極品。不過當她見到那些繡樣繁複的綿袍裌襖旗裝時眼中的喜色又冷了下來,淡道:「這些襖袍又是乾西二所上上下下的人做的吧,我知道你們孝順,不過額娘一年也不少這幾件衣服穿,希望你們能將精力放在照顧孩子上面——」
  話一開頭雲珠就知道她是想借題發揮,不過她向來不是逆來順受的人,馬上的截了她的話道:「額娘說的是,所以今年孝敬給皇阿瑪跟額娘的女紅媳婦並沒有讓富察格格蘇格格做,其他人也只是象徵性地做了一些,大部份還是針線上的人做的。」
  熹貴妃被她拿話這麼一堵,心中更不舒暢,臉就沉了下來,雲珠見安也請了壽禮也呈了便借口乾西二所有事告了退。
  「你看看、你看看,她這是什麼態度?!」熹貴妃氣得將手中茶盞摔到地上。
  四福晉本沒什麼錯,難道白白受你遷怒?!春蘭忙上前給她順了順背心:「主子白白的生什麼氣,要奴婢說真正該負起責任的是蘇格格,乾西二所的孩子都是生母養著的,個個都養得可愛精靈的,只有大格格一出生就身體孱弱,三天兩頭髮病……這四福晉還是賢惠的,換了別個,孩子能不能養這麼大還是個問題。」春蕙也乖巧地上前幫她捶腿,只夏荷伶俐地親自收了碎瓷片下去了。
  熹貴妃理智上也知道將氣發到雲珠身上不適當,可她是媳婦怎麼能用這種態度對待婆婆呢,這可是皇家!再說,乾西二所發生了孩子夭折的事,她做為嫡母難道就沒錯?!
  自己不能拿侍候自己的奴才出氣,更不可能將飽受喪女之痛的蘇氏招來罵上一頓,不說她這個兒媳婦說誰?!「真當自個兒是塊寶,說幾句也不行了?」越想越氣,手用力拍向了幾面,卻被那力道震得掌心麻痛。
  「主子心裡不痛快,依奴才看四福晉心裡也不好受,等四阿哥回來,她還不知怎麼交待呢。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閒話,這當會不知多少人在看著承乾宮呢,四福晉這也是謹慎小心呢。」
  哼,難道自己就不謹慎小心了?這是她的承乾宮,當是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地兒啊。熹貴妃心中不愉,冷道:「好了,你們下去吧。」
  春蘭春蕙對視了一眼,應聲退了下去。
  「春蘭姐,咱們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春蕙小聲地說道。
  「我是絕了出宮的念想了。」春蘭面無表情地說,再過兩三年她都三十了,就算家裡人念著骨肉親情,難道自己就甘心隨便嫁個沒臉沒面的?最多也只能做個教養嬤嬤,還不如死心留在宮中呢。「以後這種話別再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春蕙臉上一黯,「嗯」了一聲。她比春蘭小上兩歲,若有可能還想著能出宮……
  作者有話要說:呵呵,跑去看了新近的電影大片《復仇者聯盟》,跟上次的《超級戰艦》一樣,美國大兵拯救地球的情節……不過這回是將綠巨人、鋼鐵俠、雷神等都搬到了一部影片裡,算是亮點,特技跟情節感覺也飽滿了一些。
  唔,又跑去游泳了——俺的筆名雖叫「深海人魚」可是真不會游泳,說游泳也只是泡水而已,感覺比看電影更好一些,俺毛病一堆,最近碼文不怎麼順,渾身被蚊子叮了很多紅包,泡水解癢,哈哈。

點名簿 2016-6-17 16:58

148、百舸爭流(一)

  進入臘月,應酬便多了起來。
  雲珠除了給親戚送年禮,還要回給弘歷的一些屬下門人回年禮,好在後面這些大多由葉嬤嬤還有常青總管在辦理,她最多也就過一下目。
  臘八,雲珠與五福晉互送了從前晚就開始熬煮的臘八粥,等皇帝從中正殿舉行儀式回來便抽空讓素問王進保送了一份到乾清宮。與宮中御膳房熬的傳統用料為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豇豆、紅棗、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仁、松子、葡萄乾及紅糖等臘八粥不同,雲珠煮的是鹹香的臘八粥,主要原料是香菇、青筍、蝦仁、木耳、胡蘿蔔等,送到雍正手上的時候還溫熱溫熱的,「正好肚子有些餓,蘇培盛,你也吃些,一會兒跟朕到宮外看看施粥情況。」
  「庶。」
  這幾年風調雨順老百姓日子一天一天好起來,雍正對鬼神心懷敬畏,每年臘八日都會派親王、郡王、大臣在雍和宮管理煮粥、獻粥、施粥等事,京中寺廟也接受獻粥並舉行施粥事宜。
  雲珠也乾西二所煮的臘八粥隨著宮中賜下一起送了富察府一份、三位伯父府上各一份、履親王府一份。其他需要往來隨份的自有郭嬤嬤等人在處理,她也不過問。
  自知道今年的祭灶禮依舊是雲珠到佛像前、神龕前、灶神前拈香行禮,熹貴妃徹底對雲珠沒了好臉色,她掌管後宮大權,雖無皇后之名卻有後宮之主之實,偏偏這一年一度只有皇帝及皇后才可行的祭灶禮,她一次也沒沾過手,與中秋祭月禮一樣。
  這種隆重的祭禮若真能躲開雲珠還真不想上呢,累得要死不說,還要承受各方羨慕嫉妒恨的眼刀。可惜,以前孝敬皇后還在時雍正就讓她觀禮,孝敬皇后一薨逝,他乾脆直接讓雲珠上陣,顯然他並不認為熹貴妃鈕祜祿氏有母儀天下的資格。
  做了側福晉,身份地位有所提升,高露微對宮中的消息也靈通了些,對皇家的一些祭典密辛也有了機會耳聞接觸。雖然羨慕雲珠每年此時的風光倒也不覺什麼,只烏喇那拉.妮莽衣心中那失重感卻愈發強烈了。
  側福晉與嫡福晉之間的距離有多大,她這一刻才感覺到是那麼地不能逾越,自己只能禁步於乾西二所,連乾西二所的正院都不能多待,而富察.雲珠卻已獨自在坤寧宮祭了好幾年的灶神。
  她連參觀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情況或許只有等四阿哥坐上了皇位才可能稍有改變。可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呢,當今聖上身體健康,對福晉又青眼有加……再這麼手腳難以動彈地縮在流湘院,自己早晚會沉寂成一個普通的側福晉,孝敬皇后留給自己的那點子光環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黯淡。想到這裡,她有些急躁地對珊因道:「這兩天有什麼消息?承恩公府還沒有消息來報嗎?」
  珊因忙道:「主子也是知道的,福晉出門身邊哪裡沒人侍候的,除了身邊的女官,至少還有一個嬤嬤跟太監的,那人根本接近不了,也尋不到什麼機會。」
  「那就出宮,在宮裡能做什麼,只有在宮外才能製造意外,才能有借口中接近她!你將消息傳回去,就說,現在他弟弟正得王爺重用,他若不積極些,將來襲不了爵也怪不得別人。」
  「是。」
  「主子。」珊言匆匆進來。
  「什麼事?」
  珊言低聲道:「綠瑛被郭嬤嬤抓起來了,說是福晉今日原本在祭灶禮上要穿的朝服出了錯,是她最後一個負責的……」
  「那又為何會被發現?」烏喇那拉.妮莽衣一臉的惱色,「有沒有說人要怎麼處置?」
  第一個問題根本不用回答,福晉身邊伺候的人那麼多,個個細心周到,會被發現朝服有問題是正常的。不過綠瑛是烏喇那拉家早年送進宮的旗下包衣之一,這些日子多虧了她時不時將正院的消息傳給主子,她們很多事情才能從容安排應付,她出事倒沒什麼,就怕受不住刑罰將主子或烏喇那拉家牽扯出來。想到這裡,珊言也有些擔憂,「只是被看管了起來,要是接近的話反倒打草驚蛇。」
  「也是,就快新年了,這當會兒乾西二所可不能出人命。」烏喇那拉.妮莽衣心頭一定,唇角冷冷勾起,對珊因道:「想辦法跟綠瑛說,烏喇那拉家會好好照顧她的母親和弟弟的。」
  珊因珊言心頭一寒,「是。」只有死人才能保證密秘不被洩露。
  ……
  臘月十九放了爆竹之後隔天皇帝便佈告天下舉行了封印儀式。封印之後,京中各部院衙門掌印官員、同僚及勳爵親貴們開始走動起來,歡聚暢飲,以酬謝一歲辛勞。宮中各殿也一派喜慶輕鬆氛圍。
  二十四日上了天燈、萬壽燈之後,內管領事務處便將撣塵掃除的時日通知到各宮殿殿監,雲珠將這事交予常總管及郭嬤嬤負責。一天的時間,整個乾西二所就煥然一新,開始張貼新符和皇帝所賜福字。
  過年,是理藩院最熱鬧的時候,鄰邦外藩王公使者紛紛來朝。雍正四年嫁給了科爾沁孝惠章皇后母家從孫觀音保的和碩淑慎公主也跟著額駙一起回了京,雍正授了觀音保理藩院額外侍郎之職並賜住公主府。
  雖早得了消息知道可以在京中住上幾年,可現在確定了,淑慎公主不由得喜極而泣。
  「公主,奴才聽說端柔公主跟和惠公主在京中也有公主府呢,想必皇上是早就準備讓幾位公主時不時地回來住上一年半載的……」奶嬤嬤容氏在旁邊說道。
  「是啊。」淑慎公主拿出帕子拭了下淚,「皇阿瑪,對我們幾個是很好的。」她在蒙古也接到了理親王弘皙的信件,對他所說的事從一開始就不贊同,再者,大清開國至今撫嫁科爾沁的公主有多少個?科爾沁的勢力錯綜複雜,哪由得了她把持?弘皙太過想當然了。即便她能出力,可大清如今兵精糧足將才倍出,蒙古各部哪個不是對大清俯首帖耳不敢生有異心的?她不能絕了娘家又自絕夫家,誰都不是傻子。可歎她一個公主都能知道的事,為何弘皙就看不明白?!
  「嬤嬤準備一下,我明日便進宮拜見貴妃娘娘,也去看看四福晉。」對於端柔口中稱讚不已的弟媳,她也很好奇。
  「是。」
  淑慎公主選的二十六這一天剛好是宮中各殿掃除完畢、舊符換新後的一天,熹貴妃年底事務繁忙,進宮拜見的宗室福晉、誥命夫人絡繹不絕,兩人昔日也沒培養出什麼母女感情,禮數到了也就夠了。而對於淑慎公主拜訪乾西二所之事,熹貴妃這當會兒也沒什麼反應,說不喜三位公主與雲珠走得近憑添她的人氣助力吧,這也是對兒子有益的事,總好過她們去親近五福晉。
  知道淑慎公主進京的消息,雲珠想過她們會見面,卻沒想到她竟在到京的第二天就進宮拜訪,忙道:「快請公主進來。」自己也起身去迎。
  淑慎公主一身寶藍色雲錦旗裝,外面罩著件銀底繡青花滾白狐毛邊的坎肩,小兩把子頭上戴著個小扁方,斜插了幾支攢珠花簪,飽滿的瓜子臉,柳眉星目,瓊鼻朱唇,皮膚不似京中貴女般白皙,卻也是甜美健康的蜜色,嬌美中有著穩重、大方、與草原女子所特有的爽朗氣質,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雲珠見過公主。」雲珠率先給她行禮,淑慎公主忙避過,回了一禮,笑道:「可不敢當。我在科爾沁聽端柔講過你,回了京便巴巴上門拜訪,也沒提前招呼,別見怪。」心中卻想,端柔只講了她如何溫潤如玉清雅如蘭,自己心中也沒少描繪她的出色,卻不及這麼當面一瞧,這容貌這氣質真是天底難尋,自己在皇家看了多少美人,單這氣質就沒一個比得上。
  難怪她這麼想,今天雲珠穿了件如意襟式鵝黃色散花雲錦旗裝,因天冷便在肩上披了件荷擺白貂毛皮披肩,一頭水溜光滑的青絲也用白貂毛皮及黃水晶雕攢珠子做成的鈿子盤住了,眉間用金粉畫了朵白蘭花,更襯得她肌膚細膩柔嫩,溫潤更勝脂玉。耳上吊著金珠耳墜,燦亮華美,使得她這一身清雅的裝扮憑添了幾分雍容華貴。
  然而,真正讓淑慎公主覺得眼前一亮的是她渾身由內而外透出來的清靈、高雅、矜貴,沒有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傲慢,也沒有寫在眼底的虛偽親切,她就在那裡,淡然、自在、溫和,比在大草原上生活的女人還透著股說不出的隨意。
  淑慎自覺自己乃愛新覺羅家的嫡脈,儘管坐在皇位上的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心底仍存有一種自己生而高貴的心態,她是大清的公主,如果她沒有完美到讓人瞻仰的容貌,那她也要有勝人一籌的氣度……她一直這麼勉勵自己的,可直到了這一刻,才真真發現,原來真有「生而高貴」的人存在,這種高貴不是來自於身份地位,不是來自於珠光寶氣的裝扮,不是來自於學識的高人一等,而是來自於靈魂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都是自家人,我也早想見你,如今見了面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見怪。」雲珠引她到大廳坐下,待人上了茶點後,才道:「公主在京中可安置好了?」
  「不介意的話叫姐姐吧,聽說這幾年宮中又多了不少公主。京中的府邸什麼的皇阿瑪都備好了,不必我操什麼心。」淑慎笑道:「這次我受了端柔和惠兩位妹妹所托可給你帶了不少特產,有牛肉乾和奶製品,還有不少皮子……」
  「那可多謝姐姐了。」雲珠也不氣,她也沒少往蒙古送東西給幾位公主。「三月份的時候聽說端柔跟和惠懷了孕,不知生了沒有?」
  「當然,端柔在在十二月十二日清晨生了個兒子,叫巴圖;和惠晚了三天,生了個女兒,叫高雲。」
  「那我給她們備的東西可都派上用場了。」雲珠笑道,當初不知她們懷的是男是女,便做兩手準備,小衣服小被子都做了。
  「聽說你生了三胞胎,我倒想看看長得如何可愛。」淑慎笑道,她只生了個女兒,額駙觀音保有個妾生了個兒子,她便一併抱到身邊養著,也不打算再生孩子。
  「如果你想看他們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那可要失望了。」雲珠說道,對身邊的含霖道:「你親自去一趟,讓嬤嬤們將孩子過來。」
  三胞胎抱過來後,淑慎一點都不覺得失望,三個孩子穿著棉襖戴著毛皮帽子,白白嫩嫩的,和敬可愛,永璉清俊,和徵靈秀,看著就招人喜歡,忙將自己備好的玩具禮物拿了出來,逗他們開心。
  和敬是條金絲纏柄毛皮搓成的小鞭,永璉是柄嵌著寶石玲璫的玉質小彎刀,和徵是條銀絲纏柄毛皮搓成的小鞭,三個小傢伙跟他們額娘一樣不氣,接過禮物便「啊呵啊呵」地揮舞起來……雲珠心裡大汗,千萬別給養成彪悍的女王性子呀。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淑慎公主便告辭,雲珠知道她剛回京定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便也不留她吃飯,只約定了有時間再聚。




149、百舸爭流(二)

  烏喇那拉氏才找人跟綠瑛接觸雲珠就搶先一步將人攆出了乾西二所,乾西二所是什麼地方,多少宮女太監想著進去的地兒,四福晉出了名的寬厚仁慈,不是犯了大錯兒誰會被攆出來?!
  一般被攆出不用的奴才下場都不會很好,連到偏冷宮殿做事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遣去做那最累最髒的勞役……綠瑛一開始想著,福晉既放了自己,自己又沒出賣主子,主子應該會救自己一救吧?
  「小蹄子!賤人!竟敢給主子下絆子,誰教你的規矩?!」這是趕著巴結四阿哥四福晉的管事太監、嬤嬤,治起這些犯事的奴才手段是一出一出地來,十天半個月都不換花樣。
  「好好教訓教訓她!做死的賤人,自己找死也別連累咱們……」這是內務府專門培訓小選進宮的姑姑,折騰人的手段也是層出不窮。
  「瞧這纖長白嫩的手,多漂亮啊,不是繡活頂好麼,主子看重你你不感激涕零,還用它來陷害主子,要它何用?還不如不要。」
  「啊——」綠瑛一陣慘叫,十指被長針扎得直抖。捱過了一日又一日地責罰,她已沒了尋死的勇氣,心中的恨意卻越積越深重,她為了主子拋棄了一切,她的主子待她卻像一塊髒了的抹布,用過就丟。
  「可憐啊,好好的被折磨成這副樣子,也不知活不活得下去……」
  「噓,別說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誰讓她做的那些背主的事,上頭攆人的時候也沒說把她怎麼著,會被整得這麼慘肯定是另有人不想她活。」
  「你是說?」
  「嘿,這樣的事多了去!這個丫頭也是個傻的,生了副忠腸卻投錯了主子。」
  ……
  是啊,以烏喇那拉家在宮中的勢力,想保她性命不過一句話的事,她也不是要求多高,隨意哪個冷宮偏殿待著也行,也不用主子出頭,為什麼,為什麼,不管她?!她什麼也沒說呀……看似昏迷過去的綠瑛嘴角浮著絲慘然的笑。
  自己為了烏喇那拉家,冒著生命危險在福晉特意拿到針線房保養的朝服上做手腳,只為了壓福晉的風光讓主子有出頭的機會,可換來的是什麼?呵呵,她倒是不怕死,她只是越來越不敢相信烏喇那拉家會如當初應允的那般好好待她的母親和弟弟……
  臘月二十八,誠正子爵府傳來了好消息,雲珠五嫂戴佳氏生下了長子富察.明彥,這洗三禮正好趕上大年除夕全家團圓的日子,整個府邸當天熱鬧非凡,郭嬤嬤代表雲珠親去了一趟,回來後道:「太太可享著福呢,事情都是幾位奶奶在理著,身邊又有兩位姐兒陪著,也不悶,奴才還見著了七奶奶,氣色也還好,肚子尖尖的,保不準過幾日又給主子添個侄兒……二爺也從西藏回了京,人黑了也瘦了不過精神倒好,老爺一直在房,奴才只去叩了個頭,回了幾句話。」說著又將李榮保說的話與雲珠學了一遍。
  雲珠點了點頭,雍正弘歷父子這兩年一直在整頓水師,如今新研發的火器也裝備上了,怎麼可能沒點子動靜?二哥這三年鎮撫西藏有功,卻調回了京任兵部侍郎,只怕是過了年,自己的六哥七哥便要出京往幾大水師營上任去了。
  且不說雍正是個奮鬥不息歷史上難得一見的勤勉帝王,就是沒有,他也要為弘歷的順利上位給予他表現建功的機會,如今大清水師再度雄起,康熙朝時能收回台灣,沒道理現在收不回澳門。
  收回澳門的這個計劃在雍正心中醞釀已久,過了年初五,雲珠的預感再次實現,傅玉跟傅新領著諭旨一路南下到達福建水師營地。
  不少世家大族彷彿嗅到了什麼,暗自在房那麼一盤算,這才發現這幾年皇上不動聲色往新建的幾大水師送了不少好苗子,連宗室子弟也有,再一暗合年前四阿哥五阿哥南下巡視水師訓練……心中已有了肯定的猜測。
  水師,當前能建功的地方除了澳門還有哪裡?皇上這是想將澳門從葡萄牙人手裡收回來了。單說大清背後還有廣茅的國土資源,八旗精銳,出動大清水師不過是皇上想要看看這幾年的訓練成果,拿葡萄牙水軍當磨刀石呢,這是贏定了的戰役,這是建立功勳的好機會!
  有眼光有魄力的扒拉了一下自己族中的人才,能使勁的使盡辦法將他們送進了各大水師營地,文官的也想辦法調到了福建、廣東、浙江等靠近沿海港口的縣城。
  「福晉,王爺來信了!」常總管呈上收到信件並兩個箱子。
  素問上前接過轉交給雲珠,雲珠一看,除了弘歷的來信還有傅恆的,兩口箱子也有不少是傅恆給她和三胞胎捎帶的物件。
  「這段時間常總管辛苦了,王爺可能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這乾西二所還勞你多費些神,人員的出入往來把嚴一些。」
  「是。」常青自是明白雲珠的意思,乾西二所雖然自成一府,可也脫不出皇宮的範圍,規矩自是要更嚴一些,這麼多年下來,他也習慣了這位四福晉的行事,御下寬和,要求每個下人職責分明,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只要不多嘴多舌不亂走到自己不該去的地兒,便不會多管,而每逢四阿哥出宮辦差的時日,乾西二所的門禁便會更嚴上幾分。
  「嗯,你們退下吧。」
  「庶。」
  雲珠打開兩口箱子,裡面都是些散碎的寶石以及精緻的牙雕、珍稀木雕和玉雕,它們或是山水人物或是透著西洋風味的船艦、馬車模型,更有不少香料,這些都是在廣州、澳門等通商口岸極易得到的東西,不過能送進乾西二所的自都是難得的上品,次一些的都運到賣西洋貨品的店裡去了。「這些寶石收起來,做首飾或打擺件的時候用得著,這些擺件造好冊子收進庫裡。」
  「是。」靈樞叫人將東西收了下去。
  「主子,這些頭面首飾呢?」素問指著另裝在一個檀木盒裡的首飾問。雲珠打開一看果然跟信裡說的,有兩套頭面首飾,一套是紫水晶,共有雕花簪子、耳墜、珠璉、手鐲;一套是各色水晶鑲成的鈿子及兩串手璉,璀璨榮華。還有一隻嵌八寶烏木鐲子,一支黃楊木雕梅花簪子。
  前兩樣倒也罷了,東西不難尋,更精緻的款式也能做出來,後兩樣就比較難得了,木料珍貴,雕工也是極上乘的,只不太適合雲珠自己用。
  弘歷的來信有講到,這是廣州一位極喜歡水晶的商人特意命人做了當成稀罕物放在珠寶店裡的,剛好被他們幾個看到,覺得比一般的寶石更通透水亮很適合雲珠,便花了重金買下送回京城。手鐲跟簪子也是恰巧得的東西。雲珠彎了彎唇,後兩樣一般的商家絕不可能有,是底下的官員孝敬的吧,像他們這些出京巡察的皇子、欽差,有所收官員的東西不是收受賄賂而是安他們的心。「兩套水晶頭面放我妝奩盒裡,鐲子跟簪子另外裝起來,留作後用。」
  「是。」素問親自將檀木盒子捧進裡屋。
  除了以上的珍寶、擺件、首飾,還有三棵雲珠感興趣的珍稀樹苗,分別是沉香木、金絲楠和黃楊。沉香木和金絲楠珍貴是珍貴,要得到它們對雲珠這樣的家世來講並不難,只有黃楊木苗,實在太難得。
  如果說鳥中之王是鳳凰,那麼木中之王便是黃楊了。黃楊木為灌木,不生長在土壤裡,而是長在千米高山雲霧籠罩的巖壁上,以巖縫中的滴水和雨露為養份,在沒有任何污染的環境下生長,可以說是吸收了天地之精華,它的生長也極為緩慢,有千年長一寸之說,極其珍貴。一般遇到長成的黃楊木並成功砍運下來已難,像這種珍貴的木苗又有誰會將它掘出並帶到山下呢,栽活它都難,因此反而賣不出什麼價格。
  幾年前得到的那幾種檀木苗如今在空間裡已長成了挺直的參天巨樹,周圍還發了不少種苗,若不是雲珠控制著只怕已發展成一片檀木林了。十一年生辰時雍正送的金絲楠、紅豆杉、沉水樟、天竺桂等木苗在空間裡也都有了百年之齡,小木苗也都育了出來,如今又加了這三個品種,她相信,總有一天她的空間能長出一片珍惜木林來。
  種完了這三棵小木苗,雲珠又走到了隔著這片林子與玉蘭樹之間的那三棵金靈果樹下——這便是雍正七年地動後雍正賞她的那三個金核長出來的。重新體悟了玉蘭樹留給她的生命烙印後她特別針對了一些靈草靈果的認識,這才知道它是上古時期很普通的一種靈果,叫金靈果,有啟智的作用。雲珠猜想,洪荒時期那麼多妖修,除了天地靈氣充裕,說不定這種果子也是作用之一。
  而她拿到的那個三核,估計最後一個是被康熙給吃了……
  這三棵金靈果樹幾年下來也只長了兩米多高,翠綠的葉子有手掌般大小,葉子的脈絡與普通樹葉不同,閃著淡淡的金色瑩光,果實結的不少,卻也不多,一棵有四十九個果子,每個果子長到拳頭大小就不再長,顏色卻在漸漸由青變黃,果皮處的金黃色脈絡依舊是那麼地搶眼,發著璀璨金色瑩光。只要果子長到金黃色,就代表它成熟可以摘下吃了。
  雲珠準備到時給三胞胎一人一個吃。生為嫡子嫡女,是比其他人贏了起跑線,可同樣,沒有聰明的腦袋與足夠的心機手段,這樣的優勢反而會成為他們的催命符,做為母親,她自要為他們多做些打算,除了身體上的健康,心計還有學識、眼界上的培養也是必不可少的。
  自從武功被她開發出來後,她仔細考慮了一番,覺得那個玉鼎的禁制還是再緩緩,自己對陣法和禁制還沒悟透不說,以她如今神識上的力量還不足以掌控、應付這些禁制破開後可能發生的變化。於是她便將識海裡屬於玉蘭樹的生命烙印又拿了出來重新體悟。如果說上次的體悟,她只是大略地見識了洪荒世界的變遷,滄海桑田的變換,對天道初初有了接觸與認識,開始了神魂上的修煉,那麼這一次她便是有針對性地開始學習辨識上古流傳下來的各種靈草靈果,加強自己在煉丹這一方面的知識。
  有了保命的武功是不錯,可武功也不能保證不受傷,煉丹製藥是門很好的保命手藝。




150、百舸爭流(三)

  「嘰嘰嘰——」
  雲珠抬頭一看,雪團從一片翠葉上滑了下來,又連蕩帶跳地蹦了好幾片葉子,撲躍到她伸出的掌心上,像只小狗狗一樣坐著,伸出一臂指著掛在枝葉間的金靈果興奮地叫著。
  「想吃?」
  「嘰嘰。」小指猴乖乖地點頭。雲珠用另一隻手的手指撓了撓它的小腦瓜子,笑道:「等它成熟了,你還有小金小玉它們一人一個。」
  雪團高興地蹦了蹦,撲到她的肩膀,坐著不動了。它一天大部份的時間都是活潑的,有時跟三胞胎玩,有時在空間果林裡玩,有時跟小金小玉玩,有時要給主子研墨遞筆,但它最喜歡的卻是蹲在主人的肩膀上,靜靜地什麼也不做,也覺得很安心很舒服,特別是主人在玉蘭樹下閉目修煉的時候——可惜,它遇上這樣的機會太少了。
  從識海深處退出後,雲珠睜開柔波似的雙眸,好一會兒才從那浩渺的遠古時空中回過神來,隨著修為的精深,她體悟玉蘭樹留下的生命烙印獲益就越多,受的影響也越深。
  「嘰嘰。」雪團感覺到她醒過來了,叫了兩聲。
  「我們找小金小玉去。」她伸指撫了指它的小腦袋,起身朝靈池那走去,一眼就看到兩隻巴掌大、一金一玉的龜在池裡慢悠悠地划動著四腳,一點也不管那三尾顏色各異的鯉魚時不時地竄過來竄過去的遊玩……這三尾鯉魚在靈池裡待久了也有了點靈性,對小金小玉這時不時便來做的兩龜很是喜歡,每次它們來便分外活潑,平時它們總是待在那幾株蓮荷下的。
  奇怪的時,當初被雲珠從御花園碧池裡移到這空間的幾株蓮荷並三尾鯉魚,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竟然一隻小魚都沒繁衍出來,幾株蓮荷除了花朵越開越大越清芳外同樣也沒多長出什麼莖幹葉片來。這其中的緣由,她猜來猜去,只能歸到靈池獨特的水質上。
  現實中幾年的時間換算成空間裡的時都不知幾百年了,這幾株蓮荷和鯉魚天長日久受著靈池水的滋潤,慢慢地會由凡品變成靈物。她相信,將靈池中的蓮荷還有鯉魚拿出來吃,其作用不會比幾百上千年的人參差。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
  「小金小玉,上來了。」她的叫喚裡帶上一絲精神力量。
  小金小玉彷彿吃了興奮劑一般游了過來,順著她伸到池裡的手爬了上來,任她將它們放到池岸邊的大石上。
  出了空間,雲珠先將小金小玉放回几上的琉璃盆裡,轉身一看,雪團已自己蹦溜上了擱在多寶架上的青玉筆筒,不由笑了笑,將在空間裡摘的柿子和獼猴桃、桔子放放到條瓷盤裡,又將專門放置堅果的竹雕小桶填滿,這才將自己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
  「主子可是起了?」靈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嗯,進來吧。」
  「是。」靈樞撩開簾子,走了進來。聽她走路的聲音雲珠便知道她的《無相功》已經小有所成,這裡面有玉蘭果的功勞,不過也少不了她們私底下刻苦努力的結果。「主子,是不是準備洗漱?」
  雲珠點頭,「用完早膳就走吧,東西都準備好了?」在傅新傅玉出京後的第四天,七嫂博爾濟吉特氏就生下了一個七斤四兩重的大胖小子,洗三禮雲珠想想沒什麼事就準備親自回府參加。
  「是。」靈樞笑瞇瞇地,「二格格二阿哥他們也準備好了。」
  「一大早盡折騰人。」雲珠輕搖了下頭,在司綺拿過來的旗裝裡點了那件煙青色織有雪梅圖案的如意襟式雨絲錦旗裝。
  三胞胎都有十四個月大了,目前會直身站立,本該學走路了,不過雲珠並不急,想著讓她們的骨骼長好些再學不遲。不過喊人就很利索了,簡單的意思也會表達,一個字或兩個字地說,很清楚。
  「以奴婢看,兩位小格格跟小阿哥聰明著呢,昨天說的事記著不說,還懂得早早起床準備。」靈樞將雲珠的妝奩盒子打開,待她坐定便快速地給她梳了個小兩把子頭,頭上插了支燦亮的嵌了紅寶石的喜鵲登梅簪,又挑了對鎏金點翠耳環給她戴上,正待拿起一隻翡翠鐲子,雲珠看了道:「換那隻羊脂白玉鐲。」
  「是。」靈樞將翡翠鐲子放下,改拿了羊脂白玉鐲給雲珠套上,一看:「還是主子的眼光好,換了這白玉鐲氣質便溫潤了許多,不若翡翠鐲子戴著清冷。」
  到偏廳的時候三胞胎興奮地在嬰兒椅上直蹦:「額娘,額娘。」
  雲珠走過去在他們滑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額娘的寶貝,早上冷不冷?肚子餓了嗎?」
  和徽撇著小嘴:「冷冷。」這是個超級怕冷的。雲珠看了看她身上圓滾滾的厚棉衣,「外面更冷,和徽還要跟額娘出門嗎?」
  「去。」永璉奶聲奶氣地說,對著和徽的嫩嫩包子臉上是不容反駁的認真,「看,嬤嬤。」知道哥哥是在說那個每次來就會抱自己的郭羅瑪嬤,和徽歪了下小腦袋,點了點頭。
  「額娘,吃,飯飯。」和敬瞄了瞄桌上的膳食,有好喝的奶奶、南瓜泥、蛋撻還有香香的青菜木耳肉沫粥……芝麻糊糊,到底要吃哪個好呢?
  三個奶嬤嬤在旁邊看著,心中再次為二格格三格格還有二阿哥的聰慧而驚歎,這麼小會說話也就罷了,竟還懂得跟大人商量呢。雲珠瞄了她們一眼,「想吃哪個讓嬤嬤餵你們。」從三胞胎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在一些小事上培養鍛煉他們的自我意識,所以別看三胞胎現在說話走路都不如三歲小孩,拿主意卻比三歲的孩子還正。當然,有時候他們的要求會被駁回,而每次駁回他們的要求雲珠都會將理由講出來,不管是正理還是歪理。
  「那個。」喝了奶奶後和敬很快選了蛋撻,奶嬤嬤密札氏便拿了個溫熱的蛋撻用銀勺挖中心的部份餵她。
  和徽早膳一直喜歡吃香噴噴的粥。永璉則挑了南瓜泥還有芝麻糊,他比較喜歡甜香有滋味的食物。
  「主子,滿菊來報說金格格前些日子受寒一直咳嗽,問主子能不能叫太醫來看看。」采雯進來稟道。
  「受了寒怎麼現在才來報?馮益,你到太醫院走一趟看哪個太醫當值,請來看看。素問你盯著點。」這次回府雲珠帶的人除了王進保外有葉嬤嬤、尚嬤嬤、靈樞、司綺、采露、含霖及伺候三胞胎的奶嬤嬤和貼身宮女各一個。郭嬤嬤和素問、明心等人被留下來看著正院以及照管乾西二所的事務。
  「主子放心吧。」素問跟靈樞不首痕跡地互看了一眼,她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離開宮門不久,馬車就有些不受控制,隨著車子步行的王進保臉色都變了,馬車裡坐著四福晉跟三胞胎,他可是比誰都清楚他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的,可恨的是他還算敏捷的身手一時也奈何不了嘶叫著胡亂奔躥的馬匹,「快、快勒住韁繩!」
  駕車的侍衛顯然已使盡了吃奶的力氣,臉紅脖子粗地喊:「奴才快控制不住它了!」
  「阿克敦你先下車!」馬車內傳出一個淡冷的聲音。
  「不行……」他跳下來了,車裡的四福晉還有小皇孫怎麼辦?有個差錯到時他也是個死罪。
  「我有辦法對付這馬,你先下去。」
  「不行。」真的假的?他這騎射高手都不行了,四福晉能控制得住這發了瘋的馬?阿克敦早就感覺這馬不對勁,肯定是餵了藥的。「有岱林他們在,不會有事的。」其他幾個侍衛已經圍住了小跳盤轉著不停的馬。
  冥頑不靈。雲珠沒辦法,一腳將阿克敦踢下馬車,整個人鑽出馬車,直接躍到馬背上,手抄住韁繩,坐穩了身子,一手有節奏地在馬的耳際輕拍著……平緩的靈力渡進馬的體內……
  摔到地上的阿克敦及其他侍衛張大了嘴巴,四福晉這也太厲害了吧?!
  「好!」周圍觀看的絕大部份都是旗人,見到這一幕紛紛拍手稱讚。
  「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在下可以幫忙的?」一位頭戴冬帽,身穿月白色長袍的青年男子走了過來。
  阿克敦幾人立即擋住了他前進的身子。
  「嘿,岱林,是我,阿爾哈圖。」青年男子眼一閃,朝其中一個侍衛打了個招呼,「怎麼回事?」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雲珠看,等她看向自己時便露齒一笑,很俊朗的模樣。
  「阿克敦,拉住馬車!」雲珠跳下馬,打開車門,三位奶嬤嬤抱著三胞胎下了馬車。三位奶嬤嬤臉色青白,倒是她們懷中的娃娃,瑩潤的臉蛋上眼珠子烏溜溜地看著四周,沒有一絲的驚慌恐懼之色。
  阿克敦拉著韁繩,學著雲珠的動作安撫著還躁動不已的馬,心中暗自慚愧,要是照他的辦法,這三個小皇孫磕到驚到了怎麼辦?!後面跟著的馬車已停了下來,葉嬤嬤和尚嬤嬤下了車,讓三胞胎坐了上去。
  「這馬可能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你帶回宮讓常總管查一下,涉及到人直接送慎刑司。」
  「庶。」阿克敦跪下行禮應道。
  「王進保,你看看有沒有擾到其他百姓,處理一下。我們繼續走。」雲珠轉身就要跟著三胞胎上馬車。
  「等一下!」劇情並不如料想的進行,青年男子有點不知所措,見眾人眼露疑惑地看向自己,不由臉色微紅踟躇無語,後見雲珠並不停頓地上了馬車,臉色又轉成了黯然……
  表現得太明顯,護在雲珠馬車周圍的那些侍衛臉色都不太好看,連那個叫岱林的都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話再不多說一句地離開了此地。
  馬車到達誠正子爵府時瓜爾佳氏早等在了門口,一臉地焦急,「沒事吧?永璉他們呢?」
  「沒事沒事。」不想那麼快便有人往府裡通風報信,雲珠連忙安慰瓜爾佳氏,「和敬他們膽子大著呢,連嚇都沒嚇著。」
  「我看看,小孩子可最怕被驚到神……」瓜爾佳氏見女兒沒事便挨個摸了摸小外甥,見他們眼神靈活,神情並無一絲呆滯這才放下了心。「快進府吧,不過是個洗三禮,你不應該帶永璉他們出宮的。」
  「總不能一直待屋子裡不出門吧,我也想讓阿瑪和哥哥們見見他們仨呢。」
  ……

點名簿 2016-6-17 16:59

151、百舸爭流(四)

  因著這件的馬車事件,那位總是留意乾西二所的侍衛納喇.阿爾哈圖的名字總算是讓雲珠記住了,在富察府的時候跟傅謙一對便對上了,此人與承恩公長孫烏喇那拉.德保有些交情,在納喇一族裡並不十分出色顯眼,不過他的一個妹妹今年選秀撂了牌子卻不知怎麼回事成了輔國公弘晁的妾。
  李榮保在一旁聽著,忽道:「納喇.八十六的父兄當年也是廢太子得用的屬官。」
  雲珠細眉微蹙:「難道承恩公府竟與理郡王私下有往來?」
  李榮保笑道:「承恩公何等慎明之人,五格也對皇上忠心耿耿,此事說不定連德保都是被人當槍使。」沒有了孝敬皇后他承恩公府也是正經外戚,有情份在,承恩公府目前更沒有適齡進宮或進皇子府邸的貴女,何必去參與那些有的沒有。
  說得也是。到了清朝,才真正明白孝敬皇后當初之所以能指給雍正為嫡妻並不止因她父親是步軍統領、手握兵權是康熙心腹的緣故,而是孝敬皇后出身高貴,她的身上有著愛新覺羅的血統,努爾哈赤是她的正經太高祖父,她的外祖父是宗室貝子,外祖母是蒙古台吉貴女,她的父親一脈則世代是烏喇那拉部部主。這樣的出身,比之很多有爵在身的滿洲著姓大族要來得高貴顯赫,可見雍正從小確實得康熙看重,至少在拴嫡福晉這一關上,康熙是用了心的。
  也因著這樣的情份,孝敬皇后底下怎麼做,雍正都給她留了一份尊榮臉面。熹貴妃跟她比,實在是拿不出手。
  「至於那爾布那裡,多多少少吧,不過為了他的女兒,明面上的牽扯也不會太深。」
  傅謙道:「正是,兒子除了明面上的這些資料,其他的並沒有查到什麼。」
  李榮保看了女兒一眼,仍是不贊同她養虎為患的做法,不過她說得也對,構陷私情,是三人成虎的事情,說辨不清,否則一次不成功,兩次、三次地誣陷下去也會漸漸地破壞一個人的印象……特別是對男人來講。「你有把握一次解決這樣的事情麼?如果不行,趁早將這人解決掉,你知道這並不難。」就他阿爾哈圖一個三等侍衛的身份,富察家想不著痕跡地解決掉他太容易了。
  「阿瑪,我說過了,我要杜絕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地出現在我面前,女人的清譽可不是拿來玩兒的。對了,今天馬車的事不知道金家有沒有在裡面插上一腳,有辦法查麼?這次可以用富察家的力量,不過一點就好,讓皇上發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應該能理解。」
  「當然了,欺負到我富察家的頭上,我們不可能不有所表示的。」
  「對了,阿瑪,春和來信有沒有說什麼?六哥和七哥以後就要走水師這條路了麼?」
  「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富察家的根基在禁衛軍這裡,只有緊跟在皇上的身邊才不會有功高震主或犯事之虞。春和是跟著四阿哥去建功的,在水師那兒待不長,你六哥是郡主額駙,以後就由他在福建水師發展,你二伯也會族中挑幾個水性好的進去……你七哥,他的意思是還想前往歐洲各國多走走看看。」
  等過幾年弘歷登基,憑著大清皇帝妻舅的身份,再加上七哥身上的功績再晉一晉爵位,到時往歐洲各國權貴面前一站也不會輸了誰去。「阿瑪,分枝別脈對富察家來說是件好事。」
  「你是說——」
  「是的,我是說分枝出去,在國外取得身份、買地、留下富察家的血脈。這對大清、對富察家來說都是好事。」
  「……等我跟你二伯商量商量吧。」李榮保過了半晌才道。兒子出遠門怎麼可能不沾女人?但他從沒想過要兒子正經娶個外國女人,給他生個混血孫子。
  雲珠彎了彎唇,對她來講,這並不是非要達成的目標,她能保證,在她活著的時候還有她兒子在位的時候富察家是不虞有家族覆沒被貶之禍的。至於她死後?管他洪水滔天。就算有人能算計百年,也算計不了千年萬年……再說,這世界也會有走到末亡的那一刻。
  博爾濟吉特.敖登生的明俊天庭飽滿,濃眉大眼,挺鼻寬唇,很典型的富察家男子長相,雲珠跟幾位嫂嫂聚在一起討論了一番,才發現,無論是惠珠還是下一代的明伊明蘭,都是細眉大眼的相貌,長得如雲珠這般煙水般細淡的眉跟流波般秀長眼睛的竟是沒有的。
  瓜爾佳氏逗著和徽道:「你這長相五官分說開來倒也能在幾位先祖身上找到相似的,但合在一起有般模樣的卻還未有過。」
  「這麼說咱們富察家的孩子不是濃眉大眼就是細眉大眼了?」馬佳氏說道,「二姑奶奶跟兩位侄女的相貌也是難得的俏麗。」她好想生個女兒呀,成親頭幾年沒有孩子想著有個孩子就好,沒料到生了明仁後連接三個都是兒子,唉。
  雲珠的相貌是不用打扮就有一種獨特的清美秀麗,像三月江南的煙雨,她是很滿意的。像她這樣的出身,嫁人後的地位,太過艷麗的外表並不是優勢,相反,這種比上不足比下大大有餘的容貌正好,再加上氣質的揉和,很能掩飾她內心的堅強冷硬。「額娘,有沒有長得濃眉細眼的富察家姑娘?」
  眾人一臉汗然。
  沒想到瓜爾佳氏想了想,道:「有位嫁到關外的老姑奶奶就是這樣的。」再看看眾位閉嘴不語的媳婦,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濃眉怎麼了,修修也很好看。只要用心,哪有不能看的姑娘。」
  「也是,呵呵。」西寧覺羅氏捂嘴笑道,「再不濟也可將眉剃了,重新畫上。」
  別說,這樣的妝扮這時代也不是沒有,還不少。眾人面面相視,笑了開來,她們受了雲珠的影響,習慣了以保護養潤肌膚為主,對於現在流行的各種濃妝反而有些不適應了。
  ……
  轉眼又到了二月二十二雲珠的壽辰,她邀了幾位嫂嫂、侄子、交好的幾位宗親福晉及在京的淑慎公主及六皇子福惠、五公主芷馨到乾西二所小聚。
  春草茵茵,雲珠將筵宴擺在乾西二所的花園裡,因為照顧小孩子,採用的是竹蓆跟坐墊,桌子則用矮几代替。吃的也跟以往一樣並不準備饌餚,只備了馬奶酒和雲珠自釀的百花酒、蘋果醋飲料及各種果脯、蜜餞、堅果和肉乾、糕點。
  遠些的花叢旁邊放了幾個滑梯和翹翹板之類適合四、五歲孩子玩的大型玩具,另有小女孩喜歡的毽子、沙包和絹花籃子、布偶。
  馬奶酒,酒精含量低,不僅「味似融甘露,香疑釀醴泉」喝起來口感圓潤、滑膩、酸甜、奶味芬芳,而且性溫,有驅寒活血、舒筋健胃等健康功效,在滿人的家庭裡是常備酒類飲品,也不禁小孩子喝。
  雲珠這裡的馬奶酒有宮中賞下來的,更有端柔和惠兩位公主從蒙古專門給她托過來的。淑慎喝慣了馬奶酒到了這裡當然對它沒什麼興趣,她仔細品了雲珠的百花酒和蘋果醋,覺得味道獨特。
  其他人也是第一次喝蘋果醋,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先喝這個。
  「怎麼樣?」雲珠問。
  「酸酸甜甜的,很好喝。」珺雅舉起杯子又聞了聞那味道,「沒想到蘋果跟醋還能做出這樣的飲料。」
  「這東西常喝可以美容瘦身。小孩子也以適當喝一些,對消化有好處。」
  「誒?那等會兒我走的時候可得帶上一壇,婉珍最近不愛吃飯。」
  「啊,我家的蘇合也有這毛病,可能是剛來京城還有些不習慣。」淑慎轉頭看看女兒,卻發現她早跟五公主芷馨在一起,將跟前小几上幾樣能填肚子的水晶梅花包和小餃子都快吃光了……嘴角不由微抽,難道自己家裡的東西就那麼不好吃?
  福惠在跟明亮在說話,偶爾也拿點蘋果醋逗逗三胞胎。永璜明輝明仁三個年齡相近的則在玩玩具,玩累了就跑到幾邊吃點心喝飲料,歇完了,又繼續玩鬧到一塊。
  「這東西也不難做,一會兒回去贈你們一罈子就是。」
  弘璟福晉忽然左右看了看,道:「怎麼不見兩位側福晉?」她們這一群人玩樂了這麼久然沒個人來「偶然經過」?伊爾根覺羅.淑蘭開始佩服起雲珠了,在宮裡也能將乾西二所把得這麼嚴,還能得賢名?想想自己院子裡的那團糟亂,她就郁卒,對雲珠道:「我就問問,可沒別的意思。」
  「我還道你對她們感興趣了呢。」雲珠點點頭,很是正經地道:「春天蚊蟲多,我們高側福晉、烏喇那拉側福晉跟一位金格格逛御花園的時候也不知怎麼惹得,所有有蚊蟲蝶蛾竟一窩蜂地往她們身上撲……這毛病如今還沒下去呢,就躲在屋子裡了。」
  「啊,難怪我聞著一陣一陣的熏香味呢,是她們在熏屋子?」珺雅不可思議地問,那味道都飄到花園裡來了可想而知那屋子裡的味道得多重,高氏跟烏喇那拉氏然受得了。
  「是啊。」三進院離正院可遠著呢,不過住金氏隔壁的蘇寶柔就慘了——她的鄰從高露微到金籬,都給了她這方面的罪受。可憐三阿哥受不了這味整天哭鬧,恨得蘇寶柔一狀告到了雲珠那裡。
  雲珠斥責了金籬一頓,讓她跟太醫拿藥抹,不許再熏藥香,大人怎麼樣無所謂,不能害了王爺的子嗣不是?!
  可憐金籬抹了藥也擋不住飛撲的蚊蛾,將蘇寶柔給恨得不行,兩人算是結了樑子。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雲珠。雖然有人也猜測會不會是她動的手,尤其是心中有鬼的烏喇那拉氏三人,可查來查去硬沒找著一絲痕跡,只得氣餒地將之歸為一種「病症」——太醫也診不出原因,只能給她們開些防蚊蟲的藥,還言語暗示,這種「病症」源於蚊蟲,可能會傳染,這下,就算她們敢出來,別的人也當她們是疫病躲都來不及呢。
  面對眾來的古怪目光,雲珠淡定地喝著自己的小酒,別人又拿不著她的把柄,她才不會傻得在言行態度中給人製造臆測的跡象。
  不過,她倒是將這事兒還有馬被餵藥的那事兒在給弘歷回信的時候輕描淡寫了幾句,不多,但足夠他猜想了。信中還有三胞胎的一些情況描寫,說他們會叫阿瑪了,會走幾步路了,怎麼偏食了……
  弘歷那邊接到這第三封信的時候已經進入四月天,原本江浙、福建等水師營的海上對抗訓練已經結束,可傅新傅玉的到來又引出了一系列的計劃,等這計劃完成,最快也要年底……
  沒想到,他人不在乾西二所就有人準備要對雲珠下手了!馬會出事?金三保可不就是內務府上駟院管領麼,除了後宅爭鬥皇父後宮的嬪妃相信還不會有人想要雲珠出事,他第一個想到的只有金氏。只不知,她是跟高氏聯手還是跟烏喇那拉氏聯手,或者三者合到一塊兒想將雲珠拖下嫡福晉的位子?想到在圓明園那兒發生的事,他不由有些憂心,如果烏喇那拉氏與高氏、金氏還有弘皙摻和到一塊兒,雲珠就真危險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自己又不能置國家大事於腦後,沒辦法,只有讓人帶話給乾西二所的大總管常青,讓他注意一下某些人的動靜。
  是的,在雍正和弘歷的心中,後宮的種種爭鬥比起軍國大事顯然太不值一提了。五月底,海關衙署便接到平民狀告駐澳門葡萄牙人欺壓打死百姓,吞併商人貨物……緊接著,葡萄牙人各種燒殺搶掠、欺壓大清百姓的事跡以最快的速度傳揚了開來,漸漸引起民憤。六月中旬,朝中官員紛紛上奏,請求驅逐澳門葡萄牙人。
  雍正此時兵多將廣,糧草充足,當即拍案:澳門乃大清領土,禮當收回。什麼?葡萄牙人與明朝有租憑協議?抱歉,現在是大清的天下,明朝什麼的通通不作數!
  而且大清也並不給葡萄牙人談判的機會,直接令大清水師開打。
  不過葡萄牙人自大清在海上訓練水師時就有所戒備,大清水師也久未經戰陣,雖然雍正即位後時不時地搞幾回訓練,可終究是沒經過戰火洗禮,作戰水平並不高,能起到震懾敵人的只有手中研發出來的新式火器,可惜的是這些火器這些水兵們也沒用過幾次——還是偷偷摸摸地訓練。
  所以這仗也並非立竿見影很快就結束。
  好在大清也有拿葡萄牙人磨煉大清水師的想法,並不貪功,前前後後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才將葡萄牙人趕出澳門。
  不過呢,大清目前正是打開國門有意走進世界強國之列的時候,並沒有將所有的外國人都趕出澳門,除了政府及水師駐軍,只要是友好的通商往來,清兵並不清剿。
  等遠在歐洲的葡萄牙接到失去澳門這個「殖民地」時,所有的一切已成定局。他們國家派來聲討的使團也沒得到半分好處,想要繼續在澳門取得住權、通商往來?可以,同樣的,遠在歐洲的葡萄牙也得給大清同等的待遇與權利才行……
  繼續打仗?這個時代沒有航空母艦,澳門背靠著大清廣茅的土地資源,還有先進的武器,葡萄牙傻了才幹這種勞民傷財的事。
  很快,這場戰事也在歐洲各國傳揚了開來,大清國威初顯海外,像英國、法國、荷蘭等國家都在觀望著這個東方大國下一步的舉動。




152、局(一)

  顯然,大清並沒有稱霸世界的野心,至少目前的雍正還沒有。
  登上帝位這麼多年,他勤於政事,夙夜憂勤,革除弊制,施行新政,將一個國庫空虛、吏治、朝爭不斷的大清逐漸打造成如今邊疆穩定,國庫充裕,兵精將廣、百姓安樂業的盛世雛形,可這並不代表大清便沒有問題了,困擾了歷朝歷代的河道水利問題、八旗子弟的屯兵或進一步改制問題、商稅問題……還有,現在沒有問題,可不代表葡萄牙人不會在未來的海域給予大清一些暗裡的打擊,大清的水師還有待進一步的整合、訓練。
  總之,戰果要鞏固,江山社稷的治理也要愈發精深,人才也要更多地培養以應付未來的需要……
  他要看,他培養的接班人心性眼光是否進一步達到了他的要求。
  雲珠也在猜弘歷會做什麼樣的選擇。做為有望帝位的皇子,建功勳博聲望奪人心是必須的,但若迷失於頭頂光環的璀璨而與臣子爭功那心胸就失於狹隘,將來格局成就不會太大。
  還好,戰爭一底定,弘歷弘晝便安排了最適合的人署理澳門等待雍正派遣官員正式接手,幾個水師營的合作與分工也在將領的指揮下軍紀嚴明,其他大大小小諸如登記戰功、統計傷亡之類的事也用不著他們處理,幾人一商定,但收拾行禮快馬趕回了京城。
  接到他們回京的消息,雍正滿意地點點頭,示意蘇培盛將壓在案桌几日的聖旨拿去頒了。
  因為澳門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它在以後的海貿中所起的作用,雍正特別將它設為一府,由天子直轄,取消澳門與廣州的轉口稅等等,並命傅玉為澳門第一任知府,從四品。
  另外,珠山(今作舟山)、天津、寧波等通商口岸的政治地位也相應地做了提高,在某一方便減少了州省長官從中剋扣錢財收受賄賂的機會,加大了朝廷對它們的控制力度。
  雲珠知道後歎了口氣,雍正真是眼光如炬。雲珠的幾個哥哥弟弟都是文武兼備、才幹精明之人,只是其中特別出色的卻是傅廣成、傅清、傅玉、傅恆四人,能力、心計、手段、眼光樣樣不缺,傅廣成偏文、傅清偏武,是能臣干將的好苗子,傅玉傅恆更有成長為首輔的資質。傅玉雖不像傅恆一樣在雍正的跟前長大,對他的各方面瞭解頗深,但當初出海所獲得的關於海外諸國的龐大信息資料以及所換回來的巨額財富珠寶,傅玉的領導功不可沒,光憑這一點,雍正就對他的應變能力、處事能力很有信心。
  澳門是個特殊的地方,長時期被葡萄牙人佔用,風俗習慣已與大清內地有了些區別,這第一任地方長官就必須熟悉外國的一些東西及前瞻的眼光、海納百川的心胸……所以一開始,雍正便挑中了傅玉。
  這樣一來,至少三年內傅玉是沒機會出使國外了。
  傅新這個人才也沒浪費,這幾年他在理藩院掛了個額外侍郎之職,並沒有不得重用也虛費時光,倒跟理藩院鴻臚寺的一干八旗蒙古官員學了不少東西,這次少不了與外國人打交道,便將他正式調入了理藩院成為專門負責外國相關事務部門的副官,為正五品官員。
  這幾年陸續有八旗勳貴子弟組船進行海貿,有出海經驗並表現出色的八旗勳貴子弟一旦入仕都被提拔重用,或在海關衙門或是調到大清各通商口岸所在州府任官……因此沿海一帶的政治倒是一片活潑蓬勃的新氣象。雲珠的一個堂兄(李榮保長兄馬斯喀之子)桑額這次也升了天津海關衙門主事,為正四品少卿。
  這是暨上雍正八年西北大捷後雍正對於年青一代官員的又一次提拔、調整、重用。
  這時,已故誠親王允祉福晉董鄂氏病中上折請封自己的孫子永璞襲誠親王爵位。雍正猶豫不決。
  原來誠親王世子早在康熙時就封了誠親王第三子弘晟,他也是允祉唯一長大成年的嫡子,只不過經過奪嫡時期的弘晟有一段時間享受過父親是皇瑪法「長子」、受皇瑪法喜歡看重、有繼位之望的榮耀,對於四叔(雍正)的登基一直抱有很大的不甘心理,這種心理甚至超過了誠親王本身。再加上身為親王嫡子,早早封了世子,弘晟性格便養得有些凶頑蠻橫,或許是「同仇敵愾」,雍正登基後他與原本不怎麼對付的弘皙、弘明、弘旺等私底下往來反倒密切了許多……誠親王無祉是個什麼樣的人雍正最是清楚,他或許對雍正的繼位心懷嫉忌不甘,卻絕不會有膽子行謀逆之事,後來雍正對宗親漸漸寬和、恩威並施,允祉也息了作對的心思,可惜,他沒能壓制住自己的這個嫡子,很多次針對弘歷的刺殺甚至是他出的頭……雍正既抓不住弘皙的證據,又不能明著對自己一向「支持、維護」的廢太子一脈動手,可要對付暴躁沒什麼腦袋的弘晟卻不難,雍正八年,絕大部份的宗室子弟因軍功紛紛封爵厚賞時唯有他被雍正革了世子之位,甚至在他不服反抗之時禁錮到了宗人府。
  雍正十年五月,弘晟薨,膝下唯有一庶子永璞。而直到十一年八月誠親王薨逝,也不知基於什麼樣的心理,誠親王允祉並沒有上折請封世子。或許,他也跟雍正如今的心態一樣,是選擇由嫡子所出的年幼孫子呢,還是選擇已經成年可獨擋一面的庶子?
  或許他也是傾向於兒子的,畢竟弘景也是側福晉所出,出身並不算低。只是嫡福晉董事鄂氏的意見也很重要……
  「蘇培盛,去宣履親王、莊親王、淳親王……果親王覲見。」聽聽幾位弟弟的意見吧,雍正淡淡地說道。弘景是已經成年,才幹品行在侄子裡也過得去,不過比起弘璟弘皎還差上一籌,還沒重要到自己非得將他捧上郡王的爵位。但是,讓弘晟的庶子襲爵……雍正也是不樂意的,一來弘晟與自己作對沒必要寬待他的後代,二來,這讓他聯想到弘皙同樣是嫡出庶子……
  「庶。」蘇培盛退出養心殿後將所有的傳旨太監都派了出去。
  「烏喇那拉妹妹這菊花養得真好。」
  聽到四阿哥就要回京的消息,高露微有些坐不住了,這日用完了晚膳便出了院子散食,在花園裡繞了一圈過後見沒什麼人便走到了烏喇那拉氏的流湘院,看著院子裡的十來盆含苞待放的菊花,似笑非笑道:「倒令我想起了一首菊花詩,裡面有這麼兩句: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可不正應了眼前這菊花的好?」
  烏喇那拉.妮莽衣提著花灑細緻地給花澆著水:「姐姐謬讚了。無論什麼樣的花兒,只要細心養護它都能開得很好,一個時令有一個時令當盛的花,春蘭秋菊,哪裡就輪到菊花是魁首?」
  「哎,我可不就是說這個時候的菊花傲然迎霜麼?」高露微面露詫異之色,心中卻暗笑,你這不是心虛怎麼能將我的話聽成這個意思。
  烏喇那拉.妮莽衣提著花灑的手頓了頓,臉上不可覺地一熱,遂又鎮定下來,「我倒是聽說姐姐最愛百合,可惜了,姐姐就算現在想看,暖房裡也沒有。」
  所謂的暖房,也只能將花延遲兩三個月開,或提前一兩個月開,技術還沒高到春天開的花冬天還能照開。
  「是可惜,爺要是能在重九之前趕回宮,說不定也能來這流湘院觀賞妹妹這絕世菊花呢。」
  烏喇那拉.妮莽衣默然不語。這時節宮中已進了不少菊花,乾西二所得的珍品不少,福晉和爺的正院裡擺的萬壽菊、案頭菊、鱗托菊、墨菊……隨便一盆也比得過自己精心培養的這些,聽說皇上還將僅有的兩盆菊中最珍貴的名品「綠牡丹」分賜給了福晉和五福晉。要賞菊,哪裡用到這裡?
  如果說新婚那幾日她還對自己的容貌身材還有幾分自信,那麼現在,她沒辦法確定他是否對她懷有一絲憐愛眷顧之情了,整整一年的時間,無論是之前對水師營對抗訓練的巡視還是之後爆發的與葡萄牙人的戰爭,是好是壞,他都不曾有半言片語捎帶給她。
  除了吃得好些,穿得好些,自己這個側福晉跟其他的侍妾沒什麼兩樣。想到這裡,她睫羽低垂的眼中一片陰霾。
  「青婀,走了。」高露微轉身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姐姐這麼費神費力,可別到頭來什麼也辦不成。」
  「主子?」珊因擔心地輕喚了一聲。
  將眼光從姍姍而去的背影收回來,烏喇那拉.妮莽衣面無表情地將花灑遞給她,走進了屋裡。她知道,高氏是在威脅她,她跟金氏對自己設的局出人出力,到頭來若沒半點成效,雖不至於斷了以後的合作,可被她們小看以至於無法拿捏住她們卻是她不能容忍的。
  「珊因,阿爾哈圖那裡還沒什麼進展嗎?」
  珊因搖頭道:「福晉身邊防得太嚴了,阿爾哈圖根本找不到機會跟福晉單獨相處。」
  烏喇那拉.妮莽衣臉色十分難看,「難道要硬扣?」
  珊因忍不住道:「奴婢大膽說一句,主子設的本就是無中生有之計,只要證據確鑿,那就成功了一半,至於有沒有現場抓到有什麼關係,反正福晉都不會承認。」
  烏喇那拉.妮莽衣眼睛一亮,「你說得對。」
  「奴才覺得主子最好還是停下這個計劃。」夏嬤嬤端著補湯走了進來,臉上儘是不贊同的神色。
  「嬤嬤以前不是覺得這是個好計劃嗎?」
  「奴才現在還是覺得這個計劃不錯,只是我們對四阿哥和福晉的瞭解還不深,四阿哥對主子的感情還不夠深厚,這個計劃一旦施行不成功,不但有損主子的利益、威望,弄不好反而會成全了福晉……主子不若徐徐圖之更為穩當。」
  接過補湯,一口飲盡。烏喇那拉.妮莽衣滿眼堅持地看著夏嬤嬤,「就像珊因說的,我們只要讓爺懷疑福晉就好了不是嗎?死無對證,就算福晉要追究到底也只會讓人覺得欲蓋彌彰。
  再說,我不想等。嬤嬤,只要福晉永遠這麼完美,就算我等到她身子骨熬不住,等到她為了保住身下的位子心血耗盡,她在爺的心目中也是無人可替代、無人能超越……這樣,我做了繼福晉、做了繼……後,又有什麼意思。」
  夏嬤嬤看著她眼中射出晶亮的光芒,無雙的麗容煥發出奪目的光彩,心中暗歎一聲,果然……恍然明悟的心一時有些木木的,從極深之處溢出一抹極細極清晰的苦澀。可看著眼前雄心勃勃的主子,她只能無奈地告訴自己,或許這樣鮮活明亮的主子更能吸引四阿哥。
  無論如何,自己是要幫主子的,不能讓四阿哥知道主子有對福晉不好的心思舉動……
  作者有話要說:註:舟山,是中國浙江省轄地級市,也是全國唯一以群島設市的地級行政區劃,由1390個島嶼組成,佔全國的五分之一。全市區域總面積2.22萬平方公里,其中海域面積2.08萬平方公里,陸域面積1440平方公里。群島之中,以舟山島最大,其「形如舟楫」,故名舟山。全市港灣眾多,航道縱橫,水深浪平,是中國屈指可數的天然深水良港。舟山素有「東海魚倉」和「中國漁都」之美稱,擁有漁業、港口、旅遊三大優勢,是中國最大的海水產品生產、加工、銷售基地。(以上百度)




153、局(二)

  高露微回了金風院時金籬正在那裡等著她,小臉惴惴不安,那小家子氣與她冰潔清麗的外表實在不相襯。嗤笑了一聲,她慵然地坐到榻上問:「金妹妹怎麼過來了?」
  也不怪她這麼問,自初春那會兒她們三個莫名其妙招蚊蟲開始,整整三個多月,不管她們怎麼清洗自個兒的身體、衣服、被褥,這蚊蟲始終揮之不去,再加上金籬的父親、叔叔一家在上駟院因事被免了管領之職,不少族親也犯了事,可把她的小膽給嚇壞了,自己再怎麼支使她向蘇氏、富察氏下手,她也不敢。
  冬梅端著茶湯進來,憨厚平凡的面容引來金籬的微詫,看著就是個不伶俐的,長得又不出挑,這高側福晉竟然會將她放進屋子裡,看穿著還是個一等宮女,莫非是個不可貌相的高人?!
  心裡盤算著回頭怎麼找人查一查這個宮女,金籬接過茶盞,就拿在手裡撇著茶沫,也不喝:「姐姐,我心中不安得很,烏喇那拉側福晉那邊怎麼樣了?」
  自與高露微結了盟,金籬便在她面前扮著小心謹慎、有些懦弱的形象,對高露微從一開始對自己的拉攏、提防到現在的不以為意及不經意中流露出來的不當自己是回事的態度,她並不放在心上,她看得清自己的位置,無論是家世背景或是兩人在乾西二所的位份,她都是處於下方的,如此,她何不將姿態擺得更低些呢?!
  「等著看就是了,反正該做的咱們已經做了,剩下的自要看她的手段。」她自然也不相信福晉會這麼輕易地被扳倒,不過,她更樂意看福晉與烏喇那拉氏兩強相爭。
  「姐姐,你說福晉會不會查出來?」那個阿爾哈圖就像聞了骨頭味道的狗,盡找機會在福晉跟前冒頭,換誰都會懷疑,何況福晉那麼個靈慧睿智的人。
  高露微不耐地橫了她一眼,「怎麼,你現在還懷疑你家裡頭的事是福晉下的手?」
  「姐姐也知道,我們金家百多年來一直在內務府做事,也沒什麼能耐的人物,不能跟姐姐家比,安安份份也就是了,這誰一年到頭的做事不犯點錯,怎麼我們家連續不斷地出事?這背後要沒人下手誰相信?!」其實她也懷疑高氏跟烏喇那拉氏,畢竟她們只是結盟,不是真的親如一家,以後但凡涉及彼此利益還不是真刀見血?趁機削除對方勢力也是正常的。
  「我雖然願意依靠姐姐和烏喇那拉側福晉,可也得人家待我金氏一族誠心啊,有事找上門,利用完了就撇開不管,甚至拿我們當替罪羊,也太讓人心寒了。我金籬雖然不是個頂聰明的,可也不蠢。」
  「你說的倒是大實話。」高露微輕笑,「我也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與妹妹結交一半因為咱們都是出身內務府的,一半也是高家這幾年在內務府的影響也在減小,妹妹家裡的事我也讓人去查了,大略跟那次事件有關,但人死無證,上面的人也不能確定就跟你有關,不過是敲打敲打罷了,你大可不必一直放在心上,過段時間,這管領的位子還回到你金家頭上。至於烏喇那拉家有沒有在這裡面順手推一把,我就不清楚了,承恩公府還有孝敬皇后到底留了多少勢力給她,我至今都還摸不清楚。」
  兩人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明白,如果烏喇那拉氏這次能讓福晉栽跟頭,那麼她們就更須聯手防著她了。
  「不過,平白得來的勢力也要看她消不消化得了,承恩公府也不會做賠本生意,不會生子的側福晉,就算姓烏喇那拉氏又怎樣?」高露微唇角高高彎起,眼中閃著譏笑的冷光。
  金籬心中一縮,對高露微越發忌憚起來,這烏喇那拉氏竟早早就著了高氏的道?!「姐姐——」
  「別怕,我不會對你下手的。」高露微挑了下眉,眼睛微迷,「你也知道,我這破身子懷上的機會渺茫,就算想要抱養一個解我寂寥的生活,富察氏蘇氏她們也不會願意的……她們看不起包衣,認為我們出身低賤,我偏偏要一輩子踏在她們的頭頂上,讓她們對我屈身下拜。」
  金籬對高露微的身體情況自是清楚,她早有這個猜測,只是高露微此時才明露出要抱養她孩子的意願,便淺笑道:「我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表明了她的態度。
  高露微很滿意,「我們高家和金家,從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們出身是低,可內務府對這後宮的影響力再沒比她們這出身內務府世家的更清楚瞭解,論起算計人,那助力可不是說著玩的。只要達成了她們的目標,有了身份、有了皇子皇女,即使未來不能讓家人抬旗,也能榮耀自身,壯大家族利益。
  而母儀天下或讓自己的孩子登上帝位?她們也不是不想,畢竟大清出過一個孝恭仁皇太后,可那也要分清形勢。目前的乾西二所,上有福晉嫡子嫡女俱全,中有側福晉烏喇那拉氏虎視眈眈,下面更有格格富察氏、珂里葉特氏,除非她們都不能生或者生了孩子都沒站住,不然怎麼也輪不到她們。
  最重要的是,現在四阿哥,年青力壯,誰知道以後還會有多少個女人來爭寵,為他生下兒女?
  她們是有手段也有人力,可算計所有皇嗣的這個膽子目前還不敢生出來。
  弘歷一行快馬加鞭,終於在重九之前到達京城。
  「春和,這一路多虧你了,還有德祿,你們先回去休息,重陽節到乾西二所一起吃個飯。」幾人歸心似箭,一路都沒好好休息吃頓好的,再加上之前大半的日子是在水上度過,這時一看,都精瘦了許多。
  「庶。」傅恆跟德祿也不多說,掉轉馬頭各自朝自己家策馬奔去。
  「你們也回吧。」弘晝也朝他的兩個護衛揮了揮手。「是。」回答的聲音非常有力,弘晝笑了笑,他也急著趕回宮看兒子呢,這心情能理解。
  「我也先行一步了。」弘璟也抱了下拳,騎馬朝淳親王府馳去。
  弘歷弘晝相視一笑,一前一後縱馬朝皇宮而去。「四哥,春和的身手比之去年可是強了不少。」
  「嗯,你也發現了?他這兩年沒少跟弘皎他們切磋,身手有所提高是正常的……富察家的武技在軍中是數一數二的,小有所成時等閒的十來人也近不得身,想必春和又有所突破,那小子根骨絕佳,武學天賦也是他們家最好的。」
  以前他還能跟傅恆打個平手,現在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了。弘歷含笑,看著小舅子兼得力下屬進步神速他也很有成就感,傅恆八歲到他身邊,讀還有騎射不少是他教導提點的。他也並不覺得嫉妒,自己絕大部份的時間學的是治國之道,練武只是為了健身和養生,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做為皇子他還可說是為了建立功勳威望,可一旦登即帝位,他御駕征戰的機會可以說是沒有的。這與傅恆花費大量的時間鍛煉身體學習騎射武功不同,他是為了征戰沙場為君盡忠為國效命,只有身手愈強,勝利的可能才會更多一分。
  「如果四嫂也練武的話那可就不一定了。」弘晝調侃了一句。
  「你四嫂五禽戲、太極拳也沒少練。」他還見過雲珠練習柔術(瑜伽)呢,不過沒必要說給老五知道。
  「練這個好,我額娘身體那麼健康也是天天晨練的結果,回頭我也讓海闊珍練練。」弘晝笑嘻嘻,進宮下了馬道:「先見皇阿瑪?」
  「當然。」公事為先。
  ……
  聽李玉說弘歷他們進了養心殿,雲珠轉頭對高露微等人道:「眾位妹妹要不等晚上再過來吃個團圓飯?」
  「多謝福晉體恤,不過這是妾對爺的心意,還是在這裡等吧。」高露微道。眾人默,顯然也是同一個心思。烏喇那拉.妮莽衣嬌靨略帶遲疑地又道:「妾等是不是打擾了福晉?」
  這話就差點明雲珠含有私心,想要獨佔弘歷了。
  雲珠淡笑:「這裡這麼大,你們愛待多久自是由你們。郭嬤嬤,你讓廚房的人多上些點心過來,茶房也別吝惜好茶,可別讓側福晉和格格們餓到渴到。」
  「是。」
  「天氣太熱了,我還要給和敬他們洗澡,就不陪妹妹們等了。」說不定連晚膳都會在養心殿用,她是傻了才陪她們在前廳坐著乾等呢。
  高露微和烏喇那拉.妮莽衣不著痕跡地互看了一眼,領著眾人福身道:「多謝福晉。」
  富察.芙靈阿其實也不想在這裡等,她侍候弘歷多年,自是明白他是不可能很快從養心殿回來的,在這裡陪著這些女人等她還不如回廂院陪兒子女兒呢,只是自己畢竟不是福晉,是沒資格拿喬的。
  而對著這群想著在爺面前表現自己的深情守候,她也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誰能奪得頭籌。
  這一等,從早上的請完安一直等到太陽西斜,晚膳也過了還不見人影。
  陪著三胞胎在御花園逛了一圈回來,親自給他們餵了小半碗葡萄,又和他們玩了一會兒積木,看看擺在明堂的落地鍾短針都指到七的位置了,雲珠這才讓嬤嬤們抱他們下去睡覺。
  「不睡,等阿瑪。」和敬扭了扭身子,不讓奶嬤嬤密札氏抱。
  「誰跟你們說阿瑪的?」
  「很多,很多人,聽到了。」她嘟著小嘴道。永璉和徽也一同點著小腦袋瓜子,表示他們也有聽到。
  好吧,這三個小傢伙在她肚子裡時就飽受靈氣滋潤,出生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沒少待空間裡,使得他們的官感極為靈敏,目力耳力超人一等,弘歷要回來的消息她也沒制止下人傳到他們跟前,他們會聽到很正常的。
  「阿瑪在皇瑪法那裡要很晚很晚才回來,他很累了,我們讓他好好休息,等明天再見阿瑪好不好?」
  很晚啊,他們現在已經有點睏了,阿瑪回來肯定也很想睡覺覺……三胞胎考慮了一下,「好吧。」同意嬤嬤們抱他們下去睡了。
  看著三胞胎乖乖回屋睡覺,雲珠笑了笑,讓靈樞下去備水給她洗浴,一邊朝素問道:「她們還在等?」
  「是。」素問說道,「中間除了平嬤嬤以四格格哭鬧為由將富察格格找了出去約大半個時辰,蘇格格也回去看了一趟三阿哥,其餘的人一直在前廳等著。」
  這些人,當福晉好性子,知道王爺要回來,一大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來請安,若不是福晉將她們帶到了前廳,可不連著三位小主子都不得安生了。
  在前廳干坐一整天,除了點心茶水,正經飯食沒進不說,為了保持光鮮完美的姿容儀態,一早的神采奕奕只怕現在也變成了黯淡與蒼白。偏偏當著外院眾奴才的面,誰也不敢中途退卻,就怕對王爺的一片冰心成了矯揉造作,經不起考驗。
  「富察氏是個聰明的。」
  「主子,烏喇那拉氏她們已經確定了要發動那個計劃,咱們要不要暗中推一把?」知道烏喇那拉氏和高氏金氏設局陷害主子時郭嬤嬤素問等人無不心生氣憤,待明白主子想將計就計時,她們又一個個摩拳擦掌地想著怎麼反算計回去。
  雲珠瞟了她一眼,「當然要給她們方便,不過不要太著痕跡了,顯得我這個福晉無能。重九的花宴要好好辦知道嗎。」
  澳門一役如今只呈上了捷報及大概的傷亡數字,其他方方面面的問題還未正式上折,這撫恤與封賞預估會在萬壽節的時候來個喜上加喜、普天同慶,因此重九宮裡大概不會舉行隆重宴會款待前來覲見皇帝的蒙古各部首領。這樣一來,弘歷建功回來的第一個節日,乾西二所就有必要辦好了。
  「主子就放心吧,難得正式辦個宴會,郭嬤嬤她們等著大顯身手呢。」
  那她就等著好戲上場了。

點名簿 2016-6-17 16:59

154、局(三)

  皇宮裡並不缺少明火宮燈,從養心殿出來,想到馬上可以見到心念已久的妻兒,一身的疲憊彷彿盡去,他大步流星地往乾西二所走去。
  此時,月牙已經半掛在夜空,渲染交錯了墨、墨藍、灰藍、銀灰的夜空上隱隱閃著星輝,將天幕妝點得十分美麗、靜謐。
  大廳裡燈火通明,鶯燕般甜美的聲音,影影綽綽嬌美的身影,本令他心中溫暖,可一進門,那一聲聲地「爺」,那如泣如訴的幽怨愛慕的眼神,頓時令他煩躁不耐,雲珠呢?「福晉呢?」
  「福晉一整天都沒上前廳這兒,妾等也不知福晉在哪裡,想必是在照顧兩位格格跟二阿哥吧。」烏喇那拉.妮莽衣搶先道。
  常總管恭敬地跟在身後,聞言道:「福晉讓所有的阿哥跟格格們先下去歇息去了,說明早再讓他們來見王爺。還命廚房準備了饌餚為王爺接風洗塵,王爺若是累了,後院已備了洗漱的熱水還有溫粥、小菜,王爺您看?」
  他眼神一柔,唇角勾起,對高露微等人道:「你們回去吧,明早也不用請安了,我跟福晉上承乾宮給額娘請安,晚膳再一起吃個團圓飯就行。」
  「爺——」
  眾人不甘,等了一天就等來這個結果?弘歷可不管她們,快步穿過庭院,到了後院。所遇的奴才宮女個個面帶喜色地給他行禮請安,規矩得體。
  雲珠一襲月色旗裝,堆鴉的秀髮上只別了只白玉蘭花簪,站在明堂外笑盈盈地看著他,「回來了?」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心中一片安寧滿足,「我回來了。」
  「累了吧?要不要先洗個澡?」
  他頓了頓,「先吃粥吧,肚子有些餓。」在養心殿也吃過晚膳,只是一來隔的時間久了,二來,他那時顧著回報澳門的戰事及水師營的事情,也就胡亂吞填了些,跟趕路吃乾糧的倉促沒什麼不同,現在想起來不免沒有吃美食時的飽足感。
  「我讓她們端上來。」她轉頭對明心道,「去將飯菜端過來吧。」
  「是。」
  很快,明心便領著采霞采雯等人將雲珠親自下廚做的飯菜端到了次間的黃花梨雕花嵌紫水晶鑲綠玉纏枝葡萄圓桌上,有碧粳米熬的桂花蓮籽粥、胭脂米煮的燕窩雞絲香菜粥和涼拌酸辣海帶絲、釀豆腐、拌糟鴨絲、五香雞、蒜泥蒸白菜、金菇掐菜、蕃茄雞蛋湯、蔥香餅、奶皮餅等菜點。
  香噴噴的,弘歷拉著她坐到桌前,蹭了蹭椅子,引來她疑惑的目光,笑道:「陪我一起用點。」
  笑得真假。雲珠也不在這時問他,拿著筷子,時不時給他挾上他愛吃的菜,自己也就著小半碗桂花蓮籽粥吃了點。
  真正讓她覺出不對的是沐浴時這人首次不讓她跟著一起去,以前他可是最愛拖著她一起去洗鴛鴦浴的……
  換了身雪綾中衣出來,弘歷別彆扭扭地進了寢屋,見雲珠已換上一身寬鬆的淺藍色細棉袍子眼睛一亮,兩三步搶到高腳梅花幾的宮燈旁想要熄掉燭火——
  「等一下。」他手停在半空,側目一看,見雲珠坐在床沿笑瞇瞇地看著他,像只逮到獵物小狐狸,身子不由一僵。「怎麼了?」天晚了,該歇了啊……
  「過來。」雲珠拍拍床榻,見他還在遲疑,又道,「不然我過去了。」
  弘歷眉眼一挑,走過去攬住她,「原來你喜歡亮著燈……」笑意裡漾著幾分邪肆,俯首就要往她唇上親去。
  她手抵在他胸口,瞪了他一眼:「乖乖地別動。」雙手解開他的上衣,胸前背後手臂仔細看了一遍,沒事。「褲子脫下我看看。」
  「你——」他頓住,疑惑的目光了悟到什麼似地浮上一絲感動,「我沒受傷。」
  「我得親自看過才行。」
  他俊臉微赧,南下曬了一圈呈蜜色的肌膚在暈黃的燈光下別有一種誘人的味道,雲珠忍不住踮腳親了那飽滿又弧度優美得讓女人看了就想吻上去的唇,等兩人氣息未定地分開,這才往下一看,腿腳看來也沒事,難道傷的是屁股?想起他吃飯時坐下的異樣便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瞅去——
  他幾乎是立即的身子一拐。「雲珠。」聲音裡有著尷尬與抗拒的意味。
  她這下肯定了,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我們夫妻一體,有什麼難為情的?」拉過他讓他趴在床上,飽滿的臀部,修長有力的腿……
  「噗」地一聲,她忍不住噴笑了開來,無視他羞惱尷尬的神情,手在他臀上拍了一下,「怎麼弄成這樣?」那上面長滿了一顆一顆痘痘,紅紅的像痱子,微微鼓起又像痘瘡。「是不是經常在熱燙的椅子凳子上坐著?很癢吧。」
  這種症狀她上輩子見多了,尤其是夏季的時候,有的是因為經常在曬得發燙的椅凳或哪裡坐下患的,有的則是體內濕熱過盛……長的時候很癢,手會不受控制地撓它,結果越撓越多,好了後還會留下淡淡的疤痕。
  他完美的形象……弘歷懊惱無比,早知道睡房去了,偏偏忍不住想抱她,天底下果然沒有僥倖這回事。
  「在船艦上也時也下水,後坐在曬熱的船桿上跟人聊幾句,回京路上也一直騎馬……」這也不是他願意的,路上發現的時候有讓吳來找來膏藥幫忙抹上,卻沒什麼用。
  「你等一下。」她起身,在一排的青花瓷罐裡找出了桃花、梅花……菊花等干花,放進一個銀盆裡,又放了些竹芯、茶末及涼米粥、蜂蜜,裝做倒水的樣子取了點空間水倒進裡面,發力搗爛成糊狀,後端到床邊用手給他抹上,「最近幾天最好不要再騎馬了,馬鞍太容易受熱,坐下的時候也別在太陽照射的地兒,等這熱毒濕氣散了,就好了。」
  舒適清涼的感受趕跑了不適的刺癢,他吐了口氣,俯躺在床上側首瞅著燈下的雲珠,見她神色清柔,眉目細緻溫和,認真地用手將藥抹在自己的……心中溫軟無比,想擁抱她的渴望似乎也不急切了,慢慢地,就這麼看著她睡著了。
  接下來幾天,弘歷天天待在正院,既不到後宅留宿也不招人侍寢,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又是氣急又是惱恨,私底下沒少摔東西和詛咒雲珠。
  熹貴妃聽到了,讓人將尚嬤嬤找來一問,原來兒子也不是睡在雲珠屋裡而是歇在了房。便以為弘歷是政務繁忙才沒涉足後院,再加上他回京後確實勁瘦了一些,更覺得兒子正該好好養養……這麼一想,便對私底下抱怨的烏喇那拉氏等人看不順眼了,敢情都存著狐媚心思想著霸住弘歷呢,一點都不知道體貼關心他的身體健康,太不懂事了!
  心下存了不滿。
  轉眼幾日過去,重陽節到了。
  這一天,天光分外明媚,宮中人人一早便插戴茱萸,各宮殿的主子和有頭有臉的女官嬤嬤們也腰拴菊花荷包,御膳茶房自前幾天便開始做的各式菊花糕、重陽糕的量也在這一天升到了最多。
  香噴噴的菊花糕,清涼甜美的菊花酒,不僅民間有出遊賞景、登高遠眺、觀賞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陽糕、飲菊花酒等活動,皇宮每年也有這類求身心健康、平安長壽的活動。今年雍正果然免了筵宴,帶著熹貴妃和裕妃顧嬪等人去了西山登高賞景去了。留下弘歷弘晝等年青一輩在宮中小聚。
  淑慎公主、寶蘭郡主、五公主芷馨,五福晉吳扎庫氏、寧郡王福晉納喇氏,弘歷、弘晝、弘皎、弘璟、傅恆……一大群人,大家都是姻親、親戚,也沒什麼避忌,熱熱鬧鬧地在御花園賞菊,詠菊花詩,重陽詩。
  奴才們遠遠地在底下恭立著,侍衛們更是離得遠遠的,只有宮女們像花中的蝴蝶,時不時地端著糕點提著酒壺在桌子之間穿梭往來。
  一位身穿綠色宮裝的宮女端著盤剛出爐的重陽糕往雲珠這一桌走來,不知是走得太急還是怎麼回事半路滑了一下,手中的盤子一下子飛出兩三米落到了弘歷他們這一桌的前面,正與傅恆說話的弘歷一看,冷道:「來人,將她拖下去。」
  「饒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宮女驚慌地跪了下去,不住磕頭求饒。
  「四哥,大好的節日,別讓奴才掃了興。先讓人清理一下才是……咦?」弘晝眼睛微瞇地看向從半截重陽糕裡露出來的一小卷紙,敏銳地醒覺到這或許並不是一件意外,而是蓄謀出來的事件。
  宮中的奴才能到主子跟前侍候的都是精心挑選培訓出來的,所謂的「意外」更多的是宮斗的產物。自小熟悉這一切的弘歷怎可能不注意到弘晝神情上的微變,順著他的眼光自然也看到了那小卷紙。
  眼中銳光一閃,不待他吩咐,吳來便上前將東西收到了手裡,並點了周圍的幾個宮女將碎了的瓷片和糕點收拾乾淨。
  既將事情捅到了他跟前,遮遮掩掩的反而會引出流言蜚語,接到主子示意的吳來打開卷紙一看,臉色立變,驚恐不安地將它呈給了弘歷。
  弘歷接過來一看,俊臉煞時黑沉一片,半晌,再也忍不住地將手往桌面一拍,「豈有此理!」紅木雕的四季富察圓桌立時從桌面碎裂出一道大縫,桌腳深陷入草地一寸有多,可見氣怒之下力道有多強了。
  園中不管正賞著花的還是吃糕喝酒的,都望了過來,一片寂靜。
  「爺怎麼發這麼大脾氣?」高露微輕聲道,語音裡有著淡淡的擔憂。
  「吳來!」弘歷聲音從齒逢裡迸出,「將這個奴才拖下去。」
  吳來侍候了弘歷十幾年,他一個眼神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應了一聲,就要喊人——
  那宮女卻朝雲珠那兒撲了過去,「福晉救命!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雲珠細眉微蹙地看向弘歷。
  他冷著眼,唇抿成了一條線,臉色鐵青。
  她猶疑著,那宮女卻又改了口哭喊:「福晉,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奴婢也是……您知道的,您知道的!」
  雲珠能感受到眾人疑惑、懷疑的目光,立定心神,對弘歷道:「王爺,妾身能否看一下那張小紙,怎麼這個宮女竟這副與我很熟的模樣。我知道什麼了?」
  「給她拿去。」吳來上前小心地拿起那張紙條,雲珠也不等他呈上,便走了過來,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堪比蚊蠅般細小的字: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吾思卿如狂,晚上可否老地方相見?愛你的阿爾哈圖。
  「這,難道是給我的?!」顧不得這肉麻得讓她差點作嘔的譴詞用句,雲珠一臉地震驚,環視在座諸位,男男女女的,名字裡有「雲」字的豈不只自己一個?
  「你說呢?」弘歷臉色極臭。他是不相信雲珠會背著他與人有私情的,她不是這種人,但他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氣,惱恨。這事一傳開來,什麼名聲也沒了。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這麼個場合,這事怎麼捂得住?雲珠肅色道:「還請王爺徹查還我清白。」
  「我相信你。」能查出什麼結果?有心設個局的必然該想的都想到了,萬一查不出來,事情鬧開了……他眼中閃過一抹擔憂,遂又換上陰沉厲色,這些人真是賊心不死,他的一再寬容換來的是得寸進尺。
  「王爺相信有什麼用?」雲珠輕哼,轉頭看向宮女,眼色如冰,「既然有物有人,自然要傳上來對質。」
  她一襲如意襟式天藍色繡折枝芙蓉緞旗裝,領口、袖口和下擺鑲了兩寸多寬墨藍色繡芙蓉花和飛蝶的邊,寬邊的左右兩邊又各滾了一道天藍色花絛子,最裡面則加了道芙蓉色的,小兩把子頭上梳著個彎月似的髮髻,中間戴著朵藍中帶紫的絨花,髻上左右插了支琺琅嵌紅寶石雕花簪,左邊還墜著串朱紅色流蘇,耳上墜了粉紅色寶石吊墜環,整個人看起來柔和可親,清逸端秀,光風霽月,讓人怎麼也無法將她聯想到那不堪與陰暗之處。「今天請各位來本是想著大伙過個輕快的節日,沒想到出了這起子污糟的事,事關本人的名譽清白,還請大家做個見證。」
  弘晝見她身姿若蘭,氣如朗月,大大方方地將事情攤開來,不由心中讚賞,看了眼吳扎庫氏,見她微頜了一下,站到了雲珠身邊,唇角勾了起來。
  「哪個這麼大肚敢污蔑福晉,實在該死。」烏喇那拉.妮莽衣朝場中的公主福晉們福了福身,道:「我們福晉最講規矩,乾西二所門禁也嚴,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妾身第一個不信。」
  信不信也不用嘴上說出來。
  傅恆弘皎兩人眼光如劍地掃了過去,弘皎福晉納喇氏嗤道:「不用側福晉特意說明,四嫂平日什麼性情行事我們都看在眼裡呢。」
  「阿爾哈圖,你認識?」
  「不、不認識。奴婢只是到指定的地方傳、傳東西。」宮女怯怯地說著,眼睛還瞄了雲珠一下。
  弘皎面上閃過冷厲之色,問傅恆:「我記得二等侍衛裡有這個人吧?」
  傅恆臉色極差,「早貶成三等了。」
  弘歷拿雲珠沒辦法,只得對吳來道:「不要驚動人,去將那個阿爾哈圖抓來,爺要親自審問。」




155、局(四)

  阿爾哈圖很快被帶到御花園這裡,跟他一起被帶來的還有平日與他一起當值的幾名侍衛,其中一個正是雲珠那天駕馬車回富察府路上出事時與阿爾哈圖熟識的,叫岱林,是烏喇那拉一族的,與承恩公府有點關係。
  「你就是阿爾哈圖?」弘歷沉著臉,眼神凌厲地打量著被押跪在地上的阿爾哈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有一雙極耐看的細密的劍眉,深邃的眼型盯著人時更會給人一種深情款款的感覺,挺直的鼻樑,不薄不厚的嘴唇,身材頎長有力,看上去英挺俊朗,此外良好的出身也使他身上有一種清爽氣質,很討女子喜歡,而能進宮當侍衛也表明了他至少還是有點子才幹的。
  可是長得好看又如何?有才能又如何?這樣的奴才他有的是,而他清楚不管結果怎樣自己是不會讓這個人繼續在這世上存活下去的,他觸了他的逆鱗。他的妻子,他的女人,自然是世上最美最好的,被天下人景仰愛慕是正常的,可他不該生出污穢的心思想要褻瀆於她,壞她的名聲。
  阿爾哈圖臉色有些發白,可還力持鎮定,「回王爺,奴才正是。」
  「你知道……為何將你帶到這裡麼?」弘歷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摩挲著綠玉扳指,俯瞰著他,目光如盯死物。
  阿爾哈圖早看見跪在了另一頭的宮女,也發覺了場中眾人疑惑的目光及詭異的沉寂氛圍,心頭開始不受控制「突突突」劇跳起來,一種莫名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神。
  「奴才不知。」額際冷汗微沁,他竭力讓自己鎮定應付眼前的局面,最壞的情況,他也設想過了,不外乎一死。
  「這是你寫的?」一張輕飄飄的小紙落到他面前,阿爾哈圖眼睛大睜,隨即被一聲沉雷般的冷喝嚇得渾身一顫,「說,是誰讓你攀誣四福晉的?!」
  他猛一抬頭,正瞧見弘歷緊盯著自己的眼神,彷彿要將自己撕碎噬盡一般,氣息不由一窒,懼怕讓他心中首次升起一絲後悔。
  冷笑出聲,弘歷自是看清了他眼中的懼怕與退縮,鄙蔑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心中的狂怒倒是壓下了一些,「想清楚再回答,或許,先想想你的親人族人?」
  「不!」阿爾哈圖喊了一聲,眼中滿是驚急,臉上更是一邊閃過驚、怕、不服、堅毅等色,再深情地睇了眼靜靜站在一邊的雲珠,道:「這是奴才一人的錯,請王爺不要牽連奴才的家人。」
  弘皎眼睛微瞇,這人好做派啊,讓這麼多人看到他的深情與犧牲,想讓別人同情他?!不著痕跡地掃了下場中其他人的神色,驚訝過後是深思與勉強端著的鎮靜,只有弘歷的那兩位側福晉,是高氏跟烏喇那拉氏吧,手中捏緊的帕子還有眼底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光芒,是緊張還是興奮?眼前的局跟她們有關嗎?
  傅恆自然也想到了阿爾哈圖這做派之後的無恥用心,面色漲紅,恨極而笑:「膽敢污蔑陷害主子,其心可誅——」
  這個「心」到底有多大不說,光奴才謀害主子的罪過,在上位者眼中誅九族也不為過。
  阿爾哈圖自然知道自己出身滿洲著姓大族,族親多與宗親有聯姻,雖然支脈不近,但也是一股保身之力,他家這一脈經康熙朝奪嫡、廢太子等幾番清洗,只剩他父母、已經出嫁的妹妹以及早已過繼出去的幼弟,說怕牽連家人,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大清的刑罰對滿人向來是從輕處置的,說起來,不與政治直接沾邊,即使是殺人,只要受害者不是滿人,他們都不會被直接處死的。因此即便真是謀逆,滿八旗利益相關、互有聯姻,最多也只是滿門抄斬,不會有誅族的情況出現。
  只要能為主子盡忠,只要還有他納喇家的血脈留著,還怕沒有興盛再起的一天嗎?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長長的指甲穿過絲帕刺進掌心帶起絲絲興奮地疼痛,終於,到了最關鍵的一步了,富察.雲珠,你完美的形象從此刻起開始崩塌……
  「我沒有污蔑誰!我是懷著一顆真摯熱烈的心在愛著雲、四福晉的,她是那麼地高貴、美麗、溫柔、善良、勇敢,在我心中,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值得我傾盡生命去愛去守護!」
  他一臉地深情不悔與狂熱,讓雲珠噁心得不行,這種跟三流劇情似的純粹是利用設計的表白勾起了她深埋在內心深處極欲忘卻的回憶,在末世……常常上一刻還甜言蜜語,下一刻便將你推進喪屍群裡當做擋箭牌,順帶獲得寶貴的食物;明明上一刻還言之鑿鑿地守護,轉眼便亮出利刃搶奪自己口中守護對像珍貴的賴以生存的東西……扭曲的人性與冰冷的情感,在那些紛亂時間裡是正常的,是普遍的。
  到處都是虛假和利用。可那時候的人,又有哪個有時間有精力去辨識清楚呢?
  他口中吐出的讚美詞句與他內心的真實情感完全相背,他懷著的目的與他所謂的真摯熱烈更是連邊都不沾,可笑的是他還想用這些虛假的表演感動別人,使人相信他的真心。跟前世某些言情劇裡的腦殘比起來,他的真心連提鞋都不配!至少人家心中還真是那麼認定的。
  「……而四福晉她只是感動於我的癡心,垂憐我的用心……我、我們,絕沒有做苟且之事!我們是真心相——」
  「還敢信口雌黃!」弘皎抑不住滿身的怒火,身形微動就要上前殺了那個滿口謊言的奴才,傅恆已搶先一步在他心口處踢了一腳,直將踹出幾丈遠,口吐鮮血。
  「啊!」烏喇那拉.妮莽衣驚呼了一聲,見眾人側目,清妍的俏臉上微現不安地道:「他不會死了吧?」暗指傅恆想殺人滅口。弘歷沉淡的目光掃來,她抿緊了唇,竟有種目光如刀刮剮著自己肌膚的感受。
  心也太急了吧?!高露微心中冷笑,平時怎麼張揚,不犯大錯兒,福晉和王爺也不會管你,可這種敏感時候,敢出頭那就是找死。以前自己或許也是這麼蠢吧,不過自雍正十年年底的那次刺殺後她看清楚了,愛新覺羅.弘歷對富察.雲珠的感情之深絕對不止是男人對嫡妻的敬重,更有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恩愛眷戀……富察.雲珠要出了事,以他的性情保不定會遷怒……
  「我沒有……我講的都是實話,呃,我們相愛,即使這愛不容於世……」阿爾哈圖繼續爬起來,又咳了一口血出來,傅恆還想上前,被雲珠喊住了。
  「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講。我腦袋壞掉了放著大好的生活不過要跟一個侍衛有不清不楚的關係?」雲珠淡淡地睨著他,「你跟我的夫君比,就如美玉與沙泥,難道我腦袋不好眼睛也瞎了?」
  「噗。」寧郡王福晉忍不住笑出聲。在場的福晉公主也大都憋得臉色發紅,覺得雲珠這話駁得真是一針見血。各種條件對比,弘歷確實是勝過此人多多,雲珠又是嫡福晉又是得寵的,果然是傻了才會去毀掉這樣的婚姻生活。
  若不是場面嚴峻,弘歷真想親這可愛的女人一下,怎麼能這麼面無表情地說著這麼動聽的話呢?自己是美玉,呵呵。
  雲珠眼神清淡如水,「我進出屋門向來一腳邁八腳隨,身邊女官、嬤嬤、公公個個不缺,誰看見我單獨跟你見過面了?」
  這話很是,乾西二所上上下下,從雲珠身邊聽用的女官到出門隨侍的幾位嬤嬤及兩個傳話太監王進保、馮益,甚至宮中負責灑掃的粗使嬤嬤小宮女都被傳來問話,結果很清楚很統一。
  阿爾哈圖一副「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無情地否認我們之間的一切」的悲傷表情,慢慢地抬手指向跪在一邊的宮女:「慧兒常常替我們鴻雁傳信,她可以做證。奴才雖然愚笨,卻也不是癡纏不休的人,若福晉沒有一絲回應,奴才怎麼會情不自禁止至此?」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雙手呈上,「這個,是你給我的訂情之物,難道你也想否認?難道你對我的青睞、對我的感動全是假的?」
  葉嬤嬤等人一臉地厭惡,「稟王爺,奴才們也認得這個人,前年年底到去年年初有一段時間這個侍衛經常藉機出現在乾西二所附近,似乎在窺探什麼,後來消失了,哪知今年年初福晉回子爵府參加侄少爺洗三禮時馬車出了問題,當時這個人又冒了出來……」
  等葉嬤嬤等人將事情陳述完,弘歷又問岱林幾人:「你們跟他什麼關係?他所說的事情你們可清楚?」
  烏喇那拉.岱林等幾個侍衛再傻也知道捲進後宮爭鬥裡去了,便恭恭敬敬地回道:「奴才以前與阿爾哈圖是同一隊的內侍衛,雍正十年十一月底皇宮發生刺殺事件後有一陣子加強皇宮巡邏,阿爾哈圖……當差常常精神恍惚後被隊長報了統領後轍了二等內禁衛之職,貶為三等藍翎侍衛。那天奴才幾個奉命護送四福晉出宮,途中……」所謂的「精神恍惚」其實是擅離職守,太過關注乾西二所了,隊長怕出亂子便先下手拿了他的一點錯處將他調離。其中有沒有富察家的人干涉,岱林也隱約有聽過,不過他此時是不可能說出來的,畢竟阿爾哈圖犯錯是事實。
  從幾個與阿爾哈圖相識的一起當差的侍衛所講述的話裡,只聽到這個人莫名其妙地關注著乾西二所,想方設法接近雲珠。
  在場的人不是出身世家大族就是在皇家裡長大的,心機手段那是從小玩到大,一聽就明白了這個人之所以在雲珠乘坐的馬車馬匹發狂發作時出來八成是打著「英雄救美」的幌子好接近雲珠,在她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卻沒想到美女根本不用他救,也沒有慌恐不安的脆弱心靈給他趁虛而入。
  翻看了阿爾哈圖呈上的荷包,艾綠色的素緞,方形,一面繡著翠卷絲菊一面繡著金絲紫菊,清雅大方,花樣及針法確實與雲珠做的女紅極相似。
  傅恆相信自己的姐姐,弘歷也相信雲珠,可是兩個大男人並不精研針織女紅,就算這荷包與雲珠做的有些許差別也是辨別不出,在場的女性就算有一兩個對女紅比較拿手,也沒高明到能區分的地步——她們對雲珠的針法繡品也不熟啊,就是有細微的分別,也有可能是故意做出來的,再說了,就是一模一樣的做品,也不能保證有一絲不差的走線。
  「這種素緞並不難得,這荷包也不見得就是四福晉做的。」寶蘭郡主說道。別說雲珠是她夫家的姑奶奶了,就算素不相識,她也得公平地說一句,單憑這個就想證明一個女子的私情那也太武斷了。
  「這不可能是假的!」阿爾哈圖怒目而視,「她說是雲、是四福晉親手給我做的。」手指再一次指向跪在地上宮女慧兒。
  「一個三等宮女。」雲珠輕笑,臉色發白,誰都看出了她眼底的氣怒,「就算她是在乾西二所的正院聽用,也證明不了什麼。」
  烏喇那拉.妮莽衣銀牙暗咬,若不是她身邊的女官和二等宮女油鹽不進,自己能找個三等的麼。她腳上微微一動。
  慧兒直抖,「……奴婢什麼都不知道,饒命……」
  「奴才發誓,奴才絕無虛言!」阿爾哈圖挺直了背,看向雲珠的眼神既有對她的眷戀深情,又有被背棄的悲痛,而他也表現出了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與坦誠,不少宮女都在偷偷地望著他。
  雲珠冷聲道,「那你就對天詛咒,方纔所說的話若有一句言不由衷就天打雷劈。」
  眾人愕然。這時代推崇君子之德,一言九鼎,信守誠諾,背信棄義者會被人唾棄,更相信違背誓言的人會有報應,可是他們不相信報應會在眼前,「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話也是有點道理的,此時讓這個人對天詛咒能有什麼用?不過憑添笑話。
  只有弘歷弘晝弘皎幾個對當年「神瑞」之事清楚的聽到這話心中一跳,覺得她不是說著玩的。
  阿爾哈圖見弘歷幾人閉口不語,遲疑了一下,果然指天咒誓:「我納喇.阿爾哈圖……方纔所說之事句句是真出自肺腑,若、若……」
  「繼續說呀。」弘晝望了眼有些黯下來的天空挑眉冷笑,愛新覺羅家的臉面自己人愛怎麼折騰是一回事,還輪不到一個奴才來抹黑。
  就算剛才再怎麼不以為然,現在也不少人變了臉色,本來還秋陽燦爛,轉眼就灰雲遮蔽,日光黯淡。難道老天真有眼?
  阿爾哈圖更是冷汗直下,牙齒打磕,可到這時他還有退路嗎?狠心一咬牙,道:「若有欺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話音一落,「辟!」地一聲巨響,天空劃過一道亮光,阿爾哈圖只覺得腦袋被什麼東西炸開,眼睛一翻,身子抽蓄著栽倒在地。
  晴天霹靂!
  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不足以形容場中諸人的表情。
  弘歷眼角直抽,他的賽雲珠是不是太彪悍了點?!這老天爺簡直是她的靠山嘛,他都懷疑她是不是玉皇大帝的女兒下凡投胎來著了。
  幹得好!弘皎嘴唇微微翹起,再沒比這個更有說服力的了,老天爺都看不過眼做證了,誰還敢說三道四?!
  傅恆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哼」了一聲,上前踢了踢昏倒在地的阿爾哈圖,對一旁的小太監道:「看看他死了沒有?」
  馮益機靈地上前伸手一探,「沒死,不過能不能醒來……奴才想太醫的話比較可靠。」
  這當頭,誰敢胡亂說話啊。
  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木然在看著這一切,心中的駭然簡直無法形容。
  「春和,將你身上的荷包拿過來,王爺,還記得我送給王爺的第一個荷包嗎?」
  第一個荷包?他得到她的第一個荷包是耍計與傅恆比布庫得來的,第二件女紅作品是她選秀時的鯉魚香囊……當然了,這個不能跟她講。「記得,還放著呢。」看看擺在眼前傅恆的菊花荷包、自己的菊花荷包,還有阿爾哈圖早先拿的,弘歷知道她的意思,不情不願地朝吳來道:「你親自去拿,那個繡著『福瑞迎春』的那個。」
  「庶。」吳來匆匆去了。心想,主子的珍藏這下要少一樣了。福晉雖然沒少做刺繡,可大部份都是掛屏、隔扇、畫繡,扇套跟荷包這些是很少的,主子的菊花荷包這都用了幾年了,沒壞之前福晉絕不會再做第二個。
  「拿把剪子來。」
  「是。」
  很快,剪子找了來,吳來荷包也拿來了,雲珠強撐著精神力耗盡的暈眩,持著剪子,拿起一個荷包剪開,「老天爺看不過小人作祟,我也不能不盡點人事。」
  淑慎公主、寶蘭郡主、五福晉、寧郡王福晉等人紛紛湊了過來,一看,都咋舌不已:「你這荷包也太難做了!」
  弘歷站在旁邊看著也十分吃驚,別人的荷包是一層料子,她是雙層,而且是雙層合在一起的雙面繡,不仔細看,都只會當成一般的雙面繡……而且兩層料子之間似乎還夾著什麼,寶蘭郡主拿起來細細拆開,是張已快碎裂開來的紙,上面各提了一首詠菊詩。
  雲珠拿起那繡著「福瑞迎春」的荷包待要剪開,弘歷一把搶了過去,心疼道:「這個就不必剪了吧。」這可是他們大婚時她給他的第一個荷包,他才不要這麼被剪掉呢,雖然他也很好奇裡面到底夾了首什麼樣的詩。
  「真的不剪?」
  「不剪不剪。」
  雲珠歎了口氣放下剪子,「我這人手指不勤,做的荷包極少,可每做一個都是用了心的,想要仿它,並不容易。」
  「光這藏線頭的功夫等閒人做不到。」五福晉吳扎庫氏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女紅,說實在的,雲珠這樣的荷包,給她三五年的時間練習她也能做出來,可是她不會做的,太費工了……一個荷包而已,有必要嗎?
  ——她不知道雲珠當年為了磨平自己從末世帶過來的殺氣、戾氣、躁鬱之氣,連抄了十來年的佛經不說,學起女紅刺繡,也是細工慢活盡善盡美到了一種至高境界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雖沒靠過來細看,卻也知道雲珠親手做的荷包別有玄機,她們精心設計的這一步也是白費了。
  荷包是高露微親手繡的,她曾仔細地觀看過雲珠給弘歷繡的荷包……卻沒想到還是差了一截。
  以後想在這方面做文章,有這前車之鑒在,也不容易成功了,人們第一個就會想,四福晉又被人陷害了……這哪是栽贓啊,這分明是在為富察.雲珠設防,襯托她的潔身自好,對比其他人的陰暗狠毒啊。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高露微有些沮喪,要不是親眼見證了這晴天霹靂,她還要懷疑這個局是福晉將計就計呢,尤其是最後的這一招「剪荷包」,哪個女人會在荷包裡另藏玄機,沒有這一剪,她的這些功夫有誰知道?除非她早知道有一日會用到。
  算了,反正自己也坐不上福晉的位子,自己犯不著跟福晉較勁,只要自己這個側福晉別太不招人待見就行,調養身體抱養個孩子才是自己該想的。
  「四哥,此事必須徹查嚴辦。」幕後布這個局的人能力該有多大,侍衛、宮女、還有揭發這一切的時間地點樣樣都算計得剛剛好,若非實在不走運,四嫂這名聲是毀定了。弘晝心裡發沉,想起了夭折的長子,他們雖貴為皇子,有時連自己的妻兒也護不住。
  真相大白,究竟是誰設了這麼一個局想要往雲珠身上潑污水?最終得益者除了寶親王的兩位側福晉和一心想要弘歷的命或讓他身敗名裂的弘皙還有哪個?!大家心照不宣。看向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的眼神微妙起來。
  「將這兩個人拖下去,絕不能讓他們就這麼死了。」弘歷一字一句地道。烏喇那拉.妮莽衣聞言身子一軟,只覺得體內空蕩蕩,所有的力氣不知流到了哪裡。不能倒,不能出一點差錯,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想著回去怎麼解決被雷劈了的阿爾哈圖,他本來應該今天死的,他們都要今天死的,現在出了意外,怎麼辦?萬一他醒來了,沒死成怎麼辦?皇宮的暗衛、慎刑司有的是辦法讓想死的人再也不敢死……
  「稟主子,慧兒服毒死了。」兩個粗使嬤嬤去拉扯垂首跪在地上的宮女時發現她已經服了毒,嘴角溢出了血。
  「什麼?!服了毒?!」弘歷惱恨道,「查,給我查!還有那個阿爾哈圖,全身上下給我搜清楚了,他若死掉我拿你們是問!」




156、後續(上)

  一場聚會草草結束,不過它的精彩程度絕對會讓與會者一生難忘。雲珠從事情的發生、狗血的發展到事情的告一段落表現得淡定從容,不失皇家風範,但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還是讓弘歷傅恆等人覺得她氣怒暗傷,只是良好的教養儀態沒讓她表露出來罷了。
  被素問幾個護著回了乾西二所,她躺到了榻上,眼睛一閉,神魂已脫體躲進了空間。第一次在空間外遠隔萬里高空施法,靈力一下子被抽空這具身體顯然有些承受不了,而精密算計控制著其中變化的神識反而游刃有餘,落差之大終於讓她仔細地體味到了只修神魂不修肉身的那種痛苦難熬,卻又不能當場暈過去,只能慢慢借助空間裡的靈氣再將身體滋潤一遍,緩過勁來。
  神魂一進空間,那種彷彿缺了油、運轉不動的老機器般的沉重凝滯及暈眩感立馬消失無蹤,輕靈與暢快的美好感覺不禁讓她想著是不是也修一修肉身?可想想還是算了,既不想頂著這個肉身過千年百年的就不要花太多精力打造,免得幾百年後被挖去展覽,而且現實中需要她施這種費勁的法術機會並不多。
  「福晉呢?」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最好調查清洗,或許有人已抹了不少痕跡,可在這皇宮能力最大的還是主子,撕開了臉面,要查並不困難。
  當然了,想要有大動作弘歷少不得在雍正回宮後跟他稟報,而雍正顯然也默許了他的決定,一個成功的帝王,光風霽月的政治形象固然需要,可對內的狠戾也須具備,身邊的女人和奴才是最容易讓帝王寬厚以待的,能對他們下狠心,這帝王就算會被蒙蔽那也只會是一時。
  「看來有人想踩著雲珠出頭,你想怎麼做放手去辦。」雍正從西山回來就聽聞此事,重九登高賞景的輕快頓時消失無蹤,「你額娘那兒不用擔心。」
  大清的皇帝向來視天下人為自己的奴才,清早期稱皇帝為主子、稱皇后為主子娘娘的滿臣比比皆是,弘歷和雲珠是雍正屬意培養的未來國君國母,敢動雲珠那跟動他這個皇帝有什麼區別?
  更別說此事傳揚出去皇家臉面盡失,幸好雲珠是個福氣大的。他向來是個心狠手辣的,對背主的奴才活活烹死的也有,現在兒子不願意再忍他自是由著,一味地寬仁忍讓可不是什麼好事。
  「是。」
  雍正抬手敲了敲桌子,屋子裡立時閃出一人跪在地上,弘歷一看,相貌普通,很是眼生。「他叫庫魁,領著愛新覺羅皇家暗衛,以後就讓他跟你著吧。」
  「謝皇阿瑪。」弘歷按下心中驚喜跪下行禮,這些年他早知道皇父身邊有皇家暗衛及粘桿處這兩支力量,沒想到今天能接手其中一支。有了暗衛,他在宮中不僅耳目更通靈,人手也充裕,想做什麼不會再束手束腳,事倍功半。
  這是皇父的信賴,皇權的交接。
  他早憋了不少氣,本還想忍到自己登極再動手的,沒想到自己的容忍成了別人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的好欺,這會兒得了皇父的支持,心中大定,轉身就讓人抄了納喇.阿爾哈圖一家,與阿爾哈圖分開監禁。
  那位叫董慧兒的宮女在宮外的家人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不過弘歷不是省油的燈,查到她們家是正白旗包衣,在內務府有點關係,走了不少門路才被選到乾西二所當宮女的。這些門路,看著沒什麼特別,實際一查,又能看出董家與宮中祿嬪有點子關係……弘歷冷笑,董鄂一族即便在宮中有些許勢力和影響也早在皇瑪法登基時被孝莊文皇后給清了個乾淨,但凡有點子能力祿嬪也不至於病歪歪地在床上養著,現在還被人推出來做替死鬼。「繼續查,我就不信挖不出這些賣主的奴才。」
  烏喇那拉家、高家不足為慮,哪天皇恩用盡了,慢慢收拾不遲,只是這些拾柴抬火好從中得利的奴才到底有多少他卻要先拔除乾淨,省得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認為主子好糊弄……
  安排完一切,他這才匆匆趕回乾西二所。
  「福晉在次間休息。」素問行禮回道。
  「嗯,你們下去吧。」
  弘歷走進次間,見雲珠衣裳沒換地半躺在榻上,身上只蓋了條薄被,細眉微蹙,小臉還是有些蒼白,棕色的睫羽靜靜地垂成兩道淺弧,小嘴隨著綿細悠長的呼吸微微地顫著……難得地流露出一種弱質纖纖的脆弱。
  他走過去坐在榻邊,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觸感比嬰兒的肌膚還要嫩滑卻微涼微涼地,他眉頭微皺,覺著這涼冰了些與以往的清涼不同,便輕喊道:「雲珠,醒醒?」見她睜開眼,小臉還有些困惑迷茫,乾脆將她抱進懷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叫太醫來看一下?」
  「不用了,只是頭有些暈。」雲珠靠在他懷裡,有些精神不振,「日間又出了那件事,心裡堵得慌。」
  「別氣壞了身體,爺早晚收拾了她們。」他拍拍她的背說道。
  「這次是老天庇佑,下次呢?」雲珠喃道:「我也不是氣,後宅爭鬥石佛反目,我早有心理準備了,我只是為幕後之人的心機謀算心驚,這種事就哪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又如何,我若不能證明自個兒的清白,這一次兩次的,說不定哪一次你就疑我了,我呢,我難道不委屈,難道不忿懣?早晚有一天你我夫妻要為此離心,還會連累孩子不受你喜愛……」
  「胡說什麼?!不會有這一天的。」他握著她的肩推開她,注視著她略帶著輕愁不安的眼神,又氣又惱,「不許胡思亂想,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我絕不允許,你放心。」
  「呵,」雲珠忽地笑開,「這種栽贓算不得多高深,可它不管成與不成,我這名聲總是受損……這樣的敵手,就算我再理智淡定也有些驚怕的,我一個人也就算了,可我還有你,還有我們的孩子,還有家人,我捨不得。」
  他看著她,見她慢慢想開,眉宇一寬,調笑道:「怕人跟你拚命?」
  他也是知自個事的,即管此時心中所愛是她,未來的生命裡或許仍只她一人佔據心頭,可帝王多疑,江山為重,說不準哪天他在鐵證之前不得不委屈她,不得不懷疑她,不得不防備她……所以,眼前她的柔弱令他憐惜心痛的同時,自然也為她的話而心驚,心中大為戒備。他這一生,只準備愛這一個女人,只準備有這一個妻子,他絕對不容許哪個女人來破壞、覬覦雲珠的位置。
  「我活得好好的,當然會怕。」她嗔怪地瞟了他一眼,輕呼了口氣,似是將心中的郁氣吐掉一般,半晌,才推了推將自己抱得緊緊的臂膀,「肚子餓不餓?」
  「餓。」他凝注著她,低頭噙住了她柔嫩的唇,溫柔地了片刻,舌頭挑開她的唇探了進去,追逐逗弄著她的小舌,強而有力地吸吮著。
  不知過了多久,雲珠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他這才轉移了陣地,輕吮著她柔嫩的耳尖,脖頸,往下……一恍神的功夫,她的衣裳釵環落了地,他的衣袍也不知何時解了去,灼熱的男性氣息還有侵略性的目光,隨著他的手、他的吻一起在她身上燃燒了起來。
  「別在這裡。」她按住他的手。
  她的身體極為敏感,又柔韌有彈性,曲線優美,每一處凹凸都那麼地恰到好處,在他撫揉挑逗時她逸出的細微喘息,迷濛的眸光,像月下醇美的酒,讓人忍不住想要一再啜飲、品嚐。
  地方確實小了點,他一舉抱起她,走進裡屋,將她放到大床上。
  賁張的陽剛隨著他揉捻的手指在她的腿間廝磨了許久,待那桃汁慢慢溢出,他才一狠勁頂了進去——
  「啊」她驚喘了一聲,細眉微蹙,顯然很不適應他的進入,他則長呼了口氣,為這難以言喻的□吸吮而發出滿足的歎息,輕輕地磨揉了幾下,引她發出動聽的輕吟,覺得她適應了一些,才全身發力地□頂弄起來。
  開始的溫柔漸漸不知被拋到了何處,他握著她柔軟的腰肢,吻著她的唇,她的鼻子,她的下巴,她的時不時挺起的胸脯,發了狠地打樁似地下下盡根,頂得她一起一落,如浪湧躍不停。
  激烈的□聲隔了個次間都能聽到,素問倒還好,采露含霖卻聽得面紅耳赤,見她倆這樣,素問便打發了她們下去準備熱水,自己守在了門外。
  這個人,看起來風流多情,對女人也頗有耐心的模樣,可雲珠自與他大婚,在男女歡愛之間是越來越跟不上他的步伐,溫柔纏綿的時候有,但往往演變到中途就會變成狂野而不知饜足的餓狼,索取不休。
  一個姿勢做得累了,又換了一個姿勢位置……雲珠只覺得力氣都被掏盡了,啜泣著求饒,哪知更引得他野性大發,又使勁折騰了一番。
  「別……」她輕哼,小臉上滿是睏倦。
  「洗個澡再睡。」他抱起她,走回次間,那裡已經備好了浴桶。將她放進浴桶裡,見她還一副睜不開眼抬不起手腳的可憐樣兒,他眼底笑意加深,也跨進了桶裡,將她抱到腿上,慢慢地幫她清洗。
  「雲珠。」他啞著聲輕喊,暈黃的燈光下,她的身體比那極品羊脂白玉還細膩溫潤,還有種花蕾般鮮活的嬌嫩,完美的酥胸,平滑的小腹,修長的美腿……還有那幽鬱清芬變幻不定的蘭花體香,實在是,「美哉。」
  修長的指從她的臉上滑到秀美的脖頸,肩,手臂,在水裡掬揉了把豐盈……深吸了口氣,他以最大的自制力,匆匆替她洗好,拭乾,抱回屋裡,素問已領人將被褥又換了套新的。
  他從不抱著女人睡,連跟別的女人共眠一晚都是極少的,特別是秋夏悶熱的時節,只除了她。
  沒有別的女人的粘膩,變了味的熏香,沒有負了重或被籐纏的窒悶,抱著她時他覺得心中安寧又滿足,與兩人歡愛時靈魂中的那種美滿欲仙似有區別又彷彿一樣。
  沒再多想,他將她摟在懷裡,閉目沉睡。
  半夜的時候,一起被餓醒了。
  上夜的人是靈樞,廚房那兒也預備了不少吃食,問了有哪些東西,雲珠想了想,只要份荷葉蓮籽銀耳燕窩羹,弘歷也是極重養生的,索性也點了跟雲珠一樣的。
  吃的時候碗勺都只用一套,雲珠身上的氣勁似乎還沒緩過來,便由著他你一口我一口地餵著,間中說著他對這次事情的處理與打算,又將雍正的態度略提了提,道:「乾西二所你就趁機整頓整頓,你看不順眼的用不順手的怎麼打發都好,至於烏喇那拉氏和高氏,」他冷笑,「讓她們頂著個側福晉的名頭就行。」
  雲珠點了點頭,心頭的那股子氣順了點,想著自己這個四福晉也不能太沒氣性了,就借這個機會讓她們認識一下也好。

點名簿 2016-6-17 16:59

157、後續(下)

  高露微惴惴不安地回了金風院,馬上寫了封信讓人傳出宮送到江南給她的父親高斌。更傳了話給內務府的高家人,接下來的時間萬事別出頭,小心謹慎。
  這一次烏喇那拉氏的算計是徹底失敗了,若是成功了還好,四阿哥的怒氣會轉移一部份她們嫌疑人的注意力,可是失敗了,算計嫡福晉的這個罪名可大可小,她不知道接下來四阿哥跟福晉會怎麼對付她們。
  計劃裡,宮女董慧兒和納喇.阿爾哈圖是必死的,可現在,慧兒死了,阿爾哈圖卻只是被雷劈昏過去,醒過來後就算他再想死只怕也不容易了。
  若四阿哥一意窮追,她能想像得到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大概高家跟烏喇那拉一族在內務府、在宮中的勢力又要被清洗掉一些了。
  她有些頭痛,前段時間高氏族人已經有些怨言傳出了,做為皇子側福晉,沒給家族帶來什麼利益也罷了,還連連折損家族勢力,父親就算能耐再大又能鎮得住多久?
  這烏喇那拉氏自己必須遠離了。
  反正自己要的不是愛,是權勢地拉,側福晉的位置頂天了。
  「主子,要不要請太醫過來?」夏嬤嬤攙扶著烏喇那拉.妮莽衣問道。
  「嬤嬤,我好後悔沒聽你的話。」
  比起高露微,烏喇那拉.妮莽衣顯然更絕望,她這一次,並不止是計劃失敗這麼簡單,還有來自烏喇那拉一族對她的支持,還有來自承恩公府的態度……
  「主子,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老天爺不幫忙又有什麼法子,您就不要多想了。」
  怎麼能不想?!她想不通計劃進行得好好的怎麼就拐到了賭咒發誓上頭,偏偏還應驗了!?若說富察.雲珠是有意而為,那豈不是說明她有招引天雷的能力?這還是人嗎?是妖怪吧。若說所謂的賭咒發誓不是富察.雲珠有意施為,那更可怕,舉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是看她不過眼還是富察.雲珠真的得天庇佑?這都不是她樂意見到的。
  「什麼成事在天?大白天打個霹靂又不是沒有過,我看就是那個荷包沒做好,當初高側福晉可是一再地保證過的。」珊言哼道,將廚房發下來的膳食端了過來擺好,沒看到夏嬤嬤聽了她的話瞪了她一眼。
  「我不想吃,撤下去吧。」烏喇那拉.妮莽衣蔫噠噠地。珊言說得對,如果荷包有九成像,這事還有可為之處,可恨,當初高氏攬下這事自己還想著她侍候爺和福晉多年,又精於女紅刺繡,想必做出的更有把握,沒想到畫虎不成反類犬,栽贓不成反做了陷害的證明。是自己識人不明。
  「主子!」珊言道,「您不吃東西身子怎麼受得了。」
  受不了也就這樣了,明天,明天還不知怎樣呢。她一想起下午爺的目光就坐臥不安,是不是自己的算計,他都知道了?
  ……
  第二天請安,眾人小心翼翼地看著神色如常坐在地屏長榻上的雲珠,見她膚如瑩玉眉眼澹然不見一絲憔悴與氣怒,心下皆是一愣。反倒是側福晉烏喇那拉氏和高氏都沒來,富察.芙靈阿等人心中更是忐忑,行禮請安後,都坐椅子上一時不敢開口。
  「兩位側福晉這是怎麼啦?」雲珠嘴角含笑地看著跪在底下的夏嬤嬤跟松嬤嬤。
  夏嬤嬤和松嬤嬤恭敬地回著話:「回福晉,我們主子昨兒回了屋後就身體有些不適,今早起不來身便遣奴才前來告罪。」
  「身體不適?」雲珠似笑非笑地,「這有什麼罪呢,馮益,你去請個太醫來給兩位側福晉看看,可別出了什麼岔子。」
  「庶。」馮益一溜煙去了。
  「福晉,這個月月底三阿哥的週歲就到了,這抓周禮您看?」蘇寶柔躊躇了下還是開口問道,現在福晉跟爺的心情都不會太好,下個月又是皇上的萬壽節,兒子的抓周禮到底是大辦還是簡辦她問問好歹心中有數,也能開始準備。
  「既是三阿哥的抓周禮當然不能草率,回頭我跟王爺商量一下,有了決定再通知你。」
  「是。」不管如何,福晉不拿兒子的抓周禮撒氣就行。
  過了大半刻鐘,陸太醫過來了,雲珠帶著眾人跟著去了流湘院和金風院,診斷的結果都是受了驚嚇、憂心過重導致郁情於內,需要好好靜養。
  「既然要靜養,那就好好養吧,多抄抄佛經,定定神,去去邪。你們幾個也要替兩位側福晉著想,沒事就不要上門擾了她們的清靜,聽到沒有?」
  「是。」蘇寶柔幾個心中一凜,兩位側福晉不會從此被禁足了吧?靜養?這宮中的嬪妃一靜養就會被人遺忘啊,就像祿嬪一樣,即使她生了個皇子。
  金籬自開春莫名其妙招了蚊蟲幾個月不敢出門,金家又在內務府頻頻犯事就有些怵了這位溫和可親的福晉,昨晚又聽到了什麼侍衛想要攀污福晉卻賭咒遭了雷劈的事,覺得實在邪門,生怕自己這個附驥也被注意,一聲也不敢吭。
  哼,雲珠也不急著在這會兒發作。
  過了兩天,弘歷開始整頓內禁衛,雲珠也借口御花園發生的那件事,從人心不正思想歪斜到上下的勾連、混亂宮闈、敗壞風氣……這種情形的出現,小到影響自身修身養心,大到敗壞主子名聲、形象,大到破壞一個國家的安定,一長篇大論下來,說得人人垂首反省,慚愧至極。雲珠向後世毛太祖借了一手,展開了別開生面的整風運動。
  從一開始請有德行、重規矩的嬤嬤、管事太監給下邊的奴才進行思想講座,到批判某些人的心術不正,到最後的為了大家安定團結的和諧生活,鼓勵大家進行揭發周圍的不良行為。
  別以為裝病或裝隱形就能將事情糊弄過去,做為嫡福晉,沒問題想要創造問題實在太簡單了。所以,對於雲珠一開始就想要整掉的人物,很快也一一落馬了。
  乾西二所正院裡的好些釘子、烏喇那拉.妮莽衣身邊的珊因、高露微身邊的青婀、富察.芙靈阿身邊的夏草、蘇氏身邊的魯兒、珂里葉特.果新身邊的蘭喜、金籬身邊的滿菊……等人有被杖責的、被打發出乾西二所的、被送到慎刑司的,不到幾日時間,後院的這些女人身邊的助力被打殘了大半以上。
  事情結束之後,眾人的情緒慢慢平定,想起之前的波瀾,個個噤若寒蟬,所有的奴才都變得做事勤謹口風嚴實起來。
  整個乾西二所風氣為之一肅。
  默默地旁觀著乾西二所動作的雍正、弘歷、弘晝無不被人出人意外的發展變化給弄得目瞪口呆,這,事情還能這麼解決的?!
  雍正找李榮保談心的時候忍不住讚他將女兒教養得很好,李榮保頗為自得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小孩子家在人生經驗上雖不如老人豐富,更能趨吉避害,但不能否認,他們的一些想法很別開生面,有時更能解決問題。」
  你就臭屁吧,現在她可是我兒媳婦。雍正睨了他一眼,「喝茶。」他想的是,這種方法能不能運用到吏治中去……對整治、貪污受賄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而密切關注著事情發展的怡親王、履親王、莊親王等人在接到報告後更是各種反應都有,不過有一點看法卻是相同的,「弘歷的這個嫡福晉穎慧無人能及。」這是宮闈版的「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吧?!
  弘晝決定讓自己的福晉多多向四嫂學習。
  弘歷有點得意,比起直來直去的鐵血手段,喜歡自我標榜的他以前夢想的就是自己王八之氣一開,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腳下,這十來年他性格中的這種浮誇、粉飾幾乎已被雍正讓他深入軍政、水利、民生等歷練給磨沒了,但不能否認,他喜歡的人和事還是傾向於溫和、春風化雨的多。
  雲珠的這種處理顯然很得他的心意,不使自己沾上污名就將乾西二所的蛀蟲、釘子打發了個乾淨。
  重陽那日御花園所發生的事雖沒有傳揚開來,但在場的都是宗親,又有那麼多的宮女太監嬤嬤,要說一點消息都沒透出去那是假的。可是即便知道了此事,也沒人有膽子亂說,更覺得四阿哥跟四福晉這次定不會心慈手軟下去,要知道這樣的栽贓若是落實了,跟動搖國本沒什麼兩樣。
  哪個不知道,皇四子福晉是未來國母?構陷國母是什麼罪?滿門抄斬也不為過。姻親跟家族是組成這個社會的重要結構,而且這時代的律法也是動不動就誅連的,因此來自於這兩方的善意的勸告通常都很受重視,這不,宮中的處置還沒出來,京中宗親勳貴已迅速地拉開了與烏喇那拉家和高家的距離。
  緊接著,就傳出納喇.阿爾哈圖在宮中犯事導致一宮女當場死亡……渺視皇威等等一堆罪名下來,納喇.八十六一家滿門抄斬。其嚴重程度,連做了輔國公弘晁妾侍的女兒納喇氏也受了牽連賜死。
  至於那個服毒自殺的宮女慧兒更是扯出了一大串宮女嬤嬤太監,從宮中奴才到內務府各司管領都被肅清了一番。
  弘歷的雷厲風行、鐵血手段讓不少常年只見他儒雅溫和的宗室王公震懾了一番。當然了,四福晉的手段更讓人大開眼界。
  久病在床眼看著也拖不過這兩年的承恩公費揚古當過好長一段時間的步軍統領,再加上孝敬皇后執掌後宮十來年,內禁衛裡有不少烏喇那拉一族的人,這一次,弘歷有了借口,不少與阿爾哈圖有「牽連」的侍衛被革了職。
  這是烏喇那拉一族繼孝敬皇后薨逝之後熹貴妃借掌管宮務之權不斷清除宮中孝敬皇后人脈之後的再一次折損勢力。
  烏喇那拉.五格雖不是多精明的人卻也不蠢,掌著烏喇那拉一族的勢力,再加上在宗親的影響力,很快就知道重陽節御花園發生的事,一查,這事然還跟自己的大兒子德保有關係,當下氣得差點暈厥過去。大罵:「我怎麼生了你這個沒腦袋的,你弟弟跟在四阿哥身邊自是有他建功的機會,這個家這個爵位自然是你的,用得著去摻和那些後宮爭鬥嗎,成了沒好處,事一出來,折損了多少族中子弟的前程?!以後,你還想讓他們承你什麼情?你還怎麼讓族人為你出力?」
  萬事都是相輔相成的,他們烏喇那拉嫡支風光了提拔族中子弟蔭庇族人,而族人出息了自然要為烏喇那拉他們出力辦事……這一次,德保算是徹底拖累了烏喇那拉一族大部份有出息的子弟了。烏喇那拉一族大部份的勢力本就在軍中,族中有頭臉的人家入仕的途徑也是進宮當侍衛的多,考筆貼試或投軍的少,因此,這次受累的還都是權貴人家。能進宮當侍衛本身騎射肯定是不錯的,是家族著力培養的人才,現在這些人被革了職,就算轉投八旗軍營,也難以出頭了,怎麼不讓人懷恨?!
  想通了這一點的德保臉色煞白,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可是,姑姑不是——」
  「說你蠢你還不信!」五格頭痛無比,「就算妮莽衣這次成功了,她能馬上讓你封候拜相?她能讓烏喇那拉一族的子弟得皇上封賞?她有這個權利嗎?!」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風光的只會是那爾布一家!你姑姑挑了她侍候四阿哥,不過是想著有這麼一個人在四阿哥身邊,必要的時候照拂一下族人,可沒指望著從她那裡得什麼實際上的好處!就算有好處,她不指著給她自己親人還能給你?!
  她能到四阿哥身邊侍候得了側福晉的位份這已經是承了你姑姑的天大情面,是得了烏喇那拉一族的蔭佑,以後就算她再進一步,這個情份她也得記著!犯得著現在上趕著為她做牛做馬搭上烏喇那拉一族的未來嗎?!」
  四福晉是什麼人?是大清繼「佟半朝」之後有「二馬吃盡天下草」的富察一族嫡出貴女,是受當今看重的皇子福晉,不要把人家的低調當成是無能好不好!?看看她不聲不響地,就將四阿哥後院那些女人的臂膀給卸了,還愣是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這樣的女人是好算計的?!
  「阿瑪,那現在怎麼辦?」德保跪在地上,一臉地沮喪,自己成了族裡的罪人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以後就當沒這個人吧。」五格咬牙道,「省得再被她當槍使,害了烏喇那拉一族。」當年姐姐也曾跟他說起過四福晉的命格,這些年來自己半信半疑,可是這次,妮莽衣的計謀雖然明眼人猜得出動手的人是誰,可它的狠辣之處便在於即便明知是栽贓,這污了的名聲卻是永遠洗不清的……誰又能料到,會來個指天賭咒,並當場應驗?!
  誰敢懷疑老天爺?不僅不敢懷疑,還會令知情者從此不敢亂造口業。而四福晉,從此誰敢指著她說句不是?
  「就是四福晉,以後也恭敬著,萬不可再得罪了她。」
  ……




158、霜晨月(上)

  五格向皇帝和弘歷表示承恩公府對此事的負責態度就是將長子德保送到西藏做駐藏大臣——其實自平定了準噶爾,岳鍾琪又領軍駐紮在那兒兩年,鎮撫掃平了不安定份子,現在那裡也就條件艱苦了點,危險倒是沒有的。
  太平年代,這個職位沒什麼機會建功,而京中八旗勳貴子弟真正願意吃這個苦的也不多,德保恰恰是其中一個。
  比起德祿,德保在才智方面顯然太過平庸了些,不過他是嫡長子,讓他去磨練一番也好。雍正對五格這個妻舅還是很滿意的,看在他的面子上允了此事——也就是不再追究栽贓雲珠那事承恩公府在裡頭的罪責,當然了,烏喇那拉一族的損失承恩公府要怎麼去彌補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是接到女兒快馬加鞭送到的信件,接著又收到京城那邊的各種消息,高斌也不由對五格高看了一眼:「沒想到他還有這個壯士斷腕的魄力,難怪費揚古挑了這個兒子襲爵。」
  更沒想到的是比起前三位兄長,才幹上並不怎麼顯眼的李榮保竟能教出那樣出色的女兒……
  對比之下,自己的大兒子高恆小聰明有大智慧無,偏偏還不是個腳踏實地的主,其他的兒子也是平庸之輩,大女兒高露芳溫婉賢淑,嫁給了鄂爾泰的二子做填房,沒什麼可讓他憂慮的,小女兒高露微長得好有心計,卻又太過外露,行事有些急功近利,只怕福不能久,自己在還好,萬一自己哪天去了,他們要靠誰?
  想到自小在自己身邊養大的侄子高晉又遠赴山東泗水縣任職,他歎了口氣,將寫好的信並上呈的奏折封好,走出房交給隨侍,「快馬送回京城。」
  希望自己續修范公堤六萬四千餘丈的這點子功績能讓皇上對高家寬囿一些,他對皇上的性子太瞭解了,典型的眼裡揉不進沙子,最恨奴才背主,若是欺上瞞下只為貪圖小利也罷了,偏偏高家這次插手的往大裡說那是干涉朝政、動搖國體、藐視皇權,差點讓愛新覺羅家丟盡臉面——那還不是人家自個兒丟的而是奴才鬧的。
  面對主子的怒火,做奴才的也只有退讓承受。
  高斌沒料到四阿哥出手會這麼狠,將烏喇那拉一族幾十年來滲入宮中的近衛軍勢力捋了大半不說,與理郡王有往來的、與內務府世家關係密切的竟也給清了乾淨。不止如此,高家、金家、烏喇那拉家旗下在內務府包衣也被「牽連」遷出了上三旗……整個內務府在四阿哥五阿哥的清洗下,不止人員精減,各司職現也重新劃定,職權分明,可以說氣像一新。
  可對於烏喇那拉一族及高家、金家來說,損失實在太大了。
  難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麼?
  多年的大權在握,雄霸江南,高斌再識相心中也不是不怒,也有不甘,可是當今跟四阿哥都不是能讓人糊弄的主兒,精明強幹,這樣的帝王只能順著來。
  之前他還為親家鄂爾泰被召回京封為保和殿大學士,充經筵講官和國史、實錄、明史三館總裁,以文官功績受封三等伯爵,位首輔……名上好聽卻不如在西南大刀闊斧大權在握來得逍遙,可現在他倒有些羨慕了,至少,鄂爾泰能緩和一下功高震主的憂慮,能與未來的帝王多些交流。
  就連李衛那個不正形的,也在攻佔澳門四阿哥五阿哥南下統軍的這段時間沒少往水師營湊近乎,只有自己,剛將鹽務理順又趕著續修范公堤……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又歎氣了,小女兒進宮十來年,沒多少長進啊。
  ——這裡的高斌因前幾年皇帝重視水利河務,幾位皇子皇弟也相繼被派出去督察全國各處水利工程,因此歷史上淮、揚水災這次只是小小地造了個麻煩,並沒有太大影響,高斌也少了個治賑之功,之後直隸永定河等的水利、河道工程也沒他事了,雍正十年該封的太子太保及吏部尚等職都被蝴蝶沒了。
  而且,這裡的雍正已與歷史上的雍正有了不少的變化,軍政環境、眼光還有處事方法也改變了許多,手下得用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差事也不像歷史上那樣盡塞給自己的心腹大臣了。
  擔心自己離聖心越來越遠,高斌謀算自己是不是也回京當個京官算了?家族啊,還得看看有什麼好苗子趁早培養,免得跟幾個兒子似的不成大器。
  正好,萬壽節自己得了恩典可以進京賀壽,到時探探皇上的意思。
  「冬梅,外面是不是很熱鬧?」高露微躺在床上細聲問著。青婀的折損、高家族人在內務府的失勢,連番的打擊使她真正地病倒了,如今已臥床近一個月。
  「是啊,今天是萬壽節呢,奴婢自進宮還未見過這麼熱鬧的。」
  那是自然的,這一次收回澳門比之雍正八年的西北大捷又是不同,功績上可與當年先帝收台灣相媲美,是屬於開拓疆土,與平叛是不同的。
  「聽說好多將領官員都得了封賞呢,王爺也得了親王雙俸……」冬梅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留在高露微的日子長了,性子倒漸漸沒了初識時的拘謹懦弱,高露微還是有些安慰的,有進步啊。
  可即管如此,她還是想念翠裊青婀,她們兩個才是真真地伶俐通透、熟悉宮中生存規則,可惜,全都折了,連命都沒能留下。
  此起彼落,興衰交替是世間永恆不變的旋律。她高露微還未真正地品嚐到高高在上的風光就已經成為失敗者了嗎?她早該知道不能依靠任何人的,所有的人都不能帶給她想要的一切。
  烏喇那拉.妮莽衣,對不起了!
  病得奄奄一息的高側福晉用身邊全部的銀子買通了乾西二所花園裡負責灑掃的粗使婆子趙嬤嬤(大家還記得此人否),通過某太監,在萬壽節的過後的第三天遞給了四阿哥一張紙箋。
  沒有綺香,沒有著上艷麗的色彩或淡雅的描紋,上頭清清素素地寫著一首《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憂傷以終老。
  詩中有對他深深的戀愛、思戀,與對求愛而不得的憂傷,對「道阻且長」的無奈、黯然。
  弘歷沒有什麼感覺,他想起了大婚時雲珠送給他的第一個荷包,他終究還是沒忍住,重陽節的第二天晚上在外房自己拿著小刀親自一針一線地將它挑開,露出了縫在荷包夾層裡面的東西。
  並不是他所期待的情詩,像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又或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之類的,而是一些凌亂的長短句子,真實、淺白、易懂,意外地讓他心有所觸。她說,她愛他,絕不像攀援的花,借他的高枝炫耀自己……她要與他像並肩的樹,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她要與他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她要與他共享霧靄流嵐、虹霓……她說,她不僅愛他偉岸的身軀,也愛他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她將他視為人生並肩的伴侶,不仰視,不俯瞰,她站在與他平等的位置。這樣的感情,有家國大愛,有兒女相守相護……更適合他們這樣的身份位置。
  她從來都是默默地,像隱藏在晶瑩翠綠間的白蘭,對珍惜她的人綻放獨屬於她的幽香美麗,他也毫不懷疑,若他不懂得珍惜她的好,那她的情意便會像那夾在荷包裡的箋紙一樣永遠都不會出現的一天,而她,依舊會過著她淡然、悠閒、自得的生活。
  《涉江采芙蓉》?這高氏是不是話本看太多了?!隨手將紙箋扔到地上,他問:「得了多少?」
  「兩千兩。」高玉很是識相地將銀票拿了出來。沒有主子的允許他怎麼敢收錢將東西遞上來,那不找死麼。
  「真是大方。」普通的老百姓一個月的用度也就一、二兩銀子(京城),她光給高玉就兩千兩,那其他人呢?「按規矩辦。」
  「庶。」高玉笑瞇瞇地找吳來去了,上繳了八成,自己還能得四百兩呢。
  同一天,雲珠也收了一筆意外之財。郭嬤嬤道:「這高氏倒比烏喇那拉氏識相多了,能屈能伸。」
  「隨她折騰吧,反正王爺還會冷她一段時間。」只要高斌不倒,高露微這側福晉的位置就坐得住。
  不過現在的高斌可沒歷史上那般身兼幾職,功績也沒有那麼顯著了,以雍正現今的身體素質更不至於只活到明年,再加上這兩年對高斌的猜忌,江南的一些明暗勢力已不再獨攥在高斌手裡,高露微還能得封貴妃麼,她真的挺好奇的。
  「主子,您就不擔心她那邀寵的手段?」侍墨很是不屑,大家子出身的貴女哪會這樣不矜持地給男人寫情詩?好吧,就算有,那也是房寢屋裡啊,她也不害臊。
  「不擔心。」不就想讓弘歷憐惜她嗎。鴻雁傳、寫情詩這樣的手段她老早老早以前就布下了,以他的性子,是不會忍著不看的。
  情詩這種東西,當做情趣來經營,太直接了沒意思,所起的作用也小,特別是對弘歷這種天生一副風流腸子的男人來說。
  大婚到現在,她也收到他寫的不少情詩了,特別是出征西北和收回澳門的那兩段時間。她的回信向來溫馨不粘膩,也沒寫過情詩回復他,很多東西,太多了、太白了就不顯得珍貴了。
  高露微果然沒等到弘歷給她的解禁令。
  本該麻木的心閃過一絲絲的刺痛。她苦笑,早就不該奢望的。松嬤嬤給她端來湯藥,「主子,青婀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老爺說過會想辦法再送人進來服侍主子的。」
  「我知道。」她從沒懷疑過父親的能耐。他一回京,高氏族人還有內務府的那些老狐狸不敢不賣他面子。「可是得寵,還得靠我自己。」眼底一片冷凝,既然這個計策行不通,那她只好選擇第二個了。
  作者有話要說:註:女主當初逢了這首《致橡樹》在荷包裡,惡搞的因子有那麼一些,還真用上了,呵呵。。。。。好吧,安排這情節,俺承認,俺也在惡搞這俗爛了的清穿情節:)




159、霜晨月(下)

  進了十一月,日光淡薄,雲壓天際,北風呼嘯,凍刮人臉。他塔喇氏帶著幾盒大禮特地在萬壽節後的第三天再次拜訪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富麗莊嚴,寒冬高木蕭蕭,棟宇間的裝飾卻還透著低調的喜慶,不過從重陽節過後,他塔喇氏幾番踏進這裡卻再沒得到這府中上下的笑臉相迎。
  「他塔喇夫人,我們夫人沒空,您還是請回吧。」過了半晌,賴嬤嬤回了大廳,氣地對他塔喇氏說道。
  他塔喇氏自是聽得出她語意裡的冷淡,訕訕地站了起來,「那我改日再來拜訪。」
  心中就是再急切人家不見你也沒辦法。本想著這一次萬壽節普天同慶,加上前頭大清從葡萄牙人手中奪回了澳門,一道論功行賞,烏喇那拉一族雖然在前頭成八旗勳貴中的笑柄,皇上卻還是念著孝敬皇后的情份,下旨准了烏喇那拉.五格襲一等公爵位,烏喇那拉族中也有幾位加入了水師營得了封賞,那爾布想著,承恩公府的氣該消了一些才讓妻子又上門來道歉的。
  「他塔喇夫人不用來了,這段時間我們夫人身體不太好,又忙著給大爺準備前往西藏的行李,實在沒空待。」
  這話說得極不氣了,他塔喇氏本就不是個性子柔韌隱忍的,憋了一肚子氣回了佐領府,忍不住惱道:「那事兒能全怪我們嗎,要不是德保一心念著那個爵位,想著我們妮莽衣也幫上一把,他會出那個力?!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現在好了,事情沒成,他們倒一股腦兒怨上我們家了?!承恩公府了不起嗎?」
  那爾布看著眼眶發紅的妻子,知道她定在承恩公府受了委屈,歎了口氣,「你想想妮莽衣吧。」
  是啊,她的女兒!他塔喇氏一股氣消了下去,忍不住淌下淚來,她的寶貝女兒這輩子沒吃過這樣的苦,什麼靜養,擺明了就是軟禁,聽說還病了,萬壽節自己想進宮探視都不允許。
  「聽宮裡傳來的消息……連夏嬤嬤都出了事,妮莽衣身邊只剩了個珊言,我真怕她擋不住那起子吃人的狐狸精……老爺,你可得想想辦法呀。」
  「我能有什麼辦法?!」那爾布也有些惱火,「現在就算我想求人幫忙那也得人家願意見我才行!」這當頭,京中勳貴哪個躲他家不跟躲瘟疫似的?「先前就不該同意……」他壓低了聲音,語中儘是後悔。
  要說,女兒的那個計劃也是不錯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天不遂人願有什麼辦法,如今也只能認了。
  他塔喇氏也是無言,這事兒只能說太巧、太不走運了!「只是那個高氏著實可恨。」竟敢落井下石,踩著她的女兒復寵。她是沒能見到公爵夫人,要不,怎麼也不能讓一個包衣奴才騎到他們烏喇那拉一族頭上啊。
  「真正厲害的是高斌啊,他一回來,高側福晉身上的壓力就去了不少。」而他們家呢,靠的是承恩公府的支持,結果人家一撒手,自己這邊就沒人手可用了。
  「不管怎麼樣,得想想辦法保住女兒的命啊,那高側福晉誣告咱們女兒下手暗害永璋阿哥,她是出頭了,可妮莽衣卻是雪上加霜,難道要永遠圈禁到死麼?要不,我明天再去承恩公府求求……」
  「別去了,還是緩緩吧。」那爾布歎了口氣,在廳中來回踱了幾趟,「我是想明白了,這苦果咱們得咽,出了這些事,只能怪自己女兒手段不夠。至於高氏誣告,那也只是她的一家之言,雖然查出了三阿哥確實被下了身體虛弱的藥,可誰看見下手的人跟女兒有聯繫了,就憑她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三等宮女?有問題她怎麼不在四福晉整頓乾西二所的時候說,要等到萬壽節前?夏嬤嬤不是為證清白撞頭了麼?四阿哥不會光憑這個就定了妮莽衣的罪的。」
  他心裡頗有些猜測,卻不能說出來。那高斌曾經手掌著皇上在江南的耳目,高側福晉出的這一招或許是在提醒皇上什麼,以此邀功,陷害女兒不過是順手。
  「可是——」她不放心,萬一夏嬤嬤熬不過去怎麼辦?妮莽衣身邊只一個對膳食有些擅長的珊言,面對一波又一波的陰謀詭計,她們能擋得過來麼。
  「你現在去人家理你了嗎?」那爾布瞪了她一眼,「你就放心吧,只要她安安份份地就沒事。內務府的那些管領淘換了大半,這會兒不會有人敢動手腳,四福晉……為著她的賢名著想也不會讓乾西二所出人命,再說了,她留著妮莽衣比兩年後再進一個側福晉可有利得多。」
  他塔喇氏哭出聲來,她很不服氣,卻不能不承認,女兒的境況是四面楚歌,除了等待、蜇伏別無他法。
  ……
  哄著兒子將藥喝下去,蘇寶柔又是遞蜜餞又是端水的,待兒子睡著這才回了屋裡。讓新來的宮女退下,她獨留了萬嬤嬤,道:「嬤嬤,我好害怕。」
  進宮以來,她第一次覺得害怕。用得有些順手的彩雲被調走了,魯兒死了,從家中帶進宮倚為助力的湘雲原來是別有用心的奸細,她可憐的和安當初是不是也是這個賤人害死的已無從追究,她的永璋被下了藥……這次若不是高氏為了邀功解禁,還不知要什麼時候才掀出這事,她不敢想像自己眼看著生出的孩子一個個夭折的痛苦。
  「……一切都會好的。」萬嬤嬤只能這麼安慰。這個主子根基淺,唯一帶進宮的人手還出了問題,只怕跟著會被王爺冷落一段時間了,那個高側福晉真是好手段。只是憑著這樣的手段爭來的榮光到底能不能長久那就不好說了,王爺,可不是個任人揉搓的主兒。
  「依奴才看,兩位側福晉這次做過了頭,雖然沒剝奪了側福晉的位份,可那是為著皇家體面,以後無論風光與否,只怕都不會單純是出於王爺的寵愛。您看,富察.格格身邊不是去了個夏草麼,那可是被高側福晉收買了的……只要主子安分守己,四福晉也不會為難您的。」
  蘇寶柔止住了淚,她本還想著坐山觀虎鬥,或許暗中幫襯烏喇那拉側福晉一把,為自己的兒子爭個比較好的未來,可是現在她真灰心了。不止是為著烏喇那拉氏和高氏的心狠手辣,更被福晉那高超的手段給嚇著,她完全摸不透福晉在這宮中的勢力到底有多龐大,竟對乾西二所各院暗樁釘子一清二楚,借力打力,將不利於己方因素剷除了個乾淨,還順帶敲打了跟著她的人,恩威並施。而後高氏鬧出的這一出,只不過向皇帝和王爺表明了,她也有手眼不及之處,這不僅不會讓他們不高興,反而會讓他們放心。
  事情一發生,自己這邊無人問及,皇上和熹貴妃卻頻頻賞了福晉不少東西……
  一想到內裡的算計紛擾,她心頭就發怵。
  「珂里葉特氏不也一向安分守己麼,這次不僅折損了帶進宮的心腹,連這些年培養起來的幾個二等宮女也被捋了個乾淨……」
  「珂里葉特格格若是個安份的,」萬嬤嬤微搖了下頭,「便不會將手伸進咱們院裡了,魯兒的事那個蘭喜要負大半責任。往好處想,這些日子雖然連番風波,可主子身邊這些不忠的奴才也因此除了個乾淨,以後的日子應該會安定許多。」只是以後要在福晉的耳目下生活了。
  連番地大清洗,乾西二所不論新的老的,只要是別人的釘子眼線,福晉給拔了十之,以後即便再有人塞進來釘子,也逃不過福晉四面八方的監察。
  這個蘇寶柔也能想到。烏喇那拉氏、高氏對自己的幾番陷害下絆子,自己跌跌撞撞一路應付過來,有得也有失,現在她們倆個被福晉壓下了,自己還得在福晉眼皮底下小心翼翼地生活,蘇寶柔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只隨時可被人捏死的螻蟻。
  萬嬤嬤退了下去。
  蘇寶柔盯著她的背影,想著,這個萬嬤嬤是個有心思有手段的,卻不會輕易為自己出手算計,她這是人老成精了,惜命。偏偏自己沒能力制住她宮外的家人,拿她不得,想挾恩又實在找不到機會……頭疼,想培養人手還得靠她。她不過再過著被動的日子了,在這裡,你不害人,別人也害你,她算是看明白了。
  可是自己除了孩子,還能靠誰?她目光下意識地承乾宮的方向望去,一年了,和安的離開帶給她的不止是喪女之痛,還有熹貴妃對自己的不滿,自己卻只能咬著牙血淚自己吞裝做不知道地一如既往地對她孝順恭敬。
  出身漢軍旗的皇子格格,自己的處境甚至不如包衣旗出身的金氏,她需要熹貴妃的態度,她的和顏悅色至少能讓別人不敢隨意踐踏自己,還有她的孩子。
  這邊蘇寶柔在盤算著怎麼挽回熹貴妃對自己的喜歡,承乾宮的熹貴妃也在靜靜揣摩著最近宮裡發生的一些事。
  她這人沒別的優點,但大局上的把握和眼光還是有的,重陽節御花園一事可以說除了弘歷雲珠兩人就屬她最為憤怒,也讓她警醒了起來。
  弘歷還沒登基,要是真出了福晉不安於室的醜聞,這皇儲的帽子還能戴得穩嗎?她也是四品官之女出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本道理也是知道的,當年的八爺胤祀沒被聖祖爺看上不也是有內幃不治的因素在嗎?因此,對於弘歷後來的種種動作,還有雲珠對乾西二所的大清洗她難得地支持到底。
  而烏喇那拉氏和高氏就很讓她憎惡了,爭寵是這麼爭的嗎,她不管她們私底下怎麼鬥,影響到了她兒子的前程,壞了皇家的聲譽她就不容。
  要知道這後宮,並不缺少皇子嬪妃,有個生了兒子卻龜縮在景陽宮不出來的祿嬪,更有個娘家勢力雄厚又頗得皇上心意的顧嬪在,當年聖祖都能廢了太子,焉知皇上將來不會將目光移向別的皇阿哥身上……
  目前,還得跟兒子兒媳婦緊緊聯合起來才是,兒子沒有外家靠山可不能再失去岳家的支持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日晉江後台一直抽,V文看不了,後台也不好登陸,俺乾脆停更了……親們久等了:)

點名簿 2016-6-17 17:00

160、渺渺銀河斷鵲橋(上)

  金靈果成熟了。
  果皮與成熟的芒果一樣黃中帶著絲霞紅,果皮上的脈絡是璀亮的金黃色,果子一成熟便會散發出一種濃郁的果香,極為好聞。雲珠自己摘了一個,在靈池中洗了洗,連皮帶肉地吃了起來,果皮並不澀,反倒有一種極特別的香、韌、彈的口感,果肉像芒果肉,香郁甜蜜……這種程度已經適合兩週歲的小孩吃了。
  金靈果並不像一些靈根果實非得等到熟透的那一刻才可以吃,實際上只要結了果它就可以吃了,只是只有熟透的金靈果啟智程度最高、口感也最好罷了。之所以等這麼久,完全是為了三胞胎那還不大能啃得動硬物的小米牙著想。
  雪團還有小金小玉則早了大半個月吃這果子,原本就帶了點靈性的三隻如今靈智已開,雲珠稍微測了一下,大概有四、五歲小孩的智力,接受能力和學習能力比以往強一些,五感也更靈敏,總的來說還不到逆天的程度。
  這很正常,空間雖好,也強不過充斥著各種靈氣靈物的洪荒,更沒有聖人金仙的立教傳法,修妖之路漫漫無邊。
  或許十幾二十年後,雲珠會在觀覽體悟天地歲月的變遷時為它們搜羅幾部適合它們修煉的功法,不過不會是現在。
  取了三個金靈果,將餘下的果子存進了空間石裡,她閃身出了空間。
  冬日,三胞胎的沐浴時間一般在午時。
  小半米高、直徑有一米多長的木桶裡盛了溫熱的水,三胞胎被脫光光放進裡面,和敬圓潤可愛,和徽纖細可人,永璉也是白嫩嫩地,坐在木桶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玩了起來,一點都看不出剛開始脫衣服洗澡時的各種不合作。
  雲珠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
  幾位嬤嬤和宮女福身退了下去,她們已經習慣了福晉的獨特作風,她會親自喂孩子吃飯、給孩子洗澡穿衣、給他們講故事、陪她們玩……這些,別說宗室福晉了,連富貴人家的太太都是少有的。
  雲珠拿出了三個青花瓷碗,裡面各放了一個金靈果的果肉並果核裡被磨成粉汁的果仁,在三胞胎玩著水裡的「玩水組」玩具時,她一人一口地餵他們吃碗裡的果肉果汁。
  「額娘,還要吃。」喜歡吃甜的永璉見自己碗裡好吃的果肉沒了,立即開口要求。雲珠將碗放到一邊,拿起布巾給他們洗身子,道:「一個就夠了,喜歡吃額娘明天再給你們準備。」金靈果也只是吃第一個有效,後面吃再多也不會長出第二個腦袋來,跟一般水果沒兩樣。除了自己的兒子孫子,她並不打算將這種水果拿給別人,當一般的水果吃掉她不心疼,留下的核也可以多種幾棵這樣果樹,畢竟一棵樹才結四十九個果子也太少了。
  永璉點了點頭,額娘說明天就不會騙他。
  和敬和徽沒什麼感覺,她們吃過的好吃的水果太多了,這個沒什麼稀奇的。
  確實沒什麼稀奇,雲珠觀察了大半刻鐘,並沒有出現什麼洗髓之類的現象,摻了靈池水的洗澡水還是一樣的清澈。
  「好了,該起了。」她展開乾淨的大塊棉布,和敬笑嘻嘻地第一個爬出了木桶衝了過來,雲珠給她擦拭乾淨,穿上小袍子,她自己就套上拖鞋吧噠吧噠地往榻上跑去,乖乖坐好。
  接著是永璉,再來才是和徽。
  「好了,現在我們該睡覺了。」要養成午睡的習慣。
  「額娘講故事。」和徽偎在她身邊說道。額娘講的故事有「烏鴉喝水」「小馬過河」之類的,好有趣,那些小動物都好聰明,跟雪團一樣,小金小玉就太懶了。
  「那我們今天就講『猴子打水』的故事吧。」雲珠摸了摸和徽的小臉蛋,慢慢地說著:「一天,一隻大猴子和一隻小猴子上山摘桃子,猴子向路過的小孩借籃子。小孩說:『送給你吧。』猴子用籃子裝蘋果、桃子、西瓜……它們很喜歡這個籃子。有一天,大猴子讓小猴們用籃子去打水,見它們很久都沒回來,就到河邊去找它們。大猴子問它們怎麼還沒打好水。小猴子說籃子裝不住水。大猴子就自己去打,可是大猴子累得滿頭大汗也沒能將水打來。你們能不能告訴額娘,為什麼他們打不上水?」
  「我知道,籃子漏水。」和敬有點得意,「猴子笨笨。」
  「雪團不笨。」和徽細眉微蹙地反駁,「不一樣。」
  「額娘,」永璉看著雲珠,「籃子能裝水果,不能裝水,大猴子小猴子也跟雪團不一樣,對不對?」
  雲珠細心地發現,三胞胎說話、表達意思流利了很多,腦子也轉得快了,笑著摸了摸永璉地腦袋瓜子道:「說得對,不是所有的猴子都是一樣的,每一樣東西它的功能也不同,我們要仔細觀察,將它用到合適的地方,像籃子,它能裝花裝蔬菜水果這些比它的縫隙大的東西,可裝水就不行了。」
  「好像跟『小馬過河』有點像……」和敬揉了揉眼。
  「睡吧。」雲珠莞爾地拍了拍他們的小身子,再怎麼聰明也是個兩歲的娃。
  萬壽節過後,雲珠徹底過上了清靜又悠閒地生活,每天除了養包子就是進行各種「種田」生活,日子過得極有滋味。
  幾天一次的請安活動依舊持續著,高露微除了請安的時候到正院溜一下,其餘的時間都安份地窩在自己的金風院裡,雲珠見她這麼乖覺,也不為難她,只是讓她抄的《女誡》和佛經並沒有減少。
  這次高斌回京,因續修范公堤有功,雍正正式授了他江南河道總督之職,至於鹽務那塊,卻另派了人接手。全國河道水利經過了幾年的大力修整,還能有什麼災情可以讓高斌這個河道總督建功的?吏部尚、軍機處行走及文淵閣大學士等稱號更是連影都沒有。
  為了這個女兒,高斌交出了不少東西。雍正和弘歷對他的識相很滿意,雲珠自然也不會在這種候給高露微苦頭吃,日子還長著呢。
  「主子,烏喇那拉側福晉病重,想見主子一面。」含霖進來稟道。
  「見我?」雲珠有些詫異,不是應該見弘歷然後來一番死前表白嗎,不然見落井下石的高露微也行啊,怎麼會想見自己這個壓在她頭上的福晉?難道又想陷害自己?!不會被夏嬤嬤的死刺激大了吧?
  「生病了就該好好養著,難道我去見她一面她的病就能好?」她微諷道,「回去告訴她安心靜養,別想些有的沒有折了福氣。」一個女人對自己這麼有怨念,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含霖出去了,雲珠繼續翻看著冊子,這是新年往來的出入庫禮單分類匯總。不過像家裡人,送的年禮當中總有一些是特意給她搜尋的,例如七哥傅玉在澳門給她送的年貨裡就有幾樣是她曾經說起過的,例如成套的歐洲古幣還有德法英等國的精美銀器……還有二哥傅清從西藏帶回來的上好玉石料子……看著喜歡的都被她放空間裡去了。
  明俊的抓周禮就快到了,心裡想著,她隨意地看了看自己以往送回娘家的禮單。
  都是些水果,不然就是錦緞皮子、衣裳首飾、藥材和精美擺件……這次換別的吧,這段時間練習煉製的丹丸、藥粉、藥膏什麼的給家裡送去,還有,反正空間裡有現成的玉石,以自己對陣法和禁制的掌握做些防身保命的玉牌也不難,也做一些吧,三胞胎也一人一個,畢竟有人力不能及的時候,多分保命的機會總是好的。
  嗯,還有一些新年留下臍橙沒摘,明伊明瑞他們喜歡吃,送一半去,還有和惠她們送來的牛肉乾,明仁明亮他們喜歡吃……哎,難怪總送吃的呢,府裡孩子多啊。
  自從陸續種出了荔枝、龍眼、釋迦果、麵包樹、山竹、火龍果等灌木果樹,身邊的人已經習慣了有什麼稀有的種籽樹苗都往她身邊送了,這樣,種出了新的水果她也不好意思獨享,大家都不是吃虧的主。
  其實雲珠也明白的,這些嚴格講究地理氣候的果樹之所以能在京城的莊子裡成功種活是虧了她神魂修煉後的日漸強大,利用精神力與空間的奇妙聯繫,給它們澆上空間靈池水的原因,一旦她斷了給它們澆上空間水,這些果樹最多也就撐個兩三年。
  「主子,烏喇那拉側福晉身邊的珊言跪在外面……」含霖又進了屋裡,臉色很不好看。
  「太不要臉了!」明心正給暖熏爐裡加銀絲碳聞言憤憤地將手中鉗子遞給一邊的小宮女,「她這是在要挾主子呢。」
  「一開始就該綁了她堵住她的嘴。」素問端了點心進來。
  雲珠放下手中的冊子,「罷了,去看看她有什麼話說。」確定了,這烏喇那拉氏肯定又想藉著她搞什麼陰謀詭計了,如果她前世宮斗小說沒白看的話,這話說到一半,弘歷就該出現聽壁角了。
  司綺拿來了白狐大氅給雲珠披上,明心又拿了白玉暖爐來。「不用這個,拿個暖手兒就行。」司綺又拿了個白狐皮子做的暖手兒,給她戴上。
  一行人安步來到了流湘院,比起一年前這裡的雕樑畫棟繁花似錦,現在這裡似乎蕭條了許多,院前的積雪掃得不乾淨,殘枝枯葉也沒修剪好,雲珠不由得蹙了下眉,看著跪在地上的奴才說道:「是誰負責這裡的灑掃、修剪工作的?去找郭嬤嬤領罰。」
  流湘院是三間正房,一明兩暗,左右兩邊是四間廂房,正房後頭是抱廈並一溜的平房。踏進正間會廳裡,軟榻、矮几、棋枰、花卉、名家字畫,及底下的玫瑰椅和几子,佈置得很是清雅貴氣。正間左邊是烏喇那拉.妮莽衣的臥室,兩邊用花梨木透雕籐蘿松纏枝落地罩做了隔斷,出入圓形門用淺紅色的珠簾隔著。
  珊言撩開珠簾,雲珠微頓,司綺這才上前替她解了大氅,退回一邊。雲珠帶著明心走了進去,尚嬤嬤猶豫了一下,跟司綺一樣在正間等著。
  烏喇那拉.妮莽衣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蒼白,不施脂粉,驚人的艷光褪去美麗卻還猶存,只是從艷陽下的薔薇變成了月夜下的優曇。
  明心搬來了椅子和墊子,放到床距床邊三步遠處,雲珠安然坐了上去,對一直緊盯著自己的烏喇那拉氏笑了笑:「為什麼要見我?」




161、渺渺銀河斷鵲橋(下)

  「有幾個問題不問清楚,我會死不瞑目的。」烏喇那拉.妮莽衣虛弱地扯了下唇道。
  「太醫說你這病是思慮過重,寒邪入侵,只要好好靜養很快就能好起來的。」所以別演戲了。
  「我靜不了,我一閉眼就看到夏嬤嬤頭上流血倒在我面前的模樣,她好冤枉,妾也冤枉……福晉,你說是不是?」
  「你覺得她冤枉?我不覺得,她跟了你這樣的主子,死得其所、死得榮幸,你何不下次問問她是不是這樣?」
  烏喇那拉.妮莽衣見她頭戴白狐皮做的抹額,脖上圍著攢珠勒子,淺笑模樣如明珠生暈,清雅高貴,通明澄澈不染塵埃一般,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一股子嫉恨來,「妾、妾要是能問,肯定是要問的,不止問她,也問福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夏嬤嬤的?」
  「害死她?此話從何說起。」雲珠不悅道,「側福晉難道至今還沒體會到話不可亂說這話的意思麼?」
  夏嬤嬤這個人她是不可能讓她活著繼續在烏喇那拉氏身邊做事的,不趁她病要她命自己這個福晉也白當了。
  「你敢不敢發誓?」她咬牙切齒,「你沒有故意讓人在她受傷後不好好醫治她?照顧好她?」
  「我為何要發誓?為了證明我沒害一個奴才?」雲珠可笑道,「我若要為難她,讓她不好過甚至死去有千百種方法,就算我直接杖斃她,別人也不會說什麼的,算計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嬤嬤,我用得著嗎。再說,夏嬤嬤受傷後不都是在你這院子裡養著嗎,怎麼成了我故意的?烏喇那拉側福晉,我來這裡不是聽你說這些子虛烏有的臆測,你有什麼話就快說,我沒時間跟你浪費。」
  真是油鹽不進!烏喇那拉.妮莽衣猛咳了幾下,想著他也該到了吧,怕他心愛的福晉被她所害……心頭一陣發堵發苦,她又咳了兩聲,慘然道:「我算計不過你,我認了!我總算明白了,御花園之事從始自終都是你跟高氏在聯手算計我,甚至後來這謀害永璋的事,都是你們設計好的……對不對?」
  雲珠一臉訝然,不過念及正間多了的那個人,也不覺得意外了。「你哪來這樣可笑的想法,聯手?你當乾西二所是什麼了?當王爺是什麼了?」
  「難道……不是嗎?因為我的身份,因為皇額娘對我的看重,你覺得我對你有威脅,我這個側福晉讓你心生不安,所以你想方設法讓爺對我產生不好的印象,讓我失寵,這樣,你的地位就穩固了,是不是?!」
  「地位?不安?說的跟戰場一樣。」雲珠起身,淡淡地看著靠躺在床上烏喇那拉氏,「別拿你們的想法來套用到我頭上,從一開始,你就錯了。首先,乾西二所對我來說是個家,王爺就是我的丈夫,我的兒女也在這裡。做為妻子,做為皇子福晉,我沒必要爭,因為這些都是我的,甚至你們,說句不中聽的,我也有一半的使用權,婢妾、側室,在普通人家裡也是要立規矩的,別拿我的寬厚當成理所當然。你們得寵與否,都不礙我對王爺的感情,也不礙王爺對我的信任尊重,明白了嗎?」
  看著烏喇那拉氏愈發慘白的面色,她愉快地彎了彎唇,清楚了吧,就算你是個側福晉,在我們眼裡也不過是個取樂的玩物,最多,也就加個政治考量。
  「再者,做為一個嫡妻只要做好本份就不會有地位不穩固之說,跟你們計較,那不是太跌身份了嗎。」
  烏喇那拉.妮莽衣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這完全就是不將她們放眼裡嘛,外面靜立的弘歷則聽得嘴角微抽,想想雲珠素日悠閒自在的生活,對待後院及宮中權利那輕描淡寫雲淡風輕的模樣,那根本就不是計較,而是跟打發麻煩一樣了。
  「你、你,你根本就不愛王爺!如果你愛他,你就不會這麼無動於衷!這麼無情!虧王爺對你那麼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妒忌你,容貌、才情、出身,我自認不輸於你,從第一眼見到王爺開始,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嫁給王爺,為他生兒育女,陪他到老……」
  「所以呢?」雲珠打斷她,語氣有些冷了,「你對他的愛就是讓他丟臉,讓他聲名有污?」
  「我沒有——」
  「沒有?那重陽節那天御花園上演的那一幕是什麼?」
  烏喇那拉.妮莽衣語塞。
  「不要把別人當傻瓜。」雲珠譏諷道:「你對他的愛就是當著他的面笑語嫣然溫柔體貼純潔善良,背著他與其她人爭風吃醋鬥個不停,弄得他的後宅烏煙瘴氣,讓別人在背地裡嘲笑他治家無度。你對他的愛就是不容許其她的女人成為他的妻子,不容許其她的女人給他生兒育女?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
  「我沒有,我沒有那樣做,咳咳咳……」她一陣氣喘,珠淚盈眶,「你不能污蔑我。」
  「可你確實這樣做了,我說過,不要把別人當傻瓜。或許你是愛他的,但你的愛太狹隘了,你有沒有替他想過,你有沒有想過他是不是需要這樣的愛?!如果每個女人都像你這般,打著愛的旗幟,要求他獨寵,要求他名份,要求他給兒子,要求庇蔭岳家……要求別的女人給真愛的你讓路、讓位,他一個人該聽哪個好呢?!」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奉勸你一句,人的一生並不只有愛情,還有親情,還有對家國的大愛,有時間,多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兄弟,多想想為了大清在陣前拚殺的戰士,多想想操心民生的父母官、夙夜辛勞的皇上還有王爺,你就會覺得個人的愛恨不值一提。」
  「你別走!求你,跟王爺講,我沒有害永璋,我沒有,我是冤枉的,我發誓……」
  走出屋外,發現弘歷背手站在一邊,她一怔,「你怎麼在這裡?」看了看一邊的尚嬤嬤和司綺,她們都低著頭。
  「好了,別看她們了。我是來尋你的……倒是第一次見你訓人。」他低笑,替她披上大氅,看著妥當了,才握著她的手,相偕走出門外,也沒說他是怎麼尋到這兒來的。
  雲珠歎了口氣,「她是故意的吧,引你過來聽這些話。」睨他一眼,「有沒有感動?」
  他握緊她的手,「就像你說的,天底下女人那麼多,難道她們愛我我就得回應?」這樣充滿了算計、貪婪、自私的愛,他不取。不過在很久很久以前,年少輕狂的時候,他也曾想過的,有一個女人,心中眼中只他一個,他是她的天她的神,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而她是他的解語花、溫柔鄉……這才是剛強與陰柔的完美結合。
  可當他遇到了自己想給予純粹的愛時,卻發現自己給不了,也給不起。因為愛,所以才會考慮到現實,考慮到對方的幸福,考慮到她所能承受的……這才明白,原來愛,到了深處不是掠奪,不是一味地付出,而是維護。
  「臭美吧。」她輕笑。
  ……
  烏喇那拉.妮莽衣跌跌撞撞地追出了寢屋,手緊緊地摳著雕花紅門,雙眼迷離地望著漸漸遠去的一雙人影,心中撕痛,「噗」地一聲堵在心頭的那口血終於吐了出來。
  「主子!」珊言大驚,撲過來扶住她,「您怎麼樣?奴婢去喊太醫!」
  「別去!」烏喇那拉.妮莽衣揪住她,「不用去了,我沒事。」一番算計終成空,以後這漫漫歲月,年年落花無人見,空逐春泉出御溝,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呢。
  「主子,您可要振作點,您還有老爺夫人還有大爺他們呢!您不能這樣就認輸了,您忘了在府裡時的雄心壯志了麼,這點打擊算什麼……」珊言驚惶得語無倫次,她攙著烏喇那拉.妮莽衣回了屋裡,扶著她躺到床上,給她蓋被子,為她端來溫水,「您還年輕,還年輕啊,不能放棄,嗚嗚,您得想想夏嬤嬤還有珊因啊,您還有奴婢,奴婢會一直在您身邊的……」
  她簡直不能想像,主子要是放棄了,自己怎麼辦?一輩子待冷宮?或者死得莫名其妙?不,不,她不要過這樣的生活,不要這樣的命運!
  不能……放棄嗎?
  烏喇那拉.妮莽衣淚水從眼角沁出,滾落,手捂著胸口,她是不甘心,她也願意等待,可他,還會回頭看她一眼麼?




162、韶光開令序(上)

  弘皙極為遺憾,他知道具體經過的時候,重陽節御花園的那一幕已塵埃落定,沒有他插手的可能。不過,這不妨礙他看戲,不妨礙他心裡嗤笑弘歷的活該!這還只是妻妾爭鬥呢,哪天也教他嘗嘗諸子奪嫡的痛苦才好……啊呸呸呸,弘歷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這是一個機會!他馬上就叫手下去聯絡被連累了的八旗子弟,如果他們願意投到自己這邊,也是一股勢力了。
  可接下來的事態就讓他出離地憤怒了,他這回什麼也沒幹,可烏喇那拉一族在宮中的勢力、高家在內務府的勢力被清洗怎麼也將他連累上了?!
  他父親當了四十幾年的太子,一輩子生活在宮裡,明面的暗裡的勢力也是極為驚人,雖然經過康熙雍正兩帝的清洗,勢力被打散、清掉了絕大部份,可兩人都對他父親這一脈留有情面,所以一小部份的人還是被保留了下來繼續活動著,給搬離了京城的弘皙做耳目。沒想到這次遭了魚池之殃,被清除了一大半。
  目前朝野形勢與當今初登帝位時已完全不同,弘皙儘管不想承認,但也明白要讓宗親以嫡支血脈的理由或皇帝嚴酷殘暴的理由推舉自己即位是不可能的了,唯一坐上龍椅的方法只有奪權篡位。然而這些年他沒少在背後給弘歷下黑手,相信弘歷或者皇帝已有所懷疑,只是沒拿到證據,弘皙也不知他們能容忍到什麼時候……內心雖然抑制不住地瘋狂,表面行事卻越發地低調,只在暗地裡想方設法攥住兵權人手……
  這幾年,朝廷也是風生水起的,一會兒西北戰事,一會兒整頓水利河道,一會兒研發火器地,一會兒收復澳門地,事兒一樁接一樁,忙著算計其中好處時,宮裡就疏忽了。
  他沒時間再等了,弘歷的這次清洗護軍營和內務府,未嘗不是他們想要向自己下手的信號。不止是弘歷,連皇帝,最好也能一舉誅殺!
  雍正的這一脈絕了,這天底下誰還有資格坐上這帝位?當然只有他弘皙了。正當他打算怎麼動用宮中最後的力量時,高氏的胡亂攀咬又讓他失了一顆重要的棋子。
  是的,蘇氏身邊的湘雲是他早年用死契買下女童之一,培養訓練了幾年,準備送入宮中。西北戰場趁亂刺殺弘歷的計劃失敗,得知是蘇維興替弘歷擋箭的消息,他搶先一步安排湘雲潛伏到蘇氏的身邊。
  事情的發展也果如他的預料,熹妃將蘇召南的女兒接進宮,安排給了弘歷做格格。
  後來查出湘雲的大姐被賣進了富察府,成了四福晉的貼身大丫環,卻不知怎地在四福晉大婚前病死了。這只是一小節,卻也足夠他用來激起湘雲心中的仇恨,作為對付弘歷的利器。可惜她沒能爬上弘歷的床,更找不到機會向他的嫡子嫡女出手,倒是蘇氏所出的大格格會早夭大部份要歸功於她身上,永璋的身體孱弱也是她動的手腳。
  可惡的是高氏不知什麼時候知道了這事,眼看自己側福晉位置難保,為了邀功硬將她栽到了烏喇那拉氏身上……白白壞了自己的好事!
  不然這個湘雲說不定能給自己一個驚喜,真是,白費了那麼多年的培養。
  在房裡走來走去,越想越覺得這些年皇帝對自己的好是在降低自己的戒心,削除自己勢力的弘皙煩躁不已,再這麼拖下去,自己的人早晚會給折騰沒了。
  還是先下手為強?
  萬一失敗了呢?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將計就計掐斷了兩位側福晉冒頭的苗子,熹貴妃又一心防範後宮嬪妃,雲珠著實過了一段悠閒的日子。
  一年四時的美景,身邊的人也早知道了她的喜好,採集花露,制花茶、做蜜餞、釀美酒……乾西二所的事務又有郭嬤嬤等人管著,宮外的莊子鋪子也有素問她們理著,她自己不過總領著最後一關,時不時地做個決定,檢對一下賬目也沒別的事兒。
  倒是自吃了金靈果,三胞胎的智力有了飛速的變化,記憶力、學習能力、消化能力明顯提高了一大截,本來智商就不低的他們,認字讀那是一點就通進步神速,雲珠處理日常事務的時候也漸漸地不避著他們,有意無意地讓他們接觸庶務,知道怎麼待人接物……
  「額娘,要去,要去。」
  十三年的壽辰,弘歷想著雲珠還沒見過圓明園的春景,便提議一家四口到圓明園住幾天。她還沒回答呢,和敬已經在一旁蹦躂個不停了,永璉和徽亮也是一臉地渴望。想著三胞胎御花園和乾西二所是逛熟了,宮外卻沒什麼機會去,雲珠便含笑地點了點頭。
  「額娘,這裡就是圓明園嗎?」永璉望著矗立在綠茵中的殿宇問。來圓明園的路上雲珠已經給他們講了圓明園的來由。
  「是啊,每年的盛夏你們皇瑪法就會來這裡避暑、聽政、處理軍政事務,所以這裡也叫夏宮。」
  春水綠,絕勝人間。
  三天的時間,雲珠帶著三胞胎著重逛了圓明園的後湖景區。北岸「上下天光」,這裡頗有登岳陽樓一覽洞庭湖之勝概,垂虹駕湖,婉蜒百尺,修欄夾翼,中為廣亭。紋倒影,滉漾楣檻間,凌空俯瞰,一碧萬頃。「額娘,那裡——」三胞胎指著西面,雲珠跟弘歷一看,可不是他們曾住過的杏花春館麼,沒想到他們還有印象。
  西岸的坦坦蕩蕩,則酷催討杭州玉泉觀魚,俗稱金魚池「鑿池為魚樂國,池周舍下,錦鱗數千頭。」看得三胞胎十分興奮,對餵魚的活動很是熱衷。
  圓明園西部的萬方安和,房屋建於湖中,形作卍字,冬暖夏涼,遙望彼岸奇花纈若綺繡。「那裡是你們皇瑪法喜歡的處哦。」
  海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又挑了一天,去游福海,那裡有蓬萊瑤台。這是雍正讓工匠在圓明園的東湖用嶙峋巨石堆砌成大小三島,象徵傳說中的蓬萊、瀛洲、方丈三仙山,島上建有殿閣亭台,望之若金堂五所,玉樓十二。
  「好大哦,這是大海嗎?」和徽微張著小嘴說道。
  弘歷輕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子道:「這裡水面確實開闊,不過比海可小太多了,以後有機會阿瑪帶你們去看海。」
  「它不是叫福海嗎?」怎麼不是海呢?和敬胖胖的小臉上滿是問號。
  雲珠趕忙把秦始皇派徐福率領千餘童男童女,出海東渡,替他尋仙境、求仙藥,以企長生不老的故事說了一遍。後才道:「這只是你皇瑪法按『徐福海中求』的寓意命名為『福海』,它實際上只是一個湖,並不是海,大海是無邊無際的,波瀾壯闊,美麗壯觀。」
  「那阿瑪我們什麼時候去看海呀?」
  「等你們長大。」弘歷為他們天真而嚮往的情態發笑,「不過這裡端午節有龍舟競渡過動,到時阿瑪可以先帶你們來看。」
  「哦,那端午節還要多久啊?」
  「端午節是五月初五,現在是二月二十三,嗯,還有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啊,那還有七十二天。」永璉曲指算了算嘟嘴說道,和敬和徽在一旁和聲歎道:「好久哦,阿瑪不能提前嗎?」
  弘歷大為吃驚,這三個小傢伙週歲也就兩年四個多月,知道一個月多少天也罷了,然能將日數不對整的月份日期累加計算,還沒算錯,是不是太聰慧了?
  見妻子一臉地淡定,他很快鎮定了下來,腹黑地拐著彎問他們一些問題,發現他們字已經會認很多了,其他相關的知識然也懂得不少,當下對雲珠的教育能力大感佩服。「你將他們教得很好。」
  「那當然,春和還有明亮可是我教過的。」雲珠不氣地瞟了他一眼,「等過了三月,我們給永璉他們種痘吧。」
  「會不會太小了?」
  「他們的身體很好,牛痘也比人痘安全多了,沒事的。」
  「那你安排吧。」坐在船舫裡,看著霞光下的福海,坐在窗邊望著粼光閃閃碧波萬頃的雲珠,還有企圖爬上窗去的三胞胎,弘歷忽然覺得歲月靜好,神仙眷侶也不外如是。
  韶光開令序,淑氣動芳年。良辰美景總是留不住,一閃即逝。
  三月三,上巳節剛過,雲珠就給三胞胎種了痘。聽到這個消息,高氏等人反應各異,卻都沒有說什麼,永璜早在五歲時已種過痘了,永璋及和寧還太小。珂里葉特.果新撫著腹部,眸光閃閃,半晌,那光芒才黯了下去,找不到機會,一切都是白瞎,福晉將二阿哥護得太緊了。
  四月中旬,珂里葉特.果新在請安的時候忽然暈倒,請了太醫一把脈,然有了約兩個多月的身孕。
  高露微銀牙暗咬,這大半年了,她未承過寵,烏喇那拉氏就更別提了,王爺連她的院子都未踏進半步,這珂里葉特氏這麼多年來無恩無寵地,這會兒懷孕是托了她們的福。
  「真是恭喜果新妹妹了。」
  珂里葉特.果新粉臉微紅,雙手護著肚子,眼中一片母性光輝,刺得高露微心頭發疼。她瞅了眼一臉羨慕的金籬,心想,自己是不是該幫幫金氏了?可是去年的事金氏也多少受了影響,並不怎麼得寵。
  「好了,珂里葉特格格有了身子是件大喜事,從明天起就不必再來請安了,好好養胎要緊。回頭我讓圖嬤嬤撥個小廚房給你,想吃什麼自己做。」雲珠說著打發了人去向皇上、熹貴妃報喜。
  沒想到啊,歷史上的四阿哥成了珂里葉特.果新的孩子,嗯,也不知性別會不會換。想到這裡,她有意無意地瞄了金籬一眼,這五阿哥會托生在誰的肚子裡?

點名簿 2016-6-17 17:00

163、韶光開令序(下)

  珂里葉特.果新懷孕的時間還是不錯的,雖然沒趕上什麼節慶日子可也沒湊上不好的事,雍正和弘歷淡淡地,熹貴妃象徵性賞了點東西,孩子還沒生出來呢。倒是對雲珠體貼孕婦的各種行為很是滿意,不管她對這個兒媳婦怎麼戒備,雲珠這個嫡妻做得還是不錯的,這些年,弘歷的兒子女兒一個個地出生,孫子孫女她是不缺了。
  當然了,如果能再生幾個嫡孫她更高興。
  她話裡話外這麼期盼著,雲珠只是玉靨含笑,「媳婦自是盼著能給額娘多生幾個孫兒,百子千孫最好了,到時煩得額娘都沒處兒躲清靜。」
  就算再生,也得再等一、兩年,不是為了穩固永璉的嫡長子的地位,而是三胞胎還在需要人照顧的年齡,她此時再生一個更幼小的出來,免不了顧此失彼,對孩子不好。
  熹貴妃樂了,「你這張巧嘴喲!」對著左右道,「我最看中的就是她胸懷大度,不像別個女人愛捻酸吃醋弄得家宅不寧。」
  雲珠笑而不語,她可說不出是熹貴妃教得好這種話來。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御膳廚房給祿嬪送去的吃食每隔七、八日、十來日便會有忌諱同吃的食物出現,它們或是在湯裡,或是夾在點心裡,因並非像盤菜一樣擺出來,並不容易察覺,祿嬪的身體本就虧得厲害,這麼經年累月地磨著,是越發地敗了。
  好在八阿哥弘哲得裕妃照看著養得還精神可愛,即便如此,他生下來至今見他皇阿瑪的次數一個手掌也不到。
  珂里葉特.果新的體質還是不錯的,懷孕滿三個月後開始恢復給雲珠請安,雲珠說了兩次,見她自己不願少了規矩,也就由她,只令她身邊的嬤嬤和宮女小心伺候。
  弘歷碰見過一兩次,覺得珂里葉特氏是個安守本份的,儘管依舊對她淡淡地,卻也沒那麼無視了。
  兩個側福晉,烏喇那拉氏形同軟禁,高氏備受冷落,其餘的幾個格格,珂里葉特氏有了身孕,富察氏和蘇氏有幼兒需要照顧,金籬盤算了一下,覺得這是自己爭寵的好機會,老天爺眷顧的話不定還能懷上孩子。
  想到這裡,便往高氏的金風院走去,有了高側福晉的幫助,她更有把握。
  「蘇妹妹也帶三阿哥來逛園子?」清晨,煦陽如金蝶,涼風徐徐,富察.芙靈阿抱著和寧在園子裡逛著,偶爾指著園中物什教著女兒念著,沒想到會碰上同樣抱著兒子出來逛的蘇寶柔。
  「是啊,沒想到會碰上姐姐,實在巧。」蘇寶柔笑容滿面,看著富察.芙靈阿懷裡的和寧讚道:「四格格長得真可愛,我瞧著像姐姐多些。」她根基淺,在乾西二所走的便是親和的路線。與富察氏珂里葉特氏更是有一種不須言語的默契,三人都是得罪死了高氏的人,自然不想著她那一方氣焰太過囂張。
  富察.芙靈阿仔細地看了看安靜坐在嬤嬤懷裡的永璋,道:「三阿哥也很乖巧。」
  蘇寶柔看著兒子瘦弱的模樣,眼眶不由有些發紅,想起湘雲心底一陣發恨。都是那個賤人,不僅讓她失了女兒,還害得永璋身子不甚強健……在王爺的這麼多兒女裡,看著就顯眼。不管真實的情況如何,她在王爺的心裡不會養育兒女的印象是落實了。「都是我這個額娘連累了他。」
  「什麼累不累的,母子一體,榮辱與共,我看三阿哥人也精神不少,趙太醫的醫術不凡,想必再過段時間三阿哥就會健康起來的。」
  蘇寶柔想到永璜,說道:「我不及姐姐。」
  富察.芙靈阿微微一笑,「女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不就是夫君跟兒女麼,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長大,娶妻嫁婿,生兒育女。其他的,什麼都是虛的。你瞧著那位現在風光,卻不知明年又是三年大選,到時這乾西二所不知又會多了幾個妹妹……」
  蘇寶柔若有所思。是啊,不過爭不爭寵,兒女都是首要的,只有兒女健康長大了才是地位穩固的根本,不然憑著自己漢軍旗的格格身份,又能有多大的寸進?!
  「要是那位也懷上了孩子呢?」王爺在外房她就敢打發人送點心湯水的,也不怕刺福晉的眼。蘇寶柔心中暗哼,卻不得不承認,金氏的方法還是有效果的,儘管過了兩天王爺便派人告訴金氏不要再送點心湯水到房,可他到後院時也免不了被半途偶遇的金氏截了去。
  「那不是更好麼?多了她,正好能分擔些注意力。」柿子通常挑軟的捏,後宮向來不少心懷嫉恨的女人,金氏不過一個包衣旗出身的格格,她若將孩子抱給高氏養還好,沒有那就等著被人踩吧。
  「姐姐莫非忘了還有高側福晉。」那可不是省油的燈,還有烏喇那拉氏。蘇寶柔溫婉的眼睛微瞇,不管湘雲是烏喇那拉氏的人還是高氏的人,總之,跟她們倆個脫不了關係,害女之仇不能不報。
  她現在還能趁著烏喇那拉氏被軟禁在流湘院而指使奴才去糟蹋她以解心頭之恨,可對於高氏,除了口頭上刺她幾句,蘇寶柔心知自己還沒有動她的能力。
  「那也要看我們這位側福晉有沒有命養。」富察.芙靈阿淡淡地說著。打蛇不死,後患無窮,自從雍正十年的刺殺事件沒能一舉除掉高氏反而讓她以腹中胎兒為代價坐上了側福晉的位子,她就一直在防著高氏,沒想到一直沒什麼大動作的高氏是直接瞄上了福晉。這樣的女人要是真稱了她的意,她和自己的兒女還能有活路嗎?兩人從毓慶宮一路鬥到現代,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高氏,那就絕對是個有仇報仇且百倍還之的人,她們害得她落了胎不說,還從此難以受孕,怎麼可能會輕輕揭過。
  蘇寶柔一怔,琢磨了半晌也不知她這話的意思,難道是指福晉不會輕易放過兩位側福晉?那之前乾西二所的大清理又是怎麼一回事?只是餐前小菜?
  見蘇寶柔目光似是看向正院,富察.芙靈阿哪裡不知她在想什麼,心中哧笑一聲,這蘇寶柔畢竟不是大家族裡出身,還不明白,在這宮裡最容不得高氏擁有兒子的其實並非福晉而是王爺啊。
  對皇家來說,高家就是得力家生的奴才,這樣的奴才一旦有了高家血脈的小主子你說他盡心的對象是王爺還是小主子?一旦二者利益衝突他會選擇誰?
  可見高氏有子不僅是對嫡妻嫡子有威脅,就是對王爺自己也是個威脅。高氏不能生育,王爺就是給她再多的榮寵再高的位份,那又怎樣呢,還不是什麼時候想收回就收回?還能讓高家繼續為國盡忠為皇家賣命。
  所以說,高露微不能生孕絕對是順了皇上和王爺的心思的,就算王爺知道了當初高露微落胎有她和蘇氏的一推之功,他也不會替她追究的。
  「而且,」富察.芙靈阿捻了朵開得正艷的石榴花放到女兒的小手裡,「眼前的敵手固然要緊,後來敵軍更加要防。」
  一代新人換舊人,她們總有一天會青春不再容顏老去,怎麼跟新人爭?唯有孩子,才是她們這些「老人」穩壓「新人」的法寶,就算將來,那些嬌媚青春的美人也有機會誕下王爺的子嗣,可她們的孩子也都長大成人,能上朝辦差為他們的皇瑪法、阿瑪分憂解勞,她們有孩子孝敬,能含飴弄孫,也不算老寂於宮中了。
  孩子,才是一切!
  富察.芙靈阿與蘇寶柔有了默契,見福晉不理會金氏的獻媚邀寵便宜也默然無視了她的行為,只更用心地照顧膝下的孩子,在弘歷到自己院子時更多地讓孩子與他相處,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即便有了對比,一開始沒那麼喜愛,可畢竟血緣天性,慢慢地,也有了感情。
  雲珠和弘歷對她們的表現很是滿意。對雲珠來講,後院的女人多少不是問題,但至少要有幾個能讓她省心,讓她可以用,庶子庶女也得有幾個讓她拿得出手給人看,個個都養得跟弱雞似的半途夭折了算怎麼一回事?!弘歷也是,後院的女人對他來說除了牽制平衡朝堂和生育子嗣之外,也就只有解悶發洩的作用了,只要不威脅到雲珠和永璉他們的地位,他樂得看她們做戲。
  說起來,他的嫡子還是太少了。
  嫡子少庶子多也不好,萬一養成了群狼噬虎之局就不妙了。弘歷一點也不希望自己即位後面臨著聖祖爺當年的困境,諸子奪嫡。
  後院不能一塊鐵板,他對目前的局勢很滿意,對富察氏和蘇氏的有分寸也頗滿意,不介意抬舉她們幾分,刺刺高氏金氏的眼,不能讓她們光吃飯不做事嘛,偶爾替雲珠擋一些小麻煩是必須的……如果雲珠不再生的話,讓永璜跟永璋成為永璉的助力也不錯。
  ——某人空閒的時候還是很會未雨綢繆的。
  五月五日天晴朗,福海邊上帝妃儀仗凜凜,綵棚下龍案桌椅、瓜果點心皆備,嬪以上的品級的宮妃都得以出來觀看今年的龍舟競渡。
  當今什麼都好,就是舉行大型的娛樂活動少了些,尤其是前些年,什麼龍舟競渡、冰嬉、放花燈……根本就不可能見到。
  所以熹貴妃和裕妃她們是十分地興致勃勃,完全不知今年有這一出是靠了去年大清水師揚威的功勞及四月裡某天皇帝興致突來游御花園時碰到某包子在背《競渡歌》時起的意。
  那麼長的一首《競渡歌》,一個才三歲的小娃娃就能朗朗上口,背得十分流利,一問,小包子然還是弘歷唯一的嫡子,雍正頓時有發現璞玉的驚喜。
  問怎麼在背這首《競渡歌》呀?
  小包子有條有理地將他阿瑪帶他們游福海時的承諾說出來了,完了還問他皇瑪法:「皇瑪法也看過賽龍舟嗎?」
  雍正看過賽龍舟,可那也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看過。」雍正將小娃娃抱了起來,走到亭裡,「永璉想看嗎?」他發現小包子說起話來有板有眼,很有自己的風範。
  「想。」永璉嗅了嗅皇瑪法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龍涎香,覺得不討厭,便安心地坐在他懷裡,道:「棹影斡波飛萬劍,鼓聲劈浪鳴千雷。額娘說龍舟競渡很壯觀,很熱血。」
  很壯觀?很熱血?雍正為他的形容詞發笑,小孩子什麼也不懂,只知道照著大人說。想想,自己也很久沒辦一次家族活動了,不如就趁這次端午節帶兒子女兒孫子孫女們一起去看看吧,龍舟競渡,不錯。
  於是,便有了今天這一出。
  「皇瑪嬤,那條紅色的龍好厲害啊,你看到了沒有?」
  「看到了看到了。」熹貴妃眉開眼笑地應著,「乖乖坐著,不要亂動哦。」
  「嗯,皇瑪嬤,你渴不渴?喝酸梅湯。」和敬將桌子上的冰鎮酸梅湯端給熹貴妃。
  「哎,真乖。」接過酸梅湯,喝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帶著冰涼,遍體的燥意頓時去了大半。摸了摸小孫女蘋果似的臉蛋,那眼睛亮晶晶地,小嘴巴粉粉地,真可愛。無疑,三胞胎裡最讓熹貴妃看重的是嫡孫永璉,可最教她喜愛的卻是性子最為活潑的和敬了,真真是應了那句會鬧的孩子有人疼。
  三十幾條顏色各異、龍首高昂的細長龍舟經過幾回淘汰賽,最終決出前三名。
  划船的都是八旗裡十六歲至二十六歲的年青人,划水時的那個汗水飆揚吼聲震天,和著震天響的鼓聲鑼聲,確實讓觀看者忍不住熱血沸騰跟著吼個不停。
  永璉坐在雍正身邊,對爭相浮水劈浪直逼標旗的龍舟那漿拍浩蕩的氣魄感到驚奇和喜歡,眼睛亮亮地看得一眨不眨,明明很是興奮,卻沒有一般小孩子的手舞足蹈,可見自制力極好,言行舉止已很有皇家風範。
  雍正看得很滿意。這也有他教育的結果,這一個月來,他一有空閒就讓人去接了永璉到養心殿,祖孫倆慢慢地熟稔了起來。小孩子最愛模仿,次數多了,神態越發像他這個皇瑪法。
  弘歷察覺了對雲珠道:「永璉怎麼不像我反而像皇父呢?」
  「我覺得你的風采類聖祖爺多過於皇上,永璉像他皇瑪法多過於他阿瑪豈不正常?」雲珠淺笑。
  「有道理。」他點了點頭,看來自己只能期望於自己的孫子了。
  「啊!」遠處的尖叫聲傳來。
  「怎麼了?」雲珠將手上的水果放了回去,左岸邊一百來米的遠處正聚集了不少人,在呼喊著什麼。
  弘歷眉宇微蹙,「你在這坐著,我去看看。」
  雲珠看了看身邊的和徽,點了點頭。




164、在劫(一)

雲珠覺得皇宮跟各處行宮別院的住著挺舒服的,這些地方,都是經過了精密的風水堪輿,和建築、佈局相得益彰,龍氣氤氳,久住能涵養性情,鬼神不近,對她修煉神魂不僅提供了安全的處所,對玉蘭樹這種天生有鎮壓、轉化氣運功能的先天靈根和大清皇朝龍脈氣運更是雙贏的事。
福海的這一片岸地兒,右邊過去是五阿哥弘晝和五福晉及諸位皇子公主觀看賽龍舟的位子,左邊就是皇帝和後宮的嬪妃們,再延開去就是幾位親王府上的親眷……雖然在圓明園規矩不比在宮中嚴謹,可是到處走動也不是她該做的,拍了拍扭動著小身子的和徽,雲珠將精神力放了出去,知道小女兒必是感應到了姐姐哥哥有什麼異動才會這麼不安。
首先看的是和敬跟永璉,好好地被雍正和熹貴妃拘在身邊呢,跟前有人正在回話,她不必仔細聽,罩著這一片的精神力已將鬧轟處的景象傳到了她腦海。
原來是綬恩弘昆幾個小子看賽龍舟太過臨近湖邊,玩鬧時不小心被擠下了水。
綬恩小時候溺過水,後來被弘皎押著跟弘曉一起學泅水,這次侍衛還沒趕上來救人他已托著弘昆浮出了水面。
看著雍容淡定慣了的履親王福晉又氣又惱地打了兒子幾下屁股,雲珠忍俊不住地彎了彎唇,弘昆現在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這兩年可有的堂姐操心了。不過這麼生氣勃勃的孩子總比瘦弱安靜更讓人安心。
「沒事,幾個小子看龍舟太興奮推搡時擠下了水。」弘歷一會兒就趕了回來,雲珠親自將溫涼的茶碗端給他,含笑看著他一飲而盡。
雲珠笑了笑,前世大學同宿舍的一個同學是揚江人,聚在一起講鬼故事時就說起過家鄉端午節賽龍舟的熱鬧,還說小時候每年端午賽龍舟總會有人淹死,市井間總有傳言,是往年淹死的水鬼找替死鬼來著……
「阿瑪香香。」弘歷正待重新抱起和徽時,和徽掙了掙嘟嘴道。
三胞胎跟雲珠一樣不喜各色各樣的熏香,尤其是和徽對太過濃郁的花粉香極不喜,小鼻子又特靈,弘歷聽她這話一時也不覺什麼,雲珠卻是心中一動,一股極危險的感覺攫住了心房般,順口就問:「和徽,剛才阿瑪沒走前身上香不香?」
這一留心,果然從弘歷身上聞到一股香味,並不是經常聞到的花香,彷彿是很多種揉雜在一起,幽幽地,帶了點刺鼻卻不濃郁。
「不香。」皺著小鼻子的和徽開始從弘歷懷裡往外探出身子湊到雲珠這邊。
弘歷一怔。
「方纔跟什麼人接觸了?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雲珠推了推他,低聲道:「快去皇阿瑪那兒,問問永璉……如果不對,趕快更衣。方才落水的,除了綬恩、弘昆還有哪個?」
「十五叔家的弘富和弘皙的一個兒子……」剛才並沒有接觸到別的女人,弘歷眉宇微蹙,難道弘皙又想搞什麼事兒來?真這樣讓雲珠回杏花春館也不大安全了。他復起身,將和徽塞進雲珠懷裡,「你小心行事,我去皇阿瑪那兒看看。」
旁邊的五福晉正剝著荔枝,見弘歷又往皇帝那兒走去,胳膊肘兒蹭了下弘晝,道:「四哥怎麼又往皇阿瑪那兒去了?」
弘晝捉住她的手,將她剝好的荔枝一口吞進嘴裡,轉頭看著福海裡的飛舟道:「又有什麼事吧,四哥就是操心的命。」
突然覺得有些東西在扯自己的袍子,低頭一看,是和徽,高興地抱起她道:「小和徽,怎麼來五叔這裡?」
「五叔身上也香香。」和徽哧溜地滑下地幾步朝雲珠那兒撲去,將自己的發現跟雲珠報告:「額娘,五叔身上也香香。」
五福晉笑嘻嘻地看著和徽,聽了她這兩邊的話挑了下眉,見雲珠低聲在和徽耳邊說了什麼,又覷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動,便朝和徽招了招手,「和徽,過來五嬸這裡。」
和徽三頭身的小娃娃,大人幾步遠的距離她要左搖右晃個十幾步,可愛得令人發笑。她偎到五福晉身邊,咬了她餵過來的李子,酸得兩眼成了縫兒,「啪」地一聲又將那小塊李子肉吐了出來,逗得五福晉直發笑,雲珠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李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從來不給三胞胎吃的。
「五嬸,額娘說五叔身上被人灑了一種花粉。」吧吧地飲了一口五福晉良心發現端過來的酸梅湯,和徽細聲說完又邁著小短腿跑回了雲珠身邊。
五福晉一愣,若無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碗,佯做親密地與弘晝耳語了幾句,弘晝聽完,臉色不定地朝皇帝裕妃他們那兒看了看,招來侍衛低聲吩咐了兩句,帶著小太監離了位子。
雍正那兒,弘歷知道雍正和熹貴妃裕妃幾人身上並無異狀後放心地回去更衣,接下來的查探防範也用不著他操心。
雍正從皇子到皇帝風風雨雨幾十年什麼陰謀手段沒見過,三言兩語明瞭後打發了弘歷,自己吩咐了蘇培盛幾句,暗中讓粘桿處及暗衛的人緊緊把住了圓明園各處,又藉故召了怡親王幾人到跟前,從永璉口中知道他們身上也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後稍放了心,讓他們自己回去警戒著。
——其實他更想將幾個弟弟拘在身邊保護,奈何整個福海岸邊被宗親和八旗勳貴圍了個滿,他們都有家眷在,不可能光顧自己。
雲珠不好讓人永璉和敬抱回自己身邊,只好自己抱了和徽過去,正好能看個頒獎典禮。
最後奪標的前三名分別是刷了紅首黃尾、黃首白尾、綠首黑尾的三艘龍舟,划舟的年青人都是從八旗裡挑出來後抽籤集到一起的,並不拘泥於哪一旗的人,考驗的划舟人的臂力及合作精神。
雍正分別召見了他們,在他們下跪行禮後將預備好的賞金髮了下去,又勉勵了他們一番。
等他們退下後,遠遠地還能聽到他們的歡呼聲。眼底不由也染了幾分欣悅之色,正想起駕回萬方安和,忽然聽到一陣「嗡嗡嗡」的響聲,眾人尋聲一看,不由臉色大變:是蜂群!
好毒的計策!雲珠眼睛極為銳利,遠遠地就看清了群蜂的模樣,個頭小,蜂翼呈淡金黃色,腹部纏繞著黃黑相間的花紋,腹部最末端呈赤紅色且向外延伸如蠍子倒鉤,這是赤尾蜂,在所有蜂種中以飛行速度快、飛行靈活,性子溫馴著稱,但前提是沒有人刻意操縱,如果有有特意培養,再溫馴的蜂也能殺死人的!蜂尾含有劇毒,中針處灼熱無比,處理妥當的話不會死人,可一隻蜂蟄不死人,幾十隻呢?
「快,將人群散開!」她突然想到了疏忽之處,要引得蜂群攻擊並不一定要將香引下到皇帝身上,他身邊的嬪妃也是可以的,只要引起了蜂群的攻擊,旁邊的人總會受到波及的。
她這話說得慢了些,陪同皇帝前來觀看賽龍舟的嬪妃們早一個個尖叫著往皇帝這裡湧來!
不過御前侍衛也不是吃素的,機靈地將皇帝圍到了中間,護軍營的人也凜然環顧著四周擺出了隨時迎接襲擊的準備。其他各處,有幾個親王郡王指揮鎮著倒也沒亂成一窩蜂,而是有秩序地撤退著。
雲珠精神力放大到整個圓明園,發現園中沿途的護軍營及包衣營保衛絲毫不亂,心中大定。
轉眼蜂群襲至,雲珠早早就抓了條三尺見方的桌披擋在了三胞胎前面,幾個奶嬤嬤各抱三胞胎,素問靈樞護在兩邊,她們並沒有跟熹貴妃裕妃等人混在一起,而是站到了邊沿靠近一株柏樹邊,嚴陣以待。
弘晝不知什麼時候回來與弘歷一起分別護在雍正左右,兩人也跟雲珠一樣,早早就選了應對的武器——不知哪裡扯來的圍著案桌的幃子跟彩旗布面。
「啊!」鋪天蓋地的赤尾蜂直衝著這邊,幾乎是立即的,宮女嬪妃個個嚇得亂鑽亂竄,可能是心理作用,更有不少不理御前侍衛的阻擋,拚命往皇帝身邊擠。弘歷揮動手中的幃子,旋舞起來,呼呼的風聲及幃布上強勁的力道,將飛近的赤尾蜂掃落不少。弘晝也有樣學樣,時不時地將飛到裕妃她們跟前的幾隻赤尾蜂給拍掃掉。
素問靈樞兩人練了《無相功》已兩年有多,一見有蜂飛近便出掌拍出,力道精準也沒浪費,表現很鎮定,護住幾人綽綽有餘。雲珠擔心除了蜂群還有什麼襲擊手段不敢太過耗用身上的靈氣,精神力更是關鍵時刻的保命對抗手段,也不敢拿出來用,不然布下一個罩擋住蜂群還是可以的。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可不是一個女人出頭的時候,她只能守拙了。
「救命,啊,走開!」
「好痛,救命……」
不知哪個嬪妃身邊的女官上半身幾乎釘滿了赤尾蜂,她雙手亂舞了一陣,叫了兩聲就「叭」地一聲倒在了地上,旁邊的人被這一幕給嚇呆了,遂即尖叫了起來,四下逃開,那些赤尾蜂沒了主要目標,卻未放過這些人,也跟著「嗡嗡嗡」地四下盤旋,逮到人就蟄了上去,不少人都中了針,尖叫著又拍又打,更有的被幾隻一同蟄上,嚇得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不好,也不知哪個奴才身上也被下了藥!」弘歷和弘晝對視了一眼,更護著雍正離這些宮女太監遠了些,對圍在外圈的御前侍衛道:「不要讓人靠近。」
雍正看得目赤不已,要不是護軍營將士和御前侍衛還摒住了氣護著他們這一片,整個皇家體面全丟光了!
「啊,我不要死——」一個宮女涕淚肆橫跌跌撞撞地往這邊跑來,身後跟著一群赤尾蜂,熹貴妃等人雖然養尊處優多年養出了淡定的氣韻,可畢竟還是個女人,面對這種蜂蟲的襲擊是下意識地害怕,頓時擠成了一堆,特別是看到幾個御前侍衛也只顧著保護皇帝跟她們身上被叮了好幾處,那蜂還在往裡飛來……那哽在喉嚨的聲音立即放了開來。
雍正和弘歷聽得眉頭一皺,也不知聲音會不會吸引蜂群,可是這些嬪妃身上熏的香及臉上撲的胭脂香粉是肯定會引來蜂蝶的……
「啊,快趕走它!」熹貴妃見雲珠這邊清清爽爽的,嚇得往她們那裡撲去,胡亂揮舞的手很快就被一隻赤尾蜂蟄了一下,痛得她立即將手縮回懷裡,另一隻手不住地拍打著手背上的蜂,倒是很快將那蜂給掃到了地上,卻顧頭不顧尾地被另一隻蜂在臉脖上蟄了一針,痛得她淚流滿面,旁邊的春蘭春蕙急忙幫她掃開幾隻飛過來的蜂,卻也被蟄了兩口。
裕妃和容貴人也被蟄了一下。
只有顧嬪,身上似乎戴了防蚊蟲的香囊,倖免於難。
「不要用火,去取那些插在湖邊的旗桿,直接用旗面扇!」赤尾蜂個小,用力一拍一扇,幾乎就會被震暈,點火及煙熏在這種寬闊的場地沒什麼用處。雍正冷靜地喊道,趕過來的護衛們聽到皇帝的話也慢慢地冷靜下來,三兩一隊地組合起來滅蜂。
小半個時辰過去,赤尾蜂群已被消滅打散得差不多,雲珠見熹貴妃一邊臉上腫得跟個豬頭似地吃了一驚,而裕妃等人也多多少少被蟄了一兩下,致命倒不至於,只是傷口火辣辣地刺痛難忍,便對她們身邊的女官道:「太醫還有一會兒才能趕到,就算趕到了這麼多人也忙不過來,你們先去找些皂水或食醋、糖水來先清洗傷口,再想辦法祛毒,唔,紫花丁地、半邊蓮、七葉一枝花、蒲公英這些搗爛了可以外敷,大蒜、生薑針也可以塗抹傷口。」
「奴婢幾個去備皂水和食醋。」兩個女官站了出來,一個是春蘭,一個是裕妃身邊的錦鷺。
「奴婢等去尋藥。」又有幾個宮女站了出來,並很快組隊在附近尋找這幾種草藥。紫花丁地喜半陰的環境和濕潤的土壤,這福海附近就長了不少,又加上四、五月是它的花期,很容易尋找。
雲珠讓春蕙等小心將熹貴妃她們傷口處的蜂針挑出來,又讓人拿了帕子浸冷了給她們敷上。她們傷口少,只是傷處潮紅、腫脹,感到刺痛和搔癢,而那些被赤尾蜂蜂蟄了多處的人有的已出現了發熱、頭痛、噁心嘔吐、痙攣、昏迷的現象,更有兩三個已經死亡。
消息一傳開,立即引起騷動,不過有皇帝鎮在那兒,倒也沒亂起來。
雍正臉沉如水,他的左手上也被蟄了一下,不嚴重,不過一想到若非事先察覺提防,說不定自己會受更重的傷——想到之前那個最先慘死的女官,萬一她就在自己身邊,說不定自己也會受累身死,還是死得極不光彩、極沒臉面的那種。而且,弘歷弘晝身上早早就被下了引蜂花粉,幕後之人這是想絕了自己年長的皇子繼承大統的希望……心思之狠毒可見一斑。




165、在劫(二)

「姐姐,沒事吧?」傅恆抽空從皇帝那邊跑了過來,確定姐姐和外甥沒被蜂群蜇到,心頭大安,當下抽了一隊人給雲珠,讓她調用。「這不行,我這兒有內監和宮女,不缺人使。」雲珠瞅了他一眼,見他身上除了汗漬也沒什麼傷,心中也是一定,「你們都是得用的,這種時候更該護在在皇上身邊。」去年御花園事件還不遠呢,她這會兒出手指揮起內禁衛可不是將話柄遞給別人麼。傅恆笑道:「姐姐放心,是皇上吩咐的,他說小阿哥和小格格們不好在這兒久待,讓他們護著先回去呢。」雲珠遠遠看到弘歷朝這兒瞥了一眼,點點頭,「那行。你快回去吧。」傅恆又回了皇帝那兒,雲珠正打算轉身交待幾位嬤嬤,就見五公主端著個淚包臉挪到這邊,後面還跟著福惠。
「嗚嗚……」「怎麼了?」幾個年紀還小的皇子公主還是要照顧的,靠受了傷的熹貴妃裕妃她們肯定是不行的,雲珠四下一看,其她的公主都驚白著小臉偎在自己的母親身邊,顯然是不需她費心了。福惠道:「四嫂,芷馨的手受傷了!」雲珠一看嚇了一跳,芷馨整只右手都成了血掌了!對於這個甫出生便沒了生母被自己養育了近一年的五公主雲珠的感情自是比後面的幾位公主更深些,而且後來芷馨雖然交給了齊妃撫養,可齊妃對她的態度在芷馨每每見到雲珠就格外粘乎的表現後也漸漸地淡了下來,何況後來還得知了她的兒子弘時並未死去,她的一腔母愛與感情就更加放到了思念兒子上頭了。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雲珠對福惠、芷馨比較照顧也是常理,再說,他們都是沒親娘照顧的孩子,不然這種時候也不會身邊沒幾個奴才護衛捨命相護,不管是出於本心又或者是做給雍正看,雲珠都樂意多照顧他們一些。
「你們身邊的嬤嬤和宮女呢?」雲珠拿出帕子,吩咐人抬了清水來,抬起她受傷的右手輕輕給她擦拭傷口,見只是掌心被沙石磨破了皮,一開始血珠沁得猛了才看起來有些可怕,傷口卻是不深的。芷馨眨了下紅潤的眼,道:「秋嬤嬤暈過去了,其他的人都跑了,芷馨被撞倒了。」福惠抿著嘴道:「五妹不知被哪個奴才給撞倒了。」這種事他小時候也沒少經歷,宮裡的奴才慣會跟紅頂白,對於不受寵又沒有母妃可依的皇子公主,他們不趁機剋扣、踩低你算好的了,想他們投靠維護不費心謀劃是不可能得到的。這紫禁城的奴才與別處不同,若他們認為你是個好拿捏的,很快就會蹬鼻子上臉,有恃無恐,所以當主子的頭一件事就是將底下的奴才震懾住了,不然以後都沒安生日子過。這個幾乎每個皇子皇孫都會經歷到,早晚的問題,只有大清的公主,得寵的、敢於站出來懲治奴才的實在少,而性子養得溫和懦弱的又太多。雲珠心中早預料到,只是看著她核桃般紅腫的眼睛心下還是一陣不舒服,今天還是芷馨的生日呢,永璜好歹還有她母親護著,而同在「惡日」出生的芷馨則什麼都沒有。
給她塗上素問帶回來的藥,綁上乾淨的細棉布條,「好了,只是破了皮,沒什麼大礙,今天是你的生辰,等下跟四嫂四杏花春館,四嫂給你下碗壽麵吃。」「可以嗎?」她眼睛一亮。「嗯。」雲珠摸了摸她的頭,對福惠道:「等一下六弟也來吧。」「好。」福惠笑眼彎彎地逗起一邊的三胞胎,知道他們都沒事心情也好了不少。「四嫂,這邊沒什麼事了,我去皇阿瑪那兒看看。」即使知道皇父無恙,他也得去部候一聲。「去吧……啊,等等。」雲珠將一盒未曾用過的藥膏拿給福惠,「這對蟲子叮咬有些奇效,你拿給皇阿瑪。記著,不須多用,只在傷口處抹上薄薄的一層就夠了。」「是。」福惠知道有了這個東西他才有話說,不然拖了這麼久才去關心皇父安慰免不了有心人挑撥。這時靈樞也讓人處理完了秋嬤嬤的傷勢,被赤尾蜂蜇了好幾下,還在同一處地方,毒性強了些,治理起來有些麻煩,不過沒有生命危險。雲珠對芷馨道:「你先跟和敬他們回杏花春館好不好?四嫂還要留下處理事情,肚子餓的話讓嬤嬤她們先給你們備膳……」
芷馨看了看還昏迷著的秋嬤嬤和其他受了傷的宮人,問道:「是要等太醫們治病嗎?」「芷馨真聰明。」有限的幾個太醫都醫治貴人去了,這些宮人若沒有先處理好傷口只怕會有不少人死掉,不管怎麼說,熹貴妃和裕妃幾個受了傷,這安撫的責任就落到了她頭上。「跟五姑姑先回去,乖乖地。」給三胞胎一人一個吻,雲珠對他們的乖巧的表現很是高興。送走芷馨和三胞胎,雲珠讓素問和靈樞帶著幾隊沒受傷的宮女太監,分為清洗傷口的,采、島藥膏的……有條理地安置受傷的宮人,等待太醫院熬解毒湯藥來,自己則找了沒受傷的履親王福晉莊親王福晉怡親王福晉幫忙,將受傷的女眷送到專門的太醫那兒處理傷口、沒受傷的趕緊先護送回府,出入人員及傷員也都做了登記……這麼一番分流處理刪減下來,不到半個時辰,場面便沒再那麼亂了。這一次蜂群來襲,不少護軍營的將士和宗親都受了傷,雍正做為皇帝各方面都要照顧到,弘歷弘晝也要留下協理,哪些人受傷嚴重,哪些將士表現出色、救駕有功,哪些貪生怕死……這些都要心裡有數。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子,關鍵時刻丟下宗親將士自己躲回宮中休息,會遭人腹誹鄙視的,再者,今天的事本就是衝著皇帝
回了萬方安和即便是這些年身子骨大好的雍正也有些吃不消,揮退了御膳房備好的晚膳,他只想洗去一身的汗膩和疲憊。出了浴池,見蘇培盛在外頭徘徊,他慵然道:「下去歇著吧,今天你也跟了一天了。」「皇上體恤,奴才一會兒就去歇著。」蘇培盛一臉感動地躬身道,「四福晉做了貓耳朵湯,皇上是否用用?」唔,雲珠做的?「端上來吧。」湯麵的話還不錯。……「王爺,奴才等只在園外不遠的地方找到了這具屍體。」弘歷看著被刺了個透心涼的中年男子,他臉上已經匕刃劃花無法辨認原來的模樣,問:「死亡時間可對得上?」這樣的屍體要查起來可就大費功夫了。「據推測正是蜂群放出後不久」「去查,看看京城或城郊有哪些養蜂人失蹤的。」他就不信查不出來,養蜂可不是什麼動靜小的事,多多少少總會有痕跡留下的。「是。」人退下後,弘歷才轉身對傅恆道:「圓明園現在的佈置怎樣?」
「外鬆內緊。」傅恆言簡意賅,真正掌著護軍營的是皇帝的人,不過以他的出身和如今的身份對這些佈置自是瞭如指掌了。半晌,又道:「奴才覺得這事其實很容易辦,盯緊鄭家莊就可以了。」弘歷軒眉一挑,「理親王剛剛可是夭折了一個兒子。」傅恆不以為然,「理親王有近二十個兒子,死的那個不過是個妾生的。」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珍視孩子的生命,尤其是庶子。能用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兒性命引開帝王的懷疑,理親王並不是做不出來。只有他有謀刺皇帝皇子的動機。而所謂的「反清復明紅花會」「白蓮教」等,也只敢在天南地北的地方撲騰幾下罷了,京城這地兒他們還不敢來鬧。不得不說,雍正上台後對於人口戶籍的普查核實,很大程度打擊了犯罪份子的流躥活動。唇邊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弘歷撫著手上碧瑩瑩的扳指道:「我也這麼想,不過皇父在的一天恐怕都不會對他動手了。」早年登基時處理太多兄弟宗親了,晚年再清理,難免留下不容人的罵名。「將他的爪牙拔光就行了。」
弘歷笑開,「也只能如此了。」等自己登極,弘皙還不識相的話再動手不遲。這人就是個死心眼的,明明天下都由他皇父坐穩了還老想著恢復昔日榮光,什麼嫡脈正統?他二伯或許是嫡出,可他弘皙算什麼嫡脈?呸!「真的是他嗎?這麼喪心病狂,連自己的孩子都能捨出來,我怕他會有後招。」剪除他的羽翼,這些年他們父子配合無間也沒少做,就怕弘皙承受不了孤注一擲,鬧大了,這皇家的面上也不好看,還會給後代子孫留下不好的榜樣。「他的後招還少嗎?」傅恆嗤笑。弘歷無奈,確實不少,他少年在宮中的絆子大多是這位堂兄給的,成為皇子後年年歲歲所受到的暗殺、陷害也十有是這位郡王(現在親王)指使的……實在是招數頻繁。「你說他怎麼盡培養這些死士呢。」不成功便成仁,害他想捉他把柄也不容易。傅恆歎道:「鄭家莊的地理位置太方便了。」而且,就算他不想將精力花在這上邊那花哪裡呢?皇上也不讓他參與朝政,理親王唯一的作用也不過是逢年過節或遇國家大典時出來當當擺設罷了。

點名簿 2016-6-17 17:00

166、在劫(三)

夜色淡涼,瑩月當空。
天子一怒,不說伏屍百萬,卻也是令人心驚膽戰的。端午節當年因蜂群襲擊死了幾個奴才後,不過兩天,御前失儀、衝撞主子、還有危急關頭棄主奔逃……等罪名下來,又杖殺了不少奴才,這是對內。對外,端午節那天的蜂群來襲被當成了意外處理,只是與理親王弘皙走得近的一些宗室阿哥有幾個被糾了點錯降爵解職。
如恆親王長子弘升,這人自雍正四年被皇帝革了世子爵後便一直與弘皙走得較近,本來還保留了個貝勒爵的,這下被捋成了不入八分鎮國公,連降四級,原來管著火器營的一點差事也被解除,身上光掛著個正黃旗滿洲副都統的銜。另一個則是弘昌,從貝子降到了不入八分輔國公,也是連跌四級,這是自一月份他嫡妻納喇氏病逝後他所受到的最大打擊。莊親王長子弘普雖然還管著鑲藍旗滿洲都統事,但貝子的爵位卻被降了一級,成了奉恩鎮國公。
並有一個侍衛四保也被革了職,這是九弟允□的第七子,在康熙六十一年九月過繼給了尼雅哈(太祖十六子費所果曾孫),自允□去後這個過繼了出去的兒子跟弘皙往來密切……可笑的是,這個弘皙明面上的死忠追隨者的父親在奪嫡時期跟太子是敵對陣營。
這個人一出事,很多不知究裡的宗親也明白了,端午節那出跟理親王弘皙脫不了干係,前頭那幾個之所以會被降爵那是皇上在敲山震虎呢。
回府後,弘升陰沉著臉對前來探望他的恆親王道:「你總是勸我收斂脾氣,可是你看,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他也不會放過我的。不入八分鎮國公,爺稀罕嗎?!」他連連冷笑。
恆親王近年病體衰弱,唯一擔心的便是這個長子,見他仍不悔改,大為頭痛。「這一次可不光你一人受累,你自以為聰明,卻沒看清楚,這並不是你們做不做的問題,而是皇上要削弘皙勢力的決心,你再跟他摻和到一塊,早晚走上弘時的舊路。」他壓低聲音道。
弘升一窒。是啊,皇上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下如此狠手了,他又如何能存僥倖。但心中有股不屈的氣焰反而燒了上來,恨道:「他是皇帝自然愛如何就如何了。」
恆親王氣極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以為你是誰?不過一個親王長子,是建了不世功勳了,還是有了救駕之功,竟妄想著皇上對你另眼相看,心存顧慮?!」
紅著眼喘了兩聲,弘升狼狽地轉過頭,「我沒這樣想!」
「你就是這樣想!你覺得自己了不起,覺得自己有著滿腹的才幹不得施展,你覺得跟著弘皙……他將來會封你為鐵帽子王!」
即便心裡真這麼覺得,可在父親嘲諷的眼光下,弘升突然覺得,自己的自高自大其實也只能騙騙自己。可是,當年聖祖爺在時,自己是他老人家親封的親王世子,現在呢,每個人都瞧不起自己,看自己的眼光像看笑話!他能理解弘皙的野心,真的,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特別是他們這些龍子龍孫,誰又輸了誰了?憑什麼有的人高高在上,有的人卻要沉下為泥?!
「不管我怎麼想,我沒有犯錯卻被降爵這是事實!」
「誰說你沒錯!你、弘昌、弘普,你們的罪名就是『結黨』!皇上『連坐』處置不對嗎?!」恆親王性子敦厚無爭卻不代表他沒心機手段,事實上能從聖祖末年奪嫡風波頂著親王帽子一路平安走來的人裡就沒一個簡單的,他恨鐵不成鋼地道:「不要把所有的宗親當成傻瓜,你應該慶幸端午群蜂襲擊的事沒造成太大的傷亡,否則,難平宗室憤怒!」
那天觀看龍舟競渡的孩子兩、三歲的不少,這樣的幼兒若是被幾隻赤尾蜂蟄上,即便能保住性命,只怕也要遭大罪。愛新覺羅家每年從不缺少夭折的孩子,而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最痛恨的也是朝子嗣下黑手。更何況,端午那天帝王嬪妃御臨福海,十來年難得一見的盛大龍舟賽區,多少宗室親王郡王和福晉也都去湊熱鬧……弘皙這是將所有人的性命都置之不顧了。
「這是他幹的?!」弘升有些吃驚,「他家的小十五不也是那天——」自己一妻三妾,大婚到現在也二十來年了,只得了三個兒子,前幾年次子一個急病夭折,嫡子如今才六歲,深感子嗣艱難單薄,對兒子面上威嚴實則心中痛愛,難以相信竟有人狠得下心拿兒子去做局中棄子。
「所以說他是心狠手辣,親人的性命從來不在他眼裡。」恆親王無視他一臉地震驚,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這位侄子在當年二哥被廢後就迅速成長了不少,這些年也沒白過,越發地進益了。」
說著站了起來,「你阿瑪我也沒多久好活了,不介意早些分家,想過安生日子,就乖乖地不要再出門了,不然趁早打了包袱滾蛋,免得連累其他人。」
他這個兒子說白了確實有些才幹能力,可惜有些不識時務,總是做一些不合時宜的事,當初皇上初即帝位正需人鼎力支持時,自己因著額娘和九弟之故,避諱接觸太多政事,可這個長子卻為著這些面上的緣故,事事拿喬、敷衍,生生觸怒了處境本就艱難的皇上,雍正四年乾脆捋了他世子之位。這些年又跟弘皙摻和在一塊……
希望這次降爵解職能讓他清醒一點吧。
望著父親瘦削遠去背影,弘升狠力地將手往桌上一拍!頓坐到椅子上。他知道,這是父親最後一次跟他這樣說話了,往後他真不會再管自己。自己雖然佔了長子的名份,可自己底下弘晊弘昂弘晌弘曈幾個弟弟也並非蠢笨之人,父親不可能一直站在自己背後……自己早在雍正四年就清楚了不是嗎。
只是自己好不甘心吶……
曾經也是親王世子,卻因年少輕狂從雲端跌落不得翻身,難道自己帶給父親的再也沒有驕傲只有拖累了?
想到因側福晉瓜爾佳氏而失寵的母親,弘升拳緊了雙手,這麼多年支持著他的不甘的便是這份不服。憑什麼,憑什麼瓜爾佳氏和她的兒子就能得到父親的關愛,而他額娘卻長年守著清冷的院子過活,自己被掃地出門?!
有時候恨不得摧毀這所有的一切!
手撫著額,未來的路要怎麼走?就這麼認輸?他辦不到。真的跟著弘皙一條道走到底?真如父親所言,皇上對弘皙是提防已久,一直在忍耐……顯然,皇上的耐性告磬了。以皇上的手段,若是決意出手,他們是沒有僥倖可言的。難怪這兩年自己手中權柄越來越受節制,原來心中不好的預感是真的……
一直以來,他瞧不起早早就進了步軍營當差的弘晊,覺得他熬了十幾年也不過是個副統領,什麼領軍衛戍京城,不就是抓毛賊的巡捕嗎?那是沒本事的人才幹的事,有能力早早上了西北和澳門建立戰功去了。可現在,他慢慢有些覺得他能風雨無阻一步一腳印地走到現在也是厲害的,至少這份沉穩自己就比不上,說不定在他眼中,自己的所謂雄心壯志不過是好高騖遠,自己滿腹不甘地替弘皙到他面前遊說時他那深涼的目光……當時怎麼會當成他腦袋不開竅、不識抬舉呢?如今深思起來,不開竅的人一直是自己吧。
真要從此熄了心中焰火退出嗎?弘昌弘普他們會怎麼想呢?呵,他有些多慮了,再差他們也有十三叔十六叔護著……自己呢?
長歎了口氣,跟弘皙不同,真要賭上妻兒的性命他是不願的。
……
理親王福晉烏郎罕濟爾默氏面對被解職回家的兒子,淚雨難干,想來想去,別無他法:「你們走,永遠不要管額娘,去找皇上……」
「額娘。」如此一來,便是悖逆親父,棄母不顧,是不孝大罪啊,永琛無奈道:「我們怎能棄額娘不顧?放心吧,不過是革了職,沒事。」
「這哪裡是革職,這、這是你阿瑪他、他要反了呀!這事一出,你們哪裡還能留得性命,額娘什麼都可以忍,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卻不能看著我兒生生送死……你們走,再不走,我撞死在這裡。」
「額娘——」永琛永珣大驚。
「匡當!」弘皙踏開門,一臉冰冷地瞪著屋中母子三人,「要死就死,不過,你們就不要妄想著離開這屋子半步!」想去給皇帝通風報信?!這真是自己的好福晉啊。
弘皙陰冷的目光讓烏郎罕濟爾默氏心中一悸,遂挺直胸回視著他,「我怎樣都無所謂,關孩子什麼事,放他們出去。」
「我會放的,不過要再等幾天。」他轉身走了,邊走邊冷聲吩咐奴才守好院門不許他們出去。
理親王福晉頹然,「怎麼辦?他竟一點父子親情都不顧了……」
「其實被關起來也好。」永珣面無表情地接口道。他們無法理解父親瘋狂的行為,也阻止不了他,更沒辦法摒棄孝道向皇上告發,被關起來……這樣也好。
……
嫡妻和兒子的想法,弘皙如今已不放在心上,只要自己坐上了那龍椅,所有的一切都會回來的!
仰望著夜空,夜色深邃彌遠,月華傾瀉,把整個京城鍍上了一層霜白,像殺氣盈然的刀劍映射出來的蒼白……盛夏酷暑,只有這樣的夜裡愛新覺羅家的人才能深眠,是動手的好時機。不過還是再等幾天吧,月黑風高才是殺人夜,不是麼。
嘴角噙著冰冷的微笑,他半瞇著眼,他就賭上這一局了,如果皇帝真當自己是子侄看待,自己失敗他當會給自己留一絲血脈,如果只是偽裝,那麼一切結束了也好。
轉眼又是兩天過去。
天氣越發地悶熱,圓明園本是避暑所在,只是這個時節花團錦簇,徐徐的夜風送涼時總夾著濃郁的花香味,卻又在水涼裡添了暖郁。雍正要是在勤政殿待得晚了,受著這夾著花香的夜風便覺得頭又重了幾分。
他是個少有的勤政帝王,若是康熙或者是未來的乾隆說不定早擺駕到承德避暑去了,只他,將這圓明園當成夏宮,與皇宮每年來回住著。
「皇上,要不要喝杯香草茶再歇息?」小太監慇勤地問。
「來一杯吧。」自有了薰衣草,雲珠便用另外幾種花草等一起制了助眠的花茶,皇帝、李榮保、馬齊還有幾位年過半百經常失眠的親王一下子有了福利,睡前喝這花茶,再加上特製的睡枕確實對睡眠質量大有補益。
再加上特製的安熏香,雍正頂著窒悶的感受,竟也睡得十分地沉。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不僅後台登陸不了,連頁面都打不開,這晉江抽的~~~也不知何時能結束。。。。




167、在劫(四)

雲珠從空間裡出來時就覺著有些不對,空中醞釀著一股令人極感壓抑的氣息。看看擺在屋內的小立鐘,凌晨三點左右,正是人們睡眠最為深沉的時候。
這天政事多些,弘歷早早便派了人來,說今晚要歇在「芳碧叢」不過來了,因此杏花春館便只雲珠和三胞胎住著。
——嗯,說明一下,「芳碧叢」位於勤政殿東面,因前面庭院奇石林立,翠竹掩吹,涼爽宜人,北面又是個假山石、湖石很多,種有芭蕉、海棠等富有南國情趣觀賞花木的大院落,便被常常壓搾兒子與他一起勤奮的雍正賜給了弘歷做小歇的地方。
且說杏花春館,一種異樣的感覺充斥著心房,雲珠淡眉微蹙,按道理大清的龍運正旺,圓明園雖比不得紫禁城上空一片紫金色,可也有著現在將來兩位帝王坐鎮,正該神鬼不侵,怎麼反倒有一種壓抑得快喘不過氣來、又心跳失序的感受?
莫非,雍正和弘歷要出大事?
能讓她有不好預感的除了親人出事就只有身負龍氣的雍正弘歷兩人了。
歷史上這個時段發生的事……也只有八月份雍正駕崩了,難道是天道有警,雍正有劫?!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活到八十歲都沒問題,還有自己從弘歷那兒轉嫁給他的三年龍氣,他至少還能坐上三年的皇位……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算了,還是看看吧,也不費事。
她盤坐在床上,神識外放,俯看整個圓明園,夜色淡蒙、星月無光,可地上的景物卻逃不過她精神力的查探,從勤政殿、芳碧叢到天地一家春,值夜的太監和當值的侍衛,有的強打精神,有的點頭瞌睡,並沒有什麼異狀。咦,那是什麼?
有人從水道潛進圓明園!
她很快反應過來,看著那倆黑衣人像夜裡的黑貓靈敏迅速地避過重重看守接近天地一家春……
來不及了!
不假思索地,雲珠一個猛栽,神魂竟然脫體到了雍正的床邊,一陣氣勁衝來,只見雍正睡去的身上竄起一條龍來,威儀凜凜地瞪著自己,龍氣大盛。雲珠只覺得神魂一陣晃蕩,瞬間的眩暈裡似乎聽到自己靈魂深處高昂的一聲鳳鳴,光華閃過,盤旋在雍正身上的龍眼中光芒轉柔,龍威也大為收斂。
雲珠顧不得研究,只在雍正耳邊喊道:「皇阿瑪,皇阿瑪,快醒醒,快醒醒,有刺客進來了!」
雍正本是個淺眠的人,奈何今天事情多身體本就有些疲累,再加上睡前的那杯有助睡眠的花茶和熏香,一躺上床,整個人就陷進黑甜的睡夢裡。只是這睡夢不知何時變成了無底深淵,走也走不出來,正當他有些迷糊之際,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聲的呼喊……專注了半晌,好似是雲珠的聲音,覺得匪夷所思,怎麼會是雲珠來喊自己,蘇培盛和陳福他們呢?
刺客?有刺客?雲珠怎麼知道的,弘歷他們哪裡去了……
心中閃過一串紛雜的念頭,雖然萬分疑惑,可她語音裡的焦急還是讓他心中起了警戒,只是憑著自己怎麼想睜開眼醒來,卻彷彿被魘住了一般,依然處於深黑的睡夢中……於是心底大為焦急,怎麼會醒不過來?
忽然間,他又能清楚地感應到臨近的危險,那刺客的接近的腳步聲好似在耳邊「噗噗噗」響,極清晰。
「皇阿瑪,快醒醒!」
在空間外她神魂所能施展的法術有限,而且若不是她的神魂蘊含了一絲陵光神君的星華精粹根本就接近不了沉睡中的雍正,這是身懷龍氣的帝王不知覺的防衛,一般鬼神真靈接近便會受這龍氣攻擊神魂受創。
一切只能靠雍正自己,當然了,前提是他得醒來,無論他的龍氣對鬼神多麼有用也是擋不了凡身肉胎的攻擊的。
瞬間想通了這一切的雲珠大急,伸手去推雍正,神魂卻倏地飛出了什麼東西般撲向盤在雍正上空的龍……還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整個人好似被丟進了極為舒適的溫泉裡,一陣愉悅迷糊,好在她修煉有成,心神堅定,眨眼功夫已然清醒,暗歎自己真是傻了,果然沒有實踐成不了高手,竟將體悟玉蘭樹生命烙印時學到的種種手段都忘了個乾淨。
為什麼要用神魂向刺客施法術?為什麼光靠神魂呼喊?自己可以用物理手段讓雍正醒來啊,只要不讓他身上的龍氣覺得自己是在攻擊他就成。
左右看了看,桌上有放涼了的開水……攝過來,往雍正臉上一倒——
「啊。」透心的沁涼讓雍正神識一清,一個用力睜開眼彈坐了起來。
雲珠早在他睜眼的霎那神魂一轉,霎那間已回了杏花春館的肉身裡。
「來人。」自己臉上的水漬?想到自己被困夢中不得清醒的感覺,雍正心有餘悸。下了床拿出布巾拭乾了臉頸處的水漬,發覺自己叫了一會了,竟沒人進來……不對勁。轉身在床下的暗格裡掏出一把燧火槍,大喝了一聲,「來人!」
門猛地被踢開,一個身穿黑色緊身服的男子撲了進來,手上還握著一管烏閃閃的東西,雍正毫不猶豫地舉槍射擊:「砰!」
「啊……」那刺客倒吸了口氣,肩膀上一個血洞出現,他勉力地抬起手——
「砰!」雍正又開了一槍,刺客倒下。
「咻!」地一聲,門口又閃過一個身影,一支半尺來長筷子般粗細的閃著烏光的鐵刺對著雍正疾射而至,雍正全力一閃,右臂上被刮出一道血痕,那烏刺已然貫到了他身後的牆上。
雍正只覺得臂上一麻,不由一驚,這烏刺有毒!
「快,護駕!」幸好,御前侍衛警醒,很快大隊人馬趕到。「護駕!」那些當值的太監宮女除了被滅口的也很快醒悟過來,大聲叫喊。
第二個刺客估計也是死士一類,見逃不出去了,乾脆不顧危險地衝進屋內,拿著那烏管對著雍正一陣猛射……雍正在手臂發麻時就知道不好,當機立斷地閃身避到房間紫檀鏤雕壁板後面,順手將一個手玩核雕扔到對面,那刺客分秒必爭,一時不察對著那裡射了幾根烏光鐵刺,發現不對後立馬調轉暗器朝雍正藏身這邊射來,雍正抽空又放了一槍,卻被那刺客躲過,幸好也擾了他發射那暗器的準頭,只一會兒,那暗器便被發□光……虧得壁板有夠厚,雍正倒沒再受傷,只是那塗在暗器上的毒漸漸地也麻痺了他的整條胳膊,右手是完全不能用力了。
……
再次醒來,孫太醫已經給他的手臂放了毒血,又上了藥,見他醒來,忙問:「皇上可覺得頭暈?」
雍正記得自己昏過去前那些侍衛已經將刺客射死,輕吐了口氣,道:「心頭有些噁心,頭也有點暈。」他動了下右手,除了感到一絲腫麻竟沒其餘的感覺了,彷彿那手不是自己的,頓了頓,問:「朕的手能恢復如初嗎?」
「需要一兩年的時間。」孫太醫實話實說,將熬好的解毒湯呈上,「這還是奴才救治及時,身邊又留著端午時四福晉給的一點解毒膏藥,再遲上半刻,皇上的手就廢了,再晚上盞茶時間……皇上的性命也有危險。」
雍正接過湯藥一口飲盡。出了端午蜂群襲擊事後,在怡親王等人的堅持下,他無不可地讓孫太醫住到圓明園的一處院落裡,離天地一家春頗近,沒想到因此挽回了自己一條胳膊。「哦,這些日子你在院子裡就是在研究四福晉的藥膏?」
「奴才無能,雖然得了四福晉的方子,可這藥效怎麼也達不到四福晉調的這麼好。」不過也算得上是解蟲蛇叮咬毒火的良藥了。
雍正唇角微彎,「什麼東西經她的手總會變得更好……罷了,你先下去吧。」想起刺客來前的那個夢,眼色有些黝沉。
「奴才告退。」
「皇上,都是奴才失職,請皇上懲罰奴才。」蘇培盛上前跪下磕頭。
「先記二十板子,小懲大戒。」雍正淡淡地說道,這是必須的,儘管他也知道蘇培盛沒錯,若說有錯,那也是身為總管太監的連坐責任。至於當晚輪值的太監和女官,早消失到不知哪個角落無人問起了。
「謝皇上。」蘇培盛眼眶微紅地磕頭,這次皇帝沒事也罷了,真有了性命之憂自己這總管太監也不用活了。雍正只罰了二十板子實在是輕的,更不用說是「記著」了,可以「分期付款」,也可以等日後哪天皇帝恩賞了免去。
「四阿哥他們呢?」
「幾位阿哥、福晉還有娘娘、公主她們一直在外面候著呢。」
雍正滿意地點了下頭,「去宣他們進來吧。」
熹貴妃、裕妃、顧嬪、容貴人、謙貴人等幾個伴駕圓明園又有兒女的嬪妃都在,另有弘歷弘晝福惠幾位阿哥和五公主芷馨,弘瞻並七公主八公主還小沒來,雲珠和五福晉則跟在後面。
「朕沒事,讓你們進來見見,免得你們記掛著晚上睡不著。」雍正開玩笑的時候是不分正事私事的,興致一起在幾個弟弟或者大臣的奏折裡照樣寫上幾句。
熹貴妃等人聽他這麼說自然喜極而泣,「皇上安然無恙,臣妾便安心了。」
雍正又關心地問了幾個兒子和女兒,「昨晚沒嚇著你們吧?」
福惠搖頭:「兒子就是擔心皇阿瑪。」芷馨在一邊點點頭,看著雍正包紮好的胳膊只覺得自己的手又痛了起來,「阿瑪痛痛,芷馨也痛痛。」
雍正失笑,眼光掃過弘歷弘晝他們:「你們那兒沒發生什麼事吧?」
「兒臣(媳婦)那裡並無異狀。」雲珠和五福晉也一起躬身答道。
「那就好。你們跪安吧,弘歷弘晝留下。」
「是。」
雲珠敏銳地察覺雍正的目光在掠過自己身上時有絲的不同,不過想到昨晚自己弄的那一出,也有一些頭痛,她希望雍正活著是因為他是個好皇帝,他多活幾年對弘歷對她都是件好事,可她絕不願因此惹來他的懷疑,干擾自己平靜的生活。
雍正不比弘歷,他寵信起一個人時只要那人沒背叛他,他不吝惜自己所能給予的財富權勢,但他也是理智的精明的,但凡你有一絲的錯誤和怪異,他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底的,沒說出來和追究只是信任和包容你罷了;弘歷不同,他相信一個人愛一個人時,無論你說什麼他都是相信的,只要那個理由過得去。她有自信能瞞過弘歷任何她不願他知道的事,可她沒把握能躲過雍正有心的觀察。
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個皇帝不是前世網絡小說上描寫的,光只是深沉隱忍、有實幹才能、感情愛恨分明的皇子親王,他更是一個擅於權謀、洞徹人心、手段狠厲的大清帝王,她不能肯定,自己所能帶給皇家的好抵不抵得過他對未知戒備,萬一他認為自己對愛新覺羅家的皇統有威脅呢?




168、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一)

  對於皇家來說,只要沒了顧忌,下了決心,一切都不是問題。在弘歷傅恆藉著兩個刺的身份追查——其實是查不出來的,但他們都知道鄭家莊那有問題——態度強硬地查到了鄭家莊的地盤,很快,附近山腳下一個不起眼的村莊真實的現狀披露在世人眼前,大大小小全都是暗中訓練的死士和有入籍、報備了入籍、沒有入籍的包衣……
  受到了抵抗的一行人很快迎來了援手,寧郡王弘皎帶著驍騎營的官兵剛好這幾天安排了野外訓練,離這裡不怎麼遠,然後,收到了信號的步軍營副統領弘晊也帶著一隊人馬到了。
  這個村的管理人幾次出入鄭家莊——這個口供怎麼被撬開的,包括大清的十大酷刑在內的很多刑訊逼供方法這裡就不贅述了,總之,趕到的人馬剛好夠圍困鄭家莊。
  不過弘皙也不會束手待斃,鄭家莊早在建設之初就行宮、王府、城樓、兵丁營房……什麼都考慮到了,一個口供就想打開鄭家莊大門那是做夢。
  弘皙很激憤,從雍正上台後對清除宗室中反對他的人的殘酷行徑,到這些年來朝廷的窮兵黷武,將對大清有著開國功勞的八旗子弟遣至東北開荒種田,廢除八旗供養……對不起列祖列宗,到施行的官紳一體納糧,抬高商稅,開放通商口岸、平等外交,重視工商和洋人的奇淫技巧,等無不引起社會動盪、朝野議論,不配為君……現在,連他這苟安於京城外的閒散室室也不放過,不過就是想除了他這愛新覺羅家嫡脈好穩坐大清江山……
  弘歷很淡定:「入關前滿洲八旗共三百零九個佐領,又半分佐領十八個;蒙古佐領一百一十七個……直到聖祖爺在世,光滿洲佐領就達到六百六十九個,這個龐大的數字還一直在增加,而入關後八旗子弟靠著祖先餘蔭不思進取,尚武精神迅速失落,好惡逸勞的現象反而蔓延開來,酗酒、唱戲、賭博、鬥雞……我也不細說了,再大的功勞這一百多年的供養也該還完了吧,國庫收入再多也經不起這樣龐大的開銷,雖說不再供養,可一開始朝廷也給他們創造了種種生存和發展的條件,這樣還有怨言,就不配為大清子民、八旗之後了,不是嗎?理親王倒是賢能,不開海禁,不給八旗子弟開拓生路,你想讓他們繼續墮落渙散日日流於浮蕩?你這就是為他們好了?!好人誰不會做,可先賢的話擺著呢,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罷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其他的政務改革關於民生、國力發展,說了你想必也是不明白的,我也不跟你浪費口舌,讓開!」
  「妄想!」弘皙一口心血差點噴出來,本想收買人心的話反而被弘歷譏駁成自己不懂政事,不如三歲小孩,這讓有著一腔帝王抱負的他情何以堪?!「這鄭家莊是聖祖爺下令建造的,沒有皇上的聖旨我看哪個敢進!」
  「聖祖爺只怕沒想到他一心維護的孫子會對他老人家選擇繼承大統的人選有不臣之心吧。」弘歷反譏,事實上康熙是很清楚弘皙的野心的,不然不會選擇將鄭家莊建在離京二十多里的昌平。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雙方僵侍不下。最後還是弘歷下令強行破防,攻進鄭家莊。開弓沒有回頭箭,既已動手,就沒有中途停止的道理。
  雖然都是親王,不過理親王跟寶親王還是不同的,一個是當今皇子,板上釘釘的皇統繼承人,一個是被游離在政治圈外,遠隔京城生活在鄭家莊的空有個爵位的親王,誰輕誰重大家心知肚明,何況,今天這一出本就是計劃好了的。
  而結果也不出所料,搜出了不少弘皙私下研製的火槍和逾制的物品,甚至連龍袍和朝珠、朝冠都有。
  被侍衛架住的弘皙看著擺在面前的這堆東西面如土色。
  「帶走!」
  什麼話都不用說了,雖然是政治較量的結果,但真真搜出這些東西,弘皙的下場已經不言而明。當理親王福晉和兩個兒子被放出來時,連弘晊都忍不住動怒,這幾個人一看就知道被關了許久,衣裳雖然不是陳舊破損的,卻也黯淡失色,更別說精神氣色那個憔悴蒼白了……
  連理親王福晉都反對他的謀逆之舉,連自己的妻兒都可以狠心囚禁……京城宗人府的默不作聲反映了絕大部份宗親王族的態度。
  雍正命二十一皇弟允禧負責對鄭家莊的清理,貝勒弘晊弘暄(允俄子。汗,康熙的孫子裡同名的實在多)協理。允禧自幼聰穎,喜讀,明晰事理,這幾年在果親王的指導下將鑲紅旗滿洲都統的事務辦得井井有條,很得幾位兄長看好,弘晊在宗室年輕一輩裡出了名的沉穩,弘暄也是謹慎直誠的人,雍正讓他們共同辦理這事,也是不給人說他徇私的由頭。
  在中元節前,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對於弘皙的處理,皇帝並沒有眾人所想的趕盡殺絕,或殺一儆百,在對外的說詞裡,他講明白了,不殺弘皙並不是因為他的謀逆之罪不重,而是看在已逝的聖祖爺對他的一番慈愛心腸,雖然弘皙辜負了,但他做為兒子,卻不能不體會皇考的苦心……所以,將他拿交內務府總管,圈禁景山東果園,本身除宗籍,改名四十二(弘皙此時四十二歲)。
  多羅理郡王的爵位由允礽第十子愛新覺羅.弘韙承襲,他的生母是允礽側福晉程佳氏,出身並不比弘皙低,如今才十八歲,年紀不大,卻也不小,在他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呢。宗人府對此並無意見。
  弘皙同住鄭家莊之子女都遷回京城,交與新上任的理郡王管束。
  十三年八月中秋,雍正任命了二十一皇弟允禧為正黃旗漢軍都統,正式晉他為多羅慎郡王。
  已薨的誠親王爵位承襲也有了答案,由允祉側福晉田佳氏子愛新覺羅.弘景承襲,為多羅誠郡王,降了一級,表示對允祉一家的不滿。
  愛新覺羅.弘晊承襲恆親王允祺爵,為和碩恆親王。
  愛新覺羅.弘璟承襲淳親王允祐爵,為和碩淳親王。
  兩位上折告病請封襲爵的老親王則正式卸下所有政務,開始過起清靜悠閒的養老生活。
  另外,雍正的二十四皇弟允祕比弘歷還要小上五歲,子嗣單薄的雍正可以說是把他當兒子養的,又對他忠厚平和的心性很是喜歡,本想一下就封親王的,後來想想,也不能太招眼了(虧他還能想到這點),便封了他個諴郡王。
  很多人表示,對雍正的偏心眼他們早習慣了,想當初,這位可是一開始就將老十三一個光頭貝子給提為和碩怡親王,並讓他總理朝政,出任議政大臣的,更別提如今世子未定,嫡子裡面已經有貝勒又有郡王了,這皇恩,還不知會走到哪一步呢,跟他計較只會氣得一佛出生二佛升天,人家還是該怎樣就怎樣。
  十月初一,是怡親王五十大壽,怡親王府難得大辦筵席。
  對弘歷來講,小時候有限的幾次見面相處這位十三叔給他的印象可比自己的皇父好多了,親切溫和,更接近他理想中的父親形象,要知道自己皇父以前在他們面前整一個戲曲中包龍圖斷案的形象來著。
  怡親王的五十大壽雍正自然是重視的,早早就賜了不少壽禮到怡親王府。弘歷弘歷對怡親王向來恭敬親近,早早便攜著自各的福晉來拜壽了。
  進了三開間大門,繞過花池,到了二殿門,就見怡親王福晉帶著兩個兒媳婦親自迎了出來。「十三嬸太躲懶了,今年的『拒霜會』然安排在十三叔五十大壽的這一天。」
  「我看不錯,一次性解決。」壽宴還未開始,怡親王府已是車如流水,人頭湧動,好在有些人識相,沒接到請柬只送了壽禮便回去了。五福晉看得咋舌,明年又是大選,這臨年的百花會最是熱鬧,連趕二場誰都吃不消,還不如用點心,一宴兩辦呢,反正怡親王府夠大,劃塊地兒出來給八旗貴女們聚聚一點都不難。
  「還是小五家的體貼我,你以後就知道累了。」怡親王福晉有所指地瞅了雲珠一眼。弘歷低笑。
  雲珠瞟了他一眼,笑道:「所以現在很樂意看著別人累啊。」
  五福晉和珺雅、佛拉娜聞言「噗」地笑出聲來。
  怡親王福晉笑著搖頭,「這性子是越來越促狹了,你也不管管。」後半句是衝著弘歷說的。
  弘晝接口道:「十三嬸,你還不知道我四哥啊,四嫂說要摘月亮他立馬就能架梯子去!」
  眾人又笑,弘歷笑吟吟地回道:「我可沒你這能耐。」
  這下輪到五福晉面飛紅霞了。
  王府佈局分東中西三路,中路是王府的核心所在,共有五進院落,規模宏敞,氣勢迫人。最南為外門,面闊七間,中啟三門,只在重大儀典時才會三門同時開啟,採用硬山屋頂,覆灰瓦,上帶正脊、吻獸和垂獸。轉角迴廊雕樑畫棟,沿路種著大氣的松柏,擺著修剪成形狀精妙的盆栽,大門五間,中啟三門,後三間吞廊,歇山頂建築,頂帶正脊獸件,覆綠色琉璃瓦,簷下用五踩重昂斗拱,門前左右分設石獅各一座……作為正院,佈置擺設厚重典雅,沉穩大氣,因為怡親王五十大壽,又隱隱透著幾分喜慶。
  進了大廳,一眼就看到壽星公正與履親王說話,見他們到來,很是高興。
  弘歷雲珠幾人便規規正正地給他行禮拜壽。他笑瞇瞇地受了,親自接過雲珠和五福晉呈上的壽禮,轉交給怡親王福晉:「另外放起來。」
  履親王儒雅溫笑地看著,心中卻想著,壽禮裡邊有兩罐子雲珠親手炒制的茶葉啊,什麼時候來十三這裡讓他割愛幾兩呢?
  怡親王福晉知道他的小心思,應了一聲。吃了盞茶,說了會話,有下人來報莊親王攜著福晉來了,雲珠跟五福晉趁機跟怡親王道了一聲往後院去了,怡親王知道她們另有節目——就算沒有,男女筵席也是分開置辦的,便吩咐珺雅好好招待。
  寧郡王福晉納喇.佛拉娜則隨著怡親王福晉迎接陸續上門賀壽的女眷,對於接到「拒霜會」花柬的貴女還要不著痕跡地將她們帶到東路花園會點上。

點名簿 2016-6-17 17:01

169、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二)

  中秋剛過,貴州土民叛亂,根源出在改土歸流上頭,之前因在西南推行改土歸流有功的鄂爾泰不得不出來承擔罪責。雍正削去鄂爾泰的伯爵之位,對他的信任卻絲毫沒減。
  湖廣總督邁柱、提督董芳也陸續奏報逆苗不法情形。頑苗悖叛,在黃平施秉一帶尤為嚴重,十一年的時候貴州提督哈元生鎮壓過一次,卻並未息絕。
  自圓明園刺殺事件發生後雍正的手臂受傷中毒,上朝聽政倒沒什麼,批閱奏折這些是不行了,不必孫太醫嚴重警告若想完全恢復就必須好好保養,即便是他想批那手也是不靈活的,因此雍正乾脆令弘歷總理朝政,代他批閱奏折了。
  鎮壓土民苗逆之事,雍正沒有發話。弘歷看了尹繼善檄調鄰省官兵等意見的奏折後,將調遣平定的方略呈給他看,雍正看了道:「就這麼辦。著廣西巡撫金□、提督霍昇,即派精銳三千名。選才能大員統領,以二千名,由洪江一路,逕到黎平,進古州背後,應援彈壓。以一千名,由河路至平宇一帶,防範下江,以備相機調遣。降旨湖廣督提,調發官兵……以備征剿之用。令傅恆攜帶密信前往,許他應行就近辦理事宜。著湖廣廣西督撫提鎮等,一面采聽信息,相度,機宜辦理,一面奏聞……」
  想了想,又傳諭軍前哈元生,統領官兵調度,乘此兵威,須將清江台拱上下九股凶苗及內地倡首附逆惡寨,痛加剿除,務盡根株,不貽後患。
  哈元生統四省官兵,著授揚威將軍。
  此事一過,朝廷又接到西藏剛襲了郡王爵的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請撤留藏兵,弘歷詢問了岳鍾琪及駐藏大臣拉布敦的意見,覺得此人性格乖戾與其父不同,更加開放海禁後海外諸國的行事聽了不少,對於駐軍殖民等事也有了瞭解,雖則大清治國明面上還講究仁義那套,可做為帝王他也從雍正身上學到沒有王霸手段是不成的,當下便沒同意,反而令副都統紀山前往西藏暗中提防。
  雍正對他的做法很是滿意。
  雲珠也很滿意,歷史上雍正十三年時雍正病重,對朝廷掌控力不夠,而當年的西北戰役不但耗時長且取得的成果也只是慘勝,為了穩定西北,實行的是「以和為貴」的策略,而弘歷又太過年輕氣盛,應允了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請撤留藏兵的要求……結果,這人狼子野心,引發了之後西藏的又一次次叛亂,傅清也折在了後無援兵的西北上。
  好在,歷史早發生了改變,當年西北一役,大清輕取戰果,這麼多清軍威鎮西北,現在就算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請撤留藏兵依然襲爵,依然賊心不死,影響也不會太大,西北各方勢力不會響應或者暗中支持他的叛亂。
  希望,能從這裡開始改變充滿了血和淚的富察家族的興盛和衰落歷史。
  富察家的男兒從來只在武功和文治上建功立業,他們的骨血裡流淌著一種對家國的驕傲與熱愛,並不懼為此付出生命,她並不想改變富察一族這樣的立足根本,靠女人裙帶只能榮耀一時,只有強大的武力才是自保和發展的保證。
  關於傅恆進入西南參與這次征剿苗逆土民,雲珠並不覺得有不什麼不對,自古以來不同種族之間的隔合與和平相處都是從鐵血中來的,沒有戰爭就沒有所謂的和平,也就更加沒有發展了——沒有雍正的改土歸流,沒有鄂爾泰的超人才幹,雲貴的大部份地區還處於土司制的刀耕火種時代,也不可能得到內地的耕種、紡織、冶鐵、燒窯、採礦等生產技術的傳播。
  這是弘歷在找機會給傅恆累加戰功,她所能做的便是親自收拾了一些新煉製的對西南那邊瘴氣、毒蟲等有靈效的丹藥藥粉讓靈樞給他帶去,又囑咐他將自己送的那塊護身玉珮戴著。
  「你回去跟姐姐說,我會平安回來的。」傅恆收下靈樞遞過來的包袱,收緊下頜認真地回道。
  靈樞微微一笑,「那奴婢就回去了。」行了個禮,帶著人回宮了。
  傅恆目送著,《無相功》本是極為速成的武功秘笈,再加上他自小打造得還不錯的根骨及自身的刻苦努力,成就可以說是眾兄弟中最大的,幾次有限的接觸裡自然也看得出素問靈樞她們身懷武功。
  一直覺得自己的姐姐是溫柔的無所不能的,可越長大,他卻越發地覺得自己看不透她。他很清楚,自己對姐姐的這種感情是出於自小對她的依賴及她對自己的教養,可自姐姐入了宮,她所透露出來的政治敏感性,表現出來的氣度,都遠超家人的想像,遠超他的想像,她做的比任何一位嫁進愛新覺羅家的女性還要好。
  她不僅僅是最好的出身世代簪纓的名門貴女,她也不僅僅是天命所定的具有鳳凰命格的女子,至少,富察家已經查到當初的孝敬皇后之所以會扶持弘歷的側福晉烏喇那拉氏就是因為她具有半條鳳命,只要籌謀得好,她也有母儀天下成為一國之母的機會。從「有鳳來儀」神瑞降臨富察家的那一刻起,她的不凡漸漸超脫了俗世的範疇。
  她能栽培出具有奇異效果的玉蘭果,她能天南地北無視任何地理氣候限制地植活各種果樹,她親手煉製出來的藥,效力總是驚人地好,更重要的是《無相功》然是她在研習醫理藥理時順帶創出來的……
  他不知道,她親手送給自己的那塊玉珮是不是也有著別樣的驚人作用,不然她也不會專門叮囑自己片刻不離身了。
  調轉了馬頭,一路策馬向南。
  不管他的姐姐有著什麼樣奇異的本事,怎麼天賦不凡,她仍是一個弱質女子,需要家族的支持與維護。她能帶給別人許多益處,也改不了她需要保護的事實,三胞胎滿月禮時她被刺受傷的事實依然存在。
  去年大哥傅廣成被提為正三品大理寺卿兼左副都御史,在京城算是握有實權的人物之一;年初二哥傅清被提了二品,授天津鎮總兵,遷古北口、固原提督,總算不用一年一次從西藏匆匆來了又走。六哥傅新在理藩院做得有聲有色,七哥傅玉在澳門大刀闊斧地發展經濟,三哥傅寧四哥傅文五哥傅寬穩紮穩打地在禁衛軍裡混……只有自己在護軍營、御前、跟四阿哥一起辦差、上陣殺敵,流水一般地轉……時時刻刻地鍛煉自己、充實自己,雖然累,卻是一步一步地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做為富察家的一份子,從小刻進骨血裡的教育,還有在帝王跟前的耳濡目染,從選到四阿哥身邊做為伴讀後他就很明白自己將成為新一代引領家族的那個人。
  姐姐的進宮,只不過更堅定了他的理念與目標。
  十月初一,是怡親王五十大壽,怡親王府難得大辦筵席。
  對弘歷來講,小時候有限的幾次見面相處這位十三叔給他的印象可比自己的皇父好多了,親切溫和,更接近他理想中的父親形象,要知道自己皇父以前在他們面前整一個戲曲中包龍圖斷案的形象來著。
  怡親王的五十大壽雍正自然是重視的,早早就賜了不少瓜果壽禮到怡親王府。弘歷弘晝對怡親王向來恭敬親近,早早便攜著自各的福晉來拜壽了。
  進了三開間大門,繞過花池,到了二殿門,就見怡親王福晉帶著兩個兒媳婦親自迎了出來。「十三嬸太躲懶了,今年的『拒霜會』然安排在十三叔五十大壽的這一天。」
  「我看不錯,一次性解決。」壽宴還未開始,怡親王府已是車如流水,人頭湧動,好在有些人識相,沒接到請柬只送了壽禮便回去了。五福晉看得咋舌,明年又是大選,這臨年的百花會最是熱鬧,連趕二場誰都吃不消,還不如用點心,一宴兩辦呢,反正怡親王府夠大,劃塊地兒出來給八旗貴女們聚聚一點都不難。
  「還是小五家的體貼我,你以後就知道累了。」怡親王福晉有所指地瞅了雲珠一眼。弘歷低笑。
  雲珠瞟了他一眼,笑道:「所以現在很樂意看著別人累啊。」
  故做的幽怨使得五福晉和珺雅、佛拉娜不由地「噗」笑出聲。
  怡親王福晉笑著搖頭,「這性子是越來越促狹了,你也不管管。」後半句是衝著弘歷說的。
  弘晝接口道:「十三嬸,你還不知道我四哥啊,四嫂說要摘月亮他立馬就能架梯子去!」
  眾人又笑,弘歷嘴角含笑地睨他一眼:「我可沒你這能耐。」
  弘晝的寵妻之名因他自個兒地毫不掩飾只有比弘歷高沒有低,這下輪到五福晉面飛紅霞了。
  王府佈局分東中西三路,中路是王府的核心所在,共有五進院落,規模宏敞,氣勢迫人。最南為外門,面闊七間,中啟三門,只在重大儀典時才會三門同時開啟,採用硬山屋頂,覆灰瓦,上帶正脊、吻獸和垂獸。轉角迴廊雕樑畫棟,沿路種著大氣的松柏,擺著修剪成形狀精妙的盆栽,大門五間,中啟三門,後三間吞廊,歇山頂建築,頂帶正脊獸件,覆綠色琉璃瓦,簷下用五踩重昂斗拱,門前左右分設石獅各一座……作為正院,佈置擺設厚重典雅,沉穩大氣,因為怡親王五十大壽,又隱隱透著幾分喜慶。
  進了大廳,一眼就看到壽星公正與履親王說話,見他們到來,很是高興。
  弘歷雲珠幾人便規規正正地給他行禮拜壽。他笑瞇瞇地受了,親自接過雲珠和五福晉呈上的壽禮,轉交給怡親王福晉:「另外放起來。」
  履親王儒雅溫笑地看著,心中卻想著,壽禮裡邊有兩罐子雲珠親手炒制的茶葉啊,什麼時候來十三這裡讓他割愛幾兩呢?
  怡親王福晉知道他的小心思,應了一聲。吃了盞茶,說了會話,有下人來報莊親王攜著福晉來了,雲珠跟五福晉趁機跟怡親王道了一聲往後院去了,怡親王知道她們另有節目——就算沒有,男女筵席也是分開置辦的,便吩咐珺雅好好招待。
  寧郡王福晉納喇.佛拉娜則隨著怡親王福晉迎接陸續上門賀壽的女眷,對於接到「拒霜會」花柬的貴女還要不著痕跡地將她們帶到東路花園會點上。
  「四福晉,這是鄂爾泰大人的夫人喜塔拉氏。」
  「臣妾見過四福晉。」喜塔拉氏是鄂爾泰的繼室,父親是湖廣總督邁柱,她穿著寶藍色的團花錦緞旗袍,身材高挑微豐,妝容精緻,端莊得體的笑容給人和藹可親的感覺,看起來才四十歲左右。
  實際上喜塔拉氏已經四十八歲,年近半百了。能保養得這樣好,只說明了她日子過得舒心,沒太多操心勞力的事纏身。
  「喜塔拉夫人不必多禮。」雲珠隨意跟她交談了幾句,很快領會了鄂爾泰夫人的魅力,她是精明的,但不惹人厭,言語有物,氣度也不錯,會來參加怡親王的壽宴不過是給京中百官一個信息,西林覺羅家並未失去聖寵。另外,她的父親邁柱最近因麻城冤獄案與巡撫吳應棻相岐,有些擔心仕途因此不順。
  「雖然身處深宮,我也聽說邁柱大人是個難得的好官,皇上就更加清楚,喜塔拉夫人不必為父太過憂心。」
  這十幾年來雲珠對大清出名的官員從沒少過收集他們的各種資料,對邁柱這樣的好官、能吏還是很讚賞的,雖然不知歷史上他的結局如何,但從現今雍正、弘歷兩人對朝野的掌控,對治國之術的日益精深、眼界的開闊,眼光的深遠,想必是不會太差的,說不定死後還能進大清英烈祠裡的文忠閣,享受香火供奉,天下百姓祭拜。
  這話喜塔拉氏聽了免不了心懷一暢,含笑道:「四福晉吉言了。」




170、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三)

  「四福晉。」鈕祜祿氏看到大姑奶奶一臉地欣喜,看到喜塔拉氏也含笑致意,雖然往來並不密切,但貴婦的聚會兩人也是碰過幾次頭的,何況三嫂也是西林覺羅家的女兒。「喜塔拉夫人你好。」
  「四夫人,很久沒見了,你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喜塔拉氏回禮,套了幾句便借口走開。人家姑嫂難得見面,她硬杵在中間就太不識相了。
  珺雅伴著雲珠進來沒一會兒也被其她貴婦拉著說話了,有些誥命夫人難得見到四福晉過來,想著四阿哥如今在朝上的威勢,便想著主子能介紹一下,說上幾句留個好印象。珺雅對這些已頗有應付的經驗,三兩句就轉到了別處,何況旁邊幫著拉話題的夫人實在多。
  「四嫂。」雲珠很高興,「你一個人來?」
  「是啊,大嫂在家裡走不開,額娘上了年紀愈發不愛這些喧鬧應酬,所以就我來了。」鈕祜祿氏淺笑朝一位認識的夫人點頭致意,低聲道:「要說送份賀禮表個心意也就夠了(這才符合富察一族低調緊跟皇帝步伐的作風),可額娘覺著這是認識各家貴女的大好機會……你手上有花柬吧,一會兒也仔細看看有沒有適合九弟的。」
  雲珠抿嘴輕笑,「好吧。」明知傅恆的婚事家裡頭說不上什麼話,還這麼熱心,可見母親總是掛心兒子的。娶妻娶賢,在這個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一個好的嫡妻能頂半邊天,有合適的對象還是得爭取一下的。
  「四夫人。」一位剛進來的夫人面帶驚喜地喊著鈕祜祿氏,「你也在這裡,子爵夫人沒來麼?」
  「呀,是史夫人,好久不見,今天我可是代表府裡來的。」
  「史夫人。」雲珠微訝地同時喊了一聲。
  這位年近五十的夫人姓林,她的丈夫是如今的戶部尚兼陝西巡撫史貽直,官聲和能力都還不錯。林氏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少女時期就跟瓜爾佳氏處得不錯,有些交情,後來兩人分別嫁人,天南地北的,聯繫才變少,不過往來卻是沒斷過的。只是這往來的次數極少,雲珠也只在幼時碰上兩三回,因此她記得這位史夫人,史夫人則是對她聞名已久,印象卻很模糊,即便覺著眼前這位韶齡女子看著熟悉,然而她淡雅高貴的氣度和不俗的穿著打扮使她不敢輕易將心中的猜測說出口。
  鈕祜祿氏很是善解人意地介紹道:「這是我們府上的大姑奶奶,史夫人不認識了吧?」
  「確實很多年沒見了,只是覺得熟悉。」史夫人笑了笑,「在這兒,我可不敢亂認人。離京太久了,老面孔少了,新面孔也多了……」這是一位隨夫在宦海浮沉的誥命夫人的感慨之言。史貽直之前有差不多十年的時間分別在福建、兩江、陝西等地做官,今年七月才召還京師,現在具體的官職還沒下來。
  說著,卻是規矩嚴謹地朝雲珠行了禮,「臣婦見過四福晉。」
  「史夫人快別多禮,在這兒我們都是,再者,您也算是我的長輩。」雲珠身子微側半避半受了她的禮說道。
  「那怎麼敢當……」自然而然地,雲珠問候起她的兒女,史夫人簡略地一一作了答。
  「四福晉。」這是新上任沒多久的淳親王福晉伊爾根覺羅.淑蘭。
  「四福晉。」這是不入八分輔國公弘鼎福晉,兆佳.玉桂。
  「……」還有差不多一起到場的惠珠和□琪。
  來賀壽的人實在太多,高官顯貴,接到請柬的還一般都是夫妻全到,聽聞怡親王府在同一日舉行每年一度的百花宴,那有適齡女兒的人家甚連女兒都帶來了……個個擠破了頭,爭著想在眾位宗親福晉或高官夫人面前留下良好印象,即便選秀落了選也能嫁個如意的人家。
  雲珠很快又陷進了一七轉八轉的介紹裡……
  她親和疏淡的態度,不疾不徐、溫雅中略帶風趣的言語很快博得了貴婦們的讚賞,而貴婦間的外交也自有一番趣味,雖然身份所限,沒人敢在她面前造次,不過當著她的面吹捧和拆台的也有……
  來怡親王府之前她就有料到這種情況,這裡不僅有宗親女眷,更多的是在隨夫在仕途沉浮的誥命夫人,弘歷總理朝政就像一個打開門的信號,她們都想在未來的皇后面前留下好印象。
  白目、缺腦的人自來都是有的。
  忽然有人問道:「明年的選秀,四福晉應該會請旨替四阿哥指幾個秀女吧,畢竟——」畢竟兩位側福晉無寵,底下的格格侍妾禁足的禁足懷孕的懷孕,四阿哥沒人伺候那就是福晉的失職了。
  優雅地、輕快地、悠然地、清亮地、柔和地……各種聲音一下子突然消失一般,小範圍地靜默像漣漪般迅速增長擴散開來,廳裡離得遠些沒聽到這話的夫人福晉們疑惑而略帶好奇地看了過來。
  這是哪個官員的夫人?怎地這麼不識趣。珺雅皺了皺眉,正欲上前岔開話題,雲珠就開口了,「恐怕要辜負這位夫人的期盼了,王爺總理朝政,一心為君父分憂,已經跟皇上請過旨,今年不指秀女進乾西二所了。」所以你們不用再在我跟前小心試探了。
  這話一出,在場許多位夫人神色一頓,因著去年宮中的一連串事故,四阿哥身邊的兩位側福晉失寵已成了眾所認定的,如今嫡福晉以下富察氏和蘇氏兩位格格都是生了兩個孩子的,珂里葉特氏有孕在身也不受寵,能侍奉四阿哥竟只剩一下也不怎麼受寵的包衣出身的金氏,因而,家中有女兒到了大選之齡的,心慕帝王家權勢富貴的,都早早地打算開了,只要女兒能成功被指到四阿哥身邊服侍,上面的四福晉嫻雅大度,下面沒有威脅的對手,只要得了寵,過兩年四阿哥登基怎麼也能封個嬪吧?!
  千算萬算,竟是四阿哥自己推了納妾的機會!以皇上的性子,只會同意、稱讚四阿哥的忠心體國、子肖父志,哪裡會加以阻攔啊……這回去可怎麼跟自家老爺交待?
  「話雖如此,不過男人在外頭辦差,這後宅安排人伺候的事可就是我們女人做主了……」這是話中有話,點出雲珠先頭的話不過是自己的意思藉著四阿哥的口罷了,專心於政務的男人哪裡會去在意指不指人的問題。
  有人添油自有人加火,「可不是麼,這再傳心政事也不能不睡覺……」說完,還「咯咯咯」地兀自笑了起來。
  哪裡來的蠢蛋?!
  低俗!
  霎那間,說話人的身邊三尺內空無一人,離開的人似是無意般,或是去吃點心,或是去飲茶……徒留那人尷尬立在那兒。
  珺雅臉色一沉,對場外的一個嬤嬤暗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便有人匆匆來到那位夫人跟前對她說了什麼,使她一臉惶然地連忙離場。
  「人多事兒也多。」鄂爾泰夫人喜塔拉氏忽然道,「選秀是國家大事,我想皇上和貴妃娘娘心中應該是有考量的。」
  「自然。」雲珠將手中的茶盞放回几上,聲音依舊清淡溫雅,「皇家可不比普通人家,後宅爭鬥不過是吃吃醋耍耍威風……有的人不明其中究裡,總是憑著自己的看到聽到的臆測他人,揣摩上意,意圖干涉國家大事……風風影影的事兒主子爺們是懶得計較,可真惹出什麼事來,我相信前車之鑒也還不遠。」她可不會為了一個賢惠大度的名聲主動去給弘歷納妾,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雖然他有多少個女人對她來講都沒差,可能少點麻煩總是好的。
  四福晉這話是什麼意思?指她們家跟烏喇那拉家一樣……
  方纔那口口聲聲「後宅由女人做主」的夫人面色發白,額際冷汗冒出,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再加上那位被帶走的官夫人,心中不由發寒,閨女再重要,也比不上家族丈夫兒子的前程……可別貴人還當不成就先連累了家裡。
  想到這裡,不由有些怨起自家竟鬼迷心竅地聽了烏喇那拉家的話,什麼結盟、互為援手的,這是拿自家當探路石子吧?
  揣摩上意,意圖干涉國家大事?
  在場的諸位福晉、誥命夫人總算是領教到了這位四福晉的嘴皮子功夫了,實在是殺人於無形啊,這帽子叩下來誰還敢說什麼?!
  「女人啊,最重要的還是相夫教子。」史夫人溫笑道,「我看壽星公夫人就做得不錯,我們很該學習。」
  「西林覺羅夫人也是當得的。」有人架梯子,立馬就有機靈地跟著說笑起來,竟相數起京中過得最好的有哪些誥命夫人,如果這是修真界或者江湖,估計排行榜就出來了。
  也有幾個依舊在雲珠跟前奉承著說話,倒是能言善道,雲珠主要跟幾人宗室福晉說話,但對這些人也時不時地回兩句。
  又過了一會兒,寧郡王福晉納喇.佛拉娜走進廳來,給在坐的長輩平輩們行了禮問了安,又與夫人們行了頜首禮,才一臉歡快地將雲珠和淑蘭幾個拉了起來,「四福晉淳親王福晉,你們可是接了花柬的,不能光在這兒不到花會轉轉啊,坐在這裡可是不知道那些貴女們有多好的。」又笑眼彎彎地對珺雅道:「大嫂,人我可要帶走了。」
  「搶人都搶到這兒來了,」珺雅笑道:「去吧去吧。」
  怡親王福晉兆佳氏陪著怡親王主持正院壽宴,女眷這兒是嫡長媳珺雅負責,拒霜會自是由嫡次子媳婦寧郡王福晉負責主持了。珺雅多年來跟著怡親王福晉打理怡親王府,雖說協辦過的宴會沒這次盛大,可也只是接待女眷而已,自然游刃有餘。接到花柬的八旗貴女都是百里挑一的,規矩儀態品行都是排得上號的,縱有不對付,也不過譏刺兩句,跟這些在內宅和貴婦圈中打滾多年的婦人不同,寧郡王福晉年輕第一次主持格調這麼高的花會,心中就是有些忐忑不安,在怡親王府上也能壓得住場。
  「佛拉娜,幸虧你來了,真不知那起子人怎麼有那麼多地話說。」明明坐的地兒跟宗室女眷不在一塊兒的,偏偏一再地往前湊,淑蘭手持著把緙絲繡沈約的《詠芙蓉》象牙嵌貝團扇,一臉的不耐煩。弘璟生性風流,她對方才大廳中那些夫人的行徑比雲珠還要惱恨,四阿哥做為皇子阿哥都知道政事為重,弘璟卻還在想著自己晉了淳親王,明年的選秀宮中是不是打算給他指人……
  秋風吹過,幾片樹葉悠悠離枝,攀過枝頭的陽光透著一股淡薄,雲珠笑著打趣:「你再扇下去,樹葉都被你扇光了。那些人說的話你願聽就不聽,不聽不理就是,覺著吵了就使個法子讓她離了你眼前……又不是辦不到。」
  「我就是看不慣。」
  「不過是幾個眼皮子淺的,跟她們計較你就輸了。」
  「不跟她們計較我才輸呢,哪個名冊上的人,敢給我罪受。」淑蘭哼了一聲,「這扇面是我親自繡的,難道你的花柬上沒讓帶作品?」
  佛拉娜笑道:「四福晉五福晉的作品早送來了,淳親王福晉想看可得走快點了。」
  「花柬上的主意是你出的罷?」雲珠含笑,「十二嬸怎地拖了這麼久才讓你去喊人?」
  「是我向額娘建議的。」佛拉娜吃驚地看向雲珠:「四嫂怎麼知道的?」
  「猜的。」雲珠失笑,「至於十二嬸嘛,是我拜託她時間差不多就來喊人的,我也不耐煩無休止的千篇一律的問候應酬。」
  淑蘭笑著輕推了她一下,「原來你早有準備。」
  「不過防著別人太熱情不放人罷了。」
  淑蘭和佛拉娜汗然。




171、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四)

  怡親王的五十大壽宴席是擺在怡親王府正殿大廳的,因為賀實在太多,女眷便安排到了風景秀麗的西路正院大廳,而每年一度屬於八旗貴女們的花會地點則選在了東路的王府花園的一角。
  這一屆的花會名為「拒霜會」,為了名副其實,在花會的場地上,在湖邊,亭台樓榭邊都有芙蓉花的影子,而且品種齊全,有紅、白、黃、五色及稀有名貴的三醉芙蓉。
  自然地,與會貴女們的詩、畫、繡品及品茗,都與之相關。
  受邀參與花會的福晉們都有作品先擺在特定的地方供貴女們欣賞,五福晉交了一幅自己寫的法,抄的是唐朝姚合的《南池嘉蓮》。
  接到花柬時雲珠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自己惹眾怒了?!自大婚後她幾乎每年都會收到花柬,有時去,有時沒去,十次裡有九次是展示自己的法水平:抄一首前人的詩送上。
  後來一問五福晉,她的花柬了做了特別要求,除了她最擅長的女紅展示什麼樣的才藝都可以……
  「這種離譜的要求,十三嬸是做不出來的。」雲珠道。
  「難道是寧郡王福晉?」珺雅也不是那等調皮的人啊,弘昌福晉年初就沒了,剩下的只有還不怎麼熟悉的寧郡王福晉了,她正值碧玉年華,想必還未脫少女的活潑頑皮。
  ……
  想到兩人那無奈地猜測,雲珠就又瞄了眼淑蘭手中的團扇,淑蘭最擅長的是詩畫,女紅也是一般般啊。
  不過,自己的針黹女紅並不比法差,這個當年選秀時就應該很多人知道了,還有去年重陽節的那事……難道是因為那件事才要求自己展示女紅?這佛拉娜要拉到二十一世紀去準是個宣傳人才。
  「這幅《芙蓉圖》真不知是哪位福晉繡的,小巧精緻,清新淡雅,繡得實在太好了。」遠遠地,雲珠就看到一位身穿淺藍色銀絲百蝶戲蘭錦地旗裝的貴女背對著她正與另一位貴女看著她的繡圖。
  「我看構圖很簡單啊。」不過是一枝芙蓉花,淡紅暈染,花下襯以綠葉,與常見的繡樣並無不同。而且比起其她貴女帶來的繡圖,它太小了,縱橫只有一尺來方,比帕子大不了多少。
  「你仔細看,這繡線細得跟蠶絲一般,絹帕上更不見針孔可見針腳之綿密細緻,還有這花,雖然簡單,但從畫圖的視角上看,芙蓉花怒放的嫵媚清新和含苞待放的韻味撲面而來……這配色劈線染色得多精細呀,你覺得等閒人能繡出這樣的效果嗎。」
  「而且它還是雙面繡。」站在對面的另一位身穿梅紅色旗裝的貴女接口道,「看了這樣的繡品,我都對自己的女紅失去信心了。」
  「哧,時雲姐姐畫雙絕,女紅也不差,卻還對自己要求這麼高……你只是對女紅失去信心,可跟姐姐比,我卻要對我自己失去信心了……」
  這姑娘說話好逗,雲珠莞爾地打量了她一眼,只見她身姿娉婷,一襲淺黃色軟緞旗裝外罩著銀紅色提花馬甲,襯得發如堆鴉,從露出的脖頸和凝脂般的皓腕能看出她的膚質極好,細膩潔白,就是背著身子看不清長的什麼模樣。而從她之前對自己繡畫的反映則能看出,她的女紅水平可能只是一般,倒是從說話語氣上,可看出其心性寬和,有點自嘲式的小幽默。
  「嘁,你就打趣我吧,你的騎射和圍棋也下得不錯啊。」那位叫時雲的貴女走了出來,雲珠眼睛一亮。她大約十五歲左右,眉黛且直,朱色粉淡,臉龐小巧立體五官分明,身材高挑纖瘦,顯不出身來的梅紅色旗裝穿在她身上硬是給她穿出了一種纖穠瘦美,像一株雪地紅梅,艷而不俗,冷而不冰。
  「這是從四品參議道孟鐸之女,孟佳.時雲,是這一屆秀女裡才情容貌最出挑的,她們家族有一位姑奶奶是當年裕親王保泰的嫡福晉……聽說,她跟那位姑奶奶不僅長得有七八分像,連性子才情也都差不多,家族裡對她寄予了很大希望的。」佛拉娜見雲珠的目光停在孟佳氏的身上,便低聲給她介紹。
  這樣的資料雲珠手頭上也有一份,只是沒跟人對起來。佛拉娜這麼一說,她又想起方才在西院大廳那兒對她說弘歷已請旨不指秀女的話表示不滿的夫人裡彷彿就有一位孟夫人,頓時對孟佳氏的好感去了三分,有那樣沉不住氣的母親,姑娘本身再好也不行,婚姻向來是結兩姓之好,可不是兩個人好就行了的。
  「那位穿黃色衣裳的呢?」還不知長得怎麼樣,不過說話很是有趣。
  「她叫靈瑞,父親是正五品步軍校趙澤和,家族在漢軍旗裡頗有影響……」
  是啊,清朝在康熙中期經過幾次戰役滿洲八旗的精銳其實已經衰落了下來,支撐著過去榮光的不過瓜爾佳、富察兩族,即便是烏喇那拉一族也是元氣大傷,更別說棟鄂氏、馬佳氏、佟佳氏等家族了,相反地,漢軍旗的勢力卻在逐漸壯大,像孟佳氏、趙佳氏、李佳氏等這些漢軍旗的家族秀女被指為宗室阿哥嫡福晉的比例越來越高。
  對雲珠來講她比這時代的任何人都沒有種族門第之見,但有時你得承認,門當戶對才能讓一對夫妻的感情更容易發展融洽,尤其在這種講究出身門第的時代。當然了,對於現在的富察一族來說,並不需要聯姻望族,四品左右的官宦家剛好,可惜,孟佳氏趙佳氏家族在漢軍旗軍中頗有勢力,光是這一點就要排除掉。
  說話的功夫,三人已走到放著與會福晉們詩畫繡藝的地方,這是一處大小四十坪左右的長形方亭,作品懸掛在亭子中間,亭外的另一邊擺放著幾張案桌,上面擺著潔白的宣紙、各種規格的筆、端硯、徽墨,一位貴女正在揮毫寫著什麼,一位在旁邊看著。
  一代新人換舊人啊,曾幾何時,她也跟這些待選貴女一般在花會上與朋友一起相互欣賞對方的才藝,展現自己的優雅氣度……時光流轉,現在自己卻成了品評的人。
  「孟佳.時雲見過幾位福晉。」近了一股幽幽梅香撲鼻而來,這個女人極聰明地將穿著打扮與自身的容貌氣質融合到了一塊兒,是個聰穎且懂得表現自己的。
  「趙佳.靈瑞見過幾位福晉。」鵝蛋臉,容色中上,觀其行禮中規中矩,從上位者的角度來看,她的氣度似乎更適於做嫡妻正室。若非雲珠耳力非凡,遠遠聽到她與孟佳.時雲的說話,她倒要認為這是個端莊無耳的人了。
  那位身穿淺藍色銀絲百蝶戲蘭錦地旗裝,一開始就對雲珠的繡圖稱讚不已的貴女轉過身的速度似乎慢了半拍,見與寧郡王福晉站在一起的雲珠身上穿的玉白色三暈妝花雲錦旗裝妙目閃了閃,盈盈福身道:「巴雅拉.和卓見過幾位福晉。」
  輕車都尉豪山的嫡女?這纖纖柔柔的模樣看起來比趙佳氏還要像江南漢女啊,不過心機也不淺。雲珠心中感歎了一聲,含笑道:「免禮。」
  佛拉娜將從淑蘭手中拿來的團扇交給一旁侍候的丫環,示意她掛在這些作品的旁邊,後對著她們介紹道:「這是寶親王福晉、恆親王福晉。」
  幾人忙不迭地又行了禮。
  淑蘭目光恰好在作品上晃悠了一圈,十分滿意自己的作品比上雖不足比下卻有餘,便抬手道:「不必這麼多禮,你們的作品可出來了?」
  「你們去看吧,我再走走。」雲珠對淑蘭和佛拉娜道。今年乾西二所不進人,她不過看看有無適合給傅恆議親的,不想花費太多精力在不可能成的人上面。
  孟佳氏和巴雅拉氏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淑蘭點頭道:「我看十二嬸十六嬸她們在那邊,你不如去尋她們。」她這麼說不過是免去這幾位貴女的尷尬。
  雲珠笑道:「我倒想去看一下五弟妹,方纔她在西院大廳坐著不舒服才提早過來這邊的。」
  分了手,雲珠一路觀看開得正艷的芙蓉花,碰到了幾位貴女,其中彭佳氏的一幅《秋色芙蓉》雖只畫了一半卻能看出功底不俗,畫作頗有靈氣,還有一位索綽羅氏做的芙蓉絹花也是栩栩如生。
  有幾位貴女說起這怡親王府種這麼多芙蓉花的原因,「莊親王福晉愛菊,寶親王福晉喜種玉蘭花,這怡親王府種這麼多芙蓉花肯定是因為怡親王哪位主子喜歡芙蓉花。」
  這沒什麼好討論的,所以很快歪樓成貴女們認為這花討喜的原因。
  「『堪與菊英稱晚節,愛他含雨拒清霜。』我最喜歡芙蓉花的這一點,今日的花會起名『拒霜會』可是再妙不過了。」
  「十二花神皆有絕妙之處,我覺得花草之好壞在於它對人們的作用。這芙蓉花別的不講,它的藥用價值是極好的。」
  怡親王府的花園之所以種這麼多芙蓉花不為別的,只是為了怡親王的腿疾啊……這位貴女倒是說中了大部份的原因。
  繞了一圈下來,除了上屆選秀留牌復選的博爾濟吉特.薩仁外,就只有彭佳氏和索綽羅氏還不錯,再加上前頭孟佳氏她們三個,其餘的貴女要不是看不出好歹深淺就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雲珠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太過吹毛求疵,還是這屆的貴女出色的太少。
  從履親王福晉和莊親王福晉那兒知道了五福晉正在靠北邊的花廳內休息,雲珠一路尋了過去,發現五福晉臉色蒼白地歪在榻椅上,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連忙問她身邊的吳嬤嬤是怎麼回事。
  「回四福晉,我們主子剛才在園子裡吃了塊點心就一直不舒服。」吳嬤嬤很是擔心,「那點心奴才也吃過了,是掐了芙蓉花和蜂蜜的糕點,並無事。」
  「哦?請太醫看過了麼?」雲珠坐到繡墩上,手指輕輕搭上五福晉的手腕。
  「從西院大廳那兒就覺得胸悶不適的,可能是上火了吧。」五福晉微蹙著眉道,「這個時候喊太醫不合適吧,我歇歇就好了。」
  雲珠放開她的手,沒好氣道:「你自己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子都不曉得麼。這芙蓉花孕婦是不適宜用的,幸好只是用了一點,胎估計有些不穩……還得太醫看了再說。」
  「什麼?!這,我上個月還有落紅呢。」五福晉有些不安地將手覆在腹上,不敢置信。吳嬤嬤則是一臉地擔憂,這種種症狀只表明了自家主子的胎坐的並不穩。
  「吳嬤嬤,你快去找人請太醫來吧,悄悄地。這兒有我看著呢。」
  「有勞四福晉了,奴才這就去。」吳嬤嬤看了看雲珠和靜靜守在門口的素問,行了個禮後匆匆去了。

點名簿 2016-6-17 17:01

172、有喜(上)

  雲珠從小到大實行的是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加午休的生活規律,與弘歷大婚後這一習慣也帶到了乾西二所。
  這個時代,貧窮人家一日兩餐的有,殷實的人家一日三餐的不少,富貴的人家一日三餐外加點心宵夜就更不用說了,沒有人會去強制,不過相比普通人的自由,皇帝的日常生活就規律多了,除國朝大典外,一般的情況是,早上卯時起床、請安、早讀;辰時用早膳;巳時上朝理政、辦理公務;午時至未時午休、晚膳;未時到申時學習、吟詩繪畫或由妃嬪陪同看戲、聽樂等娛樂;酉時到戌時用晚點或酒膳,做佛事,然後就寢。當然了,萬事不能一概而論,這樣的生活規律一遇到強硬的君主那就只有被打破的份兒,例如雍正。
  話扯回來,不管日常生活你吃多少飯、愛用多少餐都沒人管你,不過遇到紅白喜事、國典大宴,舉辦筵席的進宴時間只有兩個,那就是辰時和未時。
  做為皇子,弘歷弘晝自是不可能在怡親王府待太久的,辰時的壽宴用完便先行回宮了,雲珠則因為「拒霜會」及五福晉的事而拖到了晚宴結束才回宮。應酬了一整天,感覺渾身不得勁,雲珠一回乾西二所就進了浴間好好地泡了一個熱水澡,出來後,太陽都落山了。
  弘歷帶著三胞胎剛好從養心殿回來。
  三胞胎一見雲珠立馬撒開小短胞屁顛屁顛地撲過來,「額娘。」
  雲珠接住他們,在每人的臉上親了一下,「今天開心嗎?」
  「開心,皇瑪法帶我們去看丟丟了。」永璉見額娘面帶疑惑,解釋道:「它是一隻狗狗,我跟皇阿瑪丟東西出去它會跑去銜回來。」
  丟丟?雲珠差點笑出聲來,雍正給動物起的名也沒比自己有水準啊。話說自從他的胳膊受傷中毒需要好好休養鍛煉一兩年才能恢復後,需要動手處理的政務例如批奏折之類的全都是弘歷在處理,他老人家一下子空了很多時間出來,便將重心放到永璉身上。因永璉才四歲還不到上房讀的年齡,便每天接了永璉親自教導他認字讀。
  和敬和徽兩人活動的地兒就多了,承乾宮、景陽宮,還有幾位小公主的住處,時不時的總有人來接她們去玩,雖然也去養心殿,不過玩樂的時間多過學習。
  「還有漂漂鳥,它會說話。」和徽附和著點頭,小臉上有點興奮,雪團還有小金小玉都不會說話呢,「不過它沒有雪團聰明,我讓它把果子叼給姐姐,它聽不懂。」
  漂漂鳥?汗。「是鸚鵡嗎?」目光瞅向一臉鬱悶的弘歷。
  批了一下午奏折的某人點了點頭。
  「那和敬呢,玩什麼?」
  和敬低下頭,「……功課沒做好,皇瑪法讓我補。」
  這個大女兒是活潑好動了點,聰明並不表示她耐得下心學習,這次弟弟妹妹考核過關被皇阿瑪帶出去玩自己卻被拘在暖閣做功課算是給她提了個醒,跟普通的小朋友比她或許能憑著自身高人一等的天賦花少量的時間就跟得上別人刻苦努力的成果,可跟自己的弟妹一比,花沒花時間學習那是一考就能考出來的。雲珠撫了撫她的腦袋瓜子,「以後要先完成功課再玩知道了嗎?」
  「嗯。」
  「好了,讓嬤嬤帶你們下去洗漱,完了額娘給你們講故事好不好?」
  「要吃水果。」永璉提了個要求。
  「會有的。」兒子,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惦記著吃的啊?
  三胞胎跟著嬤嬤們下去洗漱後,雲珠體貼地幫弘歷拿來換洗的袍子,對他道:「先去洗個澡,舒緩一下筋骨吧。」
  某人有點不甘不願,雲珠笑了笑,看看左右沒人注意,踮腳快速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快去吧。」
  都說月明星稀,相反地,沒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分外地璀璨明亮。雲珠讓明心等人前庭的桂花樹下鋪了張毯子,中間擺了張方形嵌珊瑚象牙梅花雪鶴圖的黃花梨矮几,几上擺著五個銀製的小碟和杯子,還有三個精美的銀盤,盤上放滿了蘋果、梨、葡萄、石榴、香蕉、釋迦果、柿子、桔子和剝好皮的柚子等當季水果。毯子的邊角處放著一個盛了小半盆清水的蓮葉琉璃盆,盆底放著兩塊雨花石,石上趴著一金一玉兩隻手掌大烏龜,盆沿翻出來的蓮葉上蹲坐著一隻三寸多高的雪白小猴和一小竹筒堅果。琉璃盆的旁邊還放著一個專門放果皮果核的銅盆。
  弘歷與三胞胎來的時候,雲珠剛好接過采露從茶房端過來的幾個茶壺,裡面裝滿了不同口味的水果汁。
  「哇,好多水果——」永璉第一個跑了過來,小臉上儘是驚歎的欣喜。他也只有看到吃的及跟雲珠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表現得像個四歲的娃娃,平時那小大人的沉靜認真模樣卻是越來越像雍正了。
  和敬和徽一人一邊地由弘歷牽著,走了過來,圍著矮几坐好。
  「有橘子汁、葡萄汁、蘋果汁,你們要哪樣?」雲珠指著三個銀壺問道。
  和敬選了橘子,永璉選了葡萄,和徽選了蘋果。雲珠給弘歷和自己倒了葡萄汁,接著又拿起一個蘋果削去皮切片,用銀簽刺了放到三胞胎和弘歷碟子裡,雪團也躥了過來拿了一片,被和敬按了下腦袋:「吃你的堅果去。」
  雪團不服地「嘰嘰」了兩聲,小金小玉伸出頭來看了它兩眼。
  「額娘,講故事。」和徽眨巴著細長的眼睛說道。
  「先讓你阿瑪講。永璉,葡萄都洗乾淨了,不許將皮吐出來,這皮才有營養呢。」雲珠又給他們削了個梨。
  弘歷也不推辭,拿了個石榴邊剝著皮邊給他們講了《掩耳盜鈴》的故事,「春秋時候,晉國貴族智伯滅掉了范氏,有人趁機跑到范氏家裡想偷點東西……」
  故事很快講完,三胞胎停下吃水果,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感想,「這個人好笨,別人也聽得到鐘聲呀,光摀住自己的耳朵有什麼用。」和敬說道。「阿瑪,這個人就是在自欺欺人是嗎?」和徽很會運用學過的知識。只有永璉哼道:「這個人腦袋不好用,偷鍾就應該事先想辦法不讓鍾發出響聲。」
  雲珠和弘歷面面相視,弘歷咳了一聲道:「你覺得該用什麼方法?」
  永璉小朋友是看過鐘的構造的,很快道:「用布塞到鍾裡面……」
  弘歷又講了第二個故事,「以前在北方的邊城住著一位老人,大家都喜歡叫他塞翁,他和兒子靠放牧馬匹為生,有一天他們養的一匹駿馬跑了……」這是《塞翁失馬》的故事。
  這個故事顯然與以往的那些寓意積極或者教人辯明善惡對錯的故事有所不同,三個小包子有些愣住,弘歷笑了笑,接著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個成語出自《淮南子.人間訓》,比喻一時雖然受到損失,也許反而因此得到好處,也指壞事在一定條件下可變為好事。主要教導人們,要有良好且樂觀向上的心態,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而不好的一面是有可能向好的一面進行轉化的。」
  三胞胎點了點頭,「知道了。」
  弘歷沒再講,將自己剝了一碟子的石榴籽跟雲珠的碟子換了過來。「吃點石榴吧。」自己忙大半個時辰什麼都沒吃到。
  雲珠瞟了他一眼,唇角彎彎地拿著銀勺將碟子裡的石榴子吃了,清涼酸甜,很是可口。
  「阿瑪額娘,你們吃桔子。」三胞胎見了,伸出胖胖的手拿了一個桔子將皮剝去,放到弘歷和雲珠面前。
  弘歷嘴角抽了抽,破了好幾處皮絡的桔子肉吃了下去,「真乖。」不能打擊孩子孝順的心……
  雲珠無良的悶笑在睡覺的時候受到了狠狠的「懲罰」。和諧過後,兩人相擁著在床上說話,雲珠仔細地跟他描述起白天在怡親王府的事,道:「我看你這次請旨不指秀女,很多人都很失望。」
  「我心裡有數呢。」他低聲道,「年前就將烏喇那拉氏放出來吧,省別人嚼舌頭。」不過是些鑽營的人看著皇父重用自己起了攀附的心思,哼。
  「我也這麼想呢,高氏那裡你也別太冷了。」
  「那個女人就不能對她太好。」野心太大,沒怎麼寵她都能過出風光的模樣來,真寵了,還不得氣焰喧天?!
  「你說,皇阿瑪會給春和指個什麼樣的福晉?」雲珠細眉微皺,「我打聽了不少秀女,沒幾個可心的。」
  「我看是你要求太高了。」他語氣含酸,雲珠對傅恆那小子也太好了,什麼都替他設想到了。
  雲珠輕捶了他一下,「有個好的妻子他才能沒有後顧之憂不是嗎。」
  「是是,你說的都對。」他捉住她的手,低笑:「春和的指婚人選皇阿瑪心裡有數,不會差的。」他也上心啊,小舅子若是娶個可心意的妻子就不會總是惦記著姐姐了吧。
  「是誰?」她支起身,又被他攬了回去,「暫時保密。」
  「你先告訴我嘛!」本來雲珠的嗓音就比一般的女人清柔動聽,再加上前世在揚州住了十幾年,吳儂軟語的調調是順手捻來。
  「你不要引誘我……」某人如此說著,不知自己眼中閃著的興奮光芒完全透露了他的口不對心。
  鬧了一會兒,弘歷吮著她的耳珠子輕哄道,「雲珠,我們再生一個吧。」弘晝家的都懷了三次胎了,他可不能輸了,雖然雲珠一次頂三,但他還是想多要個嫡子,光永璉一個太少了。
  她身子一抖,「好。」當年她連著生三胞胎又替他擋了刺殺中了毒,失血過多,他怕她傷到底子有損壽元,這幾年是時時小心在意,避免她懷上孩子,又怕她疏忽了調養……這份心意,她自是看在眼裡。再者,永璉四歲了,能留在乾西二所多久?等到他搬出去住再生孩子就少了讓孩子培養感情的最佳機會了。
  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我說好。」她調皮地摟著他的脖子,輕輕舔咬著他的喉結,引得他身子一僵,喉嚨發出低啞的吟聲,不再隱忍地翻身將她覆住……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是只有十二個時辰的,給親們標注一下:
  子:23:00-1:00  丑:1:00-3:00
  寅:3:00-5:00  卯:5:00-7:00
  辰:7:00-9:00  巳:9:00-11:00
  午:11:00-13:00 未:13:00-15:00
  申:15:00-17:00 酉:17:00-19:00
  戌:19:00-21:00 亥:21:00-23:00




173、有喜(下)

  怡親王的五十大壽後十月初九是福惠的生辰,他今年已經十四歲(虛歲)算是大人了,到明年就可以指嫡福晉了。
  雲珠帶著三胞胎送了壽禮過去南三所,剛好碰到雍正在那裡,見雲珠過來,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些年多虧你時時照拂著,福惠才能平安長這麼大。」
  「媳婦能做的有限,說到底還是皇阿瑪的慈父之心才有今天的福果。」真想拔腿就溜啊,自五月底圓明園的那樁刺殺事件後不知怎地,雲珠每次見雍正都覺得他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睛似乎看穿了自己的秘密一般……這絕對是不可能的,雲珠只能歸諸於自己的心虛,天知道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幸好,見面的次數並不多,而兩世為人的經歷也讓她的面子工程修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點了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身看著這個成長艱難的兒子,見他身子雖比一般人文弱了些,卻更顯得面容清俊,氣度雋永,風姿秀拔,便道:「過了年就十五歲了,也該給你指個嫡福晉了,你可有什麼想法?」
  福惠臉上一紅,半晌才道:「兒子身體現在雖算健康,卻也不能太過勞累,政事兒子不喜,學業上用功一般,也只有在繪畫上這幾年有些進益,以後也只想專於此道。嫡福晉的話,還是找個能安心過日子的……皇阿瑪,兒子能不能讓四嫂幫著看?」
  他早就打定主意當個閒散宗室的,他的騎射不行,小時候因身體原因到上書房讀書也是常常請假,因此也算不上博學多才,只有在繪畫一途上有些天賦,也持續下了苦功。這樣的他何必去自討苦頭,過那爭鬥算計不休的日子呢?小時候那提心吊膽、只有皇父可依的日子他是不想再過的,若娶的福晉不是那志趣相投的,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你倒是相信你四嫂……也罷,就讓你四嫂多勞累些。」雍正似笑非笑地瞅了雲珠一眼,伸手將和徽抱了起來,放到榻上,拿果子給她吃。
  雲珠鬱悶,難道自己是穿來當紅娘的?然而雍正既這麼說了,她也不得不應。話說,他老人家到底要給傅恆指個什麼妻子啊,不要釣人家胃口啊。
  「皇阿瑪,媳婦去給福惠做碗長壽麵,您想吃什麼?」
  「隨意做點吧。」
  留了葉嬤嬤明心在這裡伺候著,雲珠帶了素問往小廚房去了。
  永璉跑去看福惠的畫作了,和敬則在屋子裡跑來跑去地,時不時地指著某件精巧的東西問:「六叔,可不可以給和敬玩?」
  福惠自是無有不允的。
  雍正微笑地看著跟小侄女玩的福惠,對這個兒子曾經他覺得只要他能活下來就很感謝上天垂憐了,沒想到轉眼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可惜底子本就弱,再加上幾番摧折,如今仔細調養了七八年卻還不甚強壯,哎,做個閒散宗室也好,平平安安地。「你現在是跟誰學的畫,要不要朕給你尋個繪畫師傅?」
  「那太好了。」福惠果然十分歡喜,「兒子倒是經常跟袁師傅請教畫技……」
  「袁江?」雍正想了想,「他在山水樓閣方面還不錯,做你的老師學識上還差點,嗯,沈銓和高鳳翰兩人的畫風你比較喜歡誰的?」
  高鳳翰擅長詩文、書法、繪畫、篆刻,不受傳統限制,生動而富於妙趣,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心性堅毅、性格豪邁,遇挫不折,很值得學習。
  而沈銓則攻畫花卉翎毛,擅畫走獸花鳥,注重寫實,上取北宋黃家畫法,造型生動,工致精麗,賦彩濃艷,極盡勾染之巧,近取呂紀畫法,亦有私淑周之冕之處。他在雍正九年應日本天皇之邀與鄭培、高勾、高乾等人東渡日本,在那裡留學三年,畫風頗有日本情調。
  「兒子比較喜歡高先生的書法繪畫,如果能得他指點一二就太好了。」
  高鳳翰在雍正五年時曾因官場派系鬥爭受誣下獄,經歷了一番磨難,後雖冤案昭雪,卻對仕途失去了興趣,生活有些落魄,但也正因這些變故,才使得他的才藝像顆被雕琢的原鑽,綻開了璀璨的光華。
  他的書法畫作,自有地方官員收集了好的呈獻上來,被雍正所發現。現在既然兒子有意在書畫一途走下去,那麼,這個人或許可以一用。
  ……
  晚上,雲珠跟弘歷說起這事的時候,弘歷道:「我早料到了,六弟身子骨不行,辦差參政對他來說太過耗神勞力,專心於書畫也不錯。」
  「人各有志,天賦不同,只要能找到自己喜歡的目標並持之以恆地走下去,就是成功。」她從來不覺得辦差參政有什麼好的,雍正就不提了,對他有異心的兄弟早年就被他給打壓怕了,歷史上的弘歷不知是吃了早年厚待宗室的虧還是天性多疑,太過能幹的宗親在他那兒也不好混,更別說他之下的嘉慶、道光等皇帝了。閒散宗室,有俸祿可領,又有地位又有閒,再混個青史留名的畫家書法家什麼的,那日子可比那整日勞心勞力又擔憂前途的滋潤多了。
  從她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內心所想,弘歷低笑著摟緊她:「等以後我們老了也過琴棋詩酒花的生活。」
  「不用老我也能過這樣的生活,只不過多擠點時間處理宮務罷了。」她心態擺得很正。
  他親了她一下,「你說過要再生一個兒子的……」
  色狼!就為了這句話天天晚上努力不綴,早晚腎虧……
  半夜,有人來稟:「珂里葉特格格要生了!」
  弘歷有些惱怒,他和雲珠剛歇下就被人叫起了。陪著某人瘋了大半個晚上,雲珠渾身酸軟得沒有一絲力氣,眼睛更是睜不開,雖然恨不能睡到天荒地老,可再不起就要被人說閒話了,只得狠狠地瞪了那個始作俑者兩眼,由著素問她們給自己洗漱打扮。
  跟只愛睏的貓咪一樣。弘歷摸摸鼻子,再逗她就要被撓了。「請太醫了沒有?」
  「穩婆福晉早就備著了,太醫也讓人去請了。」就是珂里葉特格格叫得太慘了點,身邊的刑嬤嬤催著讓人來稟報嘛。
  「既然沒事,急吼吼地做什麼?!」轉頭對雲珠道,「慢慢來,不急。」
  等兩人到了珂里葉特.果新住的廂院,孩子還沒生……於是又喝茶提神坐下繼續等,這一等又等了一個時辰,高氏富察氏蘇氏金氏等人都來了,孩子還沒生出來。問穩婆,都說沒問題,有些產婦要兩三天才能將孩子生下來呢。
  「你先去休息吧,明天還有政務要處理。」雲珠對他道。
  弘歷看著她快成了兩條縫兒的眼睛,伸手撫了下她顯得有些冰涼的臉頰,將她拉了起來,「一起回吧,有太醫和嬤嬤們在這裡看著不會有事的。」這珂里葉特氏臨近生產雲珠還特意上承乾宮請了個老嬤嬤來幫珂里葉特氏,若還出問題能怪誰?!「你們也回去,別在這兒等了。」這是對富察氏她們說的。
  「是。」眾人應道,掩住眼底的幸災樂禍。
  高露微朝金籬使了個眼色,金籬在站起來的時候便晃了一下,暈倒了。
  弘歷淡淡地對蘇太醫道:「給她看看。」
  雲珠看著睫羽微顫的金氏心中暗笑,想在這會兒暴出身孕的消息到底是想打擊珂里葉特氏呢還是想博個好兆頭爭寵?
  蘇太醫診完脈,回道:「稟王爺福晉,金格格這是有喜了。」
  「那可又給王爺開枝散葉了,蘇太醫,金格格身體可還好?」
  「金格格懷孕已有兩個多月,前三個月還需好好調養才能穩當,像今晚這樣奔波熬夜的事可不能再有了。」蘇太醫面不改色地說道。不過是個格格,沒事還愛裝柔弱暈倒,既這樣那就好好「調養」「靜養」一番吧。
  弘歷冷睇著金氏身邊的奴才,「還不扶你們主子回去?!她肚子裡的孩子若有個萬一你們也不用活了。」
  「是。」新分到金籬身邊的小宮女細語連忙上前扶住悠悠轉醒的主子。
  回了正院,雲珠立即吩咐尚嬤嬤將賞賜發到金氏那兒,又道:「這下又要勞費嬤嬤多留一段時間了,等珂里葉特氏生完就讓她去幫金氏吧,金氏那兒沒個有經驗的嬤嬤幫扶也不好。」
  「你做主就是。」弘歷眼見天色也快亮了,便對她道:「你再去睡一覺,我直接上朝了。」
  「嗯。」雲珠點了點頭,她要回空間裡睡,好睏。
  產房裡,知道了這一切的珂里葉特.果新差點牙根咬斷,好個金氏,敢在我生孩子的當口弄這一出,我跟你沒完!
  十月初十,太陽落山的時候弘歷的第八個孩子、第四子愛新覺羅.永□出生了。早上剛聽了金氏有孕的消息,下午自己就又添了個孫子,熹貴妃大喜之下賞賜比永璜永璋他們厚了三成,珂里葉特.果新抱著剛出生的兒子笑得十分滿足。
  在自己的萬壽節前添了個孫子雍正自然也是高興的,不過這高興也有限,畢竟是庶孫,現在的弘歷弘晝也不缺兒子。
  十二年收回澳門打了一場戰,今年東北邊疆又有羅剎人侵入邊界的跡象,只怕最後也免不了再起戰事……有了這個考慮,十三年的萬壽節雍正便下令停止了朝賀筵宴,反正他也不喜歡這些排場熱鬧。
  朝賀筵宴是停了,壽禮卻是要敬的。現在國庫豐裕,百姓生活水平提高,海禁開放,海貿往來順利,但凡有前瞻眼光敢於投資的官員富商們都賺得盆滿缽滿……準備的壽禮那是什麼樣的珍奇都有。
  不過雍正的幾個年長的兒女對他的性子還是很瞭解的,送的東西不見得多名貴,卻絕對是用了心思的。
  乾西二所進獻的壽禮有:黃楊木雕萬壽無量壽佛;弘歷親自設計著人燒製的青花海水龍紋長頸盤口瓶一對,其主體紋飾為五爪大龍高高在上,三爪幼龍在下昂首呼應,體現了皇家父子情深的一面;萬年如意蟠桃白玉杯一對;仙鶴尋梅玉石珊瑚盆景;弘歷親筆畫的《登高行樂圖》,上面正是雍正並玩鬧的三胞胎在西山登高時的情景——這是根所三胞胎口述結合想像畫出來的;雲珠親手繡的《泰山雲松》圖一幅;雲龍捧壽羽絨滾貂綿袍一件;石青色壽字團龍夾褂一件,親手炒制的茶四斤、各色花茶兩斤,親手釀的美酒八壇,果脯若干。
  再加上兩位側福晉和幾位格格做的女紅,加起也不少了。
  三胞胎一人寫了一張賀壽詞敬上,詞還真是三胞胎想出來的,不過弘歷雲珠兩人給小修了一下,字是三胞胎認認真真寫的,末尾印上三人的爪印。
  雍正收到這份壽禮樂得不行,給三胞胎賞了不少東西。
  其他王公大臣福晉命婦,也多少得了賞賜。雲珠幫熹貴妃統計了一下,內閣九卿等彩紬潞紬賜了四百匹,翰林詹事等綾、紡各賜了一百幅,其他宗室勳爵則錦緞二百匹,一些內造飾品則只有幾個聖寵隆厚的大臣才有得。
  到了十一月底,是熹貴妃的千秋節,因著今年雍正停止的萬壽節的朝賀筵宴,熹貴妃的千秋節也不好大辦,只在承乾宮擺了酒,請了幾個嬪妃和弘歷弘晝他們吃一頓。
  雲珠送上了早就備好的壽禮,在宴上表演了一次孕吐,成功地將自己有了一個多月身孕的消息傳了出去。
  熹貴妃大喜,「好好,快快有賞!」她這是又要有嫡孫了!
  「貴妃娘娘,這可是喜上加喜啊。」眾人紛紛恭賀。
  ……
  雍正和熹貴妃的厚賞就不必說了,讓雲珠滿意的是接下來的臘月和新年她可以躲清閒了!熹貴妃自端午節那一遭連傷帶驚之後身體愈發地虛敗,她可不想上趕著給她做幫工。
  作者有話要說:哎,2.1W字的榜單終於趕出來了。。。。。




174、波瀾起(上)

  「承乾宮的謙貴人是不是跟永和宮的顧嬪走得很近?」閉目靠在浴桶裡的雲珠忽然問道,白天在承乾宮的宴席上幾次看到向來端雅溫和的顧嬪那深邃沉靜的眸光掃過謙貴人劉氏,別人或許會認為那只是她應答熹貴妃時順帶的掃視,可在雲珠那強大無匹的神識關注下,微不可察的停頓一次可能只是湊巧,兩次三次就能覺出不同了。.
  「顧嬪和謙貴人?」靈樞有些異訝,默然想了一會兒,才道:「這段時間也沒什麼不同的,奴婢會讓底下人注意的。」這段時間對宮中的關注確實有些鬆懈了。
  「不知道熹貴妃發現了沒有……」雲珠唇裡逸出一聲舒服的呻吟,整個人沉進水裡。顧嬪和謙貴人,是單純的妃子之間的結盟互助還是另有陰謀?
  「如今王爺在朝中的位置很敏感,按道理她們不可能會跟貴妃娘娘作對。」靈樞想不通。
  按道理……
  謙貴人所出的七皇子弘瞻生母出身太低,覬覦帝位的心八成是沒有的,謙貴人所謀也不過是位份和待遇,她在承乾宮被熹貴妃打壓得太狠,雖然育有皇子,卻無寵更無地位跟個隱形人一般,怎可能甘心,再這麼下去,她晉位的日子只能等新皇登基了。
  顧嬪呢?出身倒是滿洲著姓大族,家族勢力比之熹貴妃那更是超出一大截,只是她身下只有一個八公主,以她平日表現出來的端雅溫和,跟熹貴妃作對有什麼好處?或者該說,她算計熹貴妃圖什麼?又不是有子……等一下,有子?對了,應該是這個,她懷孕了!
  「主子?」靈樞擔心地看著沉進水裡的雲珠,主子並沒習武修煉內息之術,在水裡這麼久沒事吧?
  「嘩啦!」雲珠鑽出水面,抹了下臉,道:「讓人去查,顧嬪是不是又懷孕了。」
  「主子是說?」
  「一定是懷孕了,不然顧嬪不會跟謙貴人聯手。」雲珠細眉微蹙,顧嬪,出身伊爾根覺羅這個滿洲著姓大族,家族在朝中也是勢力龐大,如果誕下皇子,雍正再多活十幾年未嘗沒有一爭儲位的可能。再者,顧嬪心裡也清楚,一旦她誕下皇子熹貴妃對她可就不止是提防這麼簡單了。
  而謙貴人劉氏是內務府包衣出身,因為是在承乾宮受孕並生下七皇子,跟打了熹貴妃的臉面沒兩樣,一直以來備受打壓並不得寵,家族的力量也只夠保她和七皇子的性命,想要更進一步,除非新皇上位,否則靠熹貴妃是不可能的……那麼,跟顧嬪聯手是最好的,只要顧嬪生下皇子晉封為妃,以伊爾根覺羅的家族力量是穩壓熹貴妃這鈕祜祿家族旁枝出生的,況且在朝堂上,熹貴妃娘家真沒有拿得出手的人物。
  「奴婢知道了。」靈樞手指靈活地幫雲珠按壓著頭,梳理著她那濃密沉重的青絲,再次輕歎著,「主子的頭髮真是柔順亮澤。」很是爽滑。
  這時代的女子不時興修發,宮中的主子為了盤起長髮幾乎每天都用發油,茶香、茉莉香、玫瑰香、桂花香……什麼樣的香味都有,因為麻煩也不常洗頭,每洗一次頭底下的宮女就跟大戰一場般,準備的工作細緻繁瑣無比……而宮女就不同了,她們不一定有那樣的閒暇及豐裕的去油香胰每隔三兩天洗一次頭,所以宮裡頭的人,就算是再清爽的人身上也是有味的,至少頭上的發油味兒就少不了。
  只有她的主子,洗髮從不用香胰去油污,也不用什麼護髮香脂,頭髮一直這麼爽柔……洗這樣的秀髮連侍候的人都會覺得是一種享受。
  「主子,該起了。」司綺抱著袍子等物走了進來。
  「嗯。」雲珠站了起來,任靈樞幫自己拭淨身上的水珠,忽然道:「不僅要注意顧嬪和謙貴人,乾西二所也要把緊了。」
  靈樞一凜,是啊,這顧嬪若存了那個爭儲的心,她主要打擊的其實是王爺,只要王爺出事,貴妃娘娘也就不足為慮。「主子放心。」想了想,又道:「主子,不如將此事透露給貴妃娘娘知道——」
  雲珠勾了勾唇,「不錯,光是防範是沒用的,得讓熹貴妃出手,這事你去辦,隱蔽一點。」
  「是。」
  司綺趕緊將棉袍給雲珠披上,「傍晚雲層壓得低,我看今晚要下雪了,主子還是注意點好,別受了寒,您肚子裡還有個小的呢。」
  雲珠打了個呵欠,道:「我沒事,三胞胎那兒多安排一個人上夜,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別晚上踢了被凍到。」前幾晚還下了冰雹呢,害怕兒子女兒晚上嚇到,匆匆趕到偏院卻發現三個小傢伙非要嬤嬤打開支窗看看下冰雹是什麼模樣……
  「奴婢這就去。」司綺退了出去,吩咐人進來收拾東西後就往三胞胎住著的偏院走去。
  靈樞扶著雲珠進了寢屋,就退了下去。屋裡素問帶著含霖采雯已將床被暖爐宮燈什麼的都檢查整理妥當,這時正端著幾種鮮果和點心,淡淡的果香和食品的香味交織著使屋裡的氣味似乎更為柔暖了。
  寢室外次間的銅暖爐上還溫著水,以防晚間雲珠要用到。
  第二天一早,弘歷洗漱完畢回後院一瞧,雲珠睡得很熟,墨似的青絲散在枕上,小臉粉瑩粉瑩地,眉如遠山淡雲,睫羽輕淺如鴻,瓊鼻輕哼,小嘴微呼……一臉地香甜。想到她肚子裡又有了他們的孩子他就忍不住唇角往上翹,以往她可是跟他差不多時候起身的,替她拉了下被角,他輕輕退出屋外,對替了素問的明心道:「讓她睡夠,今天有請安嗎,讓人去通知免了……唔,乾脆到年後再恢復請安吧,別讓她們擾了福晉靜養。」
  明心欣喜地福身道:「是。」
  事實上沒人喊雲珠起來,她也沒睡多幾個時辰,生理鐘擺在那兒呢,辰正就醒了,之後就開始了她的妊娠反應……吃什麼吐什麼,什麼都不想吃,喝了水夜間又要頻頻起來解手……半個月下來,整個人瘦了一圈。
  這症狀,連空間裡的食物都不頂用。
  靈樞素問幾個急得跟什麼似地,頻頻往廚房跑,跟圖嬤嬤商量做點什麼開胃口的菜,醋溜土豆絲、涼拌素菜、姜絲煎蛋、玉米丸子、冰乳蛋花、竹蓀粥……真是什麼都想遍了,也沒用上多少,急得弘歷白天處理政務回了乾西二所還得哄三胞胎,一個月下來整個人也跟著瘦了一圈。
  誰也沒功夫去理後院的那些女人。
  連雍正和熹貴妃都頻頻賜一些開胃的吃食,就怕餓壞了雲珠肚子裡的那塊肉。這情景看在高氏等人眼裡真是說不出的酸澀嫉忌,人跟人,這命怎麼就差這麼多呢。
  弘歷還下令乾西二所的事務就常總管和郭嬤嬤幾個管著,有什麼處理不了的等他回來,別擾了雲珠休息。這話一出來,熹貴妃就是有什麼心思也熄了。
  年底本就事多,何況煌煌帝王之家,無意中得知顧嬪可能懷了龍胎,熹貴妃心中的那管弦一下子繃得死緊,雖然身體吃不消卻不肯將手中權利下放給其他嬪妃,只得咬牙自己堅持處理。
  不想出事時偏偏出事。
  大年初一,珂里葉特.果新聽報兒子不吃奶又啼哭不休,檢查了一遍又沒發現有什麼症狀,她不放心地讓人去報了正院請太醫。
  雲珠從不在這方面為難人,雖然大年初一皇家有很多儀式察禮要做,更有元旦朝賀和筵宴……無論是皇帝嬪妃和官員都沒什麼人有閒,還是打發人去請了擅長兒科的趙太醫。
  趙太醫趕到的時候,小阿哥已哭得聲都啞了,渾身還有些發熱。
  把了脈,又看了孩子的舌頭、眼等,趙太醫懷疑是疫病的一種「爛喉痧」——此病症在現代稱為「猩紅熱」,普通型並不難治,在古代也有可能治好,只是有幾種變異型的能引發其他病症,如敗血症等,卻是等於絕症了。
  若是幾歲的小孩還好些,可惜現在得的是一個剛出生不過兩個月的嬰兒,趙太醫心下也有些焦急,雖然情況還不能完全確定卻還是將自己的判斷反映了上去,然後開了劑適合嬰兒用的清熱解毒湯水先喂孩子……
  珂里葉特.果新一聽兒子得的竟是疫病,眼前頓時一黑。為了這個兒子她做了多少防護工作,怎麼可能會得疫病?明顯是陰謀,是有人要害她的兒子!她咬著牙,支撐著給發熱的兒子降溫,又因天冷害怕著了風寒,心中又懼又恨……
  雲珠聽了消息,不顧素問和靈樞的勸阻趕到了珂里葉特.果新這裡,不過她並沒有靠近孩子,只是搬了椅子坐在了通風之處。弘歷因為要參加或主持各種典禮和祭祀只匆匆回來了一趟,卻被閉目靠坐在那兒的雲珠嚇得心都快停了,「你這是幹什麼?自己身體還顧不顧了?!」
  幾片雪花吹到了她裹著的貂裘上,她又闔著眼,那種時間彷彿停頓的感覺實在讓他驚怕,遠遠地怒喊出聲後見那玉雪似的小臉上睫羽輕顫,心才回了原處。轉身瞪著素問她們:「你們這些奴才知不知道什麼叫勸諫?就這麼由著主子胡鬧,萬一有事,爺活剮了你們!還不將你們主子扶回去歇著!」
  雲珠睜開眼,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你來了?孩子怎麼樣了?趙太醫呢?」
  「你自己還有身子呢,別管這茬了,回去歇著,有我呢。」
  「那我先回去,有什麼事再讓人通知我一聲。你肚餓沒?我讓人給你將飯菜帶來?」雲珠點了點頭,她也不過是擺個姿態,扶著素問她們回了正院歇著去了。
  「不用了,我回正院吃。」不盯著她多吃一點,她就光睡覺不吃飯了。
  雲珠點了點頭,扶著人回去了。珂里葉特.果新的這個兒子能不能保住她是不會管的,宮中傾軋,這種事情人人都可能遇到,她只是乾西二所的女主人,不是聖母,不是普照的佛光,有庇護每一個人的義務。
  不過,她也不容許外人將黑手伸進乾西二所就是了。會是誰呢?
  鵝毛飛雪越下越大,弘歷招人問了一下情況,珂里葉特.果新一見他便哭喊著有人謀害他們的兒子……
  涕淚直流,眼腫得跟核桃似的,眼前的珂里葉特氏絕對引不起弘歷的憐惜之情,然而想到裡頭哭得連聲音都哼不出來的是自己的兒子,他心中也有些惻然。聽趙太醫之意,這樣的疫病以珂里葉特氏對孩子的周到照顧是不可能得的,且這種疫病也是春夏時得的多,冬季極少。
  大年初一清查自己的後宅,還有比這個更晦氣的嗎?
  回到正院用膳的弘歷眉頭就沒鬆開過。
  雲珠見了勸道:「否極泰來福禍相依本沒有定數,且邪不壓正,能查出來豈不比壓著這邪禍強?這段時間我雖然精力不濟,卻也自信乾西二所在常總管和郭嬤嬤她們的管理下能做到內言不出外言不入……所以還是查清楚比較好,不然我心中也難安。」
  弘歷省起,乾西二所住著的不止是珂里葉特氏母子,還有雲珠和三胞胎,當下拿定了主意,讓吳書來領著人協同趙太醫先在珂里葉特氏那院子裡檢查……
  到了傍晚,小阿哥身上起了紅疹,已可確定是得了傳染疫病「爛喉痧」,只是不知會不會產生病變……珂里葉特氏院子被暫時封閉起來,出入人員要進行清洗、換衣、喝藥等「消毒」預防處理。
  至於珂里葉特.果新的懷疑也果然得到了證實,然而這疫病的出現卻並非是她哭訴的乾西二所的其她女人的嫉恨陷害,問題出在小阿哥滿月禮時熹貴妃送的一塊長命鎖上,那鎖是浸了藥的,昨天是大年三十,想著有個好兆頭,珂里葉特.果新便拿了出來給兒子戴上,不成想一天就出了事。
  弘歷寒著臉,本以為事兒是出在後宅這些女人的內鬥上,沒想到竟是出在他額娘那裡。

點名簿 2016-6-17 17:01

175、波瀾起(下)

  新年元旦從早到晚無一刻閒的除了皇帝外就就屬手掌著鳳印的熹貴妃和弘歷了,熹貴妃做為後宮位份最高的貴妃手掌宮務自不必提,弘歷因雍正有意傳承大統,這一年的各種祭禮儀式也都帶著他,比起往年更是忙了三分。雲珠做為皇子嫡福晉,雖然有孕在身得了照顧,但像元旦道新吉、遞玉如意等大禮也是不能缺席的,好在雍正體恤,六肅三跪三拜禮後趕緊賜了玉如意令她回去好生歇著,準備參加晚上的家宴。
  三胞胎很是興奮,過了年他們就五歲虛了,皇瑪法已經同意讓他們到上房讀,元旦家宴他們能看到七叔弘瞻、小八叔弘晢還有永璧弟弟,到時一起玩再跟他們分享這個好消息……乃們確定這不是炫耀?
  早早被嬤嬤們打扮得跟個紅包似的三個小包子一見弘歷雲珠走了出來小臉上開了花似地雖然很想像往常一樣撲過去,可一瞄雲珠仍然平平的腹部便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喊道:「阿瑪,額娘!」
  從三胞胎站穩、會走之後雲珠最愛看的就是他們行禮的模樣,軟乎乎的小身子,小胳膊小腿地,行起禮來格外好笑可愛。
  「嗯,下午睡得好不好?」孩子還小,雲珠每天都盡量讓他們多睡覺,多玩,多接觸一些生活上的點點面面,至於規矩或功課上的學習什麼的對於三胞胎來說並不是問題,雍正和弘歷雖然在別的方面也教了永璉一些東西,卻也沒給太多壓力。
  雲珠則穿著蓮青色金絲雲錦妝花吉服,頭上戴著金絲盤鳳銜珠水晶雕花鈿子,耳朵上一對白玉點翠雙環墜,手上套了對羊指白玉鐲,一身的清雅貴氣。
  「好。」三胞胎同聲道。
  「額娘好漂亮!」亮晶晶烏閃閃的大眼嵌在圓圓的小臉上,雲珠忍不住低下頭親了她一下,「和敬也很可愛。嗯,還有和徽、永璉也是,都是額娘的寶貝。」
  「阿瑪就不好看了?」弘歷瞟了雲珠一眼,有好久沒見過她這麼正式打扮了。別人這麼繁複華麗的打扮只會讓人覺得富貴耀眼,偏她膚色細膩如凝脂瑩玉,臉龐秀麗,眉眼清逸,氣質如月,霜冷出塵又婉柔親和,反把那艷華之色壓了下去。
  「好看,永璉跟阿瑪穿著一樣呢。」
  都是棗紅色的冬季吉服,是雲珠親手做的,從選料、裁製、刺繡,都沒有經過她人之手,連同頭上的冬帽及腰上的羊脂佩玉、小香囊都是一套兒的。父子倆對視了一眼,唇角勾起同樣滿足歡喜的笑意。
  和敬和徽兩個卻是一身的桃紅色滾白狐邊綢襖,小髮髻上只戴了支鑲著顆拇指大小滾圓東珠及一撮子白狐毛的小簪子,很是可愛。雲珠牽起她們的手,「好啦,我們走吧。」
  元旦的各種祭祀典禮是從早上丑時開始的,一整天宮裡宮外不得半刻閒的雍正到了家宴實在是提不起半絲力氣了,而連著兩個多月的操勞下來熹貴妃也實在有些頂不住了,好在雲珠知道他們辛苦,做了不少點心和暖胃的粥、開胃的小菜送到蘇培盛和秦嬤嬤處,多少緩解了他們的疲乏……縱使如此,大家還是很有默契,這家宴也就走個形式,酒過三巡,相互賀喜後大夥兒愛吃吃愛聊聊……愛回去休息的也隨意。
  從昨夜的團圓宴上雲珠就察覺到了熹貴妃不經意看著顧嬪和謙貴人時眼底的森寒,經歷了端午節的蜂襲、圓明園刺殺及弘歷總理朝政等接踵而來的受傷、驚嚇、狂喜,以及隨之而來的皇帝的萬壽節、她自己的千秋節、進入臘月後的繁重宮務,導致了她身體的進一步衰竭,這個靠著隱忍和抓住機會一步一步走到後宮第一人的貴妃似乎變得更加地……適合這個皇宮了,懂得權術了。
  雲珠想,即便不能肯定顧嬪是否再度懷上龍胎,熹貴妃也會想辦法對付的。顧嬪想要虎口奪食,實在是妄想,如果之前熹貴妃還顧慮皇帝的看法,經過了昨晚顧嬪頻頻與恆親王福晉等人的接觸,熹貴妃就不會再容忍。
  伊爾根覺羅本就是不輸於鈕祜祿氏的滿洲著姓大族,顧嬪的出身更是名門嫡支,父親族叔在朝中頗有權勢,現在還想著聯絡宗室勢力……再忍就是忍者神龜了。
  只是沒想到顧嬪和謙貴人早早就動了手,還是朝珂里葉特氏生的兒子下手……別人會覺得自己這個嫡福晉很有嫌疑吧?這個孩不比永璜出生時辰不好,不比永璋身上有一半漢人的血統,身體又弱,所以會成為永璉的威脅。
  從靈樞呈上來的報告上看,珂里葉特氏會在大年三十找出長命鎖給孩子戴上也是因著身邊的宮女提醒……而那宮女背後似乎也有金氏的影子,難道顧嬪謙貴人她們還跟高氏金氏聯了手?
  滿八旗寵妃外加內務府勢力……呵,難道是雍正跟弘歷將內務府收拾得太狠了?!
  雲珠冷笑,能藉著這些女人的手給乾西二所那些不安份的一點教訓她不但不會阻攔還會樂觀其成,不過若想借此踩著乾西二所上位就別做夢了!珂里葉特氏也不是個全然無辜的,別以為她不知道,自從她兒子生出來後她就在想著算計永璉了……這個女人,隱忍的功夫堪比熹貴妃鈕祜祿氏。
  「額娘,我們可以跟六叔去看煙花嗎?」永璉跑了過來問道。
  真正為佳節的到來而開心玩鬧的只有這些孩子了。雲珠微笑道:「那你可要保護好姐姐和妹妹,不讓她們遇到危險,還要聽六叔和大哥的話,能做到嗎?」
  「能做到。」永璉看了看和敬和徽。
  「還有,亥正之前要跟嬤嬤們回乾西二所。」雲珠瞅了眼一旁的奶嬤嬤林氏等人說道。
  「好。」
  囑咐了永璜多看顧著弟弟妹妹,雲珠看著他們高興地朝福惠永璧那跑去,歡叫著去看煙花禮炮了,跟在後面的還有穿得很喜慶的弘瞻弘晢及幾位公主。
  五福晉忙讓嬤嬤帶上披風跟緊了,「別玩太累了著涼。」眼見兒子跑得遠了,這才轉頭對雲珠道:「四嫂竟是一點也不擔心的。」
  「有福惠和永璜在,他們不會去什麼危險的地兒的,再說,這不有弟妹叮囑著麼。」現在雖是寒冬臘月,但只要不是掉下水,她是不擔心三胞胎會受涼的,這些年,他們的身子被她養得十分健康。
  五福晉摸了摸四個多月的肚子微歎了口氣,長子的早夭給她的教訓太深刻了,現在回頭看看覺得自己當年真是自作自受,也懂得了兒子不能不護又不能護得太緊的道理,可臨到放開手的關頭又忍不住要叮囑了又叮囑。
  「我們也回吧。」弘歷親自將斗蓬給雲珠披上,「今天可沒好好休息。」
  弘晝哧笑,「四哥,用得著護這麼緊嗎?」
  弘歷橫了他一眼,淡道:「那你跟弟妹就在這兒多享用一會兒吧。」
  帶著女兒走了過來的淑慎公主剛好看到五福晉白了弘晝一眼,不由笑道:「五弟這下可砸到自己腳了吧。」
  弘晝訕訕笑了兩聲,忘了自家福晉也懷著四個多月的身子不耐久坐了……
  雲珠這會兒才有機會給小蘇合紅包,小姑娘今年七歲了,相貌結合了淑慎公主的嬌妍及額駙觀音保的俊朗,很有一股英姿颯爽的美麗,像藍天白雲下的格桑花。
  五福晉也笑瞇瞇地給了一個迎春接蝠荷包。
  「謝謝兩位額克出。」蘇合笑顏燦爛,淑慎卻對她偷懶的稱呼不滿地搖了搖,待要教訓被雲珠攔了下來,「孩子要慢慢教,不急在這一會兒。」
  「剛才怎麼不跟六舅舅他們去看煙火?」雲珠笑問。
  「額娘說太晚了,該回家了。」蘇合直接說,淑慎又瞪了她一眼,正色跟他們幾人道了辭。
  「也好,改日再聚。」弘歷看了看站在遠處的觀音保說道,他跟弘皙不對付,但對淑慎這位「姐姐」並沒有什麼牴觸情緒,不過也不親熱就是了。
  回了乾西二所,雲珠勉強用了碗山藥芝麻粥,在靈樞和司綺的服侍下洗漱完了就睡下。弘歷卻還得繼續等三胞胎回來——這是他答應雲珠的,不然她可沒那麼容易就去睡覺,而事實上累了一整天的他也睡不著,不僅是在擔憂小兒子能不能熬過這次疫病,而且他剛剛又接到暗衛的後續追查報告,建議珂里葉特氏在新春給兒子戴上長命鎖討好額娘的那個宮女之所以會提起長命鎖也是聽了金氏的話才會如此,金氏……難不成金氏也與這事有關?
  一個區區的金氏他自然不放在眼中,只是她腹中還有他的孩子,也不好輕易就打發了。再者,珂里葉特氏的兒子才出事,金氏肚子裡的那個再出問題,雲珠免不了要戴上一個治家不嚴的名聲。
  難不成,這次又是針對雲珠的陰謀?!弘歷握緊了拳頭,又或者,是針對他?想到幕後之人竟有能力通過他額娘那兒將黑手下到乾西二所,危機感就揮之不去。
  還有誰會對他抱有敵意?
  或者該說,他一上位就哪個最為不利。裕妃和弘晝?不可能。對於這個弟弟他還是瞭解的,或許弘晝自己也是瞭解自己的,聰明,但沒什麼野心,一首《金樽吟》道盡了他想過的生活,表明了他對儲位的態度。他愛新覺羅.弘歷還不至於為了一個儲位草木皆兵,他有那個自信,他是皇父眼中最好最適合的繼承者。
  還有一個對他額娘深懷敵意,那就是祿嬪。可是祿嬪若有伸手到承乾宮的勢力也不會混到托庇景陽宮的地步了,祿嬪也沒幾日好活了,董鄂.圖杷就算有那個心思見女兒如此也該竭了,要不然,就是宮中還有一個強力暗中與祿嬪聯了手,齊妃?寧妃?裕妃?這幾個身妃位的都是從潛邸就跟著皇父的,多少瞭解皇父的心性,除非自己本身令皇父失望否則他不會輕易更改心中繼位人選,所以她們也不會輕易下賭。
  那麼顧嬪呢?這個女人是個聰明人,沒有八成的把握她會選擇得罪自己去跟祿嬪結盟?不可能。
  另一個有兒子的就是謙貴人了。只是她身份太低,弘瞻是注定不可能繼承大統的,除非皇父只剩他一個兒子了,嗯,如果是她的話倒有可能暗中支持弘晢,畢竟這些年她被額娘壓制得出不了頭……謙貴人的父親,是內務府武備院的管領吧?
  「王爺,三位小主子回來了。」
  「哦,快讓他們進來,熱水備好了沒?」他驚醒過來,拋開一腦子雜亂無章的頭緒,決定等明天雲珠睡醒後再跟她討教。
  「好了。」
  「阿瑪!額娘!煙花好漂亮啊!」三胞胎跑進廳裡,偎在弘歷,眼睛四下搜尋:「阿瑪,額娘呢?」還想將他們今晚的快樂跟阿瑪額娘分享呢。
  「額娘累了,先去歇息了。」弘歷摸了摸兒子女兒神采奕奕的小臉蛋,有些濕冷,「走吧,今晚阿瑪給你們洗澡。」
  「那今晚有故事嗎?」
  弘歷笑道:「有。」
  ……
  翌日,用過早膳弘歷跟雲珠前往承乾宮請安,熹貴妃得知孫子得的疫病病源竟是來自於自己賜下的長命鎖,一時間又驚又怒,當下便吩咐了秦嬤嬤高嬤嬤等人對承乾宮進行了清查。
  承乾宮有張保在,很快雍正也得了消息,對皇嗣下手,他老人家很不氣地讓粘桿處的人去跟弘歷手上的暗衛接頭,也查起這事來。這整件事表面上看起來不過是對一個庶出皇孫動手腳,實際上卻是宮中有力量企圖動搖弘歷的地位,想要陷害熹貴妃,這是雍正所不允許的,即便他不寵愛熹貴妃,可這個女人既是弘歷的額娘,他就得讓她身高位,穩固她的地位。
  當年慘烈的奪嫡經歷他決不允許他的兒子同樣經歷,那會導致後宮傾軋更加激烈,使朝政陷於黨爭,動搖江山社稷。
  另一方面,顧嬪知道了弘歷雲珠前往承乾宮請安的消息,心知熹貴妃和皇上也會知道乾西二所發生的事,惴惴不安地坐在殿內久久沒有動彈。
  她也不想下這個手的,可她不得不做。
  從生下芷蘇後她漸漸就明白了,皇帝納她入宮,晉她嬪位不過是穩住她的家族,傳達給八旗一個代表「安定」的信號,如果她生下的是一個皇阿哥,皇上也會像對待祿嬪一樣對待她,因為他不允許有哪個皇子威脅到寶親王的地位!
  原本,她也能安於嬪位,可是,她又懷孕了,雖然月份還淺,可是她能察覺到身體的變化就跟當初她懷八公主一樣。
  熹貴妃容不得她,皇上也會袖手旁觀,她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憑什麼這大清的江山就得寶親王來繼承,憑什麼熹貴妃那樣一個出身不高又無才貌的女人就能權掌後宮成為聖母皇太后壓在自己頭上?!而自己只要生下皇子卻得像祿嬪一們苟延殘喘……
  怪只怪,熹貴妃太不得人心了,個個都要反她!皇上,皇上他還能將所有的人都斬盡殺絕不成?!




176、宮斗(上)

  正月初五,珂里葉特.果新的兒子終於沒熬過去夭折了。
  看著珂里葉特.果新哭得暈了過去的淒慘模樣,雲珠微紅著眼,臉上現出一抹痛色,低聲吩咐著底下的人將小阿哥的後事辦得穩妥些,又叮囑了珂里葉特氏身邊得用的刑嬤嬤好好照顧她主子便扶著靈樞回了正院。
  「主子千萬可別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自己的身子。」雲珠再度有孕郭嬤嬤又是高興又是緊張,她得了瓜爾佳氏的囑托,每日裡比素問她們幾個還要操心雲珠的身體狀況。
  「哪裡就到那個份上了。」雲珠笑著讓采霞給自己解下斗蓬,自己脫了暖手兒遞過去,接過郭嬤嬤端過來的脫胎白瓷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湯,小半碗下去,腹裡暖融融地十分舒服,這才走到炕榻坐下。「怎麼說我也是嫡母,不過去一趟,明白的人知道我養胎辛苦,不明白的說我苛薄寡情呢。」
  沒想到啊,原以為歷史上的四阿哥永□生母由金氏變成了珂里葉特氏呢,哪知珂里葉特氏生下的這個健健康康的兒子說沒就沒了。只不知金氏肚子裡的那個是否依舊是個男胎?珂里葉特氏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懷上榮親王?
  反正歷史這種東西早被蝴蝶的翅膀扇成了天邊的浮雲……雲珠摸著肚子淡淡地笑開,管她們好與壞,生男生女。
  「誰不知主子是個好的。」郭嬤嬤心知確實如此,雖然心疼主子,卻也不再說,轉言道:「主子可有什麼想吃的?」
  「讓圖嬤嬤隨意撿幾個青菜做吧,我如今胃口好很多了,嬤嬤也不必太緊張。」她名下的莊子裡蔬菜大棚蓋了不少,冬天向來不缺新鮮的蔬菜吃,而這麼多年過去,這項說不上技術的技術在雍正的著意推廣下,大清的農民也都掌握了。
  「哪裡不緊張,才一個多月人都瘦成什麼模樣了,現在胃口好了正該補回來怎麼還吃這青菜……」郭嬤嬤絮絮叨叨地,雲珠含笑等她說完才又道:「我怕吃太油膩的又吐出來,脆脆的青菜正好。」
  只能多喝些鮮美的肉骨湯了,郭嬤嬤無奈地想著,光吃菜喝粥怎麼夠?
  「主子,」靈樞匆匆進來,稟道:「景陽宮的祿嬪去了!」
  「這麼快?」雲珠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懷孕後她幾乎不曾再神識脫體,有限的幾次精神力觀察皇宮的活動也能看出祿嬪的身子敗得厲害卻也不到短短幾天就離世的地步,難道?她看向靈樞,「熹貴妃下手了?」怎麼會選擇向祿嬪開刀呢?
  靈樞眼睛一閃,道:「是。」
  弘晢週歲才兩歲三個月,論週歲也不過四歲,熹貴妃打的是他的主意吧。「皇上怎麼說?」
  「皇上下旨祿嬪以妃例下葬,八阿哥怎麼安排還沒定,暫時仍由裕妃照顧著。另外,承乾宮的謙貴人同七阿哥遷往延禧宮住。」
  「延禧宮?」那可不是個什麼好地方,懋嬪宋氏在那兒無寵無幸薨逝,李貴人涉及三胞胎滿月禮刺殺事件被抄家滅族,常常在同樣暴病身亡留了六公主芷蘭改了玉牒記到寧妃武氏名下……「現在的延禧宮只有寧妃和那常在住吧?」那常在自十一年進宮以來也沒怎麼得聖寵啊。
  「是。」
  「這段時間宮裡不會太平靜,」雲珠若有所思,「嬤嬤得空跟常總管說一聲,多注意點總不會有錯。」雖然現在的乾西二所人員事務各方面管理井井有條,可若有人存心要抹黑誣陷也不是尋不到縫隙。
  郭嬤嬤應聲去後,雲珠又對明心道:「你到和敬他們那兒走一趟,跟幾個嬤嬤說最近除了養心殿……不,還是算了,讓她們出門多長個心眼,小心護著小主子就是。」
  明心下去後,雲珠又問了靈樞幾個問題,知道雍正通過粘桿處已然得知了顧嬪和謙貴人結了盟,承乾宮賜下的那個長命鎖是謙貴人動的手腳。
  揮手讓靈樞也下去後雲珠靜靜地靠著大迎枕,閉著眼睛養神,屋外,侍墨正輕攏慢捻地彈著古琴。
  雍正的粘桿處著實厲害,宮裡面太監嬤嬤宮女蘇拉……各個階層的人都有,不用自己特意出手安排,只要他想知道的宮裡的變化十有七八難逃他的法眼。相比起來,皇家的暗衛在武力上更勝一籌,但在各方勢力的滲透上就差了些。
  自己若非早早認清了這個時代的生存規則,搶先在自己未來的道路上做了種種謀劃,再加上富察一族百多年的積累,還有從玉蘭樹那得來的種種異能,只怕自己在這宮中要熬心熬力步步步為營才能得個體面如意。
  清朝的皇后就沒個長命的,笑到最後的人都不是一開始就掌權的人,不懂得保養自己,沒有足夠的勢力和匹配的心機手段,怎麼擋得住來自四面八方的算計呢。
  歷史上的乾隆就不是個會在後宮爭鬥上花心力的皇帝,難怪孝賢皇后要早死。
  不過這會兒,雍正跟弘歷對內務府插手後宮會更加忌憚了吧,她倒要看看,以後那些內務府出身的嬪妃怎麼使勁往上爬!
  「福晉不好了,珂里葉特格格跟我們格格打起來了!」
  素問氣急地走了出去,「還有沒有規矩了!?這是可以亂嚷嚷的地兒嗎!」狠狠罵了那小宮女一頓。
  真是沒個清靜的時候!雲珠睜開眼,在坐直了身子,「讓她進來。」
  小宮女一進來就撲倒在雲珠榻前,雲珠神色不動地坐著,那小宮女盈淚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隱去,規矩地給雲珠磕頭:「奴婢叫魏細語,今早陪著我們格格過去珂里葉特格格那邊探望,不想珂里葉特格格突然、突然就掐住了我們格格的脖子,說要為小阿哥報仇……福晉明鑒,我們格格可沒有那害人的心思,求福晉救救我們格格一命,她肚子裡還懷著王爺的骨血呢。」
  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忠誠可鑒。
  「尚嬤嬤,你陪她走一趟,順便跟金格格說一聲,她肚子裡的孩子都快五個月大了,眼下四處忙著,讓她別亂走,真出了事,後悔就來不及了。」
  尚嬤嬤領命去了。
  魏細語低著頭跟在後面,臨走又小心地瞟了一眼淡然喝著湯的雲珠,心道,這位福晉果然厲害,自己故意裝做著急的模樣猛撲到她跟前她然不驚不懼,對自己一個奴才更無呵斥;而自己一番敘述下來,她對珂里葉特格格及自家格格誰有理誰無理也不作分辯,更沒有趁機打壓,只淡淡地一句話就能讓自家格格縮回廂院……
  她這一番試探思量,卻不知雲珠早對她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這魏細語是魏清泰的妹妹,這魏家在內務府沒什麼根基,不過前段時間內務府經過幾番清洗,得用的管領和人手遷出的打殺的一下去了大半,魏清泰因人比較機靈又辦事妥當便被提了上來當了內管領。而這魏清泰果然是敢闖敢幹的人,一當了內管領便私下拜訪了金家,下了賭注在金氏身上,兩家結了盟,後見乾西二所清了不少人便運作了一番將自己的妹妹送進了乾西二所。雲珠早知道想讓乾西二所完全填上自己的人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她還要留出一半的人手分佈到各宮殿,索性便吩咐了靈樞將魏細語分到金氏身邊做她的貼身宮女。
  「主子,這魏細語可不簡單。」靈樞讓人將湯碗端下去後說道,「金氏有她在身邊也不知是福是禍。」
  「禍是暫時不會有的,金魏兩家結盟代表了如今內務府一舊一新兩派勢力,魏家想要扎根發展還得靠金家,雖然金家在內務府的影響大不如前,可根脈主力還在,金氏再怎麼著也是王爺的格格,異日王爺登極,金氏就是金魏兩家的倚靠……魏清泰可不是傻子看不到這點,就算魏家有入主後宮的野心,也時機未到。」可惜啊,魏細語再怎麼著也只能成為侄女的墊腳石了。
  雲珠哼笑,現在情況與歷史已有很大的不同,然許多人和事依然出現、發生,比如魏家的崛起,但這只能說聰明有手段的人不會被淹沒。
  想起自家主子的手段,靈樞道:「那魏清泰的女兒?」
  「不過是個包衣奴才,不用太當回事。」不用她動手,雍正和弘歷就會將內務府的這幫子奴才卡得死死的,她有這個預感。而且她也不是歷史上的孝賢,由著高氏、金氏乃至後來的魏氏一路爬到頭頂上逞風逞雨。
  「早晚將這起子奴才攆乾淨了才清淨。」靈樞跟了雲珠這麼久,自然體會出了不少東西來,這些包衣出身的諸如高氏金氏相比八旗貴女或漢軍旗出身的富察氏蘇氏,耍起花招手段來還要讓人疲於應付,只因為前者掌握了後宮息息相關的生活用品,後者雖在前朝具有一定勢力,可這影響也只能通過王爺才能體現。再得,她替雲珠掌著宮裡頭的消息往來,對這些包衣出身的女人屋裡頭侍候男人的手段比之其他人更瞭解幾分,其中一些花樣比之青樓裡的女子也不差什麼,儘管目前王爺對主子很是愛重,可難保以後不被這些女人軟語溫柔地給消磨去。
  「呵,」雲珠失笑,「沒有魏家也會有王家趙家,有野心的奴才什麼時候都不會缺的,怎麼防微杜漸、防患於未然,變阻力為助力,關鍵在於主子自個兒身上。」
  「是奴才想左了。」靈樞不好意思地笑。
  「你的擔憂也是有道理的,還好,現在不止你一人看到這危害。」珂里葉特氏兒子夭折這事,金氏不過是湊到巧,不過能讓兩者相互嫉恨的事她才不會傻得替她們辨清究竟呢。
  過了五六天,顧嬪與那常在於御花園巧遇,兩人一言不合,顧嬪竟將那常在推到了水池裡……
  這擺明了就是陷害啊,不過正月裡冰雪初初消融,那凍徹骨髓的寒池懷孕一個多月的顧嬪是不敢跳進去的,若在平時,就算不能比那常在搶先一步跳進湖池裡,她也要做出救人不成反被殃及的模樣栽進去。
  在場的還有寧妃武氏和謙貴人,可惜沒人能替她做證,視角的問題那常在處理得相當不錯,落水的動作在幾丈遠的其他人看來就跟被推一樣。
  最戲劇化的是,那常在被救上來後發現小產了,懷孕一個多月。
  如果這是熹貴妃的佈局,雲珠忍不住要讚一聲「絕了」,一箭好幾雕啊!




177、宮斗(下)

  「皇上,臣妾絕對沒有推那常在,是她自己跳進去的,您相信臣妾,臣妾絕不會做這樣的事……」聽到皇上將自己貶成了貴人,顧嬪連忙跪下喊冤,這當會兒卻是連暈過去都不敢了,要是被太醫查出自己懷孕,自己豈不是坐實了仗著肚中龍胎謀害宮妃的名頭?還不如隱瞞下來,等皇上氣消後看在孩子的面上復了自己的位份……霎那之間,顧嬪腦中盤轉了種種利害,心中有了決斷。
  「將她帶下去,沒有朕的允許不准她出永和宮。」雍正冷冷地睇著她,他當然知道不是她推的,可是一切的事情都是起於她的不安份,弘歷進一步掌控朝政會引起一些波瀾他早有預料,卻沒想到這些奴才竟拿剛出生兩個月的嬰兒做筏,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曾經子嗣連連夭折,曾經膝下單薄得只弘時一個兒子,他面上雖然酷冷心底卻是極為愛護兒女的,儘管防著伊爾根覺羅.顧茗權大威脅後宮穩定,可是弘歷已經茁壯成長,憑他的能力一個小他二十幾歲的弟弟怎會是他的敵手呢?至於熹貴妃,不過是藉著她替弘歷替雲珠鎮住後宮罷了,沒有她,他也能直接讓雲珠掌管宮務,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並不是沒有。顧嬪自己若是安份,懷胎就上報,他難道還會絕情到要她將胎兒打掉?一切說到底是她權欲心在祟。
  「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啊。」她跪伏在地,淚如珠雨,卻不知雍正看了心中只有厭惡,到了這個地步她還不想將自己懷孕的消息暴露出來,可見仍有圖謀,袖子一甩,轉身出了永和宮。
  第二天,一道聖旨下來,那常在那木都魯氏晉為那貴人,遷入永和宮;永和宮容貴人溫婉淑德晉容嬪,八阿哥年幼失母由其撫養,著遷入鍾粹宮住。
  「主子,補湯來了,快些趁熱喝吧。」一位身穿青色旗服的宮女端著一碗熱湯走進永和宮西配殿,小心地喚醒發呆的那貴人,餵她喝湯。
  那貴人回過神來,將湯一飲而盡,拿著手帕輕輕地拭了拭唇角,蒼白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紅色,只眼睛仍有七八分的傷痛茫然。
  那宮女將碗放好,輕輕地扶著她重新躺上,正欲離開,就聽那貴人幽幽問道:「素梅,我是不是很傻?」她忍不住將手覆上因喝了湯而顯得有些溫熱的腹部,空空的,那個小生命在她還沒來得及發現的時候就被她自己給折騰沒了……如果他還在,她得到的何止一個貴人之位?!
  「主子快別想了。」素梅轉過身來,認真地對那貴人道:「現在主子最要緊的是養好身子,太醫可是說了,主子因著這次小產寒邪入體,如不好好調養以後不僅難以受孕不說還會於壽元有礙的……」
  那貴人聽她這麼直白一說,閉眼哀歎了一聲,不再說話。
  她自認自己才貌並不比同時進宮的春常在碧魯氏差,可碧魯氏就因為住在承乾宮的關係能經常伴隨駕前,而自己卻因為分到既無得寵嬪妃又無皇子在的延禧宮而久久才承寵一次,這樣下去,自己別說出頭了,只怕哪天就會被皇上拋諸腦後。
  皇上年紀已大,想出頭、想懷孩子只有趁這一兩年,眼看又是三年一屆的大選誰知道宮裡還會不會有新人進來?她一直在找機會,沒道理熹貴妃遞了橄欖枝卻不接的,只是沒想到這一接卻將自己久盼不至的龍胎給接沒了。
  上天弄人,即便如願晉了貴人又如何?正如素梅所言,自己再不養好身子別說孩子了,只怕連承寵都不能,這樣下去,豈不是提早過冷宮生活?更別提永和宮裡還有個得罪了的顧貴人……
  雖然伊爾根覺羅氏現在與自己品級一樣,可是永和宮到底是她盤踞了多年的地盤,這幾年她能扛住熹貴妃的打壓想必手段也是高的,自己若是輕心,這小命說不得會被人趁病取走……想到這裡,她打了個顫,心中發寒。
  只有繼續向熹貴妃投誠了,那貴人心中極為無奈,胎兒不保說她對熹貴妃沒有怨那是假的,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她任性了……
  「算計到最後竟是成全了馬佳氏。」熹貴妃接過秦嬤嬤端來的湯藥慢慢喝完後一把摔到了地上,平靜無波的臉上掩不住透心的疲憊。
  夏荷上前收拾了碎瓷片退了下去。秦嬤嬤仿若不覺地將一盤蜜餞放到几上與瓜糖果脯放到一塊兒,「主子甜甜嘴。」這段時間熹貴妃是靠著提神的補湯熬過來的,畢竟是侍候了幾十年的主子,秦嬤嬤別的幫不上忙,只在衣食上更加地精心。
  熹貴妃捻了一顆蜜釀梅子放進嘴裡,「別的不說,雲珠在吃食上確實可人心,這些蜜釀梅子酸甜脆爽,吃進嘴裡極是生津。」
  「四福晉跟四阿哥都是孝順的,乾西二所但凡出了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沒忘了主子呢。」
  「是啊。」熹貴妃吐出果核,拿著帕子拭了拭嘴,覺著心情舒暢了些。「我也是為了他們……都一樣啊。你覺得馬佳氏如何?」
  「看著她,奴才覺著好像看到了裕妃娘娘年輕的時候。」
  「你的眼力勁我是相信的,且看著吧。」皇上之所以會出手處置顧嬪不過是她對弘歷的子嗣動了手腳,觸動了皇上定下的皇統根基……皇上既出手訓誡維護了自己的利益,自己再出手就討不了好了。「只是劉氏那個賤人敢借我的手害我的孫子這口氣我絕不會這麼算了的。」
  因著長命鎖的事,熹貴妃無奈在雍正的關注下對承乾宮做了一次大清理,絕大部份藉著新年放出宮與家人團圓,一小部份抓了證據的直接送到了慎刑司,身邊得用的人去了大半,對新提上來的女官宮女各種看不順用不慣,好在新年已過,宮務減輕不少,不然她非得累死加鬱悶死。
  秦嬤嬤示意春桃上前給熹貴妃拿捏肩頸,順著她的話道:「她到了延禧宮還能討得了好?」延禧宮這些年素有風水不好之說,自當今登基以來,先後有宋嬪、海貴人、李貴人、常常在等人領著各種原因死去,獨留了個寧妃武氏養著六公主,也是領著皇上的舊情在過日子,年輕的嬪妃到那兒住就跟進了半個冷宮一樣,哪還有出頭之日。再者,寧妃在延禧宮經營了十幾年,現在又一心過平靜日子,定不會由著謙貴人做三弄四,謙貴人會被打壓是可見的事。
  「雖然她有七阿哥,可七阿哥在承乾宮是主子養,到了延禧宮是寧妃養,跟她一個貴人沒什麼關係,再過一年七阿哥又到了上房讀的年齡,就更沒她什麼事了,就算她想藉著七阿哥弄出什麼事來,也要看上頭的人允不允。」秦嬤嬤一條一條說著,最後道:「她若不安份早晚折騰死自己,也用不著主子出手了。」
  熹貴妃被她那淡定的態度感染,心頭的煩憂去了一半,勾了勾唇道:「也是,也只有伊爾根覺羅氏那蠢人才看不清如今的形勢……不過那容嬪眼下看著好難保到了鍾粹宮受齊妃挑撥?」
  「哎,我說主子您就放開心吧,那八阿哥雖好養著傍身也就罷了,又不是親生的,就如您所說四阿哥現在可是板上釘釘呢,容嬪又不蠢。」再這麼多慮,真會折損壽元啊,秦嬤嬤心中暗歎,想起了孫太醫的話。
  「既如此,你送份賀禮過去吧,延禧宮那兒也別忘了。」
  「您放心,寧妃娘娘也是聰明人,必能瞭解主子的意思。」
  精神力掃過這一幕的雲珠放下了心,以弘歷如今在朝堂上的權勢,熹貴妃確實只需一個意思透露出去,容嬪和寧妃這些並無親生子的嬪妃就會靠過來,畢竟等她們的女兒養女長大還要靠著弘歷這個哥哥給她們指婚。
  同樣是和親的公主,嫁遠嫁近,嫁的人是王孫俊傑亦或性情暴戾的紈褲或者年老王公的填房……境況是天差地別的。
  隨著選秀日子的迫近,再加上後宮這一番嬪妃地位的升降、勢力的變動,像春常在及幾個年紀還輕的答應們都有些急了起來,爭寵的手段盡出。熹貴妃大年一過便開始靜養,等大選一到,她還得主持選秀呢,身體不好怎麼行?再者,她容貌雖還保持著三十出的模樣,年紀畢竟放在那裡,也無心跟年輕人去爭那寵幸,於是對許多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是讓雍正心頭的不滿去了一些。
  那貴人的小產,他並不是不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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