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7-1-19 22:30
第五十八章
八月,尚可喜攻下化州、吳川,吳三桂將兒子吳應熊送到京城來做人質。入關之前,多爾袞就答應了吳三桂要嫁個公主給他的兒子,現在宮裡的適齡公主只有金福格格了,他便又提起了這個婚事。
福臨不同意。三藩就算不反,他也是會撤的,若是到時候吳三桂再腦子一抽造個反自立為帝什麼的,吳應熊這個人質就是被卡嚓的命。金福格格雖然和他不熟,但見面也是規規矩矩的,而且和小蘿莉關係很好,也算是個乖巧的妹妹。
「若是從勳貴之家選一個姑娘進來,封為公主嫁過去,如何?」
多爾袞對皇帝這種想法感覺不可思議。吳應熊他見過,年輕英俊,又是平西王世子,公主下嫁給他,定然會被好生對待,而且又是嫁在京城,不用去蒙古,怎麼看怎麼是門好親事。就連金福格格的生母背地裡都去求太後,希望能夠讓自家女兒和吳應熊的婚事成功。
好吧,福臨答應了,金福格格封為和碩建寧公主,下嫁吳應熊。禮部對這種事情輕車熟路的,布木布泰便順便將此事交給皇后去辦。這也是皇后第一次操辦大婚典禮,雖然忙亂了一些,可也沒有出什麼差錯。
與此同時,引鄭成功去抗擊倭寇一事取得了最初的效果。都是水上討生活的,鄭成功的人還比倭寇多了個地利人和,將倭寇打得七零八落,去沿海地區騷擾的時候,只要聽到「鄭家軍」這三個字,立馬逃得比兔子都快。
這樣才對嘛。福臨並不在意鄭成功等人在民間高漲了的聲望,下詔書招安,加封鄭成功為侯爵。鄭成功隔空喊話,表示不干;福臨再度喊回去,大家都是為了百姓著想的,你要是不願意,朕也可以加封你做異姓王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坐下來聊聊嘛。估計是皇帝的提議太誘人,鄭成功貌似開始鄭重考慮此事的可行性了,也沒空鬧事,倒是他的兵已經背負了太重的「抗倭英雄」稱號,開始自發巡視沿海地段,將沿海老百姓的安危放到了心上。
十二月的時候,京城地震,隨著地震送來的另一個消息卻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固倫端獻長公主病重。
三個姐姐裡,雅圖最為沉穩,阿圖足智多謀,只有阿婭天真跳動了一些,所以,阿婭並沒有嫁去蒙古,而是嫁在了京城,為的就是可以時常入宮,有什麼委屈便有娘家人給處理了。以往每次入宮的時候,她都說過得很好,可嫁人幾年了,她一個孩子都沒有,反而是額駙生了一堆庶子庶女。福臨也為此事訓斥過鄂齊爾桑,阿婭的處境似乎好了一些。只是順治五年的時候,鄂齊爾桑病逝,之後阿婭似乎入宮的次數減少了很多。
上一次見面還是一個月之前,阿婭看上去精神還不錯,怎麼會一下子病重了呢?福臨想都不想便站起身來:「擺駕端獻公主府。」
皇上與端獻公主姐弟情深,誰都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喇瑪思慌了神。他今天不當值,正在外面喝酒呢,聽說皇上一聲招呼都沒有,直接去了公主府上,連忙打馬飛馳回家,在門外剛整理了一下衣冠,就聽到裡面砰的一聲,似乎是茶盞落地的聲音,心頭就是一跳。
「讓喇瑪思給朕滾進來。」皇帝的話陰森森的,帶著一絲殺氣,喇瑪思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的進去,給皇帝行禮。
福臨並沒有讓他站起來,只是冷冷的盯著他,哼了一聲:「很好,很好。朕的胞姐躺在床上重病不起,她的額駙居然在外飲酒作樂,你好得很啊。」
喇瑪思汗都出來了,一動也不敢動。福臨繼續道:「若不是朕親自過來,還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對待朝廷的長公主的。一個奴婢的頭上都敢戴宮中賞賜的釵子,你堂堂的固倫額駙,豈不是可以自比天子?」
此話說得誅心,喇瑪思頭都不敢抬,連連告罪。福臨氣得不行,氣喇瑪思的不著調,也氣阿婭的不爭氣。以往阿婭進宮的時候,總是說一切都好,什麼都好,額駙對她好,下人伺候得好,總之,就沒有不好的地方。可福臨到了公主府後,才知道這個好是假的。阿婭的陪嫁嬤嬤病倒了,便被趕了出去,美其名曰將養身體,剩下的那些侍女們好幾個都爬上了額駙的床,哪裡會對阿婭用心。偏偏喇瑪思是個渾的,葷素不忌,公主和額駙分府過日子,額駙府裡美人成群,哪裡還想到來公主這裡,就算來了,這裡還有幾個通房丫頭等著垂憐呢。
「額捏,你為什麼不跟朕說?」福臨也怪這個姐姐,看到她病體瘦弱的樣子,又不好意思開口。阿婭虛弱的笑笑:「額駙只是被那些人迷住了,他對我還是極好的。」
不得不說,福臨身上流著的是愛新覺羅家的血,也同樣遺傳到他家的小心眼和偏心。阿婭說額駙是極好的,這就證明了這個額駙總是騙她,所有的錯都是額駙的錯!
鄂齊爾桑襲爵的大兒子楚勒聽到消息後也趕到了公主府。自己這個弟弟與公主不和他是知道的,也勸過幾次,弟弟不聽他也作罷了。做哥哥的總不能老是盯著弟弟房裡的事情吧。現在好了,驚動了皇上,祖上的榮耀都沒了。
十二月十七,端獻公主不治去世。皇帝大慟,親自祭奠,雖然沒有掉眼淚,可那臉黑得跟鍋底一般,固倫額駙府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端獻公主府有幾個丫鬟據說悲痛太過,殉主了;固倫額駙府上也有幾個女人據說是之前伺候過公主的,想起公主的音容笑貌,一時間太過思念,一個個都病了,沒有多久也跟著去了。就連固倫額駙,據說都是思念成疾,一病不起。
接著,楚勒因為一件小事,二等梅勒章京被降為三等,而喇瑪思更是因為身體原因,上書要求長假,皇帝順手就撤了他的職。
有了這一連串的事情,順治十一年的這個新年過得實在有些不尷不尬,唯一給這個年添了點喜氣的,便是寧格格有了身孕。
這是皇宮裡的第一個孩子,布木布泰的喪女之痛一下子被打消了不少,一疊聲的吩咐人安排賞賜下去,又免了寧格格的請安,只要她好生的養胎。而小蘿莉則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淡淡的苦笑了一聲。
剛剛過了年,安靜許久的鄭成功又開始繼續他的反清復明生活,派兵攻打吳淞,然後,官兵一到,他們又聰明的縮回了海上。福臨再次向這位鄭先生拋出橄欖枝,這回條件不一樣了,他直接就指出了澳門和台灣兩個地方,說明如果鄭先生能把這兩塊地方給收入囊中,他就封他做異姓王,並允許他世襲。鄭成功不上當,一封書信傳了過來:皇帝你大大的壞,我們的目的是反清復明,不是自立為王。福臨書信回過去,就算是反清復明,你們也要有基地嘛,總不能讓明朝的皇帝跟你們一起做海盜。在海裡朝廷打不過你們,上了岸你們又打不過朝廷,還是省省心吧。
這裡打著嘴仗,那裡還時不時的要旱一下澇一下。有不少地方因為災年需要免除賦稅,饒州,四川還有人沒事幹起義玩,這些都算了,對福臨來說,最重要的是,范文程病了,上書要退休。
范文程年紀雖然不小了,可皇帝哪裡捨得讓這麼一個能幹的人退休呢?三番五次的阻攔,但范文程執意要走,福臨只好應允,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手下的能人真的少了些,似乎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時代。
范文程、寧完我、洪承疇等漢人領軍人物老了,金之俊、黨崇雅等人又不能獨當一面;滿人之中,多尼,岳樂等人太過年輕,只有遏必隆和碩塞能夠拿得出手。可前不久傳來的消息,自己的五哥碩塞也病了。福臨命太醫常駐承澤親王府,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碩塞的病給治好。
這一件件的,沒個完了。福臨揉揉腦袋,卻見小華子跌跌撞撞的進來:「皇上,寧格格要生了!」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福臨也是重視的,當即去到了寧格格所住的鹹福宮。布木布泰、小蘿莉和其餘的兩個格格早就守在那裡了,看他過來,布木布泰便道:「這大冷天的,皇上在乾清宮等著消息罷了,何必跑來跑去?」
福臨笑笑:「這也是朕的孩子嘛。倒是額娘,怎麼不多穿一些?」
「鹹福宮都燒了地龍了,哪裡冷了。」布木布泰撇了他一眼,順手將他推到小蘿莉那裡,「皇后,照顧好皇帝,不要讓他添亂。」
小蘿莉臉色有些不好看。其他女人在生自己丈夫的孩子,她還要照看著,正常人都會不舒服。福臨握住她的手,發現有些涼,便訓斥下面人道:「怎麼伺候的,還不給你們主子添件衣服?」
花束子應了一聲,給小蘿莉披上了一件披風。小蘿莉沖他一笑:「我沒事的。」心裡倒是舒服了許多。
女人生孩子總是麻煩的,福臨略微等了一陣後,道:「朕還有些事要去處理,額娘你若是累了便回去休息,有皇后在呢。」
布木布泰嗔怪的拍了他一下:「去忙你的,你額娘我還沒有老到這個地步。」
寧格格在痛了一整夜後,生出了一個六斤半的阿哥,布木布泰笑得合不攏嘴,一時宮裡宮外都喜氣洋洋起來。
「叔父,朕的兒子,還要請你取個名字。」福臨也去看過這個孩子,紅撲撲的小小的一團,想到這是自己兩輩子的第一個孩子,他也很是喜歡,便去找多爾袞分享這個好消息。
多爾袞笑了:「這是皇子,自然是由皇上親自取名的。」
「難道他將來不喊你一聲瑪法嗎?」福臨毫不在意,「這是長子,以後朕還會有其他兒子女兒的,叔父可要取許多個名字了。」
多爾袞眼圈一紅,連忙低頭借喝茶掩蓋了,再抬起頭來,便是笑吟吟的:「好,叔父定然取個好聽的名字出來。」
第五十九章
皇帝生下了長子,那先皇的阿哥們自然也不能再以阿哥來稱呼了。高塞、常舒和韜塞都封為輔國公,博果爾封為貝勒。寧格格生下皇長子有功,升為寧妃。而科爾沁知道了這個消息後也急了,派人送信給了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心裡有數,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大阿哥滿月的時候,名字定了下來,叫做福全,福臨覺得這個名字用漢語讀出來似乎是自己的兄弟一般,還好他們平時的通用語言是滿語。更何況,這個是多爾袞起的名字,寓意也不錯,福臨還是決定采用。
寧妃抱著孩子,笑得十分滿足。她們這三個格格一向不受寵,一個月頂多也就能分到一兩天,大部分時間,皇上還是泡在皇后的坤寧宮。還好她的肚子爭氣,只要有了兒子,這輩子也就有了依靠。因此,寧妃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母性特有的光輝,反而和平時的嬌媚打扮完全不一樣。
大阿哥生得白白胖胖的,頗為圓潤可愛,也不躲人,福臨伸手抱過後,他還沖著這個黃衣服的男人笑。寧妃更為安心了,滿人習俗抱孫不抱子,自己的兒子能夠得皇帝這麼一抱,那就是福分,今天這麼多人看見了,以後誰也不敢小看了他們母子。
福臨不了解這些女人間的小心思,只是單純的喜歡這個孩子,每天總要去看一看。這樣一來,鹹福宮的勢力大漲,寧妃手下的小宮女們走出去都比別人驕傲。
布木布泰看在眼裡,將兒子叫到了跟前:「額娘知道,你第一次有了孩子,自然是喜歡的。可是後宮必須要平衡,你這般寵愛寧妃,會冷了其他人的心。」
福臨一愣:「朕沒有寵愛她啊,朕只是看看大阿哥。」
布木布泰道:「你日日去鹹福宮,看在別人的眼裡,就是寵愛。之前額娘也不說什麼,可現在寧妃有些恃寵而驕。你想想,是不是有幾次你在坤寧宮的時候,她因為大阿哥哭鬧了而喊你過去?」
好像,是有這麼幾次。福臨也想通了其中的關鍵,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他以為後宮有太後鎮著,就不會出什麼事,現在看來,自己的態度才是決定後宮走向最重要的因素。
自此以後,福臨也收斂了許多,就算記掛孩子,也沒有像從前那般天天去看去抱,寧妃平息了下來,後宮又恢復了以往的平衡。
此時,尚可喜和耿繼茂的兒子已經同樣作為質子入京,除了鄭成功之外也沒有誰再大規模的鬧事,而鄭成功明顯被皇帝提出的條件忽悠了,現在一門心思的准備去打台灣。
這種安穩的局面太可貴了啊!經過多年東征西戰,時時刻刻有人造反派兵鎮壓的情況後,朝廷上下都鬆了一口氣,就連時不時的天災都不放在眼裡了。立刻,就有拍馬的人呈上了折子,希望皇帝可以稱「聖」,語氣非常誠懇:皇上,在您統治期間,我們大清統一了中原,還平定了李自成等賊寇,最重要的,是您還年輕啊,以後的成就讓人想都不敢想。和您相比,武皇帝和文皇帝算得了神馬啊,歷史上也就只有李世民可以與您相提並論了,您要是不稱聖,全國人民都不會同意,大臣們更會寒心啊!
福臨嘴角抽搐著丟下這封折子。不得不說,對一個皇帝來講,自己的功勳被人承認是件很有滿足感的事情,可是他更清楚,一統天下不是他的功績,是屬於多爾袞的。而且他也絕對比不上十三副盔甲起兵的努爾哈赤以及有雄才大略的皇太極。福臨暗自警惕。人是很容易被誇壞的,也很容易自大。坐在他這個位置上,已經不是一個兩個誇他的問題,而是幾十個人的誇獎,他一定要保持內心的清醒,否則很容易被弄得自我膨脹,好高騖遠起來。
第二天,皇帝在朝堂上表示,嚴格禁止奏折文件或者私底下將他稱之為「聖」,並取消請安折子,還制定了折子的規格。開頭直接寫明事由,每件事情單獨一列,不許再有任何歌功頌德的廢話,否則一概不加處理。
此話一出,大臣們都面面相覷。其他的還好,請安折子是為了讓皇帝能夠記起他們啊,例如說有的官員丁憂,如果沒有請安折子的維系,三年後皇帝哪裡還曉得他是哪根蔥。還有那些歌功頌德的話,也不是他們想寫,有時候有的事情太嚴重了,只好用這種話來粉飾一下。可皇帝這個說法沒有錯,怎麼聽怎麼是個勵精圖治的樣子,想要去誇一誇嘛,他剛剛又講過不許誇,沒辦法,眾臣只好附議,並集體將眼神放到希福和洪承疇身上:你們是滿漢大學士哦,皇帝的想法我們是沒有辦法違抗的,就靠你們了!
被寄予厚望的兩人也一腦門子黑線,心裡都把范文程罵了一通:本來這種事情是三個人分擔的,你小子說辭官就辭官,留我們兩個人,壓力驟增啊!還好,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攝政王的生物的存在,找他去!
攝政王出馬,一個頂倆。皇帝下的明旨上,雖然也不允許那些歌功頌德的廢話,對請安折子卻只是采取了抑制的手法,並沒有完全取消。之前多爾袞攝政的時候,朝臣們都對他的專權跋扈有些意見,現在看來,有攝政王真好啊,他們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沒有想到,第一個響應皇帝這個寫折子新方法的人是濟爾哈朗。濟爾哈朗上了一封長長的折子,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了深層次的剖析,表示錯不可恕悔不當初。他也不提任何要求,只是把自己的軟禁生活給描述了一遍,要多慘有多慘,又說自己日日悔恨,早就病入膏肓,估計活不長了。
「他這是為了子孫啊。」多爾袞長歎一聲。可能是年紀大了,他的心也軟了許多。想起當年濟爾哈朗的所作所為,雖然依舊不能原諒,可孩子們似乎是沒有錯的,但若是要原諒他們,不管是多爾袞還是福臨,都過不去心裡的那道檻。
許久,福臨才開口:「將濟度扔到軍中吧,若是行就做個參將。就放在五哥那裡。」
經過太醫的精心調養,又加上皇帝的「五哥你可要快點好起來朕還等著你幫忙做事呢」這樣的催促,碩塞的身體奇跡般的好轉了。到底是年輕底子好,休養了一陣後,又可以活蹦亂跳了。福臨乾脆扔了個任務給他,讓他去訓練新兵。這種兵並不是八旗,而是第一批試點的服兵役者。這些人大多是沒有家庭牽掛或者是走投無路的,又有一把子力氣,來當兵還有軍餉拿,總比混日子強些。碩塞一開始並不給他們強化訓練,而是上政治課,保證他們的忠君愛國思想。
濟度被扔到那裡的時候,碩塞毫不留情的將他踢到新兵蛋子營裡面,一起去上政治課先,濟度也不敢違抗,跟著新兵蛋子們擠了一個多月後,精神面貌倒是大為不同。
此外,皇帝還下了詔書,在京城設立民間信箱,若有冤情可以直接將狀紙投入信箱之中,信箱鑰匙由專人保管,裡面的內容會上達天聽。至於各級官員,在京七品以上,在外知府或者副將以上,都能向皇上上折子,將兵民疾苦一一道來。
南書房與皇帝的工作量幾乎是翻了個倍。他們一忙,京城的官員們也跟著忙亂起來,接著又有科舉之事,福臨恨不得將一天掰成二十四個時辰來用。這樣一來,他自然就沒有精力再去後宮玩什麼「雨露均沾」,每天忙到很晚,然後直接往坤寧宮跑。寧妃和另外的兩個格格,除了在慈寧宮請安的時候,幾乎就見不到皇帝一面,只好整天的磨在慈寧宮,希望能夠合了太後的眼緣,能讓太後在皇帝面前說幾句好話。
後宮人少,宮務相對也輕省一些,布木布泰已經將一些事都轉給了皇后去做,自己只是攬個總,平時沒事就逗逗小阿哥,或者等多爾袞進宮後,兩人說些悄悄話,倒也輕省。可這次一個妃兩個格格一有機會就膩在這裡,沒事就派人來表表孝心,布木布泰知道,她們是著急了。其實她自己也著急,皇宮裡只有一個孩子,太單薄了,也勸了兒子多往後宮走走,可福臨只是一個「累」就足夠讓她心疼半天的了。
想來想去,還是這些格格們不好,不能伺候好皇帝,難怪皇帝不寵著她們。另外,皇后這麼受寵,怎麼還沒有身孕呢?這樣不行。布木布泰決定,另外再找幾個可心的進來。
所以,當多爾袞看到一桌子的畫像時,都快笑岔了氣:「玉兒,你的兒子你還不懂嗎?你越是給他塞女人,他越是不高興。」
布木布泰道:「我不管,我只想著要多抱孫子,不行嗎?」
「行行行,」多爾袞在她面前只有聽話的份,「不過,皇帝最近真的挺累,你若是再逼著他,孩子怪可憐的。」
「我才可憐呢!」布木布泰橫了他一眼,「到現在了,只有一個孫子抱。福全多好玩啊,都會喊人了,若是能多幾個這樣的孩子,我就算死了也開心。」
「說什麼死啊活啊的,」多爾袞上前摟住她,「若是被福臨聽到了,又要念叨你。」
兩個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就見蘇茉兒開心的進來,草草的行了個禮:「稟太後,攝政王,厄音珠格格有喜了!」
「真的?賞!」布木布泰猛的坐直身子,臉上的歡喜怎麼都遮掩不住。晚上的時候,福臨在坤寧宮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小蘿莉看著身邊熟睡的丈夫,摸著自己的肚子,再一次失眠了。
第六十章
戶部的賬單已經清算完成,福臨命戴明說為戶部尚書。戴明說是崇禎時的進士,之前任戶部陝西司主事,同時掌管通州西倉,一直兢兢業業,沒有出什麼政績,也沒有什麼亂子。戶部目前就需要這種不會耍滑頭的人來管事。當然,戴明說還是有缺陷的,他是個才子,書畫一絕。凡是才子,總是會有些這樣那樣的脾氣,戴明說也不例外,高傲了一些,而且凡是有人誇獎他的書畫,他就會得意洋洋。
不過這些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毛病,正在用人之際,福臨對這種事情都忍了。之後,又任陳之遴為弘文院大學士,王永吉為國史院大學士,范文程退休了,他總要從這兩個人之中挑出一個來備用。
不得不說,民間休養生息還是很快的。才幾年的時間,江南一帶已經從戰爭的瘡痍中恢復了過來,蘇繡稻米這些東西,也源源不斷的流入了京城。而廣州那裡,舶來品也開始一船一船的運了進來。
商業開始恢復。鹽商慢慢的冒了頭,一些有膽量遠走海外的商人,也賺了個盆滿缽滿。福臨收到了自己十弟韜塞所送的精巧的西洋座鍾,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招湯若望進了宮。
湯若望是福臨的代數和幾何老師,如果不是他一心想要福臨去信天主教,還真是個很好的小老頭。話說,福臨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麼這麼的與宗教有緣。西藏達賴喇嘛在順治九年的時候,親自帶領了三千喇嘛來北京覲見,還想讓順治成為自己的弟子,被拒絕了;之後還有佛家的玉林琇禪師,也來了北京講法,並有了極高的名聲,就連太後都讓他入宮說了幾次佛經,福臨也見過他,這個禪師對皇帝也異常的感興趣;還有湯若望,一心想要發展皇帝加入天主教,只要見面,定會宣傳主的福音。
這次也不例外,湯若望在見禮之後,又開始宣傳起自己的教派來。福臨打斷了他的話,直接問他有沒有辦法弄到幾艘商船,如果能,他就考慮在京城、盛京和揚州都建立天主教堂。湯若望被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帶刺的餡餅砸了個正著,苦著臉下去想輒不提。
和歷史上不一樣,福臨對鄭成功並不是一味的打壓,而是時不時的送送高帽子,又加以引導,雖然說民族仇恨不共戴天,鄭成功對這個小皇帝的私人印象還是很好的,尤其是他聽從皇帝的話,派兵打倭寇之後,為他累積了許多的名望。於是,他決定再聽從一次,去打澳門。
當時的澳門是在葡萄牙的控制之下的,要攻打談何容易。而荷蘭也想在富饒的中國分一杯羹,便與鄭成功聯手,一同攻打澳門。葡萄牙面臨困境,便寫了國書給福臨,要求清廷派兵協助,他們願意將澳門的一半讓出來。福臨回信,派兵也行,只是葡萄牙要讓出澳門的所有管轄權,這地方本來就屬於朝廷,給你們住了這麼長時間夠意思的了。不過朝廷也不是不講理的,會在澳門開設港口,允許他們來做生意的。
求助不成,那就打吧。葡萄牙與荷蘭和鄭成功的聯軍對抗,三方損失都很慘重,只好再次坐下來談判。三方誰都不肯讓著誰,談一談,打一打,再談一談,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消耗了過去。
三方扯皮,獲利者自然是朝廷,鄭成功占據的沿海地區,被穩扎穩打的收回來好些。多爾袞原本不是很同意福臨的這種方法,現在看到成效,倒是喜出望外,覺得皇帝不愧是自己的侄兒,聰明,就是有風范。
而後宮卻出了不大不小一件事,厄音珠格格的孩子流產了,是個已經成形了的阿哥。厄音珠哭得幾乎昏過去,布木布泰也很是心疼。厄音珠格格只不過是在御花園裡散步,結果踩到了地上的小珠子,摔了一跤,肚子正好磕在假山石上,當場見了紅。
布木布泰看了皇后一眼,把皇后弄得渾身發冷——後宮是她在打理的,出了這種事,她難辭其咎。皇后首先發話下去:查!
當時御花園路過的人不少,一個個的排查下去,最後的結果匪夷所思:坤寧宮的一個小蘇拉早晨的時候在那裡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事情終於鬧到了皇帝面前。丟了一個孩子,福臨自然也是心疼的,可是再看到明晃晃的直指皇后的證據,福臨冷哼一聲。仁娜的臉已經白了。她的確是看厄音珠的肚子不順眼,可是她真的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如果,如果表哥不相信她的話……
那個小蘇拉被帶了上來,明顯已經用過刑,一看到福臨,便連連磕頭,以求饒命。
「到底是怎麼回事?」福臨臉色還好,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要發火的先兆。
小蘇拉戰戰兢兢的道:「是皇后,皇后身邊的花束子姑姑吩咐奴才,在那裡倒一些散碎的小珠子。奴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奴才只是聽命行事啊!」
花束子跪在一邊:「回皇上的話,奴婢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小蘇拉!」
福臨看向仁娜:「皇后,你怎麼說?」
仁娜直直的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卻依舊高昂著頭:「不是我。」
小蘇拉往她的方向一撲:「皇后,您不是說會保住奴才的嗎?皇后救命啊!」
厄音珠也哭哭啼啼:「皇上,一定要為奴婢和奴婢的孩兒做主!」
「夠了!」福臨一拍桌子,一屋子的聲音統統安靜下來,他環視一周,指著地上的小蘇拉,冷冷的道,「這個奴才污蔑皇后,罪無可恕。華孟安,將他給朕拿下,再將他的全家都找來,全部杖斃,讓他看看污蔑皇后的下場!」
此話一出,小蘇拉都傻了,哇的一聲哭喊出來:「皇上,皇上,都是奴才一個人的錯,不管奴才家人的事啊!是,是……」
「好了!」布木布泰忽然打斷了小蘇拉的話,「哀家饒你家人的性命,只是你的命卻是饒不得。」
小蘇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沖皇后磕了個頭,又看了寧妃一眼,轉身就朝著大殿裡的柱子撞去。華孟安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拉住。福臨反而笑了:「想死啊,倒是簡單了。華孟安,召集宮裡的所有奴才,將這個奴才在他們面前給朕煮了,讓他們機靈著點,若是誰再有膽子陷害皇后,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皇后登時睜大了眼:表哥居然問都不問,就無條件的相信了她?看到小蘇拉被華孟安往外拖,她連忙跪倒在地:「皇上,臣妾謝皇上信賴。只是,這奴才死不足惜,可不能因他壞了皇上的名聲,還請皇上開嗯。」
福臨站起身來,親手將皇后扶了起來:「華孟安,聽到你主子娘娘的話沒有,把這個奴才杖斃吧。」
屋裡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就連厄音珠都忘記了哭泣。皇上對皇后這樣明晃晃的偏心簡直就是在打她們的臉。只要皇后一句「不是我」,皇上就信了?還對這麼多證據不管不顧?若是有一天,皇后誕下嫡子,還有她們的日子過不?
厄音珠得了不少賞賜,沒幾日,寧妃由於御前失儀,再次被貶為格格。這件事就這麼抹了過去,誰都不敢再提起,而皇上對皇后的寵愛也鬧得人盡皆知——倒是沒有人不長眼的提什麼意見,帝後和諧是國之幸事——只是後宮裡,三個格格或明或暗的聯合在了一起,專門致力於給皇后添堵的偉大事業。
「苦了你了。」福臨拍拍自家皇后的手。仁娜鼻子一酸:「表哥,有你在,我不苦。」
福臨歎了一口氣:「朕這兩日會寵著瑞格格多一些,你多擔待一點。」
「嗯。」仁娜低了頭,抑制住心裡的酸意,應了一聲。
於是,瑞格格在坤寧宮請安的時候,偶遇皇帝,皇帝接連好幾天都去了她那裡,寧格格和厄音珠格格都咬牙不止,將注意力都轉移到她的身上。而瑞格格也不是好惹的,她出生鈕祜祿氏,有一個很能幹的堂叔,叫做遏必隆。
三個格格鬥得勢均力敵,皇后那裡的壓力一下子小了起來。布木布泰將仁娜叫到身邊,勸道:「別委屈了,皇上心裡是有你的。只是你經常承寵,肚子卻不見動靜,不如找個幫手?」
仁娜心裡苦澀:「但憑額娘做主。」
布木布泰笑道:「放心,你的位置穩得很,有祖宗家法還有額娘、皇帝護著,誰都不會越過你去。」
順治十二年六月,科爾沁鎮國公綽爾濟的女兒博爾濟吉特氏入京,給太後請安。若論起輩分來,她是皇后的侄女,才剛剛十四歲,長得一副嬌憨的模樣,很是天真。
又要玩姑侄同事一夫的把戲了嗎?福臨表示堅決不允許,可布木布泰彷彿鐵了心一般,怎麼都想讓這個姑娘入宮,理由是「她看上去好生養」。
福臨黑線,這種敏感的事情,皇后又不能出聲,他習慣性的一頭扎進攝政王府:「叔父,幫朕去說服額娘吧。」
這都是些神馬事!多爾袞正在餵魚,聽他這麼一說,手一抖,魚食統統撒了下去。他命苦啊,玉兒讓他勸皇帝多納妃子多生娃娃,皇帝又要他勸玉兒少弄點女人進來,這兩個人,把自己當做萬能的了嗎?
「皇上,想想子嗣吧。你到現在只有福全一個孩子,確實有些不像話。」想了想,多爾袞還是決定勸一勸侄子先,「你現在後宮的人數都不到一隻手,如何伺候得好你?」
「可是,那姑娘是皇后的侄女!」福臨咬緊了這一點,「我們已經入關了,就不能同以前一樣。姑侄都嫁給一個男人,會被漢人笑話沒有規矩的。」
多爾袞來了興趣,看著福臨的眼裡明晃晃的寫著:看不出來,皇上也怕人笑話沒規矩嗎?福臨紅了紅臉,遲疑道:「那個,叔父,你就幫朕跟額娘說說唄。總之,輩分不能弄差了,不然朕若是與她生了孩子,那該怎麼算?朕的兒子還是孫子?」
「這麼大了還亂說話。」多爾袞只覺得手癢癢,很想拍一拍皇帝的光腦門,忍了忍,道,「叔父這就進宮,去跟太後說明,如何?」
福臨大喜:「朕就知道叔父最好了!」
果然,多爾袞在太後心裡的地位是堅不可摧的,布木布泰勉強同意了福臨的要求,不過,作為交換,阿巴亥一等台吉布達布的女兒進了宮,成為了順格格。
悠于 2017-1-19 22:31
第六十一章
多爾袞並不是閒著無聊專門養魚,兼職調和太後和皇帝之間的矛盾的。他還是正白旗和鑲白旗的旗主,並承擔著尋找人才訓練海軍的責任。
海軍將領並不好找,多爾袞也不知道該如何訓練,只是讓那些兵們學會了扎猛子,以及在漁船上練練拼殺。都是些旱鴨子,這麼一來可把他們給弄苦了,有的人暈船,有的人則是一站在地上腿就開始發軟。
這樣不行啊。更何況,京郊的海子只是一個大一點的湖泊,沒有真正的海浪奔騰。福臨時不時的也去會看練兵的,每次都會搖頭歎息。
明朝其實是有水軍的,還曾抗日援朝,大勝倭國。據說,陳友諒那時候便有了相當出色的戰船,可是,經過一場戰亂,還有李自成處處放的火,許多東西都被燒了,連遺留下的資料都是殘缺不全的。
「叔父,若是朕發皇榜,選能造戰船之人,會不會引來人才?」福臨沒轍,只好想起招聘的方法。
多爾袞思慮片刻,道:「不妥。皇上出此榜文,民間就改猜測是否要動武,對穩定民心不利。不若暗地裡探訪,說不定也能遇上人才。」
兩人正說著,就見多爾袞身邊的親隨快步來報:「啟稟皇上、攝政王,小的們抓到了一個奸細!」
多爾袞臉色一肅:「帶上來。」
幾個親兵扭著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過來,狠狠往他們面前一丟,那男子卻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彈了彈身上的灰,歎息道:「小生見這裡熱鬧,以為有人打漁,便想著過來看看,不料卻是玩雜耍的。這年頭,連看雜耍都成了奸細,真是不懂啊不懂!」
親兵們臉色發黑。他們日日練得七葷八素的,在這個書生嘴裡居然是雜耍?
多爾袞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大放厥詞?」
那書生哈哈一笑:「無它,只是來看看朝廷是怎麼練兵的。原來真的是弄點破爛的小漁船,在這個小水池子裡瞎晃蕩,真是笑煞人也!」
多爾袞還沒有說話,他的親兵便喝道:「大膽,你不知道在和誰說話嗎,就不怕丟了性命?」
「堂堂攝政王居然會如此草菅人命嗎?」那書生絲毫沒有懼色,反而誇誇而談,「人家開著的是戰船,我們用的是漁船,這不是等著讓人撞嗎?若是有船樓,配備上火炮,那才是戰無不勝!」
多爾袞聽他說了這話,心裡好奇,剛想發問,就聽福臨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這位先生定是打聽到攝政王在此,才會特意到這裡來探頭探腦,所以才會被當做奸細抓住吧?然後再用言語打動攝政王,想著攝政王求才若渴,只要引發了他的好奇,自然會有你的前程,對不對?」
那書生的心思被說了個正著,一下子有些語塞,不由得打量起福臨來。福臨這次是微服出宮,穿著極普通的青布衫,就像一個街上常見的滿人少年,書生靈光一閃,忽然跪倒在地:「草民李茂敏,見過皇上!」
「哦?你怎麼知道朕是皇上?」福臨見他機靈,又惦記著他之前的話,語氣很是和藹。
李茂敏又磕了個頭,不疾不徐的道:「能夠站在攝政王身邊,瀟灑自如,除了皇上世上並無第二人。而皇上一眼就能看出草民心懷之意,如此聖明燭照,定然是皇上無疑。」
被小小的拍了下馬屁,福臨只是笑笑:「李先生此次前來,不是就想讓朕認識你的吧?」
李茂敏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呈了上去:「草民聽說攝政王在此處操練水軍,已然觀察月餘。見訓不得法,特此獻書。」
多爾袞從親兵手中接過冊子,翻開一看,裡面卻是一張張的圖紙,他越看越是驚訝,表情也認真起來,隨即將冊子呈到福臨面前,道:「皇上,這是前明船樓的圖紙。」
「李茂敏,你從哪裡來的這些?」福臨覺得似乎來得太過容易,也有些懷疑。
李茂敏笑道:「就是因為如此,草民才會故意引起攝政王的注意。」
根據他的敘述,他的父親便是當年工部的一個專管水軍軍船建造的官員,也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手藝人。工部造船一向是個清水衙門,而他的父親更是個老實巴交的小官,整天就知道埋頭和材料打交道。無奈麻煩總是會找上他的,明末的時候,宦官專權,也有些比較弱的太監想要從造船這裡撈錢,可他父親怎麼都不同意,就被找了個錯罷官回了老家。和船打了一輩子交道,就算回家後也不能忘記,他父親就畫了這本小冊子,還將一身的本事都教了他。不久之前,他的父親因病去世了,臨死還不忘記戰船的事,他便懷揣小冊子,一人上了京。
可是,進了京城以後,李茂敏才發現要接近政府高層領導人不是那麼容易的。本來,他聽說有個高層領導叫鰲拜的,喜歡逛街,喜歡跑馬,特別喜歡武力值高的人,他就想著花點錢雇傭一個漢子,先引起鰲拜注意再說,結果,他還正在尋摸著人才呢,鰲拜被卡嚓了。大臣太不靠譜了,他又打聽到有一個王爺叫做岳樂,很喜歡書畫,便准備去哪家畫廊守株待兔,結果岳樂被小師妹烏雲珠迷去了心神,整天圍著個姑娘轉,他根本就遇不到。接著,他又開始打聽,知道有個小阿哥叫博果爾的,喜歡逛街,喜歡抱打不平,於是,他就准備雇幾個流氓,在博果爾出門的時候揍自己一頓,結果,他白白蹲點了好久卻不見動靜,原來博果爾大婚了,被福晉管得嚴嚴實實的,不怎麼出門了。
總之,李茂敏在京城整整蹉跎了好幾年,靠擺攤子寫信為生,日子過得很是清貧。終於,他打聽到了攝政王在京郊弄了一群兵整天往水裡扎的消息,大喜過望,帶著他的寶貝小冊子就想來投奔。無奈攝政王不是他這種小人物可以看到的,他在京郊晃蕩了將近半年,卻什麼接近的法子都沒有。終於,他豁出去了,硬著頭皮往裡闖,終於被當做奸細抓了起來。也是他命好,這天福臨正在現場,守衛不敢胡亂殺人,把他押到了多爾袞面前,否則,十個李茂敏都會被砍了。
多爾袞聽他敘述完畢後,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福臨倒是發現,這個李茂敏給他一種又執著又囧的感覺:想要得到重用,卻又不知道怎麼辦,跟沒頭蒼蠅一樣的亂撞,偏偏情報收集能力還挺強的,被他撞到了。
「朕會在工部給你一個職位,只是,你要做出點成績來給朕看看,可以嗎?」考慮再三,福臨決定還是給他一個機會,人才,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很難得的。
這天注定是喜事連連的。福臨剛回宮沒有多久,博果爾便幾乎是跳著進來的,毫無禮儀的大喊:「皇上,臘月有孕了,我要有兒子了!我要做阿瑪了!」
福臨見他那張臉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不由得逗他:「你怎麼知道是兒子,不會是個閨女?」
博果爾拍拍胸膛:「我博果爾的孩子,自然會是兒子,還是巴圖魯,將來一定和他阿瑪一樣!就算是閨女也不錯,和臘月一樣漂亮,將來再生兒子唄!」
活潑跳動的博果爾,不知道為什麼被穩重嫻淑的佟臘月管得死死的,兩人關係非常的好,貴太妃有時候都要吃兒媳婦的醋。
「皇上,賞我個親王做做唄。等兒子出生以後,我這個阿瑪也有面子。」博果爾嬉皮笑臉的湊上來,開始討價還價。
福臨失笑:「沒功沒勞的,就封你做親王?你八哥、十哥該找你麻煩了。」
「那就郡王,郡王!」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博果爾一點都不怕這個皇帝哥哥。福臨搖搖頭:「好,就封你做郡王,你滿意了吧?」
博果爾開開心心的走了,他還要給自家福晉去買西城鋪子裡的蜜餞。福臨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這個弟弟,如果一直這麼單純下去,也還不錯。不過,貴太妃一定去到太後面前炫耀了,再想到布木布泰萬年不變的「要孫子」,福臨覺得頭疼,往慈寧宮的腳步都變得異常沉重。
慈寧宮中一片歡聲笑語。福臨進去的時候,就見布木布泰笑得跟一朵花一樣。博果爾家的福晉有了身孕,額娘不至於這樣吧?福臨下意識的看向一旁的皇后,卻見她對著瑞格格努了努嘴,而瑞格格則是紅著臉,雙手放在肚子上,一臉的溫柔。
布木布泰道:「皇帝,你又要做阿瑪了。」
果然。福臨依據例子賞了瑞格格,又叮囑她好好的養胎,瑞格格嬌羞的答應了。福全則是搖搖擺擺的走過來,看著瑞格格的肚子,笑著拍小手:「弟弟,福全要弟弟!」
「對,肯定是弟弟!」布木布泰覺得很是吉祥,招手叫福全過來,「乖孫兒,你要當哥哥了。」
「哥哥好!福全帶弟弟玩。」福全笑嘻嘻的,胖乎乎的小手從身上扯下一個荷包來,「這個給弟弟。」
「好,哀家的孫兒就是大方。」布木布泰抱起他搖了搖。
一屋子的笑聲,福臨也跟著彎了彎嘴角,眼神瞥過一旁的皇后,見她雖然也是笑著,笑容裡卻全是苦澀,心裡咯登一下。
說實話,福臨是喜歡這個小皇后的。他喜歡皇后這種容貌明艷的女子,像瑞格格這種清秀型的並不入他的眼。而且大婚幾年來,皇后一直很努力的往他的生活靠近,學習滿語和漢語,甚至還學著寫漢字,學算術,孝順太後,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
福臨最喜歡的,還是皇后的笑容:明媚爽朗,就算是陰霾的天氣,看到她的笑,心情都會跟著晴朗起來。可是,後宮的生活,竟活生生的將她的笑顏給磨成了這個樣子。
頓時,一種莫名的愧疚湧了上來,福臨低下頭,不知為何,他並不敢去面對那雙烏黑的眼睛。
原來,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封建的帝王,對跪拜大禮早就習以為常,會隨意的杖斃他人,會隨意的讓幾個女人懷孕,卻又因為種種的問題,不能讓喜歡的女人有自己的孩子……
第六十二章
李茂敏的職位是工部員外郎,專管修船。他一個空降的漢人,照理來說是會遭到排擠的,可這個人可能是從底層混上來的,圓滑得很,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再加上他也算有後台的,很快就在工部混了個如魚得水,對他造船之事也大有幫助。
僅僅三個月的時間,第一艘戰船修造完成,福臨以及多爾袞親自前往查看。這艘船在福臨眼裡並不算什麼,可在清朝人眼裡已經是龐然大物了。福臨踏上甲板,見一切都是用木製的,船艙並不寬敞,兩邊有規律的凹槽,還有一些小洞眼。李茂敏介紹道:「這些凹槽內可以插入活動的刀片,而那些小洞裡,可以放箭,可以遮蓋上。」
多爾袞有些不解:「若是有人射來火箭,或者遇到火炮呢?」李茂敏指著船舷上一個個掩體道:「此處也可以架設火炮,或者可以安排神射手。」
福臨依舊不滿:「你將圖紙交給朕,朕再看一看。」
做為男孩子,福臨當年是喜歡各式各樣的軍艦的,只是不是專業的,時間也久了,一時什麼都想不起來。現在看到實物,久違的記憶裡似乎有些什麼東西冒了個頭,他需要一個人慢慢的梳理一下。
根據李茂敏的冊子,有一種龜船,是前明幫助朝鮮的時候所用。渾身覆蓋鐵片,又帶著刺,根本無需其他的,只要開到敵方陣營裡橫沖直撞就夠了。李茂敏最想復原的也是這種戰船,可是現在戶部的經費緊張,並沒有多餘的錢來做這個,而且,建造這種戰船,對生產力的需求非常之大。
或者,可以先建造一些木製的,普通的船,然後再緩緩圖之。福臨想了想,又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宣了李茂敏進來,拿條子給他看。
李茂敏看了片刻後,道:「皇上果然聖明燭照。運輸物資的小船用皮子圍上,的確可以掩蓋敵方的弓箭;且豬尿泡這種東西灌了空氣,也是能救人一命於水中的。只是,這灌好了氣的東西掛在船上,太過明顯了。」
他說得很委婉,福臨想了想,也的確是這樣,便道:「朕也是看一些古書上是這麼寫的,既然不妥,你再思索一些更好的法子吧。」
李茂敏答應了,又提起了想要建造龜船的心思。福臨道:「此事容後再議。」
錢錢錢,錢是個大問題啊!福臨再一次的為朝廷的經濟情況發愁了。他也很想造龜船出來啊,他也很想訓練水軍出來啊,可是,錢在哪裡呢?
八月的時候,運河決口,他免了靈丘、城武等七個州縣的賦稅;九月的時候,又免了鳳陽、寧遠等三地的賦稅,十月的時候,免了蔚州、甘州、涼州等地的賦稅。現在是十一月,堂邑等地的災情已經匯報上來了,不出所料的話,依舊要免稅。
還好,今年江南一帶豐收,廣西那裡,因為有尚可喜等人的鎮守,收成也都不錯,再加上國庫之前搶來的好東西打底,就算免了許多地方的賦稅,還是略有盈餘的,只是這些盈餘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一是八旗兵丁的軍餉。日子安穩了,八旗一個接一個的娶老婆納小妾寵通房,生的孩子也多了起來,都是一落地就有收入的人,對朝廷來說,就是一筆極大的支出。
二是各地的軍費。尚可喜耿繼茂吳三桂等人花費甚大,還好現在鄭成功忙著在澳門和葡萄牙人扯皮,沒空搗亂,不然又是一個不小的費用。
三是皇宮的修建。李自成的那把大火太過厲害,現在的宮殿只是修好了一些要住要用的地方,更多的地方還是等著重修的。動土挺麻煩的,又要找好日子又不能吵到宮裡諸人的休息。還好現在後宮人數少,修建的速度還算快的。
果然,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福臨在紙上劃拉著:想要富,先修路。商貿才是來錢之道。可是,現在的中國是一個農業型國家,若是商人利重,自然會有人放棄農桑前去經商,其中的度不好把握。
還有,對外貿易也要開展起來了。荷蘭、葡萄牙為了澳門爭來爭去,還不就是為了打開中國的市場,他們有海軍做後盾,這裡卻沒有……
不對,福臨忽然想到,民間還是有不少走商船的,這些人難道不可能不帶一些會武之人護衛,就算是海盜出身也好,不正是天生的水軍嗎?
想到就要做到,福臨立刻傳洪承疇和希福入宮,商討此事。洪承疇思索片刻道:「此事可行。只是那些人都是草莽,規矩上面定有些疏忽,還是不要封得太高,以免出事。」
希福卻道:「如此,出海商旅也算是有了軍隊護送,倒是硬氣了不少。只是,若有進益,只怕那些人又要奪人口糧了。」
希福說的便是滿洲大姓們。雖然福臨重用漢人,可滿洲大姓還是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穿插在六部之中,輕易動不得。八旗之人不能經商,不能務農,光靠著那些俸祿又不能維持生活,自然就要想著其他的門路來生財了,仗勢奪人鋪子之類的事情,也發生過不少。
福臨問道:「洪大學士可有高見?」
洪承疇回道:「此時天下已定,或許,可以慢慢解散八旗,讓八旗子弟也如百姓一般,依靠科舉晉身。」
此話一出,希福大驚失色:「洪大學士所言差矣,八旗乃國之根基,根基不穩,則國本不穩啊!」
福臨點點頭,這個時候解散八旗做得太過冒進了,他有的是耐心,可以等。只是,慢慢讓八旗人心動搖倒是可以的。
順治十二年十二月,攝政王接見了幾個商戶,其中便有在江南數一數二的羅家,以及兩廣一帶的首富沈家。
接著,又有幾處海盜投降,皇上大喜,封他們的首領為參將,這些人自然也都由盜匪變為良民。身份一轉變,他們的七大姑八大姨總是要來沾點光的,雖然質素良莠不齊,海軍的數量倒是多了起來。多爾袞下了命令:倭國盛產白銀,他們的女人和中原的也不一樣,他們老是來搶我們,我們也去搶搶他們唄,得錢得女人啊!放心,你們是正規軍,有國家給你們做後盾呢,搶來的錢只要上交三分之一給國家,剩下的都歸你們自己。
做了正規軍還能當強盜,那簡直是太爽了。海盜們不用吩咐,呼朋喊友的,跑去搶劫玩了。本來倭寇就被鄭成功的軍隊打破了膽子,這下又有海盜殺到他們的老巢來了,哪裡還有心思跑出去反劫殺,只是盼著這些海盜早走早好。偏偏海盜們又殺出了甜頭,有一個姓瞿的便在島國留下,自己圈了一大塊地,自己給自己封了王。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皇帝這一招將海盜們禍水東引,沿海的軍民以及出海做生意的都省心不少,當年京城的舶來品便成倍的增長。同時,還來了許多黃頭髮綠眼睛的外國人,基本都是傳道士,來傳道的。
這天無事,福臨便想著去攝政王府上蹭飯,順便還撈上了皇后,皇后也順手,將在坤寧宮玩的福全帶了去。多爾袞看到齊嶄嶄站在面前的一家三口,連話都不想說了:皇上小時候跟個小大人一般,怎麼年紀大了,反而鬧起小孩子脾氣來了?這是幹嘛?串門?
皇帝皇后皇子都來了,攝政王也不得不接待,只是說出來的話卻不大好聽:「叔父現在老了,也沒有什麼進項,一年就靠著兩千兩的俸祿過日子,皇上也不怕吃窮了我。」
福臨聽得一笑:「那我們便去京裡的仙客來用膳吧,朕請客。」
多爾袞白了他一眼,仙客來是攝政王府的產業,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說來說去還是要吃大戶:「走吧,早晚有一天,叔父的家當要敗在你手裡。」
一行人帶上多爾博,還有一眾侍衛,浩浩蕩蕩的去到仙客來。福臨毫不客氣,點了一桌子菜,也悍然打破了「食無言」的規矩,飯桌上不停的給多爾袞和皇后夾菜。多爾袞是習慣了,皇后卻是第一次看到這叔侄二人私底下的樣子,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不過她好歹也做了這麼久的皇后,只是驚訝片刻,便照顧起了兩個孩子,不去打擾叔侄說話。
「放下心了?」多爾袞沖皇后的方向微微一點頭,福臨便明白了他說的什麼意思,笑嘻嘻的回道:「放下心了。」
他們叔侄的關係密切,並不是一件隱秘的事情,只是,在旁人眼裡,攝政王一味求全,才能換來如今的悠閒生活,都認為皇帝心裡對攝政王都是有所忌憚的。福臨和多爾袞也順著他們的意思,兩人在明面上只是保持一般的禮儀,私底下的親如父子卻是瞞著人的。
現在皇帝帶皇后出來,可見皇后在他心裡已經榮升為自己人,多爾袞喝一口酒,彷彿在皇后身上看到了多年以前玉兒的影子:科爾沁的姑娘,果然都不可小看。
皇后全然不知那兩個男人將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而是一心看顧著多爾博和福全兩個孩子。多爾博十歲了,正是充小大人的時候,平時家裡只有他一個孩子,見到了福全,還是自己的皇侄子,頓時有一種「擺叔叔架子」的感覺,和他說個不停。福全也是一個人玩慣了的,忽然見到一個自稱「會耍鞭子會騎馬會爬樹會抓蟈蟈」的好厲害好厲害的大哥哥,立刻對他充滿了崇拜,纏著他問東問西的。
「看,那個人好奇怪,頭髮是紅顏色的!」孩子畢竟坐不久,很快就跑到窗口去玩,福全指著下面路過的一個人好奇的叫著,「哥哥快看,這是怎麼回事啊?」
「要叫叔叔。」多爾博先是糾正了他的口誤,也將腦袋伸出去看,然後鄙視的看了福全一眼,「那是羅剎和尚,來京城建和尚廟的。」
「咦,羅剎也有菩薩嗎?」
「有,羅剎的菩薩還是男人呢,穿長袍子,光著腳。」
「哥哥知道得真多。」
「要叫叔叔。」
兩個孩子你來我往的商議了一通,最終決定想去看看羅剎的和尚廟,手拉手的跑來找各自的老爹。福臨看一眼皇后,見她臉上也寫著好奇,便答應下來,囑咐道:「你們不許頑皮,看到什麼也不許大驚小怪。」
兩個孩子使勁點頭,紛紛表示自己是很乖的。於是,這一行人又往教堂走去。他們去的自然是湯若望的教堂,湯若望喜出望外,親自領著給他們介紹教堂的種種。皇后看著這些壁畫,基本都光著腳,有的露出了肩膀,聖母圖甚至還露出了半個乳房,完全不適應,低低的道:「洋人就是不害臊。還將這些東西都帶到大清來,豈不是和喇嘛和菩薩們起爭執?」
蒙古人大多信奉喇嘛,京城裡又是佛教盛行,皇后入鄉隨俗,兩個都一起信了起來。聽她這麼一說,福臨忽然靈光一閃:宗教侵略啊,他怎麼沒有想到?別人可以派傳道士來宣揚天主教,他為什麼不能派人去宣揚佛教和道教?要讓那些人都信了佛教不殺生,也是極大的一件好事嘛!
「仁娜,你真聰明。」福臨見四下無人注意,抓住皇后的手放到嘴邊就是一親。
皇后頓時漲紅了臉,手抬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好狠狠的瞪了福臨一眼,福臨卻笑起來,自家皇后這種氣呼呼的樣子真好看。
一直分神關心著皇上動靜的湯若望卻悲催了:皇上,和皇后恩愛好歹也要看看場合嘛,這是在教堂啊!
第六十三章
從教堂出來,時間已經不早了,孩子們自然是要帶回去的,福臨俯身在皇后耳邊輕聲道:「下回朕就帶你一個人出來,我們兩個好好的玩一玩。」
皇后橫了他一眼,臉上的柔情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的。福臨心情大好,剛想再逗她幾句,多爾博拉著福全走過來:「老爺哥哥,我可不可以帶侄兒去那邊看看?」說著,小手一指。
福臨也抬頭看了看,不遠處圍了一群人,時不時的爆發出歡呼聲和掌聲,熱鬧非凡。他一個眼神,就有侍衛飛身前去,不一會兒就回來回報,原來那裡有幾個人在賣藝。
福全從來沒有見過賣藝的人,只有在小太監的口中聽說過,頓時好奇得不得了,抬起頭,小臉上滿是渴望:「阿瑪,就讓兒子和哥哥去看一看吧!」
「要叫叔叔!」多爾博再次嚴肅糾正他的錯誤,然後看向福臨,「老爺哥哥,有我在,您不用擔心侄兒的安危的。我以後會是大清第一巴圖魯,現在也很厲害。」
多爾袞聽得咬牙,上前沖著兒子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你小子,倒長能耐了。」
多爾博嘿嘿憨笑著,福全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沖著多爾博叫道:「哥哥不是最厲害的,瑪法才是!」
「說了多少遍了,要叫叔叔!」多爾博都快糾正得無力了,多爾袞聽到福全喊自己瑪法,心裡熨帖,對福臨道:「要不就讓孩子們去看看,反正有侍衛在,不會出什麼事。」
叔父開口,福臨總是答應的。兩個孩子蹦蹦跳跳的去了,福臨生怕皇后累,幾個大人便去到旁邊的茶樓坐坐,順便等著孩子們。茶樓裡正有個說書人,口若懸河的講著攝政王入關大勝李自成的故事。
「攝政王身為我大清第二美男子,身高八尺,昂藏雄偉,面目英俊,想當年,多少女子為了見他一面,在攝政王出征之時,天還沒有亮呢,就在大街上等著。等攝政王府的牽馬小廝出門一看,喝,滿街黑壓壓的人頭啊,香氣四溢,全是美人,連路都堵得嚴嚴實實,看都看不到了!」
那說書人口沫橫飛,動作誇張,福臨看著一旁的多爾袞,只是笑:「叔父,這種盛況,我怎麼從來沒有見到過呢?」
「說書人的話你也信。」多爾袞毫不客氣的拿起一塊點心塞到他嘴裡,「這點心不錯,你很應該多嘗嘗。」
這時,下面坐著的人裡有一個叫起來:「攝政王如此有魅力,怎麼還只是大清第二美男子?照你這個老頭子的話,第一美男子該是誰啊?」
那說書人撫了撫鬍子,不緊不慢的道:「這位大哥真是不曉事,大清第一美男子,自然是當今聖上了。」
「噗——」多爾袞一口茶噴了出來,看著福臨瞬間石化的臉,心情很是愉悅。只有皇后覺得,這個說書人說的真對啊,自家皇帝表哥,本來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多爾袞的動靜太大,說書人看向他們那裡,見他們穿戴不凡,拱手笑道:「這位大人定然是見過世面的,知道老先兒說的沒錯。老先兒是沒有這個福分得見天顏了,只是聽說,現在的皇上年少有為,乃是偏偏玉面少年郎。」
再待下去,他真的不知道這位說書人還能說出些什麼來。福臨對多爾袞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想走,不料攝政王居然悠哉悠哉的喝起茶來,對他的暗示視而不見。叔父越來越像小孩子了,福臨黑線,拉著自家的小皇后准備先行離開,卻見一個侍衛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主子,小主子那裡鬧了些事。」
福臨一皺眉,遠遠的也能聽見外面有些喧嘩,快步走了出去。就見侍衛們抓住幾個人正在拳打腳踢,多爾博護著福全站在一邊,兩個孩子看著打架也不害怕,反而躍躍欲試,大有想親自上場打一頓的意思。
「這是怎麼回事?」福臨生氣起來還是有些嚇人的,侍衛們都停下了動作,而巡街的兵丁也到了,領頭的不認識福臨,卻認識多爾袞,連滾帶爬的過來趴下給攝政王請安。鼎鼎大名的攝政王啊,圍觀群眾都嘩然了。得,這還逛的什麼街,直接去九門提督衙門吧。
當時的九門提督是麻勒吉。麻勒吉姓瓜爾佳,是順治九年的時候滿人的狀元,文武雙全,福臨是准備重用的,便將他放到各個部門去歷練,還兼任弘文院的侍講學士。他看到皇帝、皇后、攝政王、皇子齊齊到了自己的衙門,很想當場暈過去,絕對是出了大事了。還好此人心理素質很強,立刻調整到最佳狀態。
侍衛開始講述過程。原來,福全曾經從博果爾口中得知,看雜耍是要給賞錢的,所以,當耍雜技的人拿著個盤子討賞的時候,他便從荷包裡掏了一個小小的梅花金錁子丟了進去。這也太打眼了,頓時引發了所有人的關注,其中也有不法分子。他們見多爾博和福全穿戴不凡,生得俊秀可愛,身邊又沒有大人跟著,便起了壞心。
多爾博比福全多吃了那麼幾年的飯,忙著教育這個皇侄兒:打賞是要看人的,金錁子可不能隨便在大街上拿出來炫,沒看見嗎,別人都是用的銅板。福全崇拜的點著小腦袋:這個小叔叔知道的事情真多。兩個孩子誰都沒有注意,那幾個不法分子悄悄的圍了過來,准備劫持。
他們沒有發現,侍衛們不是吃素的。這幾個人剛出手,就被侍衛們逮了個正著:主子和主子娘娘在後面坐著呢,還有個恐怖的攝政王坐鎮,你們居然敢對他們的寶貝孩子下手?自己不要命也別害我們啊!兄弟們,揍!
就這樣,三個人販子被打得鼻青臉腫,癱倒在衙門大堂,聽說他們打算劫持的是皇子,嚇得都快失禁了。案件太清楚了,麻勒吉對他們審問之後,順籐摸瓜出一個人販子團伙來,福臨直接下令,問出他們拐賣過多少婦女兒童,看能不能找回來。至於這些人販子,菜市口,宰了,家產充公,家人集體被發賣為奴。
這樣的刑罰似乎重了些,劉餘祐和黨崇雅等人都上書,表示盛世不用重刑。福臨強烈反對。販賣人口一本萬利,特別是戰爭時刻,人命如草芥,現在好不容易國家恢復了一些,卻不能保護百姓的妻兒,那簡直太說不過去了,必須要管。
關於此事,朝廷吵吵嚷嚷了許久。有的認為皇帝是公報私仇,畢竟這次差點被拐走的是自己的寶貝兒子,有的認為皇帝做的對,拐賣人口就是大罪,還有的覺得皇帝小題大做,人口本來就是可以買賣的,何苦鬧得這麼大事。
鬧騰了許久,終於達成了一致。刑法關於人口買賣一事重新界定:人牙子必須要官府登記在案,只有他們才能做人口買賣的生意。若是其他人拐賣人口,都當依律處置,家產充公,全家發配為奴,世代不許科舉。若是有人拐賣良家婦女或者幼童,一律處斬,遇赦不赦。
這件事鬧得很大,不過影響局限在國內,國外也開始鬧了,主要是被那堆海盜折騰的,趁著過年的時候,朝鮮、琉球、日本、荷蘭、葡萄牙、西班牙統統派了使臣來京城,表示要和皇帝談談。
「朕忙得很,豈是他們想見就見,想談就談的?」福臨聽說這個消息,吩咐理藩院,「這些人的食宿全部收費,不能讓他們太舒服了。」對他們太客氣,會讓他們覺得此地人傻錢多的。
其實,這些使臣們早就驚呆了。朝鮮使臣是第三次來,荷蘭使臣是第二次,都還好一些,其他的那些都被古老神秘的東方給吸引住了。理藩院的茶葉居然是這麼這麼的芳香,鋪子裡的綢緞散發著誘人的光芒,天啊,居然盛飯的碗都是用的瓷器,瓷器!
太有錢了,太富有了,若是能和這種國家達成雙邊貿易談判,共同富裕指日可待啊!幾個使臣一邊感歎京城的繁華,一邊決定一定要做好本職工作,順便再看看能不能多帶點東西回去,這裡瓷器鋪子裡隨便一個瓶子回國後都是國寶啊!來這一趟太值了,發財了!
於是,使臣們在理藩院列出食宿清單後,迅速的憤怒了:你們都這麼有錢,幹嘛還收我們的?讓我們吃吃大戶不可以嗎?你們之前不是從來不收錢的嗎,怎麼現在開始收了?
理藩院官員的回復是這樣滴:你們人太多了,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而且,我們的使臣到你們那裡去,你們是收錢的,朝鮮那個,不要笑,說的就是你!所以,禮尚往來嘛,我們是跟著你們的規矩走的哦,是尊重你們的國情的哦!不交錢?不交錢也可以啊,理藩院就不要住了,住到外面的客棧裡去吧。友情提醒一下,外面的客棧有大通鋪,比較便宜,三十個人睡一張床,想要達到理藩院的標准,客棧收錢還貴得多。
使臣們紛紛鬧翻了,表示要見皇帝。理藩院官員回復:要見皇帝也行,把我國的規矩好好學一學再說,跪拜大禮是必須的。
使臣們和理藩院的糾纏暫且不去管,宮裡的瑞格格生產了。或許是對這個孩子太過重視,瑞格格保養得極好,平時補品什麼的也沒有少吃,孩子太大了,從而難產。
布木布泰很是生氣:「哀家跟她說過多少次,孩子太大不利於生產,她卻不聽,難道哀家還會害自己的孫兒嗎?」
同樣等在產房外的皇后和幾個格格,都覺得如果現在躺在裡面的是自己,難產也是心甘情願的。
瑞格格足足痛了一天一夜,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接生嬤嬤和太醫都汗流浹背,問太後:保孩子還是保大人。這個問題,同樣擺在了福臨面前。
福臨正在議事,一時有些怔忪,幾個大臣齊齊的拱手:「皇上,子嗣重要。」福臨看著他們,想起瑞格格年輕的臉龐,「保孩子」三個字在嘴邊打了幾個轉,就是說不出口。
「皇上,子嗣為重啊!」遏必隆正好在現場,重重的跪下,「奴才的侄女沒有這個福分,萬不能為了她耽誤了皇家的子嗣!」就算瑞格格是他的侄女,他也不得不選擇保孩子。若是讓皇帝保了大人,皇帝便會落下一個好色的名頭,而他的侄女更是引誘皇帝墮落的源頭,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受寵,也不可能有第二個孩子。
「保孩子。」終於,福臨淡淡的吐出了這三個字。他明白,一條如花的生命,就因為他的這三個字而消逝了。
順治十三年正月二十五,皇二子誕生,生母逝世,追封為瑞妃,皇二子交由皇后撫養。
悠于 2017-1-19 22:31
第六十四章
「看我們二阿哥,多乖啊。」皇后抱著孩子,幾乎都不捨得放手。
瑞格格養胎是花了大力氣的,二阿哥生得飽滿,過了幾天褪了胎裡的紅色後,更是白白胖胖的,惹人喜愛。
多爾袞給他起名叫景額,廉潔仁和的意思,洗三的時候,福臨公布了這個名字。小景額哭聲特別大,雙腿蹬得也有力。福全在一旁好奇的看著,驚訝的問:「弟弟好小啊,什麼時候才能陪我玩呢?」
「很快他就長大了。大阿哥小時候,比弟弟還小呢。」皇后有子萬事足,笑嘻嘻的。
福全不高興了,撅著小嘴巴:「福全是哥哥,哥哥就是要比弟弟大的,怎麼能比他小呢?我什麼都比弟弟大!」
「好,好,我們大阿哥是最大的,以後的弟弟妹妹們都比你小。」布木布泰將大孫子摟在懷裡,一起去看小孫子,「看,小弟弟多好玩,以後大阿哥要有哥哥的樣子,帶好弟弟,知道嗎?」
福全大力的點頭:「嗯,我要給弟弟吃好吃的餑餑,還要帶弟弟出去玩。」
「好,你們都是好孩子。」布木布泰有了兩個孫子,終於覺得孩子的數量說得過去了,心滿意足,神情更是舒緩起來。福臨也鬆了一口氣,看自家額娘這個樣子,最近應該不打算給自己塞女人了。
現在,福臨忙著接見那些海外來的使臣。不得不說,中國自古以來都很喜歡站在「泱泱大國」的位置上,對海外來的使臣都特別客氣,有一種「不和你這種蠻夷計較」的大度在裡面。而大清剛入關沒有太久,更是需要海外的認可,使臣來訪,很是讓官員們興奮了一把,而福臨卻興致缺缺。
一個國家的繁榮昌盛,不是靠其他國家的幾個人來決定的,只要國家富強了,誰還敢指手畫腳?福臨的外交策略是悶聲發大財,抬頭望天,低頭使壞。
在京城過了一個年,使臣們的眼睛都直了。不說別的,就那五顏六色紛繁的煙花,就足夠讓他們看傻了眼,而各種美食也讓他們吃得滿嘴流油,只恨爹媽沒有給自己多生兩個胃出來。
雖然呆得極為舒適,也很想一輩子不回去,可那些使臣都是有任務的,皇帝久久不接見,他們也很著急,和理藩院打了半天交道,最終理藩院同意他們不用叩拜,只是行跪禮。福臨也找了幾天黃道吉日,和他們分別見面。
終於能見到皇帝了,使臣們都很高興。朝鮮和琉球都是從屬國,無非是進貢和問安,之後還要打探一下新的一年中大清的對外政策,見沒有什麼變化,也都放心的退下了,麻煩的是其他幾個國家。
日本使臣上來就指責大清縱容海盜搶劫,弄得他們沿海一帶民不聊生。福臨懶懶的撩了下眼皮:「若是讓朕對那些海盜加強管理也行,你們日本也做從屬國吧,朕自然要保證從屬國的利益。」
日本使臣囧了一下,他們想過很多種應對方法,就是沒有想到這個皇帝居然這麼直截了當的想要他們做屬國,當即驕傲的挺起胸膛:「我們是盛唐漢學的傳人,是正派嫡系。據我所知,貴朝廷是滿族當道,如何能讓我們做從屬國?」
「那海盜一事,朕也無能為力。」福臨絲毫不相讓。使臣道:「既然貴國沒有誠意,那我們國家民不聊生,也只好到貴國來找些出路了。」
福臨笑了,對身後的華孟安一點頭,他立刻進了內室,不多久便捧著一艘戰船的模型出來。福臨漫不經心的玩著,道:「朝廷有雄兵百萬,何懼你小小的彈丸之地?」
使臣看到那模型,瞪圓了眼睛,可惜離得遠,看不分明,只是能看出那戰船很是高大,比他們國內的強了不知多少倍。他身後的一個隨從扯了扯他的衣服,用本國語說了幾句,使臣點點頭,轉身對福臨道:「大清皇上乃天子,我國皇帝一直想要見到您的真顏,不如讓下官靠近一些,看得仔細一些,回國後可以向我們皇帝交代。」
福臨笑道:「好啊,朕也不是那種不通情理之人。」說著,他揮揮手,華孟安很自覺的上來,將戰船模型給捧走了。
使臣愣了一下,他本來就是想湊近一些,看清楚戰船的模樣,想不到這個皇帝年紀不大,心眼卻不少。沒有辦法,他也只能靠近幾步,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又誇贊了幾句,憤憤的退下。
福臨哼了一聲:「吩咐理藩院,給日本使臣的賬單,可以略微重一些。」
接著過來的是荷蘭人。他們的要求也很直接,想要澳門一半的管理權,並要求能在廣州口岸做生意。作為回報,他們會幫忙把鄭成功的人頭送來。
福臨望天,同樣是中國人,他自然會向著鄭成功,為毛荷蘭人會認為他會向著他們呢?
「口說無憑,還請你們將所要的東西和條件寫國書於朕。」福臨決定,拿到國書後,便派人送去給鄭成功。聽說現在鄭家人和荷蘭人是結盟的,把水攪渾什麼的,最好玩了。至於荷蘭人的條件嘛,他是一個都沒有答應,澳門本來就是大清的,至於廣州口岸做生意,他不會阻攔,不過,要設一個規矩才行。
至於葡萄牙人,他們的胃口就更大了,他們不單單要澳門,他們還要台灣。同樣是要做生意,交換的條件也一樣是鄭成功。
鄭成功名不副實,做人也太不成功了,是個人都想借他的腦袋。對這個致力於和洋人們鬧騰,沒有精力鬧事的造反分子,福臨還是很有好感的。同樣,他要求葡萄牙人下國書,另外,言辭拒絕了他們占領台灣的念頭,並告知:如果他們敢在台灣或者澳門鬧事,朝廷不怕,正好朝廷養著一幫海盜呢,正好可以練練兵。你們葡萄牙勢力再大,離這裡也是十萬八千里,來一撥我便打一撥,順便再把周邊的國家都給收歸囊下,讓你們在東亞再也發展不起來。
幾撥使臣又灰溜溜的走了,和以前不一樣,福臨並沒有賜什麼珍貴的寶物給他們,這點還被不少朝臣反對,認為失禮,就連多爾袞也覺得他做得不妥,有失大國風范。福臨冷笑道:「大國風范?說不定這些人拿了我們的賞賜,回去還說我們是傻子呢。何苦將賞賜給這些不知感恩之人,還不如留著發還百姓。」
多爾袞苦口婆心:「皇上之前從來沒有處置過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可能不是很清楚。漢人有句話叫做仁者無敵,仁厚者自然會得到眾人的幫助。國與國之間,也就如同幾個大家族之間一樣,滿洲貴族之間相互聯姻,來往密切,才能抱成一團,共同抵御外敵。皇上若是將這些國家都得罪了,他們很容易抱成一團來對抗我大清,豈不是得不償失?」
福臨道:「所以,朕才一直不相信聯姻。遠的不說,當年朕處置鰲拜的時候,他的岳家可有為他說過半句話?在絕對的強權和優勢面前,聯姻只是薄薄的一張紙。國與國之間也是一樣,只要有好處,誰還管什麼來往密切親厚?」
「饒是如此,皇上也要學會緩緩行事!」多爾袞不知為什麼自己的侄兒對國際問題這麼隨心所欲,「事急從緩,治大國如烹小鮮,這些道理皇上比我清楚。」
的確,自己著急了些。福臨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朕聽叔父的。在大清的海軍沒有發展起來之前,先跟他們打打太極,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荷蘭和葡萄牙的國書打了個轉,送到了鄭成功的書案上。鄭成功氣得狠狠的一拍桌子,身邊的大兒子鄭經連忙上前扶住了他,拿起國書一目十行的看完,臉色也沉了下來:「父親,這些洋人欺人太甚!父親,千萬不能與他們善罷甘休!」說著,扭頭就往外走,想去集結軍隊。
鄭成功叫住他,看著面前尚為稚嫩的大兒子,歎道:「皇上比你大不了多少,卻處事沉穩計謀百出,你這個樣子,沖動易怒,為父百年之後,如何放心把鄭家交給你啊。」
鄭經不服:「父親,孩兒哪裡不如那個蠻夷之君了?」
「哪裡?地方多了。」鄭成功指了指那兩份國書,「這是皇帝派人給我送來的。當年,他料准了為父為人,用百姓之情和一個『國之英雄』的虛名套住了為父,讓為父不得不與倭寇對抗,之後,又陷入了澳門。若是為父當年不去理會他,現在恐怕都攻下台州了。如今,卻是騎虎難下啊!」
鄭經道:「我們的軍隊占據地利人和,洋人自然不會是我們的對手。不如我們將洋人趕出澳門,自立為王,豈不爽快!」
「若能這麼做,為父早就做了!」鄭成功瞪他一眼。的確,他們人手眾多,可荷蘭和葡萄牙的火器不是吃素的,不過,皇帝的書信中提到了台灣,台灣,這倒是個好地方。
鄭成功又看了眼兒子。大兒子才十四歲,下面的孩子們年紀則更小,而自己卻因為長年的征戰,身體大不如以前。若是自己有什麼意外,幾個孩子們該如何自保?或者,他該考慮考慮皇帝的意見了,歸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他又一直是以明朝將領自居的,若是歸降,又與他鄙視的吳三桂之流有什麼區別?
可是,皇帝開出的招降的條件又十分優厚,並能幫他處理掉那些討厭的洋人,怎麼看自己都是賺的。到底是降還是不降?鄭成功皺緊眉頭,開始失眠了。
第六十五章
小孩子長得就是快,沒有多久,景額便滿百天了。和不怎麼接觸的大兒子不一樣,福臨時常去坤寧宮,便時常能看到這個兒子。親眼看到一個小孩子成長起來,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福臨看著景額從一個軟綿綿的只會睡的小嬰兒,慢慢長大,會笑了,會流口水了,會抬頭了,還會抓住他的手指頭搖啊搖,每當這時,福臨的心裡都是一片柔軟。
「表哥,小點聲,二阿哥剛睡著。」
宮裡,能光明正大的讓皇帝小點聲的,除了太後就只有皇后了。仁娜對景額可以說是疼愛得一塌糊塗,除了餵奶以外,其他的事情幾乎都要親力親為,甚至連幫孩子換尿布洗澡這種事,都要親手來做,一點都不怕麻煩。
福臨輕手輕腳的走近,看到景額兩隻小手握成拳頭舉在腦袋邊睡得很香,不由得伸手戳了戳他軟綿綿的小臉,景額吧砸吧砸嘴巴,小手在臉上蹭了蹭,繼續睡。
好有趣,福臨繼續戳戳他肥嘟嘟的下巴,然後戳戳他嫩嫩的小胳膊小腿,戳得景額不舒服的扭來扭去,卻始終不醒,依舊睡得呼呼的。
仁娜嗔怪的過來:「表哥,你到我這裡來,是要弄醒阿哥的?」
福臨這才訕訕的縮回了手,道:「景額鬧騰不?」
「他乖得很,一逗就笑,還不認生,誰來抱都要。」談到孩子,仁娜便有說不完的話,「額娘還教他做大頭娃娃呢,可乖巧了。」
福臨嘴角抽了抽。大頭娃娃啊,對手指啊,這些都是自己小時候學過的。他家額娘也是如同仁娜一般,對他的一切都親手照顧。深宮日子長,她還教了小福臨許多簡單的動作。例如,雙手抱腦袋搖來搖去就是大頭娃娃;兩隻小手抱在一起上下拜拜,就是恭喜恭喜;兩隻小手指頭對來對去,便是斗蟲蟲……
總之,布木布泰不知從哪裡來的許多幼童做的動作。如果真的小嬰兒這麼做,還的確是可愛得不行,問題是,他是個假嬰兒。當時,福臨一邊忍受著這種折磨,一邊做著這些幼稚的動作。偏偏他一學就會,布木布泰覺得兒子太聰明了,於是又發明出更多的新鮮招數來教他。
那是他童年的黑暗回憶,現在終於有孩子蹈上了他的覆轍,福臨忽然有一種老懷甚慰的感覺,甚至想現在就把兒子弄醒了,讓兒子表演大頭娃娃給自己看。
仁娜繼續道:「福全也很乖的,天天都來看弟弟。還問我,弟弟怎麼老是睡覺,都不和他說話,什麼時候可以陪他玩呢。」
福臨笑道:「這孩子,自己才丁點大,還有個哥哥樣子了。」
仁娜想了想,開口道:「寧格格這些日子很是老實,閉門不出,還將大阿哥一直放在慈寧宮。或者,可以把她的位分再提上去?」
「是額娘讓你說的?」福臨看了看她的神色,笑了,「還是你覺得妃位上沒有人,說出去不好看?」
皇后低下頭。按照她的想法,後宮最好除了自己以外一個人都沒有才好呢。可是,她也不能這麼任性,人總是要長大的。
「寧格格就不要動了,朕現在不想封妃。」後宮除了皇后之外共有四人,瑞格格去了之後,滿族貴女只有寧格格一人了,剩下的兩個都是蒙古的。寧格格心大,自然不能封妃,若是兩個蒙古的格格封了妃,皇后妃子都是蒙古人,八旗鐵定不干,又要往宮裡塞女人了,他嫌煩,還不如保持現狀的好。
「對了,博果爾家的那個小格格也可以抱進宮來玩一玩了,女孩子總是比男孩子乖巧。」佟臘月頭胎生了個女兒,她自己不滿意,博果爾卻愛得跟什麼似的,還特地跑來打劫了一番皇帝的私庫,美其名曰「給女兒備嫁妝」。而貴太妃一開始有些惋惜,後來看孫女玉雪可愛,也就打心眼裡疼了起來。博果爾更是經常跑到福臨這裡來炫耀,把自家的女兒說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然後恨不得立逼著福臨給女兒挑一個好額駙,從小開始培養。
遇到這樣的弟弟,還是自己縱容出來的,福臨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還好他的其他幾個兄弟都很靠譜。五哥碩塞練兵,已經小有成效,至少從軍營裡出來的小伙子們個個忠君愛國敬老愛幼,名聲傳了出來,就連滿洲貴族們也考慮著要不要把自家不成器的子孫給丟進去鍛煉鍛煉了。
六哥高塞好文,順便還是個語言天才,滿蒙漢語就不說了,和那些大鬍子藍眼睛的洋人接觸後,居然學會了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福臨立刻將這個哥哥放到理藩院,人才嘛,就要放對地方才行。
七哥常舒倒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但他心思精明,算賬本事一流。福臨將他扔去了戶部鍛煉著,希望有一天能夠將他派去統領皇商。
現在只有十弟韜塞和十一弟博果爾是賦閒在家的。韜塞和常舒關係極好,整天跟在常舒後面,有時候還打打下手,處理一些店鋪的事情,以後總是有用處,而博果爾則是完全無所事事,原本還喜歡到街上逛逛,打打抱不平,現在整天圍著女兒轉,一副蠢爸爸的模樣。貴太妃自然是不樂意的。幾個兄弟裡,碩塞的親王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其他的人爵位都比博果爾低,可是他們都有活干啊,自己的兒子這麼魯莽下去,這可如何是好?
因此,貴太妃這些天沒有少往慈寧宮跑,話裡話外都是一個意思:我家博果爾已經是孩子他爹了,也該有個正經的活干干了,否則整天游手好閒的,會被人笑話。博果爾被笑話不打緊,但連累了皇上和太後的顏面,這就糟糕了。
布木布泰很清楚福臨為什麼這樣養著博果爾,只是以後宮不能幹政為由,不肯鬆口。於是,來撞木鍾的換成了博果爾。不知貴太妃是怎麼跟他說的,他以「日後不能讓女兒笑話阿瑪沒用」為名,過來要活干了。
福臨笑嘻嘻的:「十一弟,朕手上正有一件麻煩事,不知讓誰去做。此事事關重大,做事的人要膽大心細,又要對朕忠心。朕思來想去,都不知道誰比較合適。」
博果爾眼睛都亮了:「皇上,若是不嫌棄,弟弟願效犬馬之勞!」
「也不用這麼嚴重,只是,你的性子要忍一忍,而且要離家出京,你願意不?」小白兔已經上鉤,大灰狼繼續笑瞇瞇的引誘,將此事說得危險萬分,嚴重無比。
博果爾哪裡是他皇帝哥哥的對手,聽到危險,立刻血脈賁張,就差拍著胸脯保證自己要拋頭顱灑熱血了,最後,領著張聖旨屁顛屁顛的回去了。貴太妃知道了之後,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御賜巡察,說得好聽,還不是讓你出去吃苦受罪?」聖旨上寫得清楚,要求博果爾領巡察一職,微服去往山西視察災情——前不久,太原剛發生了一場規模不小的地震。
「那種地方,吃不好住不好,還有災民,有什麼好看的?」貴太妃繼續嘮嘮叨叨,「只有你個實心眼的傻小子,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
博果爾卻毫不在意,將自己的小閨女舉得高高的:「皇上不是這樣的人,無非是想歷練我罷了。額娘也知道,我從來沒有領過差事,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額娘該為我高興才是。」
佟臘月一直陪在身邊,此時柔柔的開口:「額娘,依媳婦看,這倒是件好事。爺一直都深受皇恩,此時便是報答的時機。只是,爺,你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可要記住小心為上,額娘、閨女和妾身都在京城等你回來。」
博果爾帶著兩個老管家以及一個侍衛出了京,暗中跟隨的還有貴太妃安排的其他一些侍衛。福臨看著手上的名單:「確定就是這些人嗎?」
桑吉道:「和他們有聯絡的一些人奴才正在查,目前確定的就是這些人了。」
看來,這是林丹汗手下最後一支隱藏的力量了。福臨只是讓博果爾去山西,卻沒有給他派一兵一卒,事關兒子,貴太妃不得不將手上藏起來的人重新啟用,正好讓一直盯著他們的桑吉捉了個正著。
這可是他們自己求來的差使,和朕一點關係都沒有。福臨毫不愧疚自己算計了弟弟手上殘存的勢力,去到坤寧宮看兒子。
景額正好醒著,看見這個穿著黃衣服的男人進來,立刻伸手要抱抱。福臨一把將他舉了起來,景額開心得直笑,胖胖的小胳膊不停的揮舞著,看上去很想再來這麼一次。
仁娜笑著過來接過了孩子,幫福臨解下外套,道:「二阿哥很想和你玩呢,每次你一來,他都好開心。」
那當然,父愛是孩子成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福臨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抱著他舉高高的,將他頂在脖子上四處玩的,都是多爾袞,在自己的人生成長歷程中,皇太極一點父親的作用都沒有。
仁娜絮絮叨叨的講一些孩子的趣事,福臨一邊逗兒子一邊聽著,卻見自家皇后說著說著,眼神迷離起來,然後話越來越少,往後一歪,睡著了。
花束子趕緊給她蓋上薄被,又向福臨請罪:「皇后這兩日總是嗜睡,可能是累到了。」
「有沒有請太醫?」福臨有些擔心。
花束子搖搖頭:「皇后說,只是休息一下就好,便沒有叫太醫。」
福臨皺眉:「這怎麼成,去宣太醫過來,給皇后把把脈。」
太醫院宋院首顛顛的過來,花束子叫醒皇后,讓她把脈。宋院首按了一隻手後,又換了一隻手,這麼一來,皇后都有些心慌了,生怕自己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病。卻見宋院首一捋鬍子,滿臉笑意:「恭喜皇上,皇后這是喜脈!」
喜脈?仁娜歡喜得傻了,倒是花束子最先反應過來,給太醫賞錢,又沖帝後二人再度恭喜。福臨看到自家皇后忽然都亮起來的小臉,也笑了起來,只是笑容有些淡。而坤寧宮上下都喜氣洋洋,除了宋院首,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臉色。
第六十六章
皇后是不應該有身孕的,宋院首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親手配的湯藥,有皇上在,皇后定然是每次都喝了的。
「說吧,怎麼回事?」福臨淡淡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宋院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回皇上的話,那些湯藥定然不會有問題,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皇上曾經吩咐過微臣,湯藥不可傷了皇后的身子,所以,劑量比較的溫和……」宋院首只覺得後背汗津津的。皇帝的確是讓他配不孕的湯藥,可是又心疼皇后的身子,他也跟皇帝說過,是藥三分毒,皇帝便要他盡量弄一些不傷身的,又問他要吃了後不易懷孕的有沖突的食材。這樣下來,怎麼可能萬無一失,更何況帝後感情這麼好。
宋院首腦袋都快垂到地上了,他怎麼能直說:皇上啊,效果好的絕育藥是相當霸道的,你又不捨得給皇后吃,你還經常留宿坤寧宮,皇后有孕是難免的,跟太醫院一點關係都沒有。
福臨也清楚,就算是現代,也不會有百分百的避孕方法。他無聲的歎了口氣,道:「你起來吧。」
宋院首知道過關了,戰戰兢兢的起來,也不敢說話。福臨想了想,問:「大概多大能看出男女來?」
「總要五個月以後,穩妥一點,就要六個月。」
「你下去吧,朕再想想。」福臨揮揮手,讓宋院首退下,自己呆呆的發愣。
皇后懷孕,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現在的後宮,蒙古的女人已經占了上風,滿族貴族們都有些不樂意。清軍已經入關,蒙古的幫助也逐漸轉變了味道,不單單是盟友,更是需要防範的。畢竟,蒙古騎兵一向彪悍。
皇后出身科爾沁,當年是草原上最尊貴的格格。如果她生下了皇子,蒙古定會為一心支持,而滿洲貴族們又會一心反對,在這種力量的撕扯下,那個孩子可能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福臨想起歷史上的九龍奪嫡,廢太子的兩廢兩立來。說起來,這是太子和皇帝之間的事,其實,還不就是八旗間相互較勁的結果。同樣是滿妃所生的孩子,都會被這麼推到明面上打擂台,如果一個滿妃,一個蒙古皇后所生的孩子呢?
或者,趁著前三個月,胎兒不穩當的時候,下手吧。
這個念頭在福臨腦中慢慢浮現,可皇后知道自己懷孕後那喜極而泣的模樣又讓他遲疑了。
當初選秀的時候,定了是三年一選,布木布泰曾經想下令,所有的適齡姑娘,必須皇帝選了後才能談婚論嫁,被福臨給否了,不過還是做了個中和,凡是不經選秀就婚嫁的,要報上來知道。而今年又是選秀之年,福臨並不願意開選,可布木布泰從年初就開始忙活了,天天招小姑娘進宮來相看,估計宮裡又會多這麼一兩個新人,到時候,皇后該多傷心。如果,她的孩子再沒有了,她會不會跟著去了半條命?
福臨一直認為,自己是個能狠得下心的人。為了鍛煉自己的膽子,他曾經去過刑部大牢,親眼目睹了那些血淋淋的酷刑,也曾經親眼看過斬首、杖斃,這些年來他也下令殺過不少人,他從來都沒有手軟過。可是現在,他卻真的遲疑了。皇后的這個孩子,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皇后有孕,不單單是後宮,就連前朝也轟動了。正如福臨所料,滿洲貴族們沸騰了。皇帝女人少,他們不介意,這說明皇帝不好色;皇帝偏寵皇后,他們也不介意,這說明帝後關係和諧,國之大幸;皇帝兒子少,他們依然不介意,反正皇帝年紀輕,又證明了生育能力沒有出問題,總能再生的。可皇后有了身孕,他們的心眼就開始活動了:如果這是個皇子,那就是嫡子啊!以皇帝對漢學的推崇,嫡子神馬的,百分百是要封為太子的,難道他們滿族大姓日後要奉一個有大半蒙古血脈的孩子為皇帝嗎?這天下是八旗打下來的,不是蒙古打下來的!
可是,又不能直截了當的去勸皇帝將那孩子打掉,該怎麼辦呢?一時間,朝廷裡各位官員之間的聯繫也彷彿比以往密切了幾分。
而多爾袞在聽到這一消息後,第一時間入了宮。
「皇上,這個孩子要不得。」
「此乃嫡子,叔父何出此言?」
多爾袞笑了一下:「皇上,莫要在叔父面前裝模作樣了。難道叔父不懂你嗎,你敢說,你一點除去這個孩子的心思都沒有?」
被紅果果的說穿了,福臨也不尷尬,反而直接問:「叔父,朕該怎麼辦?」
多爾袞歎息一聲:「我知道,皇上與皇后兩情相悅,也盼望著嫡子的出生。可是,你考慮過滿洲八旗的想法沒有?」
福臨苦笑:「誰說沒有。朕一直讓皇后喝著避孕的湯藥,只是湯藥並不是萬能的。」
多爾袞和軟了下來:「皇上,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與江山社稷比起來,一個孩子算不得什麼。」
「可是,叔父,朕會不原諒自己的。」福臨定定的看著他,「你沒有看見,當時的仁娜有多歡喜。她的整個人都呆了,淚流滿面,眼睛卻是笑著的。我從來沒有見到她歡喜成這樣,哪怕我帶她出去玩,送她珍貴的禮物,她都沒有過這樣的表情。而且,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仁娜的孩子,我不忍心。」
聽著皇帝在面前一字一句的慢慢說著,連「朕」都不用了,換成了「我」,多爾袞明白,皇帝是太過矛盾了,不由得有些心酸。
福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而是繼續著:「當年,先皇對朕如何,叔父是看在眼裡的。朕聽蘇茉兒姑姑說,額娘懷有身孕的時候,八阿哥還活著,她根本就不敢顯露出來。直到後來遮掩不過去了,她便躲在房裡,說是禮佛,從不出門,這樣才把朕保了下來。因為,當時有八阿哥在,宸妃定然不會允許科爾沁再出一個阿哥。後來,八阿哥去了,朕又出世,和額娘兩個對宸妃百般討好。她只要臉色一變,朕就要乖巧得什麼都不說,她只要表現出一點點不開心,朕就要耍出各種花招來逗她。而額娘,甚至像個大宮女一般,為她親嘗湯藥,為她捶腿按摩。那個時候,我們有多苦,可先皇卻絲毫都不在意,他只在意他的宸妃是否又病了,是否不開心。」
多爾袞被他說得眼圈一紅。是啊,當時這母子二人在深宮的生活舉步維艱,而自己又時常征戰在外,不能給他們一點點的保護。
「當時,朕就在想,若是以後,朕做了阿瑪,定然不會像先皇那樣,對自己的兒子有所偏頗。」福臨說著說著,笑了一聲,「叔父,如果不是有你,朕可能還不知道,世上還有一種人可以稱之為阿瑪,可以讓我們母子依靠。」
多爾袞握住他的手,輕聲道:「都過去了,皇上,都過去了。皇上現在已經是一國之主,太後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早就不是以前的樣子了。更何況,你還有叔父呢,叔父一都直在的。」
「所以,叔父,朕不想變成先皇的樣子,朕不想殺了自己的親生孩子。」福臨看著他,眼神清澈,「這是朕的天下,朕是一個男人,難道都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兒嗎?」
「皇上……」多爾袞長歎一口氣,不知說些什麼好。
福臨繼續道:「以前,朕曾經在八阿哥和宸妃靈前發過願,日後過繼一個孩子到八阿哥膝下,也是因為這個,先皇才會立朕做太子。叔父,朕想過了,如果這次皇后生的是個女兒,那她便是大清最尊貴的公主,若她生了個兒子,朕便將他過繼給八阿哥,也免得八旗和蒙古相爭,兩敗俱傷。」
多爾袞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吧,既然皇上已有決斷,我便不多言了。不過,皇上還是要記住,不管出了什麼事,有叔父在,叔父這把老骨頭,還是能頂些用的。」
「嗯,朕明白。」看著多爾袞有些斑白的鬢角,福臨心中一片溫暖。
自從皇后有孕後,布木布泰覺得天也藍了,吃飯也香了,迅速從皇后那裡接過了後宮的一切事務,保證皇后能安靜平穩的養胎。同時,她更加勤快的招命婦們入宮:皇后有孕,另外的幾個格格不得皇帝歡心,要盡早找個可心的姑娘伺候自己兒子呀。
滿洲貴族們忽然醒悟了:選秀啊,多好的機會啊!皇上年紀輕,見過的女人少,送給千嬌百媚的女人過去,得了皇帝的寵愛,再有了子嗣,皇后的這個孩子,不足為懼。君不見,武皇帝時候的阿巴亥,文皇帝時候的海蘭珠,那都是榜樣啊!
慈寧宮一日日的花團錦簇,這次選秀似乎更為隆重。安郡王岳樂回府後,倒是把這件事當做個樂子,講給了她寵愛的側福晉烏雲珠聽。
「又要選秀了嗎?」烏雲珠一愣,三年前的選秀,她還記憶猶新。
「是啊,皇后懷了身孕,那些大姓們坐不住了。」岳樂嘲諷的一笑,「也就鈕祜祿氏不著急,二阿哥養在皇后膝下呢。」
「皇后有孕了?」烏雲珠的思緒被這個消息牽住了:皇后是蒙古人,皇后怎麼可能懷孕?果然,和前世完全不一樣了嗎?
岳樂將她摟到懷裡:「皇后大婚了這麼多年才有孕,金貴得不行呢。還是爺的烏雲珠厲害,進門才一年,就給爺添了個阿哥。」
烏雲珠羞澀的低下頭去:「奴婢也就是運氣好,還不是托爺的福?」
「爺說你厲害,你就厲害!」岳樂被她弄得心癢癢的,毫不客氣的上下其手起來。
這一輩子,她也就這樣了。烏雲珠心裡幽幽的歎了口氣。她是側福晉,又是太後親自指的婚,地位穩固,很受福晉的排擠。偏偏岳樂又對她寵愛有加,平時日子並不那麼好過。還好她進門才幾個月便懷了身孕,躲過重重明槍暗箭後,平安生下一個男孩,這才站穩了腳跟。
現在,她每天要給福晉請安,要面對院子裡的眾多女人,要小心翼翼的帶孩子,那些寵冠後宮的日子,彷彿遙遠得像一個夢,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記起來了。
「爺,還沒有用飯呢!」烏雲珠嬌羞的推開岳樂,「讓下人們看了笑話。」
岳樂親了親她的臉頰:「好,爺都聽你的。」
悠于 2017-1-19 22:32
第六十七章
選秀這種事,和國家大事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福臨終於收到了鄭成功議和的書信,開心非常。
當然,鄭成功是不可能無條件投降的,他也知道,打勝仗叫做議和,打敗仗叫做投降,所以,他決定,去攻下台灣。
現在的台灣並不在清廷手中,島上的人還自詡為明朝子民,也有駐扎的官兵,只是這些官兵平時也種種地,打打魚什麼的,遇到天災還兼職海盜,天高皇帝遠,日子過得也算是逍遙。而自從荷蘭被福臨拒絕後,也很生氣,他們是海上霸主,也一直想在台灣建立根據地。明朝的時候,他們便占了台灣的大員,並趁著明清交戰的時候,又占了一些地方走。本來,他們依照台灣的便利,壟斷了馬尼拉和中國的進出口貿易,賺了個盆滿缽滿。可福臨的養海盜政策一出,荷蘭的商船就成了海盜眼中的肥羊。雖然商船也有火器,可這些海盜是有政府編制的,隨便打了殺了會引起兩國矛盾,荷蘭只是想發財,並不打算和中國對著幹,因此才有了荷蘭打著鄭成功的主意,與福臨談合作之事。問題是,談不攏,荷蘭人也是有氣性的,決定在台灣繼續發展勢力,最好把澎湖等地也占了,讓這個小皇帝看看厲害。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鄭成功也深諳其中之道,並向朝廷要求合作,一同去趕跑荷蘭人。
對此,福臨是萬分贊同的,當即准備派碩塞領兵,前去支援鄭成功。對此,朝臣們並不願意。畢竟誰都不高興打仗,而且在他們眼裡,鄭成功是反賊,反而荷蘭是不能去招惹的,否則有失大國風范。台灣嘛,說穿了也就是塊彈丸之地,就借給他們用用唄。
福臨道:「若是荷蘭占據一地,隨後從他們本國調兵遣將,台灣便是他們的跳板,正好可以犯我沿海。現在朕先下手,將這些人驅趕出去,豈不是好?」
「鄭成功乃反賊,此人不可信!」固山額真郎球上前一步,「若是此人占據了台灣之後,出爾反爾,朝廷又要大耗兵力。不如讓此人與荷蘭兩敗俱傷為好。」
其實,福臨也是想這麼做的,只是鄭成功已經把許多兵力投入到澳門了,再去打台灣,力量不夠啊。而且,他還想著趁機撈幾個海軍將領回來呢。更何況,鄭成功是想要投降的,若是他不同意這個合作,鄭家很有可能去和荷蘭人合作,到時候清廷才會束手束腳。
「承澤親王,你怎麼看?」
被點名的碩塞出列,道:「鄭匪狡詐,荷蘭人也不可小視,依奴才看,還是出兵為上策。台灣偏遠,若是他們兩家聯合,定然對大清不利。奴才願領兵出征,為皇上,為大清效犬馬之勞!」
遏必隆也上前道:「荷蘭占我台灣,與外海諸國貿易往來,所獲利潤頗豐,卻不知感恩,不繳賦稅。依奴才之見,朝廷應發兵台灣,給他們一些教訓。」
一時間,論戰的論和的開始打嘴仗,福臨道:「諸位愛卿不必多言,朕意已決。台灣乃大清領土,萬不可落入西方蠻夷之手。若開了此先例,那些蠻夷之人見有利可圖,豈不會紛至沓來,今日這個占了台灣,明日那個占了澳門,後日豈不是要占到京城來了?定要從源頭上制止此事!」
順治十三年五月,承澤親王碩塞領兵,率領戰船一百艘,從金門出發,出征台灣。與此同時,鄭成功發戰船兩百艘,從澳門出發,兩支隊伍將台灣包了個水洩不通。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駐台灣領事揆一頭都大了:這是他就職第一年啊,就遭遇這麼強大的下馬威,明擺著欺負人嘛!
還就是欺負你了!碩塞與鄭成功見面會談後,達成了一致:我們背靠大清,我們兵強馬壯,我們的戰船也不錯,就是要仗勢欺人,你能怎麼地!
揆一真的不能幹什麼。三百艘戰船,把水路都給堵了,商船過不去也不敢過,從日本和馬尼拉過來的商人更倒霉,官兵們直接將商船搶了過來,直到他們保證,日後再也不和荷蘭做生意,要做生意直接找大清,才將貨物退回。
這樣被圍困著不是辦法,要不就打吧?揆一清點了一下手上的兵力,再看看那高高的配備火炮的戰船,猶豫再三,還是退縮了。明顯打不過,幹嘛要送命。如果單單是鄭成功就好辦了,偏偏大清也參與了進來,大清不是好惹的,萬一他們皇帝一生氣,再也不允許與荷蘭東印度公司做生意了,豈不是糟糕?
於是,議和。碩塞的態度很明朗:議和?好啊,你們滾遠點,我們就答應。不滾?那就兵戎相見吧。
要不要這麼無賴啊!揆一沒有辦法,投降了。帶領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那些人,乖乖的上了自己的船,回國。就這樣,鄭成功和碩塞不費一兵一卒,就奪了台灣的控制權。兩方人馬登島後,鄭成功向清朝正式投降,要求是世代鎮守台灣,碩塞不能自主,將降書送回了京城。
福臨的回話很快就到,封鄭成功為鎮國公,鎮守台灣,不過不能世襲。台灣本來就是朝廷的地方,若是鄭家後代有能征善戰有能力的人,也可以到台灣駐守,但如果鄭家後代沒出息,那就對不起了。
這個條件和自己的要求有些距離,鄭成功思考再三,還是同意了。無它,他親眼看到了朝廷的戰船。
海戰是他的長處,而清軍是以騎兵擅長,沒有海軍,這才是他最大的依仗。可現在,清軍的海軍人數雖不是很多,且大都還是海盜出身,帶著痞氣,可戰船厲害啊。清軍定然是招攬了前明的造船工匠,戰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每艘戰船上都配有紅衣大炮,厲害得緊。
鄭成功降了,朝廷再去一個心腹大患,歌功頌德的折子幾乎將南書房的書桌都堆滿了。洪承疇和滿達海很苦逼的將這些折子一一看過,再扔到一個大筐子裡去——沒辦法,皇帝最不愛看的就是這種折子了,偏偏又屢禁不止,辛苦的只有他們這些做事的人了。而碩塞英勇歸來,還帶了幾個鄭成功友情贊助的將領,幫著練兵的,鼎鼎大名的施琅就包括在內。
福臨封劉漢祚偉福建巡撫,施琅為水軍都統,從頭開始系統的訓練水軍,不能總是用海盜充數。而火器的研發,再一次擺在了朝廷的面前。
這次沒有人反對開發火器了。碩塞說得清楚,之所以能這麼輕易的收復台灣,就是看在火器和戰船的份上。反正朝廷不缺錢,皇帝不是個奢侈的,想製造就製造唄。不過,福臨命吏部制定了一整套嚴格的規定,嚴禁火器隨意使用,這一點讓漢官心裡好受許多。
如寧完我之類的老臣,還記得當年漢人不許隨身攜帶任何兵器,而滿人帶什麼都可以。如果雙方發生沖突,漢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現在火器比刀劍更是厲害許多倍,要是滿人能隨意佩戴火器,漢人就慘了。
朝廷上事情多,後宮事情也不少。入關以來的第二次選秀開始,布木布泰格外的重視。皇后的身孕已經三個月了,過了危險期,悶的時候也來看看秀女們。這次她的心境和上一次大為不同,明白自己的地位堅不可摧,再加上肚子裡還有孩子,不管進多少個秀女都不會影響到她,全程都笑嘻嘻的,引得一些有凌雲之志的秀女們羨慕嫉妒恨得紅了眼。
福臨對選秀女一如既往的不感興趣,一頭扎進了火器生產的事業之中。布木布泰只好拿著秀女圖冊,和多爾袞一起翻看:「這個姑娘看上去端莊好生養,皇帝會不會喜歡?」
第六十八章
選秀的結果完全不出多爾袞所料,石申的女兒入了宮,封為婉格格,而索渾的女兒太小了,留中。而剩下的秀女們,有的配了宗室,有的則是回去自行婚配,一時間,京城的賀禮價格上漲,常舒開的一家舶來品的鋪子賺得他一天到晚笑得嘴都合不攏。碩塞去打荷蘭人,自然收獲頗豐,也都放在他的鋪子裡寄賣,收益好得常舒恨不得再攛掇五哥去打個幾仗。
有錢賺,自然大家一起紅眼。常舒是輔國公,爵位不高,可人家是皇帝的哥哥,後台硬,總不能跟他搶生意,不過,可以另外開店嘛。因此,京城的舶來品的鋪子一個接一個的開了起來,如同雨後春筍一般。有高級的,專賣精品的,還有一些小鋪子,專門為來中國的洋人代賣東西的,價格就便宜許多,自然還有賣假貨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常舒的生意被搶走了不少,他不樂意了,特意進宮,想要福臨給他寫一個招牌,掛出去也好表示自己的鋪子是有皇帝親口認證的。
「胡鬧!」常舒是在慈寧宮請安的時候提出這個要求的,福臨還沒有說什麼,布木布泰便先開了口,「皇上的墨寶,豈是讓你能夠拿去炫耀的?」
常舒從小就害怕太後,脖子一縮,不敢說話。福臨卻是想到了什麼,問道:「七哥,你的鋪子貨全不全?」
「當然。不是七哥誇口,全京城的洋貨鋪子,貨加起來,都沒有你七哥鋪子裡的貨多!」談起自己的鋪子,常舒便有許多的話要說。
布木布泰神色更不好看了:「你不說好好的讀書習武,卻弄些商人做的不入流的東西,還好意思炫耀?」
這話說得有些重,常舒噗通一聲跪下:「太後明鑒,奴才一無長處,又想為皇上分憂,這才,這才……」
他支支吾吾的開不了口,福臨笑道:「額娘,幹嘛生這麼大的氣嘛,朕早就想掙那些洋人的錢了,七哥只是在幫朕做事而已。」說著,他讓常舒起來,向布木布泰告罪道:「額娘,朕帶著七哥去談正事了,晚點再來向額娘請安。」
布木布泰看著他們兄弟遠去的身影,扭頭問邊上的皇后:「仁娜,哀家很嚇人嗎?」
仁娜笑道:「額娘溫柔慈和,最是讓人想要親近了,媳婦兒不是每天都要來額娘這裡嗎?皇上也是日日要來給額娘請安的。」
布木布泰看著她微微凸起的肚子,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你也是,額娘說了許多次了,有了身孕就好好歇著,非得天天來給我請安。」
仁娜笑嘻嘻的拈起身前的一塊栗子糕:「額娘這裡的點心最好吃了,我天天來就是為了點心呢。」
「這個饞嘴的丫頭。」布木布泰笑得合不攏嘴,「趕明兒跟皇帝說一聲,可別把他的心尖尖皇后餓壞了。」
「額娘~」仁娜害臊了,羞紅了臉低下頭。自從有孕後,皇帝還經常去她那裡留宿,當然不會做什麼運動,只是蓋被子純睡覺,這已經是無上的恩寵了。再加上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她的地位一天比一天穩固,之前那些格格們早晨請安的時候還會說幾句酸話,現在一個個老實得跟鵪鶉一樣。日子過得舒坦,人自然也開心,再加上張開了,仁娜比剛進宮的時候漂亮了許多,性子也好了許多。
福臨將額娘丟給自家老婆,拉著常舒去了乾清宮書房,直截了當的問:「七哥,有沒有想過組商隊?」
「商隊?」常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朝廷不是有商隊的嗎?」
福臨解釋道:「朝廷的商隊是走陸路的,現在我們有商船,有海軍,為什麼不走水路呢?」
常舒好歹也是皇家出品,骨子裡便不安分,聽了這話立刻表示願意組織這麼一支商隊出來,他也要出海,去海的那邊看看。福臨道:「我們倒沒有必要專門去走商隊,朕派六哥為使臣,去各個國家出使,商人們願意跟著就跟著,七哥也正好可以一起,你們路上還有個照應。」
常舒興奮的道:「奴才正好認識幾個積年的老掌櫃,常年走水路的,把他們也帶上,更加方便。」
「這些就你做主吧,」福臨道,「朕明日便傳六哥進來商談。」
順治十三年九月,清朝的第一批外交使臣隊伍確定,由輔國公高塞帶領,三十艘戰船護衛,從金門出發,浩浩蕩蕩的往馬尼拉等國駛去,同行的除了商船以外,還有幾十名立志傳播佛法的高僧。
好事似乎一樁連著一樁,十月,四川賊帥鄧希明、張元凱投降,永順土司彭弘澍也率領著部下來投降,過年的時候,來朝的不單單是蒙古人了,朝鮮、荷蘭、車臣汗、土謝圖汗等都來到了京城,這是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次。
吳克善也來了,還帶了自己的福晉。仁娜見到自家阿瑪額娘,激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福晉連忙拿帕子給她擦,低聲道:「皇后都是有身孕的人了,奴才們都為您高興呢,可不能說哭就哭了。」自己這麼說,眼圈也是紅紅的。
仁娜拉住福晉的手:「額娘,這裡又沒有外人,就不必多禮了,女兒好久沒有見到你了呢。」
吳克善見最心愛的女兒面色紅潤,氣色很好,還挺著個大肚子,很明顯過得不錯,也放下心來,板起臉:「仁娜,你已經是皇后了,禮不可廢……」
他話還沒說完,仁娜就跑到他身邊,抱著他的胳膊開始搖:「阿瑪,你又來了!」
這是她以前經常做的動作,每次她這樣,吳克善就會拿她沒法子想。可現在吳克善卻嚇壞了:「皇后,你還有身孕呢,小心啊,千萬要小心!」
仁娜笑得眼睛彎彎的,福晉連忙扶住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自家女兒嫁人這麼久,這種天真嬌憨還沒有被完全磨滅,可見日子過得舒心;可是,再想到女兒是皇后,宮裡的格格們每一個都有後台,她又心裡擔憂,兒女果然都是債啊。
福臨很給皇后臉面,特地請吳克善和福晉在宮裡一起用了飯,又給了豐厚的賞賜,還允許福晉在過年期間住在宮裡陪女兒,一切都很和諧,直到他接到了博果爾派人送來的書信。
「好,真是好啊,一個比一個有出息,以為過年了,朕便不會辦他們嗎?」福臨氣得不輕,洪承疇和希福見狀,都硬著頭皮上前勸道:「皇上還請以龍體為重!」
博果爾的信很簡單,山西知府貪污,將朝廷所撥善款據為己有,老百姓民不聊生,於是他在做好事,囚禁了知府,懲惡揚善,百姓人人贊頌。
其實,博果爾這一路也吃了不少苦頭。他沒有任何的外出經驗,在京城被慣壞了,皇帝寵著他,太後也寵著他,自己的額娘貴太妃就更別說了。再加上他整天沒事做,在京城東游西逛,基本上街面上的人都認識這個有權勢的年輕襄郡王,誰會吃飽了撐著去惹他啊,甚至還有人為了討他歡心,特別做出一些被惡霸欺負的圈套來,博果爾便會卷卷袖子去打抱不平,然後被恭維「武藝超群」「俠肝義膽」,自己就很開心。
這次出去,他也以為是件很簡單的事。本來嘛,自己武功天下第一,還帶了足夠的銀兩,又是御封的巡察,不過是騎騎馬趕趕路看看風景罷了,沒什麼大不了。除了狩獵之外,他還沒有出過京城,自然是興致勃勃的。沒有想到,在外面住的第一個晚上就遇到了小偷,躲在床下面,趁他洗澡的時候,准備偷他的包裹。還好他帶的兩個管家經驗豐富,那小偷沒有得逞。博果爾這才知道,一般人在客棧裡是不會洗澡的,最多打水擦一擦,因為世道並沒有好到路不拾遺的地步。
接著,博果爾又英雄救美,救下了一個被惡霸調戲的小女子。結果,那個姑娘就纏上來了,非要以身相許。博果爾眼前瞬間浮現出了自家福晉抱著女兒淚光盈盈的樣子,不肯答應,結果那姑娘就死纏爛打不放,弄得博果爾都沒有地方逃。兩個管家一直幾天後才慢悠悠的出來收拾殘局,和那姑娘談了談話,將她迅速打發了。博果爾這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一種英雄救美叫做「仙人跳」,他們一行人穿戴不凡,早就被盯上了,若是他把持不住收用了那姑娘,後面跟著的便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再然後,到了山西境內,博果爾真正的傻了。說實話,這次地震震級不是很高,可當時的房子大多是泥瓦房,經不起地震的折騰,倒了不少,又是在晚上,壓傷了不少人。因此,朝廷不但免了當地當年的賦稅,還撥了賑災款的。可是,博果爾看到的,卻是四處的要飯之人,百姓衣衫襤褸,連碗粥都喝不上。
他也不傻,馬上換下了身上的錦衣華服,只穿著普通的棉布衣服,扮作尋親的樣子,進了災區,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淒慘。博果爾四處找人打聽,終於得知,朝廷的賑災款,災民們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看到。
他到底年輕氣盛,不管下人苦苦相勸,去到衙門大鬧了一通。山西知府張崇雲當時嚇得屁滾尿流,博果爾覺得異常有面子,大大的訓斥了他一頓,並做主打開庫房,發米發糧。災民們對他感恩戴德的模樣讓他的虛榮心高度膨脹,以為自己解決了這方面的事情,便修書一封,讓人送到京城,他自己要在山西鎮守著,等著皇帝捉拿知府的命令下來,他還可以再威一把。
福臨的生氣,一方面是為這個知府,更多的便是為了博果爾。這孩子怎麼二到這種地步啊,他不是帶了許多經驗豐富的人嗎?就沒有人勸著他一點?這種事情悄悄的不會嗎?居然這麼大張旗鼓的。還好送信的侍衛機靈,是暗地行事,不然可能連信都送不到京城。
貪污賑災糧賑災款這麼大的事情,福臨不相信一個小小的知府就可以辦到,估計還牽涉到總督、巡撫等等,博果爾這麼大剌剌的,只帶著不到一百個侍衛,不是找死嗎?
「來人,傳宜爾德、濟度。」福臨果斷下了命令,讓宜爾德帶兵速速趕往山西,另外又派濟度帶上聖旨,先行一步,務必要把博果爾全頭全尾的帶回來。
第六十九章
山西貪腐案轟動全國。皇帝毫不留情的將山西總督、巡撫撤職查辦,知府更是被處以死刑。這些只是明面上的,暗地裡,福臨派桑吉去查出這幾個人與京城的一品二品大員們是否有利益鏈條,以及他們如此膽大,後台到底是誰。
而博果爾,也傷得不輕。看到他的時候,貴太妃和佟臘月眼睛都哭腫了。博果爾其實還算是好運氣,身邊的兩個管家不停的勸他,終於讓他發現自己做得不妥。他只是缺少歷練,並不是真的笨得對世事一無所知,想通了以後,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身邊的人給他出主意,讓他明面上依舊保持大大咧咧的樣子,讓身邊的人失去耐心。可能是這個主意起了作用,也可能是知府手中沒有什麼厲害的人物,博果爾逃出了災區。只是在山西境內,一路被追殺,他身邊的侍衛們折損大半,自己也受傷了,才遇到岳樂的隊伍,得以回京。
山西貪腐案牽出了一連串蘿卜,陳名夏赫然在列。當年處理馮銓的時候,陳名夏是出了大力氣的,他又有才華,福臨任命他做了大學士的,在朝堂上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只是,這個人牽涉到貪腐案中,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陳名夏自己也悔不當初。他是很有些文人的風骨的,貪污受賄什麼的,他一直不屑去弄。他的俸祿不高,可該收的收一收,日子過得也很寬裕。當初山西總督給他孝敬的時候,他並沒有收。只是後來,山西總督送上了馮銓的一些罪證,他才真正高興起來。
他與馮銓簡直是前世的對頭,當年多爾袞執政的時候,就沖他們兩個的黨派之爭訓斥過許多次。最後,他勝利了,可馮銓沒有死,還好端端的活著,甚至攝政王有時候還會提起這個名字,這就讓他很是難受。所以,他四處搜集馮銓的罪證,想要把這個人一下子打落塵埃,乾脆把他殺了,才一勞永逸。
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份心思被貪官利用了去,陳名夏跪在御殿上,認罪不迭。福臨當場命人摘掉了他的頂戴,至此,清初南北黨爭的兩個領頭人物一齊被免職,樹倒猢猻散,一些依靠著這兩人生存的官員如同陽光下的冰雪一般,消融殆盡。
福臨重新任用張懸錫為總督,同時頒下諭詔,嚴懲賄賂、徇私舞弊、結黨鑽營等惡習,並以魏裔介為左都御史,明旨讓御史們可以直接跳過南書房,向皇帝進言。
八旗貴族們很開心。以前多爾袞時期,議政大臣會議名存實亡,但好歹還有個名頭,到了順治帝這裡,乾脆連名頭都沒有了,皇帝直接搞了個南書房,八旗的勢力一下子被打掉了許多。據說,新任的御史裡面,有好幾個都是南書房提出的,這下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吧?
南書房裡,洪承疇端坐在上首翻看折子,滿達海在下面走來走去,在洪承疇喝下第三杯茶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洪大人,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思喝茶!」
洪承疇抬眼看看他:「什麼時候了?我不知道時辰,難道宮門下鑰了嗎?」
滿達海急道:「洪大人,我們南書房正在風頭上呢,難道洪大人不清楚嗎?」
當然清楚。洪承疇看了看這個南書房預備役,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南書房凌駕與滿洲貴族之上,早就讓那些人看不順眼了,凡是進入南書房的人,都會遇到他們時不時的刁難。好在南書房有皇帝護著,他們也不敢太過分。只是現在御史越級上報的口子一開,大家都認為南書房失寵了,等著看他們的笑話呢。
八旗們難道沒有發現,御史直奏權也同樣減少了他們的權力嗎?皇帝想的是將軍權政權統統握在手上啊!滿達海平時很能幹,還是少了些歷練。洪承疇笑道:「我們只要為皇上辦事就夠了,其他的,不用多說。」看著滿達海似懂非懂的樣子,洪承疇覺得,自從范文程退休以後,自己的日子如雪一般的寂寞,看來,自己也要想著退休一事了。
順治十三年與十四年的交界,就在這樣一種詭異的情況下度過。年三十那天,福臨剛剛封筆,在慈寧宮陪著太後說話的皇后,忽然間肚子一沉,要生了。
皇后生產,還是在臨近過年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是件喜事。福臨丟下手裡的瑣事,一路跑到了慈寧宮,宮裡的幾個格格也都來了,福全和景額也到場,手拉手,伸長脖子等著。
皇后不能移動,布木布泰命人收拾了慈寧宮的一件屋子出來做產房,產婆嬤嬤什麼的都是早就備好了的,在太後的指揮下一個個有條不紊的做著自己的事情。應該說,除了皇后叫喊得嚇人了點,沒有其他事情了。
福臨著急了:「額娘,仁娜喊成這樣,是不是很痛?」
「女人生孩子,哪裡有不痛的。」布木布泰看了他一眼,「放心吧,有額娘在,還有卓禮圖克圖親王和福晉,皇后不會有事。」
她說的便是吳克善以及他的福晉,皇后發動後,布木布泰就下令讓這兩人也進宮,起碼能起到一個撫慰的作用。
福臨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坐在椅子上,神情卻緊張得不行。景額偷偷的問身邊的福全:「大哥,皇額娘好痛痛。」
福全摸摸他的小腦袋瓜:「皇額娘在給我們生小弟弟呢。」
「小弟弟,玩。」景額拍著手,笑了起來。臨近過年,他打扮得紅彤彤的,活像個年畫上的財神娃娃。布木布泰一回頭看到兩個孩子,皺眉道:「誰讓他們過來的?胡鬧,還不抱下去!」
景額不樂意了,他一直養在皇后身邊,母子感情很是深厚,小脖子一梗,道:「皇額娘痛痛,景額乖,不吵!」
「好了,都下去!」福臨腦袋都大了,板起臉,吼了一聲,兩個孩子都是一愣。自己的皇帝阿瑪雖然接觸少了點,可從來都是和藹的,一點都不凶,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挨吼,福全還好一點,景額吸吸鼻子,眼圈立刻紅了。
奶娘見狀,連忙將兩個孩子抱到一邊哄著。在這個時候添亂絕對不是個好的選擇,沒看到皇上的臉色那麼不好看嗎?
布木布泰見自己的兒子心神不安的樣子,沖蘇茉兒使了個眼色,蘇茉兒會意,退到屋外,招了個小太監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皇后的叫聲忽然停止了,福臨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額娘,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不叫了?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布木布泰勸道:「女人生孩子自然是一陣一陣的,從頭叫到尾,哪裡還有力氣生。你不要著急了,有哀家呢。」
幾個格格都站在不遠處,看著皇帝緊張的樣子,心裡不是滋味。特別是寧格格,她生福全的時候,皇帝只是坐了坐就走了,現在皇后生孩子,他居然這麼緊張,還為了此事吼了她的福全。
福全出生沒有多久,就被太後抱到慈寧宮養,和她也沒有多大的感情,可是,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怎麼可能不心疼。寧格格手裡的帕子都擰成了麻花,身邊的婉格格見狀,連忙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衣襟,寧格格這才反應過來,重新站直了身子。
皇后的聲音斷斷續續,產婆們也進進出出,時不時的端出一盆盆的血水。福臨看得心焦,端著茶杯,渾身肌肉緊繃著,一動也不動。
「皇后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福臨抬起頭,見多爾袞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拉著他的胳膊,「我陪皇上到外面走一走,保證一回來皇后就給你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福臨混混沌沌的被他拉到了外面,布木布泰這才鬆了一口氣。女人生孩子已經夠麻煩的了,皇帝還在這裡杵著,明擺著添亂,否則她也不會讓蘇茉兒宣多爾袞進宮,將皇帝扯開。
皇后這一胎生了不少時間,天都黑透了。福臨跟著多爾袞在御花園逛了N圈後,又到書房乾坐著,然後再回到產房,皇后那裡依舊一點消息都沒有。
福臨一個緊張。這個年代沒有剖腹產,若是難產,很容易一屍兩命。再想起因為生產去了的瑞格格,心裡便是一陣的發慌,轉身抓著多爾袞:「叔父,仁娜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當然,皇后一定母子平安。」多爾袞沒孩子,也不知道女人生產時的艱難。當年在關外的時候,那裡的女人生小孩似乎都滿方便的,因此,他的話裡多了一份莫名的鎮定,「放心,肯定不會有事。」
福臨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問了個毫無經驗的人,只是被多爾袞的鎮靜影響了,慢慢放鬆下來,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到內室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
產婆一撩簾子出來,跪在地上恭喜,「恭喜皇上,恭喜太後,皇后產下一名公主!」
下人跪成一片:「恭喜皇上,恭喜太後!」
是個公主,不是皇子,吳克善和福晉都有些失望,不過總是先開花後結果的嘛,想到這裡,他們也都樂呵呵的。布木布泰也是歡喜,心裡一動,問道:「什麼時辰了?」
蘇茉兒上前,笑道:「剛過了子時。想來,小公主是個福氣大的,今兒個啊,正好是正月初一。」
「果然是個有福的!」布木布泰笑得合不攏嘴,「快把她抱出來,讓哀家看看!」
剛出生的小孩子都是一樣紅通通的,說不上好看。可在福臨眼裡,這個小公主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正月初一,皇長女誕生,皇帝大喜,後宮人人有賞,而皇帝也打破了滿月或者周歲才賜名的規矩,給剛出生的小公主起名瑚圖裡,攝政王又給她起了個小名叫珊瑚。在賜宴的時候,誰都能看出皇帝和太後心情極好,同樣心情好到極點的還有吳克善和他的福晉。看來,這個公主生得一點都不比皇子差。眾多對皇后羨慕嫉妒恨的女人在聽到皇后生了個女兒後,都有些幸災樂禍,現在看到皇帝這麼大張旗鼓的疼愛女兒,個個又開始對皇后的好運氣和受寵程度咬牙了。
悠于 2017-1-19 22:34
第七十章
才二十歲,自己也是兒女雙全的人了。福臨對這個大女兒喜歡得不行,每天都要去抱一抱。只是孩子還小,不能見風,洗三之後就一直放在房裡,讓福全和景額好奇得不行。
福臨到坤寧宮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圓滾滾的紅色團子在悠車邊滾來滾去,另一個高一些的團子則是趴在悠車旁,滿臉的好奇,還時不時的伸手戳一戳,發出「好軟啊」「好香啊」這樣的感歎。小團子更是急得不行,不停的叫著,「哥哥抱,景額看,景額看!」皇后也好,伺候的嬤嬤宮女們也好,都在一旁看著直笑。
「福全和景額來看妹妹了?」福臨好笑的走上前去,兩個團子立刻畢恭畢敬的向他行禮,然後又蹦上前,景額直接摟住他一條腿,叫道:「阿瑪,哥哥不抱景額,哥哥不乖!」
「景額是不是要看妹妹啊?」福臨將他抱起來,走到悠車邊,讓他往裡看,「妹妹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景額哪裡知道什麼,只是跟著叫。福全看著被阿瑪抱在懷裡的父親,臉上都是羨慕。仁娜看在眼裡,笑道:「大阿哥到皇額娘這裡來。」福全乖乖的依到她懷裡,仁娜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說著話,很快讓福全笑了起來,撒嬌道:「皇額娘,妹妹好小,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快了。你剛出生的時候,比妹妹還小呢。你忘記了,景額剛出生的時候也很小,現在不是長大了?」聽到這話,景額驕傲的挺起小胸膛,表示自己是個大小孩了。福全又問:「那等妹妹長大了,可以和我玩將軍打仗嗎?景額還是太小了。」
仁娜輕輕的捏了捏他的臉:「你妹妹是女孩子,可不能玩打仗。你若是想玩這個,等長大了,可以和伴讀們玩啊。」
「那我可不可以去和多爾博叔叔去玩呢?」福全歪歪腦袋,很是可愛的問。
「當然可以。」仁娜笑了,「多爾博是攝政王的孩子,從小就學騎射的,你可以好好的跟他學呢。」
皇后在正月裡坐月子,倒是沒有多受罪,只是吳克善夫婦走的時候不能親自送行罷了。珊瑚小公主的滿月宴辦得格外隆重,舉朝上下都知道了皇帝對這個小公主的偏愛,滿洲貴族們都在心裡僥幸:還好是個公主,若是個皇子,依皇帝的性子,豈不是會直接立為太子啊!
三月的時候,福臨去了太廟祭祀,將太祖武皇帝和太宗文皇帝的牌位正式移入太廟之內,同時大赦天下,並開設恩科。天下舉子轟動,盛京有一家人知道這個消息後,興奮不已,收拾行囊,送自己的孩子入京趕考。
那戶人家姓赫捨裡,當年索尼犯案後,並沒有禍及子孫,他的後代想要出仕便只能走科舉的道路。索尼長子噶布喇練武,次子索額圖從文,一心想重振家業。他們到京城後,直接投奔叔祖父希福,希望叔祖父可以幫上一點忙。
希福其實已經處於半退休狀態了。南書房的事情逐漸轉移給滿達海,他准備過一陣便告老的。他是索尼的叔父,當年索尼牽涉到豪格謀反案中時,兩家已經分家,他並不知情,皇帝也沒有怪到他頭上。索尼全家被遷往盛京之後,畢竟是親戚,希福也多有照應,不然一家孤兒寡母的,生活會分外艱難。
索尼死得早,一共就留下了兩個兒子,齊齊過來投奔,希福不可能不照顧一點。看著兩個年輕的侄孫,又考核了他們的本領之後,希福決定,拼著自己的老臉,給兩個侄孫在皇帝面前先掛個號——沒有辦法,自己的兒孫都沒有格外有出息的,兒子到現在還是領的侍衛職,看不到未來啊。
「索尼之子?」福臨對這個被自己卡嚓了的輔政大臣記得很清楚,「對了,索尼是你的侄子。」活著的時候,索尼對希福態度只是一般,死了以後倒是想起這層關係了。
希福硬著頭皮道:「這兩個孩子與他們的父親倒是不同。索尼臨死之前也留有遺書,命子孫世世代代只能忠於皇上,以他為鑒。」
「朕知道了。」福臨點點頭。希福是來告老的,之前洪承疇也來告老,南書房剩餘的人沒有可以頂用的,實在是人才缺乏啊,希望這次的科舉可以為國家補充一點新鮮血液吧。
福臨的希望很美好,事實卻很殘酷。三月的時候,江寧舉子鬧事,哭文廟,毆打考官,整個江南似乎都因為此事沸騰了。給事中陰應節上了奏折,連同當地學子寫的《萬金記》一起,送到了福臨的御案上。
珊瑚公主剛剛過了百日,正是最可愛的時候。福臨對這個女兒寵愛至極,命畫師給她畫了許多畫像,百日畫像自然不可缺。前一刻,他還在和皇后笑著翻看那一疊畫像,後一刻便得知了科舉舞弊的案件,氣得眼前一黑。
當初他任命方猶等人做為江南主考時,眾人言辭鑿鑿,立誓要秉公辦事,為國選拔人才,言猶在耳,轉眼間他們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一個名額就是多少錢,明碼標價,以為天高皇帝遠,誰都不知道。
多爾袞臨危受命,帶著刑部眾人去了江南,將方猶、錢開宗等人以及犯案考生統統拉到了京城,又宣布聖諭,並在江寧貢院親自主持重考。
多爾袞把考場布置得跟戰場一樣,兵丁林立,刀尖閃著冰冷的光,甚至還有部分人配備了火器,氣氛肅殺不已。那些讀書人哪裡經歷過這種場景,再加上事先他們確實鬧騰得不像樣子,又親眼看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端坐在上,眾多考生都嚇得雙腿打顫,甚至還有幾個連筆都拿不起來。
不過,還是有幾個人頗為鎮定的,拿起筆一揮而就,多爾袞都看在眼裡,暗自點頭——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寫出東西來的,心理素質起碼不錯。
所有的試卷都封存了,由考官評定等級後,送到皇帝那裡,福臨親自點了舉人,接著,又對作弊人犯進行了嚴厲的裁決。
方猶、錢開宗兩名主考腰斬,家產妻子籍沒入官;葉楚槐等十七名考官秋後處死,同樣妻子家產沒收入官。涉事考生八人各責打四十大板,連同父母妻子兄弟共同流放寧古塔,家產籍沒入官。這些就算了,兩名主考官被押送回了江寧,在江寧游街示眾後,北門外腰斬。
這量刑有些重了。有人求情,福臨直接給駁回,甚至還有人扯到宮裡的小公主身上,認為如此量刑會削弱了小公主的福分,福臨查明了謠言的來源,直接把他罷官,永不敘用。這樣一來,再也沒有人敢多說些什麼,也沒有人敢求情。多爾袞監斬,方錢二人被扔了滿身的爛菜葉子臭雞蛋後,腰斬。
據說,鮮血流了一地;據說,兩人被斷成兩截後都沒有死,又痛苦了小半個時辰;據說,錢開宗用手蘸著自己的血,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悔」……
這些,福臨都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重要的是多爾袞回京之後,就病了。
宋院首直接被皇帝打包送到了攝政王府,陪同的還有一大堆昂貴的藥材。福臨每日都要派人去問攝政王的病,弄得宋院首壓力山大,內心各種顏色的字體開始咆哮:攝政王只是累的,累的!一個一直忙個不停的人閒習慣了,讓他再忙起來,本來就很容易生病的好不好?只要好好的休息一陣就能恢復了好不好?連藥都不用吃好不好?我家世代行醫啊!我的醫術是太醫院最高的啊!居然被你弄來治這種病,我都覺得被輕視了好不好?
話雖這樣說,宋院首還是老老實實的,每天把脈,熬補品,弄了一堆食補的方子,然後逼著攝政王全部吃下去。到多爾袞病好後再出現在布木布泰面前時,布木布泰都笑起來了:「十四哥哥,你胖了好多!」
都是被你兒子弄的!多爾袞摸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決定一會兒要去跑馬。這段時間福臨一有空就去攝政王府,有時候還帶著女兒,因此他對多爾袞的發胖非常適應,很無所謂的道:「叔父之前就是太瘦了,胖點好。」像皇太極的肚子,低頭根本看不見腳尖了。
小珊瑚在旁邊拍著小手,咿咿呀呀的說些什麼,多爾袞彎腰把她抱起來,順便來個舉高高。珊瑚開心得笑個不停,口水滴滴答答的滴到了多爾袞的光腦門上。
布木布泰忙用帕子擦了,笑道:「皇帝小時候也是這樣,每次見了你每次都要在你身上流口水。」
小時候的事情福臨就記得一個大概,似乎那個時候多爾袞是很喜歡跟他玩舉高高和拋高高的,還有,就是把他頂在脖子上玩騎大馬。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他還是個小小的團子,現在卻已經成為了皇帝。福臨看到握著珊瑚小手,笑得開心的多爾袞,心裡一軟。從一開始的防備,到後來的利用,再到現在的親密,他和多爾袞之間的關係似乎越來越好,但他從心底裡知道,他還是不能完全的相信自己的這個叔父,攝政王府裡,有他安排的釘子,還不少。
不過,或許他可以撤回幾個了,人這一生,總是要有人是可以相信的,否則活著太累了。福臨想,這個男人教會了他怎麼去做一個皇帝,那麼,現在是不是要試著從他身上學會什麼叫做信任了呢?
第七十一章
有了江南舞弊案殘酷無比的前例,誰還敢在科舉上做手腳。順天的科舉異常順利,噶布喇和索額圖都榜上有名。雖然名次不高,但也足夠讓他們高興的了。畢竟滿人重武輕書,凡是科舉能有所名次的滿人,總是能得到更多的照顧。
事實證明,福臨看在希福的面子上,還是給赫捨裡氏一些優待的。噶布喇被點為侍衛,索額圖則被放到翰林院,做一個小翰林。位置都不高,不過也足以讓赫捨裡一族歡欣鼓舞了,希福在外城買了座宅子,讓兩個侄孫住了進去,時隔多年,索尼一支終於能夠再次踏入京城。
五月的時候,遠在外面航行的常舒終於有了書信過來。經過漫長的航程,他們還沒有到達荷蘭,卻是到了菲律賓。那裡的人都長得一副奇怪的樣子,黑黑的,嘴唇很厚,說話也讓人完全聽不懂。不過高塞的語言天賦和親和力此時發揮了作用,沒有多久,居然能和當地的土人指手畫腳的交流了。而這個地方被洋人控制了的,大清的船隊很是受到一番打擊。這要感激高塞,與當地土人的首領達成一致,趁夜偷襲了洋人的大營,不然的話大清定然會有所傷亡。不過,大清的貨物是極受歡迎的,當地土人拿了許多寶石出來換,商人們都賺得不少。隨信還附上了一支洋人所用的手槍,說是洋人的這個火器雖然火力不如大清的長槍,可隨身攜帶著方便,先弄了一支過來送給皇帝,等有機會再弄,也讓工部仿制出來。
所以說,兩個哥哥都學會山寨了嗎?福臨看著這把手槍,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如果高塞他們弄出了一條商路,對以後倒是很有好處。不過,訓練海軍開支頗大,戶部幾個已經在叫喚承擔不起費用了。大多數人還是對八旗制度迷信不已,認為有了八旗兵丁在,哪裡還需要另外找人服兵役什麼的,對海軍更是嗤之以鼻。
這樣可不行。福臨並不打算和一個時代的思想硬碰硬,一直以來,他都是慢慢的滲透。他叫來小華子,命他去和桑吉傳遞消息,自己在紙上寫了些什麼,隨即又扔進了火盆。
沒有多久,京城裡就漸漸流傳開一個消息,皇上訓練的海軍費用太大,想要停止。這怎麼可以!商人們都嘩然了。舶來品的生意好做,大清也開放了廣州和威海兩個港口,洋人們爭先恐後的用他們的黃金白銀寶石自鳴鍾來換這裡的瓷器綢緞茶葉等物,利潤豐厚得這些商人們做夢都能笑醒。也有許多心思轉得快的,自己組織了船隊,雇傭一些武師海盜,出洋去撈好處。大清訓練海軍,並和鄭成功一起打跑了台灣的荷蘭人,讓他們第一次了解了國家強大的好處,台灣在自己人手裡,生意好做得彷彿每天都在從天上掉錢。如果沒有了海軍,朝廷下一步是不是就改海禁了?商人們著急了。國家不是沒有錢嗎?他們有啊,大家捐款吧!
可是,就算是捐款,他們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畢竟朝廷是要面子的。於是,商人們的借口便是感謝,朝廷對他們太好了,他們感動啊,但是他們除了點錢啥都沒有了,只有用這種俗氣的東西來表示感激了。正好,彰德府和衛輝府不是受災了嗎?他們正好為災民表表心意,也算是對朝廷的知遇之恩報答一二了。
彰德府和衛輝府的災情其實並不嚴重,而且朕也已經免了他們當年的賦稅了,還沒有到需要集資的地步,真的。聽到下面報上的消息,福臨發現,只要能找理由,什麼都能成為理由。桑吉得到福臨的委托,全權處理相關事宜。商戶們捐獻的銀兩,都拿去訓練海軍,加強裝備,並承諾,若是一日這些商人們出海,可以出錢,讓海軍護送。
多好的消息啊。商人們滿足了,但依舊是有人不滿意的——漕幫。
作為水上最大的幫派,漕幫一直都壟斷著運河的物流業。滿清入關之後,多爾袞和福臨都很重視運河的暢通,有意無意間也給漕幫許多的便利,這十多年來,漕幫也多有發展壯大。可現在海運開始發展,漕幫的生意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漕幫嚴幫主皺著眉頭,副幫主獻計道:「不若我們漕幫也出銀兩,將那些商人給壓下去?」
「混賬話!」嚴幫主呵斥道,「這不是擺明了告訴皇上,我們漕幫家大業大嗎?還怕皇上算計得不夠?」
嚴幫主想了又想,道:「我們在這裡也想不出什麼辦法,進京。」
另一方面,福臨也得到了漕幫進京的消息,笑了一下,將紙片扔進了火盆,對身旁的岳樂道:「先吊一吊他們,朕自有主張。」
沒錯,漕幫是一個不穩定因素。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允許自己轄區內有這種龐大的黑幫勢力的存在。海運當然打擊了漕幫,但福臨想要的是更多。漕幫好手如雲,都是精通水上功夫的,如果能招一些入伍,將他們分散開去,一方面加強了海軍的力量,另一方面又減少了漕幫的勢力,對他來說,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岳樂領旨告退,福臨看了看天色,吩咐道:「去坤寧宮。」
珊瑚小公主已經半歲多了,生得極好,也開始認人,對每天都要抱抱她的阿瑪記得很牢,每次福臨抱的時候,都會很乖很自覺的送上一個滿是口水的親親。時間長了,福全和景額也開始眼饞,每次去看妹妹的時候,也要把臉湊過去,珊瑚便會一人臉上印一個口水印,讓兩個小男孩開心得不行。
每天處理好政務之後,福臨總會去坤寧宮看女兒,順便用飯,然後經常順勢就在皇后這裡歇了,這讓宮中的其他女人都羨慕不已,明裡暗裡都來討好這個受寵的小公主,一時間,整個後宮不管哪個女人,只要見了小公主,都會瞬間化身慈母,渾身散發出母性的光輝。
福臨到坤寧宮的時候,便看到一屋子女人,圍著他的寶貝女兒直笑,看見他進來,都齊齊起身,規矩的行禮,之後又開始大送秋波。他看著心煩,揮揮手:「都散了吧。」眾人才依依不捨的離去。他也不管,直接將女兒抱了起來:「阿瑪的小閨女,想阿瑪沒有?」
小公主哪裡聽得懂他說的話,只是嘻嘻笑著,伸出小胖胳膊,去扯他辮子上的墜腳。福臨忙將女兒的小手拿開:「那個不乾淨,乖女兒不要拿。」小公主一向要什麼有什麼,頓時不樂意了,小嘴一扁就要哭,仁娜連忙將她接過,拿自己的瑪瑙手串逗她,才將她注意力轉移過來。
「這孩子,就喜歡這種亮晶晶的東西。」福臨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大美女老婆抱著小美女女兒,很是歡喜。
仁娜笑道:「這就算了,這些日她拿到什麼都往嘴裡塞,可要看牢了呢。」
她一抬頭,眼圈似乎有些紅,福臨咦了一聲:「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不成?」
仁娜搖搖頭:「我是皇后,又有誰敢來招惹我。只是今天幾個命婦進宮,一時間有些感觸罷了。」
一旁的花束子站了出來,開始盡責的解說。原來,今日是皇后召見命婦的日子,仁娜嫁過來多年,也學會了漢語,召見的命婦裡自然有滿人有蒙古人還有漢人,左都御史魏裔介的夫人也在此列。她的丈夫沒有爵位,可受著皇帝的重用,因此她的位置也不那麼靠後,就被仁娜看到了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和滿是紅絲的眼睛。
仁娜就長了個心眼。等命婦們退下後,她便叫人去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卻差點沒把她氣壞了。原來,魏裔介的夫人出身並不高,當年是她花費了嫁妝,又拋頭露面維持家業,才能供魏裔介讀書,並中了舉,官至左都御史。可是,魏裔介做了御史後,卻寵愛家中的小妾以及幾個通房,幾乎都不去原配房裡了。還好他還知道寵妾滅妻是大罪,明面上只有一房妾室,實際上卻有好些通房。魏夫人年華老去,嫁妝又用光了,還沒有孩子,反而是妾室生了兩個兒子,整日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的日子過得很是艱難。
仁娜不自然是生氣了。她是皇后,天底下最大的正室,自然是站在正室的角度考慮問題的。她出嫁之後,一直很得皇帝寵愛,現在又有了女兒,日子過得很是逍遙自在,但看著其他幾個格格在面前晃,總是有些郁悶。想想魏夫人過得淒慘,便也起了打抱不平的心。於是,她便派兩個嬤嬤去左都御史府上,給魏夫人賞賜了不少東西,其中也有為她撐腰的意思。
「表哥,我這麼做,會不會不合適?」她也是一時激憤,事後想想,魏裔介是皇帝重用的人,她這種舉動或許有些打魏裔介的臉。
福臨笑了:「怎麼會。你是皇后,你喜歡一個命婦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對同甘共苦的夫人如此無情,這個魏裔介朕還不敢用呢。」
第二日,左都御史魏裔介因寵妾滅妻,對糟糠之妻無情無義,遭到彈劾。皇帝大怒,認為其身為御史,卻立身不正,連降了他三級,命他在家思過,又發了一道旨意:明媒正娶的嫡妻和福晉才是皇家承認的命婦,其他小妾和側福晉等不能越過了她們去。凡是有寵妾滅妻行為的官員,一概不予錄用。同時,皇帝還隔空發了一堆賞賜給退休的范文程老頭子,因為他對老婆很好,值得表揚。
滿朝上下再次嘩然。這年頭,誰沒個寵愛的知冷知熱的小妾啊,這一道旨意下來,寵愛小妾會導致官位不穩,誰會樂意!男人們再喜歡小妾,也要和自己的烏紗帽比一比啊。漢官們還好,畢竟自古以來,寵妾滅妻都是被人看不起的,滿洲貴族們意見大了。他們入關前,小老婆不計其數,幾個妻子之間地位也沒有太大差異。入關後,這種情況得到了抑制,親王有一個正福晉,兩個側福晉。不過,側福晉名頭上差一點,可還是有一定的權力的。可是這個旨意讓側福晉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打擊,那些嫁女兒去做側福晉的人家,腸子都悔青了,甚至有些人家開始動起腦子來:皇帝的幾個兄弟全部都成家了啊,若是把女兒送去做側福晉那就太虧了,還不如聘出去做正頭嫡妻的好啊,選秀又不是強制性的,先看准了女婿是正經。
第七十二章
漕幫嚴幫主在京城逗留時間很長。河道總督和漕運總督是時常變動的,新上任的河道總督朱之錫和漕運總督亢得時,嚴幫主都不熟悉,需要重新打通關節。不過,他還是很有些門路的,通過之前的一些人手,認識了安郡王岳樂的大管家,同時,他還派出了人手,想要認識其他的有話語權的人。
「幫主,那邊來信了,說是可以見個面,」一個白淨面龐的小個子一路小跑過來,也顧不上平息自己的喘息,急著告知嚴幫主這個消息。
嚴幫主大喜:「聶三,你小子說的可是真的?那閹人貪心,就這麼輕易的答應不成?」
聶三道:「他自然是要求頗高。小的擅自應了他黃金一千兩,他才肯與幫主見個面,估摸著,要讓他幫忙,不下這個數。」說著,他豎起五根手指頭。
「這個閹人!」嚴幫主咬牙,「他當真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嗎?」
聶三回道:「此人是襄郡王最寵愛的貼身太監,小的也去打聽過了,據說襄郡王對他言聽計從。而襄郡王又是皇帝最小的弟弟,皇帝從小就寵著他,他要幹嘛皇帝都聽。」
嚴幫主思考片刻,道:「你去安排一下,我親自會會他。還有安郡王那裡,也不能落下。鄂棟家要盯著。」
聶三道:「幫主放心,小的們心裡都亮堂著呢!」
嚴幫主選擇的會面地點是個看上去平淡無奇的小宅子,在外城的一個小胡同裡,從外面一點都看不出這裡是漕幫在京城的一個落腳點,內裡卻大有乾坤。
吳良輔進來後,心裡暗暗贊歎。他是見過大世面的,貴太妃和博果爾都有錢,襄郡王府修建得美輪美奐,京城裡,除了攝政王府外,襄郡王府應該是最好的府邸了,就連承澤親王碩塞的府邸都比不上博果爾的,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卻什麼都不說。可是,這個小小的府邸卻比襄郡王府都不差,布置精巧,百寶架上的東西,也看得出來件件是難得的精品。
吳良輔將目光從一個魚戲蓮葉間的五彩轉心瓶上收回來,淡定的看著面前的嚴幫主,露出一副高傲的模樣。自從他進門以後,嚴幫主就一直關注著他的神情,見他的眼神被一些玩物所吸引,嚴幫主心內大定:不管怎麼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統統不是問題。
吳良輔揣著厚厚的銀票,回到了襄郡王府,開始在博果爾耳邊吹風。
「皇上此次大力發展海運,興練水兵,實乃我大清之福啊!」因為沒事做也跑去看過兩場練兵,博果爾對海軍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佟臘月很淡定的把家裡的荷花池清理掉了淤泥,讓自家郡王天熱的時候沒事做在裡面游泳玩。於是,某天博果爾又在水池子裡撲騰的時候,吳良輔就開始感歎了。
博果爾連連點頭,他自小就崇拜皇帝哥哥,在他眼裡,皇帝做什麼都是對的。前一陣,他進宮,正好看見福臨在擺弄一個小巧的火槍,當時眼睛就直了,又聽皇帝說,要將槍送去工部,讓工部好生研究,如果做成了就送給他一支,博果爾興奮不已,覺得自己腰上配個火槍,就成了大將軍了,走到哪裡都神氣。
吳良輔繼續道:「奴才以前聽說過,南北貨物運輸,靠的是漕運,現在海運興起,漕運怎麼辦呢?」
博果爾一愣:「什麼怎麼辦?有皇上在,自然會有合適的辦法。」
吳良輔心中一陣無力:我的主子啊,每次提到皇上,你就這副百分百信任的樣子,讓我這種當太監的也很難做的好不好?想了想,他小心翼翼的提道:「主子也年少有為,不如進宮請旨,願意為皇上分擔漕運之事。這樣,奴才跟在主子身邊,走出去面上也有光。」
博果爾踢了他一腳,笑罵道:「怎麼,現在跟著爺很沒面子嗎?」話雖這麼說,他也是心動的。之前跑了一趟山西,結果是躺著回來,在他看來簡直是丟了大人了,所以,他一直想有個機會可以證明一下:自己是很有用的!另外,博果爾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妒忌了。碩塞就不談了,文武雙全,他比不上,可是高塞和常舒呢?他們只是輔國公,自己可是郡王,偏偏他們得到了皇帝的重用,自己在家賦閒,像個什麼事!
於是,襄郡王收拾一番,進宮去找皇帝哥哥要差事了。福臨很是奇怪:「漕運?你怎麼忽然想到要這方面的差事了?」
博果爾理直氣壯:「要為皇帝哥哥分憂啊。」
你小子不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福臨看看他,道:「這件事情朕已經交給安郡王去負責了,至於你,好好在家呆著,朕過兩天有的是事情讓你去做。」
博果爾的工作是統計八旗貧苦的兵丁,並給予賞賜。這是項挺繁瑣的事,與整治漕運這種大刀闊斧的相比,實在不是博果爾擅長的,再加上吳良輔不停的吹風,他又想去進宮抱怨,順便換工作了。
佟臘月及時攔住了他:「爺,皇上是看重了您的才干,才讓您做這種事的,您又怎麼能說不干就不干了呢?爺這麼做,豈不是讓皇上傷心?」
博果爾對這個福晉還是很喜歡的,她的話也能聽得進去,考慮片刻後,道:「你說的也有理,不過,爺就是不喜歡做這種摸摸索索的差使。」
佟臘月勸道:「這說不定就是皇上給您的練手的呢。這差使,做好了,很得八旗歡心,是個臉上有光的。您好好的做,然後皇上才能給您更好的差使啊。」
沒錯,博果爾消停了,老老實實的跟在戶部侍郎的身後,去統計八旗貧寒兵丁的名單,甚至還去他們的住處實地考察。而吳良輔失望之餘,也不敢繼續念叨了,派人將銀票還了一半給嚴幫主。
「所以說,這個嚴幫主現在一籌莫展,將籌碼都放在了鄂碩身上?」福臨對吳良輔的這些小動作心裡有數,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而岳樂這裡則不一樣了。據說,岳樂對側福晉烏雲珠寵愛至極,還好前幾日皇帝下旨,降低了側福晉的地位,否則烏雲珠的存在,絕對能影響到岳樂的嫡福晉那拉氏。鄂碩是烏雲珠的父親,一貫粗野,漕幫將主意打到他頭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岳樂其實有點慌。當皇帝告訴他,他心愛的側福晉的阿瑪,已經與漕幫的聶三稱兄道弟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吧!第二反應就是:糟糕了。
他立刻跪在地上:「奴才回去後立刻與鄂碩分說清楚,還請皇上贖罪!」
福臨笑一笑:「其實,也沒有什麼,就看鄂碩怎麼做了。」
嚴幫主與鄂碩搭上線,順著這條線又和岳樂認識了。聽岳樂說,皇帝對於漕幫並不打算放過,想要打壓為主,立刻有些慌神——現在的漕幫可不是有水軍有火器的朝廷的對手,苦苦相求。岳樂裝模作樣的表示愛莫能助,嚴幫主送上銀票,岳樂表示可以求求情。
這樣三番兩次下來,嚴幫主終於答應了福臨的條件:漕幫由暗轉明,由黑變白,漕幫的小頭領有了武官的職位,而嚴幫主也當上了正七品的把總。作為交換,漕幫要建立一個完整的物流系統,不能搶奪,且漕幫眾人可以隨時入水軍,為國效力。
福臨時刻記得上輩子的口號:要想富,先修路。漕幫的改造是第一步,接下來,他還要改造郵政系統,只有物流暢通了,貨物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運輸出去,經濟才會發展。
清朝的郵政系統是沿用前明的,說實話,很是老舊。一般有錢人家會自己派人往返兩地送信,而平常的老百姓都是聚族而居的,也沒有什麼送信的需求。
錢啊,又是一筆龐大的開支。郵政系統的完善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看到效益的,前期投入很重要,這筆錢根本就挪用不出來啊。福臨再一次的想念起出海的高塞和常舒了,根據他們的書信,他們應該是在往好望角的方向行駛,那裡是荷蘭的從屬地,荷蘭又與大清關係一般般,到時候又是一番麻煩。
這些就算了,九月的時候,京城地震了。福臨很想吐槽:自從他親政以來,遇到過多少次地震了啊,還有日食!他不在意這些,可是古人在意啊,在眾人的眼裡,地震就是上天給的懲罰,沒有原因的!
於是,一種謠言悄悄的在京城流傳開來:火器殺虐太重,人只要中了火器的傷便必死無疑,有違天和,因此,上天示警了,都是火器的錯!
這種說法越傳越盛,終於傳到了福臨的耳朵裡。福臨咬牙,先下了一道詔書:「自古變不虛生,率由人事。朕親政七載,政事有乖,致災譴見告,地震有聲。朕躬修省,文武群臣亦宜協心盡職。朕有缺失,輔臣陳奏毋隱。」一個字都沒有提到火器,反而把群臣一起拉了進來。
謠言的聲音小了些。接著,皇帝又下詔,要在弘德殿祭告孔子,尊孔子為儒家先師,想要用這個消息把之前的謠言給蓋住。可是,事與願違,火器不祥這個說法還是流傳開來,不少人聯名上書,表明火器危害極大,研發費用又高,實在是勞民傷財,更何況還有傷天和,希望皇帝能夠停止火器的研發,並將所有火器封存,不許再用。
好得很啊,滿洲八大姓都有人在折子上面簽了名,這是在逼迫啊!福臨知道,對滿族這個馬上奪得天下的少數民族來說,火器始終就是一個極大的威脅。他們本能的抗拒所有強過騎兵的兵種,他們本能的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火器的存在。而且,前明的火器還算是比較先進的,他們和明軍對戰的時候吃夠了苦頭,當然不願意這個東西再現。可是,他們卻沒有想一想,沒有火器,台灣是如何收復的,沒有火器,呂宋島的西班牙人又怎麼可能買大清的賬?他們只想著火器危險,卻沒有想到,危險的東西還是要看掌控權在誰的手裡。
福臨重用前明工部留下的製造火器的工匠,讓這些滿洲貴族們看到了威脅,槍桿子裡出政權,這種樸實的道理他們還是知道的,他們當然不願意讓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受到一點點的動搖,因此,借著這次地震,矛盾終於爆發了。
福臨摩挲著折子,腦子不停的轉著,想要找到一個較好的解決方法,卻聽到小華子稟道:「皇上,攝政王求見。」
悠于 2017-1-19 22:35
第七十三章
「叔父,早晚已經很涼了,你怎麼穿這麼一點,」多爾袞很少在這個時候入宮,福臨本來有些奇怪,卻在看見他穿得單薄的時候冒出了這麼一句。
多爾袞一笑,「我裡面穿了夾襖,很是暖和,皇上不用擔心。」
「對了,這個時候,叔父入宮有什麼事嗎,」福臨看看一旁的自鳴鍾,「叔父與朕一起用膳吧。」
多爾袞卻上前一步,一撩袍子跪了下來,「皇上,臣懇請皇上將太後下嫁。」
福臨一下子站了起來,兩眼緊盯著他:「叔父,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很清楚。」多爾袞抬起頭,「請皇上將太後下嫁於臣!」
福臨上前兩步,將他扶起來,道:「叔父,現在不是時候。朕也不是不答應,只是……」說到這裡,他忽然靈機一動,「叔父,你不是為了火器之事吧?」
多爾袞點點頭:「太後下嫁事關重大,皇上當然不可以答應,我便苦苦哀求,這樣一來,便不會有人再想著火器之事了。」
福臨道:「可是,叔父的名聲,豈不是全毀了?」
「那又如何。皇上在火器一事上投入多少,我全看在眼裡。說實話,一開始我也不願意皇上發展火器的,可是,親眼看到火器的用處後,也覺得驚心。且那些洋人都用的是火器,若是我大清沒有火器,可要被洋人欺負了。」多爾袞道,「洋人可不管這些仁義不仁義,他們要的是我們的東西,買不起便會搶,要與他們對抗,火器必不可少。」
為了火器的事情,情願敗壞自己的名聲嗎?福臨跟不認識一般的看著多爾袞,在他印象裡,叔父並不是這麼無私的人。多爾袞對他探究的目光視而不見:「皇上難道有什麼好的法子嗎?」
「朕准備秋狩或者御駕巡盛京。」福臨回道。現在的清朝並不想歷史上那般,有個鄭成功一直在海裡虎視眈眈,而是相對比較安穩,再加上戰爭的創傷已經修復得差不多了,商業復蘇,明末的時候又引進了土豆玉米什麼的,老百姓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因此,完全能夠承受御駕去盛京的費用。他打算找個借口,說是太後和自己夜裡同時做夢,夢見努爾哈赤和皇太極,讓他們去盛京拜祭祖先,然後用祖先的話讓地震之事和火器切斷聯繫,接著的秋狩,還可以邀請蒙古人,順便展現一下新研究出來的火槍的威力。
多爾袞思索片刻:「不妥。八旗貴族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不若還是用我的法子,地動也可以看做是攝政王覬覦太後,上天看不過眼罷了。」
「不用。」福臨看著他,「朕自有打算。」
多爾袞靜靜的站了片刻,扯了扯嘴角:「好吧,皇上有自己的主意,我就不多事了,告退。」說著,轉身離去。
「叔父!」福臨忽然開口叫住了他,「多謝。」
多爾袞回過身看看他,笑了笑,沖他一點頭,大踏步走出了御書房。
福臨知道,多爾袞此舉是為了表明他們是統一戰線的,順便也是為八旗求情,生怕自己一怒之下大開殺戒。不過,不管怎麼說,肯往身上潑髒水,來給他減輕輿論壓力,已經足夠讓福臨感動了。
九月,朝臣們依舊吵吵嚷嚷要求廢除火器的時候,皇帝在朝堂上聲明,要按照先武皇帝和文皇帝在夢中的囑托,巡游盛京,祭拜先祖。
托夢一說實在是荒謬,但卻沒有人敢指出來,誰活著不耐煩了敢對先帝們不敬啊,誰又敢去質疑皇帝和太後的夢呢?就算知道皇帝這是在聲東擊西,他們也不得不認。
盛京的宮殿經過了修整,早就和當年的大院子不一樣了,而滿族先祖們的牌位則是一一陳列在太廟之內,有專人打理。皇帝和太後帶著幾個孩子恭恭敬敬的上了香之後,皇帝跪倒在蒲團上,好像在聆聽教誨一般,做了一通好戲,之後便站起身,宣布了剛剛在太廟得來的消息。
先祖們說了,他們一直在盛京,而後代們都在京城,他們也很想去京城的,要和後代們在一起,要看著大清綿延萬代。為了讓皇帝知道這點,他們才乞求上天,最後得到了上天的憐憫,在京城引發一場地動,又派武皇帝和文皇帝兩人托夢,才能讓福臨到盛京來,聆聽他們的願望。福臨表示,他是聽話孝順的好兒孫,一定要滿足先祖們的心願,命欽天監找出一個黃道吉日來,將先祖們的牌位運到京城。
簡直就是在扯淡!文武百官心裡罵個不停,卻只好聽從皇帝的命令。要知道,這裡的先祖們都是滿族的英雄,皇帝拿他們做文章,誰敢不從?
十月初五,為表示慎重,皇帝派攝政王多爾袞、襄郡王博果爾和巽親王滿達海一起,恭迎牌位入京。皇帝下詔,此乃國之重事,亦是國之幸事,大赦天下。
在這一連串的動作下面,火器的事情被壓制了下來,那份聯名上奏的折子,似乎就跟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只有一些貴族們私底下商議,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將這件事情再度提起。
緊接著,就是南苑的秋狩。每年都有秋狩,只是今年的格外隆重一些。皇帝邀請了蒙古的各部落,還帶上了自己的長子福全,同時還邀請了在京城做質子的朝鮮世子和三藩的世子們。
說實話,福臨不喜歡打獵,無他,他的騎射不過關而已。從小他就忙,一有時間就忙著看書練字,還要見縫插針的去學習政務,這些都妨礙了他去學騎射,因此,他的馬上功夫根本就比不上別人。只是,這次的狩獵是必須的,因為,他用的不是弓箭,而是火槍。
皇帝的火槍一下子就能撂倒一頭鹿。南苑所有的人都能看見,在一聲響徹天的巨響後,那頭強壯的雄鹿連掙扎都沒有,直接倒地身亡。之前獵鹿的時候,都是要皇帝先射一箭,然後還要侍衛們圍追堵截,最後才能將鹿給捕獲。
太可怕了!蒙古人只是聽說過火槍,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面面相覷,心裡都在想著一會兒去向熟人打探一下,大清的火器到什麼地步了,要是八旗配備了這種武器,蒙古還有什麼資格去和大清談條件,直接任人宰割好了。
至於滿洲貴族們也沒有料到皇帝會正大光明的拿火槍出來炫,只是在這種場合,他們也不能說些什麼,只能大聲的贊頌皇帝槍法奇准,本領高強。
皇后要在宮內照顧孩子,這次跟隨福臨出來的是博爾濟吉特氏的順格格,自然有許多蒙古貴族們要求自己的側福晉小妾們去向順格格打聽關於火器的問題。順格格雖然入宮不久,可也是個聰明不多話的,一概用「後宮不可干政」的理由將人都打發了,這倒是讓福臨高看了她一眼。
這樣一來,沒有人再敢去質疑火器的效果了。福臨又下令,火器營直屬皇帝管理,火器的所有製作方法全部是國家機密,將製作分成了幾大塊,實行流水線作業,每個具體工序都由具體的人負責,而所有的工匠全部都直屬鑲黃旗旗下,身份保密。
接著,皇帝以一些「貪污」「傳謠」「動搖民心」之類的罪名,處置了幾個在聯名奏折上簽字的官員,甚至包括了代善的孫子傑書,一點都不給八旗面子,而八旗表示要反抗,朝堂上不時有人請假,辦事的人裡面也有開始陽奉陰違的。
福臨直接革了平比郡王羅科鐸的旗主,將鑲紅旗整個的交給碩塞,接著,又封年幼的多爾博為貝勒,與多尼一起,分管正藍旗,實際上也就是將多爾袞的勢力給延伸到正藍旗裡。這下,皇帝和攝政王加起來,勢力蔓延整個八旗,而滿洲八大姓的根基也就在滿八旗裡,面對這壓倒性的實力差距,他們終於安靜了下來,不再敢多囉嗦,但暗地裡小動作還是不少。
布木布泰適時出手,再次不斷的召見滿洲小姑娘,並對幾個十二三歲的表示了極大的興趣,給了不少賞賜,要求她們時常進宮陪自己說話,並時不時的對命婦們暗示,宮裡到現在妃位上的一個都沒有,皇帝身邊實在是寂寞。誰都記得,順治十三年剛剛選秀過,後年又是選秀之年,這些姑娘們到時候正好及笄,可以入宮伺候皇帝了。典型的打一棍子給個甜棗,可貴族們都買這個賬,火器之事,前前後後鬧了好幾個月,終於塵埃落定。
慈寧宮內,布木布泰斜斜的依靠在榻上,一個小宮女跪在她身前,拿著美人錘輕輕的捶腿。多爾袞進來後,布木布泰揮揮手將小宮女趕了出去,蘇茉兒很自覺地去到外間,順便放風。
「皇帝說,你向他求娶我?」布木布泰也沒有拐彎抹角的說話,直接就提出了疑問。
多爾袞點點頭:「不過,皇上沒有答應。」
布木布泰坐直了身子,直直的看向他:「是真心的,還是為了皇帝?」
「都有。」多爾袞坐到她身邊,指了指她的臉頰,「這裡,粉有點糊了。我倒是想著,若是皇上能答應,自然是最好的,你我便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處,且皇上也免得與八旗爭執,不過是我的名聲受些損害罷了,一舉三得,只有一弊,何樂而不為。」
布木布泰拿起桌上的小把鏡照了照,用帕子在臉上稍微印了印,將粉弄得服帖點,道:「皇帝不會答應的,現在又不是入關之前。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何必弄得天下人人皆知。」
多爾袞正色道:「玉兒,你知道的,我是真心想要與你成親。若是都不能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名分,那又怎麼能算男人。我只想著和你一起,並肩站著,就算世人不解又能怎樣,至少我們是在一處的,是正大光明的夫妻。」
布木布泰有些動容。她當然想要嫁給他,她從八歲那年就想要嫁給他了,可是,現在的皇帝是她的兒子,她不能只顧著自己,而讓兒子被天下人恥笑。
「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布木布泰乖順的依入多爾袞的懷中,「太貪心會遭天譴的,能和你一起,天冷的時候一起烤烤火,天熱的時候一起乘乘涼,能不用偷偷摸摸的給你做衣服做鞋,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是呢。多爾袞輕輕的在她鬢角親了一下。在別人面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可在他面前,她永遠是個小女人,是他的玉兒。
第七十四章
十二月,福臨再次宣召洪承疇,希望他能擔任五省經略的職位,洪承疇苦苦推辭,以年老體衰為名,表示不願意,同時推薦金之俊。見洪承疇的須發幾乎全白,福臨最終答應了他的請求,任命金之俊,但要求洪承疇起一個參謀的作用。
接著,岳樂因為處理漕幫事務有功,升為親王,同時皇后又賞了不少東西給岳樂的福晉那拉氏,並允許她可以隨時進宮找自己說話。這是相當大的恩寵了,一時間那拉氏在京裡的貴婦人之間地位直線上升,在家說話也挺直了腰板。福臨得知後,無奈的笑了笑:自家皇后做正室之友做上癮了。那拉氏在安親王府遠不如側福晉烏雲珠受寵,這是京裡貴婦圈公開的秘密,只是岳樂面子功夫做得好,也沒有寵妾滅妻,初一十五還是去福晉那裡的,那拉氏也有一個兒子,御史們才沒有將火燒到他身上。皇后這次明目張膽的給那拉氏撐腰,岳樂也只好多偏向福晉那裡一點,安親王府的內宅爭鬥中,那拉氏第一次贏過了烏雲珠。
吳三桂、趙布泰、羅託等加強了對四川、廣西和貴州的控制,福臨又封來投降的明朝桂王的將領孫可望為義王。這個義王似乎起了一個榜樣的作用,很快,譚新傳等人也紛紛來投降。遠在海外的高塞和常舒又有書信送到,他們到了好望角,發現那是個非常繁榮的地方,有著各種各樣的人種,甚至還有中國人。他們認為,好望角是一個好地方,現在這個好地方被荷蘭人控制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建議大清也可以和荷蘭好好的談談,在好望角分一杯羹,絕對穩賺不賠。工部也有好消息傳來。之前滿族騎兵與明朝作戰的時候,有一種叫做「炮車」的東西是非常讓滿人頭疼的。現在福臨要求重現炮車,工部拆了庫存的一些車子和大炮,到現在終於研發成功,每輛炮車上有大型佛郎機炮一門,小型佛郎機炮兩門,可以組成車陣。在這種火力之下,騎兵也得不到太大的便宜。
福臨發現,佛郎機炮比紅夷大炮在作戰中能起到的作用更強。佛郎機是一種後填裝的火炮,後膛用的是金屬外殼,射擊的時候臨時安裝在火炮後端,發射一次換一個後膛,而且是定量裝藥,不怕炸膛。而紅夷大炮每次發射後,填裝需要很長的時間,如果和騎兵正面作戰,炮還沒有填完呢,騎兵就到了眼前了。而且紅夷大炮容易炸膛,填充需要專業的人才,培養一個炮兵需要很大的功夫。
皇太極曾經封存了一個火器庫,福臨在打算發展火器的時候親自去看過,並對這種佛郎機炮贊賞不已。明朝的佛郎機各種規格都有,從上千斤的到一百來斤的,甚至還有幾十斤的小火炮,和幾斤重的小槍。滿洲的長處是騎兵,這種小火槍對騎兵來說實在是太合適了,每個火槍配幾枚子銃,沖鋒的時候,可以輪流射擊,就算子銃用完了也沒關係,倒過來就是一件鐵打的兵器,能砸人的腦袋。
只是,經過戰亂,有一些佛郎機炮的技術失傳,福臨命工部重賞,希望能招攬來之前的工匠。現在的炮車裝備的佛郎機都是一百來斤的,屬於輕型的了,福臨表示很滿意,希望能夠再接再厲,最好能夠復原當年的散彈炮和開花彈炮。另外,孔有德、耿繼茂曾經帶過來許多鑄炮的技術,但在贏了前明後,皇太極將這些技術棄之不用,就連多爾袞也對火炮不安,他認為騎兵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兵種。如果不是福臨,估計這些技術就該一直沉睡下去了。
鄭成功的投降,也帶來了一些新的技術,例如三桅炮船。李茂敏對造船簡直是走火入魔了,在看到這種炮船後,立刻上報皇帝,包袱款款去了台灣,希望能夠學會製造方法。因為福臨保證大清的炮船永遠不會對著自家百姓,鄭成功也沒有藏私,便讓李茂敏在自己的地盤上學習。李茂敏連年也不願意回京城過了,派人捎了一封書信,告訴皇帝自己的進度。福臨看著書信,想像著這種「樹三桅,主桅高四丈,船長二十丈,艙五層,船面設樓高如城,可容三百人,配備千斤佛郎機四十門,紅夷大炮八門」的炮船,彷彿看見了好望角和馬六甲海峽的控制權,也看見了無數的黃金白銀往中國不斷的湧入。
福臨並不知道,在他做著強國夢的同時,北方的某個日益強大的鄰居也做著從大清撈一把的美夢。
自從伊凡三世父子兼並了俄羅斯諸侯,建立了統一的俄羅斯國家後,沙俄一直野心勃勃的想要擴張。在占領了東是西伯利亞之後,將眼光落在了黑龍江地區。
順治九年的時候,以哈巴羅夫為首的所謂「遠征隊」就跑到了黑龍江,闖入赫哲族居住的烏扎拉村。不得不說,當時的沙俄很是坐井觀天,也就兩百來號人,在他們眼裡已經是相當相當多了,結果,被清軍和當地居民一起,打死打傷八十多人,哈巴羅夫重傷。現在,他們又想要來撈好處了,這次他們的胃口很大,想要整個黑龍江。
順治十年的時候,寧古塔設立昂邦章京,沙爾虎達為首任章京,增派三百兵力,並與赫哲族、費雅喀族等一起共同抗擊沙俄。但是力量依然薄弱,因此朝鮮曾經協助作戰,用火槍共同擊退了沙俄的攻擊。在那之後,沙俄逃到胡瑪爾城堡,和清軍玩起了游擊戰,一玩就是許多年。
順治十四年的冬天特別冷。以斯捷潘諾夫為首的沙俄哥薩克人決定再搶一把,好度過寒冬。他們先派出少量人馬,換上當地人的服裝,偵察到沙爾虎達的軍隊不在附近的時候,傾巢而出,將一個赫哲族的村子搶劫一空,殺死所有男人,將女人搶到城堡,又燒光了他們的房子。
赫哲族怒了,他們世代居住在黑龍江流域,哪裡能容忍外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如此放肆,紛紛跑去找沙爾虎達,要求他派兵為自己出氣。沙爾虎達有些為難。他的人手少,又臨近過年,他知道這個時候朝廷一般是不會動兵戈的。於是,他先安撫了這些赫哲族人,派兵巡邏,一方面又派人送信去京城,希望朝廷能夠再派些兵馬過來,讓他可以將斯捷潘諾夫一行人一網打盡,以絕後患。
確實,臨近過年了,朝廷並沒有打算大動兵戈,因此,南明的永歷皇帝朱由榔也大大輕鬆了一把。
自從在廣東肇慶稱帝後,永歷皇帝一直不是那麼的順。一開始,他和朱聿的紹武政權為了爭所謂的正統地位大動干戈,互相攻擊,結果被清軍撿了個便宜,紹武政權被消滅,朱由榔自己也被逼著逃亡廣西,顛沛流離。
於是,他便和農民軍一起抗清,和李自成的餘部合作。一開始,他們是得到了些勝利的,可是清軍居然不怕道路遙遠,運來了火炮,對著桂林一通亂轟,直接轟開了桂林的大門,將李自成的餘部郝搖旗給趕了出去。然後,清軍還很不要臉的散發謠言,說李自成的餘部只是為了借助朱由榔的力量,想要光復大順朝,並指出永歷政權的幾個重要的勝仗都是農民軍打下來的,可見永歷政權若是沒有農民軍就不可能有勝利。
不得不說,這個謠言是很有用的。對農民軍而言,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朱由榔又沒有用,又愛擺架子,多討厭啊;對朱由榔而言,農民軍的主力都是農民耶,地位低微,給他們一個賣命的機會都是看得起他們,他們居然還敢要政治權力,還敢對自己指手畫腳,簡直是反了!
於是,他們也顧不上和清軍打仗了,自己先內斗吧。清軍自然會撈便宜,將他們剛剛打下的一些地方一一收回。
因此,過年的時候清軍沒有動作,讓朱由榔終於可以喘息一下。可是,這並不意味著福臨忘記了他,新研發出的佛郎機炮正想找個地方試驗一下用法。此時,沙爾虎達的求援信剛好送到,福臨一下子興奮了:要試驗新炮,用沙俄練手豈不是比打南明更好?因此,他派濟度率領五門佛郎機百斤大炮,三架炮車,領兵五百,正月十六出兵黑龍江。
五百……濟度嘴角抽搐了一下,五百人,在他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只是,父親濟爾哈朗的遺願就是要平反,濟度一心想要弄出點戰功來。於是,在五百人之外,他又點了大約兩百家丁,一起往寧古塔而去。
可以給沙俄點顏色看看了,福臨很是高興,只是很快,他便開心不起來了:太後布木布泰重病昏迷。
太後的病來得突然。過年的時候,幾個孩子環繞在她身邊,珊瑚公主更是膩在她身上撒嬌撒癡,而順格格又診出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布木布泰心花怒放。而心情一好,胃口就好,她晚上便多用了一些,半夜都睡不著,誰都沒有驚動,起床坐了一會兒,這一下就著了涼。本來只是有些頭暈咳嗽,喝兩劑藥就好了,偏偏布木布泰覺得過年的時候吃藥不吉利,仗著平時保養得好,想著挺一挺就沒事了,結果,病得愈發嚴重,暈了過去。
太後重病,自然是國之大事。太醫院正副院首恨不得在慈寧宮駐扎,福臨天天早晚請安,除了養胎的順格格外,皇后和其餘幾個格格每天都守在太後床前,送湯送藥的伺候。多爾袞也著急得不行,總是找各種借口入宮探病,只可惜有皇后等人在,他怎麼都不可能親自到慈寧宮探望,只是從福臨口中得知太後的情況。
無奈,病去如抽絲,宋院首雖然用腦袋保證太後不會有事,布木布泰的病還是好得很慢。一直到月底,她依舊只能躺在床上,只是精神稍微好了一些而已。多爾袞終於忍不住了,直接很無賴的向皇帝表示,如果皇帝不把自己的女人們調開,他就闖進去。
福臨被耍賴皮的叔父驚呆了,立刻扯了個理由,讓皇后帶著幾個格格去坤寧宮帶帶孩子,放多爾袞進了慈寧宮,自己反而笑了——都說老小孩老小孩,果然人的年紀越大,心態就越小嗎?就連自家英勇全能的叔父,也逃不開這個人生規律啊。
第七十五章:黑龍大勝
濟度到達寧古塔的時候,已經開春了,而寧古塔依舊是冰封三尺。沙爾虎達對濟度的到來表示了高度的歡迎,當地赫哲族的族人們見為自己報仇的隊伍來了,也不顧嚴寒,殺豬宰羊的迎接。烈酒、肥肉、潑辣的美女,這些都赤裸裸的刺激了兵士們的雄心,讓他們覺得自己是赫哲族期盼已久的英雄,特地來拯救他們的。
濟度畢竟老成點,在群情激動想要立刻開戰的時候,先穩定了一下軍心,與沙爾虎達了解沙俄的情況。
沙爾虎達一肚子的苦水終於找到了吐的機會。斯捷潘諾夫狡猾狡猾的,不真刀真槍的干,總是打游擊,這裡的村落又多,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人的下個目標在哪裡。而他們的老巢是胡瑪爾城堡,沙爾虎達也想過將他們的老巢給端了,結果哥薩克人火器厲害,守住城堡制高點,直接可以把清兵當靶子打。
火器?濟度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兩個字,立刻一拍大腿,怕什麼,不是比火器嗎,咱們也有!沙爾虎達樂呆了。之前看濟度兵中幾輛車,蒙著紅布,他也在猜想是不是火炮,可紅夷大炮他見過,尺寸不是這麼小的,便一直抓耳撓腮的猜到底是什麼呢。
濟度當眾表演了一下,轟的一聲,兩人抱的大樹就這麼倒下去了兩棵,砸得地上雪花四濺,看得眾人目瞪口呆。就連濟度本人,也是傻了一下。他只以為沉重的紅夷大炮是厲害的,不想這種小炮都這麼強。有了強大的火力支持,他的豪情立刻就升了上來,大喝一聲:「好男兒們,要不要去找沙俄蠻子報仇!」
「要!」
赫哲族人不說了,就連清軍都振臂高呼,一行人決定,今晚好好休息,第二天一早,就兵發胡瑪爾陳堡,給沙俄人好看!
哥薩克人最近也挺倒霉的。沙爾虎達的幾百兵日夜不休的輪班巡邏,他們也沒有辦法玩大的,只能小打小鬧,不過也搶了不少東西回來,熬到春天沒有問題。搶來的東西耗費得就是快,酒肉吃膩了,女人玩膩了,一幫子正在討論下一步去哪個村子搶呢,城堡頂的哨兵大聲喊道:「博格達軍隊,有博格達的軍隊來了!」
又是沙爾虎達嗎?斯捷潘諾夫無所謂的聳聳肩:「又來討打。看來博格達的皇帝還不知道我們火器的厲害。」
哥薩克人立刻各就各位,端起火槍,占據了城堡的各個有利位置,拉起吊橋,嚴陣以待,准備再一次拿清軍練槍法。不料,清軍居然在他們的射程之外停下來了,然後為首的將領一聲令下,清軍四散開來,將城堡團團圍住。
這是在幹嘛?哥薩克人不理解了。沒錯,這樣火槍確實射不中他們,可他們也對自己沒有辦法啊,距離這麼遠,清軍的騎兵也到不了城下啊。
正在納悶中,哥薩克人發現,清軍擺好陣營後,從後面推出一輛輛的小車來,紅布揭開,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別開玩笑了。斯捷潘諾夫本來吊在半空中的心撲通一下回到了原位,這種小炮有什麼用,估計都打不過護城河吧?那些哥薩克士兵也發現了這點,一個個的放聲大笑,還夾雜著侮辱的語言,順著風飄出好遠。
赫哲族人和沙俄是語言相通的,自然能聽懂他們說的什麼,也大聲的叫罵起來,似乎在比誰的嗓門大。沙爾虎達捂住耳朵,不耐煩的道:「都嚷嚷什麼,直接放炮,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們的厲害!」
濟度早就躍躍欲試,當即下令開炮。幾駕火炮齊鳴,哥薩克人徹底的傻了眼。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明明這麼小的炮口,怎麼距離能這麼的遠?開玩笑呢吧!在轟轟的炮聲中,哥薩克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哭爹喊娘。那小小的石頭城堡根本不能承受佛郎機炮彈的威力,幾下子就開始搖搖欲墜了。
斯捷潘諾夫當機立斷:撤!城堡裡的財寶不要了,搶來的女人不要了,保住性命要緊。無奈,清軍和赫哲族人磨刀霍霍的等著呢。當他們好不容易逃過了火炮的攻擊後,大刀無情的向他們的腦袋上砍去。他們只好往松花江上逃,去搶自己的船。濟度不緊不慢的催動炮車跟在後面,追著他們打。這實在太欺負人了,哥薩克人的船本來就不夠結實,被打沉了好幾艘,士兵們紛紛落水。春寒料峭的,一個個的都凍成了冰坨子。
這一仗,連同斯捷潘諾夫在內,沙俄被擊斃三百四十人,俘虜十二人,炸毀沙俄船十一艘,只有少數水性好又有耐力的士兵,才能從水路逃跑。而清軍這裡,只有兩名士兵陣亡,十幾人受傷,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濟度大獲全勝,意氣風發。自從濟爾哈朗被囚禁以來,他這個以往的世子早就吃夠了人情冷暖的苦頭,現今終於能吐一口氣,讓他覺得此行不虛。赫哲族人就差把幾門佛郎機炮當做神仙拜了,大張旗鼓的慶賀勝利,將濟度等人奉為上賓。
消息傳到京城,福臨很是高興,傳令讓濟度帶兵在寧古塔再多駐扎半年,又給他加封為多羅貝子。濟度喜極而泣。一個小小的多羅貝子,以前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裡的,可現在卻是如同天大的喜信——這證明了,皇帝已經擱下了對濟爾哈朗的心結,開始任用他了,只要自己好好的努力,為父平反也不是不可能的!這樣想著,濟度的勁頭更足了。反正閒著沒事,他無師自通的發展了民兵這個兵種,用當年在碩塞營裡受到的訓練統統轉加到當地精壯村民的身上。經此一戰,那些村民們對清軍大為信服,也知道靠人不如靠己,反正地還被冰封著,正好練練兵,以後沙俄毛子來了,拼他娘的!
佛郎機炮初戰告捷,朝中一片贊譽之聲,也沒有人去非議火炮傷害太大了,不然那是妥妥的找死的節奏。福臨這下光明正大的開始大力發展佛郎機,開花彈已經做出了一個雛形,能在空中炸出一百多片,當然和前明的五百不好比,可這也是一個質的飛躍。
同時,太後的身體在眾人精心的照料下復原了。福臨大大的鬆了口氣,看著皇后連同幾個格格都明顯憔悴了的臉,又賞了一堆東西下去表示獎勵。
不料,這麼一來,某人不樂意了。多爾袞直截了當的找皇帝,要賞賜,理由也很現成:太後病的時候,他也很擔心很著急的。
叔父,你別鬧了!福臨無力的扶額:「好吧,叔父,你是看中了新做的火槍吧。」直接要就成了嘛,朕又不可能不給你!
多爾袞此時反而別扭起來,笑嘻嘻的:「哪裡,皇帝的賞賜,什麼都是好的。」
托高塞的福,洋人的那種短筒火槍被弄來了好幾把,福臨統統交給工部,讓他們拆了研究去。前幾天剛剛做出成品,居然青出於藍,個頭更小了,威力卻一點都不減。博果爾看得眼都直了,恨不得每天都要入宮,想把槍給磨一把過來。
現在連叔父都在打這個槍的主意了嗎?福臨很無奈的吩咐小華子拿來了一個錦匣,道:「就出來了這一對,朕早就留了一把給叔父了。」
多爾袞喜極,接過火槍,愛不釋手的摩挲著。福臨又道:「這玩意兒危險,叔父還是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若是我八旗騎兵人人能配備上這個火槍,豈不是戰無不勝?」多爾袞沖著院子比劃了兩下,將槍揣入懷中,開始感歎,「只可惜,費用太高。」
「朕准備今春發放玉米種子,收稅也可以收玉米,鼓勵百姓播種。」福臨道,「此物雖然是外洋傳來的,不過好種,又頂飽,味道也不錯,總能讓百姓填飽肚子。」
多爾袞點點頭。他的眼光還是長遠的,這種民生問題早就在他的考慮之中。想了想,他又道:「單單這樣,百姓可能也不是願意種,不如傳令,凡是願意種植玉米者,賦稅可以減少一成。」
對農民來說,一成賦稅已經很多了,這樣下去難道不會眾人都只種玉米不種稻米了嗎?多爾袞彷彿讀出了福臨的心思,接著道:「百姓還是謹慎淳樸的多,若是沒有利益驅使,怕是沒有人敢做這出頭的鳥。就算官府肯收玉米,也要防著那些仗勢欺人沒有眼界的奴才,只肯收稻米,那麼種玉米的豈不是一無所獲?」
「沒錯,還是叔父想得周到。」福臨受教,立時傳金之俊和滿達海等人入宮,商討此事。多爾袞適時退下,表示自己已經不沾政事很久了,剛才只是過來拿把槍而已。
說實話,這麼一個識時務又能幹的叔父更能讓福臨放心。於是,多爾袞到了府上沒有多久,小華子便來送賞賜了,都是些平實不扎眼的東西,說實話,若是金銀珠寶,多爾袞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反而是這種吃食衣物,才讓他心裡暖洋洋的,覺得這個侄子沒有翻臉不認人,是個好的,不愧是玉兒的兒子。
悠于 2017-1-19 22:35
第七十六章
順治十五年三月,又是接近科考的日子,各地的舉子們紛紛上京,京城越發的繁華起來。客棧酒樓就不用說了,就連京城附近的小戶人家,都想方設法的擠一擠,挪出一間屋子來租給舉子們,賺點外快。
在這個時候,常舒回來了,還是狼狽不堪的回來的,只帶了幾個隨從,衣衫襤褸,滿臉油泥,渾身酸臭,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洗澡。守宮門的侍衛確定了幾遍腰牌,又特地讓華公公華孟安出來辨認,才把常舒放了進去。
華孟安小聲道:「輔國公,要不要先梳洗一番?」這種儀表,見皇帝可就太失禮了。
常舒咬牙搖頭:「不必,爺我就要讓皇上看看,洋人是怎麼欺負我的!」
其實,這也要怪他們自己。在好望角,他們見過了荷蘭總督,提出了要去荷蘭的意思。總督嚇壞了,看大清這個陣勢,再加上聽說過的東方土地的神秘繁榮,難道他們在打荷蘭的主意嗎?總督連忙開始推脫,說荷蘭不過是彈丸之地,根本不值一提,而且路途遙遠,千里迢迢的過去太辛苦了,不過,自己可以將國書送給本國的國王,還請大清的貴客放心。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荷蘭駐好望角的總督特意免了他們做生意的賦稅,拍著胸脯表示大家都是好朋友。
說實話,在海上飄了這麼久,大家都累壞了。不要說高塞和常舒兩個嬌生慣養的,就連那些一直在海上奔波的商人都累得不行。要知道,之前他們就算是做生意,也不會跑這麼遠的,這簡直就是玩命!聽說可以免賦稅,商人們高興極了,紛紛向兩個皇子建議,就在這裡做生意算了,也能賺好大一筆了。
高塞實地考察了一下,發現好望角貨物齊全,唯獨缺少大清的瓷器、綢緞和茶葉之類,都能賣出天價,當即拍板答應了。於是,滿滿幾商船的貨被洋人們一搶而空,他們又買了許多八音盒小座鍾這些在大清賣得很貴的東西,重新裝了滿滿幾船。
高塞和常舒帶著商船以及賺得滿滿的腰包,豪氣萬丈的回航了。他們這麼大的目標,自然惹人眼紅,一路上也遇到了好幾撥海盜。他們是裝備著火炮出來的,當然對這種小打小鬧的海盜不放在眼裡,直接幾炮轟出來,海盜就望風而逃了。高塞兩人畢竟年輕,骨子裡流著的還是游牧民族的熱血,頓時意氣風發,一時間就忘記了收斂,在經過馬六甲海峽的時候,就出了問題。
此時的馬六甲控制權在葡萄牙手上,每艘經過馬六甲的商船都必須要繳納一定的費用,這是約定俗成的事情,在去的時候,高塞等人也乖乖的交了過路費,因此也沒有太在意,讓人拿了與來時同樣的銀子送了過去。
不料,葡萄牙人不干了。這次大清賺了許多的錢,這個消息早就傳到馬六甲來了,他們心裡正不爽著呢:同樣是買賣,幹嘛不跟他們做,跑去跟荷蘭人做?要知道,大清的這些東西在葡萄牙是相當有市場的,他們想要得不行。這擺明了是看不起他們嘛,葡萄牙人決定:讓你們目中無人,我要增加你們的過路費!
如果只有商船在,商人們估計就忍氣吞聲的認了。可高塞和常舒不一樣。再不受寵,他們也是皇子出身,頤指氣使慣了的,葡萄牙人跟他們耍賴皮,耍錯了對象。
一語不合,打吧!
雙方都有火炮,互相轟了一陣後,葡萄牙人落了下風。可他們占據地利人和啊,當即派戰船將馬六甲給封了,聲明如果不把清船打下來,就不放任何商船通過。
這麼一來,高塞的對手就不僅僅是葡萄牙人了,而是所有想要通過馬六甲的商船。這年頭的商船配備都很先進,再加上高塞等人無法上岸補充淡水糧食,想要繞路,路又被堵上了,一下子進退不得,被葡萄牙人連人帶貨帶船,統統俘虜了去。
常舒是弟弟,高塞逼他換了衣服,又命一些人拼死護著,臉上塗黑,發辮打散,戴上帽子裝成土人,趁亂逃了出去。他們也不敢正大光明的瞎逛了,只是跟著一艘貨船,說是去金門尋親,千辛萬苦的才踏上了祖國的國土。
不料,南方還在打仗!從金門到京城,怎麼著都要路過南明朱由榔的地盤。常舒心一橫,扮作流民吧!若是身份挑明,這不是送上門的質子嗎?他可不認為,他的皇帝弟弟會為了他跟朱由榔談條件。
就這樣,一路辛苦到了江浙一帶,常舒也破罐子破摔了:他這麼艱辛,怎麼著也要讓皇帝看看啊。何況,他身上也沒有多少錢,他拉不下這個臉去找當地官員表明身份,就這樣,省吃儉用的到了京城,常舒很壞心眼的決定立刻進宮,找皇帝訴苦。
不得不說,愛新覺羅家最大的特點就是護短。福臨見自己的哥哥這副蓬頭垢面的模樣,又聽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苦,就算知道常舒是自己作的,也怒火沖天:葡萄牙人也太欺負人了,居然敢抓朕的哥哥做俘虜,找死!
第二天上朝,福臨立刻就表示了出兵馬六甲的願望,遭到一致反對。原因很簡單:朱由榔還在蹦躂呢,而且又要科舉了,國家有這麼多大事,就被再跟洋人計較了吧。什麼?輔國公高塞還在洋人的手裡?這個簡單啊,出點錢,把他贖回來唄。我們大清是泱泱大國,不在乎這麼一星半點的,就讓著洋人一點唄,當做施捨了。
靠之!福臨的臉越來越黑,都快在朝廷上罵髒話了,對常舒使了一個眼色,常舒會意,跳了出來,開始第二次苦難歷史的回顧,把洋人說得囂張無比,把自己的那段路程說得比小白菜都苦。
「奴才也曾大聲告知,奴才乃是大清的輔國公,可那些洋人卻不以為然,對我們大清和皇上大聲謾罵,極盡侮辱之能事,那些言語奴才都不敢說出來,怕污了皇上的耳朵!皇上,奴才此生一無所長,只是一心為國分憂,不料洋人們如此不將大清和皇上放在眼裡,奴才和六哥自然氣結,接過洋人人多勢眾,活生生的欺負了奴才和六哥去啊,還請皇上為奴才和六哥報仇,讓那些洋人知道,我大清不是好欺的!」
常舒一行淚一行說,文武百官們面面相覷。那拉豸塞第一個站了出來表示支持出兵,他是常舒的老丈人,自然要向著自家女婿一點,可其他人照樣不怎麼買賬。常舒生母地位低下,到現在不過混了個輔國公,那拉豸塞職務又不高,很沒有什麼號召力。
大學士王永吉也站了出來,表示不妥。現在朝廷的重點必須在南明身上,要知道,想要對抗洋人,必須要有個安穩的國內環境才可以啊!而且,在他眼裡,洋人就是蠻夷,如果正式發兵去和洋人打仗,那也太看得起他們了。不就是個馬六甲海峽麼,我們不從那裡走不行嗎,我大清地大物博,自產自銷,沒有那些洋人的東西也無所謂,不跟他們做生意了。
他的話得到一片擁護,福臨心裡發涼。天朝大國的思想在這些人心裡根深蒂固,他們卻不知道,一直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固步自封,最後導致的結果只是挨打。
福臨彷彿看到了圓明園的熊熊大火,看到了八國聯軍的槍炮,一時有些眩暈。當滿朝文武都和自己抱反對意見的時候,就算是皇帝,他也不得不妥協。終於,他決定采用王永吉的法子,用錢將高塞等人贖回來,接著,平定朱由榔!
遷怒也一向是愛新覺羅家的特長。福臨一腔怒火統統燒到了朱由榔頭上:都是南明不好,若不是他們起來造反,也不至於不能出兵打馬六甲!
工部受到了空前的壓力,加班加點沒日沒夜的打造佛郎機,連火槍什麼的都先放在一邊,將那種小型的可在馬上使用的佛郎機做出來就好。而這幾十上百駕各種規格的佛郎機送到前線,朱由榔遭到了滅頂之災。
順治十五年四月,皇帝親自舉行殿試,以與洋人的關係為題。這個題目太過怪異,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帝對洋人的討厭,默契的不多說甚麼,只是苦了新科進士們。大家都是讀四書五經做八股文章長大的,誰閒著沒事幹去關心洋人?幾乎就沒有人的答卷可以合乎皇帝的心意。還好,另外還有一題,是中規中矩的治國之題,舉子們才齊齊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當一個人的思想,領先於一個時代的時候,他能做什麼?看著舉子們的文章,福臨感歎了。看來,他大力發展商業,大力發展火器,走得還是過快了。舉子們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到未來洋人們的威脅,反而是字裡行間都透露出一股子沾沾自喜的大國味道。
這樣不行。福臨決定,要派一些年輕人多出洋走走。只有看過了別人的長處,才能更好的明白自己的短處。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有眼光有思想能看得長遠的人才,而不是只敢保守己見自認為是天朝上國的官員。
順治十五年五月底六月初,南明傾覆,朱由榔逃亡至台灣,被鄭成功擒獲,送到了京城。雲貴與廣州終於平定,福臨派科依勒為廣東員外郎,李率泰為兩廣總督,並命令他們以休養生息為重,萬事以民為重,嚴禁貪腐。廣州,在福臨的心裡是下一個對外開放的港口。趁著廣州從戰火中恢復的時間,他要嚴格挑選出洋的人選,要從這裡,走向世界。
第七十七章
「阿瑪,阿瑪,」珊瑚是正月初一的生日,現在已經虛歲兩歲半了,其實在福臨看來,也就是一歲半的年紀,最是好玩。
珊瑚很喜歡這個時常來跟自己玩,還經常送自己亮閃閃東西的阿瑪,每次看到福臨便叫個不停,順便伸出小手求抱抱。
「阿瑪的乖女兒欸~~」福臨就吃她這一套,一把將她舉了起來轉了一圈,珊瑚大笑道,「再來,再來,」
「不再來了,你怎麼又重了?」放下女兒,福臨順便又掂了掂二兒子景額,發現這個也重了不少。
福全在一旁涼涼的說:「阿瑪,二弟最喜歡吃糯米糕了,薄荷的,玫瑰的,豆沙的,只要是糯米糕,他就往肚子裡塞,吃這麼多甜的,不長胖才怪。」
景額急了,沖告狀的大哥嚷道:「你才胖,額娘說了,我這叫結實!」
「噗。」福臨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現在是六月份,正是最熱的時候,屋裡擺著冰盆絲絲的冒著涼氣,孩子們都穿著單薄的夏衫。景額戴著一個大大的空心金項圈,項圈裡裝了小珠子,只要他一活動便會叮當作響,他又穿得紅通通的,整個就像是個會活動會響的紅色小球,滾過來又滾過去。
見阿瑪也笑他,景額終於扁了扁嘴,想要哭出來,不料珊瑚蹦到他跟前,笑嘻嘻的道:「二哥二哥,額娘也說珊瑚結實,像個球一樣。二哥是大球,珊瑚是小球。」
福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連皇后又羞又想笑,一手抱了一個孩子,想想又不捨得說什麼重話,只是笑著頂了頂女兒的額頭:「你個鬼精靈的。」
福全有些羨慕的看著他們三人母子情深的樣子,仁娜很快就意識到了,笑著沖他招招手:「大阿哥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到額娘這裡來。」
「嗯!」福全應了一聲,歡快的奔向了她的懷抱,然後仗著年紀大,把景額給擠到一邊,弄得景額一個勁的嘟囔壞大哥。
福臨在一旁看著,有些心滿意足。這些天,政事很多,他每天都要忙到深夜,已經很久沒有時間進後宮播種以及看幾個孩子了,真不知道那些能生許多孩子擁有許多女人的皇帝哪裡來的空閒。他派桑吉收集一些豪門裡不受寵的嫡子或者庶子的消息,想著將這些人從小培養起來,做為第一批送出海學習的孩童。這種做法只能暗地裡進行,頗費工夫,而且還費錢,之前高塞和常舒被搶,他虧了很大的一筆,又要出錢去贖常舒,可能價格也不菲。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皇帝也被沒錢鬧得焦頭爛額。
而且,他的一些施政措施也遭到滿洲貴族或明或暗的不滿。前一陣,他任命衛周祚為吏部尚書,兼任內院大學士,同時還有劉昌為工部尚書,胡世安等人為大學士,都是漢人。從多爾袞時期開始,朝廷便重用漢人,滿洲貴族們似乎很少有能位列大學士的。現在皇帝又弄了個南書房,洪承疇走了,他又把金之俊給提了上來,就不知道把這個位置給滿人嗎?
因此,福臨又任命巴哈、費揚古、巴特瑪、巴泰等人為內大臣,加封費揚古南書房行走,以平息滿洲貴族的不滿。費揚古年紀不小了,也是半退休狀態,他是打仗出身,對一些文縐縐的東西搞不懂也沒興趣,不過腦子還很靈活,心知肚明自己是皇帝的門面,每天也盡職盡責的去到南書房坐坐喝喝茶,表示自己還是每天努力幹活的。
福臨對費揚古的這種態度非常贊賞,直接表示在給他的賞賜上,費揚古心裡更有數了,對南書房的事情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君臣間心照不宣,倒是默契得很。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轉眼秋去冬來,出事了。
今年其實還是挺風調雨順的,這麼大一個國家,時不時的這裡旱一下那裡澇一下,這裡地動那裡日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今年這種事情卻沒有太多。前一陣,福臨和多爾袞聊天的時候還感慨了一句:「風調雨順,實乃國之大幸啊!」
事實證明,有些話是不能亂收的。十月的時候,荊州、襄陽、安陸等地重澇成災,江水決堤,數萬人受災,幾千人被淹死。偏偏又是冬天,災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不過幾天,凍死餓死的又有上百。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福臨頭都大了,他來不及去追究官員的責任,當務之急是賑災。戶部早就有一套完善的賑災流程,戶部派人親至災區,又帶著豐厚的賑災糧以及醫藥等物,皇帝又從內庫裡拿出了幾柄如意,昭告天下,若是有人為災區做些有益的事情,便會御賜如意,以示表彰。
為了錢,皇帝越發的不要臉面了。眾臣們嘴角抽了抽,還是默許了這種類似明火執仗的行為,畢竟經過與南明的戰爭,國庫不是那麼的豐盈,能省一點是一點。
而眾多的商人們和學醫的都沸騰了,商人開始自發的捐款,大夫們則是帶著有錢人捐助的藥材紛紛往災區趕去。京城裡,布木布泰也吩咐減少自己的份例,為災區盡些心。福臨自然不願意,對他來說,太後可是相當重要,更何況,她省又能省到多少去。仁娜盡責的站了出來,動用了中宮箋表,申明整個後宮,除了太後外用度都要減半,又捐了一千兩白銀出來,給災區百姓解困。
皇后這麼做,其他的人自然會跟著。幾個格格各自出了八百兩,就連福全都拿著自己的小荷包來找福臨,說要將存的壓歲錢捐出來。
這種舉動自然會引發京城貴婦圈的效仿,那些貴婦們也開始爭先恐後的捐款。她們自然不能越過皇后去,你六百我五百的,就連那些受寵的妾室也不甘落後,一兩百的捐,一時間,也湊了不少銀子。
福臨才沒有什麼「婦人的銀子不能用」的想法,他老婆都出錢了,大家的老婆都要出錢。不過,錢多了也是個問題,這個年頭沒有紅會,而且就算有,誰知道錢落在紅會的手裡,最後又會變成什麼,說不定是某個女眷頭上的首飾呢。
這種事情,只有皇室才可以做。福臨將最小的弟弟博果爾宣了進宮,笑得像只狐狸。博果爾的福晉去年年初生了一個阿哥,前一陣又生了他的二兒子,這下博果爾也是兒女雙全的人了,也知道了要上進,總是吵著問皇帝要差事。
說道博果爾的二兒子,正好與順格格的孩子,福臨的三皇子常寧相差兩天出生,滿月之後,布木布泰就時不時的讓佟臘月將孩子抱進宮來,看著兩個差不多大的小阿哥頭並頭睡得很香,她便滿臉的笑。
博果爾興致勃勃的來了:「皇帝哥哥,可是哪裡有仗要打?弟弟我義不容辭!」
「少來!」福臨很想隔空給這個不著調的弟弟一巴掌,「打仗難道是什麼好事嗎,盡想著這些!」
博果爾撇撇嘴:「濟度都去寧古塔了,皇帝哥哥不如也派弟弟去吧,弟弟定然不給皇帝哥哥丟臉!」
福臨正色道:「別鬧了,朕真的有差事要你去做。」他將成立皇家救濟會的念頭講述了一遍,又道:「朕有意讓你去負責此事,你看如何?」
博果爾有些不樂意:「皇上,奴才想要打仗,您卻盡讓奴才做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怎麼能說是雞毛蒜皮!」福臨板起臉,「此事事關重大,朕是對你信任,才讓你來擔此重任,怎麼,你不肯為朕分憂!」
博果爾並不傻,立刻跪下表忠心:「皇上放心,奴才定然全力以赴,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福臨上前將他扶起,大棒打過了,該給甜棗了。他將皇家救濟會的事宜說得重要非常,要分管天下捐款,要讓賬目分清,要表彰善事做得多的人,等等,總之是麻煩得不行。這就算了,更重要的是此事沒有前例啊,都是要自己從空琢磨的,難度比打仗來說,大了不是一星半點。
在忽悠人的方面,博果爾哪裡是福臨的對手,很快就心悅誠服的答應下來,表示要為國家,為皇帝做一件大事出來。
他到底年輕又沖動,福臨又托多爾袞照看著點,以免博果爾被人糊弄了去。皇家救濟會只是皇室的事情,單單知會了宗室,大臣們都沒有資格發話,而看在這是善事的份上,宗室們也不會說些什麼。
商議了幾個章程之後,皇家救濟會算是正式成立了。京城貴婦們所有的捐款都集中到了這裡,並做了詳細的登記。這下,一些不捨得出錢的人家後悔了,這是在皇帝面前掛名的大好機會啊,居然就被這麼活生生的錯過了,簡直是讓人捶胸頓足!於是,又有人去打聽,現在還可不可以捐款了,得到的回答讓他們喜出望外:皇家救濟會一直是開放的,想什麼時候捐款就什麼時候捐款,救濟會會把名單登記好,若是國家再有災害,這筆錢就有了去處。
於是,京城興起了第二股捐獻高峰。之前都是內宅的女人們,現在就連男人們都躍躍欲試,尤其以商人們最高興。他們地位低微,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揚名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僅僅五天的時間,救濟會就收到善款一百六十萬兩之多,讓人都跌破了眼鏡。博果爾又站了出來,聲明所有的錢都是有明細的,以他襄郡王的名義來發誓,所有的錢都會用到災民身上,朝廷一分一毫都不會挪用。
有了錢,賑災自然會方便許多。荊州等地的災民得到妥善的安置,大夫和藥材都是不缺的,疫情爆發後,也被控制在合適的範圍之內。接著的事情就是災區的重建以及堤壩的重修,當然,福臨也沒有忘記那些官員們,荊州知府以及湖北總督紛紛落馬,同時牽連到了工部的河道官員,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官場地震。
第七十八章
高塞終於被贖了回來,出乎意料的低價,只用了白銀兩千兩。葡萄牙人也不願意和大清鬧翻,而且鄭成功是開著自己的船樓去接人的,這種高大的配備火炮的大船頗具威懾力,震住了馬六甲所有的過往船只,葡萄牙人當然不敢太過分,誰知道大清還有多少艘這樣的戰船呢。不過,那些商人的貨物只退還了一半,剩下的全被分了,美其名曰,馬六甲的過路費。眾人也沒有心情去和他們再囉嗦,被囚禁的這段時間,他們可是吃了不少的苦頭,能回國便是菩薩保佑。
因為和高塞等人一起出洋,最後遭受災禍。雖然依舊有賺頭,福臨還是覺得挺對不起他們的,特別下令,允許這些商人們的後代考科舉。商人們大喜,紛紛對著皇宮的方向磕頭表示感激。要知道,士農工商,商人們地位是最低的,而他們大多都是沒有科舉權的,有不少人千方百計的把女兒嫁給秀才,然後傾力支持女婿讀書中舉,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福臨不知道,在這些商人中,有一個姓廖的,他最小的兒子是個讀書的材料,因為這道聖旨,這個廖俠在日後會登上政治舞台,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順治十六年春,濟度回了京城,駐防寧古塔的人換成了巴海。在寧古塔的這段時間,濟度一點都沒有浪費。他將當地百姓組織起來,分批次的進行政治教育與軍事教育。其實,早期的八旗也是一樣,扛起弓箭打獵,扛起刀槍打仗。因此,濟度還是很有實戰經驗的。才半年的時間,他就將當地的赫哲族人訓練成愛國守紀,忠於皇帝的民兵。
在這段時間,沙俄人一直沒有敢來,那一仗把他們嚇破了膽,再加上天氣轉暖,他們自己日子也好過了,當然沒有必要來搶劫。不過,當地的民兵卻絲毫沒有降低警惕,無它,之前被沙俄欺負得太慘了。
因此,濟度此次回京,還給皇帝帶來了赫哲族的謝禮,同時還有他們真摯的謝意。用自己一力抗拒整個朝堂,堅持發展火器的福臨,終於得到了一定的報答,還是來自老百姓的報答。雖然他們送的那些東西很是粗糙,可看在福臨眼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特殊意義。
南明並不是像歷史上一般的難打,而是提前了許久便被滅了,別的不說,軍費節約了許多,國家也算是有盈餘。可蒙古卻遭了災,草原上雪下個不停,特別是外蒙古,據說牛羊凍死的不計其數。
科爾沁一樣受到了災害,可科爾沁是太後和皇后的母家,在朝廷發放的賑災款中,他們自然是拿頭一份的,至於其他的各部落,或多或少都分了些,福臨知道對這些人來說,銀兩並不如馬牛羊,因此,理藩院直接派發的是牛馬牲畜,凡是外蒙古依附大清的部落都有一份。
而另一個陷入麻煩的人,是鄭成功。
鄭成功自從和福臨聯手後,一直經營著台灣這一畝三分地,成果還不錯。台灣處於交通要道,鄭成功開放了兩個港口,甚至還圈了一塊地當做貿易區,凡是貿易區裡賣的東西可以不用交稅。
當福臨聽說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想做些什麼來表示一下自己的崇敬。誰說古人沒有腦子,這種自貿區的先進概念居然被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人給想了出來,還經營得有聲有色,真是讓他這種穿來的汗顏。
台灣日漸繁華,繳納給朝廷的賦稅也越來越多,有了白花花的銀子開路,本來對皇帝處理略有微詞的人也都安靜了下來,畢竟誰會和錢過不去啊。只是,這樣一來,鄭成功的名聲就一落千丈了。更何況,當朱由榔逃到台灣的時候,被鄭成功送到了京城,一些依舊支持南明的文人便開始罵起他來了。
之前被罵得最慘的那個是吳三桂,現在換成了鄭成功。吳三桂很開心,當年自己被罵的時候,鄭成功沒有少跟在後面,把自己當做反面教材,現在好了,風水輪流轉。鄭成功卻沒有吳三桂這麼強大的心理素質,被罵了之後,整天的長吁短歎。
鄭經勸道:「父王,何必如此憂愁。現在我們有兵有糧,為何不能振臂高呼,反清復明呢?」
鄭成功罵道:「瞎說什麼!你以為反清復明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鄭經道:「兒子就是不想看到父王如此自苦。按照兒子之見,那清朝皇帝年紀不大,辦事總是沒有父王穩當,父王若是有心,天下人自然會看到父王比那個小皇帝更為合適。」
鄭成功擺擺手:「別說了。那小皇帝已經把我給害慘了,若是我現在造反,金門那裡的炮台也不是白修的。我只是後悔,當年貪圖小皇帝『民族英雄』的稱號,做了投靠朝廷的事情,不然也不會如此進退兩難。」
人就不能想不開,鄭成功在這種糾結的心思下,生病了。福臨派太醫萬里奔波,去台灣給他看病,又送了許多藥材,還對外大肆誇贊鄭成功當年抗擊日寇,打敗荷蘭人的壯舉。殊不知,病人的心裡正在為這些事情不愉快呢,這麼一來,病情反而加重了。
順治十六年閏三月,鄭成功病逝,福臨輟朝三日,並命其長子襲爵,讓施琅代表朝廷奔赴台灣,處理鄭成功的後事。另一方面,又令碩塞秘密帶兵前往金門,隨時准備與台灣開戰。同時,桑吉也親自出馬,帶了督查司的一些高手,扮作商人,偷偷的潛入台灣。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可福臨依舊不安得很,他總覺得,消息不通暢是一個極大的隱患,若是某日真的開戰了,他也得不到戰場上的第一手消息。
多年來,福臨已經養成了一個好習慣:有什麼奇思妙想的時候,就去攝政王府,找多爾袞說道說道。姜還是老的辣,多爾袞總能一針見血的說出他那些看法的不足之處。
「修路?」果然,多爾袞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的侄兒,「皇上怎麼會想到這個?」
福臨道:「若是道路不通暢,許多地方的東西就運不出來,窮鄉僻壤就會一直窮下去。」
他就知道,他的這個侄兒滿腦子的怪異想法,說穿了,都對民生有利,可是,卻又都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他又要負擔起勸導皇帝的重用了。
「皇上,修路,錢從何來?先從何處修起?如何才能得知某地有某些特產?路修好了,漕運和海運怎麼辦?攔路搶劫的盜賊呢?」
多爾袞一句話,就把修路要面對的問題一一陳述了出來。他不等福臨有回答,繼續道:「我還是認為,此事皇上還是要慢慢盤算。至於目前當務之急,是台灣。鄭經不像其父,年輕沖動,不過他打仗還是有一手的。皇帝偏偏又派了施琅,施琅當年還是鄭成功的手下,你就不怕他臨陣叛國嗎?」
福臨搖搖頭:「不怕。施琅此人心很大,不是一個台灣能夠籠絡得住的。投靠朕,他能得到水軍都統的職位,可以統管天下水軍,投靠鄭家,他只能得到台灣的一點點兵力。孰輕孰重,他是分得清的。」
「皇帝心裡有數就好。」多爾袞咳嗽了兩聲。福臨連忙扶住他,給他捶了捶背:「叔父這是怎麼了?受涼了嗎?可有叫御醫?」
多爾袞笑著擺擺手:「沒有什麼,年紀大了而已,老毛病了。」
「誰說的?」福臨板起臉,「叔父還年輕著呢,要看著福全娶妻珊瑚嫁人,還要抱重孫子的。別總是老氣橫秋的。」
多爾袞笑笑:「好了,不說我了。最近進宮少了些,珊瑚怎麼樣,有沒有再弄壞些什麼?」
提到寶貝女兒,福臨哭笑不得。珊瑚長大之後,越發的成為皇宮一霸。她和一般女孩子又不同,不喜歡花啊朵啊的,只喜歡搞破壞。
拜福臨大力發展商業所賜,宮裡西洋的玩意兒特別多,自鳴鍾八音盒之類的並不那麼值錢,只是精致一些,放在各處做擺設。珊瑚的目光就盯在這些東西上。她自己屋裡的兩座自鳴鍾已經被她拆壞得七零八落,她還不滿足,想要把它們再裝起來,無奈她沒有趁手的工具,拆可以,裝就很成問題,不管怎麼裝,都會以失敗告終。她也不沮喪,小腦袋一轉,認為這是自鳴鍾太大的原因,便去拆八音盒。
她有一個小天使吹喇叭的八音盒,非常喜歡,自然不捨得拆,就偷偷的溜到了景額的房裡,把景額的那個給順了出來,然後再次拆了個一塌糊塗,照樣裝不起來。
這下就慘了。景額見自己心愛的東西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氣哄哄的過來找妹妹理論,結果珊瑚還一副「我為你好」的模樣振振有詞:「我聽到這個裡面響,怕吵到二哥,才拆了的!」
「那你怎麼不去拆自己的那個?」景額氣壞了,胖胖的小胳膊抱著那個缺了一條腿的小天使,想想就傷心。
「我又不怕吵。二哥老是睡覺,二哥怕吵!」珊瑚的歪理一堆一堆的。
說不過妹妹,景額更難過了,哇的一聲哭了開來。這下鬧大了,皇后親自出馬撫慰了他,又懲罰了珊瑚,結果珊瑚不服氣,也哭。事情終於鬧到了福臨這裡,他只好一手拉一個,開始講道理。還好兩個孩子都是聽話的,珊瑚還是去向哥哥道歉,還把自己的八音盒送給哥哥賠罪;景額也反省自己對妹妹太凶了,他是哥哥,就應該讓著妹妹點。兄妹二人和好如初,可珊瑚公主的這種奇怪的愛好也傳了出去,京裡無人不知。多爾袞還特意送了一套可以裝拆的桌椅板凳給她,得到了她大大的歡心和一個濕乎乎的臉頰吻。
福臨絮絮叨叨的講述著女兒的趣事,多爾袞聽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初夏的黃昏,陽光並不是那麼強烈,兩人坐在湖邊的搖椅上,清涼的風一陣陣的拂了過來,帶來一絲絲的舒適。多爾袞聽著聽著,腦袋靠在椅背上,居然睡著了,他身邊的管事太監嚇了一跳,剛剛跪下想請罪,福臨沖他擺了擺手,低聲吩咐道:「你去拿一條薄被過來。」
管事太監腳下如風,沒有多久便將被子抱了過來。福臨輕輕展開,給多爾袞蓋在身上,看著他額邊的白髮,微微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年輕英武的睿親王,現在也成了一名瘦弱的中年人,滿頭白髮。而自己,到這個世界也有二十二年了,做到的事情卻寥寥可數。
悠于 2017-1-19 22:35
第七十九章
十一月的時候,滿達海重病。福臨親自去探望,還好滿達海是宗室,算起來還是皇帝的堂哥,所以也不像大臣們一般,皇帝親至,不死也得死。
他才僅僅三十八歲,就病得不省人事昏昏沉沉。福臨與這個堂兄關係還是不錯的。滿達海能打仗,又聽話,是首任的滿人南書房行走。武將出身,他的性子還是很直的,雖然是代善的兒子,和同樣會打仗的多爾袞關係也很好。
「阿瑪,皇上來了,」他的幾個兒子跪在床邊,最小的才六歲,還不太懂,只是跟著哥哥們哼哼的哭,又悄悄的抬頭去看看傳說中「很厲害」的皇帝。
滿達海無力的動了動手指,福臨小聲道:「巽親王,是朕,能聽到朕說話嗎?」
滿達海努力的睜開了眼睛,又費勁的抬手,指向一旁的兒子們。長子常阿岱連忙將他扶住,然後向福臨請罪。福臨問道:「巽親王放心,這些孩子們也都是朕的侄子,朕自會照顧他們的。」
滿達海見皇帝了解了自己的心思,欣慰的扯了扯嘴角。福臨吩咐常阿岱好生照顧著,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進宮,太醫和藥材都是現成的。常阿岱還年輕,感動得連連點頭,話都說不出來。
在福臨探望過後的第五天,滿達海終於沒有能熬得過去,撒手人寰。他一走,代善一支又少了一個重要的力量。同時,他身上兼著吏部尚書與南書房兩個職位,許多人眼紅起來。
福臨的舉動卻出乎大家的意料。他提拔了石申做為吏部尚書,至於南書房的職位,以後再議。石申是漢人,貨真價實的漢人,一個漢人做到了吏部尚書這樣的高位置,以前也不是沒有,例如寧完我、范文程、洪承疇等人,可都是一品大員。只是,這些人都被抬入了滿洲旗中,可以說得上也是滿人,石申不一樣,他連漢八旗都沒有入。
再聯想到石申的女兒婉格格,眾人疑惑。婉格格入宮滿打滿算也有三年了,到現在連個孩子都沒有,可見不是那麼受寵的,怎麼她的父親會撈到吏部尚書這個肥差呢?有的人忽然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真相了:婉格格其實是相當受寵的,皇帝只是在保護她,不讓她過分受到關注而已!
這種說法比較的受歡迎,在貴婦人中悄悄的傳開了。於是,在碩塞的福晉那拉氏入宮覲見後,皇后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哭笑不得,雖然心知肚明這個是無稽之談,可還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醋意。她想了想,命人偷偷的將這個消息透給婉格格知道。
婉格格嚇得不行。自己受不受寵,自己清楚。她每個月還是有這麼幾天侍奉的時候的,可是和其他的幾個格格都一樣,誰也不比誰強到哪裡去,皇帝在後宮的日子是非常平均的。而皇后則不一樣,有子有女,太後還是姑媽,地位穩固,她是瘋了才會跟皇后比受不受寵。
皇后滿意的看到婉格格最近往坤寧宮的次數越來越多,態度也越來越謙卑,這才把心裡的那點不舒服給抹了。這種小女人心思,福臨都明白,卻沒有心思去管,後宮在布木布泰和皇后的手裡他很放心。他不是好色之徒,後宮可以稱得上是地廣人稀,女人之間也不過是一些說說酸話之類,沒什麼大不了。他的重心還是放在前朝上。
提拔石申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一步。石申是大部分漢臣的代表,沒有什麼根基,只能依靠皇帝,自然也會對自己盡忠。三年前婉格格進宮,也是因為她的父親。
石申是前明的舉人,和眾多讀書人一樣,出身寒門,父親早逝,母親一人千辛萬苦的將他拉扯大,還供他讀書,考中了秀才。之後,他便娶了鎮上財主家的漂亮女兒,老婆陪嫁了幾個鋪子,有了鋪子的收益,他才能順利中舉,經過殿試,被點為第三十二名進士。無奈,他中舉的時機不好,崇禎時期黨爭嚴重,他這種排名中不溜的進士,並不是兩方爭奪的對象,一時間被遺忘在京城,也不得授於官職,全依靠著妻子的嫁妝,京城米珠薪桂,妻子的那點嫁妝也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沒有多久,李自成打到了京城,他沒有官職,又是住在外城,提前做了些准備,將僅剩的值錢之物埋在床下,做出一副窮苦的樣子來,倒是騙過了李自成的兵,只是搶了他家的幾件衣服走。就這樣,在兵荒馬亂之中,回家鄉反而不現實了,他一直在京城,等到了清軍入關,也看到了機會。
他去找了馮銓。當時的馮銓是漢臣中最為意氣風發的,對他這個小小的進士並不放在眼裡,只是談了幾句後,覺得此人可用,便隨便給了他一個筆帖式的職位。就是從這個筆帖式開始,石申一點點的做到了吏部侍郎。
當福臨挖出他的履歷後,便覺得此人可用。知道去找當權之人,又能在謀得差事後,與馮銓劃清界限,只是一些平時的來往,直到馮銓倒台,他也能保住自身。或許涼薄,但,足夠聰明。他的女兒本來也不夠格入宮選秀,還是福臨命太後將秀女範圍擴展到漢臣,才會令婉格格入宮。
石申的重用彷彿是一個信號:寒門出身的,沒有後台的人也是可以位居高官的。雖然人家的女兒入了宮,但誰家沒有一個半個女兒的,為了男人的事業,女兒入宮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畢竟皇帝年輕,要有了個一兒半女的,後半輩子就有靠了。
頓時,很多人都躍躍欲試起來,陳之遴便向福臨推薦了一個人,叫做吳偉業。
這是一件極其冒險的事情,因為吳偉業是南明的郎中。陳之遴對此也想得很深。吳偉業現在在隱居,每日琴棋書畫,還開了個書館教授學生,在江南一帶很有名氣。這樣一個人如果拉到朝堂之中,必然是給自己這一方大大的增強力量。
吳偉業不肯。他的南明郎中的身份讓他有些害怕。南明敗得太迅速了,火器太恐怖了,他親身經歷過一部分的戰爭,被那種轟鳴的武器嚇破了膽,於是,藏在太倉,怎麼都不肯出山。
而天下的事情就是這樣的。一個會寫詩的人,又得了朝中大官的另眼相看,自己還視功名如糞土,一來二去,吳偉業的「高潔」才名就傳了出去。他的詩詞傳遍全國,福臨也曾經看過,的確是不錯。
就這樣,陳之遴再次對他提起推薦,並贊譽吳偉業為東南第一才子。福臨卻對他的感覺不怎麼好。
南山的確是捷徑,只要隱居,再對朝廷的邀請三番五次的表示拒絕,這樣官職就會越來越大,名聲也會越來越響。在福臨看來,這就是紅果果的做了XX又要立牌坊。如果真的有骨氣,就別把自己的名聲打得這麼響,做個販夫走卒,也能養活一家幾口。
於是,當吳偉業決定要答應了陳之遴的邀約,並寫了一首詩來暗示的時候,福臨下了一道旨意,表示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還是要走科舉的道路才能做官,這樣才對得起天下的莘莘學子。這道旨意一下子將吳偉業給打了回去,同時打消的,還有東南讀書人的一個躋身朝廷的夢想。
南方文人本來就有一張細密的關係網,前明的時候,也是黨爭的一個派別。直到清軍入關,多爾袞重用馮銓和陳名夏,正好是南北文人的首領,黨爭再現派頭。現在,這兩個人都倒了,陳名夏的女婿陳之遴卻站了上去,偏偏皇帝也不是好糊弄的,選中的低階官員來自全國各地,還有蒙古人,可以說是遍地開花,他們的勢力也一落千丈。本以為吳偉業可以憑借其才華成為下一個內院大學士,卻被皇帝無情的否定了。
必須要做些什麼才好。東南的學士們開始組建一個又一個的文學黨社,開始定期的組織活動,談論國家大事,其中,比較出名的就有侯方域、顧炎武等人。文人之間的友誼總是來得莫名其妙的迅速,這些黨社慢慢發展起來,除了聚會之外,還有聚會,出書等等。
福臨並不打算封殺民意。在他看來,老百姓只有吃飽了飯才有心情罵娘,這種文學黨社的成立,從另一個方面反映了他的治理還是不錯的。只是,罵人罵得過分就不好了。
當桑吉將黨社的一首詩詞呈到福臨的御案上時,他也怒了。詩不長,描述的是春天時百花盛開的場景,並很明顯的借著春風來表明對前明的懷念,以及春風來時,寒冰消融來比喻清朝遲早要冰消瓦解。
福臨很委屈。他從小就用一切的時間學習,到了成年後更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雞」晚,每天都兢兢業業,生怕有一點差錯會害得百姓遭殃。他不敢說自己是個千古明君,但是他可以說,在考慮百姓民生的方面,他已經盡力了。饒是這樣,還有人依舊懷念著前明,他到底哪裡不如崇禎帝?
桑吉道:「主子,這種不分好歹之人,不如除之。」說著,手往下做了個切的動作。他和江湖中人混久了,說話做事也帶了幾分江湖氣。
說實話,福臨很想將寫詩之人拉過來辯駁,可理智還是壓倒了這種沖動。他搖搖頭:「單憑此事殺人,太過興師動眾。先看著,如果此人還繼續蹦躂,」說著,他的神色帶了一絲猙獰,「弄啞了他,再找個機會廢了他的胳膊,我倒要看看,一個只會靠嘴吃飯的文人該怎麼活!」
第八十章
東南文人們的文學社起得轟轟烈烈,眾人議論當下的種種,然後開始還念前明。說實話,他們也想不出有什麼可懷念的,百姓生活似乎更好過了,小冰河時代結束,也沒有什麼大的災荒。好不容易出了個洪澇災害,朝廷處理得還挺好。再想想,似乎朝廷所做的最不好的事情,就是不讓他們統統去做高官。當然,他們是視名利如糞土的高士,怎麼能說這種事呢,只好另辟蹊徑,開始紛紛哀歎,世風日下,女子也不裹小腳了,還能隨便改嫁,想當年,婦人守寡都是有牌坊的!可現在呢?朝廷居然支持改嫁!改嫁還有二兩銀子拿!當然,還是有婦人知道廉恥的,死守一輩子,卻不見貞潔牌坊的半塊磚頭,說起來,大清建國後,連半個牌坊都沒有發過!
福臨沒有想到,這麼久遠的寡婦改嫁事宜又被扯了出來,心情大好。只能從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身上找茬,這就是證明了自己做得比崇禎好,至少,貪官比那個時候少,百姓生活比那個時候好,這就是對一個皇帝最好的肯定。
至於那些唧唧歪歪的人嘛,福臨只是命人記下了他們的名字——有本事你們就不要參加科舉,一輩子懷念前明去。千萬不要一邊惦記著做朝廷的官,一邊又惦記著罵朝廷的不好。
福臨忽然發現,做為一個皇帝,自己還是相當稱職的,有了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他梳理了一番目前的情況:火器正在研發中,百姓有了玉米土豆這種耐餓好種的糧食,水軍練得有模有樣,經濟也有所發展。唯有不那麼令人滿意的,就是八旗了。日子好過了,八旗躺在功勞簿上吃香的喝辣的,又不事生產,一個個的都成了老太爺。可是,八旗又輕易動不得,福臨想得腦瓜子都疼了,輕輕的歎了口氣,在紙上重重寫下「八旗」兩個大字,隨即又命華孟安端了個火盆進來,將紙燒了。
華孟安自從做了乾清宮的總管太監後,也讀了書,認識了一些字,一看就知道皇帝在煩些什麼。不過他的優點就是管得住自己的嘴巴,一言不發,靜靜的站到福臨身後幫他揉著肩膀。
福臨昏昏沉沉的,華孟安的手在他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按揉著,他只覺得犯困。剛剛過了十七年的正月沒有太久,過年的時候怪麻煩的,有許多事情都要他這個皇帝親力親為,而且,京城的文廟建好了,他還要去祭拜孔子,表示自己是尊重文化的好皇帝。忙過了正月以後,還有許多積壓的政事,他已經有好幾個晚上睡眠不足兩個時辰了。
他是皇帝他最大,想睡就睡。養心殿的後面自然有供他休息的床榻,福臨在華孟安的伺候下准備小睡一會兒,不想這一覺卻睡到天色轉黑都沒有醒。
華孟安糾結了,不知道該不該叫醒皇帝,布木布泰打發了一個宮女來探望,華孟安立刻吩咐小太監照顧好皇帝,自己去了慈寧宮向太後稟明了情況。在得知兒子居然累成這樣後,布木布泰心疼得不行,連連道:「快不要打擾他,讓他好好的歇歇。」又一疊聲的命小廚房做好人參雞湯等補身子的東西,又要做奶酪,熬粥,命都放在爐子上溫著,務必要讓皇帝在起床後第一時間吃到。
皇后也擔心不已。這段時間皇上忙得連看孩子的空閒都沒有,甚至連飯都是在養心殿用的,她也是幾天沒有見到皇帝了。這些年來,她早就把自己當做了表哥的妻子,做妻子的若是連夫君的身體都照顧不好,自己都說不過去。因此,她也派了人在養心殿外守著,親自去了小廚房,熬了湯,做了些小菜。
福臨這一覺卻睡得香甜,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到了平時上朝的時間。華孟安見皇帝還沒有醒過來的意思,咬咬牙,上前去叫他。不料,平時極度有自制力的皇帝現在卻像一個賴床的孩子,怎麼都叫不醒。華孟安心一跳,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大不敬的念頭,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的放到福臨鼻子下面,感受到他平穩的呼吸,才鬆了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剛才手指掠過的地方熱得嚇人,忙忙的一探皇帝的額頭,大吃一驚:額頭滾燙,臉色卻發白,不是什麼好事!太後和皇后的兩方人馬在偏殿裡守了一夜,個個都疲倦不堪,卻看到了匆匆往太醫院奔跑的小太監,以及一臉焦急的華孟安。
皇帝病重,這個消息傳出來後,朝堂一片嘩然。皇帝年輕,誰也沒有想到他會生病,太醫們依次診脈,戰戰兢兢的得出一個結果,說是積勞成疾。
布木布泰眼淚都快出來了,指著華孟安罵:「要你這個奴才有何用!主子不知道休息,你就不知道勸著點嗎?給哀家拖下去,狠狠的打!」
華孟安只是連連磕頭,並不分說什麼,皇后勸道:「額娘,平時皇上也看重這個奴才,若是打壞了,於皇上臉面上不好看。不如讓他將功贖罪,好好照料著皇上,要是再出什麼差錯,數罪並罰也不遲。」
布木布泰冷著臉,吩咐華孟安好好的照顧皇帝,自己則是進去看了一番後,一頭扎進了佛堂,給福臨念佛祈禱。
一個身體一直很好,平時連打噴嚏都沒有的人病倒了,一般都是來勢洶洶,福臨的病也一樣。太醫院下藥,只是以平穩為重,藥性溫和,雖然對症,卻不能很好的打敗病魔。更何況,皇帝一直是半昏迷狀態,身體很誠實的抗拒著苦苦的藥汁子,大多數都灌不進去。
皇帝昏睡了三天。朝堂開始亂了。這是個醫療落後的時代,一個小傷風就要命的情況比比皆是。皇宮裡不缺名貴藥材,可也不能打保票說皇帝絕對會好,有的投機分子就開始四處鑽營起來。
攝政王府也一改往常的冷清,開始熱鬧起來。多爾袞早就得知了消息,他已經不上朝了,此時卻站了出來,穩定朝綱。另一個站出來的老家伙是洪承疇,他得到的還有太後的懿旨,命他暫時統領南書房事務。
同時,桑吉命所有的手下按兵不動,若是皇帝真的有什麼意外,他要起著安定人心的作用。前一陣,皇帝已經將他封為九門提督,統管京城治安,他必須得站得穩。一些精明一點的,例如碩塞、金之俊、費揚古、黨崇雅等,都吩咐府裡人安分守己,不能輕舉妄動;而像濟度這種起復在望的,則是日夜祈禱著皇帝能夠趕快好,不然他們的日子會不好過。
皇帝的狀況時好時壞,有時候醒過來精神挺好的,還能和人說幾句話,有時候卻又是半昏迷狀態,布木布泰在佛堂再也呆不下去了,一方面偷偷與各地藩王和蒙古聯繫,另一方面,命人單獨收拾出一間宮室,讓多爾袞住了進來。
她看得很清楚。皇帝的兄弟們早就被收服得差不多了,而兒子們都還小,若皇帝有個三長兩短,受益的只能是攝政王。她必須要把多爾袞放在眼前好好籠絡著,不然,萬一這個男人有什麼心思,受害的會是自己的兒子。
另一個著急的是仁娜。她早就不顧什麼男女大妨了,日日去養心殿,端藥送水,從不假手他人。有時福臨精神好的時候,她就會讓兒女們湊在跟前說話。
其實,福臨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他也很想病好,可病人總不能心焦,一焦急,藥的效果就會更慢。他自己明白,之前仗著年輕身體底子好,熬得太過了。就如同一條崩得緊緊的橡皮筋,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忽然之間鬆弛下來,要麼是斷,要麼是再也沒有了彈力。
病人的心理總是脆弱的。布木布泰天天念叨著:「皇上要好好的養病,放心吧,後宮的事情有額娘呢,前朝的事情有你叔父呢,你就好好的養身體就好了。」這樣一來,福臨不免有一種自己是多餘的感覺,有些心灰意冷。還是皇后的念叨更入他的耳一點。仁娜是真的對他產生了夫妻的感情,沒人的時候,便會坐在床邊抹眼淚,用蒙語嘮叨著什麼「表哥,你若是有什麼不好,我也不活了」「表哥,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孩子們和我都等著你呢。」「表哥,你答應了開春要帶我和孩子們出去玩的,可不能說話不算數」,等等雞毛蒜皮的小事,讓病中的福臨感覺到了自己的重要性,越發的掙扎著想要好起來。
終於,攝政王爆發了。
皇帝生病,總是有三個以上的太醫共同診脈的。這天,太醫們會診過後,開了個小會,將先前的方子添減了幾味藥。多爾袞在一旁劈手奪過,看了幾眼,罵道:「你們這些奴才,就知道溫補溫補。皇上都溫補了多少天了,卻不見好,可知是你們的方子不對!」
宋院首低著頭,心一橫,道:「待微臣再去開一副方子來。」
太醫院用藥,永遠是穩妥為上。皇帝的脈搏有一股子生機,就算不吃藥,休息個把月自己也就好了,現在才四五天的時間,不能完全好是正常的。他們也只是想先調養著,這樣下來,無功無過。
多爾袞踹了他一腳:「還不快去!皇上的病再不好,我砍了你們幾個的腦袋!」
得了!宋院首大筆一揮,立刻開了一副藥方上來,熬了之後灌福臨喝下。這副藥倒是起了作用了,沒有多久,福臨只覺得渾身發熱,捂出了一身的大汗,也舒爽了許多。晚上又喝了一副後,第二天居然可以下床走動了。
皇上終於可以上朝了。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福臨卻不那麼開心,因為,他病的這幾天裡,鄭經反了。
第八十一章
施琅是幫助朝廷去處理鄭成功身後之事的,雖然之前施琅確實是屬於鄭成功的人,但現在他已經獲得了朝廷的官銜。水軍都統是正三品,官職不低,而鄭成功去得突然,鄭經身為長子,國公世子的封號還沒有下來,這樣一來,若是嚴格的說,他還要給施琅行禮。可以說,在台灣的一畝三分地上,官銜最高的便是施琅和來學造船的工部侍郎李茂敏了。
當然,施琅不會傻到在別人的地盤擺架子,一直都是很謙遜的模樣,鄭經也很客氣,雙方相處還是愉快的。施琅是鄭成功發現的人才,對鄭成功也有感恩之心,因此很是盡心盡力的辦理相關事宜,甚至連安排靈堂這種管家的事情都搶著干。李茂敏也一樣。他在台灣呆了許久,一頭埋進戰船的建造中,對人情世故懶得去理,還得罪了不少當地人。還好有鄭成功的幫忙,才能讓他可以繼續的做自己的技術夢。因此,李茂敏在靈堂上哭得也夠傷心。
這兩個人給鄭經感覺都挺好的,對他們也很是禮遇有加。問題是,鄭成功不僅僅鄭經一個兒子,更重要的,是這些兒子的娘也不是同一人。
鄭成功有十個兒子,鄭經是長子,才剛剛十九歲,娶了唐氏女兒為妻。但夫妻感情並不好,他的白月光叫做昭娘,是一個比他年紀大的已婚已育女子,是四弟鄭睿的奶娘。他和昭娘私通,生下一個兒子,取名鄭克臧。鄭成功得知這個消息後,便要處死昭娘,鄭經不捨得,便將昭娘藏了起來。
唐氏自然不樂意。她是書香門第的姑娘,也算是大戶人家了,丫鬟爬床什麼的看得多了,對三妻四妾極其有容忍度,但她不能容忍丈夫偷的人是弟弟的奶娘!公子的奶娘總是要跟著公子一輩子的,以後在主子面前也有面子,輩分是比公子大一輩的。這就說明,鄭經這是紅果果的亂倫!
更何況,鄭經認識昭娘在前,婚前就和昭娘勾勾搭搭,婚後對自己一點關心尊重都沒有,整天就圍著昭娘轉,唐姑娘很不忿。這門親事是小時候定下來的,她的父親是南明的官員,已經在南明敗落後殉國了,她從小是受著國仇家恨的教育長大的,可以說她對清朝沒有半點好印象。偏偏自己的夫家還是降了的,這就算了,唐姑娘知道,父親是在為她著想,希望她能夠在鄭家的保護下好好的過日子,可是,這日子哪裡是人過的?
公公親自出賣了南明皇帝,丈夫和奶娘亂倫生子,連個下人都敢給她顏色看。唐姑娘爆發了。
她還是有一定嫁妝的,便收買手下人,送了一個消息出去:鄭經亂倫,氣死父親。又命人與鄭成功的幼弟鄭襲聯繫,說願意支持鄭襲繼位,為國公,鎮守台灣,條件是讓鄭襲留著昭娘的命,給自己處理。
鄭襲心動。鄭經亂倫,剩下的孩子們都還小,自己還真是唯一一個能繼承鄭成功國公封號的人,可以做台灣的土皇帝。因此,他派人四處聯絡,將鄭經的事情廣為流傳,一時間,台灣街頭巷尾都在說著鄭經與奶娘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鄭經忙著處理父親的喪事,又要和施琅詳細講解台灣的形勢,當他知道自己的逸事已經傳遍的時候,都是兩天後了。蕭拱臣等人聯合上書,希望施琅可以送到朝廷,表明不屑於奉這種亂倫之人為主,同時,推鄭襲為國公爺的繼承人。
施琅調查了一番,發現不單單是亂倫一樣,還有寵妾滅妻,這些都是皇帝最不願意看到的。他當然不會因為和鄭經的一點點交情就幫他隱瞞,而是修書准備上告朝廷,讓皇帝定奪。
鄭經慌了。他去找自己的頭號謀士陳永華,陳永華獻計,要他斬殺昭娘與鄭克臧,並哄好唐氏,做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樣,並以長子的身份站出來,喝斥鄭襲造謠生事,意圖謀逆。
鄭經聽從,手持長劍到了內宅,直奔昭娘的房間。昭娘早就得知了外面的消息,得知鄭經進來的消息時,便不慌不忙的打扮了一下,又命人將兒子抱了過來。
當鄭經一腳踹開門時,看到的就是昭娘溫柔的拍著襁褓中的孩子,輕輕的哼唱著,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母性的柔情,整個人彎成了優美的弧度,柔得如同一灘水。
昭娘聽到動靜,抬頭看看鄭經,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悄聲道:「臧兒睡了,別吵醒他。」
不知道為何,鄭經發現自己無法邁出腳步,也無法提起劍來對著這個女人。昭娘的眼神從他手上的長劍上掠過,將孩子放到床上,抿了抿自己的碎發,站起身來:「大公子,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該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害得大公子被人非議。還請大公子殺了奴婢吧,能得到大公子的恩寵,奴婢此生心滿意足。只是,臧兒是無辜的,大公子還請開嗯,隨便將他送給民間的哪對無子夫妻就是了。此生,奴婢害得他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只希望他在奴婢死後,能做別人的嫡子。」
她的眼中含淚,面色蒼白,卻又透露出一種大義凌然的決絕。鄭經哪裡還下得了手,長劍落在地上,他上前一步,握住昭娘的肩膀:「誰說我要殺你了?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妻子,臧兒就是我們的長子。」
「不可以的,大公子,」昭娘往後一退,「奴婢不能連累大公子,來世,來世……」
說著,她淚流滿面,一頭往一邊的牆上撞去。鄭經連忙沖了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昭娘的去勢,感覺胸口被撞得生疼,大為心痛,道:「昭娘,你若是去了,留我一人如何獨活?你好狠的心!」
兩人抱頭痛哭,鄭經想殺昭娘的念頭早就煙消雲散,又跑去向陳永華討主意,並聲明,除非他死,他也不可能殺了昭娘。
陳永華歎息。他是典型的長子嫡孫派,對鄭經一直忠心耿耿,卻非常不理解鄭經的這種行為:不過是一個淫婦一個奸生子,殺了就殺了,又什麼不捨的。不過,他到底是忠心為上,想了想,便道:「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這個辦法就是造反。南明國破時,台灣收容了大批南明的臣民。雖然鄭成功將朱由榔送了上京,但其他人他都是睜只眼閉只眼,這些南明的臣民們時時刻刻都想著重振江山,甚至連支持鄭襲的蕭拱宸等人都是一樣。更何況台灣做為各個國家來往的重要碼頭和市場,經濟發達,不差錢,也不差兵器。如果此時鄭經提出反清復明,定會得到大部分南明臣民的支持,並無形的轉移了台灣的內部矛盾,也讓人忘記了他和奶娘之間的恩怨情仇。
通常,造反是要有個理由的,而陳永華的理由很現成。朱由榔上京之後,本以為自己會得一個象徵性的頭銜,然後被囚禁著了此殘生——所有的皇帝,都會對他這種人寬宏一些,以表示自己的胸襟。不料,福臨不按常理出牌。首先,福臨命人做了個詳實的報告,將南明百姓的生活水平,可支配銀錢等做了個統計,又與京城百姓和江南百姓的做了個對比。這個對比太清晰了,很輕易的就可以看到,南明在戰火中,百姓生活比大清的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接著,福臨又命人將朱由榔朝廷輕視農民起義軍的種種行為做了些誇大,寫成了一本本語言通俗的小說。然後,將調查數據和小說公布天下。
朱由榔的名聲一下子壞了。廣大老百姓都是樸實的,現在的皇帝能讓他們吃飽飯,有錢花,多好啊,這麼好的皇帝還造他的反,那絕對是個壞人。啊呀!這個壞人造反的同時,還不能給百姓吃飽穿暖,那就是十惡不赦了。什麼?這個十惡不赦的壞人還這麼對待農民起義軍,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嗯,絕對要下十八層地獄!
於是,福臨表示自己是個順應民情的好皇帝,百姓恨著的就是該死,所以,朱由榔,你的囚禁美夢破碎了,去死吧!
一杯毒酒灌了下去,朱由榔去世。陳永華給鄭經的借口就是:為鄭成功洗冤,給朱由榔報仇!
只要能不殺自己的心肝,一切都是好的。鄭經發了檄文,表示鄭成功當年送朱由榔上京,就是為了讓兩個皇帝能好好的談判,而且順治帝是答應了他會好好的對待朱由榔的。沒有想到,一個轉身的功夫,朱由榔就被殺了,順治帝不講信用,台灣要為朱由榔報仇。
果然,在有個共同敵人的前提下,鄭襲也不鬧騰了,昭娘更是被眾人忘到了九霄雲外。陳永華的文采是相當好的,一篇檄文讓他寫得振奮人心,激昂人心。眾人舉行了誓師大會,並決定拿施琅和李茂敏這兩個朝廷的走狗來祭旗。
施琅在台灣還是有這麼幾個朋友的,其中一個偷偷的給他送了信,讓他趕緊逃跑。施琅大吃一驚,連夜找上李茂敏。兩人一商量,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去台灣的造船廠放了一把火,兩個人趁亂雇了一艘小漁船,逃到了廈門。
當初施琅來的時候,便做好了鄭經要反的准備,早就在廈門和金門安置了水軍和幾門小型的佛郎機。他一方面八百里加急寫信給朝廷,另一方面命人抵抗台灣的軍隊。
順治十七年二月,福臨命趙布泰為副將,碩塞為監軍,領兵十萬,征討台灣。而遠在廈門的施琅,卻被任命為將軍,帥印由碩塞帶去,當場轉交。
悠于 2017-1-19 22:36
第八十二章
台灣造反,沿海的百姓並不十分熱衷。他們本是漁民,日夜打魚為生,最討厭的就是海盜。前明的時候,官場爭鬥激烈,誰也沒有心思去管這種邊角之地小民的利益。當然,在明朝還算強盛的時候,他們的日子也是好過的,例如說,浙江巡撫朱紈,曾經與葡萄牙人開仗,在雙嶼島上,將葡萄牙經營了二十年的小鎮夷為平地,僅僅用時五個小時,葡萄牙死於這個戰役的多達五百人。
可是,之後的明朝,這種振奮人心的戰役就少到幾乎沒有。宦官專權,黨爭嚴重,誰還有心思去管老百姓的死活。崇禎不捨得剪裁宮裡的開支,拿驛站的人員開刀,而那些被辭退後沒有飯吃的人裡,有一個叫做李自成。
清軍入關之後,百姓肯定是不願意的。漢人高人一等的思想還是根深蒂固,可是時間長了,他們發現日子沒有什麼不同,對了,唯一的不同是女人不許裹小腳了。家裡的女人也可以出來做活,收入更高了,而且沿海的洋人來得挺多的,將自家的小茅屋收拾個幾間來出租,也能掙些銅板。若是誰家裡有個精通繡活的女人就更好了,這些高鼻子藍眼睛的洋人就喜歡這種活靈活現的繡活,可以換銀子呢!
因此,打仗什麼的,誰樂意啊。打仗就要關港口,港口一關洋人就不會來,自家生意就會受到影響。對廣大淳樸的老百姓來說,皇帝換人都不如自家少掙了幾文錢來得重要,因此都有些磨磨蹭蹭的,事不關己得很。
饒是這樣,鄭經還是很順利的。金門的炮火並不強烈,兵士也少,哪裡抵擋得住鄭經的攻擊,雖然施琅是個有些作戰才華的,可對方有個陳永華,文武雙全,施琅被打得抱頭逃竄,到了廈門。
廈門守軍也都慌了。他們和台灣友好相處了這幾年,每天出兵操練,卻也沒有想到會和台灣的兄弟們兵戎相見。他們本來就離得近,當年也有不少人為了想撈點外快,去了台灣,如果認真論起來,他們誰家沒有個七大姑八大姨的在那個島上。同樣,台灣的兵也不那麼願意打。更何況,都是知根知底的,誰不明白鄭經的那點子事啊,都從心底唾棄著。
這麼一來,陳永華再怎麼才華橫溢,都對消極怠工的士兵們沒有辦法。好在廈門守軍一樣消極怠工,兩方軍隊就跟過家家一樣,每次出戰都是平手。
施琅大喜,他要的就是個拖,拖到大軍來了,他就脫身了。鄭經急了,將好幾個領頭消極的小軍官當眾斬首,這才換來其他人的害怕,認真攻打起來。台灣一認真,廈門就吃緊,施琅沒有辦法,死死抵抗,又派人去浙江求助,希望能獲得支援。
不料,浙江的兵船走到一半的時候,陳永華矛頭一轉,去打溫州。浙江的兵船急著趕路,正好迎面碰上,被打了個落花流水。陳永華率兵在溫州上岸,溫州港口失守。
正在僵持的時候,朝廷的兵馬到了。碩塞立刻就提議從廈門出兵台灣,來個圍魏救趙。施琅搖搖頭。陳永華敢把大後方拋下不顧是有原因的,現在正是漲潮的時候,海上風浪很大,漁民們都是不會在這個季節出海的。清朝官兵又大多是北方來人,就別說打仗了,暈船都能暈死你!
碩塞對海戰到底還是不了解,卻是精通陸戰,當機立斷提出分兵,決定快馬加鞭趕到浙江。施琅想想,覺得不妥。對自己了解最深的往往是敵人,他對鄭經了解頗深:這個人有才華,也有能力,就是年輕急躁,害怕失敗,且經不起打擊。於是,他便聯合碩塞,做出一種分兵的架勢,又擺出不管天氣如何,都要進攻台灣——大清有的是船,有的是火炮,不怕風浪!
果然,在得到消息後,鄭經慌了,馬上就要放棄溫州回台灣。陳永華畢竟謹慎一些,勸說他這可能是圈套,鄭經就是不管,他的心肝昭娘還在島上呢!同時在島上的還有萬惡的大老婆唐氏。雖然他留了人手保護昭娘和兒子,可也怕清軍啊。他早就知道,清朝皇帝下過旨意,若是誰家寵妾滅妻,立刻男的罷官女的賣掉,所以他害怕,萬一清軍攻打到島上,唐氏絕對做得出裡應外合的事情,那個時候昭娘和兒子就慘了!
當然,這種心思是不能直接跟陳永華說的,他只是說他擔心老本營的安危,一定要回去。陳永華沒有辦法,只能答應,一行人從溫州再次出發,直奔台灣。
陳永華是對的。這個季節風浪很大,施琅是傻了才會真的去打台灣,而真正的傻子是他們自己,頂著風浪回航。
而施琅他們,是順風。
這一仗,沒有任何懸念。鄭經、陳永華被俘,鄭襲代表鄭家上交了降書,鄭家全家被囚禁。施琅奉旨留在台灣整頓,趙布泰和碩塞帶著鄭家眾人以及贏來的戰利品,浩浩蕩蕩的回了京。
福臨加封鄭經為延平郡王,並賜了一座宅子給他以及家人居住。不過,在得知了他莫名其妙造反以及莫名其妙回台灣的來龍去脈後,福臨特地下旨,把昭娘和鄭克臧交給唐氏,隨她怎麼處理,鄭經不可有絲毫違抗。
有了皇帝撐腰,唐氏很快就把昭娘和鄭克臧折磨致死,而鄭經在此一敗之後,對昭娘也恨之入骨,覺得生無可戀,沒有幾年便抑郁而亡。鄭襲做了這個郡王,居住在京城。至於唐氏,福臨給了她一些錢,她統統不要,乾脆利落的落了發,出家做了尼姑。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皇帝在看到鄭經一行人時,最想做的,便是招降陳永華。
每個男人都有一個武俠夢,福臨也不例外。陳永華,也就是小說中鼎鼎大名的陳近南,當福臨知道自己就要見到這個大人物的時候,居然異常難得的緊張了一小下。
陳永華其實並不像小說中描述的那樣,是個武藝超群的高手,反而文質彬彬,一副讀書人的模樣。福臨對他非常客氣,命人賜座上茶,並表明自己求賢若渴,陳永華絲毫不為所動,而是恪守禮儀,一舉一動中沒有半點不恭,卻又讓人看了心裡不爽。
沒有辦法,福臨只好讓他留在京城,又不限制他去探望鄭經,待遇非常優渥。對此,金之俊少有微詞,表示這個人這麼不識好歹,又是反賊,很應該斬首。對他的意見,福臨只是笑笑就駁回了,道:「鄭成功當年稱贊其為當年的臥龍先生,朕倒想知道,這個臥龍先生有何真才實學。」
陳永華幾乎天天都去探望鄭經,而鄭經只是抱怨天抱怨地,又怨恨起唐氏和昭娘,把罪責都推到兩個女人身上。時間長了,陳永華自然也有些煩。再加上皇帝對他和對鄭經簡直是區別對待,鄭經也會吃醋的,時時冷嘲熱諷,陳永華被他說得也很無語,畢竟是舊主,他不好頂嘴,只是每次出來神色都淡淡的。
另外,福臨還在這次出戰中發現了幾個人:佟臘月的弟弟佟國綱,以及赫捨裡氏的索額圖。
佟國綱打起仗來根本不怕危險,總是第一個沖向前去,並且對小型佛郎機炮操作熟練,力氣又大,扛著一架佛郎機沖鋒陷陣,論起來砸人,時不時還能放放火,殺傷力很是巨大。
而索額圖中舉之後,便在兵部謀了個小差事,這次跟著出征。他和佟國綱都是滿人,一個文人一個武將,居然混到了一處去。他此次是負責糧草後勤的,這許多人和戰船、火炮的後勤處理起來怪麻煩的,他發明了一種條目記賬法,將賬目理得清清楚楚,這種平時最容易出錯的地方,這次因為有了他,連一點小問題都沒有。
這兩人都得到了封賞。佟國綱升為從三品游擊,索額圖成為正四品給事中。佟家和赫捨裡氏都高興非常。赫捨裡氏的興奮勁頭更高一些。佟國綱在宮門外看到謝恩歸來的索額圖,哥倆好的一摟肩膀:「走啊,去喝一杯!」
「行!」在軍隊裡混了這麼久,索額圖的書生氣被一掃而空,「喝不倒你我就叫你大哥!」
「爺我本來就是你的大哥!」
兩人手拉手的去喝酒了。而宮裡的福臨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由得一笑。歷史上,佟國綱和索額圖沒有什麼接觸,現在,卻稱兄道弟起來。很詭異,不過,也是個很好的現象,這證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歷史應該有的樣子早就被更改得模糊不清了。
後宮的幾個孩子也是歷史變更的重要佐證。十六年的選秀,宮裡進了一個西林覺羅氏的姑娘,一個那拉氏的姑娘,是為蘭格格和音格格。婉格格診斷出身孕,升位為婉妃。
「阿瑪,婉母妃肚子裡面,一定是個格格!」珊瑚飛撲到福臨懷裡,「這樣宮裡就有姐妹陪我玩了!」
景額則是繃著小胖臉搖頭:「妹妹此言差矣。皇家就應該多子多孫,婉母妃肚子裡的,一定是個弟弟,就和常寧一樣。」——常寧的出生,讓他非常的得意,他終於不是最小的那個男孩子了。
珊瑚一撇嘴:「不嘛不嘛,一定是個妹妹。阿瑪,你去跟婉母妃說一聲,讓她生個妹妹可好?」
福臨笑著看小兒女們吵嘴。這一生,他有了母親、妻子、叔父、子女,已經圓滿至極,歷史什麼的,就讓它盡情的蝴蝶吧!
第八十三章
台灣終於得以平定,施琅還是很能幹的,做為第一任福建水師提督以及台灣省巡撫,他上書朝廷,希望皇帝能夠派兵在台灣駐守。福臨准奏,並采取屯兵與民兵相結合的方式,這還是當年在黑龍江的時候濟度發明的,事實證明相當有效。
但是,同樣的方法,用不同的人來實施,效果就會大為不同。施琅在福臨的印象裡一直是個能幹的,沒有想到他還是個貪的。
他上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統計台灣「無主」的田產,然後統統放入自己的名下。若是誰有反對意見,那麼這戶人家的兒子便會被編入「民兵」名單,扔到軍營,百般折磨。一般百姓都是愛子如命的,誰敢因為田地而放棄自己的兒子啊,於是施琅得到的土地不知有多少,幾乎占據了南台灣已開墾田地的一半之多。這就算了,台灣許多漁民是沒有地的,他便向漁民們索要「規禮」,不然的話,也是同樣,將他們的青壯年統統弄到軍營裡面去。
這就算了。因為台灣北部貿易繁榮,港口眾多,他又在市場抽稅。原本台北港口是免稅的,過往商旅都愛在這裡做買賣,這一下子抽稅了,稅收還不低,直接導致了台北港口的衰敗,以及,運入內地的東西價格猛漲。
對滿洲貴族來說,百姓生活好壞跟他們沒有多大的關係,可舶來品價格高漲,這問題就大了。每年京城裡,皇帝聖壽,太後聖壽,皇后千秋,攝政王千秋,四大送禮高峰明晃晃的擺著,還有端午、中秋、過年三個大節的節禮,這還不包括平時誰家嫁姑娘誰家娶媳婦誰家長輩過生日走的人情。總之,在京城開一個禮品鋪子絕對是穩賺不賠,所以,這些生意都被牢牢的控制在皇親貴族們的手裡,因此,漲價了,第一批受到影響的就是他們。
彈劾施琅的折子也開始雪片一樣的飛上了福臨的案頭。福臨很是不解。在他看來,施琅是個有些笨嘴拙舌,外冷內熱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因此,他招了陳永華入宮,想從他嘴裡問出個大概。
陳永華本打算依舊是來個一問三不知,奈何福臨的態度相當溫和,問的也是台灣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以及他們日常的經濟來源。
陳永華是個有大抱負的,也是真心為台灣百姓著想,便想著在皇帝面前多說些好話。可惜他又是個在政治事務之外就不善於表達的人,讓他聊天簡直是千難萬難。他想了想,鄭重的回答道:「台灣百姓一向淳樸,南部以耕田為生,北部以出海為生。另有高山族人,日常打獵種田出海樣樣來得。」
福臨問道:「朕當時免了北部港口的稅收,如今繁華非常吧?」
陳永華點頭。這一點上,他不得不感謝皇帝。有了港口,便有無數的人過來做生意,還有許多洋人,帶來的商機無數。開客棧的,開飯店的,做小買賣的,很快,台北港口便繁榮起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福臨歎一聲,指了指桌上的折子,道:「偏偏施琅在港口抽稅,且用話恐嚇百姓。朕本想讓台灣屯田,農忙時耕種,農閒時轉民為兵,省得再有海盜和不長眼的洋人來打咱們的主意。偏偏,這個施琅一下子把朕的苦心給浪費了。」
陳永華氣結,站起身來,對著福臨一躬到地:「還請皇上憐憫台灣百姓,聖明燭照!」
福臨冷笑一聲:「這些人順從鄭經反於朕,朕若是再施憐憫,豈不是讓天下人都明白朕軟弱可欺,隨便造反,都不用擔心有什麼責罰?」
陳永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還是那一句:「懇請皇上憐憫!」
福臨道:「不是朕不願意施仁政,只是朕心寒。陳先生必然知道,朕之前對台灣如何,可那裡的民眾卻不念著朕的好,一心想著造反。卻不想想,若不是朕,他們還在荷蘭人手底下討生活呢。又說朕是蠻夷,朕再是蠻夷,也是國人,偏偏這些人,不願意跟著朕過日子,反而喜歡西洋番邦?」
這話說得重了,陳永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他當年是攛掇著鄭經造反的,皇帝這話好像在戳他的心窩子,說他不知感恩。
福臨下了最後結論:「既然台灣眾人寧願為番邦家奴,那就算了,任由施琅折騰去吧。」
這一句話把陳永華砸得不輕,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府,也不知道自己在路上有沒有撞到什麼人。到了家之後,他立刻就癱坐在椅子上站不起身。
施琅的政策他也聽說了,很是為台灣焦急。他還知道,施琅規定廣東福建沿海軍民渡台,並不許他們攜帶家眷。這樣長久下來,台灣民眾生息便成了一個大問題啊。他知道,皇帝一心想要他投降。可他忠於南明,就連化名都叫「陳近南」,歸降,怎麼可能?雖然對鄭成功忠心,他對鄭成功的歸降也是很看不上眼的,他可不想落下千古罵名。
可是,如果不歸降,皇帝說不定就真的鬆開手去,放台灣給施琅折騰了。這對他來說,同樣難以忍受。因此,陳永華糾結了,失眠了。
福臨忙著眾多事情,不可能一門心思的投入在台灣上。葡萄牙人在馬六甲海峽上嘗到了甜頭,開始自己派著商船到中國做生意了。他們帶來的貨物頗多,在青島上的岸,同時還帶來了他們大使的來信,希望和大清建立友好的互貿往來,最好呢,大清只和他們一個國家做生意。
這封信寫得盛氣凌人。馬六甲之事給了葡萄牙人極大的自信心,他們誇口道,在當今的世界上,他們的海軍是最精銳的,他們的戰船是最強大的,他們的足跡遍及全球,因此,和他們做生意,大清絕對不虧。他們還大言不慚的提出,想要大清開放海南並南部諸島給他們,讓他們「曬曬貨」。
又是曬貨,怎麼大家的理由都是一樣的。福臨很不想跟擁有這種智商的來使會面,順手將此事交到理藩院的高塞手上。高塞樂得做夢都是咧著嘴。
——風水輪流轉啊!想當年自己被困在馬六甲,吃不好穿不暖,渾身值錢的東西也全部被搶走了,想要喝水還要自己去井裡打來自己煮。他一個皇子,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苦,終於,葡萄牙人落到他的手上了!
這次來的幾個葡萄牙人和馬六甲的並不一樣,不過這不妨礙高塞將自己的怨恨轉移到他們身上。他從太醫院弄來了一些互相沖撞的方子,命理藩院的廚子頓頓做給這些葡萄牙人吃,常舒知道後,還命廚子們時不時的在他們的飯裡面放些巴豆粉。可憐的葡萄牙人拉得都快虛脫了,吃了藥也不管用,還以為是水土不服,在覲見高塞的時候,臉都是白的。
高塞一點架子都沒有。他本就是個語言天才,本來就會葡萄牙語,在馬六甲呆著的那一陣,說話居然帶著點葡萄牙的鄉音,葡萄牙人們聽到家鄉的語言,感動之餘都覺得這個笑嘻嘻的郡王是個大大的好人。——前一陣,高塞封為多羅敏郡王,常舒升為多羅淳郡王,博果爾則是因為照料皇家救濟會,被升為襄親王。
笑嘻嘻的大好人高塞一通忽悠,將葡萄牙人捧得不知東南西北,然後對他們想找店鋪寄賣貨物的要求滿口答應,讓他們盡管到京城去找,看中了哪個鋪子就說。
葡萄牙人拖著發軟的腿滿京城的逛去了。他們被京城的繁華晃花了眼,看到每個鋪子都喜歡,個個都想要。他們也不傻,去找人打聽哪裡的鋪子生意最好,又一一記了下來,准備到時候問敏郡王要。
「阿瑪,那些人長得好奇怪。」不遠處的酒樓二樓,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趴在窗子上看個不住,「頭髮紅不紅黃不黃,眼睛珠子像是瞎了一樣。」
「這些是洋人,妹妹沒有見到過。」一旁的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團子得意洋洋的炫耀,「瑪法上次帶大哥和我出來,我就見過啦!」
小姑娘不樂意了,蹬蹬蹬的跑到了桌子邊的中年人身邊,熟練的往他腿上爬:「瑪法都不疼珊瑚,只疼哥哥們!」
這兩個孩子自然是景額和珊瑚。自從多爾袞帶著福全和景額到宮外逛了一圈後,景額不止一次在妹妹面前炫耀了,福臨被寶貝女兒磨不過,帶著兩個孩子出宮,順便又去找了多爾袞,准備吃大戶。
「可惜大哥要讀書。不然就可以和我們一起出來了。」珊瑚抱著多爾袞的脖子,小大人一樣的歎了一聲。
多爾袞笑道:「以後等珊瑚長大了,也是要讀書的。」
「嗯,我現在都會認許多許多的字了呢!」珊瑚比劃著,又指揮多爾袞,「瑪法瑪法,一會兒帶我去看耍猴子好不好?我聽說猴子的尾巴長長的,會爬高。」
景額聽了,眼睛也亮了起來,邁著小胖腿跑到多爾袞身邊,眼巴巴的看著他。——除了還在吃奶的常寧以外,宮裡的幾個孩子都知道,討好皇帝阿瑪不如討好攝政王瑪法,凡是瑪法答應了的事情,阿瑪就不會反駁。而且,瑪法比阿瑪好說話多了,見了他們總是一臉的慈愛,不像阿瑪,嚴肅起來很是嚇人。
福臨果然板起臉,道:「就知道玩,也不看看時辰。」
兩個孩子立刻同時往多爾袞懷裡鑽。多爾袞護住他們,道:「別嚇著孩子了。你有事忙可以先回去,我帶著他們玩一圈就是了。」——他對幾個孩子還真的像親生的孫子孫女一般。
福臨笑了笑,又叮囑兩個孩子不許調皮搗蛋,自己先行回宮處理政事,兩個孩子興奮得不行,扯著多爾袞要這個要那個,最後回宮的時候,都在婆子的懷裡睡得熟熟的。
「叔父,你也太慣著他們了。」福臨忍不住抱怨,「這兩個家伙皮得很,定是把你累壞了。」
多爾袞笑著搖搖手:「你叔父還沒有老到這個地步。」
福臨想了想,道:「等景額稍微大一些,叔父親自教導吧。」
多爾袞一愣,隨即笑得意味深長:「皇帝還年輕,且當年也做過太子,豈不知道太子不是這麼好當的?」
福臨道:「只是一個准備罷了。若是那日朕有個三長兩短,也不至於後繼無人。」
「皇上慎言!」多爾袞恨不得學著婦人們讓福臨將這句話呸掉,「皇上定會千秋萬代。景額還是聰明的,又是滿洲骨血。皇上放心,叔父這把老骨頭還是管些用的。」
第八十四章
葡萄牙人終於還是發現上當了。
首先,理藩院的賬單出來了。長長的一串,所有吃的喝的用的都要收錢,價格還不便宜,他們臉都黑了,當然不願意給,要知道,住在這裡的這段時間,他們都是撿最好的用的。理藩院的人立刻變了口氣,開始諷刺,說是荷蘭人住在這裡,都是照給錢的,由此可知,荷蘭人比他們葡萄牙人大方多了,不如大清只與荷蘭人做生意,說不定更劃算。
葡萄牙人憋了一口氣,不得不認賬。中國市場太誘人了,要是因為這麼點錢被荷蘭人搶了去,他們會被總督給剮了,只好捏著鼻子付了賬。
接著,他們看中的那幾家鋪子,居然統統是大清鎮國公韜塞的名下的。韜塞可是當今皇帝的弟弟,他的鋪子怎麼可能讓出來。高塞一臉為難的告訴他們,他們的這個要求太高了,不過呢,他還是好心,為他們找了些其他的鋪子,又一一在地圖上圈了出來。葡萄牙人一看就氣了個倒仰——都是些地段不好生意差的,這分明是在哄他們玩呢。
再然後,皇帝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他們曬貨的要求。表示,如果貨物濕了就濕了,大清大不了不買他們家的,買別人家的就是。想曬就在自己商船的甲板上曬好,上岸了就是要交賦稅的,大清是在為他們省錢。葡萄牙使臣又想要面見皇帝,被無情的駁回。高塞依舊笑嘻嘻,說出的話卻不這麼好聽:「以你們的身份,還不夠見我們大清的皇帝。」
所以,他們這次來幾乎是一無所獲?不,也不能這麼說。因為洋人送來的東西多有類似,百姓又用不起這種舶來品,他們的貨物精巧的都能賣個不錯的價格,那些做工一般的就只能低價大甩賣了。不過呢,大清的瓷器啊綢緞啊茶葉啊在葡萄牙都會賣出好價格,他們的貨船裝滿了帶回去的貨物,哪怕算上路上的損耗,都不用回葡萄牙,在馬六甲,這些東西都能賣出十幾倍的價錢。
巨大的貿易順差已經顯現出來了。大清的百姓還是自給自足為主,房前屋後種點菜,院子一圍,養點小雞小鴨,家裡的女人再紡紡線織織布,要在市場上買的東西並不多。而有錢人多數都有自己的田莊,雇農們每季都會送上許多米糧,可以說,基本的吃穿他們並不缺,要買的無非是綢緞首飾筆墨紙硯等等,西洋物品雖然新奇,但一家子擺這麼幾個也就夠了,這年頭可沒有人將整個家裝修成西洋式樣的。
日本、安南、荷蘭甚至非洲等過的白銀源源不斷的流入,原本反對開放港口的大臣們也都閉嘴了,戶部充裕,是個人都開心。
福臨知道,這種貿易順差會讓其他貿易國家心懷不滿,沒有誰願意一直做虧本的生意。他對於經濟商貿並不精通,只是讓高塞分別向荷蘭和葡萄牙人下訂單,准備訂購他們的軍火。高塞嚇了一跳:「皇上,難道我們大清的火器還不夠,要用洋人的?」
福臨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皇上,您還想和洋人開戰?」高塞是真正的被驚到了。皇太極很重視漢人的教育,他的幾個兒子也都學了不少孔孟之道,高塞覺得,大清是泱泱大國,去跟安南這種小國爭奪蠅頭小利就很不像樣子了,現在還要打仗,難道是要侵占他國的土地嗎?不,皇帝你不可以這麼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
福臨好笑的看他:「之前羅剎人的事情你忘了?大清不會去鬧事,不過,若是有人敢欺負到我們頭上,當然要讓他們知道知道大清的厲害。」
只要不玩侵略就好,不然朝廷還不知道會被天下的人罵成什麼模樣呢。本來就是每次打仗都會被說成蠻夷了,要是再去打其他國家,損害了泱泱大國的體面,絕對會被那些人罵得狗血淋頭。
高塞接下了為大清購買軍火的差使,開始認真思索起來。現在海上力量比較強大的幾個國家是荷蘭、葡萄牙和西班牙,而他們的護衛,都是東印度公司。東印度公司似乎成為了一個超越了國家的存在,有錢有槍有軍隊,想想就恐怖。
至於陸上力量強大的屬於奧斯曼土耳其。他們的騎兵橫行歐洲大陸,讓高塞覺得很親切,因為他們同樣是游牧民族出身。
高塞將整理好的資料交給福臨後,福臨也有些感歎。的確,同樣是游牧民族,奧斯曼土耳其將一個游牧民族慢慢做大成一個超級強國,而滿清卻把一個超級強國慢慢做成東亞病夫。在他看來,這不單單是領導的問題,而是實行的策略,以及盛行的文化。
儒家思想太過根深蒂固了,三綱五常已經在眾人的腦海裡牢牢的駐扎下來。這樣的一種文化,對皇帝這種統治階級來講,是絕對有好處的,可是,在對外方面,卻遠遠不夠。
這種思想有一種弊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清軍入關後,前明的大臣們爭先恐後的投降;明朝退到長江以南,那些當官的不想著借助江南的富庶重整家業,而是內斗,結果,讓清軍輕易打敗;南明朝廷,瞧不起農民軍,有了一點點起色便過河拆橋,同樣被打散;往遠了說,這種愚民政策持續下去,歷史上八國聯軍進攻的時候,還有農民爭先恐後的給他們帶路。
小農主義充斥,愛國主義缺乏。國家安穩富裕了,教育就該擺上桌面。正當福臨思索著將這一塊交給誰來負責時,陳永華覲見。
自從上次有些失魂落魄的出宮後,陳永華又去看了幾次鄭經。此時的延平郡王府上一團亂。唐氏日日虐待昭娘,鄭經好歹對昭娘也是有感情的,前去干涉,卻又會被唐氏三言兩語氣得火冒三丈,想動手,唐氏身邊有太後派來的嬤嬤,眼睛一瞪,鄭經就不敢亂來。
陳永華一去,鄭經就會把他扯住,開始酸言酸語:「軍師最近倒是受到皇上寵愛,三番四次進宮,不知可否有重用?」
陳永華當然謙遜道不敢,鄭經就又開始抱怨,抱怨唐氏的跋扈,昭娘的眼淚,接著,又提議,想要將陳永華剛出生的女兒許配給自己的長子鄭克臧。
陳永華頓時覺得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鄭克臧的出身他比誰都清楚,不過是個亂倫的產物,日後也不可能有任何出息,看唐氏的模樣,這個孩子被虐死也是早晚的事。他的女兒可是嫡出,是他的寶貝疙瘩,怎麼可能許配給他?若是鄭克臧被虐死了,他的女兒豈不是要背上克夫的惡名?就算命大能活下來,難道他還要讓女兒陪著鄭克臧坐一輩子牢不成?
在面對兒女的幸福時,陳永華動搖了。更何況,這些日子裡皇帝的所作所為他看在眼裡,是個聖明且肯聽得進他人意見的,或許,跟著皇帝,能更好的發揮自己的才能?
陳總舵主終於肯歸降了啊,真是喜大普奔。陳永華表示,肯聽從皇帝的派遣,希望皇帝能夠重新將他派遣到台灣,被讓施琅瞎折騰了。
福臨道:「陳先生的才華,只放在台灣一個彈丸之地,豈不是浪費?若是陳先生有意,朕想將開民智之事交予先生。」
陳永華受寵若驚,他自負才學,也希望能得到一個可以發揮才能的職位,沒有想到會有如此重要的擔子壓下來。
福臨又道:「武清上年災荒,朕已免除此地舊年賦稅。朕給先生三年時間,若能將此地民生民智處理妥當,朕便准了先生回台灣治理六年。」
陳永華拜了下去:「謹遵聖意。」
十七年六月,陳永華官拜正四品訓道員,專赴武清,協助處理政務。武清最高的官職不過是從四品的知府,一下子來了個官高半級壓制自己的,怎麼著都會給他一些小小的為難。陳永華當然考慮到了這一點,他明白這是皇帝給自己的考驗,若是他連這點難題都處理不好,那也就不要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同時,福臨任命穆裡瑪為工部侍郎,蘇納海為工部尚書。這無疑是一個信號。穆裡瑪是瓜爾佳氏,鰲拜的弟弟。當年鰲拜反案,連累到了整個瓜爾佳一族,他也一直不上不下的吊著。如今皇帝肯用他了,瓜爾佳氏興復有望。相比較起來,官職更高的蘇納海反而沒有多少人注意了。蘇納海是他他拉氏,正白旗,多爾袞的人。這麼些年來,攝政王的人和皇帝的人幾乎沒有什麼分別了,只要攝政王說好皇帝立刻就用,查都不帶查一下的。
另外,宮裡卻有一個壞消息。皇三子常寧,夭折。
順格格哭得幾乎昏死過去。常寧是夭折,沒有辦法做喪事,小小的一具屍體就這麼放在棺材中,孤孤單單的,看上去分外可憐。仁娜處理了他的後事後,回來看到自己的兒女,又想到那口小棺材,不由得一個寒顫,抱住了景額和珊瑚不肯撒手。
常寧是因為一場小小的風寒而失去了性命的。受涼之後沒有保養好,轉發成肺結核。順格格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孩子,自責得一病不起。仁娜杖斃了一批伺候的宮人,又賞賜了不少東西給順格格以示安慰。福臨也很難過,這還是他第一次死兒子,還是個長大了的會說話會撒嬌了的孩子。
他第一次意識到,他現在身處的,是醫療極端落後,一場風寒就會要人命的。再想到那要人命的天花,以及剩下的幾個孩子都差不多到了要種痘的年紀,他想起了牛痘。不過,他只知道牛痘這一個概念,具體操作卻一竅不通。
宋院首接到了這個任務,福臨要求他秘密的派人去鄉下找那些得過牛痘的人們,記錄他們得到牛痘後的種種,再用死囚們做實驗,爭取將牛痘防治天花的法子給研究出來。
悠于 2017-1-19 22:36
第八十五章
常寧的去世讓福全他們也挺難過的。福臨的後宮還是挺平和的。
整個後宮加上皇后也就六個人,紫禁城怪大的,就算格格們位份不夠,也都一個人占著一座宮殿。住的遠,也就沒有了太多矛盾,平時裡也就是坤寧宮慈寧宮請安的時候碰碰面,其餘時間把自家宮院門一關,想幹嘛就幹嘛。
例如厄音珠格格每天請安後都愛睡個回籠覺,然後起床拉著一堆小宮女踢毽子玩,寧格格則是喜歡看書,婉妃肚子已經很大了,每天都是小心翼翼的保胎。再加上,皇后受寵,其餘的幾個伺候的日子都有定數,皇帝嚴格按照表格做事,爭寵之事,也不是沒有人做過,皇帝也不說什麼,只是會免了她幾日伺候的時間,一下子大家都老實了。
現在後宮的新鮮人蘭格格和音格格兩個,一時間都有些不適應這種按部就班的生活,她們雖然是嫡女,家裡也都是有爭寵的妾室的,自然看到許多爭寵的手段。無奈,在宮裡這個最講究手段的地方,居然一絲半點兒都使不出來,她們也只好收拾了萬丈雄心,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因此,後宮還是一片的祥和。福全養在太後身邊,景額和珊瑚在皇后身邊,三個孩子一向要好,在常寧出生後,他們還很開心又多了一個小弟弟,經常跑去探望。順格格容貌並不出色,勝在皮膚白皙,在草原的姑娘中相當少見。常寧也繼承了她的好皮膚,白白嫩嫩的,小臉掐一把幾乎要出水。景額每次被妹妹欺負了,便用常寧來笑話她,說她一個女孩子,臉還不如三弟的白。
三個兄姐肯對兒子好,順格格當然是求之不得,就算他們不來,她也記著送些小玩意兒過去,就想著維系兄弟之間的情分。這樣下來,玩得很熟的一個孩子忽然不在了,那三個一下子有些受不了了。
宮裡的孩子都早熟,福全就不說了,景額和珊瑚也隱隱知道那個總是軟軟的叫自己「哥哥」「姐姐」的白胖小團子再也不會出現了,一個個都哭得傷心,珊瑚更是當晚就發起了低燒。
仁娜嚇得不輕,親自守在女兒的床前,又派身邊最得力的林嬤嬤去守著景額,照顧了一個晚上,珊瑚才恢復了過來。
也是因為這個,福臨放了幾個孩子的假。福全虛歲七歲,已經進了上書房,景額和珊瑚看著眼饞,都鬧著要讀書,福臨便讓他們閒著無事也去旁聽,並不限制他們的聽課時間,也不用做功課,純屬聽著玩。不過這兩個孩子倒是聽住了,天天都去,現在都能背不少的書,就是不會寫。
「大哥,額娘說,三弟去天上了,他會看見我們嗎?」三個孩子坐在一起解九連環玩,珊瑚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福全一愣,還沒有說話,景額就道:「這個我知道的。額娘說,我的親生額娘就在天上,三弟定是去和她一處了。」——關於他的身世,仁娜從來就沒有隱瞞過,當他第一次聽說自己不是皇后親生之後便去問,仁娜大大方方的將實情告訴了他,如今他反而心裡一點疙瘩都沒有。
珊瑚拍著手,道:「定是這樣!三弟會告訴二哥的親生額娘,二哥很好,大哥很好,珊瑚也很好。」
「可是,我的親生額娘為什麼要讓三弟去,不讓我去呢?」景額話剛出口,福全立刻捂住他的嘴:「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讓誰去天上不是瑞妃娘娘說了算的,是菩薩說了算的。」
「那菩薩為什麼要讓三弟去呢?」景額還是糾結著這個問題。福全無法回答,便捅到了仁娜面前。
仁娜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答道:「你們三弟生得可愛,菩薩喜歡,才要召他去座前當一個童子,這是他的福分。」
原來如此!景額恍然大悟:「瑞妃額娘被菩薩叫到天上去也是她的福分,我能留在額娘這裡,便是我的福分。」
仁娜笑著在他臉上親一下:「額娘能有景額陪著,才是額娘的福分呢。」
珊瑚見狀,鬧了起來,也要親親,福全畢竟大些,在一旁若有所思。人活著,為什麼會死呢?福全開始思索起人生中最為深奧的「生與死」的問題了。
七月底的時候,濟度去世了。做為濟爾哈朗的後人,背負著父輩的謀反大罪,濟度簡直是用命在努力,他遠襲黑龍江,做出了一些成就,福臨對他的民兵訓練方法也很重視,想在邊境之處將此法推廣。濟度自告奮勇,希望能再創輝煌,不料時不我待,或許是勞累過度,或許是用心太急,他去世的時候,剛剛二十七歲。
福臨讓福全代替自己去祭奠,也算是給濟度一些體面,濟度有五個兒子,個個都還年幼,只是哀哀的哭個不住。其實,在不久以前福全也是見過這個叔叔的,當時的濟度剛剛領旨將民兵訓練方法寫個條陳,可以說是意氣風發,可現在這個英武的漢子居然躺在了棺材裡,福全再一次的體會到了人生的無常。
這種問題,他當然不會去問太後的,他已經很有小男子漢的「煩心事不能讓女性長輩操心」的自覺了,而是在看見自家阿瑪的時候,問了出來。
福臨摸摸他的小腦袋,努力回想自己年幼的時候是否有過這種念頭,最後得出結論:上輩子的事情記不清楚了,而這輩子由於兩世為人,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幼稚過。因此,怎麼對付有這種心思的兒子,福臨有些為難。
福全還眼睜睜的看著他,期待他能回答,福臨決定,用一種直截了當的手段,給兒子上一堂人生中必要的課。
他帶了福全出宮。以前他們出宮,去的都是內城一些繁華熱鬧的地方,最多去去天橋那裡聽聽說書看看雜耍,這次,福臨帶著兒子去了外城,窮苦人家的聚集地。
就算是京城,也是有這種地方的。前一陣下了些小雨,那裡泥濘不堪,深一腳淺一腳,根本就不好走路。福全第一次看到有的人是住不起瓦房的,孩子們甚至在這種轉涼了的天氣裡還光著屁股滿大街跑,身上髒兮兮的。他還看到那些人仇視的陰暗的目光,就因為自己穿的整齊光潔了些。
福臨吩咐侍衛買了幾個肉包子,分給牆角的縮成一堆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孩子。那些孩子們一接過去,白面包子上就是明顯的幾個黑黑的手印,看得福全一陣反胃,可那些孩子們卻好似捧著世上的寶貝一般,有的狼吞虎咽,有的只是愣愣的看著,寶貝的聞了又聞,舔了又舔,就是不捨得吃。
福全的人生觀價值觀全面被顛覆了。福臨看著犯傻的兒子,道:「這些人,同樣是朕的子民。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吃飽,然後再考慮穿衣的問題。他們每天一睜眼,想的就是去哪裡找活計做,去哪裡找吃的。這些孩子裡,說不定有讀書的奇才,可他們根本就沒有錢去讀書。」
福全終於明白了。世上還有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整天想著的就是如何生存。而自己生活得這麼好,卻矯情的考慮哲學,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
大哥讀書越發的用功了,而且,開始摳門了。
這件事的直接後果,便是景額和珊瑚發現,之前一直很大方的散財大哥,現在一反常態,甚至連滴了墨水的字紙都不捨得扔掉,而是讓小廝們裁掉邊以後存起來。景額伸出小腦袋:「大哥,這些是做什麼的?」
福全道:「大哥要拿去送人。」
他要去的地方是官學。自從知道世界上還是有窮人的存在後,福全便對身邊的人多了幾分觀察。他聽說,官學有很多人是很窮的,連紙筆都備不起,便想著做些什麼。
他讓景額換上自己最差的衣服,景額覺得有趣,兩個人神神秘秘的,被珊瑚捉了個正著,於是,珊瑚也混在一起,換了男裝,三個孩子在暗地裡一群嬤嬤侍衛的跟蹤下,自以為沒人發現,偷偷摸摸的去了官學。
官學正值放學的時候,孩子們一湧而出,福全護著弟弟妹妹在一個牆角躲著,吩咐了身邊的小太監幾句。小太監像條魚一樣鑽入了人群中,不一會兒便拉出了一個眉眼俊秀的男孩子。
這個男孩子看上去和福全差不多大,只是個子不如他高。看見福全他也很高興。福全拉著他給弟弟妹妹做介紹:「這是納蘭性德,這是我兩個弟弟。」
納蘭性德從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個半舊的荷包,想了想,又把發辮上的青金石墜腳解了下來,分別塞到景額和珊瑚手裡,道:「事先沒有准備,這點東西想來也不入你們的眼,只能是我的一點心意。」
福全炫耀道:「他的功課可好了,官學裡的先生都誇個不停。」說著,就哥倆好的拉著納蘭性德去一旁的茶館,將積攢的字紙送他,又問他一些功課上的事情。景額和珊瑚坐不住,在凳子上扭啊扭的,納蘭性德早就猜出福全身份不低,現在看這兩個小的穿戴也不凡,更是確定了心中的猜想,舉動間卻沒有絲毫諂媚,一如既往。
不遠處茶樓上的福臨很淡定的將千里眼收回了荷包,道:「這個納蘭性德是何人?」
華孟安回道:「是正黃旗下,章京尼雅哈的孫子,太祖是葉赫的貝勒。其父納蘭明珠,是舉人,大比之年落選了,連個同進士都沒有撈上。不過這個孩子卻是個能讀書的,據說過目不忘,是個讀書的奇才。大阿哥第一次來官學的時候,被其他的孩子言語挖苦,就是這個納蘭性德站出來幫他說話,兩人這才有所交往。」
明珠的兒子?福臨記起了這個歷史上鼎鼎大名的權臣重臣,道:「過幾日,安排朕在宮外會一會這個納蘭明珠。還有,福全今日擅自帶景額和珊瑚出宮,罰他們禁足十日,不許他們互相串通。福全另外抄宮規十遍。」
第八十六章
納蘭明珠的妻子是居然阿濟格的女兒,還是嫡女。英親王阿濟格當年因為想要做叔父攝政王,被福臨和多爾袞聯手打壓,剝奪了議政的權力,成為閒散宗室。
可就算再閒散,他家的嫡女也不是這麼好娶的,且明珠的社會地位比阿濟格低了不知道多少倍——他的父親只是個章京而已。
或許,阿濟格看上的就是明珠的潛力,再或者,阿濟格只是嚴格遵循「低門嫁女」的原則,只要英親王府還在,他的寶貝女兒就不可能受到欺負,
平心而論,明珠長相俊俏,聰明機變。福臨某天讓桑吉的手下裝作一個鄉下來的土豪,在古董店裡碰到明珠,然後被老板狂宰,明珠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襟,裝作久別重逢,將他帶了出來,並好心的告訴了他實情。這讓福臨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絲好感,所以,當明珠家接到聖旨,宣明珠長子納蘭性德入宮,給大皇子福全做侍讀時,一家人都傻了。
明珠不知道祖墳上冒了什麼煙,他兒子居然會被大皇子看中,忙不顛顛的把兒子好一通收拾,然後坐在那裡看著兒子傻樂。他的夫人小名賽寶,對明珠一瞪眼:「我的兒子自然是好的,比你強至百倍!」
明珠習慣性的低聲下氣:「那是,那是。兒子像夫人,聰明伶俐,都是夫人的功勞。」
一旁的納蘭性德早就適應了父母的相處方式,還是被天上掉的餡餅給砸得暈乎乎的,並緊張得不行。賽寶將他往懷裡一摟,道:「兒子,進宮做伴讀後,要老老實實的聽話,沒事不要亂走亂說話。對大阿哥要恭敬,若是看到皇上或者攝政王,更要有禮,知道嗎?」
納蘭性德乖乖的點頭,心裡更慌了。明珠連忙將兒子扯到書房,開始扭正自家夫人對兒子的洗腦,讓兒子以忠心為主,又講了一堆皇帝的好話,見兒子點頭受教後,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兒子有了前途,自己卻屢試不中,悲劇啊。
十七年的十二月,照例是各個屬國以及蒙古各部落前來拜見的時候,這次卻分外盛大了點。除了朝鮮以及蒙古各部落外,琉球、安南都派了使臣前來表示臣服,葡萄牙、西班牙和荷蘭也都有使臣,甚至連荷蘭東印度公司也有使者的到來。
福臨的桌子上堆滿了歌功頌德的折子:萬國來朝啊!前無古人啊!皇帝你簡直太聖明了,可比堯舜,唐太宗算神馬,在皇帝你面前一比就成了渣渣啊!
福臨嘴角抽搐著下令,不許再上類似的折子,不料另一種類型的折子又像雪片一樣飛來:皇上你太低調了,明明做出了如此驚人的成績,還不要表揚,簡直就是高風亮節!
福臨終於知道為什麼歷史上的乾隆會如此敗家了。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堆人來表揚你吹捧你,說得你就跟太陽一樣,是個人都會驕傲自大。
這次安南不是空手來的,帶了一些禮物:五斗砂金。他們的來使是安南國王的弟弟黎維禕,滿懷敬意的獻上了禮物,然後很誠懇的望著福臨,表示他們國家好窮好窮,希望大清這個天朝上國能夠給些賞賜。
見過不要臉的,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福臨想起歷史上有個芝麻大小的國家每年向乾隆上貢,禮物是三斗金砂,然後乾隆這個敗家子就會大手筆的賞賜。這種事情現在就會發生嗎?難道在別人的眼裡,自己和乾隆一樣敗家嗎?
於是,福臨在安南王爺乞求的眼神中,很大方的下達了讓朝廷的商人去安南經商,並表示:朕知道你們好窮的,也很想賞賜些什麼。可是,光靠朕的賞賜可不行啊,治標不治本啊,朕知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你們放心吧,朕會派商隊過去,給你們源源不斷的帶入好東西的。
黎維禕臉都綠了,他剛想說些什麼,福臨臉一板:怎麼,你們安南是實行五拜三叩的禮節,我們大清是實行三跪九叩的禮節,你們就跟理藩院打官司,怎麼都不肯客隨主便。我們大清有容人之量,同意你們用自己的禮節來向朕請安,已經讓步了很多了好不好,你們還想再要東西,好啊,我大清別的不多,就不缺火器和大炮!
你妹的,威脅,紅果果的威脅啊!黎維禕體會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苦楚。商隊啊,那可是大清的商隊啊!大清的商隊都是配備護衛的,這就算了,大清還給他們撐腰,那些商人們一個個都是抬頭挺胸的,驕傲得不行。而且,大清的貨物在他們國家分外受歡迎,黎維禕彷彿看見,本國的白銀就跟長了腳一般,呼朋喚友的往大清奔跑。
早知道就不提這種要求了!差事辦砸了,黎維禕苦著臉,決定回家受國王哥哥的處罰。
有傷心的就有高興的。東印度公司樂暈了。他們也聽說了,葡萄牙人和本國使臣都沒有從大清撈到太大好處,他們很不以為然。東印度公司早就凌駕於荷蘭之上,就連荷蘭大公都對他們客客氣氣的,他們覺得,在大公的使者在大清吃苦頭是應該的,太笨了。
東印度公司的使者叫做愛德爾,在來之前,他就探聽好了理藩院的主事人物為敏郡王高塞,且這個郡王與葡萄牙人有仇。他帶上了許多的禮物,親自到了高塞府上拜訪,言語間相當客氣,表示他們東印度公司什麼都有,只要高塞提出來,他就能弄到。他的要求也很簡單,只是希望和大清建立和諧的商貿關係而已,當然,這個和諧指的是有來有往,至少達到進出口平衡。
這已經是第二撥找到他的洋人了,第一批是日本——日本的白銀被大清商人賺走不少,還被大清海盜搶走不少——高塞很有禮貌的接見了愛德爾,並表示大清是很好客的,也願意和眾多的國家建立平等的往來關係,君不見,京城裡教堂那麼多,都是大清兼容並蓄的表現。不過,你們的貨物我們的百姓實在是不喜歡啊,百姓不愛買,總不能強買強賣吧?
愛德爾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馬上表示,他們東印度公司賣東西是沒有限制的,絕對會有大清想要的。高塞眼神一閃:那麼,弄點火炮來吧。
愛德爾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他沒有聽錯吧?大清還想要進口火炮?他們都想要把大清的火炮搬回家好不好?高塞見他那樣,淡淡的來了一句:「若是貴公司為難也就算了。本王不相信,有銀子,還有買不來的東西。」
是啊,他們有錢啊。愛德爾鎮定下來,快速在心裡算了一筆賬:他這次的任務就是從大清撈錢,並不拘賣什麼。既然賣火炮有錢賺,那就賣唄,有錢不賺,那是王八蛋。
因此,愛德爾笑嘻嘻的:「還請敏郡王得知,大炮可是不允許買賣的。」
「不是你們說什麼都有嗎?既然沒有,那本王可以去尋他人。」財大氣粗,感覺就是不一樣,高塞先壓了他們一句,然後給個甜頭,「至於價錢嘛,好商量。」
有了這句話,愛德爾覺得北京的天格外的藍,任務完成了,能不高興嘛,屁顛屁顛的滿大街掃貨去了,帶回去還能賺上一筆,若是賣到西班牙葡萄牙去,能賺的更多。
福臨的種種行事,讓一直以天朝上國自主的大臣們有些看不過去。金之俊上書,表示這些國家都是來臣服的,應該要有氣度,給他們些賞賜,別這麼小氣,反正這點賞賜也沒幾個錢,至少咱們還能落一個大方的國際名聲不是?——當然,最好給些精美的大塊頭的瓷器,民窯燒的就行,官窯的太貴重,對了,還要些美酒,再加上些五彩斑斕的綢緞,雪緞之類的極品就算了,估計蠻子們都不會欣賞。
讀書人果然陰險啊,福臨心情很好的准了。於是,每一個使臣團都帶了不少東西回去,看上去很多,其實都是占地方的,當然,跟著他們的還有商隊,以及和尚道士。
宗教果然是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福臨早就在每個商隊裡參雜上幾個和尚道士,讓他們傳教去,並下了旨意,凡是自願出國傳教的和尚或者道士或者喇嘛,回國後都會給予極高的待遇,最厲害的可以直接受封為國師。
於是,無數的宗教從業者從全國各地湧往京城,並派給各個商隊,讓他們去傳道去——沒理由別人都來京城建教堂,我們不能去人家那裡建寺廟。不得不說,這個方法很有效,不過試行了五六年的時間,據說連荷蘭本土都起了一座佛教寺廟。
工部也很忙。李茂敏在鄭成功炮船的基礎上,設計了一種「無敵炮船」,並要求試著去做。這種無敵炮船配備三十門千斤佛郎機炮,十八門紅夷大炮,以及不少百斤短炮。這種船火力足夠,重量也夠嗆,這種船修造起來太過復雜,必須有皇帝的全力支持。
福臨是支持的,錢如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也必須要流水一般的賺回來。這就算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問題還有一個:入關以來,他並沒有實行太過慘絕人寰的屠殺政策,也沒有強行剃發易服,起義反抗的人少了許多,死傷自然也少了。再加上朝廷大力推行土豆和玉米的種植,休養生息,人口復蘇得很快。
人口多了,土地就有些不夠用。而滿清貴族的圈地一直在進行中,自然會有各種沖突。商丘、上饒等地在有饑荒的情況下,依舊有人圈地不息,爆發了幾起動亂,讓福臨頭疼。
如何處理好滿清貴族與漢人大眾的關係,再次紅果果的擺放在他面前。
第八十七章
順治十八年三月,皇帝下令,停止圈地。這個命令一出,滿洲貴族們反彈嚴重。無奈,福臨親政多年,手上又握著兩黃旗和正藍旗,勢力相當大,而正紅旗的傑書年幼,旗務依舊在皇帝手裡。鑲紅旗旗主碩塞,皇帝的五哥,自然也是站在皇帝那邊。
看來,能和皇帝抗衡的只有攝政王多爾袞了。雖然多爾袞處於半退休狀態,可是兩白旗依舊在他手上把得死死的,而他的兒子多爾博和多尼一起,掌管鑲藍旗,可以說是除了皇帝以外,最大的一支私人力量。
於是,多爾袞就面臨了強大的火力攻擊。作為上四旗,兩白旗在圈地運動中已經撈到了不少的好處,所以,停止圈地對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八旗之間的關係錯綜復雜,正白旗的人可能就有那些親戚在正藍旗,說不定兒媳婦又是鑲紅旗過來的,因此,來為親戚們向多爾袞求情的人並不少。
多爾袞煩不勝煩,他住處多得很,搬去了京郊的莊子上,意思就是不摻和。福臨聽說了之後,覺得好笑,特意下旨讓多爾袞回京,說有要事相商。
又被皇帝坑了。多爾袞表示,自己的一把老骨頭遲早會被皇帝以及皇帝的孩子們給拆了。景額已經可以正式讀書了,福臨有心讓多爾袞教育他,允了他可以隨意出宮進出攝政王府,為了不引人注目,連帶著珊瑚一起,可以時常去玩。兩個孩子當然不明白皇帝的苦心,只是為能時常出宮去玩而開心,恨不得賴在攝政王府上。
景額六歲,珊瑚五歲,正是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時候,時時都有些奇思妙想,有時候連多爾袞都撐不住。
「瑪法,我想養一隻大狗,這麼這麼大!」珊瑚膩在多爾袞身上,一口一個「瑪法」叫得甜甜的,「阿瑪說,您莊子上有大狗的,您這次去莊子,可有給珊瑚帶呀?」
多爾袞回京後剛進宮,兩個小祖宗就鑽過來了,又是抱怨不帶他們去玩,又是表示他們的想念,鬧得多爾袞心都化了。
景額背著小手,很大人樣的教育道:「妹妹,大狗啊獅子啊什麼的,都是男孩子喜歡的,你應該喜歡小白兔。」最好把你的小獅子送給我——過年的時候朝鮮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頭小白獅子,福臨賜給了珊瑚,他看得眼熱得不行。
「那是我的,哥哥若想要,問阿瑪再要唄。」珊瑚也奇怪,盡是喜歡一些危險的動物,幾乎想抱著小獅子睡覺,「盡想著問我要,羞羞。「
景額長歎一聲,抬頭望天,老氣橫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難養也。」他的妹妹又是女子,又是小人,景額頓時覺得,自己好命苦。還好宮裡目前為止只有這一個女孩子,去年婉妃生了個小阿哥,不然做為哥哥的他,會好可憐的。
「行了,都下去吧,朕有事和你們瑪法說。你們額娘今兒個做了小點心。」心滿意足的圍觀了自己兒女調戲攝政王全程後,福臨將他們打包送去皇后那裡。
多爾袞看著兩個小家伙圓滾滾的身子費力的抱著御書房的門檻翻過去,對福臨道:「皇上小時候,我可是把家裡的門檻都卸掉的。」——他可以說這兩個家伙不愧是親生的嗎?他的這個皇帝侄兒小時候也是不愛人抱,一定要自己走路,在盛京他的府上,為了方便侄兒走路,都是沒有門檻的。
這話說的,好像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折磨孩子的後爹一樣。福臨摸了摸鼻子,道:「小時候的事情,朕不記得了。」
多爾袞笑了,撫了撫鬍子:「我倒還記得。皇上每次出去玩,累了也不肯人抱,定要騎在我的脖子上,還在我脖子上拉過一泡尿。」
誣陷,絕對的誣陷!他三歲開始就很有自制力,很少尿床了有沒有?偏偏剛剛才說過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福臨只好狠狠的瞪了多爾袞一眼,咬牙道:「朕才沒有!」
「行,皇上說沒有就沒有。」多爾袞倒是好說話,「唉,那件衣服好像還在呢,哪天回去找一找。」
二人說笑了一陣後,福臨正色道:「叔父,朕暫停圈地,底下意見很大吧?」
多爾袞懶懶的往後一靠:「那又如何?現在的八旗,可和入關之時的大不一樣了。」
的確是大不一樣。戰鬥力下降,生活奢靡,如果不改變的話,八旗遲早會被養廢掉。福臨道:「朕會開恩科。」
「然後?」多爾袞早就習慣了一針見血,「此次科舉,定然要偏向江南士子一些吧?八旗的那些人,讓他們讀書還不如要了他們的命。這個好處不夠,對他們來說,還不如選秀。」
「朕後宮不打算再進人了。」福臨聽到選秀就皺眉頭,「朕已經有了三子一女,說得過去了。」
多爾袞倒不在這方面勸他,繼續道:「依我的看法,圈地無非就是讓他們多得些好處。皇上可有其他的法子讓他們發財?」
福臨最近一直就是在思索這個問題,道:「朕去年見了荷蘭的東印度公司使者,倒是大有感觸。不過一介商旅而已,做大了,居然能左右國家的決定。朕聽說,他們這個公說是富可敵國都是小看了他們。他們自己有士兵,自己有土地,自己還能制錢。朕想著,從八旗旗下都找些聰明機變的,讓他們走商隊去。」
多爾袞想了一陣,問道:「我也聽說過這個勞什子公司,他們領頭的也就這麼十人左右,個個財富驚人。八旗若能互相牽制倒好,若是他們聯合起來,怕是皇上會難做了。」
福臨點點頭:「朕也是憂心此事。」說穿了,就是福臨想著用開商路的法子將八旗的人注意力給扯開,讓他們在其他地方發發財,可又怕他們學習東印度公司,然後用豐厚的財力將自己架空。
福臨也知道,東印度公司的產生需要天時地利,荷蘭的海上貿易是由海盜開始的,海盜們不願意臣服,又能給國家帶來武力和財富,國王管不住,自然會任由他們做大。而八旗不同。皇帝是他們共同利益的代言人,就算他們有錢了有兵了,也不會把皇帝怎麼著。更何況,八旗之間的關係太復雜了,復雜到他們根本沒有統一戰線的可能。
只是,他更明白:當人們都富有了之後,資本主義萌芽自然會產生,資本主義和八旗骨子裡的奴隸制度會產生激烈的沖突,到時候,不管是哪方贏了,做皇帝的都不會有好下場,最好的結果就是像後世英國的皇室一般,被當做一個標志,高高供起。
權力是讓人上癮的。福臨已經愛上了這種一言堂的感覺,他可以隨意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可以高高在上的決定著他人的喜怒哀樂,甚至可以決定一個國家的走向。在剛剛穿越之時,他曾經想過將中國送上君主立憲的道路,可是現在,他不願了。
多爾袞沒有意識到皇帝的走神,只是在御案上輕輕的敲著,這是他每次思考時的習慣:八旗,蒙古,安南,緬甸……
「征戰。」多爾袞忽然開口,「先等著,看結果。若是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便征戰吧。」
用對外矛盾轉移內部矛盾。福臨眼睛一閃:「叔父的意思?」
「緬甸。」多爾袞義正言辭,「當初緬甸與南明來往甚密,至今不肯承認大清。而且,緬甸盛產玉石。」
用對外擴張來讓八旗吃個飽,反正倒霉的是別國的百姓,和自己沒有關係。福臨還是對侵略二字有些天生的抵觸,低聲道:「讓朕再想想。」
四月,科舉按時進行。凡是科舉之時,所有的事情都會為它讓道,就連鬧騰的八旗們也不鬧了,專心看著這次出來的新貴。
此次的狀元叫做馬世俊,三十左右,正是入翰林院的好年紀,生得眉目清朗,風度翩翩。照理說這麼出彩的狀元郎絕對受人關注,可惜他的風頭都被探花郎給搶走了。探花廖俠,年僅二十,商戶出身,家父就是跟隨高塞一起被困馬六甲的商人之一。當年為了安慰這些商人,福臨曾經下旨,允許他們的後代科舉。
一個商戶的後代,一躍成為探花,本來就夠轟動的了,偏偏這位探花郎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只要往那裡一站,再有些小風吹過衣帶,就活脫脫的是個謫仙!
福臨覺得,自己沒有強制剃發易服的政策真是帥斃了。廖俠這種神仙級別的人物,若是頂著半個禿腦瓢,想想就是暴殄天物。
這個探花郎的橫空出世,高調的把京城的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游街的時候收獲了大批少女芳心不說,就連後宮都開始談論這個漂亮得不像凡人的探花郎了。
「行了,都看到了?滿足了?」布木布泰是太後,自然能大大方方的宣廖俠慈寧宮覲見,皇后便帶著後宮成員們躲在後面,看了個夠。
仁娜帶頭,一幫格格們都臉紅紅的走了出來,向太後請安。仁娜最為大方,道:「都說這個探花容貌如何如何的好,在我看來,還不如表哥呢。」——她說的是實話,在她眼裡,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比得過她的皇帝。
其餘的格格們也滿嘴附和,不管是不是真心的。福臨知道這件事後,嘴角抽了抽。這種老娘打掩護,大老婆帶頭,領著一群小老婆圍觀美男的行為,居然在自己的後宮裡都能出現,該是因為他的後宮太過平和了嗎?
不管怎麼說,這次廖俠是立了大功。年輕有出息又未婚配,雖然出身不好,不過也夠讓滿洲大戶們奉獻出庶女來拉攏的了。更何況他還長了這樣的一張臉,夠讓閨中女子魂牽夢縈的了。
圈地的事情終於被放在了一邊,福臨再一次認為,自己當年允許滿漢通婚,這種做法也是非常之正確的。
悠于 2017-1-19 22:37
第八十八章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說你不想出戰便不用出戰的。四月,安南國王黎維祺再次遣使臣入京,這次,他們送了許多禮物,都是真金白銀,並提出會對大清稱臣,並年年進貢,要求便是希望得到大清的支援。
安南之前一直是黎氏的天下,只是現在被分成了南北兩大塊,北方為鄭松集團,南方則是阮潢集團。雖然黎氏依舊坐在王位上,可早就被架空了。現在的國王完全就是鄭鬆手上的傀儡。而鄭松和阮潢都想著得到大清的支援,畢竟附近的國家裡,大清最為強大,有一個強大的後援支持,對他們百利而無一害。
福臨對他們之間的糾葛門兒清。過年時送的五斗金砂還在眼前晃呢,現在又變成這許多真金白銀,真是「有事鍾無艷,無事賈迎春」,他彷彿看到了幫助安南統一之後,每年人家都會送上幾斗金砂,然後可憐兮兮的要求更多的賞賜。
高塞充分理解了皇帝的意思,跟安南使臣打了些口舌官司,好似是什麼都承諾了,事實上什麼都沒有。安南使臣被客客氣氣的送回了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差事辦砸了,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安南的貢品都上交給了國庫,皇帝拿出了一些分給有功之臣。其中有一匣子晶瑩燦爛的紅寶石,福臨拿來送給了皇后。皇后是最愛這種鮮艷的顏色的,當即愛不釋手,命人做了一條項鏈,日日佩戴著。
仁娜本身就長得明媚,和這串項鏈極為相配,福臨將她摟到懷裡,順手捻起一顆寶石端詳著:這樣的一顆,就價值一斗黃金了吧?更何況這麼多的一匣子?安南時時哭窮,原來這麼有錢麼?前倨後恭,此心可誅。
「啊,兒子沒有看見!」
「女兒也沒有看見!」
門外忽然傳來童音雙重奏,以及遠遠的「主子,您慢著點」的聲音,仁娜立刻坐正了,理了理發鬢,略微紅了紅臉,嗔道:「外面伺候的人呢?」
花束子忙忙的進來跪下,道:「奴婢該死。」看樣子皇帝會在這裡用飯,她只是去吩咐了一下小廚房而已。華孟安跪在她旁邊也連連請罪,他是去解手的。
仁娜讓兩人起身,她和皇帝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喜歡別人在一旁服侍著,她也習慣了,只是做為父母,被兒女看到在親熱,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福臨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招招手,讓兩個孩子過來,開始考問他們的功課。景額和珊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些怕他們的阿瑪,頓時比鵪鶉還老實,乖乖的過來答題。這些日子,他們每隔一天等書房下課了之後,便會去攝政王府,多爾袞會用講故事的法子將歷史上的一些事情講給他們聽,然後要他們下一次來說說自己的感想。
「你們的瑪法昨兒個說了什麼?」兩個孩子功課都是不錯的,福臨表示滿意,就又問起了其他的。
景額規規矩矩的回道:「是二桃殺三士的故事。」
珊瑚比他大方些,道:「阿瑪,一開始,我覺得這三個人好蠢,居然因為兩隻桃子便丟了性命。後來想想,才知道這是一個計謀,他們都被義氣所累,卻正好被人鑽了空子。」
景額反駁道:「妹妹這話就不對了。這三個人不得不除,晏子足智多謀,大大方方的賞賜,讓他們自尋死路。」
福臨問道:「那你們覺得那三個勇士可否一用?」
景額沉思片刻後,道:「可。此三人勇冠三軍,可搏殺猛虎,可殺退敵軍,可救護君王。且此三人以命來護衛名譽與俠義,是為君子也。」
珊瑚撇撇嘴:「那他們功高震主,這點怎麼辦呢?」
景額答道:「他們又不是太過難殺。」
兩個孩子在多爾袞處時常互相辯論,養成了習慣,在福臨面前也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來。福臨倒是很欣慰。雖然想法還幼稚了些,不過對幾歲的孩子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
景額得到了一方古硯和幾支好筆,珊瑚卻吵著想要一支火槍,福臨臉一板,表示等她十歲了,就送火槍給她,還派人教她怎麼玩。
經過這些年堅持不懈的砸銀子,火器早就不像一開始那樣神秘了。東印度公司果然是有權的,火器雖然禁止出口,可愛爾德還是能弄到一些,只是價錢開得不低。高塞和常舒沒有少跟他們打口角官司,最後也是用白花花的銀兩換了當今的海上霸主荷蘭和葡萄牙的頂級火器。
然後,皇帝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覺得可惜的事——他派人把火炮拉到工部的火器研究基地,拆了。
洋人的炮和他們的鑄造方法並不完全一樣,那些浸淫在其中一輩子的工匠們自然看得出分別,一個個幹勁十足,努力想做出更完美的火器來。終於,大清也做出了第一把自主研發的能連發的火槍,可以一連打出十顆子彈,簡直就是沖鋒槍的鼻祖。福臨拿著這個科技成果,表示欣慰異常。
同時,陳永華在武清也沒有埋沒,他實施了義務教育。福臨對他的行為表示佩服,所以說,還真的不能小看古人,凡是現代人有的智慧,他們一點也不缺,現代人只是比古人多了些眼界罷了。陳永華的義務教育措施非常的完善,甚至還針對滿清特有的奴隸制而做了改變:凡是奴僕的適齡孩子,只要主家願意,也可以讀書,不過他們讀書的地方與清白人家孩子的地方不同罷了。當然,願意讓奴僕讀書的主子們,陳永華也不會虧待,會給他們揚名。
當然,義務教育是需要錢的。陳永華在武清建立了一座極大的石碑,凡是支持教育事業的地方鄉紳,都能將名字刻在上面,流芳百世。並且,他還把皇帝拉了下水,他還是有不少皇帝的賞賜的,都一一擺了出來,凡是來客都可見到,以表示自己頗有聖寵。
一個有聖寵有手腕有前途的人,自然不會有誰去得罪,義務教育在武清轟轟烈烈的推廣了開來,有不少窮人家的孩子終於讀上了書。陳永華親自編寫教材,安排教程,將學堂分為高中低三個年級,每個年級功課不同,教材不同。但他們又有一個共同處:都有一門功課為思想教育,美其名曰「民智」,專門講述愛國愛皇帝。凡是到了年紀可以升一個年級的孩子都要考試,這門功課是必考。如果考試沒有通過,那麼這個孩子便沒有資格繼續讀書。
靠之,陳近南總舵主真的不是穿越的嗎?他的條陳羅列清楚,理由充分,連義務教育持續性的資金來源都想得很周到,甚至還對讀書人多了以後從事農桑之人減少了的這個現實問題也有考慮。
他果然招攬來一個人才。福臨決定,三年之期一到,便要讓陳永華回來,擔任全國的教育部長。為了表示自己對人才的重視,福臨下旨,讓梁化鳳奔赴台灣,輔佐施琅,同時抑制施琅的為所欲為,並允許海峽兩岸正常來往。
在福臨為陳永華感歎的同時,他的第四個兒子也周歲了。皇四子永干的生母是婉妃,做為皇宮裡唯一的一個妃位上的人,永干的周歲宴也辦得分外熱鬧。福臨帶著多爾袞去圍觀了永干的抓周,永干沒有景額當年的白嫩肥潤,不過裹成了一個小紅炮仗的樣子,搖搖擺擺的四處走著,依舊可愛得不行。多爾袞道:「皇上小時候也是這樣,見人就笑。」又將永干抱起來,哄道:「四阿哥想要什麼就去拿,知道嗎?」
後宮眾人都知道多爾袞對皇帝的重要性,婉妃喜出望外,對永幹道:「乖乖的,聽你瑪法的話。」
永干眨巴眨巴眼,沖多爾袞甜甜的喊了一聲:「瑪法!」
景額和珊瑚表示吃醋了,忙忙的奔上去,一人抱著多爾袞的一條大腿,各種撒嬌,生怕瑪法被人搶了去。場面一片混亂,大一些的福全背起手,裝作看不見弟妹的這種丟人的幼稚舉動,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永干很是保險的抓了一支毛筆,這是婉妃教育了好幾個晚上的結果:皇帝已經有兩個兒子了,第四個孩子還是安穩些比較好。更何況,婉妃是漢人,永干最好的結果就是做個王爺了,所以,婉妃早就立志,以碩塞為榜樣,爭取把兒子培養成那樣。
碩塞的鐵帽子王是一定的了。江蘇出了貪腐案,福臨大怒之際,派碩塞前往處理。江蘇巡撫朱國治待罪,做為碩塞的副手,處理貪腐之事。江浙一帶一向富庶,這些年也沒有什麼大的災荒,有錢是必然的。更何況江蘇還靠海,朝廷並沒有封海禁,許多膽子大的年輕人湊錢買船,出海做生意,只要能活著回來,便會帶回驚人的財富。
自古財帛動人心。福臨對貪腐的打擊已經是相當重的了,可是在金錢的面前,似乎連生命的威脅他們都不在意了。更何況,這些外放的官員個個都是土皇帝,誰都想多撈一點。而每一個官員都會給上級繳納孝敬,彼此之間還有送女人送庶女的,形成一張層層相護的關係網,平民想要伸冤,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種利益集團太過恐怖了,幾乎一個省的官員都包含在內。就算見多識廣的碩塞在面對這種大案的時候,也不由得變了顏色。
第八十九章
事情的起因並不大。吳江有一戶姓黃的小康人家,養蠶為生,勤勤懇懇,積攢了些財富,便搬都縣城裡,做起了吃食生意。
江浙一帶一向富庶,宵禁時間也晚,天氣暖和了,不少人都喜歡去逛逛夜市,買點小吃。黃家賣的炸豆腐幹什麼的味道好,生意很是不錯,他們全家人齊上陣,剛滿周歲的孩子沒有人照看,便一起帶了出來,放在攤子邊上。
結果,一天晚上就出了事。吳江知縣張榮福的小兒子張玉林平日裡最愛四處閒逛,夜市幾乎是每日必去的。遠遠的看著老黃家的豆腐攤子圍著不少人,饞蟲上來,便命人去買來吃。豆腐干炸得外酥裡嫩,香噴噴的,張玉林一吃就停不下來,足足吃了十幾塊,嘴巴一抹,走了。
老黃是鄉下人,不認識這個縣太爺的衙內,忙上前扯住他要錢。張玉林手一揮,把老黃推了個踉蹌,正好撞到炸豆腐乾的油鍋上,一鍋滾燙的油就這麼潑了下來,全部潑在了老黃一歲孫子的身上。
孩子當場被燙死,面目全非。老黃的兒媳婦竇氏一聲慘叫,撲上去就跟張玉林撕扯。張玉林也被這慘劇嚇到了,躲閃不及,臉上被抓出幾道血痕來。張玉林長得還是頗為不錯的,可以稱得上玉樹臨風,也很注意自己的儀表,臉被抓破了,他自然不樂意,將竇氏推開,可是愛子慘死,竇氏早就失去了理智,又揮舞著雙手撲了過來,張玉林不耐煩了,一聲令下,手下們都沖了上來,一頓亂打。黃大郎護著媳婦兒,又心痛兒子慘死,沖了上去和那些家丁廝打,就連老黃都輪著一條板凳顫巍巍的加入了戰團。
老黃與黃大郎都活生生的被打死了,活著的只有重傷的竇氏。張玉林揚長而去,周邊的商戶們見她可憐,湊了些錢,將她送去了醫館。竇氏是一個大字不識的普通農婦,好在身子強壯,傷好以後,一個人處理了公公、丈夫和兒子的喪事,望著空蕩蕩的家,一咬牙,決定告狀。
這些天她也打聽過了,張玉林是知縣的兒子,找知縣肯定沒有用,她托人寫了一張狀紙,貼身藏了,變賣家產去了蘇州。她屬於越級上告,蘇州知府葛平壓根兒不去理會她,反而派人將她一陣臭罵,亂棍打出去。
竇氏上告無門,便去了一家酒樓洗碗,四處打聽,知道了蘇州的學子們都會定期在虎丘集會,吟詩作對。竇氏准備良久,提前一天,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去了虎丘,在野外過了一夜,然後在眾學子聚會之際,口稱冤枉,沖了過去。
學子們都是一腔熱血的,竇氏一行哭一行說,眾人都被這個慘案驚呆了,紛紛拍胸脯,說要為她打抱不平。學子們出馬,自然效果比以前不同,葛平客客氣氣的接待了他們,表示定會給竇氏一個公道,將學子們忽悠了回去。而當晚,竇氏就在租住的小屋裡被殺,東西被翻得到處都是,葛平出面搜查了一番,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強盜殺人。
這下學子們爆發了。他們舉行了轟轟烈烈的游行,又不斷的下筆寫檄文,為了把事情壓下去,葛平派人將張玉林捉了過來,說是殺人償命,將其關入死牢。幾日後,就說張玉林在獄中得病,不治身亡。學子們將信將疑,本來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不料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有人發現張玉林依舊在吳江作威作福,牢中死的哪個不知道是神馬。
被騙了一次就算了,還被騙了第二次。學子們徹底出離憤怒。他們找到了張榮福與葛平之間的聯繫——張榮福的妻子是葛平的侄女。接著,他們又找到了這兩人狼狽為奸的證據,轟轟烈烈的要去上告江蘇巡撫。
葛平和張榮福慌神了,送了重金給朱國治,又上下打點。朱國治簡直想拍死這兩個不中用的。蘇州和吳江都是肥缺,葛平自然是他的親信,每年送上來的孝敬也不少,卻鬧出這種事來。在他看來,出了人命,就乾脆下手利落些,竇氏根本就不應該出吳江。就算張榮福太笨,怎麼連葛平也傻了呢?竇氏第一次告狀的時候,就該弄死她。等事情弄大了,這個女人反而動不得了,偏偏葛平反其道而行之,犯下了大錯。
朱國治當然不願意為了這兩個蠢貨妨礙了自己的前途——誰都知道,皇帝對學子們非常重視,更何況這幫學子有不少出身還不錯的,總不能殺掉——於是,就想著將這兩人送出去承受民怒,不料,狗急跳牆,葛平拿出了朱國治受賄的證據相威脅。
之後的事情就越鬧越大,終於鬧到了福臨耳朵裡。碩塞受命處理此案,卻也被驚了。本來這個案子就牽涉了四條人命,算得上是大案,偏偏越往下查,事實越是讓人觸目驚心。張榮福魚肉鄉裡,家產居然高達十萬兩之多,而他僅僅是一個知縣;葛平的財產更是嚇人,就不要提朱國治了,書房裡一個普普通通的擺件竟然是宋瓷!
碩塞將證據封存,這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命案或者是貪污案了,超出了他的權限,要上交給皇帝處理。
福臨很生氣。這個案子幾乎牽涉到大半個江蘇的官場,人人都是髒的。張榮福、葛平抄家,張玉林直接問斬,兩家人男子流放,女子沒入官奴,世代不許科舉。朱國治賜死,抄家,除了他的老母以外,女眷一概發賣,男丁流放寧古塔為奴。
有人對這個判決產生了疑惑,都認為量刑過重,黨崇雅上書,覺得罪魁禍首是張榮福,朱國治只是失察和貪污,罪不至死。
福臨特地在朝堂之上下詔書,表示若是再有這種類似的案件發生,犯案官員的頂頭上司絕對會被牽連。身為上司,下屬失職了,上司也有責任,別以為將事情都推開,就不關你的事!這次的江蘇大案,連戶部尚書都被受到了牽連,就不要說別人了,福臨甚至為自己管理不力,沒有能夠第一時間知道民間的冤情,自己罰自己茹素一月,並為黃家一家人做了法事。
皇帝這招太狠了!誰都不敢再說些什麼。畢竟人家皇帝自己都罰了自己,你們還好意思嘮嘮叨叨?更何況,朱國治一死,江蘇巡撫這個肥缺空了,雖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敢貪污,可江蘇畢竟是個容易出政績的地方,許多人盯著這個位置,眼睛都紅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滿漢臣子們都很自覺的偃旗息鼓,不敢有絲毫動作。福臨命桑吉擔任江蘇巡撫一職,讓眾人都掉了眼鏡。桑吉是皇帝的伴讀,有能力,只是是曾經被驅逐出家門的,現在一躍成為地方大員,有說他運氣好的,有罵他靠後台的,不一而足。
「朕要你摸清楚,江浙一帶所有官員的底細。」福臨看著面前的桑吉,「你年輕,要好自為之,若有什麼難處,朕給你的秘奏權不要浪費了。」
桑吉低頭應是。他為福臨辦事已經很久了,還掌管著一支暗地裡的隊伍,做了不少在別人看來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想到以前對自己棄若敝履的父親和家族日日求著自己重歸族裡的樣子,桑吉便心情大好,對皇帝也越發的忠心。
他對福臨非常了解,明白江蘇巡撫的位置只是個先鋒,皇帝想動的是鹽鐵和港口。他會做好皇帝手裡的劍,先去摸底,再論其他。
七月是皇后的千秋,不是整生日,可也不容忽視。朝廷上下為難了。皇帝剛剛狠狠打擊過江蘇官場,並嚴格制止貪腐,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太過珍貴的禮物,這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訴皇帝:我家在貪污哦,我家有銀子哦,快來查我吧!
可是,皇后又很受皇帝的寵愛,膝下一兒一女,地位穩固,和她交好有百利而無一害。更何況,皇帝親自賜了一長串的禮物給皇后,慶賀其生辰,若是不送點好的,實在說不過去。
於是,貴族們百官們都糾結了。每年皇帝、太後、皇后、攝政王生辰的時候,京城的禮品鋪子都會迎來一個買賣小高潮,可今年卻詭異的平靜下來,反正還有時間,大家都等著看別人的動作再說。
這個時候,吳三桂的禮物就很醒目了,可以說太醒目了,他送了五頭大象。
京城裡誰見過大象啊,大象入京那天,大街小巷被擠得水洩不通。這五頭大像是經過訓練,會跟著音樂跳舞的,身上披著五彩錦緞,裝飾著各色寶石,領頭的甚至是一頭罕見的白象,讓圍觀的所有人紛紛稱奇。
「這麼大啊!」
「小老兒今年七十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
「這麼大,是怎麼運過來的?」
「平西王的地界居然有這種猛獸。」
百姓們竊竊私語,文武百官也被面前的龐然大物給驚呆了。福臨上輩子一頭鑽在復仇與工作中,也沒有心思去逛動物園,這也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大象。吳三桂無旨不能入京,來的人是他的侄兒吳應期。
孩子們對這種稀罕的東西喜歡得不得了,珊瑚膽子大,還讓人抱著湊近去摸了摸象鼻子,得意洋洋的向兄弟們炫耀:「粗粗的,暖暖的。」
福臨卻對吳三桂的書信起了興趣。南明並沒有牽涉到朝廷更多的精力,三藩也沒有如同歷史上一般起到太過重大的作用,因此朝廷對他們的重視程度也有限。朝廷不給發放足夠的軍費,吳三桂便想法子到了外面,緬甸就是他的一個錢袋子。可緬甸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們的大象隊讓吳三桂吃了不少苦,這次送上大象,一是為了討好皇后,更重要的,就是他要提醒福臨:不遠處有個不聽話的國家,只念著前明的,別客氣,打吧!
第九十章
緬甸和吳三桂是有仇的。做為明朝的屬國,他們認為自己是明朝大統,很不把清朝放在眼裡。同時,南明政府被打得到處奔逃的時候,是有人跟緬甸暗地裡做了交易的,希望能夠得到緬甸的支持。緬甸時為東吁王朝,還算是強盛,緬王平達格力對大清的雲南一帶也很是眼饞。當時正是明清之戰,沒有哪個朝廷能管到這個地方,緬甸剛剛准備蠶食一些土地,吳三桂來了。
吳三桂不好惹,他很快就平定了雲南,並尊敬少數民族的傳統,在各地建立土司,並成立一種軍事系統。各個村子互相聯繫,但凡有一處受到侵略,另外的村子便會出兵相助,已經好幾次把探路的小股緬甸軍隊給包了餛飩。
平達格力老實了。反正清朝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無奈吳三桂卻不是這麼想的。他是大清的平西王,也是許多前明文人口中的貳臣,被罵得相當難聽。緬甸的人被打敗的時候也這麼罵他,吳三桂怒了:憑什麼啊!我辛辛苦苦的來到雲貴一帶,好不容易把這裡弄得安定下來,我很累的!前明的那些酸儒就算了,你們都不是我們國家的人,憑什麼還要罵我?再罵,再罵我就揍你!
於是,吳三桂在大理和騰越的邊境都屯了兵,平時種種地養養花,還和緬甸有貿易往來,哪裡是產玉石翡翠的,雖然翡翠不值錢,有總比沒有好。然後,等農閒的時候,再去打打仗搶搶東西,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他們還很有分寸,每次都不多搶,讓緬甸的人不至於窮得無法生存。時間長了,邊境的緬甸居民也知道了這個規律,自發的組織了上貢,每年都送兩次東西給吳三桂,換一年的安寧。
緬甸和大清不同,版圖沒有那麼大,邊境的事情都城阿瓦很快就得知了。平達格力異常生氣,於是也在邊境增加了人手。
兩方對峙,之前的貿易關係也中斷。商路中斷,對兩方都不是一件好事。平達格力准備和吳三桂拼死到底,可他的弟弟莽白不同意。莽白的意思,是和大清服個軟,做個從屬國,靠著大樹也挺好的,便暗地裡派人去大清,准備偷偷的覲見皇帝,表示自己臣服,希望皇帝能夠支持他為緬甸王。
吳三桂提前得知了這個消息。他當然不願意這個錢袋子消失,正好是皇后的千秋,便派人送上了大象,想要得到朝廷的支持,把緬甸打下來。
福臨並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只是單純的從國力方面來考慮。這麼大的一個國家,災害是一直會有的,他都習以為常了。明朝末年,中原地區經歷了小冰河時期,接著又是戰亂,現在依舊是恢復期,他時不時的就要免除這裡那裡的賦稅,想要恢復民生。的確,從海運上來了不少錢,可這些錢大部分都被他投入教育和火器的研髮上,還真的沒有餘錢去打仗。
三藩耗資也是相當巨大的,當然,和歷史上的比起來,好了許多。不過,三藩是一定要撤的,福臨准備等處理完江南的鹽鐵事務之後,撤了三藩。至於現在,吳三桂想和緬甸打仗就打去,可別扯上他。一來,他沒錢,二來,他不想讓朝廷的部隊和吳三桂軍有過多的牽扯,第三,他更不想讓自己的火器在吳三桂面前露了真面目。
給吳三桂的回復剛剛發下去,達賴喇嘛的使臣上京了。
福臨不信教,不管哪個教都不信。雖然經歷了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依舊不肯將人生寄托在宗教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太極是信奉黃教的,草原上大部分部落也都信奉黃教,他們給予喇嘛們無上的榮譽,寺廟牛羊土地奴隸女人,樣樣不缺。可現在,福臨是皇帝。
喇嘛們活佛們深刻體會到了一個不信教的皇帝給自己帶來的打擊。蒙古部落有雅圖和阿圖兩位公主,皇帝的親姐姐,布木布泰的親女兒。皇帝為了另一個姐姐阿婭怒殺額駙,廢了額駙一家的事情大家都記得,深刻理解了皇帝是個姐控這個事實,再加上這兩個姑娘也都是厲害的,不單單把控住了額駙,還把控住了部落的牛羊和內部幾乎所有的事務,誰都不敢小看她們。皇帝對喇嘛不夠尊重,兩個公主也一樣,偏偏沒有任何所謂的報應之類,反而越活越好,雅圖長公主生了三兒兩女,阿圖長公主生了兩兒兩女,朝廷還總是給些賞賜,每逢逢年過節賞賜更是如山一般。
草原上大家都看著呢。在他們看來,兩個公主的命極好,定是上天保佑。這兩個上天保佑的人對喇嘛們沒有視若神明,那他們學著點應該也不會有事的吧?
蒙古各部落年年給活佛們送上大量的財產,早就成了他們一個沉重的負擔。有的喇嘛甚至還自詡給女人們免去災禍帶來吉祥,只要部落裡有女孩子嫁了人,他們便會想方設法的破了新娘的身子。巴林部也遇到過這樣的喇嘛,阿圖得知後,毫不留情的將其押解進京,皇帝立刻說他是妖僧,斬首示眾。
這種事情多了,大家對喇嘛們的尊重性也有所下降,本來富得流油且每年都有進項的喇嘛們開始窮了下來。
達賴的使臣就是為了想開辟商路而來。從蒙古可以通商路去沙俄,通過沙俄後,還可以繞路去歐洲大陸。大清和沙俄一直有商貿往來,這條路雖然遙遠且賺錢沒有海運來得快,可勝在安全和穩定。福臨自然不可能放過,派皇商走了這條路,並讓兩個公主都參股。
商路帶來的豐厚效益,讓科爾沁草原迅速的富有起來,大家都看了眼紅,達賴也是其中之一。福臨對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麼反對的,不過提出了不管他們收入多少有沒有虧本,朝廷要抽一成的稅。達賴無奈,只有答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福臨不知道,他的這種對宗教不以為然的態度,日後給他造成了一定的麻煩。大批的喇嘛從蒙古往青海和西藏遷移,最終形成了一股獨有的力量。
現在,他的麻煩很喜慶,前一陣京城好女婿人選廖俠覲見,厚著臉皮表示,自己看中了一個姑娘,想要皇帝賜婚。
「臣已經二十了,之前一心讀書,總要先立業後成家。現在臣得到皇上的恩賜,終於可以對得起祖宗先輩了,當然會想起成家之事。」在謫仙的風范背後,廖俠是一個很不要臉的奇葩,直接跪在福臨面前,用自己的私事來打擾他。
福臨很想踹他一腳。他在議事啊有沒有?這貨急匆匆的過來,他還以為出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了呢,害他緊張了一下,鬧半天就是為了賜婚?范承謨,范文程的兒子,內定的未來大學士,站在一旁,嘴角也直抽。
廖俠嬉皮笑臉:「皇上就當疼愛微臣吧!若是微臣錯過了這個姑娘,那是要孤獨終生的,皇上定然不願意看到吧?」
不,朕現在想下旨讓你直接出家當和尚!福臨心裡吐槽,不過還是對廖俠看中的姑娘表示好奇,冷著臉問:「是誰家的女兒,被你看見,遭此大罪?」
廖俠笑著:「是微臣剛來京城時,租住房屋人家的女兒,姓秦,是個好人家的閨女。」
好吧,就連覺羅氏都想出個庶女和你聯姻了,你居然看中了一個小房東的女兒?福臨有些無奈,遇到這種臉皮厚的,還想要重用的人,他也沒有辦法。他直接將人踢去了慈寧宮,布木布泰現在生活很滿足,也挺喜歡給人做媒的,就交給她吧。
太後好奇之下自然會召秦姑娘入宮覲見。據說秦姑娘長相只是清秀,不過舉止穩重大方,穿得雖不好,也乾乾淨淨的,挺好。再加上廖俠提到秦姑娘後就是一臉的傻笑,布木布泰下旨,讓探花郎與一個小房東的女兒成了親。
旨意一下,傷透了京中多少閨秀的芳心。廖俠卻覺得挺好:以他這些日子的觀察,皇帝喜歡直臣。他的缺點就是沒有根基,偏偏他的優勢也在這裡,皇帝重用的桑吉也是個沒有根基的。滿洲貴族的聯姻以他的地位根本就無法拒絕,而如果答應了,他便會綁上滿洲貴族的戰船,優勢就會消失不見。不如選擇同樣沒有根基的秦姑娘,雖然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幫助,但也不會拉他的後腿,他可以繼續他的直臣之路。更何況,他也挺喜歡秦姑娘的,太後親自賜婚,說出去也體面。
他想得沒錯。之前他一直在翰林院做個小翰林,地位不高不低,有些尷尬,就是和他的婚事有關。他的婚事存在太多變數,一日不定,福臨一日不敢用他。如今他自己想通了,在太後旨意下去之後沒幾日,福臨下旨,讓他進了南書房,做個筆帖式。
雖然這只是平級調動,可南書房是什麼地方啊,整個國家的政權中心。廖俠大喜,他知道自己的這一步走得沒有錯,以及,他也隱隱的發現,要用什麼方法來討得皇帝的歡心。
悠于 2017-1-19 22:37
第九十一章
「妹妹,妹妹,快喊我啊。」珊瑚拿著一個小小的撥浪鼓,叮叮當當的轉著,而悠車裡的小嬰兒卻絲毫不理會她,自顧自的吐了個泡泡。
順治的第二個女兒終於降生,生母為西林覺羅氏蘭格格。宮裡但凡長眼睛的人都知道珊瑚公主的受寵,皇帝幾乎把她寵到天上去。珊瑚今年虛歲才五歲,想去念書,皇帝二話沒說的讓她進了上書房,想出去玩,皇帝立刻讓她隔三差五的去攝政王府,還特地讓二阿哥陪著,想學騎射,皇帝毫不猶豫的親自帶她騎小馬在校場上溜達,十足的一個二十四孝老爸。
因此,蘭格格一點都不為自己生了個女兒而傷心,女兒好啊,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皇帝明顯更疼女兒一點。
事實證明,珊瑚對自己終於多了個妹妹很開心,時不時的就要來看,但卻從來不帶著皇帝。有時候皇帝也來看小女兒,遇到珊瑚,還要被她三言兩語的拉走去坤寧宮。蘭格格氣得牙疼,卻又不得不順著,誰讓這個公主受寵呢?她的女兒都滿百日了,連名字都還沒有呢。
珊瑚又跟小妹妹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趣,決定去校場找哥哥們。福全和景額帶著幾個伴讀在練習射箭,小胳膊小腿都像模像樣的拉著弓箭,見妹妹過來,都沖著她笑,等一輪練習結束了,便跑了過來。
福全自持大哥,裝作大人樣,一本正經的問道:「妹妹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不去讀書嗎?」
「我還小,阿瑪說了,不用讀得這麼用功。」珊瑚皺皺小鼻子,「大哥才是,到現在只能射中這麼近的靶子,要多努力哦。」
被小自己三歲的妹妹教育,福全很有些抹不開面子,一把將身邊的伴讀納蘭性德扯了過來,道:「他連靶子都射不中!」
珊瑚搖頭晃腦的歎一口氣,踮起腳尖,很憐憫的拍一拍納蘭性德的肩膀,一言不發。納蘭性德臉紅透了,他是讀書人,成績是上書房最好的,偏偏武力值還暫時比不上福全。不過,他還比福全小上半歲呢,比不上是正常的!公主你這麼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是做什麼啊!他又不能跟公主鬧別扭,人生真是灰暗。
景額笑嘻嘻的過來推了推珊瑚:「妹妹,今兒個瑪法要進宮,上次他說要帶一把上好的匕首給我的,我們去看好不好?」——大哥的這個伴讀多好啊,經常幫他做功課,上課先生提問還在一旁打小抄,可不能被妹妹嚇走。
幾個孩子對納蘭性德的印象很好,福臨對納蘭性德他爹明珠的印象也不錯。明珠在上一次的科舉中終於出了頭,中了第四十七名進士。名次是低了些,可對於滿洲人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而且,明珠的兒子是個公認的天才,又是大阿哥伴讀,日後定是有出息。
那拉家對這個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明珠也開始正眼相待了,並覺得阿濟格有眼光,提前下手,敲定了這個女婿。
明珠在禮部任職,官位不高,從五品的員外郎,是沒有資格單獨進宮見皇帝的。不過他會做人,在禮部呆了沒有多久,便和上下人等都混熟了。他比較窮,可他老婆的嫁妝卻相當豐富,又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因此,他時常可以拿出些錢來,買點烤鴨燒肉什麼的送給官位比較低的同僚們。禮部是清水衙門,外快很少,不少低等的官員們就靠這麼點俸祿過日子,幾乎都吃不起肉。吃人嘴軟,明珠在低等的官員中混了個如魚得水。然後,禮部如果有個加班加點,他老婆會派人送點心過來,明珠便會拿去孝敬上級。上級們並不把這些點心放在眼裡,卻對明珠的尊重表示滿意。於是,這麼一個機靈大方,長得又好看嘴巴還甜的男人,很難讓人不喜歡,這次,這個見皇帝露臉的事情,光榮的落到了他的頭上。
「玉牒?」福臨翻了翻手上的折子,一點頭,「准了。」
「庶。」明珠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就完成任務。玉牒是前明遺留下來的,清朝一開始並沒有沿用。只是現在皇帝的子女增多,宗室也子孫繁衍,總是要有什麼東西來記錄身份的,否則會出類似柔福帝姬的故事。明珠還准備在皇帝問起的時候闡述一下詳情呢,都打好了長篇大論的腹稿,偏偏皇帝一個字都沒有問,讓他有些小小的失落。
不過,明珠還是很好的克制了表現的欲望,低頭告退,福臨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在他快退到門邊的時候喊了聲:「且慢。」
果然,現在的明珠還是很嫩,眼裡立刻就帶了一絲雀躍,老老實實的低頭等著吩咐。福臨卻沒有開口,曼斯條理的做著自己的事情,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才抬起頭,見明珠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年輕有一定的城府,且有上進心;出身那拉氏,滿洲大姓,背景卻不強大,只是有個好聽的姓氏;阿濟格的女婿,可以得到宗室裡一定的肯定;兒子教育得很好,老子應該也不差。福臨覺得,簡直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這個人不去用一用,那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的大公子讀書不錯,上書房的先生向朕誇獎了好幾次。」福臨緩緩的開口,明珠心裡一喜,這個兒子一直是他的驕傲,很是恭敬的回答:「奴才兒子也就是一點小聰明,皇上不嫌棄,讓他能夠伺候大阿哥,是奴才和奴才兒子的福分。」
福臨又問:「在禮部做得怎麼樣?」
明珠答道:「托皇上的洪福,奴才一切都好。」
「嗯,年輕人,好好幹吧。」福臨有些老氣橫秋的囑咐,讓明珠退下。明珠一直走到禮部自己的桌前都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在皇帝面前掛了個號,絕對是件值得慶幸的大好事,要感謝讓他去面聖的禮部尚書和禮部侍郎。於是,他又派人去京裡的老字號買了不少燒雞燒鴨,禮部上下人人有份。
是個會做人的。福臨也聽說了這個消息,提筆在備忘錄上記下一行字:年後調明珠入戶部。
順治十八年的冬天特別冷,就連京城都凍壞了不少人。有些老人是從明朝末年的寒冷中熬過來的,又想起了那些冰冷徹骨的日子,都有些慌亂。慢慢的,謠言四起,說是當年的寒冷又要回來了,會一連幾年顆粒無收。百姓們忙忙的開始囤積糧食,糧價飛漲,臨近過年的時候,米價居然高達二兩一石,比正常的八錢漲了翻倍還多。
皇家救助會也很忙。這些年救助會一直運轉正常,博果兒很是盡職盡責。他從小在福臨的耳濡目染下,對貪腐也恨之欲絕。救助會的成員多是宗室貴族,不差錢,就算差錢了,在博果兒的震懾下也不敢動救助金的主意。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一個辦事員,是覺羅家的分支,家裡的兒子賭博借了高利貸,他不得已挪用了不到一百兩的救助金,結果被查了出來,差事丟了不說,還被博果兒當眾脫褲子責打了八十板子,裡子面子全沒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伸手到救助金上。
京城寒冷,救助會設立了粥棚,這也只是能解一時之饑。朝廷出手,抑制糧價,用火藥炸冰,從江南將糧食運到北方。同時,朝廷還懲處了一些哄抬糧價的商人,欽天監也保證這只是偶爾的寒冷,不可能再有極端的天氣,再加上,冷了一個月後便開始逐漸回暖,百姓才慢慢安定下來。
可福臨安定不了:多爾袞病了。
自從退休後,一直有太醫常駐攝政王府給多爾袞調養身體,偏偏多爾袞最是個諱疾忌醫的,總是不願意遵從醫囑。福臨和布木布泰只好在宮裡准備好藥膳,每次多爾袞進宮都給他灌到肚子裡面去。
時間長了,多爾袞也習慣了這種一進宮就被藥膳和湯水包圍的生活,再加上宮裡多了幾個饞嘴的孩子,布木布泰會准備兩種不同的湯水,孩子們喝一種,多爾袞喝一種,讓他經常哭笑不得。
原本,福臨以為多爾袞的病就和以往的幾次一樣,很輕易的就能好,也沒有太在意。不想,多爾袞一連四天都沒有入宮,也不讓孩子們去他那裡,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福臨退朝後,立刻就讓宋院首親自去到攝政王府,看一看多爾袞的情況。
結論很是不好。多爾袞年輕的時候東征西戰,受了不少的傷,再加上戰時飲食不規律,急行軍時在馬上啃乾糧喝生水都是常有的事,腸胃本就不好。種種事情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對人身體很是損害。年輕的時候還好,可以撐過去,現在年紀大了,一切埋藏在身體裡的病痛都彷彿活過來一般,叫囂著讓主人為年輕時的行為負責。
宋院首小心翼翼的說完診斷的情況,一言不發,御書房裡安靜得彷彿能夠讓他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許久,他聽到皇帝冷冷的聲音:「此事還有誰知道?」
「微臣只稟告了皇上一人。」
「很好。」福臨點點頭,「攝政王只是舊疾復發,明白嗎?」
「是!」宋院首聽命退下。福臨看著桌上的奏折,上面每個字他都認識,但他完全不知道在講些什麼。
福臨嘩的一聲,將所有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一陣巨響,門口的華孟安身子一抖,又裝聾作啞的繼續站著。許久,華孟安聽到裡面一聲淡淡的呼喊,才進去收拾,大著膽子偷看了一眼,就見皇帝已經恢復了一貫的神情,臉上無悲無喜,彷彿剛才宋院首過來講的是大街上某個張三李四的病一般。
第九十二章
湖南巡按御史許劭昕貪污罪發。巡按御史本是福臨按照朱元璋的反貪腐措施而設立的,本意是為了讓他們四處巡視,給百官一個壓制。和明朝一樣,巡按御史的官職並不高,但權力很大,有直奏權和秘奏權,直接受皇帝的控制。
本來,這是一件利於反腐的好事,朱元璋當年也是用這個招數揪出來不少貪官,成效顯著。可是,同樣的系統照搬過來,得出的結果卻不一樣。
福臨在順治十二年就開始派巡按御史四處巡視了,一開始還好,但問題往往是突然出現的。以顧仁為首的御史們開始貪贓枉法,並且索要賄賂,甚至在索賄不成的情況下,誣陷某些正直的清官意圖行賄升官。
順治十五年十一月,吏部書吏章冕在順天被顧仁拿下後逃往京城,十九日在皇門前自刎喊冤。福臨大怒,判處顧仁等人死刑。結果,沒有多久,又發生了御史牟雲龍的貪腐案,照例一個死刑。
本以為,這下巡按御史們該消停了吧?這才幾年的時間,許劭昕貪污罪證據確鑿,又擺在了福臨的御案上。與此同時的,還有都察院要求停止巡訪的奏折。
滿族貴族們要求停止巡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剛開始福臨提出要實行巡訪制度的時候,宗室們就跳了出來反對。當時多爾袞正好在上朝,馬上將這幫家伙無情的鎮壓了下去,巡訪制度實行這麼多年,多爾袞功不可沒。可現在,多爾袞病重,許劭昕又不爭氣,被壓下去的貴族們再次冒頭。
朝堂上就此事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討論。以岳樂為首的滿族官員們要求廢除巡訪,而以石申為首的漢臣們,則要求繼續。
朝堂一片混亂。反對者以目前出現的幾個貪腐御史為例,表明此事反而更加容易造成貪污,還會有更多的章冕這樣的冤案發生,不如取消了,一了百了。支持者們則表明制度是好的,那幾個貪污案件只是人員的問題。顧仁等辜負皇恩,死有餘辜,但若是換上合適的人選,定然會起到更好的作用。若是將這個制度取消了,民間疾苦就更難知道了。
一貫平靜嚴肅的朝堂熱鬧得如同菜市場。滿臣們憑借身份高武力值高,有幾個都開始卷袖子准備揍人了,漢臣們也不是吃素的,嘴皮子利索,掉書袋掉得人暈頭轉向,毫不清楚自己被隱晦的罵了。
福臨的臉上自始至終一片平靜,心裡的小人卻在不斷怒吼。他當然知道滿族貴族們為什麼一定要廢除這個制度。
八旗已經被他和多爾袞聯手削得七零八落了,議政王大臣會議簡直是名存實亡,八旗貴族有多不滿意福臨完全看在眼裡,為了有些撫慰,在派往各地的總督、巡撫等人多采取貴族出身。時間久了,這些人慢慢的坐大,能撈的好處也越來越多。尤其是海運這塊,油水簡直太多太多。而這些巡按御史,完全就是他們撈好處的眼中釘。當然,人是能被金錢腐化的,顧仁等就是如此,可總不能來一個就腐化一個吧?這樣耗資巨大不說,萬一來了個軟硬不吃喜歡動真格的,豈不是慘了?還不如從根源上解決掉這個問題啊。
漢臣們對這個制度是百分百支持的,原因福臨也很清楚。就算這是個少數民族的朝廷,漢人的比重還是占絕大多數的。地方官員們大多是漢人,卻要被滿族的總督巡撫們壓制,心裡當然不服——這些人除了會投胎外還會些什麼?——巡按御史為了能夠公正一些,大多數都是漢人,少數滿人也是和貴族們沒有什麼瓜葛的,這很合漢臣們的胃口,所以,這個制度是提升他們地位的好東西,千萬不能廢。
朝臣們依舊在吵著,福臨煩了,狠狠的一拍龍椅扶手:「此事容後再議。」
許劭昕成了福臨一腔怒火的發洩口:要不是此人貪贓枉法,也不可能有這麼多事情鬧出來。於是,許劭昕被削職抄家,在菜市口斬首示眾,其家人連坐,世代為奴,不許科舉出仕。許家被抄家和許劭昕被斬首時,皇帝還強制要求所有巡按御史前去觀看。之前許家那些嬌生慣養的少爺小姐們,一個個衣衫不整的被拉了出來,一片哭爹喊娘的慘象,令人為之動容。而菜市口的許劭昕被斬首更是令他們心驚,許劭昕死之前仰天大呼後悔,鮮血灑了一地。那些巡訪御史們本就是文臣,當時就有幾個嚇暈了過去。
這種強制令人觀看酷刑的皇帝絕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皇帝。御史們上書,就連病中的多爾袞聽說了,還要求多爾博去到宮裡給皇帝帶個口信:滿洲入關,漢人們本來就比較的排斥了,皇帝要比漢人們做皇帝的時候更加的愛惜羽毛才對,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呢?當然了,我也不是說皇室你做得不好,只是要注意啊,漢人們又該鬧著說我們是蠻夷了。
福臨隔空回話:叔父放心,朕有數的。這些人就是欠修理,朕要一步步的來。叔父你就好好的養病吧,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宗室那裡還是要你壓著才行。
紛紛雜雜的一個月過去後,都察院再次上書,要求廢除巡按制度。福臨大怒,不准。兩天後,以岳樂為首,宗室聯名上奏,表示可以不廢除巡按,但是巡按要交給都察院的巡撫來兼職。
這是表示要各退一步的意思了?福臨留中,要求滿漢群臣給出一個共同的法子來。結果,滿臣們想出了個很天才的法子。
他們要求所有漢臣們站在議事廳外,自己則是坐在大堂裡面討論,等討論出結果來,讓漢臣們表示意見。如果同意,就簽個名字上去,如果不同意,就說他當天請假沒來。
這個舉動怎麼可能瞞得過其他人,漢臣中頗有幾個不吃他們這一套的。金之俊得知消息後,拖著病體,怒闖議事廳,沖著岳樂大罵,說他是「國之祿蠹」,又說他「不知皇恩,只知私利,目光短淺」,總之,話很不好聽。岳樂氣得拳頭都攥起來了,很想沖上去揍他一頓,可終究不敢——金之俊是南書房的人。
金之俊也知道。他身體不好,早就提出要病退,皇帝卻不允許,讓他在家好好調養,南書房的位置一直給他空著。前一陣他感覺好一些了,便來上班,和皇帝閒聊的時候,皇帝從畫筒中抽出一個畫軸,打開給他看,卻是他的畫像。他一輩子都記得皇帝當時的話:「范文程,洪承疇,寧完我,朕身邊的老人都一個一個的退下去了,現在連愛卿也要退了。朕每次想到這些,都心痛莫名,很希望你們能夠永遠身體健康,陪著朕治理江山。所以,朕便命人將你們的樣子畫了下來,想念的時候,便可以時時拿出來看。」
當時金之俊感動得老淚縱橫,並在心裡默默的發誓,就算是死,也要回報皇帝的知遇之恩!所以,現在他發現機會來了,毫不在意對面是位高權重的和碩安親王,罵得口若懸河。
自然,鬧到了皇帝那裡。福臨簡直都想敲開岳樂的腦袋,想知道裡面在想些什麼,居然能想出這種法子來。議事廳距離他的養心殿不遠,難道他們以為他這個皇帝對紫禁城的控制力這麼弱嗎?還有,原來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滿臣已經跋扈到了這個地步嗎?
不過,這些人鬧這麼一出,福臨倒是很滿意,他正愁沒有借口呢,借口就這麼乖乖的送了上來。
巡按制度照舊,安親王欺壓同僚,降為多羅郡王,凡是坐在議事廳裡的滿臣們集體被降了一級。
朝廷嘩然了。法不責眾這個觀點在眾人的腦海裡是根深蒂固的,誰會想到皇帝會一棍子打死一片?鬧事開始。
宗室裡的人挨個兒去找福臨,命婦們挨個兒去找太後,三句話一說就哭天抹淚的,好像被降了一級後都活不下去了一般。福臨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一個字不說,宗室的人氣勢便會慢慢的降低,皇帝是手握重兵的,他們也不敢太過分。
布木布泰則是溫言相勸:啊呀,原來你們家老爺被降級了啊,哀家還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呢!真是太可憐了,快別哭快別哭,把眼淚擦擦,哀家這老骨頭啊,就盼著你們進宮來陪我說說話,你們哭成這樣,這可怎麼好呢?什麼?要哀家幫忙說話?這哀家就沒有辦法了,後宮不能幹政,要我說,我們女人啊,就高高興興的在家裡打扮打扮,帶帶兒孫,要是女人也能管這麼多事,要男人幹什麼呢?
命婦們還想哭,布木布泰就會適時的表現出疲態來,皇后在一旁補槍:太後年紀大了,這些天睡眠越發的少,聽到人吵就會頭疼。啊,那個福晉,就是說你呢,別哭了,吵到太後你擔當得起嗎?
無功而返。眾人自然不服氣,可將雙方的勢力做一個比較,發現自己這一方確實沒有什麼優勢。
福臨一向信賴槍桿子裡出政權,他後宮人又少,開銷小,拿著私庫的錢就養了一支隱秘的軍隊出來,配備的都是最新的火槍,一個個放下槍是武林高手,端起槍是射擊高手。然後,他又掌控著八旗大部分的軍隊,凡是重要的部門放的都是兩黃旗的心腹。至於蒙古那裡,他帶著蒙古人做生意賺錢,蒙古人把這個皇帝看得比誰都重。
所以,皇帝已經不是他們可以控制的了。宗室們再次懷念起皇太極時的議政王大臣會議來,以及在皇太極時,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
不過,還是有一個人是可以爭取的:攝政王。多爾袞手上有兩白旗啊,這是多大的一支力量,只要得到攝政王的支持,皇帝也不是不可反對的。
於是,攝政王府人來人往,大家打著探望病人的旗號,做著打擾病人的事實。宋院首為難的過來請示皇帝,表示攝政王需要靜養,如果一直這麼勞心勞力下去,對他的身體恢復不利。
福臨一把將手邊的杯子摔到牆上砸了個粉碎:靠之!以為朕就不敢真的殺了你們嗎?!
第九十三章
滿臣們的罷工蔓延到了基層。八大姓互相聯姻,錯綜復雜,其中的關係連福臨都說不清楚。沒有辦法,入關之前的滿族太不在乎了,當爸的娶了侄女,當兒子的娶了姑姑的大有人在,死了丈夫或者和離的女人改嫁率幾乎是百分之百。所以,當福臨看到正白旗的人都開始起哄的時候,也只好表示理解。
皇帝一言不發,看著眾臣們鬧騰,於是這場罷工風波越演越烈,當然,有一些人還是老實的,例如說西林覺羅家,鈕祜祿家,那拉家等等,不但自身不參與,還壓制了族裡的年輕人們不去湊熱鬧。另外,還有一些人一一的找機會入宮,向皇帝表忠心。
第一批來的是索額圖和佟國綱。他們兩個關係一直很好,在這場風波中,他們也商議定了:聽皇帝的話,跟皇帝走。
索額圖的來意基本就代表了赫捨裡一族,而佟國綱則是代表了佟家。這兩個年輕人信誓旦旦的在福臨面前表示,他們永遠站在皇帝這邊,永遠聽著皇帝的話。
另外來的,便是代替明珠表態的納蘭性德。明珠還沒有到能隨時遞牌子見皇帝的地步,只能曲線救國,讓自家早熟的大兒子去向大阿哥表明立場,同時,又代表了阿濟格一族,目前的鎮國公,福臨的連襟傅勒赫(這個關係太混亂了,傅勒赫其實是福臨的叔叔,娶的卻是仁娜的庶姐),向皇帝表明這一支的態度。
當然,還有其他的一些人,例如遏必隆,例如滿達海以及他的兒子常阿岱,都旗幟鮮明的站到皇帝的身邊,至於更多的,則是保持中立態度,兩邊倒。
其實,事情鬧到這一步,許多滿洲貴族們都開始後悔了。岳樂也後悔。他是阿巴泰的第二個兒子,大哥去世的早,他繼承了爵位,還受封親王,已經是皇恩浩蕩了。而且,他還一直記得,當年皇太極命令他額娘和阿瑪分居,弄得府裡沒有個理事的人,連帶著他們父子三人出門都要被人恥笑。是皇帝讓大哥將額娘送了回來的,也是皇帝直接封阿瑪為親王,狠狠的打了那些恥笑他們的人的臉。
平心而論,皇帝對他們一家是有恩的。當年選秀時,烏雲珠這麼好的姑娘,只是因為他去求娶,皇帝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他的要求,現在,自己和皇帝作對,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岳樂不笨,他體內流著阿巴泰的血,有些直來直去不會轉彎。現在想想,他是上了那些老頭子的當了。
皇帝年輕,也重用年輕人,宗室裡面,他的地位算是高的,而且年輕氣盛,容易被利用。阿巴泰一支是正藍旗下的,早就向皇帝投誠,他這麼做不就是明晃晃的吃力不討好嗎?看看同樣年輕氣盛的博果兒,就沒有人去利用他,還不就是因為博果兒對皇帝的忠心太明顯了嗎?
橫豎是站隊,為毛不站在勢力大的一方啊!自己這是犯二了嗎?岳樂怎麼想怎麼憋氣,偏偏事情都做下來了,現在反悔自己都說不過去。憋著一肚子氣,岳樂不停的長吁短歎。
這場罷工一直持續到過年,就連來朝賀的從屬國和蒙古各部落都感覺到了這種詭異的氣氛。理藩院眾人早就被高塞拿捏得老老實實,誰都不會多說一個字,朝鮮使臣們都不敢多問福臨要東西了,福臨倒是省了一大筆。
順治十九年正月,皇帝二十五歲萬壽節,滿洲貴族們終於撐不住了。他們以為,朝堂上少了他們是不行的,他們甚至拉上了南書房的費揚古,還日日去打擾攝政王,就是希望皇帝能夠低頭。不料,皇帝發了狠。
多爾袞被接到宮裡,皇帝在自己的乾清宮裡安排出一間寢室,就在自己住處的隔壁,讓攝政王住著,日日守著,連後宮都不去。攝政王在宮裡,誰還敢大著膽子去探望呢?頓時,多爾袞的耳朵邊上清淨了許多。
接著,滿洲貴族們不幹活了。福臨一咬牙,他來干。本來朝臣們就是一半一半,漢臣們還是在正常運轉的,而一部分滿臣也在偷偷摸摸的幫忙,福臨忙得團團轉,卻硬是把這段時間給撐了下來,一切都很好,似乎沒有這些滿洲貴族們,朝廷一點影響都沒有。
大家慌了。這本身就是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誰先鬆了這口氣誰就會輸。而皇帝看似還能撐,貴族們卻沒有辦法了。他們輸不起。
順治早就下過旨意,他的生日和太後的生日很近,沒有必要過兩個萬壽節,合成一個,在太後生日那天一起過就是了。可是這年卻不一樣。內務府照例沒有准備皇帝的萬壽,貴族們卻不停的開始送禮——自然,都是派命婦送到慈寧宮,委婉的表達了善意。
布木布泰特地將福臨叫去,道:「皇帝也不要這麼倔,他們都服軟了,皇帝也就算了吧。都是親戚,何必鬧得這麼僵?你也累啊,看看,才多久,都瘦了一大圈。」
福臨警覺道:「額娘,你不會又要給兒子的後宮添新人吧?」
布木布泰嗔道:「你後宮才幾個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妃位上只有一個,說出去都寒顫。當年你阿瑪後宮的人,連我都記不全。」
福臨連連搖手:「別,女人一多兒子受不住。如果要拿秀女做人情,給五哥六哥七哥還有十一弟他們送一些吧,朕不要。」
布木布泰很無奈: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不願意往後宮進人,那些鮮嫩可口的秀女們,兒子連正眼都不去看。若不是至今有了三個孫子兩個孫女,太後都要懷疑自家兒子是不是有問題了。
看來,在這些事情上,還是多爾袞說話有用,可惜多爾袞現在病著。想到這裡,布木布泰問道:「你叔父身體怎麼樣了?」
「少了這麼多人聒噪,好一些了。」福臨拿起一塊點心吃著,「額娘何不自己去看看?反正他在宮裡,都便宜。」
布木布泰瞪他一眼:「外人本來就在傳你額娘和叔父的閒話,額娘何苦再拿著把柄往其他人手上送,給你添麻煩?」
福臨笑笑:「額娘放心,你只管去看。經過這一遭之後,估計很久都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了。」
他想得沒錯。這次滿洲貴族們輸了,一個個偃旗息鼓,自然也沒有人想到去傳「太後與攝政王不得不說的二三事」。落鑰後,布木布泰悄悄的進入了乾清宮,終於看到了牽掛已久的多爾袞。
福臨很自覺的去到外間批折子,下人們也都退了出來,屋裡就剩下兩個人四目相對。
許久,布木布泰才顫抖著開口:「你瘦了。」
多爾袞笑笑:「冬天是這樣,穿的太多了,顯得人瘦。都是皇上,非要我裹著這麼多。」
布木布泰扭過頭,悄悄拭了拭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淚,道:「我這麼久沒有來看你,你可怪我?」
「怎麼會?」多爾袞笑得溫和,「最近你的事情也很多吧。皇上接我進宮,那些人無法糾纏我,估計會讓他們的額娘福晉什麼的天天去慈寧宮纏著你,你躲又無處躲,夠煩的吧?」
布木布泰走到床前坐下,給他掖了掖被角:「我還好,皇帝才是辛苦了。樣樣都要自己撐著,今兒個早上珊瑚還跟我抱怨,說是好久沒有見到她的皇阿瑪了,是不是皇阿瑪太忙了什麼的,又問我皇帝在忙些什麼呢,怎麼都不跟她說。」
「鬼靈精怪。」多爾袞想像著珊瑚鼓著腮幫子,大眼睛一閃一閃的模樣,就從心底裡喜愛。
布木布泰忽然笑了:「她還抱怨說,就連她的瑪法都不去看她了,連連問是不是她長胖了,不惹人喜歡。」
珊瑚繼承了福臨的愛好,喜歡吃甜食,吃起來便不帶停的。為了不讓她吃太多了蛀牙,仁娜便哄她,說吃多了甜的會長胖,胖了以後就不漂亮了不招人喜歡了。珊瑚頓時對甜食如臨大敵,看到糖果點心等就狂流口水,然後使勁忍著不去吃。
多爾袞握住布木布泰的手:「珊瑚就跟你小時候一樣,聰明,又倔得很。」
「你才倔!」布木布泰不滿的瞪他一眼,「我可是聽皇帝說了,你病了都不肯吃藥,還不肯看太醫,這怎麼成。」
多爾袞歎了一聲:「是啊。我是高看那些人了。不過是小病一場,他們就敢如此造次,若是我有個好歹,他們還不鬧翻了天?」
布木布泰趕緊掩住他的唇:「不要瞎說。宮裡什麼珍貴的藥材沒有,宋院首又是世代的御醫,醫術高明著呢,你定要快點好起來,那些宗室大爺們,沒有你壓著就是麻煩。」
「那是自然。等我好了以後,就要把兩白旗好好梳籠梳籠,居然還有跟著鬧事的,都是我平日裡太過寬和了。」
「你還寬和?從小到大,就沒有見你對外人寬和過幾次。」
「玉兒,你這是埋怨我對你不夠好嗎?」
兩個人說笑著,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免不了有這麼一句兩句的飄到外間福臨的耳朵裡。他只覺得眼圈一酸,握著筆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寫壞了一張字紙。
過了年,福臨和宗室們徹底和解。岳樂被派去軍營轉一圈,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等他回來要給他恢復親王位置的先兆;正紅旗旗主,年輕的傑書被拎了出來,送到了碩塞手底下歷練。做為回報,巡按制度照舊,因此事被降級的滿臣們也照舊,皇帝是否會用其他的法子升回他們,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
得益者也有不少。遏必隆頂替費揚古,成為南書房行走大臣,兼內院大學士;索額圖升為兵部尚書,明珠調任入吏部。當然,最大的得益者可以說是福臨了。他頂住了壓力,也強勢的向天下人表明了他打擊貪腐的決心。
悠于 2017-1-19 22:37
第九十四章
南書房的勢力也進行了一次大的洗牌。費揚古晚節不保,被宗室們拉下了水,自然也不能夠在南書房呆著了,被剝奪了南書房行走大臣的頭銜。費揚古本身就病歪歪的,這麼一鬧一降職,他終於沒有能夠撐到春天,二月底的時候,一病不起,托兒子上了一道奏折,表明自己的悔意,福臨親自去探望了他,正式把他看死了。
接著,金之俊再次提交告老折子,福臨看他顫巍巍的身影,准了。南書房一下子空出了兩個誘人的位置,誰都看著這兩個位置流口水。
於是,目前還在南書房做事的人就成了大家眼中的肥肉。滿達海資歷老,滴水不漏,誰都知道糊弄不了他,紛紛把眼光放在了剛入南書房的廖俠身上。
人如其名,廖俠是個有幾分俠氣的漢子,頗講義氣,不單單文章做得好,還會幾手武藝,人又生得好看,在京城的這段日子裡,和八旗子弟很快就打成一片,勾肩搭背的,在年輕一代中口碑很好。很快,就有人找上了他。
瓜爾佳阿林,戶部左侍郎瓜爾佳達山的大兒子,和廖俠一起喝過酒,特地在宮門口等著他,自來熟的拍著他的肩膀:「有沒有空?去喝一杯?」
最近請他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了。廖俠心裡有數,不過嘛,他的人生准則是拿人家手軟,吃人家嘴絕對不短,擦嘴的時候順便把臉也擦下來就是了。而且他又原則,別人請客,頂多吃兩頓,第三頓就堅決要回請了,或者送上等值的禮物,他家有的是錢,不至於眼皮子淺到被幾頓飯就拉攏過去。
阿林帶著他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樓吃飯,席間不停的灌他喝酒,順便探聽他的話。廖俠自小跟著父親四處行商,見過不少人情世故,會喝水的時候便會在筷子頭上添酒喝,哪裡這麼容易被騙到,嘴裡說得天花亂墜,一句實話都沒有,最後便一頭栽在桌子上,睡著了。
瓜爾佳氏出師不利,什麼都沒有問出來,不過這不能讓其他人打退堂鼓,廖俠面對的場景越來越多了,甚至還出現了不少美女。
廖探花本就文采飛揚,光憑長相俘獲了一票芳心,雖然定親了,不少姑娘還是心存幻想。現在入關還不久,再加上皇帝對女子的禁錮也不嚴格,滿族姑娘們本來就是豪放的,入關後沒有學到漢族姑娘的矜持,反而把漢族姑娘們帶得膽子大了起來。廖俠平時走在路上,就總是能碰到被惡霸調戲的或者是被小偷偷東西的再或者就是賣身葬XX的姑娘若干,還有更大膽的,直接上來自我介紹,想要和他認識。還好廖探花本身是見過世面的人,才不至於被京中的閨秀們嚇到。
這次出來的閨秀是齊佳氏的。齊佳氏出了個色布赫,為一等輕車都尉,但除他以外便沒有什麼出色的人才,而他年紀也大了。好不容易,色布赫的侄兒振澤是個會讀書的,考上了進士,被選入翰林院,先後在翰林院和戶部也做了好些年的官。這次貴族們和皇帝的拉鋸戰中,齊佳氏雖然沒有站到皇帝這一邊,也沒有做對,可以說是兩不相幫,無功無過。翰林院的前途哪裡比得上南書房,廖俠現在是皇帝面前的紅人,若是能攀上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振澤可以去南書房做事,那齊佳一族就不用發愁了。
梅兒只是振澤的一個庶女,有自家姨娘的強大基因遺傳,生得美貌無比,知道自己被選中勾引廖俠的時候,開心不已。而廖俠看著面前艷若桃花的美人,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他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勾欄院裡也有幾個紅粉知己,但這不代表他能夠接受這種滿洲大姓人家的女兒,不然他早娶了。現在弄這麼個漂亮妹子在他面前晃,這是鬧哪樣啊!
當然,振澤不可能直接讓庶女出來見客。他是喊廖俠過來喝酒的,然後,他家的丫鬟倒酒的時候不小心倒在了廖俠的身上,跪下來連連認罪,振澤就叫他去換件衣服什麼的,丫鬟帶路,便帶他到了一個小屋裡,屋裡有個衣衫不整的美人。廖俠終於知道為什麼振澤在朝廷上混了這麼久還是個侍郎的原因了,兩個字:太笨!
皇帝對皇后寵愛有加,一方面是因為皇后的娘家給力,另一方面可以說明皇帝是相當注重嫡庶之分的。皇帝最寵愛的孩子,不是兒子們,而是大公主珊瑚,固然可以解釋為皇帝喜歡女兒,更重要的,是因為珊瑚是嫡女。同時,皇后對臣婦們的支持也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只要是命婦有朝見資格的人家,都不敢寵妾滅妻,因為皇后是大老婆派,凡是向皇后訴苦的正妻,百分百的會得到皇后撐腰。
雖然對外來說,這只是皇后一人的舉動,可打死廖俠都不會相信皇帝不知情。知情卻默許,證明皇帝在這一點和皇后是一致的。他已經在皇帝和太後面前表示了對秦姑娘的情深意重,絕對是投了皇帝和太後的喜歡,他是腦子抽了才會在婚前就接受其他姑娘的勾引,這無疑是在皇帝和太後臉上打耳光。
梅兒見廖俠神色有些奇怪,也沒有往其他地方想,只以為是探花郎被自己的美色迷了眼,心裡得意,款步上前,裊裊婷婷的行禮,聲音如同黃鶯一般:「小女梅兒見過廖大人。」
廖俠冷哼一聲,繞過她,也不換衣服了,往門口走去。梅兒一把將其扯住,道:「廖大人就這麼離開,不願意對小女負責嗎?」
廖俠看著不知什麼時候圍上來的嬤嬤和丫鬟們,沖著梅兒笑得顛倒眾生,說出的話卻尖銳得如針一般:「你以為這麼做就可以貼上來當妾嗎?你以為我廖俠是這麼好糊弄的嗎?告訴你吧,我生平最看不上的就是你這種上趕著做妾的賤人,就算是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我也不會納你這種賤人!」
梅兒被他的話嚇得一驚,鬆開了手。此時振澤等人也過來了,振澤見狀,連忙打圓場,先是喝斥自己的庶女,接著又對廖俠溫言相對。廖俠見外面隱隱站著不少人,明白玩硬的是不行的了,便扮作被說服的模樣,留下貼身的玉佩,並應承了第二天送庚帖過來,納梅兒過門。
齊佳家大喜,只有梅兒心裡沒底,她對廖俠的向往在那短短的幾句話裡消失殆盡,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第二天一早,廖俠居然在朝堂上不顧形象的大哭起來。他雖然品級不夠,可做為南書房的人,是有上朝權力的,他這麼一招,把福臨都給弄得有點懵。
廖俠一邊哭一邊訴說自己被齊佳氏坑了的一二三,又說振澤接著人多勢眾,硬是逼迫他接受那個賤人,害他留下信物。他本是可以以死抗爭的,不過轉念一想,他若是這麼死了,說不定齊佳家還會給他潑上髒水,這樣對不住皇上的知遇之恩。所以,他只好忍辱負重,答應了振澤的提議,可是,他是堅決不會折服的,現在向皇上訴說了自己的冤情,他就心滿意足了。
接著,他又表示,人無言不立,答應了的事就應該做到,可他實在不能納那種女人做妾,反正已經說明了事實,那他就死了算了吧。說著,他還真的往一旁的柱子上撞,一堆人連忙將他攔住,場面熱鬧得不行。
奇葩,絕對的奇葩。福臨嘴角抽了一下,看向面色蒼白的振澤,問道:「卿家有什麼可說的?」——敢去招惹奇葩的人,好可憐。
振澤趴在地上發抖,連話都不會說了。設計陷害同朝為官之人,甚至要把人家逼得以死明志,怎麼看怎麼過分。他哪裡想得到,世上居然會有這麼不要臉豁得出去的,還不怕得罪人。要是早知道廖俠的美人皮下藏著這樣的真性情,打死他也不敢這麼做啊。
齊佳氏一族都受了連累。振澤被連降N級,從一個正二品的戶部侍郎一下子降成了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就連色布赫都受到了牽連,被訓斥以及罰俸半年。
這下誰都不敢再打廖俠的主意了,這個小伙太瘋狂了,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最可怕了。福臨則是將他留了下來,哭笑不得的問他:「朕可不信你自己不能解決這種小事,還要算計著讓朕出手,長能耐了啊。」
廖俠笑嘻嘻的:「都是皇上疼愛微臣,微臣才能這麼肆無忌憚。」
果然,臉皮厚防御強的人最討厭了。福臨瞪他一眼:「你這麼一來,可是把齊佳族得罪慘了,得罪了他家,也得罪了他們的姻親啊連襟啊之類,你就不怕嗎?」
「有皇上為微臣做主,微臣不怕。」廖俠正色站好,道,「臣讀書習武,就是為了為國為民效力,並不是為了自己有高官厚祿。說句不好聽的話,臣家裡產業豐厚,就算臣不學無術,也足夠揮霍兩輩子的了,只是這些不是臣所想要的。臣要的,是報效國家,報答皇上的恩情。只要臣立身正,得罪個把人又算什麼?」
福臨沒有說什麼,讓他退下。只是廖俠在回家後不過一個時辰,便接到了一道聖旨,皇上封他為太僕寺少卿,正四品,不多不少,高了振澤半級。
而之前的南書房之爭也塵埃落定,內閣學士范承謨以及遏必隆入選,這是眾人都能理解的,可同時入選的還有一個人,索尼之子,赫捨裡家的索額圖。
范承謨是范文程的兒子,進士出身;遏必隆是鈕祜祿家最為出息的一個;赫捨裡家自索尼死後一蹶不振;廖俠更是商戶之子。
根基都淺。明眼人終於看出了,這個年輕的皇帝用人的偏好,以及這麼做的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這個天果然變了。
第九十五章
順治十九年冬,吳三桂與緬甸終於打起來了。
緬甸經過了兩年風調雨順,國力大為增強。有錢了就會內部分贓不均鬧矛盾,也是正常情況。平達格力的弟弟莽白,決定造反了。
莽白的武力值比只會享受的哥哥高多了,緬甸的官僚階級也不像中國那樣復雜,還是停留在誰拳頭硬誰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就聽誰的話這樣的階段,莽白大方,承諾又高,眾人當然聽他的,一起把他的哥哥平達格力從王位上給弄了下來,推選莽白做了國王。
奪權之後,就要兌現承諾了,莽白說話算話,答應了的就要給人家,封賞完一輪後,發現糟糕了,國庫空了。空了就要填滿,莽白是一個有著貔貅性質的男人,看著空蕩蕩的國庫頗為心疼。此時,因為他大肆封賞而忘記給好處費的吳三桂不樂意了,派兵騷擾邊境。
喂,吳三桂你夠了啊!莽白本來是打算投靠大清順便撈點錢來著,可是大清的皇帝貌似是個一毛不拔的(福臨在養心殿無端端打了個噴嚏),吳三桂又這麼討厭,要錢要得不亦樂乎,煩死了!
此時,他的一個從前明逃亡過去的謀士告訴他:吳三桂之所以老是過來要錢,純粹是窮的。三藩耗資巨大,設立三藩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平定前明的餘孽,現在該是過河拆橋的時候了。更何況,大清皇帝是個小氣的,哪裡捨得出這麼多錢供三藩的做大啊,皇帝遲早會撤藩,現在給的軍費就不夠,吳三桂只好向外發展了。
莽白氣壞了。
明朝對周邊國家都很客氣,賞賜也豐厚,緬甸每次去進貢的時候,只要態度謙卑一些,定能得到不少的賞賜。因此,對緬甸來說,每年過年的時候進貢,是換取年貨的大好機會。聽說大清是沿用了明朝的大部分制度,他們本以為對外政策也是一樣的,沒想到這麼的摳門——當然,給的東西也還湊合,可比起之前來說,少多了。現在更誇張了,還默許吳三桂來訛我們,不愧是蠻夷的朝廷!打他!
吳三桂猝不及防。他已經習慣了平達格力的軟弱,忽然人家硬起來了,真是不適應。緬甸軍隊一下子將吳三桂的兵馬趕到了雲南境內,順手搶了不少東西,還殺了不少人。
這下梁子結大了。吳三桂本就不是好惹的,在西南鎮守多年,又沒有太多仗要打,吳三桂實行的是休養生息的策略,雲貴一帶百姓生活反而比在明朝的時候好許多,因此,吳三桂還是頗有些財力軍力的,並且非常不把緬甸放在眼裡。這回被打了,他簡直是怒火沖天,把事實上是自己搶掠別人的起因給忘到九霄雲外,收拾行囊,准備出征。
他的侄兒吳應期問他是否要向皇帝請示,吳三桂表示,之前送大象給皇帝的時候就請示過了,當年皇帝說了,讓他隨便去打,自負盈虧。不過,他也不是莽撞的性子,給京中的吳應熊去了信,讓吳應熊上書皇帝,告知事情始末。
福臨並不很在意。這段日子,他忙著與其他國家的外交事宜。大清的崛起與對外貿易不可忽視,歐洲大陸上目前最強大的國家奧斯曼土耳其開始注意起了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度,並派了使節前來拜訪。
為表示重視及震懾,他們特意派了一支在他們眼裡非常誇張的上百人的騎兵隊伍,護送著足足有十二人組成的使者團,一路向東,經過漫長的跋涉後,終於抵達了大清。
理藩院的人嚇住了:見多了荷蘭啊西班牙啊三人五人組成的使臣團,這樣的使臣團簡直太有誠意了有木有?雖然人還是少,但比起其他的國家隆重了太多了,因此,理藩院的人也決定慎重接待。
為了和這個鼎鼎大名的國家打交道,高塞做了好幾天的功課,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那些前明的漢人總是罵滿族為蠻夷,實在是太委屈蠻夷這兩個字了,應該讓他們看看奧斯曼帝國的歷史才是。人家曾經打敗了俄羅斯那些紅毛蠻子們,甚至火燒了他們的都城,這就足夠讓理藩院側目的了,更別提之後還有過各種在他們看來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還有不止一次的女人專權時期。蘇丹皇太後先後兩次掌權,這就算了,當年柯塞姆蘇丹好歹是個皇太後,她掌權大家還能理解,沒有想到她培養的接班人居然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兒媳婦杜亨哈提婕,這就太不合情理了。兒媳婦都是外姓人啊,兒子才是依靠啊好不好?
現在的帝國掌門人是科普律魯,科普律魯八十多了,但思維一點都不滯後,他的兒子完全集繼承了他,強勢而開放,重新奪回了特蘭西瓦尼亞等地。
只是,讓理藩院的人頭疼的是,這個科普律魯家族的人和奧斯曼帝國的皇族有神馬聯繫嗎?好吧,他們也是沾親帶故的,但彼此的關係復雜得不得了,和入關前的滿清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次來的使臣團首領是小科普律魯的女婿,有一個超長的姓氏,還好名字不長,理藩院的人就直接稱呼他為哈伯爵。
哈伯爵很是平和,讓見慣了倨傲洋人的高塞很不適應——他本來還打算若這個洋人不乖,他便好好的打壓一番呢。他不明白,科普律魯一家都是強人,在這一家手裡討生活,哈伯爵其實是很不簡單的,更何況他老婆還光明正大的養了一個英俊強壯的騎士做情人,他打又打不過,訴苦又讓人看不起,只好自己也出軌,和老婆偷偷的打擂台。
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中艱難生存的哈伯爵在到達中國之後驚呆了。三綱五常那是神馬?娶妻納妾那是神馬?女人的三從四德又是神馬?天啊,這個國度太神奇了,若是他的老婆有中國女人的十分之一賢良淑德他都會謝天謝地啊!
因此,哈伯爵和高塞的交流非常的和諧,高塞覺得,如果世界上的洋人都這麼好說話那簡直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因此在福臨面前很努力的將哈伯爵表揚了一番。而哈伯爵也輕易接受了大清三跪九叩的規矩,無奈使臣團的其他人不同意,理藩院的人在對待這種洋人方面是很有經驗的,最後折中成雙膝跪地,雙手在胸前交叉表達敬意。
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面積相當之大,橫貫歐亞非三大洲,並壟斷了陸上的商路,要不是他們的阻撓,西班牙等國也不至於去辛辛苦苦的開辟新航道。現在這些國家和大清的生意做得頗有模樣,卻都是海路來的,要打通風險相對小些的陸路,福臨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龐大的帝國。
不得不說,福臨一旦禮賢下士起來,非常具備欺騙性。哈伯爵一行人在大清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這個國度太好了,有精美的綢緞,有噴香的茶葉,有美味的飯菜,還有可愛的姑娘,最重要的,是這些都是免費啊免費!如果不是有任務在身,這些人都想長期賴著不回去了。
對於福臨提出的種種要求,哈伯爵覺得都可以答應下來,無非就是通商嘛,他們帝國也需要一個強大而富庶的盟友。不過,他卻提出一個交換條件,要求兩國聯姻,最好是大清嫁一個位高貌美的女子過去,如果不行的話,他們也可以送一個姑娘過來給大清皇帝。
靠之,難道他的後宮會有洋人出現?福臨嘴角抽搐著,一旁的高塞更是雷得不知天南地北了。皇帝納什麼樣的女人他不管,就算喜歡青樓出身的,相信都能妥當的安排了,給一個不高的位分,關在後宮就完了。可要是接受了一個洋人女子,又是兩國交好的證據,必須要封為妃,下絕育藥似乎也不大可能,難道將來要讓自己的福晉進宮對一個洋婆子或者一個洋雜種行禮不成?
福臨也明顯想到了這點,死道友不死貧道,他笑嘻嘻的回答道:「我們大清的後宮是有定數的,位分最高的是皇后,其次是妃子,再次是格格。皇后是發妻,自然只能有一個,妃子有兩個,格格的數量不計。朕已經有了一個皇后兩個妃子,若是再迎娶貴國的貴女,沒有合適的位置給她,對貴國來說實在不敬。不過,朕的兄弟們都是王爺,都有一個正福晉和兩個側福晉的份額,地位很高,很受尊敬,不如將貴女許給朕的兄弟們,也能對得起貴國的身份。」
啊,還好我的正福晉和側福晉都全了。高塞一顆心放在了肚子裡,並幸災樂禍的對沒有側福晉的常舒和博果兒表示一定的憐憫。
哈伯爵並不知道皇帝的女人和王爺的女人的差別,在他看來,皇帝是大清最大的,王爺是皇帝的兄弟,那麼就是第二大,做王爺的女人也很好啊。不過,他也沒有當場表明態度,只是說要回去商量商量。
這麼一來,倒是便宜了西林覺羅氏的蘭格格。後宮的女人,除了寧格格犯過錯,生了福全還沒有升位以外,基本都是按功勞和資歷排位的。為了填滿空著的妃位,福臨跟仁娜商量過後,封蘭格格為蘭妃,暫時沒有正式的文書,不過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另外,福臨迅速寫了一道坑兒子的旨意,規定了後宮的品級和人數,高位分的只許有皇后和妃子,皇后一個,妃子兩個。至於皇貴妃,貴妃之類,堅決不允許出現。
仁娜心裡高興,可作為皇后,她有規勸的義務。順治登基十幾年,後宮除了她只有六人,說出去也不太好聽。
「皇上,子嗣為重,格格們只是伺候您的,真正名牌上的人應該是妃子。就是連親王還有兩名側福晉呢,皇上怎麼能只有兩名妃子?再者,若是我身體不好,總要找人代管後宮事務的,若是沒有貴妃,妃位上的人又怎麼夠資格?」
福臨笑笑:「這話說得,怎麼有點酸溜溜的?你身體一直很好,可別咒自己。」
進宮這麼多年,仁娜過得很不錯。皇帝喜歡,太後護著,膝下還有一子一女,地位穩固,後宮眾人也不敢招惹她,因此,她的脾氣也沒有收斂太多,還帶著年輕女子特有的嬌憨。聽福臨這麼說,她便嗔怪的橫了他一眼:「我可是為了您好。您多幾個姐妹伺候,宮裡也熱鬧些不是?」
「果然是吃醋了,」福臨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裡癢癢的,上前一把將她抱住,「朕不喜歡熱鬧,朕只要你就夠了。」
第九十六章
福臨的坑兒子聖旨一出,大臣們就算心裡有意見也不敢提——皇帝已經有了三個兒子,不缺子嗣,妃子的數量這麼少,也表明了他不好色的良好品質。大臣哪裡還敢正大光明的勸皇帝多納幾個女人啊,往輕了說是引誘皇帝好色,往重了說就是不重視皇帝的龍體。
倒是太後有些意見,她提出要設立庶妃,以此來拉攏八旗貴族。福臨乾脆將後世康熙的後宮模式搬了過來,皇后一名,妃子兩名,另外有貴人、常在、答應等位份。而現在的格格們,統統變成了貴人。同時,福臨嚴格下令,凡是從宮女升上去,或者從外面帶進宮的女人們,除特殊情況外,最高的位份就是常在。
這下貴族們也沒有什麼話說了。反正他們的女兒若是進了宮,不會和那種宮女升上去的平起平坐就行了。福臨還挺得意的,他本身就討厭那些寵妾滅妻的主。以他微薄的歷史知識,明白在他孫子的時候,有一個出名的小三叫做李四兒的,把正室虐待得「如同人彘」,最後還得了誥命,活得異常瀟灑。他覺得,這種事情主要還是看皇帝的態度。因為清朝的皇帝多半名不正言不順,對這種事情容忍度相當高,所以,他作為祖宗,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祖宗家法嘛,是不能違背的。
只是,福臨沒有料到,他的某種「不經選秀的特殊情況」很快就發生了。
順治二十年的新年,緬甸來使。這是莽白奪得皇位後第一次覲見,也是大清入關後緬甸的第一次來訪,理藩院相當重視,得到消息後便進行了妥當的安排。只是,在見到真人後,他們也傻了眼——緬甸使臣中,有一位千嬌百媚的年輕女子,聲稱是緬甸的公主,特別來給大清皇帝請安的。
高塞得知後,很想飛到緬甸去撬開莽白的腦袋瓜,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哪裡有派個公主過來給皇帝請安的?公主的請安對象應該是太後和皇后好不好?送美女都送得如此的不含蓄,切,不愧是未開化的蠻夷。高塞完全忘記了自己在不久前也被罵過蠻夷,心安理得的鄙視了緬甸一陣。不過,鄙視過後,還是要安排覲見事宜的。出乎他的意料,緬甸使臣這次對清朝的一應禮節一點異議都沒有,理藩院要求什麼,他們就答應什麼,出奇的好說話。
殊不知,莽白被吳三桂打怕了。
吳三桂統管雲貴兩地,那裡的人素來彪悍,馬匹個子矮小卻耐力很強。他便利用當地特點,培養士兵和戰馬。再加上他非常注重火器的靈活使用,對緬甸地形氣候也很熟悉,兩方開打起來,緬甸還真是吃力。
吳三桂吃虧的就是在後方,供應線長,而緬甸則是本土作戰,有源源不斷的供給。於是,他便向三藩中的另外兩個求援。耿繼茂和尚可喜一開始只是偷偷摸摸的給一點,後來見朝廷不管,也想在緬甸撈上一把,正大光明的支援起吳三桂來。
這麼一來,緬甸吃大虧了。玉石和翡翠源源不斷的運到大清,翡翠價格低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就連平民百姓都可以買個翡翠的牌子掛掛,或者買個銀鑲嵌翡翠的戒指給家裡的老婆子戴戴,也能臭美一番。
可是吳三桂軍隊不干了。緬甸出產的也就這些東西值點錢了,打仗嘛,無非就是搶錢搶女人,軍隊和土匪有時候是一回事。皇帝曾經下令不允許搶奪,吳三桂帶軍也是很嚴格的,擾民會被處斬,這次終於有個搶奪的機會,不抓緊發財的是王八蛋!
於是,莽白發現,吳三桂的軍隊越來越勇猛了,探子得來的消息,吳三桂的後援似乎也在源源不斷的向緬甸開過來,不由得腸子都悔青了——若是一開始不去挑釁,乖乖的送上些錢,也就不至於將這個煞星給引進來。
想到這裡,莽白對那個出謀劃策的謀士恨得咬牙切齒,立刻將他拖出來,准備亂棍打死。謀士嚇得連連磕頭,表示要將功贖罪。而這次他出的主意,便是向清廷稱臣,共同夾擊吳三桂。
莽白再一次聽從了他的建議,派使臣去往北京,又覺得聯姻會更合算一些,便從宗室中精挑細選了一個漂亮又有心計的女人出來,封為公主,一起送上京。
仁娜在看到這個姑娘的第一眼便產生了一種濃重的危機感——這個姑娘長得,太對皇帝的胃口了。夫妻這麼多年,仁娜可謂把福臨的喜好摸得透透的,特別是在他對女人方面。宮裡除了她以外,比較受寵的還有現在的音貴人和婉妃。這兩個人長得都是偏向艷麗的,特別是音貴人,有一雙微微上翹的眼角和黑黑的眉毛。
而這個緬甸姑娘,美艷不凡,在嬌媚之外還有著一絲英氣,絕對是皇帝的菜。仁娜當年可以稱得上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就是容貌最盛之時,也比不上這位姑娘。不要說她,太後也看了出來,有心想將這個姑娘納入兒子的後宮,和顏悅色的。而緬甸公主不愧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情商很高,溫和有禮,進退得宜,讓太後越發的喜歡,當晚福臨請安的時候便提起了此事。
福臨皺皺眉:「什麼緬甸公主,他們想塞個人給朕朕就得要麼?」
太後笑道:「兒子啊,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不看。」福臨乾脆利落的一揮手,「緬甸現在被吳三桂等人壓制得死死的,若是朕納了他們的公主為妃,豈不是要和他們站在一條船上?」
太後道:「朝廷上的事哀家不管。不過,哀家知道,這個姑娘就算是緬甸的公主,也不是正宗的金枝玉葉,看她的手就能看出來。一個地位不高的女人,納了就納了。聯姻,在哀家的眼裡,說穿了什麼都不是。」
福臨搖搖頭:「緬甸送了個名義上的公主過來,也就是想讓朕幫著他對付吳三桂而已。朕除了得了個美人之外,還能有什麼好處?吳三桂不打著他們,朕又不給他足夠的軍餉,回頭便來打朕了。朕是傻了才為了美人做這種事。」
布木布泰哭笑不得的拍了下兒子的光腦門:「你啊,從小就這麼賊。就不怕漢人們罵你?哀家可是知道,泱泱大國,要寬厚待人,對待從屬國更要大度。緬甸這次主動投靠,你卻如此對待,恐怕輿論不利。」
福臨笑了:「朕要開恩科。」
「沒有理由。」
「那就做一個出來。」福臨這話是出自真心,想要理由,還不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福臨根本就沒有召見緬甸公主,對使臣的百般推薦忽視到底,理由很充分:凡是來朝拜的女人統統歸皇后管,若是太後有興趣了見見也行,絕對沒有皇帝去見的道理。緬甸使臣想盡了辦法都沒有能夠說服他,只好劍走偏鋒。他們花了許多銀兩,探聽出皇帝最信任的那個人其實不是太後更不是皇后,而是他的叔父攝政王多爾袞。皇帝對攝政王簡直是百依百順,攝政王前一陣身體不好,皇帝甚至將他接進宮裡調養,到現在都不捨得送出去。
使臣再次大大破費了一把。多爾袞身邊被弄得跟鐵桶一樣,他的貼身太監也不是這麼好收買的。好不容易費了很大的勁,送上了大把銀兩,人家一個轉身,就拿著這些銀票送到了多爾袞面前。
多爾袞無所謂的笑笑:「既然他們給你,你就收著,發點小財。先吊他們幾天再說。」
於是,在貼身太監發了一筆橫財後,多爾袞終於願意紆尊降貴的見一見緬甸的使臣了。他自然不能在宮裡找地方,特地回去了一趟攝政王府,福臨一時好奇,也和他一起出宮,自己藏在了屏風的後頭。
攝政王府可以說是修整得美輪美奐,僅次於皇宮,這也是京城的一座標桿,其他親王府都必須比攝政王府低一個檔次。緬甸使臣一進去連話都不會說了:當初進宮見皇帝的時候,他們緊張得不敢抬頭,只記得皇宮的地磚了。而攝政王府的豪華根本超出他們的想像,在他們的眼裡,金碧輝煌,一切都是好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多爾袞套著一根雜色都沒有的貂皮大衣,端坐在上,斜倚在椅子上,懶懶的抬了抬手,示意他們不要多禮,然後直截了當的問:「你們一再求見本王,何事?」
使臣被他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震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的目的,開始使勁的推銷起自家美艷無雙的公主來。多爾袞就這麼聽著,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後,他才緩緩的開口:「本來呢,本王的年紀也大了,對女色上頭也不那麼上心。不過你們如此有誠意,本王也不能駁你們的面子,就將你們的公主納入王府,做個小妾吧。」
不是這樣的!使臣快哭了,他家精挑細選的公主是給皇帝的,不是給攝政王的!年輕的皇帝明顯比頭髮都白了的攝政王好多了,跟著皇帝才會有前途啊!
他們小心翼翼的提出反對意見,多爾袞臉一板:「怎麼?既然不是贈美於本王,又何必和本王如此絮絮叨叨?」
福臨在屏風後面幾乎要笑出聲,看著使臣一臉囧掉的模樣,心情非常舒爽,同時開始盤算:要不要支持吳三桂等人向外擴張呢?翡翠之類的東西,加以雕琢,運到海外,可是非常能賺錢的。他彷彿看到了大把大把雪白的銀兩在向自己招手,心裡飛快的盤算了起來。
悠于 2017-1-19 22:38
第九十七章
緬甸使臣沒有完成任務,帶著沒有被推銷出去的公主回國。還好這次福臨賞賜的東西不少,讓他們心裡還有點底,唯獨公主哭哭啼啼,知道回去後不會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莽白也有些迷惑:大清的皇帝在鬧哪樣啊!他早就聽說過這個皇帝是個小氣的,每次從屬國進貢,都不會賞賜很多,一般都比進貢的少一半左右,怎麼這次的賞賜居然比他們進貢的還要多出這麼一點呢?說是皇帝重視吧,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又被他退了回來。莽白將大臣們都湊齊了,商量半天,得出一個結論:其實大清皇帝是偏向他們的?至於不收美人,或者是因為皇帝是個妻管嚴?
同時,吳三桂那裡也去了一個奇怪的自稱姓魯的生意人,表示他願意大量收購翡翠,並承擔路上的風險,利潤三七開,吳三桂負責拿貨,他負責銷貨。吳三桂表示三七開太不劃算,拿貨風險太大,應該五五開。那人過了幾天後回復,雙方以四六成交。
吳三桂其實也是心裡有數。三藩對於大清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負擔,皇帝明顯想撤藩了。可是,他們在大清入關的時候,的確是出了力氣的,此時撤藩,會讓皇帝落下一個「不仁慈不感恩」的惡名。有時候,吳三桂甚至懷疑,皇帝那天下聞名的節約是不是在為減少三藩軍費開支而故意做出來的。他跑去攻打緬甸,朝廷的放縱就可見一斑,皇帝是希望他將精力放到外面去,別在國內惹事。現在這個姓魯的明顯是皇帝的人,除了朝廷,誰還能這麼正大光明的走海路做生意,更何況姓魯的將身上的腰牌「不小心」的露出來給他看到過。
所以,聽話吧。長久以來,吳三桂就有個想法,想要自己做皇帝,可他在民間的口碑實在是太臭,造反是幾乎不可能的,這次攻打緬甸反而讓他產生了一個想法:若是外擴呢?自己打下一個地盤,自己做皇帝,不是更好?
於是,他與耿尚兩人秘密的商議一番,三人決定,將勢力外擴,打下緬甸,裂土自立為王。
福臨這裡,因為緬甸來貢,而朝廷卻無動於衷一事,的確受到了不小的壓力。福臨從來沒有嚴格控制過民間的言論,一時間謠言四起,特別以江南學子為首,都是說朝廷沒有容人之量,在國際事務上有失風范什麼的。有的人甚至將鄭和下西洋時做到的一些事情編寫成說書,表示當年的那種寬宏大量才是大國風范,至於現在嘛,呵呵呵……
塵囂四起,福臨卻彷彿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帶著攝政王,奉太後去祭拜太廟了。為了表示與民同樂,皇帝還命人卷起四面車簾,與群眾揮手致意。
正在此時,一頭通體雪白的鹿沒頭沒腦的撞了上來,群眾一片嘩然,御駕停住,禁軍護衛們連忙包圍了上去,小鹿東闖西撞,最終沒有逃脫被擒住的命運,被捆住四蹄,獻了上來。
廖俠帶頭跪倒在地,高聲呼道:「此乃大吉之兆!天佑大清,天佑皇上!」
眾人黑壓壓的跪了一片,跟著他高呼:「天佑大清,天佑皇上!」
在祭拜太廟的時候出現此等大吉之事,必須要全天下贊頌。大學士孫廷銓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寫出來,帶動了天下學子們的歌頌之風。借著這件事,福臨宣布大赦天下,順便再加恩科。
誰還記得緬甸是神馬玩意?至於泱泱大國的風范,那是神馬東東?全民話題立刻轉移到恩科上面去了。開恩科好啊,開恩科簡直是帶動了全國各地的經濟發展,順便又讓有適齡姑娘的人家穩了下來,准備結果出來後眼疾手快的撈好女婿。至於緬甸的話題,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現在的話題是那只生了白化病的小鹿。
小鹿是廖俠送上的,他不單單獻了小鹿,還獻上了這一整個計策。他的父親是生意人,走南闖北多了,看到的也多。這只小鹿是他在一次做生意的途中遇上的,覺得稀奇就買了回去,一直精心的養著,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福臨知道這是白化病,可百姓不知道,只認為是上天的祥兆,用來做恩科的借口最合適不過。
順治十九年三月,恩科開考,全國各地趕來的舉子中,江南舉子占了將近一半。看著手中的舉子名單,福臨有一種後世高考的錯覺。某些城市的考生錄取分數低,可以上重點大學,而某些城市的考生同樣的分數只能上二類本科。現在也一樣。同樣的舉子,從偏遠地方來的,中進士的機會就比江南山東等教育發達地區的舉子們高一些。
「難怪江南學子們說的話最多。」攝政王府裡,福臨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
多爾袞不慌不忙的落下一枚黑子,毫不留情的吃掉一大片白的,道:「人生而不平,若是讓他們投胎去那苦寒之地,他們還能讀成舉人,那也是他們的本事。」
福臨抬頭看看他,如此富有哲理的話,叔父居然能隨口說出,讓他有些奇怪。多爾袞敲了敲棋盤:「看什麼,該你了。」
福臨「咦」了一聲:「什麼時候朕輸成這樣了?不行不行,重來。」說著就去攪亂。多爾袞忙護住棋盤,笑道:「皇上乃一國之君,怎麼還可以悔棋?」
說實話,福臨的圍棋水平不高,說是臭棋簍子誇張了一些,但距離國手的水平還有很遠很遠。而多爾袞自從退休之後,閒著無事,也研究研究棋譜什麼的,水平反而提高了,原本這兩個人能下一個平手,現在多爾袞卻高出了一大截。
平時和福臨下棋的人誰敢贏他啊,也無聊得很,只有多爾袞能肆無忌憚的殺得他丟盔棄甲,因此,福臨三天兩頭就要過來找虐,然後很無賴的悔棋。
兩人笑了一陣,多爾袞忽然一歎:「皇帝,你現在做得很好。」
福臨一愣,隨即很是自得的點點頭:「那是自然。」
「只是,你走得太快了。」多爾袞意味深長的說道,「滿洲貴族們的怨氣,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看見。」
「所以我才會向外。」福臨認真的答道。現在的國家面子上一片平和,可底下卻是波濤洶湧。桑吉在揚州處理鹽商,上的折子讓福臨非常心驚。在他的歷史知識裡,鹽商是在康熙時期才發起橫財的,到乾隆時期,更是過著連皇帝都不如的日子。可現在,揚州的鹽商就已經富有得一塌糊塗了,或者是因為他沒有揚州十日,揚州的富庶沒有斷層的緣故?
據說,鹽商們已經研發出奢侈的雞蛋了:用人參燕窩茯苓精心餵養出來的雞所生的蛋。聽得福臨很想把這幫人的蛋給砍了。於此相對的,就是百姓生活的貧困以及嚴重的兩極分化。現在富有的不單單是鹽商,還有海運的商人,這些人有錢了,自然也會想要有權,官商勾結嚴重,讓福臨根本就沒有辦法去杜絕這種現象的發生。
人總是有弱點的。貪官殺了一批又出一批,幾乎都殺不完,只是在福臨的高壓下不敢太明目張膽而已。更何況,商人願意送,當官的收了後不用幫忙解決什麼問題,沒有冤假錯案,也就沒有人去告發,收得毫不手軟。
富的富,窮的窮,手工作坊、繡房等也出現了雇工,出海的雇員也越來越多,很多窮人都會跑去出海,危險性大些,收入也高。
饒是這樣,貧富差距也越來越大。江南一帶的富庶,讓物價也水漲船高,揚州杭州一帶,一個肉包子都要賣五文錢,銅錢賤銀子貴,讓百姓日子更加難過。
福臨知道,種種矛盾積累起來,會越發的嚴重。此時雖然朝廷掌控了火槍之類的先進武器,可火器始終不普遍,老百姓們拎起鋤頭就能造反,和其他國家一樣,他將眼光放到了海外。
多爾袞並不贊同。他的對外政策和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一樣:大國就應該寬厚。當年他掌權的時候,對朝鮮的質子以及日本的來使都相當客氣和厚道。無奈福臨卻不一樣,福臨奉行的,是對外硬對內軟的政策,和中國綿延千年的儒家傳統很不一致。
大清有錢,很有錢。就算他們從國外進口槍支彈藥,龐大的貿易順差也不是這麼容易扭轉的,福臨頗有一種悶聲發大財的感覺,很有點洋洋得意。
這個時候能潑他冷水的只有多爾袞了:「皇上,處理國家之間事務不是這麼簡單的。一味的退讓或者一味的強勢不能行。國與國之間,沒有永久的朋友,只有一致的利益。若是你損害了太多國家的利益,那麼這些國家就會聯合起來對抗你。」
「叔父的意思?」
「當年的遠交近攻,你怎麼忘記了?」
多爾袞一語驚醒夢中人。福臨這才意識過來,他不是在有聯合國有法制約束的現代,而是在互相搶掠爭奪地盤的清朝。大家都忙著擴張地盤尋求利益,和當年的秦國一統天下有些相像。他站了起來,吩咐道:「起駕乾清宮。命索額圖、岳樂、明珠、廖俠、范承謨覲見。」
第九十八章
大清和奧斯曼帝國的關係日益親密起來。順治十九年八月,和碩襄親王博果兒迎娶奧斯曼帝國杜亨哈提婕的侄女吉塞哈提婕為側福晉。
這場婚禮轟動了全國,幾乎半個京城的人都出動去觀看洋人側福晉了。從多爾袞到福臨,一直用的是開放的國策,洋人日益增多,不要說京城,江南、山東、河南等地也出現了不少洋人。不單單是男性,也來了不少穿著長裙子的女洋人。京城百姓是見過世面的,對他們來說洋人並不稀奇。可是,洋女人來做親王側福晉,那就是一件大為稀奇的事情了:親王的兒子是貝勒啊,這是不是代表,如果洋女人生了孩子,那麼京城就會出現洋人血統的貝勒爺?
漢人們一反常態,壓根兒沒有鬧騰,反而表示非常的歡迎——連洋人的女子都可以做和碩王爺的側福晉了,那麼漢人女子一定也是可以的,這也是漢人能打入滿洲內部,走上高層的一個信號啊!
這次送新娘過來的依舊是哈伯爵。自從來過一次中國後,他便對這個神秘的國度著了迷,沒事就在奧斯曼宣傳中國的美麗富有。科普律魯在聽到中國和葡萄牙、西班牙等新進國家有商貿往來後,立刻動起了腦筋。
西班牙等國在歐洲算是新興的一支力量。自從開辟了新航路以來,這些新興國家不斷發展,奧斯曼的貴族們對他們帶回來的物品也非常喜愛,經常花大價錢去購買一些奢侈品,其中更是以從中國及印度過來的瓷器、香料為主。
如果直接和中國建立了商路,不單單是省錢,更是賺錢啊!科普律魯不是傻子,得到消息後就馬不停蹄的送出一個女人,想和大清的皇帝打好關係。
自從科普律魯掌權後,哈提婕就成了擺設,她得知此消息後,立刻說服了自家侄女,將其送到遙遠的東方來和親。吉塞哈提婕是個聰明的女人,明白自己的任務,也知道什麼是入鄉隨俗,穿著滿族的旗袍,別別扭扭的來向太後和皇后請安。
一個棕色頭髮褐色眼睛的漂亮姑娘,一旁看著的貴太妃娜木鍾鬆了一口氣:洋人兒媳婦看著還挺順眼的,甚好甚好。她身後伺候著的佟臘月也鬆了口氣:這個有後台的側福晉看上去不是博果兒喜歡的那款,甚好甚好。
於是,在一片和諧的氣氛中,吉塞哈提婕順順當當的進入了襄親王府的大門,和她一起的,還有豐厚的嫁妝:亮閃閃的寶石,誇張而奪目的黃金飾品,具備異域風情的服裝,一切都讓人看直了眼。
碩塞的福晉那拉氏第二天入宮給仁娜請安的時候,忍不住就將當時的盛況向皇后來了個繪聲繪色的描述,珊瑚全程在一旁眨巴著大眼睛聽著,一臉的乖巧可愛,誰也沒有想到,一轉身,她就鬧出了大事。
珊瑚已經六歲了,最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偏偏兩個哥哥都正式入學讀書,她是女孩子,可去可不去,上書房的老師們也不管她,結果她的空閒比兩個哥哥多出許多來,鬼點子自然也多。
福全和景額一下課就看見自家妹子很有公主派頭的在離上書房不遠處指揮小太監小宮女們抓兔子逗貓,不由得對視一眼:難怪坐在裡面讀書的時候眼皮直跳,原來這個小祖宗來了。
「大哥二哥!」珊瑚撲了過去,景額感覺將她扶住:「又有什麼鬼花招了?」
珊瑚眨眨眼,湊到他耳邊嘀咕嘀咕了半天,福全似乎能看到景額額頭上綿綿不斷的黑線,偷偷摸摸的轉身想溜走,卻聽到兩聲清脆的「大哥!」,眼前出現珊瑚燦爛的笑臉以及景額期盼的眼神,默默的望天,在心裡長歎了一聲。
三個小家伙藏著腰牌,只帶著貼身太監便偷偷摸摸的出宮,後面一圈侍衛太監也只好偷偷的跟在他們後面,生怕被這些小祖宗們發現,壞了他們的興致。福臨得到消息後也沒有太在意,孩子們出宮去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身後都會配備一大堆侍衛,絕對保證安全,但孩子們總覺得是自己瞞著大人做的事情,好勇敢好神秘。
這次他們的探秘之地是襄親王府,本來是准備一出門就直奔目的地的,結果一到街上就被叫賣的小販們吸引住了,珊瑚到底有女孩子愛逛街的天賦,兩個哥哥又都護著她,時間還早,三個孩子便悠哉悠哉的逛起街來。
忽然之間,一個賣木雕小玩偶的攤子吸引了三個孩子的注意力。攤子上大大小小的木雕小狗小貓小兔子之類,惟妙惟肖,雖然沒有上顏色,卻是異常的別致可愛。珊瑚拿起一隻小貓,笑道:「這和我的雪團兒像不像?」——雪團兒是納蘭性德送給她的寵物,經過貓狗房的太監們調教後,會洗臉會賣萌,珊瑚愛得不得了。
「還真是挺像,只是雪團兒是白的。」景額看了看,道,「你若是喜歡就買回去,交給人再修修,上個色,保證和雪團兒一模一樣。」
珊瑚來了興致,吵著要買,作為老大的福全上前,擔負起和攤主討價還價的重任——這是他們富有四海的阿瑪規定的,在外面買東西一定要還價,不然回去罰抄書。
攤主是一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夫婦,笑瞇瞇的,開了個不高不低的價格,福全盤算了一下,又拿起一個小老虎和一個小兔子,和那只小貓放在一處,道:「我們買三隻,算便宜點如何?」
老板娘拿起一旁的一個小猴子,沖珊瑚招招手:「小妹妹,叫你哥哥不要還價了,我另外添個這個,好不好?」
珊瑚站在原地不動,只是搖搖頭:「我不要這麼多,就要雪團兒就行。」
那老板娘臉色一沉,忽然間將木雕玩具往地上一扔,躍過攤子,伸手朝珊瑚抓了過來。而那個老板也一把扯住福全的衣領。
事處突然,所有人都傻了。景額第一個反應過來,斜刺裡沖了過去,將珊瑚撞倒,兩個孩子就地滾到了一旁。而福全卻沒有躲得過去,整個人被提了起來。身後的幾個太監都嚇呆了,暗處保護幾個孩子的侍衛們從四面趕了過來,將這個小小的攤位團團圍住。
「殺了這幾個小畜生!他們是狗皇帝的兒女!」那一對攤主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兩把長刀,揮舞著沖著景額和珊瑚而去。福全年紀不大,個子也不矮了,平時總是和一幫侍衛們鬧騰,福臨閒著沒事的時候還教過他幾手現代的防身術。他是老大,一直有一種要保護弟妹的思想,見弟弟妹妹有難,著急得不行,也不管自己被人提著,雙腳不停的踢著,那攤主雖然有些功夫,也嫌煩,一手將福全往後面扔去,福全腦袋正好砸到路邊一家店面的門檻上,鮮血流了出來。
珊瑚嚇壞了,景額忙護住她,兩個孩子連滾帶爬的往桌子下面鑽,幾個太監沒命的護住他們,不料四面不知有多少個刺客,一個太監身上中了一刀,跌倒在地,景額也嚇得不行,還不忘記遮住妹妹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一陣哨聲和紛亂的腳步聲,九門提督桑吉的人馬終於到了,現場慢慢的平定下來。
這次天子腳下的刺殺事件讓福臨勃然大怒。福全頭部受傷,躺在床上,至今不能動彈;珊瑚嚇得不清,接連幾天晚晚都是噩夢;景額稍微好些,卻也是不能提起那天發生的事情,一提就會臉色蒼白。
那一對假扮攤主的男女當場斃命,剩餘幾個被抓到的人有兩個當即咬舌自盡了,還有三個被及時卸了下巴,送進刑部去大刑,想撬開他們的嘴巴。
福臨大發雷霆。三個孩子穿著並不出色,出宮的時候他們一向不招搖。而刺客們還能將目光放在他們身上,證明了孩子們的畫像或者消息傳了出去,宮裡一定有內應。
「查,徹查!」這幾個字福臨幾乎是咬著牙崩出來的。桑吉乾脆豁出去了,將自己手底下的神秘力量都布了出去,終於從幾個江湖人口中得到了消息。
反清復明的力量一直都沒有完全消失,但民間的根基並不如歷史上一樣深厚。福臨從來沒有強制性的剃發,也沒有強制性的將民眾分為三六九等,還大力發展生產力,發展商業,老百姓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只要能吃飽飯,穿暖衣服,一般人是不會想到去造反的,反清復明的土壤並不肥沃。
這次的刺客便是來自一個叫做天地會的組織。福臨很是奇怪,陳近南都在做他的教育部部長了,天地會怎麼還是依然會冒出來。不過,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那幾個刺客中有一個實在是扛不過嚴刑拷打,還是吐露了消息。
宮裡一個太監經常去外面賭錢,被天地會的人看住了,然後抓住了這個機會,給他下了點套,最後得出結論:皇帝有幾個孩子,最喜歡的就是那個女兒,愛若性命。他們便開始討論:反正刺殺皇帝有些不現實,不如去刺殺那幾個狗崽子,讓皇帝心疼得吐血也好,反正滿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可惜,那個太監不是貼身伺候的,對幾個孩子的長相並不熟悉,而且打死他他也不敢幹出聯合刺客暗害皇子公主的事情,就算天地會的人威脅他要剁手,他都不答應。於是,天地會的人給他下了福壽膏,最後,太監經受不住福壽膏的誘惑,跑去賄賂了一個御前侍衛,問到了皇子和公主的相貌。
太監、侍衛、福壽膏!福臨幾乎將手裡的筆管捏斷:「徹查京城所有賭館、煙館,凡是天地會的,格殺勿論!」
第九十九章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這句話或許有點誇張,但現在的福臨與這句話還是有幾分相似。一個憤怒的父親有時候是沒有理智的,更何況福臨最為痛恨的就是毒品。上輩子,他用毒品將同父異母的弟弟送入了勞教所,雖然不後悔,可始終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顆雷。現在意外發現的福壽膏就如同一點點火星一般,一下子點燃了他內心最為陰暗的那個角落。
福壽膏現在只是在小範圍內流行,基本是一些出洋的商人圖個新鮮帶回來的,大部分是在藥房賣賣,只有小部分傳到了煙館——此時的煙館和後世的不一樣,只是提供水煙,同時還有一些打打擦邊球的色情服務以及賭博等。福壽膏是一些小煙館招攬顧客用的,大煙館根本不屑於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結果,福臨這次統一徹查,將京城大大小小的煙館統統囊括了。煙館利潤豐厚,幾家大煙館的背後都是有人的,清一色的滿洲貴族,京城最大的煙館逍遙閣的幕後老板更是常舒。碰上這檔子事,大家都對皇帝表示理解,可是對那些濫用福壽膏的小煙館以及天地會那是恨到了骨子裡。那個出賣消息的小太監以及侍衛的祖宗八代都被挖了出來,
太監還好,他是被家裡賣出來的,現在生活好了,家人又湊了過來,在京城租了座小宅子,簡簡單單的就被全員逮捕,送去了大獄,麻煩的是那個侍衛。御前侍衛通常都是滿洲貴族的子弟,這個侍衛是富察氏的,鑲黃旗人。
富察氏現今當家的米思翰都快氣瘋了。米思翰一直與多爾袞不和,當年攝政王攝政的時候他是被打壓的對象。等福臨親政之後,他認真思索過自己的未來,並及時調整了政策,不那麼明晃晃的與多爾袞做對的同時,更加積極的表現出忠君愛國的一面。他的改變是有成效的,很快,他便進入了內務府,還落了個肥差。
這個侍衛是他族弟的庶長子,當年族弟過來,苦苦相求要他幫忙兒子弄個職位,他就不樂意:皇帝是太子登基,名正言順,因此對嫡庶之分看得非常重,庶長子根本就不會討皇帝的歡心。結果,族弟求得真誠,他也看過這個孩子,生得英武,功夫也不錯,才動了心思,托了關係,將這孩子調入侍衛。這孩子也算是有點本事,很快就能在皇帝面前晃兩下,也就是因為這兩下,才讓他能夠時常見到皇子公主,最後惹了禍。
米思翰面對跪地痛哭不止的侄兒異常冷靜,連夜派人請了族裡的老人過來,然後開了祠堂,將這個侄兒逐出富察一族。族弟連連求情,米思翰卻不為所動——饒是這樣他還擔心皇帝不依不饒,在這種情況下,能拉出一個是一個了。
果然,福臨對富察家的處理非常不滿意。在他看來,那侍衛罪該萬死,其父母也不能免責,單純的將他逐出族去,真是打的好主意。
於是,福臨將米思翰狠狠申斥了一頓,又要將那侍衛的父母處死。那侍衛的嫡母是瓜爾佳氏的姑娘,還是鰲拜的遠房侄女。當年鰲拜被處死後,瓜爾佳氏便沒有了什麼優秀的人才,才會和富察氏的旁支聯姻。只是瓜爾佳氏很冤枉,她的男人喜歡小妾,闖禍的是庶長子,平日裡她一旦想管教,就會被當年男人訓斥,還會被小妾耀武揚威的氣到,時間長了,她也乾脆不管不顧起來。結果,這個庶長子就鬧出這麼大的禍事,害得她也要跟著喪命,那個小妾反而沒有事。
鰲拜一系的人,就算是被閒置了沒有什麼地位,也不是那麼好惹的。彪悍的基因早就蔓延入他們的血脈之中。瓜爾佳氏在聖旨下達之時便高聲喊著不服,要求進宮見皇后,希望能得到公平的處置,否則,她死也會拉著那個小妾一起死。而他的哥哥瓜爾佳佳琿,只是一個小小的統領,更是鬧到桑吉面前,為妹子喊冤。
福臨懶得管這些,仁娜卻生氣了。她的寶貝女兒,被嚇得到現在都做著惡夢,這個管教兒子不力的女人居然還敢叫冤枉!她冷笑道:「宣瓜爾佳氏進宮,本宮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話說!」
瓜爾佳氏倒是毫不懼怕,完全豁出去了,向皇后訴說了她的種種為難,是如何被小妾刁難的,是如何被丈夫無視等等,又說那個小妾是如何仗著丈夫的寵愛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等等。最後總結陳詞:夫妻是一體,有難同當,這一點她不介意;可是,為什麼該有福同享的時候享福的卻是小妾?皇帝處死她她沒有任何意見,不過她也不能讓那個小妾逍遙自在的活著!
而他的哥哥瓜爾佳佳琿更加光棍,在桑吉面前表示請將他入獄,否則他必然會做出殺人放火的事情來。桑吉被他弄得頭大,直接將他揍了一頓,扔到大牢裡。結果這廝半夜的時候越獄了,第二天一早守在九門提督衙門口等著桑吉。
這下桑吉來了興趣,將佳琿拉了出去,命人在校場上和他一對一的較量,最後發現此人功夫不是一流,可身法靈活,頭腦聰明,在場上東一鑽西一鑽,總是能繞得對手暈頭轉向。桑吉大喜,原來自己手下還有這樣的好苗子,有心想要招攬,便裝作很是為難的樣子,答應為他進宮,替他的妹妹求情。
福臨已經被仁娜給煩了一通了。瓜爾佳氏的哭訴打動了仁娜,讓她覺得很有道理。當然,她對瓜爾佳氏沒有能管好庶子還是有些怒氣,卻對那個小妾怒氣值更甚。桑吉給瓜爾佳氏的求情倒是讓福臨有些意外:「你確定,那個瓜爾佳佳琿是個人才?」
「不錯。奴才雖然沒有讓人對他嚴加看管,可大獄也不是那麼好逃脫的地方。他能逃出來,可見是有本事的。奴才覺得,他在打探消息上,是個人才。」
「既然如此,朕就更不能讓瓜爾佳氏送命了。」福臨笑道,「你知道怎麼做的。」
桑吉領命,苦著臉回去了,告訴佳琿皇上實在是太憤怒了,還是不能夠讓皇帝放過他的妹子。不過,皇帝的話裡似乎有些鬆動,因此,他願意友情為佳琿過幾天再去求情看看。
佳琿急不得,只好熬著時間,日日去求桑吉,桑吉也很配合的去求皇帝,終於在瓜爾佳氏入獄前一天將她救了出來——皇帝下旨,特赦瓜爾佳氏管教無力之罪,送其入空門修行。至於那個小妾,則是被發賣了,買主正好是瓜爾佳佳琿。
佳琿對此感激涕零,從心底發誓一輩子忠於桑吉,桑吉立刻將其安排到軍營中,並命人看住他,往死裡操練。而瓜爾佳氏則是遁入空門,至少保住了一條命。
為了表示自己是忠君愛國的,富察家在抓捕天地會餘孽行動中異常賣力,米思翰的長子馬斯喀是火器營的,更是一馬當先,親手擊斃了天地會反賊三人。
天地會的人高手不多,更不是火器的對手,立刻被打得四分五裂,火器的威力再度顯現出來,讓一些平時執意抵抗火槍的人咋舌。
三個月後,福全才徹底恢復,只是額頭上那個淡淡的疤痕很難消除了,景額和珊瑚也慢慢從驚嚇中走了出來。兩個大男孩都對沒有保護好妹妹表示非常羞愧,平日裡騎射練習得更加努力,並強烈要求在日常課程中加上了布庫以及實戰。
與此同時,耿繼茂和吳三桂的軍隊踏過了中緬邊境,直逼臘戍,莽白再度派使臣入京求援,同時去信,想要聯合暹羅一起對抗吳三桂的隊伍。
由於福臨的「遠交近攻」策略,暹羅與大清的關係還不錯。暹羅的部分貨物是免稅的,其他貨物的稅率也稍微低一些,因此,暹羅還琢磨著過年的時候派使者去大清繼續談一些更為深入的問題來著,不料收到了緬甸的邀請。
莽白信裡說,如果他們能夠幫忙打退吳三桂,便將邊境的三個城市割讓給他們。這個條件太優厚了,暹羅那萊王很是眼饞,很想答應下來,可他的手下還是頗有幾個謀士的,紛紛提出了反對意見。
緬甸和暹羅的關係一直不好。緬甸的國力遠比暹羅強盛,莽白是個愛征戰的,之前還沒有稱王的時候,就掠奪了暹羅的邊境好幾次。現在還好有吳三桂牽扯著莽白的精力,暹羅才能稍微喘一口氣。
「王,若是您派兵與大清做對,將大清的兵馬打退後,您覺得莽白會乖乖的將城池讓給我們嗎?」謀士勸解道,「現在大清與我們做的生意,占了我們全國生意的三分之一。要是大清一怒之下不與我們來往了,那又如何是好?」
那萊王還是有些遲疑:「我聽說,大清的皇帝對吳三桂並不滿意,不給軍費,所以吳三桂才會去打莽白,就是為了錢。」
謀士快吐血了:「王啊,傳言不可信!若大清皇帝真的對吳三桂不滿意,完全可以從背後派兵去打他。這樣他兩頭挨打,必敗無疑。據我所知,莽白不止派了一次使臣去找大清皇帝了,大清皇帝卻始終不動聲色,由此可知,那只是傳言,大清皇帝絕對是和吳三桂有勾結!」
那萊王終於被說服,回信給莽白,表示愛莫能助,同時依舊准備好去大清的使臣隊伍,還不忘記囑托使臣將此事跟福臨好好的描述一番:看,大清皇帝啊,我們是如此的誠心,多給點好處唄!
莽白氣得倒仰,咬牙道:「待我殺了吳三桂後,定然滅了暹羅!」
與此同時,暹羅的使臣團借道海路出發,直奔大清,准備在過年的時候到達,為自己多多的撈一些好處回來。
悠于 2017-1-19 22:39
第一百章
暹羅的進貢還是第一次。由於路途遙遠,就算在明朝的時候,暹羅也是少有使臣的,更別提這種畢恭畢敬的進貢了。滿朝上下一片歌功頌德的聲音,福臨有些疲憊的按了按眉心,他很煩了。
之前天地會的刺殺事件,他殺了不少人,也斷了不少人的財路,偏偏他在氣頭上,沒有人敢違抗,現在有了暹羅的事情,便有人開始乘他心情好的時候來撞木鍾了。
「朕有時候真想做一把暴君,將這些人統統的殺了。」福臨退朝後,去到多爾袞的住處,恨恨的說道。
多爾袞道:「想做暴君豈不是很簡單,只要皇上一聲令下,想要誰的腦袋就可以要誰的腦袋。難的是,殺了人之後呢?」
「殺了他們,其餘的人就不敢唧唧歪歪了。」福臨當然只是嘴上抱怨一下,伸出手探了探多爾袞的脈,「叔父今天精神倒是不錯。」
「我竟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會醫術了?」多爾袞笑了。這些年,他的身體忽好忽壞,福臨根本就不肯放他出宮,只是在宮裡住著,流言蜚語倒是很多,福臨很是下狠手收拾了幾個碎嘴的,導致現在大家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的冷。多爾袞所住的地方早早的就燒上了地龍,到處都暖烘烘的,饒是這樣,他的身體也似乎有些頂不住,整日的窩在屋裡不動彈。太陽好的時候,福臨就會讓幾個孩子跑去膩著多爾袞出去玩,布木布泰往往就在這個時候等在御花園裡。蘇茉兒會很知趣的將孩子們領走,留他們兩個人攜手慢慢的走著。
福臨也知道,像多爾袞這種戎馬一生的人,最怕的就是閒下來沒有事情干。因此,就算怕他勞心勞力,福臨也不對多爾袞進行政治屏蔽,該懂的事情他都知道得門清。
「暹羅一向以地處偏遠物資匱乏為名,不進貢,也不愛覲見。此事可喜可賀,皇上卻如此煩心,到底是為何?」多爾袞有些奇怪。萬國來朝一直是他的心願,在他當政的時候沒有完成,現在福臨卻做到了一半,這讓他很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驕傲感。
福臨苦笑一下:「朕是煩的。」沒錯,他很煩。這麼大一個國家,今天這裡出點事,明天那裡出點事,這都屬於正常情況;幾乎沒有一年不遇到點旱災或者澇災,這些就算了,還有一幫人整天在他耳邊嘮嘮叨叨,有的是歌功頌德,有的則是自以為自己是直臣,每天沒事找事的給他一些勸誡——他還必須要和顏悅色,否則就是不謙遜,不是個好皇帝。
難怪史上會有這麼多暴君和昏君。福臨覺得自己累壞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深更半夜才能睡。他的身體已經極度疲累了,偏偏他還有一個繁衍後代的任務,後宮還有幾個女人等著他去寵幸。
十八年蘭妃生出了二女兒,珊瑚給這個妹妹起名叫做雅莉齊,到現在快兩年了,後宮卻沒有傳出懷孕的消息。這讓太後很是著急,總是想著要選秀,同時,還經常勸兒子要雨露均沾,不能老是住在乾清宮當和尚,後宮有這麼多美女呢。
福臨的煩躁情緒越來越強,不管幹什麼都不對勁,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開心起來,就連暹羅覲見都一樣。臨近過年了,他自己也覺得這種狀態不行,可這個世上又沒有心理醫生,他也不知道能跟誰說出這種煩惱,只有每天往多爾袞這裡鑽,干擾多爾袞和自家額娘的恩愛。
多爾袞只是好笑。他沒有孩子,福臨應該是他第一個帶的小孩,他也一直認為自己做得很好,是個帶孩子的能手,結果直到他帶過多爾博、福全和景額後,他才知道原來不是自己能幹,而是福臨好帶。
多爾博雖然是多鐸的兒子,卻從小在多鐸的教育下對多爾袞這個伯父異常崇拜,過繼之後更是一心把他當偶像,凡是有什麼問題都會去問他,多爾袞才驚覺,福臨從來沒有和自己聊過一些男孩子的小秘密。
本來,他還以為多爾博是個特例,沒有想到福全和景額也是一樣的。他們會扭扭捏捏的過來問一些成長過程中的小煩惱,會聯合起來共同去欺負某個長得可愛的小宮女,也會一起去保護珊瑚,當別人誇他們是男子漢時就會責任感爆棚。這些,福臨統統沒有過。甚至當年他還故意裝著可愛,利用年紀小的優勢賣萌,讓大臣們放低警惕。
多爾袞將一切都歸於福臨小時候的生活太過艱難之上,頓時愧疚起來,與布木布泰閒話時,兩個加起來快百歲的人一起唏噓。和其他的孩子比較起來,福臨太過懂事太過早熟,就算在孩童時代,那種特有的天真都是裝出來的。多爾袞覺得是自己當時實力太弱,不能更好的保護他們,布木布泰則覺得是自己太過無用,不能幫兒子獲得皇太極更多的注意,一切都要靠兒子自己去爭取。
於是,福臨此時的反常,在這兩個人眼裡便是遲來的中二期,完全沒有當做一回事。好在福臨在處理政事時還是有分寸的,十二月的時候去祭祀了太廟,之後,在養心殿接見了暹羅的使者。
暹羅送上的是當地的一些特產、香料、首飾什麼的,並不是太值錢,但福臨依舊很是熱情,並詢問了暹羅民眾的情況,答應讓暹羅的商人稅負再降低半成,之後,更是吩咐高塞好好的接待,將他們安置到理藩院最好的房間中。
暹羅使臣們受寵若驚,同時也被大清的繁華迷亂了眼,並對兩國友好合作有了新的看法。福臨沒有什麼宗教信仰,卻不反對宗教的發展,因此,京城裡什麼都有,道觀佛寺喇嘛廟教堂等等,各憑本領,各自拉人,分外熱鬧。而當時暹羅處於佛教的統治之下,使臣們也信奉佛教,對京城的這種無序的宗教市場很是看不下去,有心要讓佛教在這個繁榮的地方發展起來,這樣也能撈得更多的好處。
理藩院對人客氣,暹羅使臣想著長久,兩方面頓時和諧起來,你來我往,幾乎要稱兄道弟了。朝鮮使臣看著眼紅了——他們是最早歸順大清的好不好?為毛他們的待遇還比不上暹羅?住理藩院還要自己掏錢的?他們這次過來也是有進貢的好不好?
不滿很快傳達到福臨的耳朵裡。他倒是很無所謂,朝鮮是個明顯的牆頭草,威逼一番就會就范。而且,日本與朝鮮長年不和,只要說一聲「你再鬧就不幫你打倭寇了哦」,朝鮮就會立馬乖下來。
不過,這個屬國還是異常麻煩的。福臨為此事特地找了高塞來詢問。朝鮮與日本的戰爭由來已久,從明朝開始,朝鮮就以屬國的名義要求大明幫忙打倭寇,現在也不例外。在福臨的大力發展之下,大清的火器隊可以說在世界上位列前茅,朝鮮怎麼可能不來提要求。福臨已經派人去幫忙打退過兩次倭寇了。但朝鮮方面異常過分,幫忙打仗,他提供糧草的時候,居然要收費,還是按照市場最高價來收。福臨不是在乎這點錢,只是覺得心裡不爽。
高塞這些年在理藩院做得風生水起。國家強盛了,他的底氣越來越足,態度也越發強硬起來,很無所謂的道:「皇上不要去理會這種番邦小國,有奴才在呢,他們翻不起什麼風浪!」
果然,不單單是朝鮮,就連日本和緬甸的使臣都被高塞給壓制了下去,暹羅使臣帶著豐盛的賞賜以及私人鼓鼓囊囊的腰包得意洋洋的回去了,在心裡覺得大清皇帝是個大好人,一定要堅定與大清合作一百年不動搖!
順治二十年二月,福臨賜蒙古諸藩以及各個從屬國銀兩、馬匹、綢緞等物,並與奧斯曼帝國的小科普律魯通信,共同謀劃更大的發展。科普律魯不是目光短淺之人,立刻開放往東的通道,並下令修路。東西兩方各自從自己的領土往對方修路延伸,一條新的商路逐漸開啟,馬隊、駱駝、騾車絡繹不絕,豐厚的利潤源源不斷的流入奧斯曼和大清這兩個龐大帝國的口袋。
西班牙荷蘭等海上新興國家慌了。他們之所以走海路,就是為了繞開奧斯曼帝國那龐大的疆土。現在好了,他們好不容易打開通往東方的道路,也能賺到不少錢,結果奧斯曼來了個聯姻,這兩個帝國聯起手來了!
海路哪裡有陸路好走啊,又要應付天災,又要應付海盜的。西班牙等國看著那條商路不斷流口水,彼此商議了一下,覺得科普律魯是個老狐狸,大清的皇帝倒是年輕的,看起來更好說話些,不如去找他說說情,可以讓自己也在這條商路中湊個份子。
而且,他們也可以聯姻的嘛!看著科普律魯只不過送上一個女人,就能得到這麼多好處,這些新興的資產階級國家腸子都悔青了——明明是他們先認識大清皇帝的,為毛他們就沒有想到這個辦法呢?豬腦子,真是豬腦子!
福臨莫名其妙的看著滿滿的要求聯姻的折子,高塞強忍著笑,表情都快扭曲了。博果爾家的洋人側福晉是京城一景。她不知道什麼是三從四德,更不知道什麼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都高高興興的東跑西逛,然後一堆人圍觀。
博果爾對這個洋人側福晉也很放縱。吉塞哈提婕和大清的姑娘不一樣,高鼻深目,身材火辣,在床上讓博果爾很是嘗了鮮,再加上她的政治屬性,吉塞壓根兒就沒有受到太多束縛,一點兒思鄉之情都看不到。
西班牙人荷蘭人自然也打聽到吉塞哈提婕的幸福生活,更加堅定了他們送姑娘過來的決心。他們也不會什麼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提出要求,表示他們的姑娘一個比一個的漂亮,所以他們國家的姑娘們也要當側福晉,也要和大清皇帝做親戚,然後大家一起去賺錢。
福臨將這些折子袖到多爾袞處,看到多爾袞笑得幾乎要拍桌,糾結的心情才放鬆下來:呼,能逗叔父一笑,這些折子也算是有點用處吧。
第一百零一章
洋人做事沒有這麼多顧慮,也沒有這麼多程序,西班牙人的動作很快,荷蘭人也不慢,才四月的時候,兩個美女就被送來了,來使還挺不客氣的,直接提出她們都要當側福晉。
福臨一腦袋黑線。大清的側福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搶手了?要知道,大清的王爺就沒有幾個,更何況側福晉的份例都差不多滿了,哪裡有什麼地方再去安排這兩個側福晉?
高塞更是無語。他才是直接面對使臣的人,對這種較真的洋人,簡直是頭都大了。他倒是很願意讓皇帝接受這兩個姑娘,只是使臣堅持:一定要做側福晉,其他的一概不當,就連皇帝的後宮也不干!高塞無比頭大的提醒他們,皇帝的後宮地位比側福晉高,他們連聽都不想聽,表示他們的任務就是讓姑娘們做側福晉,其他的他們統統不管。
福臨哪裡來的時間去安排他們,直接將他們丟給理藩院去處理,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沒有暹羅的相助,緬甸根本就不是吳三桂等人的對手,被打得節節敗退。在他國的土地上打仗就是這點爽,不需要在意百姓的感覺,更加不用遵守不能燒殺搶奪的規矩,吳三桂搶了不少錢,但軍費還是多多益善的。因此,吳三桂上書,要求皇帝能夠將他的提成再高一點,或者,讓他能夠在雲南自己造錢。
這怎麼行。雲南的銅礦可是早就在福臨的計算之中,他已經有了皇帝的自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銅礦就是他的,可不能讓其他人占有。
吳三桂和耿繼茂等人覺得這個皇帝討厭透了,可事到如今,想要退兵已經不可能,還是要繼續打下去,同時還要和皇帝保持良好的關係,畢竟皇帝是幫他們銷贓的,他們共同站在一條賊船上。
不過,福臨也沒有把他們逼得太緊,將他們的提成高了半成,讓吳三桂也算是能鬆一口氣。只是,他對於雲南民眾的壓制更強了,雲貴一帶人民本就彪悍,生活水平下降了,自然不會樂意,更何況,行走與雲貴之間的商人總是會透露出平原地區的富足安穩,雲貴人民不干了,反抗情緒越來越濃。
吳三桂早就將重點放在緬甸身上了,他想著自己占領一塊地方來稱王,只顧著一往無前。可福臨不能不照顧他們的情緒,雲貴是他的地盤,那裡的人民是他的子民。
五月初六,剛剛過了端陽節,福臨便派了御史倭赫前往雲南宣旨,表明他是愛人民的好皇帝,並申斥了平西王吳三桂,表示免了雲貴一帶一年的賦稅,讓吳三桂不能私自添加。
「皇上此舉到底何意?」吳三桂特地從前線折回,對倭赫大發脾氣。
倭赫是個混人,面對半生戎馬而顯得更為威嚴的平西王,一點懼色都無,反而對著拍桌子:「皇上的聖意豈是我們能揣摩的!」
吳三桂道:「還是麻煩皇上給本王一個說法,否則本王很是難辦。」
倭赫脖子一梗:「皇上就是皇上,你不過是一個平西王,還想要皇上給你什麼交待不成?」
渾人,十足的渾人!能派這種混蛋來的皇帝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一枚!吳三桂心裡早就各種字體的罵上了,倭赫卻色迷迷起來:「王爺,聽說雲南一帶的美女別有風情啊,哈哈哈!」說著,就用「王爺你懂的」這樣的眼神看向吳三桂。
吳三桂幾乎想當時就滅了此人。好在他忍功驚人,給倭赫安排了兩名美女後,一個人坐到書房開始生氣。倭赫此人他早就知道,是內大臣飛揚古的兒子,在京城仗著父親的權勢很是放肆,什麼話都敢說,什麼簍子都敢捅。皇帝也是個壞心眼的,讓他去做御史,於是他就卯足了勁到處去找人的茬子,然後往死裡參。
皇帝一定是故意的!吳三桂連夜召集了所有的謀士,問起皇帝此舉的意圖。
「以在下看,皇上是想要撤藩。」一個姓南的幕僚道,「王爺現在的地盤越來越大,就連緬甸也是我們的掌中之物,皇帝有疑心是一定的。」
吳三桂搖頭道:「不會。本王與這個皇帝有過幾次書信往來,很是清楚他的為人。他雖然年輕,可想法古怪,不是一般人能夠料想出的。而且,這個皇帝完全不怕天下人的謠言,也不怕自己的名聲,難以對付啊。」
另一位姓袁的幕僚道:「在下覺得皇帝根本就是貪財,一心想要在緬甸一事中分一杯羹,才會這樣為難王爺。」
吳三桂沉思片刻,道:「有些道理。皇帝貪財天下皆知,偏他每次都能將貪財的理由說得正大光明。可緬甸的出產本王也是與朝廷相分的,朝廷拿了大頭,難道他想獨吞?皇帝還不至於這麼笨。」
此時,吳三桂的首席參謀毛希開口了,他是毛文龍的遠房親戚,一心想要匡復大明,在毛文龍兵敗後投靠了吳三桂,不料吳三桂卻也投降了清朝。原本他已經心灰意冷,本打算就在吳三桂這裡了此殘生的,可吳三桂跑去攻打緬甸,想在緬甸稱王,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王爺,在下有不同的看法。」毛希咳嗽一聲,「皇帝貪財不顧名聲不假,可他身邊還有老謀深算的攝政王,以及眾多大臣,不會讓他如此撕破臉。更何況王爺在清朝入關之時是立了大功的,鳥盡弓藏這種事情說出去當然是不好聽的。所以,他應該不是單純的想要在緬甸獲得好處,而是另有目的。」
見眾人都不解的看向他,毛希道:「皇帝是想把王爺趕出大清。」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吳三桂不由得站了起來:「先生何出此言?」
毛希道:「王爺想想,當年您為何要攻打緬甸?無非就是皇帝減少了我們的軍餉,而緬甸又正好在那個時候換了國王,莽白強硬慣了,不買王爺的賬,王爺便將一腔怒意放在莽白身上。之後的事情王爺也清楚了,皇帝置莽白的請求不理,反而用他的手段來支持王爺,並從王爺這裡得到了不少好處。接著,他又默許了耿王爺等人的相助,結果,三藩聯合起來,共同對抗緬甸,他則是從中謀利。他不可能不知道,三藩之地會增加賦稅,可他卻一直沒有意見,直到此時才下此旨意,分明就是想要三藩之地的百姓對他更加感激。」
「那他又為何派倭赫這種人過來?若是有此意識,他該派一個更為精明的人,就算不想讓本王發覺,大可派個年輕的面孔。朝中還是有幾個頗為能幹的年輕人的,例如赫捨裡家的索尼,那拉家的明珠,都很不錯。」
毛希沉思片刻,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或者皇帝是想要讓王爺失去警惕,不明白他的真實意圖。」
「哈哈!」吳三桂忽然笑了起來,「鄭伯與段。這麼簡單的東西,居然被這個小皇帝用出來了。先是一味縱容我們與緬甸沖突,加重賦稅,現在用這麼一招,讓本王坐失雲貴民心。如果本王所料不錯,他很快會有秘使與莽白聯繫,兩下夾攻,滅了本王!」
「既然這樣,不如反了吧!」毛希包含希望的看著吳三桂,就盼望著他能夠點頭。
吳三桂反而恢復了鎮定,坐了下來:「先送信給耿王爺和尚王爺,約他們來昆明密談。」
另一邊,安親王岳樂和簡郡王傅喇塔中獎,迎娶了兩名洋人側福晉。傅喇塔為濟爾哈朗的兒子,因為濟爾哈朗謀反一事被閒置在家,這次為了滿足側福晉人選,福臨將他放了出來,隨便封了個郡王。這就算了,安親王岳樂對側福晉董鄂氏的寵愛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次中獎得了個洋人側福晉,別人不說,安親王府的女人們一個個都還挺高興。至於傅喇塔,他能從監禁日子中放出來,就阿彌陀佛了。
荷蘭側福晉給了岳樂,西班牙側福晉給了傅喇塔,兩國使臣見目的達到,也都開開心心的打包收拾行李准備回家。倒是高塞提醒他們,嫁女人過來,是要有嫁妝的,然後大清也會有聘禮,怎麼樣,雙方坐下來就這個聘禮和嫁妝的問題再談談吧?
兩國使臣傻了。高塞不慌不忙的拋出一個誘人的條件:修建新商路缺錢啊,要不要再多拉幾個國家入伙呢?要不還是算了,大清畢竟國富民強的,再多做幾筆生意錢也就到手了嘛。
別別,我們都很感興趣的!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就是沖著這條路來的,高塞這個條件正好觸到他們的癢處。他們也不急著走了,開始了漫長的談判兼扯皮的過程。
雲南昆明,倭赫剛走,耿繼茂和尚可喜還沒有到,赫捨裡索額圖先到了,還帶了一份口諭。吳三桂這回真的想罵娘了:皇帝你沒事做是嗎?耍我玩很開心是嗎?不會直接派個靠譜點的索額圖過來嗎?派兩次使臣,完全是在浪費公款!你現在倒是不小氣,大方起來了!
吳三桂確定,如果小皇帝現在站在他的面前,他絕對能一巴掌拍上去!問題是,現在和他面對面的是笑瞇瞇的索額圖。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加上索額圖只是個書生,吳三桂恨恨的饒過了他。
福臨的口諭很是簡單明白,大意如下:你們去打緬甸吧,朕是你們堅強的後盾,只要你們肯給錢,火器供應充足。只不過,你們占了緬甸以後,自立為王,必須要做大清的從屬國,否則朕可是會翻臉不認人的。
吳三桂的一顆心掉回了胸膛:既然能做個開國皇帝,誰願意造反呢。更何況,他的兒子吳應熊還在皇帝手上呢。
於是,耿繼茂和尚可喜火急火燎的趕到雲南之後,看到的是吳三桂那張笑得開了花的老臉……
第一百零二章
緬甸的部隊節節敗退。原本那裡山路崎嶇難走,密林眾多,又有瘴氣,吳三桂的紅衣大炮笨重,運輸起來極其不方便。可現在吳三桂有了福臨的支持,小巧好用的弗朗機火炮通過特殊的渠道源源不斷的運到雲南,又被投放在了對緬甸的戰場上。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莽白快被打哭了。緬甸在東南亞國家中還算是戰鬥力比較強的,主要是因為他有大象戰隊。大象龐大的身軀能將戰馬們嚇得兩股瑟瑟。可是,擁有佛朗機炮的吳三桂就不一樣了。佛朗機體積小,容易運輸,最小的那種甚至能抗在肩膀上,打著打著忽然發出巨響,冒點火出來,完全能把人給打蒙,同時暈頭轉向的還有大象。大象受驚後,像奴根本就無法控制,大象們會瞬間迷失方向,跑去自己的隊伍,亂吼亂踩。
因此,和吳三桂的火器隊對戰之時,緬甸都不能動用大象戰隊,可他們的騎兵和步兵都不夠強,唯一的優勢便是他們主場作戰。緬甸的軍民在面對異邦入侵的時候還是很團結的,實行了許多奇怪的戰術,例如游擊戰之類,躲在叢林裡,沖著吳三桂的部隊放冷箭。雖然這些為吳三桂的侵略帶來了不少麻煩,可依舊無法阻擋他前進的腳步。十一月的時候,吳三桂已經占據了緬甸的半壁江山。
莽白徹底失望了。他不止一次的向暹羅和大清發出求援,卻得不到任何消息。他的國土,他的人民在被他人蹂躪。他好不容易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卻沒有想到王位還沒有到手太久,就快要被趕下台了。
而大清關於吳三桂侵略之事,也鬧得沸沸揚揚。天地會被查處後,作亂的百姓也少了許多,就連那些沒飯吃的懶散閒人都不得不去找個工來做——實在是沒有辦法啊,皇帝太狠了,據說天地會的人個個是被滅九族的,甚至連收留他們過夜的百姓都被殺了,一些平日裡游手好閒的二流子們也被抓起來,說是有造反的嫌疑——還是老老實實的工作好些,反正現在工作的機會很多,到處都缺人。
這麼一來,鬧事的人少了許多,再加上這幾年基本上也能算風調雨順,收成好,商路好,國家事情少,大家都有閒情逸致來關心周邊的一些從屬國了。
暹羅啊,朝鮮啊,日本啊,緬甸啊,這些近處的國家已經不能滿足民眾的八卦之心了,大家已經將眼光放到了更遠的地方。奧斯曼的哈側福晉、荷蘭的姬側福晉、西班牙的木側福晉,將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展現到了他們面前。三個洋側福晉理所當然的聯合在了一起,就算奧斯曼與西班牙等國有矛盾,這也不妨礙最早來的哈提婕哈側福晉以大姐大的姿態帶著另外兩個側福晉滿京城的溜達。
所以,京城百姓已經習慣了一大早看見三個發色各異的穿著鮮艷旗袍的女人坐在街頭喝豆漿吃油條的場景,也習慣了在天橋雜耍的攤子旁看到這三個女人大聲的拍手叫好,更習慣了她們大手大腳的花錢買一些假貨古董和瓷器——小攤小販們每次看到她們都很開心。
洋側福晉們都是沒有什麼心眼的,很容易被人套出話來。於是,沒有多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原來在更遠的「蠻夷」的地方,那裡的女人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找外遇的;那裡的人一大早就開始喝酒啊;那裡的人會為屁大點地方打架啊;那裡打個百多號人的群架就會被稱為戰爭了啊……
蠻夷,不愧是蠻夷。在八卦得心滿意足後,群眾們不由得對這種蠻夷之地充滿了鄙視,同時也充分認識了一些新鮮事物:例如說,這些蠻夷居然為了搶奪財寶和底盤,肆無忌憚的攻打其他國家,航海的時候遇到一塊看上去不錯的地就立刻搶過來據為己有並沾沾自喜,這種行為實在是太可恥了,值得大家一起唾棄!
唾棄著唾棄著,人民群眾發現,他們引以為傲的大清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放任吳三桂攻打緬甸。
太過分了!大清地大物博,哪裡需要跟那幫蠻夷一般的去搶去打?丟臉,太丟臉了!頓時,民間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討論。吳三桂本來就不是很得民心的,這下名聲更臭了,從京城到江南,都有學士們高談闊論,表示要將吳三桂逐出大清,甚至有人寫了檄文聲討,將吳三桂說成十惡不赦的惡人,還將他的豐功偉績都挖掘了出來,當年他先准備投李自成,後又投奔清軍,表現此人惡劣的品質。
十二月的時候,日食了。日偏食,福臨很鎮定,但所有人都嚇壞了,紛紛拿著盆子敲著,布木布泰更是不顧從人的反對,執意去了佛堂,不停的念經。
日食理所當然的被算到了吳三桂頭上,這還不算,接著,又出現了彗星。彗星拖著一根長長的尾巴,在天空穿過張宿、井宿、胃宿和奎宿,人心惶惶。吳三桂頓時成了千夫所指,而福臨的壓力空前的大了起來。
這些就算了,最讓福臨崩潰的,是多爾袞的病情。冬天是他最討厭的季節,不管火龍燒得多旺,多爾袞都會犯老毛病,咳嗽不已,精神仄仄。福臨乾脆將自己的辦公桌搬到他的房間裡,監視他吃藥,又監視著太醫,不想到適得其反。皇帝的壓力太大了,再加上太後時不時的巡視一番,還有幾個皇子和珊瑚公主幾乎每天都會來報道,宋院首的頭髮都白了。
太醫院做事一向是求穩的,多爾袞的病拖了好幾年,年紀又大了,太醫院只敢用一些平穩而名貴的保養藥,只能起到一個緩解的作用,而不能治癒。
大臣們才不管多爾袞的病情,依舊不依不饒的上著折子,控訴著萬惡的吳三桂,以及希望福臨能夠做出一些舉動,不要再繼續支持這種侵略行為。
「還請皇上三思!」大學士孫廷銓、戶部尚書阿思哈、將軍圖海等人聯名上書,希望皇帝能夠撿起一點節操,別一頭鑽在錢眼裡,用打仗來賺錢,好說不好聽啊!
宗室裡岳樂被收拾過,不願意再領頭,大家商量了一下,將年輕的傑書推了出來,充當他們的領頭人,向皇帝提出要聯合緬甸,收拾吳三桂的建議。
當然,也有人是站在皇帝這一邊的,但多數是些年輕人。這次漢臣們出乎意料的統一戰線和皇帝作對,讓許多滿臣很是心裡暗爽:皇帝啊皇帝,讓你重用漢人,讓你不把我們滿洲八旗當回事,現在你支持吳三桂打仗搶東西,漢人一個個的都來拉你的後腿了,怎麼樣,關鍵時刻漢人還是不頂用吧?
你妹的,朕脾氣好不代表朕沒有脾氣!福臨難得有一種想要去濫殺無辜的沖動。還好多年的皇帝生涯早就將他的脾氣給磨得不一樣了,他並沒有對這些朝臣們的要求表現出不滿或者其他的什麼,反而看上去有些鬆動。皇帝的不動聲色讓眾人得到了鼓勵,一股腦兒的上書,希望皇帝能夠站在正義的立場上,不要縱容吳三桂這種惡人挑起邪惡的戰爭。
佟國維也蠢蠢欲動。佟家和歷史上早就完全不一樣了,佟臘月沒有入宮,只是個閒散親王的福晉,佟家自然也沒有機會早早的在皇帝面前露臉。佟國維是個有野心的,看大家似乎能將皇帝給說動,也想撈這個功勞。還好他很愛分享,跑去找了他的好朋友索額圖。
索額圖大驚,道:「萬萬不可啊!」
佟國維萬分不解:「為何?現在皇上明顯有些鬆動,再加一把勁,估計必會出兵滅了吳三桂,我們哥倆正好可以出征。吳三桂腹背受擊,定然會敗,現成的戰功,你難道不要嗎?」
索額圖歎一口氣,揮退了下人,低聲道:「我且問你,當今皇上可是那種容易被說服的人?」
佟國維搖搖頭,索額圖繼續道:「那我再問你,皇上最重視的人是哪一個?」
佟國維想了想,試探性的回答:「攝政王?」
「這不就對了?」索額圖諄諄善誘,「現在攝政王身體不好,皇上都發布皇榜廣招天下名醫上京了,他哪裡還有心思去管朝廷之事?以小弟對皇上的了解,他現在越是隱忍不發,將來的脾氣就會越大,老哥你還是不要出聲,暫且看著吧。」
佟國維還是有些想不通:「那萬一有了仗打,咱們的功勞豈不是被搶了?」
索額圖恨鐵不成鋼:「老兄,你看看上折子的人都是誰?遠的不說,廖俠有嗎?范學士有嗎?明珠有嗎?廖俠是南書房的,范學士是范文程的兒子,這兩個慣會揣摩聖意。明珠的兒子是皇子伴讀,他從兒子那裡就能得知皇上的心情。他們都不上書,你又急什麼?」
佟國維恍然大悟,低聲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在等著秋後算賬?」
索額圖道:「且看著吧。攝政王若是病好了,那還無妨,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皇上震怒,便有好戲了。」
「那,你說,我們要不要上個折子支持皇上?」佟國維腦筋一轉,想到了另一個獲取聖意的方法。
索額圖沉思片刻,點點頭:「可。不過不能做得太明顯,不然我們兩個就會成了眾矢之的了。」
悠于 2017-1-19 22:39
第一百零三章
十二月底,按照傳統,各路人馬都派使臣前來大清。洋人的歷法和大清的不同,福臨早就根據湯若望推算出來的陽歷,在一月一日的時候派遣使臣去了奧斯曼、西班牙、荷蘭等地,並帶上了商隊和禮物。禮尚往來,他們也派了使臣,緊趕慢趕的,在新年的時候到了京城。
過年的時候,就算是打仗也要停一停的。這段時間吳三桂被罵得心頭火起,派了人裝了滿滿幾十車東西,大張旗鼓的送到北京,用實際行動表明皇帝和他是一撥的,他特地來進貢。
福臨很想隔空去揍吳三桂一頓,但他還是得咬著牙關露出標准的笑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接收了這些禮物。
就連漢臣們都有一種哭太廟的沖動了——皇帝你要不要這麼不爭氣啊?就是一點點錢而已,都能讓你從正義的一方立刻變成了侵略者,你是皇帝好不好?大國風范在哪裡?你怎麼表現得跟個土財主一樣?
民眾的反戰情緒高漲,大街小巷都有罵,有唱詞,有說書,甚至還有童謠,現在諷刺的對象又多了一個:皇帝。
福臨不是不知道民間在說他和吳三桂同流合污之類,只是他沒有時間,更沒有心情——多爾袞病重。
布木布泰早就不管什麼流言蜚語了,日日到前朝多爾袞的宮室,親手伺候湯藥,從不假手與人。而幾個孩子每天放學之後都要過來膩上好長一陣,尤其是景額和珊瑚,更是不願意離開。至於福臨,眼裡哪裡還有其他的事情,一切都以多爾袞為主,一時間南書房的工作量大了許多。
壓力最大的便是宋院首了,在幾方人馬壓迫下,睡著了都會夢見自己全家被抄斬,白髮迅速增加。不單單是他,整個太醫院都處於低氣壓的籠罩中,太醫們每天上班都有一種和家人生死相別的味道。
就在這時,左都御史郝惟訥不知死活的上書了。
他提出,皇帝是一國的表率,不能意氣行事,更加要注重個人形象。吳三桂是個惡人,先是明朝將領,後來准備投靠李自成,投靠失敗後,才投降的清朝,本就是個「三姓家奴」,卻還洋洋自得。大清封他做平西王,就是抬舉他了,他居然還不死心,貪心不足的去攻打緬甸,為的就是那麼一點虛名和錢財。現在他光明正大的送戰利品給皇帝,其心可誅,皇帝你是個明白人,就應該指出他的陰謀並且挫敗之,不能夠被這點小恩小惠迷了眼,與他同流合污。要知道,緬甸是前明的從屬國,理所當然也會成為大清的從屬國,為從屬國排憂解難是大清應該做的,怎麼可以為了錢就不管不顧大國的責任了呢?
他同時還提出,多爾袞是攝政王,但早就退休了。皇帝和攝政王感情好我們承認,但也不能讓他住到宮裡,還一住就是那麼久。現在多爾袞病了,皇帝派太醫照顧就可以了,不用這麼自己親力親為日夜守護的。您是一國之君,您的事情很多,更何況快過年了,您現在還每天守著一個病人,成何體統!而且我們得知,您已經很久沒有去後宮睡您的大小老婆了,子嗣怎麼辦?皇帝你要為子孫負責,為大清負責啊!
福臨差點當場拍桌子,咬牙道:「朕做什麼,需要你的提醒嗎?」
赫御史絲毫不懼怕,回道:「皇上乃是國君,一舉一動都要為天下人之表率,皇上近日種種舉動有所失當,臣為御史,理應為皇上分憂!」
福臨怒極,反而平靜下來:「依照愛卿所見,朕當如何?」
赫御史受到了鼓舞,大聲道:「皇上應昭告天下,表明朝廷對吳三桂的行為深惡痛絕,並派天使前往雲南宣旨,將吳三桂的惡行訴諸天下。之後,朝廷大軍直下雲南,吳三桂烏合之眾,定然會一敗塗地……」
他還在慷慨激昂著,就聽砰的一聲,福臨狠狠的拍了一下扶手,喝道:「爾等可知朕為何允平西王出征緬甸?緬甸一向以前明屬國自居,平西王這次獻了一本緬甸民間用的歷法,他們依然在用前明的年號,視我大清如無物。而平西王大軍壓境之時,緬甸王莽白前倨後恭,表示要做大清從屬國,卻依然沿用前明歷法,爾等卻為之屢屢說好話。難道在爾等眼中,從屬國對前明念念不忘,朕還要給予賞賜,為之出兵嗎?爾等將大清置於何地!」
這個帽子扣得太大了,頓時沒有人敢出聲。福臨繼續道:「攝政王為我大清鞠躬盡瘁,若是沒有他,便沒有大清如今的江山。你們倒好,是想讓朕視功臣為無物,讓天下人恥笑嗎?」
皇上其實你的重點在這裡吧?廖俠和明珠等會揣摩聖心的不由得在心裡吐槽,然後用瞻仰烈士的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灰頭土臉的赫御史,然後准備好抓緊時機上前勸皇帝留他一命,畢竟殺御史什麼的是只有昏君才做的事情。
赫御史逃過一劫,官位自然是丟了的。皇帝勃然大怒,將他豎立為「心懷前明,陷皇上於不義」的典型,本打算滅了他三族的,在廖俠等人的苦苦相勸下,皇帝才勉為其難的改判為抄家流放。
同時,禮部忙了起來。范承謨負責向天下人宣告,添油加醋的表明緬甸是如何如何的不尊敬大清,對前明是如何的懷念,又說緬甸在雲南邊境挑起多個爭端,平西王的征討,根本就是合情合理合法,是為了捍衛大清的疆土,是為了捍衛國家的尊嚴!
苦逼的范承謨硬著頭皮將一個不正義的侵略戰爭美化成了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違法行為的嚴正譴責,又編寫了一篇篇的故事。故事中,緬甸王莽白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暴君,他縱容手下的士兵,在雲南邊境大肆掠奪,無惡不作,平西王吳三桂上奏了皇帝,愛民如子的皇帝震怒,決定讓平西王安定雲南邊界,並擒拿罪魁禍首莽白。
原本人人喊打的奸臣一下子變成了捍衛國家主權的功臣,這中間的轉變實在太大了,讓人反應不過來。此時,福臨打出了第二拳。
明珠聲情並茂的寫了一封折子,大肆贊頌了當年為清軍一統天下的將領們,強調了沒有這些人,就不會有如今強盛富庶的大清。因此,他希望皇上能為這些仁人義士們修建祠堂,表示嘉獎。
皇帝很明顯的被這個折子打動了,同時表明,攝政王也是這些立了大功的人之一,現在他生病了,就不單單要精心治療,還要用另外的方式為他祈福。接著,福臨下了一道旨意,決定大赦天下。
眾人都傻了。皇帝一抽風,誰都擋不住啊。大赦天下這種事,豈是這麼輕易的可以做的?可又愣是沒有人敢反對,他們可算是看清了,這個皇帝會扣大帽子,不管什麼事都能被拉到上綱上線,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擔當的。而且,赫御史的前車之鑒還在那裡擺著呢。他們用腦袋發誓,如果赫御史單單只講吳三桂的事,頂多只會降級,偏偏他多事的涉及到了攝政王,一下子就被發到寧古塔去了。大家對京城的生活還是非常滿意的,沒有誰想要去嘗嘗寧古塔的風霜。
與此同時,朝鮮的使臣也傻了。
光明正大沿用前明歷法的,他們也榜上有名。朝鮮一直是個典型的牆頭草,哪裡強盛就往哪裡倒,而多爾袞當政的時候,為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對朝鮮異常客氣,反而慣壞了他們,讓他們自我感覺良好,覺得離開了他們,清朝就神馬都不是。
結果,福臨的當頭棒喝真把他們嚇到了。緬甸被打,他們當然知道,還挺高興的——緬甸的商品可是借由大清運到了朝鮮的,價格還不高。同時,他們也對大清發達的火器表示心滿意足:朝鮮是大清的從屬國,只要有難,大清就一定會伸手,所以這火器也就相當於是為朝鮮准備的嘛,反正一切都是他們的!
吳三桂高歌猛進,朝鮮幸災樂禍,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這個禍事有可能會降到自己頭上。朝鮮使臣連忙修書回國,表示趕緊印刷新的歷法,改成大清歷,然後順便將所有的大明歷銷毀,不然會挨打的!
當時朝鮮的皇帝是顯宗李棩,此人繼承了朝鮮的美好傳統:愛YY,卻膽小,之前也在大清做過質子,因此也愛漢文化,並尊崇儒學。
李棩是個有野心的皇帝,並借鑒了中國的活字印刷,自己回國後吩咐人將活字印刷的活字用銅刻出來,並得意洋洋的宣布他們發明了印刷術,是個重視科技發展的好皇帝。接到使臣的書信後,李皇帝很高興,他的活字印刷終於可以大放異彩了,可以大規模印刷了耶!他興高采烈的吩咐下去,全面改用清歷,明歷統統銷毀。
朝鮮發生的事情福臨並不知道,他一心撲到了病重的多爾袞身上。他也管不了許多,民間的偏方也用了,甚至親自試藥,多爾袞的病情卻總是不見好,順治二十二年元月裡,就只能躺在床上,行動都要人伺候了。
當年叱吒天下的攝政王,當年能輕易的將他頂在肩膀上的叔父,當年驍勇善戰的多爾袞,居然變成了這副病體支離的模樣,福臨只要見到他,就會從心底裡湧出一股濃濃的不捨和恐懼。每一個早晨,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多爾袞,為叔父能夠多看到一天的日出而慶幸;每一個夜晚,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去探望多爾袞,為叔父能夠多活一天而高興。就連布木布泰的重心都放在了多爾袞身上,只有仁娜和華孟安發現,皇帝的情緒越來越不對勁:因為伺候不周而被杖斃的宮女太監都超過了十個,而皇帝的除了和攝政王在一起之外,越發的沒有了笑容,若是攝政王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害怕皇帝會做出些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第一百零四章
順治二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早朝,福臨坐在龍椅上,聽著下面的大臣滔滔不絕,卻有一種異常驚慌的感覺,彷彿天都要隨時塌下來一般。此時,一個小太監站在門簾後對一旁伺立的華孟安使了個眼色。那是伺候攝政王的小太監,華孟安心裡一跳,剛想悄悄的過去看個究竟,卻感覺一道風從身邊掠過,福臨連一句話都沒有留,飛一般的往後奔去。
朝臣們面面相覷,福全年紀漸大,福臨已經讓他在朝上旁聽。他的位置最為靠前,也看到了那個小太監,心裡一跳,站了出來讓眾人先退朝,自己也急匆匆的往後奔去。
多爾袞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福臨沖進去,太醫太監宮女們跪了一地,福臨卻彷彿誰都沒有看見,直沖沖的過來,握住多爾袞的手:「叔父,朕來了,朕在這裡。」
多爾袞卻雙目有神,半靠在床背上,看見福臨過來,還彎起嘴角笑一笑:「我沒有事,皇帝也不要太著急,這會兒該在上朝吧。」
福臨掃一眼一旁的宋院首,見他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剛想說些什麼,多爾袞搶先道:「皇帝,讓他們下去吧。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他聲音有力,絲毫不像前一陣一般虛弱不堪,福臨不由得心酸不已,他知道,這種現象叫做回光返照。
福臨揮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自己坐到床邊,握住多爾袞的手,柔聲道:「今天朝中沒有什麼事,我便早些退朝來陪陪你。」
多爾袞無力的笑笑:「別以為叔父不中用了,我心裡清楚得很。」
「是是是,等你病好了,還要幫珊瑚挑女婿呢,還要幫朕看著江山呢。」福臨眼圈有些紅,手上不由得使了些力。
多爾袞歎了口氣:「別安慰我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說著,他費力的抬起手,從懷裡掏出一塊暗沉沉的木牌來:「這是叔父一些私底下的力量,全部給你吧。這些年,你明明知道叔父暗地裡有人,卻一點都不干涉,叔父承你的情。」
福臨將木牌塞回他的手裡:「這些東西,在叔父手上,或者是在朕手上,有什麼不同?」
多爾袞咳嗽兩聲,身子癱軟下去:「你還是,還是拿著吧……」
福臨急忙將他扶住,高聲喚道:「太醫,太醫!」
宋院首連滾帶爬的進來,扶住多爾袞的脈搏,沖福臨遺憾的搖了搖頭。福臨一腳將他踹開,連聲喚道:「叔父,叔父!」
多爾袞似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氣,口裡喃喃著:「玉兒,玉兒……」
布木布泰早就泣不成聲,低低的應了一句:「我在這裡。」
「玉兒,十四哥哥帶你騎馬去……」多爾袞眼神早已渙散,只是看著床頂,臉上浮現出一個懷念的笑容。
布木布泰拭了拭淚,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十四哥哥,玉兒不會,你教我可好?」
「好,好,」多爾袞似乎完全陷入了當年的回憶中,「我們要在一起,我們還要生許多許多個娃娃……皇上,皇上,小九,福臨……」
「阿瑪!」福臨再也忍不住,高聲喊了出來。
多爾袞精神明顯一振,一隻手忙忙的伸出去:「兒子,我的兒子,本王的兒子……」
「阿瑪,阿瑪!」福臨握住那只手,一聲聲的喚著,「阿瑪,你有兒子,你還有孫子孫女,你還要看著他們長大成人啊阿瑪!」
多爾袞帶著笑,閉上了眼睛。一旁旁聽了全程的宋院首恨不得變成隱形人,福臨卻很是溫柔的將多爾袞的身體放平,給他蓋上被子,吩咐道:「宋院首,你再去和其他太醫商量一下,寫一個方子,熬了藥來,等叔父醒了再喝。」
被點名的宋院首欲哭無淚,小心翼翼的道:「皇上,皇上節哀……」
「混賬!」福臨一腳踢了過去,「叔父只是睡著了,再敢咒他,朕滅你九族!」
太醫絕對是個高危職業!宋院首不敢多說,只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布木布泰,希望此時太後還能保持著清醒。
布木布泰雖然傷心,卻更為心痛兒子的反常,忙勸慰福臨道:「皇帝,節哀吧,還要你來處理大局呢。」
福臨用一種完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向布木布泰:「額娘,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快別亂講了,小心叔父聽了不開心。」
布木布泰心底大慟。多爾袞的去世已經讓她大受打擊,兒子的反常更是讓她雪上加霜。蘇茉兒連忙將她扶住,對小華子使了個眼色。小華子會意,立刻出去,低聲告訴了皇后和幾個孩子多爾袞去世的消息,並讓他們趕緊進去。
其他人還好,多爾博、景額和珊瑚頓時崩潰了,爭先恐後的沖進去,撲在多爾袞身上痛哭起來。福臨急得將他們一個個的扯開,喝道:「都小點聲,別吵醒了朕的叔父。」
幾個孩子一愣,多爾博腦子裡最沒有彎彎繞,流著眼淚大聲喊道:「皇上,阿瑪已經去了啊!」
「別瞎說!」福臨對這個小自己很多歲的堂弟一直就跟對兒子似的,順手一巴掌削到他後腦勺上,「你阿瑪只是累了,睡一會兒。你們別吵,朕還要考你們的功課呢。」
這下誰都知道皇帝出問題了。仁娜急壞了,她也不管儀態了,撲到福臨懷裡哭道:「表哥,你再看看叔父吧,表哥,你,你要節哀啊!」
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說?福臨覺得困惑極了。叔父只是睡著了而已,他怎麼可能去世呢?他們一定是在和自己開玩笑。福臨歪了歪腦袋,看了看仁娜,奇道:「你怎麼也糊塗了?乖,都出去吧,朕要一個人陪著叔父待會兒。」
仁娜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還想開口,布木布泰按住她的手,上前幾步道:「好,我們都出去,你別忘了還要批折子。」
終於安靜了。
福臨坐到多爾袞床前,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輕輕笑了笑:「叔父,他們都說你去世了,都在亂講,對吧?你怎麼可能有事呢,你一直都這麼厲害的。記得小時候,你一隻手就能把我給舉起來,還帶著我逛街,教我讀書,教我騎馬射箭。不過,我不是一個好學生,讀書還行,騎馬射箭一直到現在都不好,別說博果爾了,現在連福全都比我強些。」
「叔父,國家的事情太多了,他們都很煩。朕不是個適合的皇帝,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做一個好皇帝。叔父,只有你好,可以手把手的教我,就算我做錯一些什麼事,有你在,我根本就不怕。我可以肆意去罵人,甚至可以去殺人,只要我一聲令下,大軍就可以滅了另一個國家,叔父,你要管著我啊,不然,朕要去打仗了,要去殺人了,會生靈塗炭的。」
「叔父,你醒醒好不好?別總是睡下去了。珊瑚越來越調皮了,前幾天打破了朕的一個玉如意,還振振有詞,說是那上面沾了灰,她幫我擦擦。你看,都是被你慣的。這丫頭,養了貓還要養狗養鳥,天天鬧得雞飛狗跳,朕罵她,她就跑來找你,然後你再護著她,讓她越來越囂張。等以後啊,她嫁了人,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你若是一直這麼睡著,誰還能護著她呢,朕可是很忙的,會沒空的。」
「還有,吳三桂跑去打緬甸了,朕想讓三藩都去,讓他們三家瓜分了吧。若是不夠分,可以把安南一並打下,隨他們怎麼去打去,朕只要在後面賣軍火彈藥,順便給他們提供商路就行了。商路,朕可要牢牢的握在手裡。等再過一段時間,錢夠多了,朕便去修船,把馬六甲打下,叔父,你說可不可行?你一定會不答應的,那就告訴朕理由啊,你的話朕一定會聽的,你醒一醒,訓斥朕一頓嘛。」
「那時候,朕對著朝鮮使臣掉臉子,叔父不是還跟朕生氣了嘛。當年你對朝鮮質子那麼好,朕這樣是抹你的臉面。不過,朕就是要這麼做,朕就知道叔父是不會真的生氣的,叔父永遠不會對朕生氣的。朕沒有說錯吧?若是說錯了,你就真的生個氣唄,你看,你現在就這麼睡著,一點生氣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醒醒吧叔父,快醒一醒啊。小時候朕生病,是你一直在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你了,怎麼你的病卻不見好呢?」
「朕再喊你一聲阿瑪好不好?剛才朕這麼喊你,你分明好開心的。」
「阿瑪,阿瑪阿瑪阿瑪……」
第一百零五章
順治二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攝政王多爾袞病逝,享年五十四歲。皇帝在他的屍體邊枯坐了一天一夜走出來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異常平靜。
輟朝三日後,皇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兩白旗旗主換成多爾博,由於多爾博年紀小,重要的事情還是要交給皇帝自己來處置,也就是,變了個方法,將兩白旗收攏到了自己手中。
接著,他又接手了多爾袞暗地裡的勢力,並毫不客氣的將他們安插到各個部門中去,然後還親自出席了各國來訪使臣的歡送會,態度和藹舉止得體,讓一干提著心的大臣們齊齊鬆了口氣。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的這口氣松得太早了。順治二十二年三月初五,皇帝下旨,要追封攝政王多爾袞為皇帝,並要求全國以帝崩的禮儀來服喪,自己也要守孝三年。
朝廷上下為之震動,只有後宮的布木布泰和仁娜正式放心了——皇帝越是冷靜,她們越是不安,現在皇帝開始胡鬧了,她們反而覺得,正常的皇帝回來了。
禮部滿尚書祁徹白和漢尚書沙澄聯名上書,表示這種情況是不合理的。的確,攝政王為大清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功勞還沒有大到足以追封為皇帝這麼厲害,更何況,攝政王這個職位是超品,前無古人的,要如何料理他的喪事,禮部會擬一個條陳出來。
他們的折子當場被皇帝摔了回去,福臨陰沉著臉,道:「朕欲追封攝政王為皇帝,葬於皇陵之中,天下子民需得為他服喪,你們只要擬個廟號出來即可。」
他的臉色實在不好看,誰都不敢多說話,紛紛拿眼睛瞄御史們。偏偏這些御史一個個的跟樁子一般眼觀鼻鼻觀心,徹底死機——赫御史前車之鑒不遠,這個皇帝絲毫不怕壞了名聲丟了面子,管你是不是御史,該殺一樣殺。
福臨環顧一周,見沒有人再提出反對意見,終於滿意了:「就這麼定了。禮部三天內擬出廟號,叔父的葬禮不能簡便,禮部給條陳。」
這下沒有人敢輕視了。福臨是個出了名的小氣皇帝,但他在攝政王身上絕對捨得花錢。攝政王喜歡打獵,光是獵鷹就有上千只,皇帝還不停的給他添磚加瓦,凡是有人進貢了雄駿的獵鷹,就統統往攝政王府裡送,結果導致攝政王府光養鷹的下人就有百多號人。這就算了,皇帝還撥了大把銀子在承德修建避暑山莊,讓攝政王夏天的時候去居住避暑。京城裡的攝政王府更是修建得美輪美奐,幾乎可以和皇宮媲美,甚至有的地方比皇宮還要輝煌。曾經有御史上書,參攝政王府逾越,卻被皇帝置之不理。
禮部不是傻蛋,第三天送上了廟號「懋德修遠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請福臨定奪。福臨萬分不滿,使勁的往上加美好的詞語,最後弄出個超長的「懋德修遠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武慈孝神聖敏敬義皇帝」來,並不允許禮部的「成宗」,一定要稱之為「成祖皇帝」。
滿清貴族們面對這個被追封的皇帝廟號,空前的統一起來。中國人為了面子是很容易爭個頭破血流的。追封成皇帝就算了,居然還要稱之為「祖皇帝」,這讓人情何以堪!「祖」這個稱呼是能輕易用的嗎?那是開國皇帝才有的殊榮好吧!皇上你這樣,把武皇帝成吉思汗和你真正的阿瑪皇太極置於何地?
更何況,當年多爾袞執政的時候,是得罪了不少人的。雖然他退休之後這種事情少了很多,可人都是記仇的,當時就有人想借皇帝的手報復回去,結果毫無例外的被皇帝給削了。現在要追封多爾袞為「祖皇帝」,那些人自然不會樂意。
漢臣們就更別說了。本身他們投靠了滿清,就是一件被人唾棄的事情,好在皇帝也是通情達理的,沒有強令剃發也沒有將滿漢分界嚴重。可以說,他們對福臨是很有信心的。可現在皇帝實在是過分了。攝政王本身和太後就有些不清不楚,在他們看來皇帝對這種現象不管不顧,就非常的有失體統,不過蠻夷嘛,就不要多計較了,漢臣們很大度的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追封攝政王為皇帝就不行了,還是「祖」,和皇太極相提並論,這是讓皇太極死了都變綠啊,是大不孝啊!
於是,炮轟開始。
大臣們極力反對將多爾袞冊封為「成祖皇帝」,表示,如果皇帝堅決這麼幹的話,宗室們就去哭太廟,滿臣們就去發動所有還活著的勞苦功高的老祖宗齊齊上朝,漢臣們就集體發動語言攻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爭取將皇帝給說動了。
與此同時,大批宗室婦人們也遞牌子請求進宮見太後和皇后,無一例外的表示皇帝的做法太瘋狂了,希望太後和皇后能夠勸阻住他。
平心而論,布木布泰和仁娜對皇帝的做法並不反對。在布木布泰心裡,多爾袞就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就是比皇太極強,封他做皇帝理所當然。而在仁娜心裡,表哥就是對的,表哥說叔父要怎麼追封就應該怎麼追封,別人多嘴實在太討厭了。無奈,那些宗室婦人們大部分都是從草原上來的,都是蒙古人。面對蒙古人的時候,太後和皇后都不得不有耐心。
皇帝出乎意料的堅定。不管誰上書,就是不允許。想要去哭太廟的,隨便去,朕批你們的假,不過等你們回來你們的位置被誰頂替了朕就不管了;那些想要仗著輩分高功勞高來勸的,隨便說,朕就當做耳旁風;至於那些囉囉嗦嗦的,朕沒這個時間聽你們瞎嘮叨,全部給朕站到大殿裡,不間斷的說上三個時辰才能回家。
皇帝你墮落了!這種暴君的做法你是從哪裡學會的?大臣們欲哭無淚,有幾個頗有骨氣的,開始更為激烈的反對。
喜塔臘濟蘭,人如其名,很是書生意氣,深受漢文化影響,是難得的滿人中以科舉出身的。福臨很器重他,對他也很是客氣,任命他為禮部侍郎。濟蘭義正言辭,寫了一篇長長的折子,譴責了皇帝這種一意孤行的做法,又講述了古往今來那些明君的賢良之舉,還隱晦的批評了皇帝一意孤行,對待忠臣態度惡劣,同時又帶了一兩筆多爾袞的功過,表示皇帝給多爾袞攝政王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已經夠了,追封皇帝什麼的,絕對是過分。
福臨面無表情的聽他背完了全文,淡淡的扔下幾個字:「喜塔臘氏濟蘭,意圖謀反,滅族。」
全場死一般的震驚。誰都不相信皇帝居然能這麼睜著眼說瞎話,將一個一心勸阻的忠臣說成是反賊。這下連堅定的皇帝黨明珠、索額圖、廖俠等人都受不了了,齊齊跪倒求情,濟蘭仰天長笑,大聲道:「我欲與心望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說完,一頭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廖俠跳起來去攔,只是阻了一阻,濟蘭血染大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也就是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所有的御史們,漢臣們,一起出列,聲淚俱下,請皇帝收回成命,就連多爾博都站了出來,替阿瑪謝過皇帝隆嗯,順便為濟蘭求情。
福臨也不說話,黑洞洞的眼睛一一的在這些人身上掃了過去。他的動作遲緩,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不管是誰被他這種眼神看到,都不由自主的打個冷戰,原本許多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只能伏在地上,希望皇帝能將自己變成背景。范承謨和岳樂離得最近,同時在心裡浮現出一個大不敬的想法——皇上瘋了。
「喜塔臘氏滅族,或者追封攝政王為成祖皇帝。朕讓你們選。」
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輕飄飄的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之中,卻又好似石頭一般,壓在眾人的心頭。喜塔臘族雖然不是滿洲八大姓,可也是滿人啊,經過長期的聯姻,和滿族其他姓氏或多或少都有些親戚關係,誰能願意他們被滅族呢?
索額圖反應最快,飛快的給佟國維使了個眼色,兩人跪爬半步,大聲道:「成祖皇有功於社稷,功在千秋!」
其他人也逐漸明白過來,只好順水推舟,同意了多爾袞的追封事宜,福臨的臉上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朕的叔父要大葬,開皇陵。」
邁出了第一步,再邁出第二步便方便了許多,這個意見沒有聽到任何反對的聲音。多爾袞的廟號就此定了下來,禮部的最高事務就是擬定他的葬禮步驟,至於其他的,誰也沒有膽子再去猜測。
果然只有失去的才會讓人覺得珍貴。再也沒有人說多爾袞的半句壞話了——當年有攝政王在,皇上但凡有些發瘋的苗頭,攝政王就會及時的掐滅,而現在,只能求上天保佑了,濟蘭雖然保住了一條命,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呢!
悠于 2017-1-19 22:39
第一百零六章
禮部倒是很快就上了條陳,但福臨總是嫌棄,覺得這裡不夠好,那裡又不夠細致,總之,就沒有一處看順眼的地方。禮部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門,平時喝茶混時間混資歷的也不少,這下從上到下不得不忙了起來,為皇帝那些雞毛蒜皮的要求不斷的改來改去。
另外一個頭疼是戶部。多爾袞從攝政王一下子變成皇帝,喪葬費用也要跟著水漲船高,這個錢從哪裡來呢?吳三桂在打緬甸,雖然進項很多,可火器的研發耗費也巨大,再加上時不時還要減免一下這裡或者那裡的賦稅,戶部總是盼著錢越來越多的。這次一下子要掏出這麼多來,讓他們大為心疼,又不敢提反對意見,只能用眼神去殺禮部的諸位:「節約點啊,把錢都用光了回頭皇帝又要找戶部麻煩了!」而禮部的眾人就毫不客氣的殺回去:「有本事跟皇上說啊,別拿我們做槍。皇上要奢靡,我們能怎麼辦!」
就在這不斷的扯皮中,京城地震了。這次地震還不是如同前幾次那樣只是房子搖一搖,而是出現了「奧——嗚——」這樣的聲音,讓人聽了心裡瘆的慌。雖然沒有出現大的傷亡,只是倒了一些茅草房以及年久失修的房屋,可這種聲音就夠讓眾人恐懼的了。地震過去沒有兩天,有人發現,在大白天出現了金星。
這種異常的情況是不常見的,人心惶惶,更是有人將這些事和皇帝對已故攝政王的大肆追封聯繫起來,認為這是皇太極死不瞑目,開始鬧事。
謠言什麼的總是容易被人相信的,特別是在這種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認為皇帝對不起先皇的情況下。聽到傳言的官員們並不加以控制,導致謠言逐漸流散開來。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僅僅在謠言出現的第二天,福臨就得到了消息。他看著桌上的報告,神色晦暗不明。暗中的人手,他自己經營了多年,桑吉也從一個毛頭小伙子變成了如今的城府頗深的當朝大員。他本以為,自己的勢力已經很厲害了,卻沒有想到,多爾袞的比他更勝一籌。
這次的謠言就是多爾袞的人手第一時間通知的,桑吉的人晚了半天的功夫。而在和那些人閒聊的過程中,福臨得知,多爾袞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暗中發展勢力了,卻始終沒有加以阻止。
「叔父。」福臨將手中的御筆握得緊緊的,一股愧疚蔓延了上來。
皇帝下了罪己詔。
「朕以涼德,承嗣不基,於今二十又二年矣。自登基以來,用人行政,多得成祖相助,方能苟且目前。朕自弱齡,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賓,教訓撫養,惟成祖皇帝慈育是依,隆恩罔極,高厚莫酬。今不幸成祖皇帝長辭,不得晝夜伺候左右,冀盡孝養,朕之罪一也。國用浩繁,兵餉不足,成祖皇帝開源節流,辟商路,致國庫充盈,百姓安居。而朕未嘗節儉,厚己薄人,靡費甚多,是朕之罪一也。星變地震,水旱頻出,乃天之異像,皆因朕未曾謹遵成祖皇帝舊制,未能晨昏定省,以盡孝道,皆朕之罪也。今朕應遵守天意,為叔父守孝三年,天下子民守孝一年,以平息天怒。布告中外,鹹使聞知。」
靠!
百官們連罵髒話的心都有了。皇帝你什麼意思?地震了白天就能看星星,原來歸根到底就是因為你對你的叔父「不孝」?先皇啊,你死不瞑目!
這些就算了,還有守孝啊!皇帝守孝三年,要分對誰,當年皇太極駕崩的時候,皇上說要守孝三年,那也就算了,那個時候他才幾歲啊,肯定沒有夫妻生活,而且長眼睛的人都能看見,御膳房依舊該做啥就做啥,皇上小日子過得依舊很滋潤,除了穿著喪服以外,沒有任何的守孝舉動可以看出來。現在,他居然要為攝政王守孝,還要守上三年,開什麼玩笑!
還有百姓。既然多爾袞追封為了皇帝,那宗室官員們必然要守國孝的,百姓也會掛些白燈籠,穿穿白衣服,不過頂多也就三個月,哪裡還有一年的道理!更何況,一年的時間不讓結婚生子,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再也沒有人敢去傳地震之類的謠言了,你妹的,太嚇人了,皇帝居然會偷換概念。謠言說他不孝,他就正大光明的說:「對啊,朕就是不孝,朕對朕的叔父不孝,朕改唄。不單單是朕改,朕還要帶領全天下的人一起改!」
太坑爹了!大家心知肚明皇帝這又是來漫天要錢著地還價了,一個個撩起袖子回家寫折子,絞盡腦汁的開始想要怎麼來應付這個抽風的皇帝。
幾個近臣都在第一時間上了折子。范承謨發揮個人文筆好的優勢,送上了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把多爾袞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同時,他對皇帝感天動地的孝行狠狠的表揚了一番,並表示,皇帝是天子,上天的示警只是針對皇帝一個人的,只要皇上能守孝,上天就心滿意足了。當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的守孝可以以日代月,守上二十七天就行。
廖俠則是骨子裡商人的精明發作了,表示可以出一些官窯做的紀念品,瓶瓶罐罐啊,屏風啊什麼的,將成祖皇帝的英姿印在上面,皇上也可以親筆題詞,這是皇上孝心的表現。例如成祖皇帝行獵圖,成祖皇帝甲胄圖等等,當然都是要限量版的,不能多出,這才能表現出成祖皇帝的珍貴。其實他還有一點私心沒有說出來,如果皇帝繼續這麼悲痛的話,這些瓷器絕對可以在國內外換回大量的真金白銀,他家可以做全權代理商的。
索額圖和明珠兩人聯名上了折子,建議修建歷代帝王廟,供奉上歷代帝王的塑像,當然會有新鮮出爐的成祖皇帝的,並在塑像旁配上紀念碑,刻上他的英雄事跡,讓天下人瞻仰,讓後代供奉。
福臨龍心大悅,統統准了。其餘人鄙視的看向這幾個人,在心裡狠狠的唾棄了一下:佞臣,然後爭先恐後的表示附議,生怕自己落後了別人半步——大的功勞已經被搶走了,好歹留點湯給大家喝喝嘛。
四月,福臨下詔,凡是因地震受災的人家都可以免除一年徭役,同時又下旨,凡是百姓主動去修建帝王廟的,也可以減免稅賦。然後,還特別注明,在帝王廟修建好後,瞻仰過帝王廟的百姓,說上幾句歌頌帝王偉業的話,然後將姓名地址留下來,戶部每個月都會從中抽出三個幸運兒,免他半年賦稅。
這下別說京城了,整個北方都轟動了。人人都在談論帝王廟的事,街頭巷尾賣字的窮書生們吃香了,老百姓們都是沒有認識幾個字的,哪裡想得出來什麼詞語能夠表揚成祖皇帝的,便紛紛要求這些書生們幫忙想一些聽起來比較高端的詞匯。人的腦子都是靈活的,很快一個新的行當應運而生,一個銅板幫忙寫一句話。
福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生氣。居然有人敢借他叔父的名頭掙錢?不想混了!當即召了桑吉入宮,讓他肅清京城那些不擇手段賺錢的人。桑吉這種事情做得很是熟練,很快便以「緝拿盜賊,平定治安」為由,抓了幾個人,又命人偷偷在茶館酒樓各處放出話去:皇上要的是百姓發自內心的表揚,就算說句「成祖皇帝是個好皇帝」都行,若是寫得太過華麗,便不真實了,皇上是不會相信的。
同樣的話語,重復百遍就成了真理。百姓們不停的動腦筋,給成祖皇帝發好人卡,就是碰面的時候聊天也會聊到這方面的話題,時間久了,大家也就都認為成祖皇帝是個真的大好人,也曾經真的做過皇帝。福臨適時的將范承謨的那篇文章貼了出來,表揚了多爾袞的豐功偉績,並光明正大的表示以後會將這篇文章放入考試必備的行列,若是不把這篇文章倒背如流理解深刻,就別想做進士。
范承謨頓時覺得臉上有光。要知道,科考考的是四書五經啊,把他的文章放進去一起,就證明了他的文字可以和聖人相提並論,簡直是祖墳冒了青煙!他終於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文人相輕,其他的讀書人則是把范承謨罵了個狗血淋頭。本身范文程的名聲就不好聽,而范承謨又成功獲得了天下最不受待見的讀書人稱號。不過這不妨礙范承謨的好心情,當年他爹就教育過他,要好生的聽皇帝的話,時時刻刻的記住,這世上最大的一條大腿就是皇帝的。
有得意的就有失意的。皇帝對多爾袞毫無遮掩的大肆紀念讓滿清貴族們心理不平衡了。多爾袞當年把八旗削得多狠啊,除了兩黃旗和兩白旗之外,誰都對他心懷不滿,特別以兩藍旗最為深重。雖然皇帝早就將兩藍旗收歸手中,時間也過了很久了,但當年豪格的嫡派還是遺留了對多爾袞的恨意。
他們的具體表現就在對工作的消極對抗上。他們也心知肚明,他們是滿族,皇帝是滿族的皇帝,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自己族人給踹開一心任用漢人,就耗著唄,看看誰能耗得過誰。
有兩個地方的督撫缺員。正常情況下督撫都是滿人擔任的,戶部卻開始了磨洋工,左挑右選的卻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來。福臨心頭火起,乾脆一連任命了兩個正白旗的人去做這種重要的工作,這一下捅了馬蜂窩了。
下四旗和上四旗正式對了起來,下四旗開始明裡暗裡的罷工,福臨一咬牙:不就是辦事的人嘛,沒人做事朕自己來,朕就不信,離了你們,朕還不能活了!
第一百零七章
順治二十五年春,宮裡所有太監宮女的臉上都帶了一絲松快,就連嬪妃們臉上的笑都真切了幾分。不為別的,皇帝終於除孝了。
按照滿制,守孝三年,滿打滿算也就是二十七個月,偏偏皇帝足足守了三十六個月。他沒有去嚴格要求天下人一起守孝,也沒有去禁止其他人到期除服,只是自己默默的守著,不去睡女人,不沾葷腥,堅持穿素服。
他是皇帝,沒有人敢去管他,唯獨布木布泰會嘮叨幾句,可他依舊不聽,布木布泰也沒有什麼法子,只好和仁娜兩個想方設法的做些素菜點心或者煲點補品,塞給福臨吃下。而後宮的怨氣更是沖破了天。三年,整整三年皇帝沒有去睡任何一個女人,後宮除了太後的慈寧宮和皇后的坤寧宮外,根本就看不到皇帝的人影。她們只好每天在給太後和皇后請安的時候千方百計的多逗留一會兒,又不敢打扮得嬌艷,生怕引得皇帝不滿。
現在,每個人都穿上了新衣服,認真的梳妝,撲上淡淡的粉,一個個從骨子裡透出精神來,就連御花園都彷彿被這種氣氛感染,一個個嫩綠的小芽從枝頭上爭先恐後的探出腦袋,遠遠望去如同綠霧一般,煞是好看。
福臨卻一點都沒有如釋重負的心情。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讓他和大臣們拉鋸子拉上幾個來回了。
吳三桂打下了緬甸,莽白輾轉逃亡暹羅、安南等地,很快失去了他的消息。吳三桂是個心狠手辣的,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危險分子。他殺了緬甸皇室所有的男丁,只留下一個之前緬甸王的五歲的孫子。又通告天下,說莽白殺了自己的兄長篡位,本身就得位不正,他吳三桂替天行道,將亂臣賊子趕出了緬甸,重新立原來的緬甸王孫子為王,是正義的行為。
耿繼茂因病身故,現在是他的兒子耿精忠當家,再加上尚可喜,和吳三桂一商量:寧為雞口不為牛後,何必要在大清混日子。現在大清的皇帝不好惹,他們手上的火器都是從皇帝那裡買的,誰知道皇帝還有沒有更高級更多的。看皇帝的這個架勢,和滿清八旗都強硬不已,更何況對待他們,撤藩是遲早的事,不如早點找到後路。
三人將緬甸劃拉劃拉,平分了,吳三桂挾天子以令諸侯,讓那個小孩子皇帝下了聖旨,讓尚可喜和耿精忠裂土為王,然後迅速向福臨上書,表示他們願意撤藩,為了正義,留在緬甸。
在周圍的國家以及文武大臣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福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批復了他們的折子,對他們這種不惜背井離鄉卻要為他國主持公道的行為表示了高度贊賞,這種專門利人毫不利己的情懷是值得所有人學習的,身為皇帝,怎麼能不支持呢?因此,福臨正式下旨撤藩,然後迅速的將吳應熊和金福夫妻兩個連同他們的兒子打包送去了緬甸。
已經沒有人敢提出異議了。自從下四旗罷工以來,福臨一人抗住了所有的壓力,反正他也在守孝,不去後宮,從早到晚的一心撲在朝政上,還不到三十歲,兩鬢就開始花白。沒有辦事的人不打緊,皇帝是個工作狂,可以一人頂幾人來用。
這麼一來,下四旗的人慌了。他們只是想要借著機會去要挾一下皇帝的,誰知道皇帝不吃他們這一套,該幹嘛幹嘛,甚至還故意找茬兒,將下四旗的好幾家人沒事做就拎出來罵罵解悶。還好有太後在,對他們的宗室婦人還不錯,來安他們的心。
本來下四旗就不是一條心,皇帝強硬打壓,太後溫柔慈愛,連打帶消的,讓他們吃不消了,從內部開始分裂。福臨乘機宣布:反正你們下四旗很不滿足目前的地位,朕是個好皇帝,善於聽取你們的意見,大家都平起平坐吧。來來來,我們來玩個游戲,乾脆就不要八旗了,合並成四旗吧,這樣大家都是上四旗了,多好。看,朕很民主吧?
八旗是祖宗規矩啊,皇帝你都想改?一眾宗室又有去哭太廟的心了,有些聰明的,更是跑到帝王廟裡,對著多爾袞的塑像哭:成祖皇帝啊,你走得太早了,皇帝,皇帝他根本就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啊!你趕緊晚上托個夢給皇帝吧,快讓他別胡鬧了!
事實證明,想讓多爾袞托夢還不如指望皇帝自己想通了來得快些。八旗的人從來沒有這麼團結過,一齊上書,告訴皇帝祖制不能輕易的違背,又舉了許多例子,表明八旗是立有赫赫戰功的,所以,皇帝你就高抬貴手,放過八旗吧!當然,作為交換,下四旗的人再也不敢消極怠工了,一個個兢兢業業,堪為勞模。
福臨哪裡這麼輕鬆的就會放過他們,他早就想動一動八旗了,之前他看在多爾袞的面子上不去有所動作,現在機會難得,不抓緊了占便宜他會覺得自己都對不起自己。
皇帝鐵了心要撤八旗,宗室壓力驟增,就連慈寧宮都天天人滿為患。布木布泰對此很是憂慮,也去勸過福臨,福臨卻笑著說自己有分寸。布木布泰對這個兒子一直都相當信任,聽他這麼說,也就放下了心。
這場拉鋸戰足足持續了大半年,最後,皇帝終於在大家的勸阻下,依舊實行八旗制度不變。不過,他在八旗動了大手術,將人員徹底來了個大清洗。
八旗元氣大傷,不單單是下四旗,就連兩黃旗這種皇帝的直屬隊伍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經過這次後,沒有人再敢隨便用罷工這種方式來對抗皇帝的決議,生怕皇帝忽然間抽風。帝權空前的集中,福臨再次發現,做昏君簡直是太容易了。
他不是一個神仙,而是有著七情六欲的凡人。任何人都喜歡聽好話,福臨自然也不例外。他集中了權力,帶來的副作用便是歌功頌德溜須拍馬的人也多了。福臨發現,多年前禁止的請安折子又在慢慢的抬頭,並不是單純的請安,而是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然後在折子上添些歌頌自己的話。
一開始,福臨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折子上寫得很高明,並沒有直接表揚,而是借用了老百姓的民謠,將自己給好好的誇了一頓的。他心情一好,自然就留意到了上折子的江蘇巡撫,雖然明面上沒有說寫什麼,不過卻將這份折子拿出來放在了一邊。
宮裡的消息一直是傳得最快的,很快,福臨就發現類似的折子多了起來。江蘇、餘杭、山東、湖廣,這些地方要麼有老百姓贊頌自己的民謠,要麼有文人秀士對太平年代的歌頌。當他是傻子嗎?福臨一下子警覺起來。
的確,現在貿易四通八達,百姓也相對的安居樂業,人口已經比之前多出許多來。特別是江浙、兩廣和台灣,更是經濟發達,手工業也隨之發展起來,不單單有雇傭工人,雇傭水手,就連內宅的女人都可以出去幹活,做做衣服編織籃子筐子什麼的。白天上工晚上回家,按月領工錢,幾乎成了這些地方的常態。
福臨還記得英國第一次工業革命是從蒸汽機開始的。他當然不會做,但他能提供一個思路。工部自從在福臨手上就開始揚眉吐氣,一改當年的隱形衙門形象,沖上了前台。因此,工部意外的成為了肥差,招攬了一眾工匠,埋頭開始研究蒸汽機事宜。雖然目前為止還處在往裡投錢的階段,可福臨相信遲早會被研究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皇帝免不了也有些自我陶醉,還好,被一系列的折子給打醒了。福臨鎮定了一下,在案頭貼上一張紙條,上書四個大字「八國聯軍」,以警醒自己。同時,他又下了一道聖旨,不允許奏折中再出現這種語句,最好按條目寫,一句廢話都不要有。
一開始,也有人不相信的,隱晦的照寫不誤,很快就被皇帝給削了,大家只好乖乖的聽話,一時間,朝政為之一清。
經過皇帝這一系列舉動,滿洲八大姓頓時老實了許多,而索額圖和明珠等草根出身的,也都爬上了高位。索額圖進入內閣,明珠成為了左都御史,而廖俠和范承謨更是南書房行走,九門提督桑吉更是兼任了內務府主管的職位。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這幾個人都是根基不穩的,只能依附著皇帝生存。而且,這幾戶人家,三年都沒有辦任何喜事,也沒有添丁,也就是說,他們在和皇帝站在同一路線上,為多爾袞守孝了三年。
一時間不少人拍大腿後悔:早知道這樣,我們也不辦喜事不生小孩了,可以升官發財啊!更是有人總結出了,抱著成祖皇帝的大腿,就是一條終南捷徑!
另外,福臨感歎的是,他的蝴蝶翅膀搧動得太厲害了。奧斯曼帝國非但沒有像歷史上那樣衰落,而是來了個中興。兩大帝國聯手,一個在東方,一個在西方,共同控制了商路,富得流油。反而是葡萄牙和西班牙開始呈現了頹勢,英格蘭異軍突起,並千里迢迢的向福臨送來了問候信,表示很願意和這個東方大國合作,特別是在火器的采購方面。
而博果爾的洋人側福晉也生了個兒子,混血兒都是漂亮的,別說貴太妃了,就連布木布泰都喜歡得緊,時常讓把孩子抱進宮來玩。福臨在慈寧宮看到過這個棕色頭髮大眼睛皮膚白白的孩子幾次,確實可愛得緊。不過,最讓人無語的,是博果爾請了個算命先生,然後給這個孩子起名叫玄燁。
歷史果然已經面目全非了。福臨抱著混血玄燁,由衷的鬆了一口氣。
第一百零八章
順治二十五年三月,皇帝加開了恩科,同時又下旨,停了三年的選秀再次正常進行。普天同慶啊有沒有!滿洲貴族們都快高興得流淚了。
科舉並沒有因為皇帝需要守孝而停止,選秀卻是真真正正的停了的。雖然現在的貴族們和歷史上不一樣,娶老婆只需要像宗人府報備就可以了,不用等著皇帝指派,可皇帝不選秀,他們還是不那麼願意動。特別是有比較出色的女兒的人家,都不捨得這麼早就把女兒定出去:皇帝才三十出頭,後宮女人又少又老,皇帝守孝三年,看見自家水靈靈的漂亮姑娘,一個高興封個妃子什麼的,不就賺大了?因此,這三年裡,除了年紀實在太大沒有辦法拖下去的姑娘們或者庶女外,基本沒有什麼出嫁的,一個個都等著選秀。
福臨卻是沒有太大的期盼。說實話,若不是太後日日在他耳邊嘮叨子嗣之類的話,他根本就忘了還有選秀這回子事。
「皇帝啊,看,玄燁多可愛。」
又來了!福臨最近很怕進慈寧宮,無它,混血玄燁實在是太受寵了。大大的眼睛,雪白的圓鼓鼓的小臉蛋,特別是他拍著小手嘀嘀咕咕的說些外星語的時候,簡直是可愛到爆,絕對能俘獲從八歲到八十歲所有女人的歡心。貴太妃恨不得每天都把他到處帶著炫耀,慈寧宮就是個主要的秀場。不說布木布泰、仁娜和他的一眾嬪妃了,就連珊瑚和雅莉齊都喜歡得不得了。
玄燁正是爬行動物一枚,絲毫不怕生,很快就蹬蹬蹬的爬到福臨身邊,抓住他衣服的下擺,抬起小腦袋賣萌。福臨摸摸他有些自然卷的頭髮,在心裡默數三個數。
「皇帝,你看看,宮裡的孩子都長大了。最小的雅莉齊都成了個大姑娘,皇家的子嗣重要啊,若是再多幾個像玄燁這麼乖巧的孩子,哀家就是眼睛閉了都滿足了。」
布木布泰的聲音適時響起,福臨幾乎都能背了,果然,接下來就是長篇大論的勸他選秀擴大後宮的話語,福臨都不用抬頭都能知道,仁娜此時的笑一定是苦的。
福臨隨便扯了個理由離開,盤點了一下自己的孩子們。福全虛歲十六,景額十三,珊瑚十二,永干九歲,雅莉齊八歲。
他不缺孩子嘛。福臨發現自己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已經有得夠多的了,更何況福全和景額年歲漸長,已經學著在朝堂上旁聽了,他不覺得有再生幾個孩子的必要。更何況,他已經有六個女人了,足夠了。
於是,皇帝答應了選秀,卻一個都沒有給自己的後宮留,反而一頭撲在了海軍的建設上。由於台灣收復得早,福臨又放了陳近南回到廈門和台灣一帶。陳近南是個人才,他用了幾年的時間,恢復了台灣的生產,又敏銳的發現了台灣有利的地理位置,經營起了商隊,帶領台灣老百姓集體致富,得到了眾人的愛戴。
福臨怎麼可能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他一道詔書將陳近南召回京城,同時帶回的,還有陳近南手中的海軍將領。
有了商隊,自然會有軍隊護衛,台灣的軍隊便是海軍了。福臨控制了火器的生產技術,台灣也要向朝廷購買火炮之類,就算再有錢,也不敢真的和朝廷對抗,更何況,朝廷也是不缺錢的,真的打起來,分分鐘能滅了這個海島。因此,就算再不捨,陳永華還是淚別台灣軍民,帶著自己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幾個將領,一齊奉詔到了北京。
皇帝對他們很是客氣,賞賜了官位和宅子,並破格將陳永華提拔為大學士,專管教育,兼職管管對外商貿。至於他帶來的幾個人,統統被安排在海軍中,協助訓練。
福臨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現在海運進入一個飛速發展的階段,與此同時,許多副產品也增長了,例如說海盜。
順治十一年的時候,海盜數量還不是很多,約莫幾百人,也就有三五撥比較重要的窩點,而現在,海盜大大小小的有了兩百來窩,人數飆升至上萬,其中大部分是外來的。有日本、朝鮮、暹羅等等地方,甚至還有偏遠的歐洲人,偏偏他們語言不通,然後很有默契的選擇了官話來作為他們的官方語言,讓福臨又好氣又好笑。
海盜做的是無本生意,風險大收益大,再加上他們可以高價走私軍火,有些做大了的海盜船上都配備了先進的火炮,而商船也都情願出高價請海軍來護衛,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大清的官方商船海盜們是不敢惹的,紛紛跑去劫一些小點的商船,或者是其他國家的民間商隊,也有被俘虜的,便很自豪的宣稱自己是大清人士。大清皇帝的護短天下人皆知,鬧得葡萄牙荷蘭這種國家也不敢隨便殺,統統往福臨跟前送。
大清人……高塞看著這幫膚色各異甚至連眼珠都有著不同顏色的海盜們深深的郁卒了:大清目前為止只有一個混血兒好不好?你們要不要這麼明目張膽的冒充大清人士?你們的籍冊呢?你們的身份文書呢?統統都沒有,還好意思自稱大清人!
可是,有容乃大,對外來人口要客氣,這是儒家思想的良好傳統。高塞還是上了折子,讓皇帝來做最後決定。福臨倒是很爽快:他們想做大清人士,行啊,大清隨時歡迎大家。不過,既然做了大清子民,那就要遵守大清的法律,海盜是要砍頭滴。
這幫海盜最終還是丟了性命,這讓其他做海盜的不滿了。大清的官話很難學的,他們辛辛苦苦的學來,還不就是為了背靠大樹好乘涼?如今這棵大樹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是靠不住的,還親手殺了這麼多兄弟,反了丫的!
順治二十五年六月,東海海盜頭領蘇阿豹帶領手下一千五百人攻打琉球,琉球吃緊,向大清求助。福臨派海軍將領李海領兵出征,解救琉球,如果能順便將蘇阿豹的老窩端掉最好。
李海就是陳永華帶來的一個將領,本名叫做李二狗,陳永華以海為名,給了他一個能上得了台面的名字。他母親是懷著孕的時候被海盜擄走的,他出生在海盜窩裡,一直被呼來喝去,直到一次海盜內訌的時候,他才趁亂帶著母親逃到台灣,做了一名普通的水兵。之後他憑借著自身的本領,又遇到了知人善用的陳永華,才一步步的爬到現在的地位。
李海對海盜有一種天然的痛恨,駕駛著最先進的戰船,從金門出發,迎擊蘇阿豹的海盜軍團。而皇帝的這次行為卻得到了大力贊同,保護從屬國不受海盜侵擾,這才是泱泱大國該做的事情。
與此同時,吳三桂在緬甸稱帝了,國號大周,建元昭武,定都仰光,並將仰光改名為應天府,耿精忠和尚可喜都被封為一字齊肩王。他特地派了使臣,向福臨表示願意世代作為大清的從屬國,大家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朝廷分為兩派。一方表示支持吳三桂,這不就是變相的讓大清「萬國來朝」麼?再說,吳三桂占領了其他的地方,這也是弘揚大清國威嘛。另一方認為,吳三桂的行為實在太不道德,侵略了其他國家,還大大咧咧的稱帝,皇帝應該予以唾棄,不能這麼縱容下去。
兩方開始拉鋸戰,誰都說不贏誰。福臨只是說了幾句話,就把這場爭端給壓了下去。
「緬甸心掛前明,吳三桂征討又有何錯?緬甸王後代體弱,吳三桂替他主持大局,又有何錯?如今緬甸永為大清從屬,年年進貢代代稱臣,又有何錯?」
皇帝是站在吳三桂那一邊的。這個事實讓反對派們都傻了眼,不過他們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准備在未來的日子裡潛移默化的將皇帝給影響回來。至於現在,福臨派了專人去緬甸,慶賀吳三桂稱帝,還同意了他的從屬國請求。
理藩院已經忙不過來了。現在的對外事務越來越多,原本的理藩院只是對著蒙古各部落以及周圍的一些從屬國,現在要面對遠在歐洲的諸國,還有奧斯曼帝國,沙俄等,人手捉襟見拙。福臨很乾脆的成立了外交部,讓高塞全權負責,順便還把景額塞了進去,讓他跟著學習。
景額每天被各種不同的語言搞得頭昏腦脹。現在歐洲的官方語言是西班牙語和法語,英語也有了一席之地,當然,更多的是土耳其語,這些彎彎曲曲像蚯蚓一樣的字母,讓景額恨不得重新躲到娘胎裡去。仁娜心疼兒子,不停的給他送點心送湯水,珊瑚很自然的跑過去蹭吃蹭喝,然後發現了自己的語言天分。
教導景額法語的是一名傳教士,他驚訝的發現了一個天才公主。珊瑚和景額不同,她只是順便旁聽,很快就能用法語說一些日常交流和對話,偏偏一個字都不會寫。就這種速度已經讓傳教士很是高興了,當即跑去向皇帝請示,想要將珊瑚公主也收做徒弟。
福臨根本沒有什麼女孩子要養在深閨的看法,問過珊瑚的看法後,答應了她一起學語言的要求,順便答應她,如果她能學好了,就可以去外交部工作,專門接待使臣的家眷。
悠于 2017-1-19 22:39
第一百零九章
順治二十五年秋,李海大獲全勝,將蘇阿豹的海盜窩點給剿了以外,還順手端了幾個小團伙,將海盜多年的積蓄統統搬了回來,搶了個盆滿缽滿。
福臨是個手松的,當即賞賜了不少給李海以及他的海軍們,讓人看著格外眼紅。李海更是發了財,他們本身就搶了許多好東西了,再加上皇帝賞的,一個個都成了高富帥。皇帝還允許他們衣錦還鄉,雖然他們中許多都沒有父母了,可家鄉還在啊,父老還在啊,以前的窮小子因為做了海軍,這麼光鮮亮麗的一炫耀,頓時改變了老百姓「好男不當兵」的看法。
不得不說,福臨當政的時候,軍餉還是挺高的,其實也就是因為國家富有。海路也好,陸路也好,都需要不少人來護衛,鏢局生意空前好了起來,自然也有了許多糾紛。福臨便在兵部下面設立了一個部門,專門管理鏢局的,全國的正規鏢局都要經過考試,拿到證件才能行走。而鏢局的鏢師每年都要集中培訓一段時間,鍛煉他們的拳腳,免得辜負了客戶的托付。
這自然又是很大的一筆收入。朝臣們對皇帝層出不窮的賺錢法子已經麻木了,不管怎麼說,能弄出錢來是好事,更何況皇帝並沒有與民爭利,也沒有不停的去修建行宮之類的,更沒有說是讓哪個寵妃的親戚占著高位耀武揚威,最多就是對多爾博更偏愛一些,對一個皇帝來說,這已經是相當不錯了。因此,福臨的提議只要不那麼過分,通常情況下朝臣們都表示贊同。提高軍餉,嚴打軍隊,也是這麼貫徹下來的。
軍隊一直是個苦地方。當年在福臨的影響下,多爾袞也是用的強硬的方法來進行管理,那個時候的八旗也是能打能抗的,吃苦耐勞。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八旗的戰鬥力漸漸減弱,反而是以漢人為主的綠營軍以及火器營顯露了出來。
火器的控制非常嚴格,畢竟這玩意兒的殺傷力太大,體積又小,藏在靴筒裡誰也看不見。滿人是少數民族,剛剛出了火器這種東西的時候,宗室聯名上書,不允許漢人沾上一星半點。在這種事情上福臨很少和宗室作對,也就答應了下來。可八旗中的孩子有不少腰間別一把火槍,然後到外面去耀武揚威,甚至還有用火槍打死人的事件發生。福臨大怒,想要下手整治,偏偏這些人又都是沾親帶故的,沒有辦法要他們的命。福臨乾脆試運行了後世的征兵行為,並出台了一個嚴格的火器管理制度,凡是私用火器打架鬥毆的一律嚴格處理。一開始,宗室們還不樂意,福臨直接將商路的股份分了一些給他們,還分得不均勻,他們的注意力頓時被商路拉了過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火器的事情。
經過十幾年的時間,火器的管理也好,征兵也好,一切都似乎慢慢走上正軌,但軍隊的問題又出現了。
以前的軍隊,都是用吃空餉之類的法子來撈錢,現在也有,花招卻多了許多。皇帝重視軍隊建設,武官的地位高了不少,來錢的路子也多。福臨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但將刀子動到軍隊上,無疑又是一件難度巨大的事情。
「表哥,你都好幾天沒有好好的休息了。」仁娜緩步走到他身後,輕輕的給他按著太陽穴,「朝廷的事情忙不完的,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福臨拍拍她的手,歎道:「事情太多而已。放心,我有分寸。」
仁娜看著丈夫發辮中的絲絲白色,心裡一酸,眼圈便紅了,又怕被發現,偷偷的拭去了淚珠。夫妻這麼久,福臨不用轉身就能知道自家皇后的小動作,無奈的笑了笑:「你啊,這麼大年紀了,還像個孩子。」
仁娜癟了癟嘴:「在別人面前,我可是一國之後,很有威嚴呢。」
福臨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抱了抱她,笑道:「朕聽你的,陪朕出去轉轉。」
秋天的御花園到處都是金黃的顏色,襯著碧藍的天,倒是讓人心曠神怡。福臨慢慢的走著,仁娜在一旁絮絮叨叨:「科爾沁這個時候都該下雪了。其實這種天氣,若是出去打獵倒是極好的,多爾博和大阿哥就出去跑了好幾次馬了。大阿哥尤其看中了多爾博的那頭叫做飛雷的獵鷹,想著法子的問他要,甚至鬧到二阿哥那裡去了,現在他們兄弟兩個合起伙來捉弄多爾博,那孩子每次見到我都要抱怨,偏偏他還是長輩。」
那一頭獵鷹,是多爾袞的。福臨記得非常清楚。那時候多爾袞貓冬,他為了哄他出門,便命人四處尋了上好的獵鷹,野性未馴便拿來獻寶。多爾袞最是喜歡這種東西,精神立刻就來了,要親自將獵鷹馴服,還不小心被撩了一翅膀,半邊臉都是青的。他當時很生氣,就想把這頭鷹拔毛燉了,多爾袞卻在一旁哈哈大笑,說他越大越像小孩子了。
現在,叔父不在了。福臨只覺得心底一陣酸痛,滿目的美景也失去了顏色。他長長的歎出一口氣:「去慈寧宮吧,把幾個孩子都叫上,今天就陪額娘用飯。」
福臨口中的「孩子們」,除了自己的幾個以外,還包括了多爾博,盡管在大清人眼裡,多爾博已經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紀。福臨並沒有什麼「食無言」的規矩,布木布泰又慈愛,在他們面前孩子們都還挺輕鬆,多爾博當即向皇帝告狀,說福全總是搶他的東西,福全又忙著反駁,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挺熱鬧,說來說去,便聊到景額的差事上了。
景額立刻開始抱怨。本來他倒做得挺好,只是身邊有個對照體。珊瑚是學語言的天才,不管是法語還是土耳其語,都學得飛快,現在已經能和外來的使臣簡單對話了,這麼一來,景額頓時被比成了渣渣,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面對自己比不上妹妹的事實,經常自顧自的郁悶。
福臨哈哈大笑:「朕的女兒就是厲害。你若是願意,朕便在外交部給你留個位置,讓你也可以為國效力。」
珊瑚的眼睛頓時亮了,立刻撲到福臨身邊:「阿瑪,君無戲言啊!」
「不錯,君無戲言!」
布木布泰嗔怪道:「皇帝,休要胡鬧。珊瑚都十二了,是個大姑娘,沒兩年也該出嫁了。這些年你縱著她去學這學那,卻偏偏不學女工,這麼大了連個荷包都做不好。很應該磨磨她的性子,讓她好好的學學女孩子該做的。」
聽到「嫁人」的話,珊瑚先是紅了臉,等聽下去之後,連害臊都忘記了,小聲道:「阿瑪答應了我的,阿瑪君無戲言……」
福臨最不能見寶貝女兒露出這種委屈的模樣了,立刻開始護短:「珊瑚還小呢,朕哪裡捨得將她這麼早嫁人。再說了,許多外國使臣是帶著內眷過來的,都不會官話,總不能讓官員接待吧?珊瑚身份又高,還能幹,正好她出面。」
布木布泰歎氣:「行,都聽皇帝的。你啊,就是慣她吧,看能慣出個什麼來!」
珊瑚開心了,幾個男孩子心裡卻不爽起來。雖然永干和雅莉齊也長大了,可在福全和景額的心裡,只有珊瑚才是他們的小妹妹。現在,這個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玩耍的小尾巴居然長大了,還能幹了,皇阿瑪還要給她在朝廷中留位置,太過分了,太不把我們兄弟放在眼裡了!
幾個孩子商量商量,很想做一番大事業出來。正好此時李海的軍隊衣錦還鄉歸來,民間和朝廷都對海軍充滿了好奇。正好有一個商隊要從天津衛出海,請了海軍護衛,多爾博腦子一熱,拉著福臨決定要一起偷偷的投軍。
兩個孩子計劃很是周全。先是說出去玩,然後甩開了護衛,換了衣服,將錢貼身藏了,然後把臉擦黑,跑去商隊說要打下手。他們營養好,個子高,力氣也大,商隊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兩個孩子成功的混了進去。
這下捅了天了。
親王和皇子失蹤,京城都快翻過來了,什麼消息都沒有。直到七天後,福全的貼身小太監才戰戰兢兢的交出去一封信,說是福全失蹤那天特意囑咐他,必須要在此時才能拿出來的。
福臨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小太監,順便再派兵去把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拉回來關禁閉。大海是這麼好玩的嗎?還說要去體驗民情,微服私訪!
福臨立刻派軍去追趕商船,務必將孩子們全頭全尾的帶回來,同時又將侍衛們狠狠的訓斥了一頓,並將他們貼身伺候的人統統下了大牢。
事情總是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的。由於順風,商船航行得極快,兵船一路追趕,卻又遇到了幾撥為蘇阿豹報仇的海盜。一直到馬六甲附近,兵船才將商船給追上,不料,卻驚動了當地駐扎的葡萄牙軍隊。
葡萄牙人嚇壞了,以為大清來砸場子呢,立刻擺上陣勢准備開打。而領兵的李海又是個粗人,看到這個樣子,以為皇子落入葡萄牙人手裡了,派了人過去就罵。葡萄牙人莫名其妙,不過他們並不敢和大清的軍隊隨便開戰,而是直接控制了當地補給的大清商船,准備以此作為條件,和大清談判——非常不幸的,福全和多爾博,也一起被控制了起來。
第一百一十章
兩個熊孩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聽人說外面要打仗了,還很是興奮,摩拳擦掌的,跑去找船老大,表示他們可以出去打仗。
船老大一手提著一個熊孩子的領子,往外一丟:「愛幹嘛幹嘛去,別在老子這裡添亂!」
多爾博和福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這種行家眼裡看來是多麼的稚嫩。大清沒有強令剃發,就連許多滿人都偷偷的擴大那老鼠尾巴的範圍,甚至有些大膽的還偷著留起了頭髮。福全和多爾博卻不一樣,雖然弄髒了臉弄壞了衣服,那髮型還是不變的,一看就是正宗的滿人家出身。
本來他以為這就是兩個滿人家的奴僕出來找活做,也沒有在意,畢竟有不少滿人還是要求自家奴僕都剃頭的,可時間長了,船老大發現有問題了。
這兩個孩子太有派頭了,舉手投足間都是范兒,說話也文縐縐的,時不時還能掉點書袋子。勞動人民認字的很少,水手們對這種能識字會算術的人是有一種天性上的崇拜的,兩個孩子都聰明著呢,很快就摸清楚了自己的優勢所在,幫船員們寫家書啦記記賬啦,倒是在船上混了個如魚得水。
而船老大的人也看緊了他們,不著痕跡的將兩個孩子引著遠離一些核心的東西,然後隨便他們胡鬧。船老大現在也看清了,這兩個娃能文能武的,絕對不會是奴僕了,又細皮嫩肉,喝水吃飯說不出的講究,看來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偷跑出來的。這種人家他們惹不起,只能裝不知道,然後好好照顧,等回航了把倆孩子送回家,就沒他們什麼事了。所以,倆熊孩子在船上過得還挺不錯。跟著商隊老大混吃混喝,粗活重活也不要他們干,只要幫忙寫書信算賬就可以。
問題是,這倆娃是來找虐的。舒舒服服的日子他們過著不樂意了,總是纏著船老大或者商隊老板要活干。這次的商隊是皇商,帶隊的崔老板被兩個家伙煩得不行,乾脆讓他們去甲板上幫忙。扛貨物、搬繩子、升桅桿、擦甲板,一系列活干下來,兩孩子直接累成狗,也沒有心思去想東想西了,更沒有心思去找人麻煩了。崔老板也不敢太過分,拿捏著度,商路煩悶,兩孩子就當是個玩意兒罷。
這次被困在馬六甲,崔老板有些著急了。每年朝廷都會指派皇商,而且在皇帝的干預下,能夠成為皇商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有錢行賄就行,反而很是麻煩。經驗、賬目、交貨期等等都被列入考核范疇。如果這次遲緩了交貨期,明年的皇商說不定崔家就榜上無名了,崔老板急得不行,幾次派人去找葡萄牙人商量,葡萄牙人給的回應很明確:大清的海軍來了,絕對有異常,在異常弄清之前,不放。
崔老板嘴巴都快起泡了,又送禮給當地的葡萄牙總督,說可以去大清那裡斡旋,葡萄牙人看在重禮的份上,答應了他的請求。
李海也著急著呢。丟了的不是別人,是皇子和親王!而且,他們還極其有可能在葡萄牙人的掌握中!崔老板的到來猶如及時雨一般,李海熱情得把崔老板都給嚇到了,兩人這麼一商議,崔老板頓時一身的汗。
那兩個小崽子居然是皇子和親王!你妹啊,他居然見到了天朝的皇子和親王,還對這兩人呼來喝去,拍過他們的光頭,捏過他們的臉,心情不好時還踹過他們的屁股!
李海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過來了:「崔老板,難道大阿哥和睿親王在你的船上?」
崔老板無奈的點點頭:「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李海嘎崩一下跳了起來:「那還等什麼,快把他兩個帶過來啊!」
崔老板歎一口氣:「談何容易。」
葡萄牙人將他的商隊把得死死的,完全限制了他們的人身自由,就連采買的也要經過嚴密的監視。他這次過來,還是好說歹說並送了重禮的,帶的人都有登記在冊,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兩個半大小子弄出來,談何容易!
兩人面面相覷,然後一起咬牙。皇子和親王他們是沒有辦法去痛恨了,便齊齊將怨念都轉移到葡萄牙人身上:都是這些洋人不好,沒事做不在家裡呆著,跑這麼遠來占一個海峽做什麼?接著,對地理還比較熟悉的崔老板更是遷怒到吳三桂身上:不是占了緬甸嗎?馬六甲離緬甸又不是太遠,就不知道過來把洋人給趕走嗎?
崔老板回去後,想了又想,還是決定繼續裝作不知道多爾博和福全的身份,反而給這兩個孩子添了一個新任務:采購。他們住在船上,只有采買才能自由的到處走動,崔老板就是想讓葡萄牙人放鬆警惕,然後將兩個孩子偷渡到李海那裡去。
多爾博和福全都不是當年紫禁城裡不知世事的孩子了。這麼久的生活,早就將兩個孩子給曬得黑黑的,力氣也大了。苦活做多了,他們也曾後悔過也想著要回去過,可是骨子裡那種倔強讓他們咬牙忍住了,熬了過去,反而頭腦清晰了許多。
被葡萄牙人攔住,一開始他們是興奮的,可時間久了,他們也發現出不同來。崔老板出去一趟回來後對他們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彎,他們自然也能覺出味道來,兩個孩子一商議,都覺得事情大了。
「叔叔,若是我們回京,阿瑪會不會狠狠的罰我們?」福全很認真的擔心了。
多爾博遲遲疑疑的:「應該不會吧。以前我淘氣闖禍,阿瑪就會揍我。後來我每次一闖禍就躲起來,躲個一整天再出來,阿瑪就會著急了,不再計較我的禍事了。這次我們出來這麼久,皇帝哥哥應該急壞了吧,見我們平安也就沒事了。再不成,我們便往太後和皇后那裡躲,有她們護著,再拉上珊瑚,皇帝哥哥頂多罵幾句吧?」
「是這樣嗎?」從小就是個乖孩子的福全聽他說的有道理,忽然又想起一事,「還有景額呢。這次我們沒有帶他出來,他非生氣不可。對了,還有性德,我們也是瞞著他的。」
多爾博啪的一下拍在他腦門上:「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他們,你想想我們怎麼回去才是真的。」
兩個孩子商量了一下,也打算借著采買的機會逃跑。無奈,這個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叛徒。
船員們也不都是笨蛋。崔老板對兩個孩子的態度不一樣,總有人能看出來。再看兩個孩子得了采買的好差使,便猜他們是不是有後台。葡萄牙人不敢對大清的商隊怎麼樣,但高價賣清水糧食是能做到的,有的船員開始囊中羞澀了。
他們出海都是為了掙錢回家,不是為了花錢的。時間長了,便有人跑去葡萄牙人那裡告密,說自己船上那兩個負責采買的孩子不簡單,說不定是奸細。
正好多爾博和福全踩點差不多了,想要逃跑,被葡萄牙人抓了個正著。葡萄牙人氣壞了——馬六甲是他們的聚寶盆啊,大清居然還想染指,還派了奸細過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李海也氣壞了:我是來找我們的皇子和親王的,你們居然把人給扣著不放,太不講理了!
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麼辦法,只有一個字:打!
李海的隊伍來得匆忙,自然不是葡萄牙人的對手。大清的海軍縱橫海上多年,鮮少吃敗仗,可以說是有些狂妄了,這下打了敗仗,可以說是奇恥大辱,這下梁子結大了。
福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本來就對馬六甲覬覦已久,再加上現在葡萄牙的江湖地位早就不復以前,馬六甲距離大清近一些,怎麼能讓葡萄牙人占了便宜去。這下好了,葡萄牙人擅自扣押了他的堂弟和兒子,他為了救人,派兵了。
順治二十六年九月,福臨派莊親王碩塞以及鎮海大將軍施琅領軍,浩浩蕩蕩的從金門出發,直奔馬六甲。同時,他又聯繫了英格蘭和荷蘭,讓他們在歐洲本土動動手腳,拖拖葡萄牙的後腿。並承諾,如果大清得到馬六甲,英格蘭和荷蘭的商船過往免費。接著,還派使臣前往緬甸,讓吳三桂提供本土支持。
葡萄牙人頭都暈了。玩文字功夫,十個葡萄牙拴在一起都比不上一個大清。廖探花隨軍,一手檄文寫得漂亮非常,將責任完全推到了葡萄牙人身上。檄文說得清楚,大清的睿親王和大阿哥微服私訪,想要體察民情,才跟著商船出海,但他們身份尊貴,李海等人就是負責在後面保護的。結果,葡萄牙人私自將親王和皇子扣押,就是紅果果的和大清為敵。這麼久以來,大清一直致力於世界的和平穩定,和大清為敵就是和整個世界為敵,所以,大清決定給葡萄牙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世界的和諧發展共同富裕是多麼的重要。
明明是你們派間諜過來,怎麼變成我們的錯了?在大清的義正詞嚴下,葡萄牙人的反駁有些無力。誰腦子長毛了派自己的堂弟和親兒子過來當間諜啊,還是兩個不到二十的少年,大清皇帝不是傻子!
放眼當前的世界,火器和戰船還真沒有哪個國家比得上大清的,再加上英格蘭和荷蘭的搗亂,大清的報仇之戰正式打響。
第一百一十一章
說打就打,一點准備工作都沒有,葡萄牙人在猛烈的炮火攻擊下傻眼了:不帶這麼玩的!就算要打,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仗著你們有錢,炮彈跟白送的一般使勁轟,簡直是過分!
施琅玩的就是這一手震懾。他本身就是個能打仗又有些貪心的人。在台灣問題的處理上,他遠遠不如陳永華,此事讓他很丟面子,順便還在降了好幾級。之後,朝廷還培養出海軍將領來了,他的地位岌岌可危。這次李海打敗仗,施琅很是高興,李海是陳永華培養出來的,還剿滅了海盜,在施琅看來就是他的對手。所以,施琅好不容易有了個翻身的機會,自然是要好好的賣弄一番。
幾輪火炮攻擊過後,不要說葡萄牙人,所有在馬六甲停留的各地商人都嚇壞了——大清這是在玩兒命啊,這麼大張旗鼓的來嚇人,看樣子是不奪得馬六甲不罷休了。
這時候,就輪到碩塞前來扮好人了。他戰爭經驗豐富,雖然這是他第一次打海戰,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的,和施琅溝通後,和碩莊親王碩塞整理整理儀表,親自接見了葡萄牙使臣。
葡萄牙使臣將話說得很是好聽,又拿多爾博和福全出來做威脅,表示,如果清軍退兵,他們就將這兩人全頭全腳的送回來,還附帶厚重的禮品。若是清軍不退,執意想要馬六甲的話,就不要怪他們心狠了。
碩塞立刻開始打官腔,表示皇帝一心想要這兩個人回家,他也是這麼想的。難得葡萄牙人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真是可喜可賀。不過呢,這麼大的事情,他一個人做不了主,要回去和施琅談一談,如果必要的話,還要寫信請示皇帝。所以,這段時間裡,多爾博和福全兩個人,還要請他們多多照顧了。
使臣很是高興,滿口答應了,回家匯報自己圓滿的完成了任務,一堆人就開始歡天喜地的等待,同時,還不忘記對多爾博和福全客氣相待。這兩個小爺可不是好相與的主顧,從一開始被抓到那天起,就從來沒有惶恐過,現在身份過了明路了,更是擺起了親王和阿哥的架子。
葡萄牙人被支使得團團轉,一個個咬牙,恨得不行,偏偏這兩個家伙一點收斂都沒有:好端端的白開水是不喝的,必須要頂尖的大紅袍,或者是用玫瑰露和了來;好端端的雞肉是不吃的,只肯吃雞胸脯上最嫩的一塊,還要做成雞茸才成。福全更是可惡,還喜歡吃鴨舌頭,必須要鹵得入味,每天都要。一隻鴨子才一根舌頭,他一餐能吃十幾隻,弄得葡萄牙人只好跟著天天吃鴨子。
這些就算了,他們每天盡心伺候著,還得不到一個好臉色。這兩個家伙動不動就用鄙視的眼光打量周圍的人,就差在臉上掛著「蠻夷」這兩個大字了。然後,他們還用滿語互相交流,讓旁人一個字都聽不懂。好不容易,葡萄牙人到處尋摸了一個會滿語的通譯,兩多才多藝的小兔崽子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說起了蒙文……
清軍啊,你們快把這兩人領回去吧,我們伺候不起啊!葡萄牙人脖子都等長了,就盼著哪天那個好說話的莊親王過來將兩個人領回去,他們再送上回禮,從此以後兩國還是好朋友,馬六甲還是歸他們。
只是,莊親王似乎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了。使臣每次再去,看到的都是施琅的黑臉以及同樣黑洞洞的炮口。這年頭的人說話都不算數!回去再看看那兩個混世魔王,葡萄牙人都快哭了。
終於,在他們精神接近崩潰的時候,大慈大悲的莊親王出現,熱情洋溢的笑容頓時溫暖了他們冰冷的心。碩塞提出要談判,葡萄牙人喜出望外,然後,碩塞一瓢涼水潑到了他們的頭上。
碩塞的要求很簡單:交出多爾博和福全,然後將馬六甲的經營權和大清五五分,就當撫慰大清皇帝擔驚受怕的心情。
葡萄牙人當然不同意,兩方開始拉鋸,終於,將條件降低成二八分,大清拿兩成,卻沒有派兵權,碩塞勉為其難的答應了。而正式簽訂和約的時候,碩塞卻沒有出席,簽字的是廖俠。葡萄牙人還有些懷疑,廖俠一頓忽悠,說自己是皇帝的近臣,一品大員,而碩塞是皇帝的哥哥,按照大清的規定,和國外的和約是不能讓皇帝的親戚來簽的,只能讓大臣來簽。
哦,皇室之間的傾軋!葡萄牙人恍然大悟,與廖俠簽好了字之後,跟送瘟神一般,將多爾博和福全送了出來,恨不得敲鑼打鼓張燈結彩來慶祝一番了。
碩塞一直到見到他們的時候,提在嗓子眼的心才落進了肚子裡。再怎麼說,兩個孩子也是吃了些苦的,黑瘦了,看著高了些,再加上在船上沒有辦法剃頭,他們的光腦門看上去毛茸茸的,後面還拖著一條有些蓬亂的辮子,看上去分外好笑。
多爾博和福全看著碩塞的黑臉,都有些害怕。莊親王是出名的厲害人物,文武雙全,皇帝的左膀右臂,一身的氣勢是從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氣場全開的時候,兩個孩子連話都不敢說了。
「知道回來了?」碩塞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兩個孩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多爾博向前一步,腆著臉笑:「五哥……」
「還好意思叫我五哥!」碩塞終於暴起,隨手將腰間的佩劍抽出,看了看,扔到一旁,又把劍鞘摘下來,然後沒頭沒腦的沖兩個孩子頭上身上打去,一邊打還一邊罵:「都長大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沒事做到處亂跑,知不知道皇上急成什麼樣了?知不知道太後都快急病了?知不知道為了你們兩個,我們還要開仗?我讓你們亂跑,讓你們貪玩!」
多爾博和福全左躲右閃,又不敢抵擋,只能滿大帳的跑。福全叫著:「五伯,五伯,我知道錯了,別打了!」
碩塞被他幾句「五伯」喊得心頭火起。碰上了這麼個皇帝弟弟,他容易嗎?東奔西走的打仗,還要被這兩個熊孩子弄到海上來。他暈船啊!暈船的滋味多難受,為了這兩個熊孩子,他還不得不在海上晃蕩了這麼久!
廖俠一直在一旁悠哉悠哉的觀賞著親王和阿哥被毆打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場景,見打得差不多了,這才慢悠悠的上來勸架:「莊親王,您看看睿親王和大阿哥,都瘦了這麼多,您也不心疼心疼他們!」
兩個孩子只想把這個風流倜儻的廖探花按在地上揍一頓:早幹嘛去了,被打得生疼生疼的才來勸架,絕對是想出口氣吧!碩塞倒是停了手,氣喘吁吁的:「你們兩個,從現在起,一步都不許離了我身邊!別給我吐舌頭賣乖,我告訴你們,若是敢離了我一步,我把你們兩個小崽子扔進海裡餵魚!」
將多爾博和福全安置好以後,一干人等開始翻臉不認人了。廖俠先發難,拿出簽好的和約,說葡萄牙人違約了。和約上寫得清楚,葡萄牙人要保證多爾博和福全的安全,可現在這兩人到了之後,他們一檢查,渾身的傷啊。大清莊親王被出爾反爾的葡萄牙人都氣得生病了,一定要為弟弟和侄子報仇,所以,我們還是來打一架?
廖俠還很無恥的把多爾博和福全帶出去給大家參觀,見他們臉上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被碩塞打的),大家都默默的統一了戰線,唾棄起葡萄牙的背信棄義來。
這一戰總是無法避免的。葡萄牙人也惱了。他們沒有這麼多的心機,送人回去的時候沒有順便帶出去遛遛,而是用的馬車,哪裡想得到大清會對自己的親王和阿哥下手這麼狠,來奪他們的馬六甲?
打吧。
施琅財大氣粗,仗著高船大炮,猛烈的像葡萄牙人發起進攻。而吳三桂的緬甸距離馬六甲並不遠,大清的糧草輜重供給並沒有葡萄牙人想像中那麼艱難。再加上葡萄牙人攻占了馬六甲後,對當地的土人並不友好,大清卻不一樣。廖俠生得漂亮,嘴巴又會說,還是從底層混上來的,帶著一個通譯,在碩塞拖時間的當口就逛遍了島上的大小部落,和那些土人們相談甚歡,若不是他不肯,說不定還能帶幾個當地姑娘回去。廖俠拍著胸脯打包票,若是大清接管了馬六甲,便使用當地人來治理,那些好處也少不了當地人的份。
在這種情況下,葡萄牙怎麼可能贏。順治二十七年二月,施琅率兵將葡萄牙人趕出馬六甲,大清正式接管了這片海峽。
大軍還要繼續駐扎一段時間,多爾博和福全則是提前跟著碩塞回了京城。剛剛一踏進慈寧宮的大門,兩個孩子還沒有來得及行禮,就被布木布泰摟入懷中,「心肝啊肉啊」的哭了一通。福臨在一旁感歎:遇到兒孫的事情,就連後世鼎鼎大名的孝莊太後也是和一般的老太太沒有什麼兩樣的。
再一打量兩個孩子,福臨也心疼,黑成這樣,皮膚也粗了,不過看上去倒是結實了一些。布木布泰哭了一陣,鬆開手,往一人的腦袋上就是一巴掌:「你們倒會鬧事,害得我這麼些日子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一閉眼就是你兩個的樣子。皇帝,人交給你了,你罵也好打也好,我統統都不管了!」
兩個孩子早就看到福臨陰沉沉的臉色,也不敢多嘴辯駁,乖乖的垂頭跪在那裡。福臨一把將身後小蘇拉手上早就准備好的戒尺扯了過來,沖著他們的屁股就是一頓胖揍,然後還罰他們禁足半年,哪裡都不許去。
這一年多,蒙古雪災,京城大旱,金星晝見,種種事情已經讓福臨煩不勝煩了,還要操心這兩個熊孩子。福臨的戒尺揮舞得更猛烈了,若不是因此將馬六甲拿下,他絕對要將這兩個孩子打得滿臉桃花開!
悠于 2017-1-19 22:40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兩個家伙的「壯舉」在大人的眼中是不可原諒的,在同樣是半大孩子的景額和珊瑚眼中卻是完全的英雄事跡。他們是被罰禁足,並沒有禁止別人去探望,景額帶著弟弟妹妹,恨不得要在福全的房間裡長期駐扎了,聽他講起海上的種種風景,眼裡都是期盼。
「你們兩個,都不知道帶上我,太不講義氣了!」景額對自己被拋棄的事情耿耿於懷。他們弟兄幾個一向是最要好的,他一個人被落下就算了,皇阿瑪似乎把所有的對兒子的期望全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他的功課比以往多了幾倍。
珊瑚更是不服氣了。她從來都是跟著哥哥們一起受的教育,福臨又寵她,腦子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覺得就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哥哥們自己跑出去玩,還看到了打仗這麼刺激的事,把她一個留在後面學女紅,太過分了。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福臨頭疼了。
他對孩子們都是喜歡的,對皇后那裡的景額和珊瑚更是偏心一些,而且,在他眼裡,這些孩子還小,只是初高中的年紀,很應該好好的玩一通,可多爾博和福全這麼一跑,他發現問題了。
現在是清朝。雖然在他的大力發展下,科技水平和醫療水平都有提高,卻還遠遠不如後世的水平。現在的人普遍早熟,也普遍短命,七十就算是長壽了,而自己,卻不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福臨看看自己辮子裡斑駁的白髮,決定要盡快培養下一代,不能讓歷史重新回到軌道上去。
順治二十七年五月,皇帝下旨,將明安圖之女西魯克氏許配給大阿哥福全為嫡福晉,然後就跟忘記了一般,神奇的沒有指定側福晉的人選。
明安圖有些惴惴不安。自家女兒被許配給大阿哥,可以說是高攀了,他們自然是歡喜的。可是,又想起皇家的規矩,側福晉們庶福晉們格格們,明安圖頭都大了。可是,等來等去,居然沒有等來皇帝將某某姑娘賜婚給大阿哥做側福晉的旨意,明安圖有些傻。不過,他就是再傻也不會跑到皇帝跟前,讓皇帝給自己女兒添個堵什麼的,想起睿親王多爾博也沒有側福晉,明安圖陰暗的揣摩:皇帝是男人,不注意這些細節,莫非是忘了?
其實,皇帝壓根兒沒忘,反而因為此事跟太後磨了好久。布木布泰是早就看中了幾個姑娘的,除了西魯克氏外,還有四個姑娘,兩個准備給福全,另外兩個准備給多爾博做側福晉。多爾博的福晉是博爾濟吉特氏的一個姑娘,當時多爾袞病重,福臨是到處亂投醫,連沖喜的想法都冒了出來,讓他們快快的完婚,到頭來還沒有留住多爾袞的性命,反而守孝了三年。接著,多爾博又跑了出去接近兩年的時間,人家姑娘獨守空房,布木布泰怎麼都不可能往睿親王府塞女人。現在多爾博回來了,福全又要大婚,她做媒的念頭也興起了。
福臨自然是不允許的。雖然時間久遠,他也被同化得差不多了,可一夫一妻這個觀念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清朝的風俗是親王成親之前放兩個側福晉,或者是在屋裡先放幾個女人給家裡的少爺先用著,在福臨看來有些不可思議。當年滿族在草原上的時候,自然是要多弄些女人,來多生些孩子,後院亂成一團糟,輩分也牽扯不清。入關後,怕漢人笑話,也學起了一夫一妻多妾制,偏偏不能貫徹到底,弄個側福晉出來。而皇室有側福晉,下面的人自然會學習,弄起了側室。後院紛擾,正室們自然會找皇后做主,仁娜便會囉囉嗦嗦的在他耳邊念叨,他嫌煩。
更何況,現在的側福晉和以前不一樣了,洋人側福晉軍團占據了半壁江山,看樣子還有繼續擴張的趨勢。大清的親王很少的,適齡的更少,側福晉的位置太珍貴了,不能輕易分出去。
布木布泰很不理解,在她看來,兩個側福晉的例,留一個給洋人,另外再添一個不是更好?福臨只好用給景額挑未來媳婦以及給珊瑚挑老公的事情將她給絆住,為兩個孩子爭取到一個清靜的後宅。
成婚了以後自然就不合適住在宮裡了,順治二十七年十月,冊封福全為貝子,出宮建府。
景額還好,珊瑚羨慕壞了。她年紀漸大,布木布泰和仁娜兩人聯手將她捉在宮裡,押著她學女紅,不許她再去騎射,還要每日敷臉,用羊乳洗手,就連吃的都要經過精心烹制,兩個女性直系長輩力爭將這個女漢子打造成精雕細琢儀態萬方的公主一枚。
「阿瑪,你就發發慈悲,讓我出去吧!」
福全搬家,景額帶著永干興高采烈的出宮,還不忘記在珊瑚面前炫耀一番,弄得珊瑚眼饞得不行。
福臨被女兒這麼一磨,早就心軟了,故意板著臉:「女孩子家家的,幹嘛到處亂跑。宮裡還有雅莉齊呢,讓她陪你玩。」
珊瑚嘟起嘴:「雅莉齊要學好多東西,都沒有空。」
雅莉齊是福臨的小女兒,蘭格格母憑女貴,封為蘭妃,得以自己照顧女兒。皇帝疼愛女兒多過兒子,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蘭妃也靠著這個女兒得到了皇帝的另眼相看。因此,她把雅莉齊看得比什麼都重,雅莉齊剛剛懂事,她便教這個女兒琴棋書畫,還有女紅繡花。和珊瑚不一樣,剛剛十歲的雅莉齊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小淑女了,兩個女孩子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對福臨來說,他還是更偏愛珊瑚一點,珊瑚長得更為明艷,笑容也更為燦爛,而雅莉齊則是內斂文靜的,在這個日理萬機的父親面前連話都不敢說一句。
「這次出去不許惹事,不然朕也要禁你的足了。」福臨最終還是禁不住女兒的哀求,答應了下來,珊瑚一聲歡呼,摟住他的胳膊直笑:「阿瑪最好了。」
福全搬家是件大事,珊瑚換了男裝,和景額、永干一起,趕到了福全的貝子府。福全自己還挺郁悶的,如果不是跑這麼一趟,他最少會得一個貝勒啊。不過,饒是這樣,也足夠讓孩子們興奮的了。珊瑚跑來跑去,一會兒說這個東西擺放得不對,一會兒又說這裡不應該種棵樹,嘰嘰喳喳的,分外開心。
既然出了宮,單單一個福全家怎麼夠。福全被弟弟妹妹磨不過,帶他們去街上游玩。
京城一如既往的熱鬧。永干很少出來玩,這種景象對他來說新鮮無比,又對哥哥姐姐們有些害怕,左顧右盼的同時,還不忘記小心翼翼的觀察兄姐的臉色,生怕惹得他們不高興。
珊瑚第一個心軟,她也不過大永干三歲,很有姐姐愛的掏出一個小荷包塞到他手上,道:「這裡是散碎銅錢,你喜歡什麼就去買。」
永干捏捏荷包,滿臉的期盼:「真的可以嗎?」
「當然。」珊瑚仗著自己對京城熟悉,開始傳授經驗,「出來買東西一定要用銅板,還要講價。我們穿得好,那些人開價就會高。若是用銀子,他們更是會把我們當肥羊宰了。」
「那可以用小兔子小壽星嗎?」永干聽得認真,一拍腰間的小荷包,「我把八月節收到的都帶來了。」他說的是中秋時宮制的小金錁子,打成兔子壽星的圖案,他喜歡得不行,整天都要隨身帶著。
珊瑚樂了:「當然不可以了,你的小兔子小壽星可值錢了,還是自己留著。」
兩人一路說著,不知不覺間便與福全和景額拉開了一段距離。早就有兩個小賊盯上了他們。景額等人時常出宮的,自然知道財不露白,永干不一樣,他小孩子心性,覺得出門就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打扮得像一個富家小公子,腰間的寶貝荷包更是用金線繡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很是勾人。現在見他們兩個小的落在後面,看上去個子不高又弱不禁風,好對付。
兩個小賊說幹就幹,一個趁著人多的時候擠開兩人,另一個則是用身子擋著,一手將荷包從永干腰間扯了下來。
永干還沒有反應過來,珊瑚卻直覺不妙,大喝一聲:「你們幹什麼!」
兩個小賊拔腿就跑,永干這才發現自己的寶貝荷包不見了,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大聲的喊著:「姐姐姐姐,我的小兔子,小壽星!」
侍衛們從四面圍了上去,福全和景額也都掏出了防身的匕首,就准備撲上去,卻見珊瑚從腰間抽出一根鞭子,直直的朝著兩個小賊揮舞了過去。
誰都沒有料到這個小個子會如此的勇猛,兩個小賊都傻了。福全還想上前幫忙,景額在一旁把他扯住,笑道:「有珊瑚在,沒問題的。」
果然沒問題。珊瑚的鞭法是跟高手學的,兩個小賊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被抽得滿地打滾,永干在一旁鼓掌高呼:「姐姐真厲害,姐姐好棒!」
見打得差不多了,珊瑚帥氣的將鞭子一卷,收入腰間,威風凜凜的喝到:「將偷的東西交出來!」
惹到惹不起的人了,兩個小賊哪裡敢不聽話,乖乖的送出荷包。珊瑚又命侍衛們將他們送去衙門,親手將荷包給永干拴上,笑道:「可要注意了,人多的地方小賊很多的。」
永干崇拜的看著她,大力的點點頭。一行人說說笑笑的離開,而圍觀的人群裡,一個金色頭髮藍色眼睛的男人眼都不眨的盯著珊瑚的背影,對身邊的隨從感歎道:「大清居然有如此美貌活力的女人,簡直是女神!」
第一百一十三章
菲德烈大公,瑪麗二世的弟弟。而瑪麗的老公是荷蘭的威廉三世。威廉三世是個牛人,伙同老婆瑪麗二世,一起廢黜了岳父詹姆斯二世及七世,獲得了不列顛群島的統治權,是英、荷共主聯邦的元首。
有如此出色彪悍的姐姐和姐夫,菲德烈大公日子非常輕鬆。他聽說了遙遠的東方有一個神秘的國度,那裡的茶葉絲綢精美得讓人無法想像,就對大清充滿了好奇。瑪麗二世雖然對自己的父親下手狠辣不留情,對這個弟弟還是挺好的,更何況她本身也很想和大清做成生意。因此,便派了幾個人護衛,讓弟弟帶上足夠的錢財,跟著商隊漂洋過海的來到了東方。
沒有想到,大清的生活簡直是太美好了。
拜福臨的開放政策所賜,此時的京城可謂是物品豐富,人種也一樣的豐富。到處可見說著半生不熟官話的洋人們買這個賣那個。京城的百姓們對這些不同膚色不同發色的人也淡定了,有的鋪子小伙計們都會扯上一兩句西班牙語。
因此,菲德烈對大清簡直愛到了骨頭裡,經常仗著個子高臉皮厚等優勢,在京城的大小角落閒逛,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去,還學會了一口半生不熟的京片子,每天走街串巷,不管什麼吃的都會大膽的嘗試,居然還迷上了吃臭豆腐,讓隨從們頭疼不已。
這次意外看到珊瑚,菲德烈魂都被勾掉了。自家姐姐已經夠強了,可還是淑女一枚,絕對做不出當街鞭打小偷的事情,可見這個姑娘比姐姐還要勝上一籌,太厲害了,太讓人崇拜了!一定要知道這是誰家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話,一定要把她弄回國去!呃,如果她家不捨得把她嫁到這麼遠,自己留下也是很不錯的嘛。菲德烈歡快的想像起以後的美好日子來。
由於洋人側福晉軍團日益強大,且她們多數還生了孩子,並不知避諱的帶著孩子滿世界溜達。混血兒是很可愛的,幾個混血兒幾乎萌翻京城,尤其以博果兒家的玄燁為最。因此,京城人民對於和洋人成親也沒有什麼意見。有不少靠賣力氣出海的窮人,都從外面帶回了洋媳婦兒,也有生兒育女的。這些洋媳婦兒們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個小團體,經常聚在一起談論家長裡短,菲德烈的隨從就很無奈的找上了她們,想要打探那天那個勇猛的蘿莉是誰家的娃。
珊瑚還是相當有名氣的。皇帝的大女兒,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外交部唯一一個女人,還是皇家救濟會的領頭公主,京城上下誰人不知。隨從們很輕鬆的就打聽了出來,菲德烈立刻開始犯起了花癡。
菲德烈很有一種騎士的精神,覺得:我喜歡你,就要讓你知道我的心意,還要讓全天下的人都能夠看到!因此,菲德烈同志開始每天往理藩院的外交部報道。
高塞有些莫名其妙。這個金髮碧眼的大高個兒老是過來晃蕩到底是為什麼啊?偏偏他的地位還不低,必須要自己親自接待。不過,菲德烈怎麼都不是高塞的對手,沒兩天就被套出話來:原來他每日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想要看一看他心目中的女神珊瑚公主。偏偏珊瑚這幾日沒有過來,弄得這個大高個兒撓心撓肺。
靠之!
高塞看菲德烈的眼光無限接近於瞻仰烈士了。誰不知道這個公主是皇帝的命根子,看得比幾個阿哥還要金貴,這個洋人居然敢覬覦公主,到底是腦裡哪根筋搭錯了啊。
菲德烈異常高興。雖然高塞言語模糊,但菲德烈目前對於公主二字異常敏感,還是聽出來了他的意思,覺得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公主長輩的認可,立刻用他那變調的京片子開始闡述對公主的癡心,高塞胃都疼了,有心不理他,可又害怕這家伙到處亂說,對公主聲譽產生影響,只好先好言好語的將他撫慰好,然後立刻進宮,告訴自己的皇帝弟弟:不好了,你家閨女兒被人看上了!
福臨整個人都囧了。他當然知道威廉三世和瑪麗二世,就算他當年歷史不過關,這麼些年來聽來來往往的商船和使臣們說得也夠了。
這兩個彪悍的人,事跡也同樣彪悍。在他們的帶領下,荷蘭居然成為了一個聯合共和國,文化和商貿空前的發達,甚至還有股票的產生。一直以來,大清和荷蘭的商貿往來還算是融洽,只是在台灣問題上有所爭執。不過,這不代表福臨願意把寶貝女兒嫁給瑪麗二世的弟弟。要知道,這個時候的英格蘭還是比較窮苦的,石頭壘起來就是城堡,福臨腦子抽了才會讓女兒嫁這麼遠去吃苦。
不過,如果能和菲德烈搭上線,從而和瑪麗二世談生意,怎麼看都是賺的。福臨決定,先召見一下這個臭小子,讓他帶一封國書回去。
菲德烈開開心心的入宮覲見皇帝,還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他最好的行頭,帶上他所有的五個隨從,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長長的靴子擦得發亮,力爭將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女神的父親看。
他不知道,他的這副模樣,看在大清所有人眼裡,只有一個詞:寒顫。區區五個隨從,就敢得瑟成這樣,這擺在大清,也就是個小地主之類的貨色,只在一個村子裡橫行。至於福臨,印象就更差了:沒品味,瞎炫耀,居然還看中了寶貝女兒,太過分了,必須要好好的批評一番。
菲德烈也挺失望的。他聽說公主住在紫禁城,一心以為進了宮就能見到心上人,沒有想到紫禁城這麼大,他走了許久,才到了大殿,然後大殿裡全是男人,連珊瑚的邊邊都沒有看到。
福臨表現得挺客氣的,問過瑪麗二世和威廉三世的情況,又問了一些商貿方面的問題,接著就通商路一事提出了建議。無奈,菲德烈對商業方面一竅不通,更是一心想著見美人,哪裡有心思去回答這些問題,這讓福臨更為不滿。同樣不滿的還有福全和景額。兩個阿哥都能夠站朝聽政了,也都明白這個洋人對自家妹子的覬覦之心,看著菲德烈越來越不順眼。
朝堂上看他不順眼的人不止這麼點,還有一個內閣大學士,明珠。
珊瑚是他的兒媳婦兒!明珠恨不得就快沖上去搖晃著那個洋人的脖子怒吼咆哮。作為大阿哥福全的伴讀,納蘭性德從小就和珊瑚一起讀書一起騎馬,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妹妹非常的照顧,珊瑚長得又像皇后,明艷動人。時間長了,納蘭性德同學自然會有些心猿意馬。
明珠是喜聞樂見啊,他一直是個合格的兒控,兒子能娶到公主,絕對是祖上燒了高香。偏偏這個時候冒出了一個洋人,還直截了當的表示心儀公主,明珠下定決心,回去後就安排人對這個洋人打悶棍。
不過,菲德烈還是給福臨打開了一個新的想法:聯姻。他一直堅持不嫁姑娘出去,寧願接受洋人側福晉,導致洋人小媳婦兒越來越多。雖然目前還好,不過他擔心時間長了以後,大清的姑娘反而會滯銷。
可要聯姻的如果是他的親閨女,他實在是不捨得。或者,他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例如說,從哪個沒落宗室選拔幾個姑娘出來,加以培訓,使得她們可以承擔外嫁的重任?
順治二十八年正月,皇帝帶著太後以及皇后親自去往盛京視察,並傳令讓來進貢和拜訪的使臣同去。
盛京許久沒有此盛事,一時間上下忙亂不堪。盛京的宮殿早就修建一新,不再像當年那般破舊,永福宮更是金碧輝煌,可和紫禁城還是沒有辦法比的。站在永福宮的院子裡,布木布泰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若是後人見到此場景,定會認為本宮才是當年最受寵的一個。」
福臨一笑:「成王敗寇,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沒錯,只是成王敗寇罷了。你贏了,你的一切都是對的。看看如今關雎宮的冷清,再看看永福宮的美觀,福臨忽然間似乎看到遙遠的時光裡,那個使勁在關雎宮討好賣乖裝萌扮幼稚的孩子,以及某個高大削瘦可以依靠的臂膀。
在盛京的滿人大多數都是旁支,倒是有一個比較顯赫的家族:瓜爾佳氏。瓜爾佳氏曾經出了個鼎鼎大名的鰲拜,滿清第一巴圖魯,然後一個不小心牽扯到謀反裡去了。從此,這個曾經顯赫的家族一下子被打入了塵埃,舉家遷到了盛京。
鰲拜是沒有子女的,時間長了,福臨對他們家族的遷怒也淡了許多。更何況,當年處理謀反的時候,是他和多爾袞一起完成的。
或許是盛京的地方太過敏感,或許是懷舊的氣氛太過美好,福臨在接見瓜爾佳現任當家鄂倫的時候,神色明顯平緩了許多。
鄂倫激動不已,當即拜倒在地,表現出用身家性命來為國為君效力的決心。福臨表示了原諒,並當場決定讓鄂倫的夫人和女兒進宮覲見布木布泰。
同時,菲德烈終於見到了夢中女神第二面。福臨到盛京是帶著兒女的,珊瑚跟兄弟們上街的時候,被跟蹤而來的菲德烈堵了個正著。
「啊,女神,我終於見到你了!」菲德烈手捧高價從溫室買來的鮮花,沖著珊瑚單膝跪地,「請接受我的愛吧!」
這是什麼情況?珊瑚一頭黑線,默默的往後退了一步。與她同行的福全、景額、永干以及納蘭性德同時黑了臉,有默契的擋在她面前,尤其是大才子納蘭性德,雙眼噴火的看著地上的菲德烈,隨時准備著拋棄文人架子,上前去打一架。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這個時候,鮮花是很貴的,尤其是盛京。
這是珊瑚的第一個想法,然後她才反應過來,面前的這個金色頭髮的洋人,在向自己求愛?
饒是見多識廣,珊瑚依舊被嚇到了。或許是兄長們太多,又或許是父母太過嬌慣,珊瑚從來都沒有想過嫁人這個問題,反正她是最尊貴的公主,她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決定的,無論如何都委屈不了。
菲德烈頂著幾個男孩子火熱的目光,不依不饒的繼續道:「我的女神,我對你的愛天地可鑒,你的出現讓天地失去了顏色。在我眼裡,你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那個人,我願意與你共度一生一世!」
要不要這麼直接啊?珊瑚的黑線綿綿不絕,在光天化日之下聽到此等激烈的表白,她也不由得臉紅了起來。
菲德烈還想再說,福全被肉麻得受不了了,上前一拳頭就砸在他的臉上。菲德烈是半跪著仰著頭的,這一下砸得他是頭暈眼花,條件反射的想要還手,景額笑瞇瞇的開口了:「我不明白你是誰,不過,大清的規矩,男人如果看上了哪個姑娘,那個姑娘的兄弟就會揍他,來考驗他是否合格。」
好奇怪的規定。菲德烈表示不理解,不過,為了得到女神的青睞,忍了!大高個兒一狠心,閉上眼,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倒是讓幾個男孩子更加的手癢難耐,輪流上場,將他狠狠的揍了一頓。
事情鬧大了。布木布泰一改慈祥的形象,對著幾個孩子發了脾氣:「你們幾個,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嗎?這種事情,別人都是遮著掩著,你們倒好,當街毆打,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菲德烈很有種英勇就義的精神,福全他們打他,他就很光棍無賴的受了,還不忘記向珊瑚表達愛意。圍觀群眾們從他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這個洋人在向這個小姑娘示愛。
太勁爆了!群眾們的八卦是無休無止的,很快這件事情就傳了開去,而女扮男裝的珊瑚的真實身份,也被他們挖掘了出來。
於是,洋人迷戀珊瑚公主的風流韻事,盛京上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布木布泰很是生氣,雖然目前大清的風氣比較開放,可他們受漢人影響頗深,女孩子的名聲什麼的,也變得日益重要起來。
「還有你。哀家早就跟你說過,珊瑚是公主,不要老是把她當作男孩子養。你若是不去教她學什麼勞什子蠻夷的話,不去教她玩鞭子騎馬,她怎麼會被那個洋人看到!」布木布泰迅速將炮火轉移向福臨和仁娜,「還有你,女兒家家的,就應該多教教她繡繡花,看看蘭妃,把雅莉齊教得多文靜!」
皇帝和皇后只好一起聽訓,布木布泰訓斥了半天,蘇茉兒適時的送上一杯茶,她抿了一口,道:「皇帝,現在怎麼辦?」
福臨很無所謂的回答:「無事,一個洋人而已。若不是想和她的姐姐做生意,朕也不會多理會他。再說,珊瑚長大了,日後會有無數男人為她傾倒,若是事事理會,朕的女兒難道還不能見人了嗎?」
珊瑚經過菲德烈大街示愛的壯舉後,臉皮厚度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加,聽到親生父親這麼誇獎自己,便得意的上前,挽住福臨的胳膊,道:「沒事,這次女兒沒有准備,下次再見到他,女兒定拿鞭子抽他。」
福臨剛想表揚自家的女兒巾幗不讓須眉,布木布泰正式發飆,一個杯子砸了過來,頓時落地開花:「珊瑚給哀家禁足,好好的讀一讀女誡!老大老二,你們兩個更是要罰!都抄去幫哀家抄佛經!」
自家老娘的身體真好,這個杯子扔得力道十足。福臨愛莫能助的拍了拍珊瑚的腦袋,後宮的事情還是交給老娘和老婆吧,他還是忙著前朝比較重要。
這次一起來盛京的洋人自然不止一個連使臣都不是的菲德烈,當今世界上大多數有頭有臉的國家都派來了使者團,甚至有不少都帶來了想與大清聯姻的請求。這次看到菲德烈猛烈追求珊瑚的舉動,他們恍然大悟:原來聯姻並不是只有他們送姑娘過來,還能讓大清送姑娘去他們那裡啊!聽說大清的姑娘們出嫁之時會帶著豐厚的嫁妝,又聽說公主極其受寵,嫁妝豈不是多得嚇人?菲德烈這小子會追求啊,我們怎麼沒有想到呢?
於是,使臣們都回去捯飭自家隊伍裡長得精神的小伙子,整天讓他們在大街上晃悠,力圖表現出自己最帥氣的一面,可以吸引某個大家閨秀。只可惜,有皇帝在,盛京的治安空前的好,他們沒有抓個小偷或者英雄救美的機會。
無奈,在當時的大清人眼裡,洋人的長相實在是和他們的審美觀不符合:看看那高得嚇人的鼻子,看看那沒有血色的臉,看看那深深的眼窩,看看那五顏六色的眼珠,真是要多丑有多丑,就跟鬼怪一般。
對忽然出現的這種情況,福臨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並沒有投入更多的興趣,他的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當年他派了不少道士與和尚出國宣傳道教和佛教,後來又有黃教的喇嘛,也開始往外擴張勢力。現在成效逐漸顯現出來。令人驚奇的是,除了東南亞一帶外,佛教和黃教都不能很好的發展,倒是道教,得到了不少的信徒。
這也難怪。道教講究的是無為清靜,對人的慾望本身沒有太大的限制,誰都能去拜拜,因此,空前的受歡迎。但問題也出來了——並不是每個國家都像中國一樣兼容並蓄的,人家會護地盤。
滿世界亂跑的道士們,跑到了西西裡群島,腓力四世的統治地盤。腓力家族的一大遺傳就是,他們都是忠實的天主教教徒。因此,雖然在他們的統治時期,西班牙的國力一再衰弱,各個殖民地紛紛獨立,但天主教的地位,一直是堅不可摧的。更何況,西西裡島的羅馬,還是那裡的起源地。
在人家地頭上宣揚道教的有三人:雲陽道長、至妙道長、本塵道長。他們三個從順治十二年就開始四處宣講,至今已經有十幾年的經驗。在這十幾年四處游蕩的時間裡,他們學會了各處的語言,也知道如何根據不同地方的習俗來宣揚自己的教義,在不少的地方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也建立了許多道觀。
但西西裡島是不一樣的。這三人一開始小打小鬧的時候還沒有事,可時間長了就出了問題。
當時天主教的勢力龐大,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出現了各種打壓異端和懲罰的手段,不得不說,都相當殘忍。有許多民眾心裡偷偷的不滿,卻不敢正大光明的說出來。這時,某個講究「無為」的教派出現了,告訴他們其實信仰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嚴肅,不得不說,有人心動了。
隨著這三人的信徒逐漸增加,天主教也開始對他們另眼相看。本來,教會是不打算多事的——這三人是中國來的,聽說那個國家不好惹——可是,這三人仗著教會對他們的寬厚,行事日益放肆,還裝模作樣的扮高人,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啊!
於是,這三名道長以宣揚邪教的罪名被抓了起來,教會在經過整整一個多月的討論後,終於決定對他們實行火刑。而福臨,也在大半年後,從商人的嘴裡,聽到了這個消息。
憑什麼!福臨火大了。他的子民,不遠萬里背井離鄉跑到別的國家去講解宗教,卻被人用火燒了,這是明擺著欺負人呢!此仇不得不報!
當時,西班牙、奧斯曼、沙俄等和中國交往密切的國家,已經在京城設立了類似大使館的機構,稱作「夷國所」,而他們也邀請中國去他們那裡建立大使館,只是國人故土難離的情節十分嚴重,福臨正在培養一些年輕的孩子,希望他們能夠去到國外,擔任起大使的重任。
由於出了這件道士被虐殺之事,福臨帶著太後等人,迅速離開盛京,回到北京,但太後對瓜爾佳鄂倫的女兒林春非常喜歡,便將她一起帶了回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福臨還派人提前快馬加鞭的回去,宣傳了一番西班牙人燒死大清的道士,罪大惡極一事。
群情激奮。
不得不說,在皇帝的強勢宣傳下,現在的大清並沒有閉國,民眾相當能接受一些外來事物,可他們始終覺得自己是世界第一,其他地方的人都是蠻夷。現在就連一個區區的小國的蠻夷都敢欺負到大清頭上來,簡直是不想混了!
於是,從西班牙到北京做生意的商隊和天主教的傳教士們都慌了,紛紛跑到自己的大使館避難。而人民群眾是淳樸的,他們不懂什麼是西班牙什麼是荷蘭什麼是沙俄什麼是天主教什麼是基督教,在他們眼裡,統統是蠻夷。所以,京城百姓自發舉行了一些砸洋人鋪子,砸洋人教堂的活動,甚至連夷國所也遭了殃,不少人拿石頭去砸他們的窗戶。更為過分的是,有的百姓在街上隨便抓到個洋人就開始揍,弄得洋人們個個都不敢出門。
理藩院被抗議的使臣們擠滿了。他們很冤枉:明明是西班牙的錯,幹嘛連他們都要連累呢?要知道,他們和西班牙也是有仇的,這連坐也連坐得太不講理了一些吧。
高塞態度很是強硬:西班牙犯了錯,我們是肯定要懲罰他們的!但是,你們距離西班牙這麼近,我就不相信你們沒有得到消息,結果你們一個都不來告訴我們一聲,我們還是從本國的商隊那裡聽說的,知情不報,你們同樣有錯!
使臣們快哭了。說實話,天主教堂做此事的時候,也怕引起中國不滿,是封鎖了消息的,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不比朝廷早好不好?
於是,叫冤聲此起彼伏,在御駕還沒有回京的時候,留在理藩院的西班牙使臣已經被孤立了,所有的國家都很團結的站在朝廷一方,嚴正譴責西班牙的不人道不道德的錯誤行為。
悠于 2017-1-19 22:40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此這般就結束了?」福臨看著理藩院呈上來報告,口氣很是不善。
高塞也很為難。皇帝自幼就是個不吃虧的人,就算是吃了虧很快也會找補回來,出了這種事,皇帝不可能不想找回場子,可是,然後呢?
腓力四世的姐姐是法蘭西太後,兩個國家有著天然聯盟,而且當年的馬六甲一戰,大清和歐洲各新興勢力梁子就結下了。這些新興的國家本身都不大,由於地理和科技的優勢,他們想要更好的發展,只有殖民這一條路好走。隨著新大陸的發現和航海技術的日益發達,這些國家也從殖民地獲取了越來越多的甜頭,真金白銀一船一船的往自己的國土運。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中國出現了。他們的皇帝非常不講理的決定萬事插一手。和奧斯曼搞好了關係,壓制了他們的商路不算,還四處派商隊。
說實話,一開始,他們是看不上中國商隊這種和風細雨的方式的——搶占殖民地嘛,就要像他們這樣真刀真槍的干——可事實的結果讓他們跌破了眼鏡:中國的商人們、和尚們、道士們、書生們,用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滲入到了殖民地的各個角落,甚至有好幾個他們的殖民地官方語言快變成中文了,想想就要落淚啊,還讓不讓人混了?
因此,這次道士被殺事件,大家還是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只要順便表達一下自己的譴責和同情就行了,反正譴責和同情又不值錢。
理藩院也沒有辦法。人家殺了你三個道士,你總不能反過頭去殺人家三個傳教士吧?這也太有失泱泱大國的風范了吧?所以,要求賠償些實際的東西,也是可以的吧?理藩院的做法,就是讓腓力四世親自發文道歉,並在西班牙所控制的範圍內全面減免大清商品的關稅。
福臨不滿,很不滿。三條活生生的人命,還是他的子民,就這麼輕飄飄的被燒死了?雖然每年經過他的手批准處斬的人數量頗多,更不提戰爭中傷亡的無數軍民,可他就是不能看著自己的子民這麼被人欺負死,自己還不能給他們報仇撐腰!
明珠上前一步道:「奴才聽聞,那些蠻夷國家彼此之間也是不和睦的,就算是兄弟姐妹,互相殘殺起來什麼都不顧。不如,我們從這方面入手?」
挑起內亂?一旁的廖俠眼睛亮了,迅速接話:「此事可以讓臣去做。」
廖俠的腦袋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不管學什麼都非常快,三教九流都混得開,能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法語,甚至還會一些地方的土話。這丫又仗著自己那張風流倜儻的臉,退朝後換上便服滿京城的跑,的確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所以,廖探花你又要去出賣色相了嗎?你的節操呢?明珠和范承謨一左一右的用鄙視的眼光偷偷的看著他,廖探花光明正大的看回去:怎麼樣,我有色相我驕傲!
於是,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下來。理藩院采用各個擊破的方式,分頭去找他們的大使談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而廖俠則是利用了手裡的一切資源,四處傳播謠言。
接著,皇帝在朝堂上發了雷霆之怒。皇帝的態度很是強硬:此事若是現在不處理,以後豈不是人人都會爬到大清頭上來?因此,西班牙不可輕饒,西西裡島上的天主教也不可輕饒!
同時,他給英格蘭葡萄牙荷蘭法國沙俄奧斯曼等國發了國書,表明了大清是講理的,誰做的錯事就會找誰去算賬,所以不會搞連坐那一套。若是你們中間有人肯跟我們聯手,那就最好了,東方這片廣袤無垠的市場等著你們來開拓;若是你們誰跑去和犯人一伙,對不起了,我記得我們的騎兵好像還是很不錯的。
黃禍……收到國書的國家臉都綠了。當年的黃禍實在是影響太為深遠,蒙古騎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到之處一片荒涼。聽說現在的皇室和蒙古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皇后就是蒙古人,他們也是靠著騎兵才打下的江山,所以,這絕對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腓力四世也很難辦。好吧,他是西班牙和西西裡國王沒錯,可他的權勢早就被貴族們商人們和主教們剝奪得差不多了。腓力四世有個很不靠譜的爹,吃喝玩樂,留下一堆爛攤子就走了,還好他還有個很靠譜的姐姐,可以幫他處理些事務,結果姐姐又嫁去了法蘭西,嫁給了路易十三,沒多久還當了寡婦,不得不幫助年幼的兒子攝政,沒有太多功夫去管弟弟的事情。當時主教說要燒死道士的時候,他有勸阻的,只是沒人聽他的而已。
還好,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了,大清還沒有停止和西班牙的商隊往來,所以還是有轉機的吧?腓力四世很無奈的想,實在不然的話,就丟幾個替罪羊出去吧。
他不知道的是,福臨很陰險的在商隊裡摻了沙子。
西西裡島的土著們早就想獨立了。經由馬六甲一戰,西班牙的殖民地們發現所謂的「無敵艦隊」也是有被打敗的時候,所以,他們獨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不得不說,最近幾十年來,西班牙的實力大打折扣,荷蘭首先獨立,並無恥的從西班牙手上不斷的掠奪他們的資源,發展奇快。有這麼一個良好的例子擺在面前,西西裡島的意大利人也眼饞了。現在那個強大的東方國家表示可以支持,一下子將他們的熱情給點燃了。
意大利人鬧獨立,西班牙忙著應付,英格蘭的瑪麗二世見機會來了,也開始起兵攻打,想要分一杯羹。法國自然會幫著西班牙,而一直也想著獨立的蘇格蘭當然會騷擾騷擾後方,接著,葡萄牙和荷蘭都想著再撈點好處,奧斯曼想了想,決定摻一腳。歐洲成了一個大戰場。
要不要這麼混亂啊!高塞得到回報後,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表達自己的驚訝了。這一場混戰,起因不過是三個道士!為了三個道士,幾乎半個世界都打起來了,要不要這麼誇張!
福臨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脫離控制,這種感覺不爽。不過,反正戰火燒不到他的地盤,戰爭也是可以發財的。不是吹牛,目前世界上最為先進的火器技術統統掌握在大清手裡,中國人有的是聰明能幹,福臨又捨得往裡砸錢,再加上明朝的底子,現在大清的火器花樣繁多用處各異,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出的,每年光是倒賣軍火,就能掙到一大筆。
順治三十年,公元1674年,戰火蔓延到奧斯曼土耳其以及沙俄,史稱「第一次歐戰」。各個新興國家被戰爭牽連,無法照顧到殖民地,福臨的機會來了。
順治三十年,大清成立官辦研究院,陳永華為第一任院長,由二皇子景額全權負責。研究院開設的課程多樣,不單單是四書五經之類,還有兵法,有各國文化,各國語言,經營貿易等等,景額宣布,凡是能考入研究院的舉子不論背景不論身份,一視同仁。
景額是半個嫡子,他一手承辦的學校自然會被世人所追捧,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珊瑚不樂意了。
苦苦追求他的菲德烈被皇帝忽悠回去送信了,又遇上了戰爭,無法再過來,珊瑚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再躲著那個洋人了。她也著實郁悶,洋人的臉皮不知是怎麼長的,那麼厚。無論她怎麼明示暗示,怎麼表明自己是不可能與他有結果的,菲德烈依舊不依不饒,就算再被景額幾個揍,他也表示絕不放棄。
「如果他不是個洋人,倒是個難得不錯的。」公主大人如是說。
納蘭性德危機感大起。他這次是特意陪著珊瑚出宮去研究院轉轉的,不知怎的話題偏到了那個洋人身上,又不知怎的公主還覺得洋人不錯。
「我不這麼認為。」納蘭性德清清嗓子,決定將公主扭曲的三觀給正回來,不想珊瑚正看到研究院的大門,一聲歡呼,納蘭性德一肚子的話頓時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這裡是免費的,不過進來的要求相當高。珊瑚前後轉了一圈,又興致勃勃的去練武場騎了騎馬,射了兩箭,之後才轉頭問道:「納蘭,這裡為什麼沒有女子的課堂?」
呃,納蘭性德快要內傷了。該怎麼回答?女子無才便是德?他面前的小公主可是上得廳堂又上得戰場的。
「或許,是男女大妨,無法同窗?」想了想,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珊瑚切了一聲:「什麼男女大妨?這幫男人,就是害怕女子有了學問,會的東西多了,就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麼?不行,有了男子研究院,定然也要有個女子的才公平。」
納蘭性德愣了一下,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公主啊,您這一棍子可是打翻了一船人啊,您的皇阿瑪,兄弟,還有我,統統都屬於男子啊。
珊瑚看著他呆呆的臉,笑了:「納蘭,你就不是這樣的人對不對?你就不怕能文能武的女人。」大眼睛亮閃閃,臉蛋紅撲撲的。
公主,你,你,你怎麼可以擺出這樣一副可愛的樣子來!你這樣是不對的!納蘭性德看著她,臉慢慢的紅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順治三十年九月,加封珊瑚為固倫如意公主。皇帝特別強調,珊瑚是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封號如意,就是想要這個女兒一生如意順遂。
你家閨女還不夠如意順遂嗎?有你這個爹,估計她想要星星你都要讓人搬梯子去摘。眾臣子中有不少都極其疼愛兒女的,偏偏沒有一個自認為疼愛程度比得上皇帝疼公主的。公主跑到研究院轉了一圈,回來鬧著要開女學,皇帝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結果,京城肯送女兒來讀書的人寥寥無幾——無他,主要是女學的科目太齊全了,有騎馬有射箭有武藝,甚至還要學怎麼玩槍。滿清入關之後,被漢化得嚴重,其中對女人的約束學得更快,似乎還有些變本加厲。因此,珊瑚的女學開張後捧場的人不多,皇帝的近臣們例如廖俠明珠之類的倒是想送女兒進去,偏偏他們家只有兒子,范承謨和索額圖的女兒又太小。
珊瑚看著面前的小蝦米幾隻,心裡很不滿。景額的研究院門庭若市,她覺得好沒有面子,想來想去,便歸結為自己沒有品級,號召力不夠上了。
於是,皇帝很乾脆的親手賜封,再來個盛大的加封儀式,要知道,他的兒子們還只有一個最大的被封為貝子而已。
明珠更是胃疼。他的寶貝兒子對人家公主是如何一片癡心他看在眼裡,為了公主,不要說屋裡人了,就連貼身伺候的丫頭都是年紀大要放出去的。現在好了,公主越發的強悍,當然,他自己的老婆也挺強悍的,他雖然不介意老婆強,可他介意兒媳婦強啊!偏偏他那寶貝兒子一提到公主就一臉的向往,聲音都帶了柔情。他都能預見不遠的將來了,兒媳婦在外面指點江山,兒子就幸福滿滿的跟在後面……
廖俠還在一旁搖頭晃腦的添油加醋:「唉,真想趕緊回家抱抱我家夫人,生個閨女出來,讓她進女學讀書。想來明珠兄和小弟的想法是一樣的吧?」
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我是有節操的人!大庭廣眾之下連「回家抱夫人」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你的節操和下限都被吃了嗎?明珠瞪他一眼,很是無語。
不過,有了皇帝撐腰,各個人家也開始行動起來,女學日益熱鬧。珊瑚大喜,又去磨皇帝,直接點名讓上書房的先生去女學兼職,福臨對女兒不太過分的要求是百依百順,於是,女學的師資力量居然超越了研究院,成為天下最強的學院。
珊瑚的行為直接導致了一些老學究的不滿。在皇帝並沒有封民論的情況下,言論還是相當自由的,關於牝雞司晨之類的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同時,景額在宮中也聽到了不少謠言,什麼不是親生的就不會疼啊,到底還是親生的才是心肝寶貝啊之類。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皇后親生的兒子,從他懂事那天起,仁娜就將事實告訴他了,並坦言道珊瑚是女孩子,她肯定會多偏向珊瑚一些,但是在她心裡,景額也好,珊瑚也好,都是她的親生孩子。
宮裡永遠不會有單純的孩子。福臨的後宮已經相對乾淨了,但依舊少不了一些明爭暗斗。景額之前就聽說過自己的身世,一直半信半疑,甚至還偷偷的比較皇后對待自己和對待珊瑚的態度,有時候還會偷偷的吃醋。而仁娜這麼開誠布公的一說,他反而釋然了。的確,珊瑚是女孩子,又是他的妹妹,將來總是會嫁人的,他是哥哥,理所當然的要讓著點慣著點,將來他可是要替妹妹撐腰的。
所以,在聽到這些謠言的時候,景額很是生氣。他具備這個時代所有男人的心理:有事自己抗,不能讓家裡的女人擔心。因此,二皇子跑去向皇帝要了此事的處置權,開始大刀闊斧的整頓後宮謠言。
這麼大的動作布木布泰和仁娜怎麼可能不知道,兩人卻在福臨的勸說下按兵不動,讓景額全權操作。景額畢竟年輕氣盛,不在乎鬧出點丑聞,查來查去,終於查出謠言的源頭,卻是蘭妃。
景額這才為難了,蘭妃怎麼說都是他的長輩,更何況,她還生有雅莉齊。他只好去找自家皇阿瑪,期期艾艾的將事情講完,然後站在那裡看著老爹淡定的翻折子,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阿瑪……」景額又站了會兒,見老爹還沒有理他的打算,只能再度開口去提醒。
福臨歎氣,這個孩子和他很像,脾氣很暴,而且記仇。只是,由於從小的環境不一樣,他能忍,而景額卻沒有學會。
「你先下去想想,有些事情該怎麼做。」
雅莉齊生性文靜,只喜歡做針線,總是默默的給太後皇帝皇后做些荷包抹額什麼的,乖乖巧巧的女孩子誰都喜歡,三大巨頭對她也甚是寵愛。偏偏蘭妃不這麼想,她覺得,都是女兒,憑什麼珊瑚就可以學這樣學那樣,還能正大光明的出宮,現在居然還弄出個勞什子女書院,真是太不公平了!
對此,福臨很是無語。他不是沒有讓雅莉齊去學騎馬學武,還不是蘭妃怕女兒磕著碰著,怎麼都不同意,然後又開始抱怨皇帝的偏心。他能理解做母親的,萬事都為了自己的孩子好,可是他就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後宮怎麼會有這麼腦子缺了一塊的家伙。
蘭妃因為御前失儀,被重新降為格格,雅莉齊送到了太後處,由太後代為照顧。蘭妃哭得可憐,無奈她也入宮挺久的了,很清楚自家皇帝說一不二的個性,也不敢求情,乖乖的收拾行李,將女兒送去了慈寧宮。
御前失儀,這倒是個好借口。景額發現,事情原來是可以換個角度處理的。那麼,這種事情可以這麼算的話,其餘的棘手的事情是不是也能一樣呢?
景額似乎辦事更為沉穩了些。福臨乾脆將他扔到了戶部,讓他跟錢糧搏鬥去,至於他的研究院,那可不能丟,那是獲取名聲的好地方,天下讀書人都向往著呢。
於是,景額一個人被拆成了兩個,每天忙得沒日沒夜,完全都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被擺在了台面上。
皇帝已經暫停選秀許多年了,御史們倒是有幾個關心皇帝後宮以及子嗣的,統統被打發去處盯著貪腐和貿易了。對外貿易繁榮,海關成為了一個富得流油的地方,貪腐應運而生,御史們忙得不堪,自然也分不出神來關心皇帝到底愛上誰的床。
現在太後忽然一道旨意,說順治三十一年要選秀,明眼人都知道目的在哪裡了。二皇子過了年就該十八了,還沒有指福晉,那是正宗的鑲鑽的黃金單身漢啊!誰不知道二皇子是半個嫡子,按照皇帝正視嫡系的勁頭,這分明就是下一任CEO!誰家女兒若是被選中了,那妥妥的就是下一任皇后啊!
家裡有適齡女孩子的都轟動起來,紛紛把女兒拎出來教育,女學更是每天都有人來為女兒報名的。二皇子對妹妹的寵愛也是天下皆知的,就算再忙,他也總能抽出空來到送珊瑚來女學,女學的學生可以說是近水樓台,若是能事先給二皇子留下一個好印象,總是好的。
景額很納悶。做為一個正常的年輕的男孩子,身邊又都是早婚的環境,他對女孩子還是有一定的期盼的。但這抵不過他有個強悍的老爹,把他一個人當幾個人來用,絲毫不管他能不能勝任,做錯了事情一樣要挨罵,景額本來該有的中二時期就這麼無言的被滅掉了,對女孩子的期待也被往後推移。
所以,這種幾乎每時每刻都能看到女孩子在面前晃悠的情況是怎麼回事?在偶遇第九個不小心在面前掉了帕子的姑娘後,景額不由得抬頭望天,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冒犯了哪路神仙。珊瑚在一旁抿嘴笑:「二哥,明年就該選秀了。」
「這與我何干?」剛剛被高塞灌輸了一腦袋各國之間錯綜復雜的關係,景額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珊瑚人小鬼大的歎氣,背著手,道:「大哥的福晉都有孕了,你說,和你有沒有關係?」
景額頓時就想笑了,不過還是在妹妹面前保持自己的兄長形象,漫不經心的套話:「最近慈寧宮好像總是有人拜見。」
珊瑚不吃他這一套:「二哥,其實,幫你去打探打探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景額眼睛一亮:「那套從倭國進貢來的刀都是你的!」
珊瑚爽快的一拍手:「成交!」
順治三十一年三月,選秀出了結果。烏拉那拉家的金蟬在一眾小姑娘中脫穎而出,得到了二皇子妃的這個寶座。而這個小姑娘有一個遠房的曾祖奶奶,叫做烏拉那拉阿巴亥。
只要是阿巴亥的族人,福臨就表示放心了。若是金蟬能夠得到景額的歡心,並生下繼承人,也就說明下下任的皇帝不會翻舊帳,做出去將多爾袞從皇陵裡面遷出來,或者去除他的廟號什麼的抽風事,如此甚好。至於布木布泰,其實對烏拉那拉家的人並沒有什麼好感,但金蟬小姑娘的硬件條件實在是強,美貌聰穎,還博聞強記,和珊瑚也能說得到一起去,看在兒子的面上,她也不會多說些什麼。
於是,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下來。順治三十一年四月,皇帝下旨,將一等侍衛烏拉那拉加拉裡的女兒賜婚二阿哥景額。而在他旨意剛下之後兩個月,歐洲的戰爭終於影響到了中國,沙俄犯邊。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這次沙俄的入侵真不能完全怪他們。沙俄地盤是很大的,和歐洲接壤。本來沙俄對自己廣大的地盤非常驕傲,可歐洲一打仗,接壤的壞處就體現出來了。
這年頭沒有什麼嚴格的邊境規定,平民百姓肯定是哪裡安定哪裡去,紛紛往沙俄逃難,弄得沙俄負擔驟增。而沙俄的地理位置並沒有這麼優越,廣大的西伯利亞簡直是不毛之地,地廣人稀是不錯,問題是大部分都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雖然有豐富的礦產,可當時的科技力水平低下,開礦是個苦活,沒人樂意去干。所以,歐洲難民潮水一般的湧入,帶來的後果便是當地人民本就不豐富的生存物資被搶奪。
打他丫的!大家都是非常不文明的,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結果,沙俄吃虧了。
其實也很簡單。對這些背井離鄉的逃難人民來說,這裡是最後一片可以落腳的地方,自然會以命相搏,而沙俄百姓卻沒有這種精神,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地盤被搶了,東西被搶了,怎麼辦?搶別人的去!
沙俄左看看右看看,歐洲在打仗,還是中國比較好,有錢到就連蒙古各部落都有膘肥體壯的馬匹和肥美鮮嫩的羊羔了,看得人太眼饞了,搶吧。反正中俄邊境線相當長,寧古塔那裡有兵駐扎,不代表到處都有,大家來玩游擊戰吧。
於是,一個叫做切爾尼戈夫斯基的家伙帶著手下的幾百個大兵開始沿著烏德河流域開始騷擾蒙古,當地的村民自然會反擊,但怎麼會是那些武裝大兵的對手,被搶奪了一通後,向朝廷求助。
索額圖和佟國維自請領兵出征,福臨允准,兩人帶著一千騎兵輕裝而行,先是到了根河,駐扎下來,然後和當地的村民們了解情況,對這種游擊隊也頭疼。而當年沙俄曾經吃過敗仗的,吃一塹長一智,他們也不敢再大大咧咧的將老巢暴露出來,而是藏在叢林之中,直接去抄家的可能性不大,更何況他們也沒有帶笨重的大型火炮。索佟二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采取守株待兔的策略。
正是天氣轉涼的時候,東北已經開始飄雪。平常這個時節,村裡的男人們便會去山上打獵,女人們都是收拾乾草和柴火,爭取把東西都弄全了,能在屋裡貓冬。沙俄人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們偷偷的打聽過了,因為之前被搶過,村裡人從鄰村借了一些青壯年幫忙守護和打獵,防衛嚴密得多。
切爾尼戈夫斯基捧著肚子笑了一通:「人家都說大清人狡猾,我看也不過如此。我們去搶他們的鄰村就是了,那裡現在一定都只剩下的美食和美人!」
兵貴神速這個樸實的道理誰都懂,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沙俄人傾巢出動,准備前去迎接一場盛大的勝利——然後,被虐了。
索額圖的兵馬早就偷偷的埋伏在村子裡了。拜兵部嚴格的訓練方式所賜,現在的清兵躲在空房子裡一動不動幾天完全是小菜一碟。沙俄的探子只以為這個村子的青壯年都去支援鄰村了,卻沒有想到就連草垛子裡都藏著清兵呢。
切爾尼戈夫斯基當場被擊斃,那幾百人是沖著搶東西去的,哪裡會是休整幾天憋壞了的清軍的對手,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後,清軍甚至還能趕上吃午飯。中國人本來就有一種大國心態,再加上皇帝本身的對洋人就不怎麼客氣,索額圖善於揣摩上意,自然對下面的士兵也灌輸一種「使勁殺,別客氣,洋人殺多了不犯法」的思想。沙俄大敗就算了,還丟下了一路的屍體。
邊境的蒙古人對這些沙俄人是恨之入骨,管殺不管埋,直接將他們的屍體堆在一起,一把火燒了,佟國維很乾脆的將手上的幾十個俘虜也宰了,丟在一起燒。
不殺俘虜,這似乎是一個國際慣例。如果單單是打了敗仗,沙俄應該也不會多囉嗦什麼,問題是,他們殺降了。
沙俄沙皇阿列克塞病重,所有的事務已經被兒子費多爾接手。費多爾立刻派了使臣團進京,就佟國維殺降之事提出抗議,並要求清朝朝廷給予賠償。
佟國維和索額圖兩人也因此得到了許多彈劾,折子都可以拿筐來裝了。大家一致認為,這兩個家伙多事,如果不是他們,哪裡還輪到那些老毛子過來指手畫腳。沙俄使臣團的胃口還不小,要求中國開放邊境,並要求分割尼布楚一帶,給這慘死的幾十個戰俘賠禮。
靠之。
沙俄的使臣尼果賴根本就沒有資格直接面見皇帝,負責接見的景額氣壞了。他到底年輕,跳起來沖著尼果賴就是一通罵,引經論典,把一旁的通譯給驚嚇得不輕:太難了,這一套套的,讓他怎麼去翻啊!景額見他半天不說話,瞪他一眼:「你就說,他們入侵我國,本事過錯方,我們反抗之中錯手殺了幾個人又有什麼了不起。若是他們不服,讓他們繼續來戰!」
景額異常有底氣。他最近惡補了一番西方各國的歷史以及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係,對這些西方蠻夷非常的鄙視,並綜合比較了一下中國和各國之間的實力差距,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論富有,中國占優勢;但論機動性,無疑是西方占優的。大清太大了,貧富不均,地方發展部均衡,都會導致各個問題,而那些小國家卻無所謂,他們一個國家也不過這裡的一個府台大小而已。所以,當他看到這些小國家擁有自己國土許多倍的殖民地的時候,景額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對這些國家的好感立刻降到最低點,對沙俄也是一樣——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他是因為對那些殖民地眼饞的。
尼果賴氣得不行。他聽說大清的官員很客氣,百姓很友好,怎麼到這裡一看,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情呢?好吧,你不仁我不義,不答應我們的要求,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當然,打是不敢打的。最近這些年來,沙俄連騷擾邊境都不怎麼敢了。大清皇帝太過睚眥必報,順帶著住在邊境的中國人也學壞了,但凡有一點點沙俄的騷擾,立刻就報官。而官府也很有創意。通常情況下,他們找不到騷擾的沙俄游擊人員,於是他們也開始游擊,反騷擾回去,被搶了多少就搶雙倍回來,完全公平交易,擺明了一副「你能把我怎樣」的嘴臉。
太過分了!尼果賴終於找到了源頭:原來大清的皇子就是這麼的油鹽不進啊!
尼果賴消停了下來,然後暗中去找聯盟了。
京城是個兼容並蓄的地方,有清真寺,有佛寺道觀,自然也有天主教堂和耶穌教堂。尼果賴找的就是耶穌教堂。
天主教會和基督教會在京城是對頭,互相爭奪對方的教眾資源。天主教來得早,地盤大一些,基督教奮起直追,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正在他們互相攀比的時候,出現了道士門事件,以及後續的全民反洋事件。兩方教會都受到了不小的損失,他們終於意識到,在這片神奇的國度,他們必須要團結一致,不然吃虧的是他們自己。
老百姓是淳樸的。自從道士門事件爆發後,他們記仇了。原本也有一些信奉天主教和基督教的,毅然決然的退了教,他們的理由很充分:洋菩薩只保佑洋人,他們是大清子民,還是信奉自己的菩薩比較好。
你們都忘記了如來什麼的都是洋菩薩嗎?傳教士們都快被這些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家伙們弄哭了。沒有辦法,他們只好繼續任勞任怨的傳教:大清富啊,這裡的教徒出手比自己國家的闊氣多了啊!
然後,尼果賴來了,帶著真金白銀和沙皇的承諾來了,並保證,只要傳教士們可以煽動所有在京城的洋人鬧事,那麼他保證,莫斯科的大門永遠對他們敞開。同時,他信誓旦旦:中國有一句俗話叫做刑不罰眾,大家一起鬧,這樣皇帝也不會大家一起懲罰,反而好處一起拿。這種事情有百利而無一害,幹嘛不做呢?
傳教士們被說得心癢癢,不過還是保持了該有的冷靜,他們都不是傻子,尼果賴怎麼可能這麼大公無私,便去問沙俄能得到什麼好處。尼果賴便裝糊塗打哈哈,就是不肯說實話。
兩下裡來來去去的一扯皮,怎麼可能瞞得過皇帝的眼睛,朝中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分別無語了起來。
以岳樂為首,禁海令再次被提上桌面:皇上啊,你對這些洋人夠好了,結果他們狼子野心,背後還串通一氣想要害你,怎麼說你也不能繼續被蒙騙下去了,反正我們現在地大物博,富得流油,乾脆,禁止洋人出入,將這些不知感恩的人統統趕出國門,豈不是一了百了?
而以廖俠為首的反對派針鋒相對:不知感恩的洋人還是少數,不能一棍子打倒一船人。我們大清的確是有錢,可很多錢都是從洋人那裡賺來的,將他們都趕走,賺錢的路子就少了啊,國門關了,我們就東西往哪裡賣高價呢?實在是不合算。不如把這些壞洋人趕走,只留好洋人不就行了?
兩方面誰都不能說服誰,自然鬧到了皇帝的面前。福臨看了看他們,明白了。
——廖俠、明珠、范承謨、索額圖等等他身邊的近臣,統統是沒有後台,草根出身。而岳樂則是代表了廣大滿清貴族。當貴族們被草根壓了一頭的時候,自然會提出反抗,這次禁海令不過是朝堂上兩方對峙的一個縮影。兩方只是在博弈,想看皇帝到底會站在哪裡。
禁海是絕對不可以的。閉塞就意味著夜郎自大,就意味著落後,就意味著挨打,但滿清貴族們的不滿也是必須要平息下去,八旗的勢力依舊殘存,一棍子打死什麼的完全不可能。
福臨腦海中轉過好幾個解決方法,卻對景額道:「此事交由你來處理,最後讓朕得知即可。」
景額只覺得肩頭一重,心裡卻很是歡喜: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太子預備役,表現能力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