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綜英美)超英的小團子》作者:遙情八遐【完結+番外】

悠于 2020-3-8 11:44

第196章

  黛茜帶了一個捏好的橡皮泥人回家。

  在幼兒園的時候, 索菲婭說每個小朋友用橡皮泥捏出自己喜歡的東西,黛茜最喜歡她的爸爸, 於是仔仔細細地用所有的橡皮泥捏了一個老父親, 最後因為白色橡皮泥不夠,還跟謝爾頓借了一截。

  謝爾頓的橡皮泥老是被借。

  他做的東西很簡單,紅色的一個球, 中間凹下去,好像被打了一拳的西紅柿。

  「這是什麼?」索菲婭問。

  「紅血球。」謝爾頓道。

  索菲婭微笑著點點頭:「紅血……」

  她跟著念了一遍,才覺哪裡不對,仔細看看那挨揍的西紅柿,「紅血球啊。」

  「你不認識嗎, 老師?」謝爾頓伸手往外一指,那是圖書室的方向, 「百科全書上有。」

  索菲婭當然知道什麼是紅血球。

  只是她往左瞧瞧小朋友捏的蛋糕, 再往右瞧瞧小朋友捏的外星人,總覺得紅血球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這不妨礙謝爾頓捏得很好,曲線圓滑,像模像樣。

  黛茜沒有看謝爾頓捏的紅血球。

  捏一個爸爸是大工程, 她低著頭搓小丸子,小心翼翼粘在捏好的身子上, 做爸爸的頭。

  其他小朋友都捏好跑出去玩, 她還留在座位認認真真地工作。

  「這是斯塔克先生嗎?」索菲婭蹲在旁邊問。

  團子十分自豪:「是我的爸爸!」

  「捏得很好。」索菲婭笑道,「今天放學帶回家去嗎?斯塔克先生看見會很高興的。」

  黛茜想讓爸爸高興,於是放學的時候就好好地把橡皮泥裝在盒子裡, 用手捧著出了幼兒園。

  她今天沒跑,門外的托尼就等得久了些,原本倚靠著車身,漸漸站直了,要進幼兒園去接女兒。

  才這麼想,抬眼就見背著小包的全幼兒園最可愛的女兒快樂洋溢地走出來,步子邁得小小,仿佛得了個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托尼走過去:「今天怎麼晚了?」

  黛茜看見爸爸,雀躍地道:「我做了一個爸爸!」

  她趕快把紙盒子打開,給爸爸看看:「做得好嗎,爸爸?」

  托尼瞧了一眼。

  與黛茜畫畫本上的靈魂畫風不同,她捏橡皮泥倒是捏得有鼻子有眼,還知道給爸爸加個眼鏡,即使四肢比例失衡,也不影響間歇性眼瘸的老父親認為女兒捏得很好。

  「很像我。」托尼道。

  他笑一笑,伸手接了女兒送的禮物,順帶在那軟軟的下巴肉上一勾,惹得黛茜縮了脖子。

  大半天的忙碌累積了沉沉的疲乏,在看見家裡這小小的一只時,瞬間都消散得一干二淨了。

  老父親把女兒一抱,轉身放進了車。

  黛茜非常喜歡自己親手捏的爸爸,得了誇獎就更加喜歡,拿回家擺在最顯眼的地方,時不時要拿給家裡面的人看:「是我做的爸爸。」

  然後被賈維斯、溫蒂和將近七十個小黃人稱贊有加。

  這天晚上,團子拿著布偶手套和笨笨過家家,瞧見放在桌子上的橡皮泥人,還拿下來做了家家酒裡的超級英雄,biubiubiu把笨笨扮演的壞人全打倒在地。

  「我的爸爸是最厲害的爸爸。」黛茜道。

  她嘟起嘴巴,隔著空氣把橡皮泥人親親,仍舊趴在地上做她的游戲。

  老父親在沙發上看文件。

  等托尼一份文件從頭翻到尾,地板上趴得扁扁的幼兒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眼睛閉著,進了甜甜的夢鄉。

  明天是星期五,後天就是星期六了。

  黛茜一直還想去海洋館玩,托尼答應過她,這個星期六要一起去。

  托尼拿了一張毛毯走到女兒身旁,輕輕一卷,把軟軟的寶寶卷了起來,看那睡得粉粉的臉蛋,因看數據而微微蹙起的眉頭松緩些,把這小的放進她的臥室裡睡覺。

  第二天黛茜去上學,托尼不必去公司,仍舊回到家泡一杯咖啡,准備做他自己的工作。

  他建了一個數據庫,把歷年出現的超級英雄資料都導入在裡頭,或銷聲匿跡或頻繁出現,各項數據都要好好整理。

  只是端著咖啡才要走,聽見賈維斯說,羅德上校已經站在別墅大門口。

  羅德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

  上次他來,托尼替他更換了新的機械骨骼,比以前用的輕便,不必奔跑片刻就得停下來休息。

  「看看我給黛茜帶了什麼。」

  羅德提著一個雪白的蛋糕盒子興衝衝進門,瞧見站在客廳正中央臉色淡淡的好友,不由抬起手炫耀,「她最喜歡吃的那家蛋糕,我提前兩天預訂了——」

  話音未落,忽覺腳下一樣,他臉上的興奮凝固了,低頭去看,發現腳底下有個什麼扁扁的東西抬起腳,是個被踩扁了的橡皮泥人。

  是黛茜親手做的爸爸橡皮泥人。

  托尼也看見了這個可憐的他自己,臉色登時一變,隨即抬手掩掩唇,無比嚴肅地道:「你完蛋了。」

  「什麼?」羅德如臨大敵,金雞獨立地連連後跳,仿佛那受重創的橡皮泥人成了地雷,再不敢踩,連聲道,「我怎麼完蛋了!」

  老父親走過來,把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橡皮泥撿起,打量兩眼,只覺無力回天,連連搖頭:「這是我女兒最近最喜歡的東西。壞在你腳底下。」

  羅德的高興一下成了無比的沮喪。

  他甚至能夠想像黛茜回家看見這一張爛泥時的難過表情,恐怕十個蛋糕也抹除不了幼兒園生的心理陰影——畢竟團子早已經不是記不住事的年紀。

  簡直五雷轟頂。

  「她第一次用橡皮泥捏我,還捏得很像。」托尼在旁邊火上澆油。

  說他幸災樂禍,其實也不是,女兒精心做的禮物壞了,即便他有億萬身家,能買一座山的橡皮泥,也覺得是失去了一個十分珍貴的紀念品。

  黛茜失望的表情,托尼只會想像得比羅德想的更具體。

  「我不是故意的。」可憐的羅德上校慌慌張張放下蛋糕,試圖把橡皮泥人再搶救一下,可惜搶救無效,他用力去捏一捏,想要把二維捏成三維,反而把老父親的頭捏掉在了地上。

  雙重打擊,最為致命。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隨便放在地上?!」又氣惱又沮喪的上校大聲訓斥。

  「溫蒂還沒來得及收拾這裡。」托尼道,「你想想吧,黛茜回來怎麼說。」

  話要出口,竟然比拯救世界還難。

  羅德站在原地,冷靜思考片刻,什麼也沒思考出來,再一看好友在旁邊默默無言地瞧著自己,更覺心頭壓力比山大,抬手一胳膊肘懟過去:「幫我啊,史大顆!」

  「賈維斯。」托尼一嘆。

  關鍵時候,還是智能管家最可靠。

  賈維斯把發生的一切默默看在眼裡,沒怪羅德,給了個原來那橡皮泥人的圖片和立體建模:「先生,這個恐怕……很難重建。要找個嫻熟的手藝人真實還原每個細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時間不夠。」

  他在羅德的傷口充滿歉意又輕飄飄地灑了一把鹽:「至少在小姐回家之前不能夠。」

  「看你做的好事。」托尼把羅德的肩膀一拍。

  羅德低頭看桌子上扁扁的好友,唉聲嘆氣:「黛茜還會喜歡我嗎?」

  「去買多一個蛋糕吧。」托尼道。

  幼兒園上學的小雛菊寶寶並不知道大人在家裡做的壞事。

  她今天學了唱歌,還被索菲婭表揚唱得很好,雖然班上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唱得很好,但她還是一樣十分高興。

  謝爾頓唱得最好。

  他聽一遍就能記住旋律,甚至不看樂譜,能在老師彈奏的鋼琴上一個鍵一個鍵地按出所有的音,成功博得了音樂教師的驚嘆。

  「謝爾頓。」音樂教師當場起立,一張臉不知道是因為對謝爾頓亂碰鋼琴的行為感到生氣,還是因為他彈奏得好而高興,激動地道,「你有絕對音感!」

  什麼是絕對音感,黛茜還不知道。

  但是她想,那應該是在表揚謝爾頓。

  旋律歡快的兒歌唱起來令人開心,團子放學坐上爸爸的車,還在安全座椅上唱,先時不覺得什麼,後來她漸漸發現,今天的爸爸似乎比平時要嚴肅許多。

  他不講話,只是從後視鏡裡看她。

  黛茜問:「爸爸不高興嗎?」

  「我沒有不高興。」托尼道。

  老父親懷揣著一個令人不高興的壞消息,還肩負好友千叮嚀萬囑咐要在黛茜跟前說好話的重任,實在是沉甸甸。

  他想想被收起來了的扁扁的橡皮泥人,也確實生出兩分對女兒的歉意。

  本該收好的。

  黛茜把橡皮泥當成禮物送給他的時候,明明那樣高興。

  「好吧。」托尼道,「我是少了一點好心情。」

  黛茜回到家,呼哧呼哧地要跑去跟溫蒂問好,還要給她唱今天學會的歌,路過客廳,不經意發現桌子上放了個蛋糕的包裝盒。

  跑到一半的團子腳底抹油,拐了個彎又跑進客廳裡來。

  「是蛋糕。」黛茜撿到寶一樣,「哇。」

  她舔舔嘴巴,拆開了包裝盒,發現裡頭居然有兩個,更覺是天上掉餡兒餅。

  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情。

  老父親隨後也進了客廳,只是他不吃蛋糕,也暫時不讓她吃蛋糕,把盒子提起來放到高處,坐在跟前,表情沉沉聲音也沉沉地道:「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爸爸?」

  托尼沉默須臾。

  他的女兒耐心,沒聽見說話就乖乖站在面前等,直到他從背後拿出搶救無效、還用膠水粘反了頭的橡皮泥人,才見那小臉上露出十分的震驚來。

  「這是我做的爸爸。」黛茜道。

  她伸手來拿,臉蛋漸漸耷拉了,聲音也漸漸小了些:「怎麼扁了呢。」

  「是我的錯。雖然主要還是羅德的錯。」托尼只覺她這個表情跟想像中差不離,慢慢道,「對不起。」

  黛茜看看爸爸,再看看手裡的橡皮泥人。

  老父親嚴肅的臉色,還是表現出了明顯的歉意。

  但她突然把東西一放,飛快地跑開了。

  誰說小孩子就沒有脾氣。

  黛茜愛笑,但難過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難過,如今被大人弄壞的又是她珍視的東西,也難怪。

  托尼坐在沙發上這麼想。

  兩個蛋糕恐怕也不夠了。

  想著想著,隨即聽見腳步聲,一抬頭,跑掉的團子此刻飛一樣又嘩啦啦地跑回來,手裡還多了一個內容五顏六色的塑料包。

  黛茜剛才跑進房間,把她的背包好一通翻找,找到了東西,馬上拿回來給爸爸看。

  「蘇菲今天給了這個,你看。」黛茜把塑料包放在老父親腿上。

  是一包新的黏土,有各種各樣的顏色。

  「可以再做一個新的爸爸。」團子道。

  她用小手把爸爸溫暖的手背輕輕拍拍,安慰道:「你不要傷心好嗎,爸爸?」


第197章

  黛茜到底重新捏了一個橡皮泥人, 送給傷心欲絕的老父親。

  做禮物花掉了她晚上看新聞的時間,她也沒有不高興, 瞧見爸爸流露出點兒笑意, 她就跟著笑。

  實在是個十分貼心的小女兒了。

  但這樣貼心的團子,在去參觀海洋館之前,破天荒地跟小黃人鬧了點兒不愉快。

  事情的原委, 由總是做吃瓜群眾的賈維斯來講,是黛茜不小心吃掉了小黃人鮑勃的香蕉,作為報復,鮑勃吃掉了黛茜特意留著要在星期天早上吃的蛋糕。

  羅德上校送的蛋糕統共只有兩塊,團子分了一塊給托尼, 一塊自己留著吃,因為十分好吃, 她格外珍惜, 又因為第二天要出外頭去玩,就留了一半的蛋糕放在冰箱裡,要把明天的一份快樂變成兩份快樂。

  想想就讓人在蓋被睡覺之前,對新的一天的到來充滿期待。

  吃蛋糕的快樂, 在大清早打開冰箱看見空空如也的蛋糕碟子時,變成了滿腹的失落和沮喪。

  團子把盤子翻來覆去地找, 連個蛋糕渣渣也沒找著。

  小小的寶寶站在椅子上, 很可憐的樣子,問溫蒂:「我的蛋糕哪兒呢。」

  溫蒂讓賈維斯幫忙調出監控來看看,順利捉出蛋糕大盜。

  那錄像中鬼鬼祟祟的矮矮身影, 不是鮑勃又是誰?

  鮑勃吃掉了黛茜的蛋糕,還把盤子舔一舔,順帶拿了溫蒂放在冰箱裡的布丁,才消氣似的回到地底下去。

  這樣實在是太過分了。

  黛茜不能理解。

  她不是故意要吃掉鮑勃的香蕉,也說了對不起,但鮑勃卻故意地吃掉了她的蛋糕,還不打算承認。

  做了錯事,道歉難道是沒有用的嗎?

  黛茜拿著盤子到地底下去找鮑勃。

  找是找著了人,但這兩個三言兩語詞不達意,說著說著就別扭起來,別扭著別扭著就吵起來。

  團子和小黃人一起長大,是會說一點兒小黃人語的,但就她這樣小升初不到的水平,居然還可以和鮑勃吵架,反反復復地「這不對」和鮑勃的「你先的」兩句飛來飛去,在半空中化作蠟箭,互相攻擊,誰也沒占到好處。

  小雛菊·斯塔克長這麼大,是第一次跟別人吵架,揮舞著空空如也的蛋糕盤子,臉蛋漲得通紅:「不能這樣!」

  小嗓子嚷起來十分有力量。

  然而隨後,鮑勃作為反擊,做了個令她又生氣又難過的動作。

  他轉過身去,對她拍拍屁股!

  黛茜震驚了。

  她知道小黃人的肢體語言,這樣是在笑話她。小黃人喜歡屁股,輕易不這麼做的。

  小小的胸脯裡鼓了許多的氣,她一下子飛起來,飛得很高,什麼也不說,衝進電梯,坐到了地面上。

  團子飛得太快,以至於口袋裡有個彎彎的東西掉在外頭也沒發現,電梯門關上,她難過又生氣,嘴巴扁扁地把空盤子摸了又摸。

  躲在不遠處捧著爆米花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其他小黃人這會兒才慢慢地圍攏過來。

  凱文走在最前面,馬上捕捉到地上有個掉落的失物,跑過去撿起,是條新的香蕉。

  恐怕是黛茜拿來要還給鮑勃的。但現在吵架,還不還,好像也沒了意義。

  小黃人們都把鮑勃一通指責。

  「她是BOSS!」斯圖爾特叉著腰,虎虎生威地道。

  鮑勃哇哇哇地亂說一通,推開小黃人的包圍圈,自己躲到沒人的角落去。

  聲討的浪潮在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漸漸平息了。大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或制作武器,或看電視,或吃香蕉,一個接一個地都離開了事故現場,只有凱文還站在那兒。

  他左右看看,確定再沒人注意鮑勃,慢慢朝躲在魔術帽裡的鮑勃走過去,掀起帽檐,看見底下鮑勃的眼淚汪汪的臉。

  「不要過來!」鮑勃抱著他的棕毛小熊布偶提姆嗚嗚地道。

  凱文很配合。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把黛茜落下的香蕉輕輕放在了鮑勃面前。

  「黛茜還給你的。」凱文道。

  鮑勃一下抬起頭。

  但黛茜已經不在這裡,給了東西的凱文也是轉身就走了。

  鮑勃伸出小黃手,把香蕉拿了,來回地看,也不知道上面是不是鑲金子。

  他看著看著,護目鏡裡又成了眼淚的海洋,隨後幡然醒悟似的,抱著小熊呼啦啦地從魔術帽裡跑出來,往電梯趕。

  可惜晚了一步。

  等鮑勃坐著電梯到達地面,團子已經坐上家裡的車,和托尼一起出發前往海洋館了。

  溫蒂抱著衣服從別墅其中一間房走出來,瞧見鮑勃慌裡慌張的樣子,疑惑道:「你這是怎麼了,鮑勃?」

  不想這麼一問,像觸動小黃人身上某個開關,隨即見滿臉是淚的鮑勃一蹦三尺高,伴隨了拉長的「溫蒂——」的嚎叫,直撲她的臉。

  「別別別!」溫蒂見狀也慌裡慌張地要躲,「我今天用的化妝品好貴啊!」

  黛茜帶著難受的心情坐在安全座椅上。

  前往海洋館,沿途風景無重數,正是夏季風光最好的時候,她瞧得無精打采,連哈皮在駕駛座說笑話,她也沒有笑,把手指摳了又摳。

  「你這麼生氣。」老父親在旁邊把女兒看了許久,確定這小的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拿出電話,道,「永遠不想再理鮑勃嗎?」

  「不是的,爸爸。」黛茜道,「我說對不起,他還是生氣。」

  「他做了不好的事了。」她道。

  「真正的朋友能夠互相諒解。」托尼嗤地一聲。

  看團子臉上懵懂,他緩緩又道:「就算暫時吵架,也會和好的。」

  「什麼時候好?」黛茜問。

  「我不知道。」托尼道,「我又不是算命的。」

  黛茜想到鮑勃,還是不樂,但做爸爸的隨即用其他話題岔開了她的注意力,說不知道等會兒去海洋館要先看什麼,讓這個熱心腸的給些建議。

  果然引得團子比手畫腳地安利:「看海豚,爸爸!海豚很好。」

  她做出一個撫摸小狗的手勢:「皮滑滑,很聰明。」

  「海洋館裡可以跟海豚近距離接觸,你想摸嗎?」老父親問。

  「想!」

  黛茜就又是眉開眼笑的了。

  小孩子要高興起來,真是容易。

  斯塔克父女抵達海洋館,第一個就去看海豚。

  精彩的海豚表演令場外觀眾連連驚嘆,黛茜也如願以償地被托尼牽進內場摸了一把海豚,又濕又滑,海豚還往她跟前湊,叫她又愛又怕,趕緊往爸爸的懷裡縮一縮。

  「我有一點害怕,爸爸。」團子道。

  「它不會傷害你。」托尼道。

  信任的父親這麼說,黛茜就鼓起勇氣又去摸摸海豚的嘴巴,還從訓練員手裡拿條小魚去喂,十分盡興。

  團子在海洋館內玩得興高采烈,與此同時,海洋館外風馳電掣地來了輛蛋糕造型的車,硬生生在可停區域剎住,隨後門開,跳出來個矮矮的身影,迅速跑進海洋館的大門。

  動作十分快,像有道風刮進來。

  黛茜摸完了海豚,聽說館內有企鵝,還想看看企鵝。

  她一直都是高興的,只是在前往企鵝館的路上,看見個孩子手裡拿著香蕉的氣球,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跟鮑勃吵的架,臉上又有些悶悶。

  「跟鮑勃會好嗎?」她抬頭問爸爸。

  「感情都是相互傳達的。」托尼道,「只是傳達的時間問題。」

  大人的回答,總是高深莫測。

  黛茜不能完全聽懂,低頭踢著小腳,仍舊跟著爸爸往企鵝館裡去。

  一大一小兩個斯塔克拐過拐角,正好被方才從蛋糕車上衝下的矮矮身影瞟見,一聲短促的「啊」,那身影馬上拔腿追過來。

  海洋館裡的人真多,個個又高又大,一不小心,就把他當成皮球踢來踢去。

  黛茜漸漸靠近企鵝館,聽說還有企鵝寶寶,正想帶著爸爸跑進去看,忽然聽見身後吵起來,有個人驚叫:「什麼呀!」

  她好奇,轉頭去瞧。

  這麼一瞧不打緊,跟前猛然逼近個黑黑的影子,如敵突臨,嚇得她小胖腿一彎,趕緊要往爸爸身後躲。

  但躲之前,先看清楚來的是什麼人。

  被人不小心踢了一腳的鮑勃摸著腦袋,牛仔背帶褲的一邊帶子也滑了下去,身上有些灰撲撲地狼狽,不知道是怎麼從遙遠的家中來了這裡,中途又經歷了怎樣的磨難。

  他總歸是突然地站在了黛茜面前。

  「鮑勃。」團子道。

  鮑勃從背帶褲鼓囊囊的口袋裡摸出來一個已經被擠得變了形的蛋糕,正是黛茜喜歡吃的那一種。好在蛋糕外面有一層紙包著,不算白費功夫。

  「Para tu,黛茜。」鮑勃把顫巍巍的蛋糕顫巍巍地遞給黛茜,臉上浮現出許多的愧疚和難過,小聲道,「dui bu qi。」

  黛茜看看他,再轉頭看看爸爸。

  老父親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然後見底下這小的像被一陣風吹走了積雨雲,一下子天晴起來,大眼睛亮亮,像湧現出無數的快樂。

  黛茜伸出手去,撥開蛋糕的紙,拈了一點兒帶著奶油花的蛋糕放在嘴裡,末了咂咂嘴巴,高興地道:「蛋糕甜。」

  她又拈一點兒,給鮑勃。

  鮑勃接過來,也放進嘴裡,點頭道:「甜。」

  他兩只瞳色不一的大眼彎彎地笑,笑沒一會兒,嘴巴就成了往下撇的,丟了蛋糕抱住黛茜,哇哇大哭。

  真正的朋友能夠互相諒解,只是時間問題。

  黛茜被鮑勃抱住了,聽見他哭,把他的腦袋摸摸:「你的頭痛嗎,鮑勃?」

  只有老父親,低頭瞧著千辛萬苦得來、卻吃了沒兩口就被丟在地上的蛋糕,臉色深沉:「有人想過蛋糕的感受嗎?」

  日後托尼收到蛋糕店寄來的高額賬單,知道鮑勃生猛闖進店子、拿走蛋糕、逼迫蛋糕店外賣車開到海洋館,最後還不忘留名托尼·斯塔克的一系列惡行,才知道蛋糕或許還不是最可憐的。

  最可憐的是他自己。

  鮑勃被罰一個星期不能吃香蕉的時候,哭得可大聲了。


第198章

  鮑勃衝進海洋館之後, 托尼就從帶一個孩子,變成了帶兩個孩子。

  生活的重擔總是一個接一個, 好在老父親的肩膀堅韌, 能夠承擔許多的重量,哪怕多帶了個天生要搞事的香蕉膠囊,也能面不改色, 督促著鮑勃好好用紙巾把掉在地上的蛋糕拾掇干淨,才一左一右牽了兩只小手,往企鵝館裡去。

  「爸爸喜歡企鵝嗎?」黛茜仰頭瞧爸爸,問。

  她有些為剛才被鮑勃丟了的蛋糕可惜,但與朋友和好, 又衝淡了這種可惜,因而臉蛋上還掛著笑, 說話也一如既往地軟和。

  「喜歡嗎, 爸爸?」鮑勃也仰頭看托尼。

  老父親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淡淡道:「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

  「企鵝寶寶喝奶嗎?」黛茜問。

  「喝奶嗎, 爸爸?」鮑勃問。

  「哺乳動物才喝奶。」托尼道。

  「企鵝飛嗎?」黛茜問。

  「飛嗎,爸爸?」鮑勃問。

  托尼的臉上於是出現了一種無聲的忍耐, 耳畔喋喋不休的二重唱蜜蜂一樣嗡嗡嗡地回響, 提問的速度比回答的速度快許多,連開口說話也來不及。

  鮑勃倒是很享受做鋼鐵俠的寶寶,平時在家裡不覺得, 出到外面十分懂得有個家長的好處。

  上次他被大黃蜂載走,也是托尼出去救的人。

  「怎麼不說話了,爸爸?」黛茜問。

  「不說話,爸爸。」鮑勃道。

  老父親深深呼吸一口氣,感覺沒有孩子的上半層空氣是如此清新,末了低頭對這兩個道:「從現在開始誰最安靜,午餐時間誰就有奶昔。」

  世界頓時清靜許多。

  企鵝館裡的國王企鵝果然十分可愛。正是最熱的時候,館內開了空調,企鵝們在岸上張開短短的翅膀搖搖擺擺地走,像許多黑白黃三色相間的不倒翁。

  國王企鵝的產卵期在十一月,企鵝寶寶長到現在已經大了許多,不再是腆著脂肪充足的小胖肚的灰絨絨鳥,也有了成鳥的羽毛,跟在企鵝爸爸或企鵝媽媽後頭,十分神氣的樣子。

  「企鵝肚子白。」黛茜道。

  她趴在了玻璃牆上,兩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移動中的企鵝看,看見兩只大企鵝打架,更加驚奇,下意識擺擺手,輕輕地道:「這樣不好。」

  企鵝飼養員提著桶從後邊進來了。

  他一出現,仿佛無形中吹響集結號角,原本分散在場館各處的企鵝紛紛抬起頭,邁著又細又短的腿撲棱翅膀前僕後繼地往他身邊趕,等看見了從桶裡拿出的小銀魚,跑得更加快,簡直拿出百米衝刺拿第一的速度和勁頭。

  比海豚表演還要精彩。

  飼養員小哥長得很清秀,笑起來還有虎牙,很是好看,周圍的姑娘們有些看著看著企鵝,目光就轉到了他的身上。

  黛茜沒有看飼養員。

  她只覺得一只只企鵝張嘴吃魚,吃得很香的樣子,漸漸地有些嘴饞,也想嘗嘗魚是什麼味道,或許跟上次亞瑟·庫裡烤的一樣好吃。

  托尼也看企鵝。

  他忽然覺得,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十分安靜,再也沒有「爸爸爸爸」的二重唱,開了消音器一般,反而讓人一時不太習慣。

  事不尋常必有妖。

  小黃人鮑勃不尋常地沒有再開口說話,說不定偷偷跑去哪裡搗亂。

  托尼於是低頭去看。

  奇怪的是,鮑勃明明還好好地在身旁待著。

  只是小黃人的臉沒衝著一牆之隔的企鵝,反而整個身子轉過去,好像被什麼令人著迷的物事吸引了注意力,臉上粉紅泛濫,用手指一戳就能快樂地醉倒下去。

  真是稀奇。

  托尼順著鮑勃的目光轉頭瞧,意外瞧見個熟悉的身影。

  說是熟悉,其實不過幾面之交,算起來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了。

  那不遠處身姿婉立、著黑裙與人笑著交談的女士,有災難發生,就會變成霸氣不已的女英雄,帶上真言套索、利箭和盾牌,救無辜民眾於危難之中。

  她有個很響亮的稱號,神奇女俠。

  是戴安娜。

  托尼知道她在博物館做文物修復工作,而且也不是在紐約的博物館,這會兒在海洋館裡看見她,說實話有幾分意外。

  大概兩個人同時目光直視太過熾熱,戴安娜跟人說著說著話,若有所覺,抬頭朝這邊看過來。

  四目相對,她對托尼禮貌性微微一笑,點頭致意。

  而鮑勃因為身高硬傷,沒能對上戴安娜的眼,聽起來有點兒可憐。

  戴安娜很快收回視線,跟著身旁穿西裝的男人走了。

  她大概有事,托尼也不必專門上去問好,回頭仍然陪著黛茜看企鵝。

  桶裡的小銀魚大半都已經進了國王企鵝的肚子。

  飼養員要確保每只企鵝都吃得上食物,一只一只地喂,其實也挺辛苦。

  托尼此刻不這麼覺得。

  因為他把頭轉回來的時候,玻璃牆內被企鵝簇擁著的飼養員小哥竟然在怔怔地發呆。

  他也不知道瞧什麼,眸光專注,越過玻璃牆在看外面的什麼東西,直到手裡握著的魚被企鵝一口叼走,才飛快回神,當著許多參觀者的面,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趕快把剩下的魚都分出去。

  飼養員手上有些疤痕,幾道還新,幾道已經快痊愈了,是在喂企鵝的時候被凶的幾只攻擊了的緣故。

  等企鵝們吃得肚皮圓滾,看看腕表,也到了午餐時間。

  海洋館內有海洋生物主題餐廳,飲料杯做成仰頭的企鵝造型,小孩子很喜歡,托尼帶著家裡兩個小的去吃,果然得了黛茜和鮑勃的歡呼。

  兩個人都在看企鵝的時候給了老父親短暫的耳根清淨,作為獎勵,都得了杯滿滿的奶昔。

  衣冠楚楚的億萬富豪坐在童趣十足的兒童就餐區的八爪魚座椅上,托著腮看女兒吃飯。

  鯨魚餐盤裡的菜色豐富,還附贈個海馬玩具,黛茜專注地低頭舀菜,吃得很好,臉頰鼓鼓地塞著食物,盛滿菜的勺子卻又已經放在嘴邊,只恨口腔容量不夠大。

  托尼拿著餐巾去黛茜小油嘴邊揩一下,道:「慢慢吃。」

  他正說著,余光瞧見大叫大啃的鮑勃忽然停了動作,偏轉過臉,見香蕉膠囊的兩只眼睛有小星星閃爍,習慣出經驗,知道身後必定來了個讓鮑勃很喜歡的人。

  小黃人從洛基的牆頭翻到空間寶石,再從空間寶石翻到戴安娜,比翻書還快。

  如果說喜歡洛基和空間寶石是因為他倆身上有相似的優雅壞壞的氣質,喜歡戴安娜,可能純粹因為她長得好看。

  畢竟戴安娜一點兒也不壞。

  有了鮑勃的反應在前,戴安娜走到身邊來打招呼時,托尼就一點兒不感覺意外了。

  「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們。」戴安娜笑道,「黛茜長大也長高了。」

  時光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痕跡,沒有小細紋,沒有斑,皮膚好得如同少女。

  唯獨一雙眼睛,望向她,仿佛望向流轉的百年歷史。

  雖然說女人的年齡是永遠的秘密,但托尼在收集戴安娜·普林斯的資料時發現,這位女士的年齡,或許比他自己都要大。

  越來越多的線索指向戴安娜一個不為人知又久遠的過去,他還沒能查清楚。

  團子正吃一個樹莓吃得嘴巴紅紅,看見戴安娜,很快想起來是從前見過的阿姨。

  以前她在兒童博物館哭了,戴安娜還做鬼臉安慰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黛茜於是把樹莓吞下去,很高興地道:「阿姨!」

  鮑勃也很高興地叫人。看見戴安娜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心髒砰砰跳,快要上升到嗓子眼,悄悄地想靠過去一點兒,被識破小九九的托尼毫不留情一伸手推得更遠些。

  「你在海洋館工作。」托尼道。

  他伸手要點個餐給戴安娜,被戴安娜出言婉拒。

  「海洋館的工作我恐怕做不順手。」戴安娜道,「只是過來幫個忙,很快會離開紐約。」

  她顯然很喜歡小孩子,見黛茜吃飯吃得很好,面上就流露出笑容來。

  等團子暫時放了勺子,戴安娜伸手過去勾勾她的手指,惹得寶寶也笑。

  「上次見你,還是這麼小一點。」戴安娜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一咪咪的高度,對黛茜眨眨眼,「一下子就大起來。」

  「我讀幼兒園,阿姨。」團子把胸脯一挺。

  大孩子才可以讀幼兒園,她已經三歲,很大了。

  戴安娜是經過餐廳,又一次看見斯塔克父女,過來打招呼的。

  她今天上午處理了海洋館一些私人事務,下午就有許多的空閑時間,過來跟認識的人說兩句話也好。

  戴安娜問克拉克近況時,托尼伸手再次推開蠢蠢欲動打算往神奇女俠身邊靠的鮑勃,忽然問:「那位是你認識的人嗎,戴安娜?」

  「誰?」戴安娜問。

  托尼側臉示意她往外看,淡淡道:「他站在那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戴安娜聞言望出去。

  兒童就餐區的大門站了個卷起袖子的青年。

  他仿佛有些靦腆,貼著門框站,偶爾對人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

  是喂國王企鵝的飼養員小哥。


第199章

  一覺察戴安娜的視線放過來, 飼養員小哥就「嗖」一下轉頭,要假裝在看別的東西。

  可惜他轉過頭去, 看見的只有門框。根本此地無銀三百兩。

  托尼現在能確認, 那個小哥確實是在看他們幾個。

  准確來說,是在看戴安娜。

  「你認識嗎?」托尼問。

  戴安娜飛快地看那人一眼,搖搖頭:「不認識。」

  既然是不認識的人, 這麼堂而皇之地偷看,還要假裝無事發生,可以說是別有用心了。

  「稍等一下。」戴安娜起身,朝兒童用餐區的門口走去。

  身經百戰的超級英雄遇見這樣鬼鬼祟祟的人,大概都要下意識以為對方准備搞事。

  然而憑小哥的警戒程度, 戴安娜走到身前才發現剛才的偽裝成了徒然,慌裡慌張, 還沒來得及抬頭看人就微微紅了臉頰, 這樣的人搞事,警察局一年裡都不知道要塞多少個人。

  「不好意思。」戴安娜輕聲道。

  她很高,為了搭配裙子,還穿了高跟鞋, 這麼相對而立,甚至比小哥高出半個頭。

  但這樣的高度沒帶來半點兒脅迫感。

  戴安娜總是溫和而平易近人的, 她有一種天生的感染力, 在她身邊,讓人沒來由地心安。

  或許這也是一種天賦。

  隨她亞馬遜族和神族血統而生的,令人無比艷羨的天賦。

  此時此刻, 她的溫聲詢問也讓飼養員漸漸少了點兒緊張,他抬頭看她,可惜看沒兩秒,就很快地把目光下放,隨即感覺看下面似乎不太禮貌,只好望戴安娜的肩膀。

  她有著線條優美的肩胛骨。

  「你需要幫助嗎?」戴安娜問。

  「啊,不……」飼養員道,「沒什麼……」

  他有些局促地用右手的手心撫一撫左手的手背,撫摸手上的傷痕往往能減少他的緊張,但在這次的談話中沒有奏效。

  「如果你想吃飯但沒帶錢包,我可以……」戴安娜道。

  她的話沒說完,看見小哥猛搖頭。

  斯塔克一家已經在兒童卡座裡默默吃了好一會兒的瓜。

  托尼·斯塔克這麼出名的人物,小哥當然也認識。視線越過戴安娜的肩,看見鋼鐵俠好整以暇地打量這頭,加上越來越多客人結賬經過,這麼長久地僵持下去實在不算多麼好看。

  戴安娜很耐心——她一向耐心,也願意幫助別人,在這一點上,她仍然是當初那個為了斬殺戰神阿瑞斯離開天堂島的女孩。

  時過境遷,容貌會變,心境會變,但總有一些可貴的品質是扎根在血脈裡,恆久不變的。

  戴安娜想再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次小哥終於鼓起勇氣,臉漲得通紅,開口問她:「請原諒我冒昧……可不可以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去看國王企鵝?」

  戴安娜於是有些驚奇。

  她記得並沒有許下過要參觀的承諾,更不要說站在跟前的年輕人並不認識,驚奇過後一笑,道:「很遺憾,我今天下午就要離開海洋館了。」

  飼養員小哥頓時意外又沮喪。

  他很快調整好這種沮喪,把兩只手背在身後,提起嘴角笑笑:「這樣啊。抱歉打擾你用餐,普林斯小姐。」

  他道完歉,逃也似的走了,背影似乎失魂落魄。

  戴安娜站在門口看著他離開,直到吃飽了的黛茜和鮑勃跟著托尼走過來,才收了目光:「你們下午還要繼續參觀嗎?」

  「她要把整個海洋館逛遍了才罷休。」托尼把牽著女兒的手晃了晃。

  「他傷心嗎?」黛茜指指遠去的飼養員小哥的背影。

  今天上午他把國王企鵝們喂得很好,她還挺喜歡他。

  「或許吧。」戴安娜道。

  「為什麼?」黛茜問。

  戴安娜彎腰來摸摸她的頭發:「我也不是很清楚。」

  老父親手中有海洋館的參觀地圖,上午因為鮑勃的搗亂,只看了海豚和企鵝,還有許多可看之處,要在有限的時間裡一一規劃。

  這難不倒他,他很擅長做計劃。雖然在戰場上鋼鐵俠的計劃往往直截了當,上去就是干,但也不乏好結果。

  有時候做決定就是要果斷一點。

  穿休閑裝的斯塔克先生坐在海洋館的藍色長椅上翻看地圖,一左一右的胳膊上各掛了個綿軟的掛件,這麼熱的天氣擠在一起,即便有空調,也感覺像在蒸桑拿。

  「你什麼時候跟我感情這麼好?」被生活綁架了雙臂的老父親轉頭看右手上纏著的香蕉膠囊。

  鮑勃看他,大眼睛眨得忽閃忽閃,還露出大白牙,來了個無比諂媚的笑容。

  後來知道這些表現都跟他闖的禍以及托尼即將背的鍋有關,托尼現在不知道,但男人的直覺告訴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去旁邊坐好。」董事長毫不留情地把鮑勃趕去旁邊自己坐。

  要說他不偏心,其實還是有點兒偏心。

  小女兒在左手邊黏糊糊,托尼就從來沒想過要把黛茜趕走。

  戴安娜站在旁邊。

  她在等一輛來接人的車,抬手看看表,估摸著還有十幾分鐘時間,偶爾看看托尼一家其樂融融的親子氛圍,情不自禁笑起來。

  氪星人之戰之後,托尼能夠這樣開心是好事。

  黛茜健康平安地長大也是好事。

  戴安娜這麼想,身前走過去幾個穿著海洋館制服的人,有說有笑,聲音輕輕飄過來,傳進她的耳朵裡。

  他們在談論什麼人。

  「痴心妄想的傻小子!」有個男的就笑,「真把人家隨口說的話當真了,天天在企鵝館裡等,還肯免費幫別人代班,現在怎麼樣?什麼也沒等到,普林斯小姐下午就要走了。」

  裡頭夾雜了個戴安娜的姓氏。

  戴安娜面不改色。

  「他早該掂清楚自己的分量,一個在企鵝館裡做體力活的飼養員,還說喜歡普林斯小姐。」旁人搭腔,「普林斯小姐跟他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都看出來了。」

  然後是一陣吃吃吃的笑聲。

  人在八卦別人的時候,總是長篇闊論,仿佛先知,指指點點之間全是道理。

  「今天下午還是他的班。」男人道,「可憐的約翰,又要看著玻璃牆外的游客發呆了。」

  他還要笑,突然感覺肩膀搭上來一只手,轉頭去看,一陣驚慌,趕緊停了腳步。

  還有什麼比八卦時遇見當事人之一更尷尬的事情。

  戴安娜很平靜。

  她像聽了個別人的不那麼happy ending的故事,沒有怒容,只是問:「請問你知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看企鵝嗎?」

  這群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這是種什麼反應。

  最後是那個被戴安娜搭過肩膀的大哥咽下口水,道:「普林斯小姐,你不記得很正常。你來海洋館第一天,跟負責人說過有空想去看看國王企鵝……」

  果然是隨口一說的事情。

  戴安娜也忘了有這麼回事,不想無意聽見的名為約翰的飼養員卻記住。

  他剛才支支吾吾地問她什麼時候去看企鵝,也有了理由。

  「謝謝你。」戴安娜道了謝。

  這幾個人哪裡還敢說什麼,腳底抹油,心有余悸地走了。在美麗女士面前出醜,恐怕一轉眼他們就又成了其他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真是蒼天饒過誰。

  托尼還在海洋館地圖上標序號。

  團子挨著爸爸坐,在先去哪裡後去哪裡的關鍵問題上,總能給出切實可行的指導意見,他的爸爸往往也采納,十分地民主。

  正畫到最後一個參觀地點,打完一個電話的戴安娜走前來,輕聲道:「我能借用一下你們的地圖嗎?」

  在老父親的地圖上,標注著下午第一個要去海底生物模型館,等真正出發,卻看到一行三個人,托尼黛茜和戴安娜,站在了早就去過的國王企鵝館的玻璃窗前。

  鮑勃不在。

  黛茜聽說戴安娜沒看過企鵝,現在想去看看,很願意陪著一起去,但小黃人不想看已經看過的動物,在地上撒潑打滾,最後被托尼犀利的眼神一瞟,乖乖站起身,拍拍背帶褲上的灰,自己去了展覽。

  早這麼乖,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爸爸不喜歡企鵝。」小雛菊寶寶趴在玻璃上,看著總打架的那兩只大企鵝,對身旁的戴安娜道,「爸爸也不討厭企鵝。」

  她很樂意把今天上午參觀得來的信息分享給戴安娜:「企鵝寶寶不喝奶。」

  「但是企鵝會飛嗎?」黛茜臉上有些疑惑,「我不知道。」

  如果鮑勃不唱雙簧,她早就從托尼口中知道了。

  「企鵝不會飛。」戴安娜告訴黛茜。

  她隨即聽見牆裡頭的企鵝歡快撲騰的聲音,抬頭一看,是腰上掛著小桶的飼養員約翰走了出來。

  約翰確實如那幾個工作人員所說,看著有些沒精打采,因為小銀魚投喂得太慢,被只雄企鵝叨了一下,疼得飛快縮回手。

  他鼓起臉頰往手上吹吹,不經意一抬眼,看見了站在眼簾正中央的戴安娜。

  他一愣。

  漸漸地紅了臉,眼眶裡濕潤起來,低頭用力吹傷口,再抬頭時,臉上帶了十分高興的笑容。

  他的小虎牙在笑的時候最好看。

  「你同情他嗎?」托尼問戴安娜。

  別人八卦的時候,他雖然在畫地圖,該聽見的一句也沒有落下。

  戴安娜對約翰招招手,垂眸道:「不。」

  她笑一下:「我覺得,喜歡是不應該被嘲笑的。」

  她說著,仿佛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表情變得懷念又溫柔。

  「阿姨喜歡誰呢?」黛茜聽見她的話,仰頭來問。

  戴安娜屈膝附在團子耳邊,認認真真又小聲地答道:「很久之前確實愛了一個人。」

  「現在不嗎?」黛茜問。

  所向披靡的神奇女俠於是摸摸心口。

  她這一瞬間的動容,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的表情都要豐富和美麗,隨即聽見她道:「現在也還是非常愛。」

  一百年了。

  「所以你看,黛茜。」戴安娜道,「喜歡……以至於愛的這種情感,是十分美好的。」

  「怎麼好?」

  「它讓我們心生溫暖,獲得希望。」

  團子去看那個滿面笑容喂企鵝的飼養員約翰,再看看戴安娜。

  大概真是這樣。


第200章

  新的一周又開始了。

  黛茜回到幼兒園, 照例坐在謝爾頓身邊,把周末去海洋館得的紀念品——海豚徽章拿了兩個, 一個送給謝爾頓, 一個送給米茜。

  她很樂意分享在海洋館的所見所聞,兩只小手揮舞著比劃,告訴謝爾頓:「海豚飛起來, 呼啊……」

  「那叫躍出水面。」謝爾頓一邊看書一邊道。

  他的成長是有目共睹的,昨天多看了一本書,今天的說話用詞就變得不一樣起來,才做了幾個星期的作業,已經能夠指出園長在出題時一個細微的拼寫錯誤。

  園長當時的表情之精彩, 索菲婭都不敢回想。

  「躍出水面。」黛茜跟著謝爾頓慢慢地念。

  她最佩服謝爾頓的其中一點,是他總可以說出其他小朋友說不出的復雜詞語, 有的時候還會說成語, 像「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這樣長長的一條,他說得毫不費勁。

  畢竟謝爾頓跟普通的三歲幼兒園小孩不太一樣,但黛茜平時接觸到的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因而她並不抵觸謝爾頓的聰明, 反倒在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崇拜的時候對他的聰明生出些崇拜感。

  謝爾頓目不斜視,手還是伸過來, 把黛茜的徽章接了。

  徽章上浮起的海豚圖案摸著手感非常好, 令他臉上有了一點兒像是愉悅的表情,不過這種表情很快就在書頁的翻動中淡化下去。

  小老頭又出現了。

  黛茜跟米茜一起用手指布偶過家家,玩了一會兒感覺無聊, 轉頭看謝爾頓,謝爾頓已經把書看了一半。

  她拿著布偶挨過來,乖乖地在他旁邊蹲下,問:「你看什麼?」

  謝爾頓把書封給她看一眼。

  《人體的秘密》。

  黛茜還不認識這麼多復雜的單詞,盯著書名看了一會兒,仍舊問他:「書說什麼了?」

  「我現在看人是怎麼變老的。」謝爾頓道。

  黛茜知道什麼是「老」。

  她的爸爸說過,頭發和胡子都白了,走不動路的時候,人就變老。

  那麼變老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嗎,就像孩子長大那樣。

  黛茜想到這個問題。

  謝爾頓搖頭:「我的外婆在現在這個年齡段,每次過生日都要悄悄嘆氣。她知道她老到很老很老的時候,就要死了。」

  他臉上十分平靜:「書上說,這是自然規律。」

  三歲的孩子是才從海平面上冒出頭來的朝陽,不會為自然規律哭泣。

  「死是什麼。」黛茜又問,「謝爾頓?」

  謝爾頓不喜歡別人在他看書的時候來打擾,但她求知若渴,一連問幾個問題,也沒叫他不耐煩,只是面無表情地思考須臾,再低頭看看書,末了把書攤了一半在黛茜的腿上,指著上面的一行字念給她聽。

  「是漫長的告別。」

  黛茜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今天下午放學,還是托尼到幼兒園來接女兒。

  他不一定每天這個時候都有空,卻還是盡量把工作都放在其他時間做,想想從駕駛座上下來,第一眼就看見活潑潑從幼兒園小紅門中奔出的女兒,也是一件十分有儀式感和成就感的事情。

  為人父母為人子女,這樣平淡又溫馨的人生時刻日復一日,其實又能持續多久。

  團子今天是自己上的車。

  她一手扳著車門,一手攀住爸爸,兩條小短腿一撐,人就到了車裡,等爬進安全座椅,還懂得自己扣安全帶。

  「蘇菲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爸爸。」黛茜道。

  托尼嗤地一笑。

  他坐上駕駛座,關好車門系好安全帶正要開車,手機屏幕閃爍,來了個電話,於是接起放在耳朵邊聽。

  「你好。」

  托尼說了短短的一句話。

  他隨後沒了聲息,眼睛直視前方,只聽電話聽筒裡一個聲音在輕輕說著什麼,幾句話的功夫,剩了無限的忙音。

  團子把小手貼在耳朵上,學著爸爸打電話的樣子。

  上學之前,小黃人想過要讓她帶個小壞蛋電話手表,托尼沒讓。何況她現在這個年紀也用不到電話。

  「是誰在電話裡,爸爸?」黛茜問。

  托尼掛掉電話,把來電號碼看了一會兒,熄滅屏幕,發動汽車道:「是你認識的人。」

  他隨後叫賈維斯調出這幾天的日程表來看看,沉吟片刻,指示智能管家把不必要的安排都剔除,必須做的工作往後推個兩天。

  「這兩天我幫你跟幼兒園請假好嗎?」老父親從後視鏡裡看女兒,「我們要出去一趟。」

  「去哪兒?」黛茜問。

  她還「咦」了一聲,有點兒驚奇,想到今天謝爾頓說《人體的秘密》看完了就借給她看,恐怕要好幾天才能從他手裡拿到了。

  托尼道:「去看望病人。」

  —— —— —— —— —— ——

  黛茜還沒有到醫院看望過病人,更沒有在維徹斯特的醫院看望過病人。

  斯塔克父女抵達維徹斯特時接近午飯時間,九月的太陽像吉普賽女郎一樣火辣,黛茜頭上戴了一頂系著絲繩的小草帽,花裙子在熱熱的風中呼啦啦地飄。

  團子手裡拿了一枝又大又長的花,是在自家門口摘的向日葵,溫蒂突發奇想灑了一把種子,不料長勢喜人,夏季又正好是花期,於是熱熱鬧鬧地開了擁擠的一大片。

  斯塔克家遲早變成花圃。雖然已經快成花圃了。

  「我把車開到停車場去。」哈皮降下駕駛座的車窗,對他的老板道。

  黛茜牽著爸爸的手,一邊走進醫院大門,一邊好奇地打量四周的擺設。

  醫院裡真安靜,接診台有很多人在填表,走廊上急匆匆都是腳步聲,大人們走路之快,仿佛腳下生出風來。

  黛茜把小手裡的花杆握了又握。

  他們之所以突然要到這裡來,是因為托尼昨天接到電話,老奶奶羅克西在騎重機的時候摔了一跤,現在住在醫院裡。

  羅克西也是許久不見了。

  但她一直心心念念著斯塔克家的小雛菊,每逢節日,都能收到她的卡片和禮物,上次還跟黛茜視頻過,不過因為背景是賭馬場,很快被托尼掛了電話。

  沒想到再次見面會在醫院裡。

  黛茜覺得,仿佛跟爸爸走過了一條又一條相似的走廊,還沒有走到盡頭。

  但每一扇微微敞開的門裡,又是不一樣的景像。

  她看見幾個人的笑容,然而醫院裡的大部分人是不笑的,繃著面龐,間或夾雜著低低的哭泣聲,仿佛遇上無法解決的困難,只有靠無濟於事的哭泣才能好受些。

  醫院真不是一個令人快樂的地方。

  黛茜有一點點能夠理解大人的難受。

  她爸爸生病的時候,她也十分不開心。

  生病和老去一樣,也是自然規律嗎?

  如果是順其自然的事情,為什麼會帶來許多的難過?

  團子因為看見其他病人的難過而生出來的一點點難過,在推開病房的門,瞧見羅克西的那一瞬間,成了許多的難過。

  聽說要來看羅克西奶奶,黛茜還心有余悸,畢竟在她才三歲的短暫人生裡,有幾段印像深刻的回憶都是在被羅克西熱情十足地吸吸臉蛋,那種臉蛋像要被別人吃掉的可怕感覺,在幼兒的稚嫩心靈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

  黛茜並不因此討厭羅克西,因為羅克西奶奶會給她做很好吃的蘋果派。

  但現在的羅克西恐怕什麼也做不了了。

  小雛菊寶寶下意識往爸爸身邊挨了挨。

  她看見一張整潔的病床,被子很白也很薄,在被子底下,躺著一個人。

  羅克西正在睡覺。

  老奶奶的白頭發墊在腦袋下面,整個兒瘦了很多,本來就身材嬌小,現在看過去,更像用一張薄被子就能藏住。

  她以前過分活潑,抽煙喝酒賭博還泡仔,精力充沛得讓人幾乎忘記了她年紀已經不小。

  現在這麼面對面地靠近,托尼卻一下子覺出羅克西的衰老來。

  從來埃文的離開給了她不小的打擊,現在駕車的意外再給她的骨頭一記重拳,仿佛加速了這種衰老。

  人總是會老的。可能是幾十年,也可能是一瞬間。

  「婆婆睡了嗎。」黛茜輕輕地問。

  「是睡了。」托尼道,「不可以大聲說話。」

  他說不上來現在是種什麼心情,只覺腳步莫名有些沉重,放輕了動作,牽著女兒走到羅克西的床前,想拉張椅子坐下。

  不料才一靠近,原本在病床上睡著的羅克西一下子睜開眼睛,掀了被子坐起來:「啊哈!」

  把人嚇一大跳。

  被嚇到那一瞬間,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的表情出奇一致,都同時往後退了一步,黛茜還顫了顫小身子,手裡拿著的花一下子掉在地上。

  「被我嚇到吧。」羅克西大笑道。

  被老人家精湛演技糊弄的斯塔克先生抹一把臉,沒有生氣,只是面無表情地把女兒一抱,轉身就走:「你看我下次還來不來。」

  「誒別別別!」羅克西前一秒還為惡作劇成功沾沾自喜,現在就成了被揪住命運後頸肉的貓,趕快伸手挽留,瞧著還沒仔細看看就要被人抱走的團子,險些撲過去把托尼按在地上,「把我的小雛菊留下啊!」

  她要下床,可惜動作一大牽動了腿上的傷,疼得嘶一聲,倒吸一口冷氣。

  托尼轉回頭的時候,就看見這位永遠不能正經的女士在悶頭捶床,借此緩解傷口帶來的疼痛。

  床要是能說話,恐怕現在正在嗷嗷叫。

  「你既然這麼精神。」托尼道,「就不要在電話裡說得那麼悲慘。」

  「你以為我馬上要死了嗎?」羅克西問。

  剛才的那一下可能真的有點疼,她悄悄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臉上還是什麼事都沒有的無所謂樣,目光很快從托尼臉上轉移到黛茜身上,兩只眼睛炯炯如燈泡,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把孩子給我抱抱。」羅克西伸出手。

  黛茜剛才被老奶奶嚇了一下,窩在爸爸懷裡悄悄地看人,聽見說要抱她,馬上把腦袋又縮回去。

  托尼抬起一根手指:「不准吸臉。」

  他不去做別人肚子裡的蛔蟲真是可惜了。

  羅克西盯他一眼,再看看他懷裡軟綿綿的寶寶,沒奈何只能妥協,嘆道:「我不吸。把黛茜給我抱抱。」

  「你讓抱嗎?」老父親低頭問女兒。

  黛茜猶豫一下,看看爸爸,再看看病床上坐著的婆婆。

  出門之前,溫蒂跟她說,生病的人身體會很難受,要多多地給他們關懷,病人有好心情,才能更快地好起來。

  擁抱或許也在關懷的範疇之內。

  團子到底點了頭,被放到羅克西懷裡。

  羅克西心滿意足地把黛茜摟一摟,也不嫌熱,感慨道:「重了很多,真是大了。」

  她用手指比出幾個數字:「我們才這麼多天沒見面,你就長大了。」

  「我大了,去讀幼兒園。」黛茜道。

  她每每說起上幼兒園的事情,總是很自豪。

  羅克西一挑眉:「有好看的小帥哥在幼兒園裡嗎?」

  「什麼是小帥哥?」黛茜問。

  羅克西正要答,一抬頭看見老父親不太好的眼神,趕緊鴕鳥一樣把脖子縮了縮:「小帥哥就是好朋友。」

  「我有小帥哥。」黛茜懂了,很快地回答道,「是謝爾頓。」

  「哦!」羅克西眼中放出亮光來,「不愧是我的小雛菊。」

  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

  羅克西抱孩子抱沒一會兒,就放了手,讓黛茜跟爸爸去拿椅子過來做,她則看看黛茜拿來探病的向日葵。

  「非常漂亮。」羅克西道,「我最喜歡向日葵。」

  「我記得上次你還說喜歡紫羅蘭。」托尼毫不留情戳破她的謊言。

  對此,老奶奶表示臉皮很厚完全沒在怕的:「黛茜送給我什麼,我就最喜歡什麼。」

  「你怎麼會從車上摔下來?」托尼皺眉問。

  他很快側過臉去:「這個年紀還騎重機飆車,摔下來也不能怪別人。」

  「世界上要是總沒有意外,保險公司就做不下去了。」羅克西不以為意,「而且也沒摔死,看我現在不還是好好地坐在這裡。」

  托尼於是前傾身子,作勢要在羅克西的傷腿上按一按,被羅克西慌忙阻止:「你這是蓄意傷害史大顆!」

  她一動,鼻頭上又冒了汗珠。

  明明房間裡開著空調,一點兒也不熱。

  「我看你體重減了不少。再不好好休養,恐怕要在醫院裡燒很多的錢。」托尼道。

  「我付得起。」羅克西不甘示弱。

  她說是這樣說,口頭上倔強,實際抱了黛茜沒一會兒就覺著累,才會把孩子還給老父親。

  托尼就沒再說話。

  安靜片刻,羅克西開口問:「你肚子餓嗎?」

  「不餓。」

  「我想吃披薩。」羅克西轉身去枕頭底下拿出錢包,取了一張嶄新的錢,「你幫我買,史大顆。」

  托尼掏出手機要叫外送。

  「外送沒有你快。」羅克西道,「你快去,我要餓死了。小雛菊放在我這裡。」

  托尼看她一眼,到底沒有說什麼,雙手插袋,對女兒道:「我很快回來。」

  能讓億萬富豪親自跑腿去買披薩,得是多高級別的待遇。

  黛茜原本想要跟爸爸一起去,商量兩句,也肯乖乖和羅克西待在一起。

  「給黛茜買個蘋果派。」羅克西道,「我做的蘋果派最好吃,但她現在吃不著,吃個難吃的代替一下吧。」

  托尼皮笑肉不笑:「你真疼愛她。」

  說著走出了病房的門。

  爸爸不在,團子不知道要干什麼好,一抬頭瞧見羅克西在衝自己招手,滑下椅子,慢慢地走過去。

  「我看看。」羅克西伸手在黛茜腦袋上一劃,是在比身高,顯出幾分高興來,「也長高了不少。我的小雛菊以後一定是個迷死人的大美女。」

  黛茜不在乎是不是可以成為大美女,她看看羅克西打了石膏的腿,胖胖的,比另外一條完好的腿大許多,小手伸過去想要摸摸,還沒碰到就停住了,問羅克西:「疼嗎,婆婆?」

  「不疼的。」羅克西道。

  黛茜鼓起臉頰,往上面輕輕地吹氣。

  「爸爸說你生病。」她問,「不疼怎麼生病呢?」

  「腿傷沒那麼難受。」羅克西摸摸團子頭上的小辮子,柔軟的一條,緩緩道,「意識到變老了,才讓我難受。你看我老嗎?」

  黛茜就看看她。

  她是個誠實的孩子,見羅克西果真頭發也白了,皮膚也皺了,跟變老的特征一模一樣,點頭道:「是的。」

  羅克西就大笑:「以後要有像我這樣的美麗女人問你老不老,最好還是說個謊。」

  「說謊不好。」黛茜道。

  「但是甜蜜的謊言,人人都喜歡聽。」羅克西道,「比起說老得快要死了,還是長命百歲更讓人高興,不是嗎?雖然不太可能實現。」

  一老一小說話的時候,走廊裡突然聒噪起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像潮水,從四面八方湧出,就算病房的門關著,也依舊能聽見外頭慌慌張張的說話聲,高喊著「醫生,過來看看,求你了」。

  這一陣聒噪很快平息下去,腳步聲還有,卻放輕了,也再沒人喊話,只留下鼻音濃重的啜泣聲。

  黛茜往羅克西身邊縮了縮。

  「不用害怕。」羅克西道。

  「外面怎麼?」團子問,「有人傷心。」

  「是有人死掉了。」羅克西道,「醫院裡每天都有人死掉,這是自然規律,很正常的事情。」

  她看看團子的小臉:「你知道什麼是死嗎,黛茜?」

  黛茜昨天才跟謝爾頓學了。

  學習果真是件很好的事情,能夠讓人知道許多的知識,說不定哪一天就派上用場。

  黛茜點點頭。

  她記憶力也不算差,這會兒能把昨天謝爾頓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復述出來,嗓音嫩嫩,輕輕地道:「是漫長的告別。」

  「謝爾頓在書上看到。」

  羅克西伸手握了黛茜的手。

  小孩子的手白嫩,掌紋新鮮,人生才邁了小小的一步,有無限可能。

  而老人的手,起了斑,還有許多皺紋,用什麼精華素也無法抹平,像一生走過的蒼茫的道路都復刻在皮膚上,沿路走下去,最終只有一個終點。

  漫長的告別。

  「從重機摔下來的時候,我忽然就老了,黛茜。」羅克西道,「你看我,現在不能走路,醫生說我的內髒也有問題,就像壞掉了的機器。就像你爸爸那些損毀的裝甲。」

  「爸爸再做一個。」黛茜道。

  「我只是像,我也不是機器。」羅克西被她惹笑,「埃文已經離開了,至於你,我還能再見你幾次呢?」

  這個問題黛茜答不上來。

  她掰著手指頭數數,數來數去數不出個結果,再抬頭一瞧你羅克西,明明穿病服的老奶奶面帶笑容,她卻覺出兩分難過。

  如果是順其自然的事情,為什麼會帶來許多的難過?

  「我以後還是死掉了,值錢的東西就留給你。」羅克西跟黛茜咬耳朵,「你可不要亂花啊。」

  她沒有丈夫,也沒有兒子,雙親早在數十年前就上了天堂,孑然一身,也不會有太多的牽掛。

  說是悄悄話,其實聲音很大,病房又小,早傳了出去。

  一門之隔,外面站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買了披薩回來的托尼·斯塔克。

  他默默停住腳步,聽見羅克西跟黛茜說的話,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底下提包裝袋的手卻悄悄緊了緊。

  他這麼站著,站了好一會兒。

  護士從走廊另一頭過來,瞧見大名鼎鼎的鋼鐵俠就在眼前,驚訝之中還有點兒激動,但她克制住了沒有要簽名,托尼側身讓道,任由她走了進去。

  病房門開,護士小姐對沉浸在傷感之中的羅克西說了一句話。

  羅克西成功變了表情,先是張大嘴巴,很快臉上所有的傷感都仿佛新陳代謝代得一干二淨,取而代之是前所未有的青春活力,伴隨兩分嬌羞,兩分激情。

  去踏馬的漫長告別,她現在還能問天再借五百年:「澤維爾先生要來看我!」

  老奶奶拖著打了石膏的腿嗷嗷叫:「我的化妝品在哪裡!」

  她一轉頭,沒看見化妝品,先看見站在門外的托尼的僵硬的臉。

  「你怎麼這個表情?」羅克西問。

  「你真是浪費我的表情。」托尼道。

悠于 2020-3-8 11:44

第201章

  查爾斯·澤維爾。

  一個不靠美貌吃飯, 偏偏要用老本開學校的變種男人。

  羅克西是位賭馬把房子越賭越小的風一樣的女士,居然硬在維徹斯特扎了根, 為的就是每天都能看見新生的太陽和澤維爾先生的臉。

  這話說出來真是叫人打個寒戰。

  但查爾斯本人確實像春風一樣和煦, 他從病房門口遙控著輪椅進來的時候,那雙湛藍的眼微笑著,因為看見站在病床邊的托尼起了兩圈訝異的漣漪, 點頭致意:「斯塔克先生。」

  「澤維爾先生。」托尼也點點頭。

  查爾斯身後寸步不離地跟著助手漢克。

  漢克的笑容裡仍然透著一絲靦腆,跟托尼打了招呼,推一推鼻梁上的細邊眼鏡,去看站在地上的黛茜。

  他記得這個孩子。

  她不是變種人,查爾斯卻腦不了她, 這是唯一一個例外。

  大約與黛茜是靈魂寶石的孩子有關,但漢克不知道, 心裡一直記著這一茬。

  查爾斯也沒忘記黛茜, 前年看見的小不點兒長得這麼大,還一樣可愛,那雙大眼睛亮亮地望過來,叫人心裡愉快。

  「很抱歉, 我這兩天沒怎麼出門。」查爾斯對羅克西道,「今天請琴把學校孩子們一起做的蛋糕送到你家, 才知道你受傷住進醫院。」

  羅克西捧著臉道:「不是什麼大毛病, 一下子就好了。」

  這話真說得出口。

  但比起羅克西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厚臉皮,還是x教授的內心更強大些。

  羅克西急急忙忙臨時抱佛腳塗的妝,分明眉毛畫得太粗嘴唇塗得太紅, 不像是病人,倒更像從雜技團回來,查爾斯這麼直視她,居然十分平靜,也不憋笑,仿佛羅克西本該如此。

  要麼說是做校長的人。

  「快請坐……」羅克西道。

  她太過快樂,隨即飛快意識到脫口而出的話對於一個本就坐在輪椅上的人來說實在算不得禮貌,嘴一瘸,趕緊改口:「多謝你來看我,澤維爾先生。」

  查爾斯控制著輪椅靠前些,伸手去輕輕拍拍羅克西的手背,示意她不必介懷,仍然是十分溫和的語氣:「我把孩子們做的蛋糕帶過來了,你願意嘗嘗嗎?」

  「我很願意!」羅克西道。

  被查爾斯拍過的手背上的皮膚頓時年輕十歲。

  有查爾斯在這裡,她的傷一下子就好了一半了。

  這種對比,給千裡迢迢開車帶著女兒過來探望的董事長斯塔克先生帶來了一萬點的暴擊傷害。

  托尼面無表情地舉高手裡的披薩盒子:「如果我沒記錯,你剛才說想吃這個。」

  「記錯了記錯了。」羅克西道,「先吃蛋糕。」

  漢克推前椅子,讓托尼和黛茜坐下,打開帶過來的點心盒子,把蛋糕一一分發給在座諸人。

  加上在病房外面等待的哈皮,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剛剛好六個蛋糕。

  杯子蛋糕上歪歪扭扭地用奶油畫了圖案,有小鴨子和小花,童趣十足,黛茜喜歡,一口一口慢慢吃,吃得很好。

  病房裡短暫地沒了聲音。

  查爾斯不吃,只是把蛋糕端著,瞧羅克西的神色,見確實不錯,稍稍放心,笑道:「下次還是用不那麼刺激的交通工具吧。」

  「人生難免遇到幾次意外。」羅克西聳聳肩,「但你這麼說,我就不開吧。」

  大人們的話漸漸多起來,唯獨團子不參與,安安靜靜吃她的蛋糕,吃得紙杯見了底還意猶未盡,舔舔嘴巴,把紙杯放在桌子上,一轉頭瞧見查爾斯手裡那只完好無損的蛋糕。

  他那只蛋糕的奶油花,似乎特別大。

  黛茜沒有吃飽。正是午餐時間,以往在家裡,已經風卷殘雲一樣吃掉一盤子面了,這會兒垂涎地把查爾斯的蛋糕看了又看,想吃兩個字全寫在臉上。

  查爾斯覺察了來自幼兒的熾熱視線,一轉頭情不自禁笑出聲,把蛋糕遞給黛茜:「好吃,是嗎?」

  黛茜伸手接了他的蛋糕,知道要說謝謝,高興地把新得的一個捧去給老父親看,末了回頭答教授的問題:「好!」

  醫院裡安靜,不是能久待的地方,查爾斯再寬慰羅克西幾句,讓她專心養傷,起身告別時,邀請斯塔克父女去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用午餐。

  「學校離這裡並不遠。」查爾斯道,「過去坐坐也好。」

  托尼要真想找餐廳,其實也費不了多少工夫。

  但他想一想,點頭應允:「多謝。」

  牽了女兒,走在查爾斯後頭。

  羅克西沒辦法起身,只好坐在床上目送他們。

  能去查爾斯家用餐的機會少之又少,她怕悔青了腸子,此時此刻才深深反省不應該在大馬路上高速駕駛交通工具。

  托尼前腳離了病房,後腳卻又返回,探出一個頭,對羅克西道:「好好養你的傷。」

  羅克西正抬手用化妝棉沾著卸妝水抹掉臉上難看的老年妝容,聞言一呻,倒沒了先前的不正經:「記得吃了我的那份。」

  托尼招招手,跟上澤維爾,離開了醫院。

  一別後再回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只覺做了許多的綠化,青山綠水,九月正午的太陽十分炎熱,但車子行駛在通往學校的大路上,樹蔭遮蔽,反而叫人看著,生出中心靜的清涼來。

  學校內部的許多房間也做了改裝,一路走去,在感覺進了求知殿堂的同時,也難以忽略牆壁或者立柱上或刮或抓或火燎的痕跡,這些痕跡,無不提醒著外來的「麻瓜」,這裡都是些天賦異稟的孩子。

  青少年們都敢正大光明地打量帶了孩子的鋼鐵俠,小孩子有的還怕生,躲在柱子後面看。

  許久沒有陌生人進入學校,一個個都好奇得很,又因為來的是大名鼎鼎的鋼鐵俠,時常在電視上看見,如今出現在現實生活裡,一樣地引人注目。

  「誰說沒有新鮮的。」一個女生跟同伴咬耳朵,「教授前不久才帶回來的那個……今天也還是凶得不得了,誰都不敢靠近。」

  學生們大多用過午飯,會客的餐廳裡,只有查爾斯、漢克和斯塔克父女。

  黛茜拿著小勺子坐在墊高了的兒童椅上,對即將端上來的午餐滿心期待。

  托尼卻看見查爾斯抬手卷袖子時,那手臂上的新鮮傷痕。

  被貓撓了似的。

  他皮膚很白,看著有些扎眼。

  望向傷痕的視線很快被漢克送餐的手遮擋。

  「都是些家常菜。」漢克道,「但孩子們都很喜歡吃,向來」

  他說完,不著急回自己的座位,走向查爾斯,附在教授耳邊輕聲細語地說兩句什麼。

  隨即見查爾斯神情一動,總之不像在高興。

  「抱歉,我得離開一會兒。請您自便,斯塔克先生。」x教授道。

  托尼不拘於所謂的待客之道,點頭示意他也自便,但等查爾斯和漢克離了餐廳,又生出點兒疑惑,回頭看看。

  「不能吃嗎,爸爸?」黛茜問。

  她面前被體貼地切好了的漢堡肉悠悠飄著香氣,令人不禁要食指大動,小雛菊寶寶是吃了兩個蛋糕,但肚子依舊扁扁,眼巴巴看著肉,再看看爸爸,瞧著有些可憐。

  「吃吧。」托尼道。

  黛茜於是大快朵頤。午餐的味道跟溫蒂平時做的並不相同,但也是好吃的,後來知道這道漢堡肉是查爾斯自己寫的菜單,不禁生出許多的崇拜來。

  不會做菜的變種人不是好教授,就是這麼個道理。

  直到托尼和黛茜吃掉了餐盤裡的所有菜,查爾斯也沒有回來,反倒是漢克得了教授的囑托,匆匆忙忙趕過來再度致歉:「菜還合胃口嗎?」

  他抿了下唇,鼻尖閃爍著細小的汗珠,大概因為很快地跑過來:「教授被事情絆住了,如果你想參觀,我可以帶你四處走走,斯塔克先生。」

  「不。」托尼道,「沒關系,你盡管做你自己的事情。」

  團子吃得肚皮溜溜圓,印像裡她是來過這個學校,不過一切大不同,保持著十足的新鮮感,飽飯之後,倒是很樂意四處看看。

  這裡還有許多的小朋友在飛檐走壁。

  一邁出門去,面前就飛過一個,打著呼哨,像自由的鳥。

  黛茜沒有被嚇著,反而高興地輕輕叫一聲,拉住爸爸的褲子:「他飛了!」

  這裡像是個與現實顛倒的鏡像世界。

  凡在「人」的界限裡不正常的,在查爾斯的學校裡都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

  人是不可以在天上飛的。但如果有那個能力,飛上藍天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害怕這種能力的人,管變種人叫「怪物」。

  人總是害怕與眾不同。

  「小心撞到人!」有個男聲道。

  頭發上架著墨鏡的俊美青年亞力克斯走過來。他以前經常當查爾斯的司機,但最近事情多,反而更經常是漢克在開車。

  亞力克斯一來,亂飛的孩子就笑著飛到別處去。

  他還記得托尼和黛茜,也知道他們過來用餐,笑道:「許久不見了,斯塔克先生。」

  亞力克斯靠近了,親切地蹲下來,對黛茜擺擺手:「還記得我嗎?全學校最好看的。」

  黛茜看看他,搖頭道:「你不是的。」

  忒誠實。

  「我聽說羅克西住院了,她現在還好嗎?」亞力克斯捂捂被傷了的心,起身問托尼,「我今天本來也要一起去的,臨時有事。」

  托尼張張嘴,正要回答,視線越過亞力克斯的肩,看見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穿過走廊的查爾斯,一時失語。

  令他望得蹙起眉頭的是查爾斯搭在輪椅扶手上的右手手背。

  多了一道新鮮的傷痕,還泛著紅。

  是什麼傷害的他?


第202章

  黛茜在天花板上飛來飛去。

  她現在已經能夠飛得很好, 再不會被高度嚇住,肉呼呼的手腳在水一般輕而柔的空氣中緩慢推送, 仿佛置身一片沒有浪花的海, 底下的人都是魚,她則成了最自由的游蕩在海面的一點浮光。

  老父親倚著大廳的立柱站立,仰頭靜靜看那小小的浮光。

  他最慶幸的事情是, 帶女兒出來,沒忘了再那小花裙子下加一條蓬蓬褲。

  「爸爸,我高嗎?」黛茜高興地問托尼。

  她原來只能在家裡飛,或者在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客人家裡飛,小小的身子裡大大的能量, 總要在拔地而起時釋放釋放。

  黛茜要是把這些力氣拿去長高,恐怕現在已經是幼兒園裡的頂梁柱了。

  那個會飛的小變種人也在天花板上。

  是個肉嘟嘟的小男孩, 一頭淺褐的小卷, 虎頭虎腦,十分可愛。

  他是有點兒皮,來了客人不想也是個有超能力的,興奮不已, 跟在黛茜後頭一起飛,團子去哪裡, 他就去哪裡。

  「你不認識路嗎?」

  黛茜先時沒發現, 後來一扭頭瞧見了他,在天花板上停下,問。

  「他們都不願意和我飛。」小男孩道, 「我跟著你,好不好?」

  像是忽然之間有了個新朋友。

  別的變種人飛,是靠意念操縱身體,或者干脆長了翅膀,這個小男孩特殊些,是因為能夠讓自己的身體變得跟空氣一樣輕盈。

  「我是小哈裡。」男孩道。

  他比黛茜大些,已經有五歲了。

  「我是黛茜。」團子指指自己,再指指底下的老父親,「那是我的爸爸。」

  「我知道他是你的爸爸。」小哈裡望望守著女兒的托尼,眼睛裡湧現出許多的羨慕,「你的爸爸願意和你待在一起。他真好。」

  基因變種的孩子對許多普通家庭來說都是災難。

  無論能夠自在飛翔,還是眼放激光,都要上頭版頭條的。

  輿論如洪水猛獸,一旦開閘,輕易經受不住。

  父母承擔不起曝光的代價,就會千方百計找到查爾斯·澤維爾,把孩子送到學校裡來。

  「爸爸不在一起,要在哪裡呢?」黛茜問。

  她原本想要自己一個人再飛一會兒,等小哈裡從口袋裡拿出波板糖,她就願意和他一起飛了。

  托尼仰頭看得累了,視線下放,一放就看見迎面拿著飲料走過來的亞力克斯。

  學校裡的孩子多,偶爾打架,或者有些還很小的不懂得怎麼控制力量,大變種人就不免要多耗費點兒心神去引導。

  「黛茜在這裡玩得很高興。」亞力克斯把飲料遞給托尼,笑著靠在另一根立柱上,「她真不是變種人嗎?」

  「不是。」托尼淡淡道。

  他單手拉開易拉罐飲料的拉環,將罐子湊到唇畔喝了一口。

  碳酸飲料在口腔中滋滋冒氣的感覺,仿佛瞬間驅趕了夏天的所有熱度。

  「是不是變種人都好。」亞力克斯道,「你不排斥,還願意接納她的與眾不同,已經足夠了,斯塔克先生。」

  「如果你不介意我冒昧。」托尼道,「我想,澤維爾教授在他自己的學校裡反而受到人身安全威脅。」

  「啊。」亞力克斯想起用過了午餐托尼看見的查爾斯受傷而返那一幕。

  當時他就在想托尼會不會開口發問,如今果然問了,因而並不意外,只是喟嘆:「教授因為學生受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這次的問題棘手些。」

  他搖搖頭:「難得也有教授輕易解決不了的問題。」

  「是學生襲擊?」托尼問。

  「不久之前,學校接收了個新的學生,是女孩子,才十歲。」亞力克斯比了個高度,「長得比同齡孩子瘦小,卻異常凶猛,不願意讓別人靠近,一靠近就撓人。」

  他苦笑道:「爪子厲害得很。」

  大人說話的時候,黛茜和小哈裡正慢慢飛出大廳,往學校走廊裡去。

  查爾斯·澤維爾真是家大業大,不僅用城堡做學校,還養得起許多雙吃飯的嘴巴。

  「我帶你去我最喜歡的圖書室。」小哈裡對黛茜道。

  他豎起一根短短胖胖的手指,煞有介事的樣子,噓一聲:「在圖書室不可以大聲說話,否則斯科特會提著我們的衣領把我們丟出去。他總是被教授罰在圖書室抄書,最討厭別人打擾。」

  黛茜乖乖地點頭。

  她跟著小哈裡飛到圖書室門口,身後是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有扇虛掩的門。

  門裡隱隱約約是個坐在輪椅上的人。

  黛茜眼尖,一下認出是剛才沒能一起吃成飯的查爾斯,扯扯小哈裡的衣服,輕輕地道:「是先生。」

  小哈裡半個身子都已經在圖書室裡,聽見說話,飛了出來探著腦袋瞧,隨即欣喜:「真是教授!我昨天念詩他說要獎勵糖果,到現在還沒給我呢!」

  難怪他口袋裡有那樣多的波板糖,想是平時好好表現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

  小哈裡把查爾斯的獎勵當做榮耀,現在瞧見教授本人,圖書室也不打算進了,帶著黛茜飛過去:「如果他還給我兩個糖,就分你一個。」

  「謝謝你。」黛茜的糖還沒到手,人就先高興起來。

  這個學校裡的人真是大方。要麼請她和爸爸吃飯,要麼送給她糖果。

  黛茜覺著自己的幼兒園很不錯,這裡又是別樣的好了。

  兩個孩子悄悄從外面靠近的時候,查爾斯正低頭處理手上的傷口。

  抓痕不深,出了血看著嚇人,他輕輕擦拭掉干了的血跡,用紗布纏繞手臂,期間碰著了傷口,大概還是有些疼,大人不輕易喊疼,因而只是微微把眉皺了皺。

  「啊!」小哈裡隔著門看見查爾斯的傷口,輕輕地驚叫一聲。

  他這一叫,被查爾斯聽在耳中。

  教授於是抬起頭,對掩著的門道:「是哈裡嗎?請進。」

  「教授怎麼受傷了?」小哈裡飛進來,在查爾斯身邊一圈一圈地繞著飛,焦急寫在眼睛裡,忽閃忽閃。

  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查爾斯。

  「不小心傷到了。」查爾斯微笑道。

  他看見跟在後面進來的黛茜,笑意更深:「黛茜也在。跟哈裡玩得還好嗎?」

  團子就點頭,大眼睛瞧著查爾斯纏了紗布的手臂,輕輕道:「吹吹就不疼,教授。」

  剛才還稱呼先生,現在有樣學樣,跟著小哈裡叫人。

  「其實不是很疼的。」查爾斯道。

  小哈裡卻反駁:「你都出血了,教授!一定是琳又抓傷你,他們說每次你去看琳都會受傷,她真是太壞——」

  到底是個孩子,激動起來把什麼話都說了,氣鼓鼓像個炸了的小河豚。

  查爾斯當即擺手阻止小哈裡往下說:「哈裡。」

  他一雙湛藍的眼把小男孩認真地看了看:「真相究竟什麼樣,你自己也不知道,對嗎?我要說是被貓抓了呢?」

  「不是貓抓!」小哈裡道。

  他還在堅持那個所謂的「琳」是個壞人,只是這樣的堅持到查爾斯跟前,像碰了軟釘子。

  教授不贊成他的看法,卻也不因為他不正確的言論生氣,溫聲教導不能亂說話,給了小哈裡兩個波板糖,當補回念詩時沒給的獎勵。

  「過不了多久,琳也會跟大家一起上課,她雖然比你大了五歲,但是對學校裡的一切還不熟悉,如果可以,盡量幫助她好嗎,哈裡?」查爾斯問。

  拿了波板糖的小哈裡看著沒有預想中高興,但是查爾斯這麼說,他也就扁著嘴巴點點頭,領著黛茜出門去。

  團子聽這一大一小的師生說話,乖乖揣著小手站在一旁,沒有插嘴,仰頭瞧著查爾斯身後大大的書桌,還有擺了許多書本的書櫃。

  他看的書可真多啊。黛茜想。

  她的爸爸也喜歡看書,也有很多的書。

  她再往下一望,望見那書桌上放了個小相框。相框裡面是個金發的不認識的姐姐,長得十分漂亮,對鏡頭微笑著,令人心生親切。

  黛茜沒能再觀察多少東西,因為小哈裡帶著她離開了查爾斯的書房。

  「教授現在就是偏心琳。」小哈裡拿著波板糖,分了一個給黛茜,還憤憤不平。

  五歲的小孩子已有了基本的是非觀,不能明白分明已經是蓄意傷害,查爾斯怎麼還默默忍耐。

  教授可是整個學校最厲害的變種人!那個琳又不是交了一百倍的學費。

  黛茜接過小哈裡的波板糖,對小哈裡重復了好幾遍的名字生出好奇來,問:「琳是誰?」

  她記住了查爾斯說的話,還懂得自問自答,對自己點點頭道:「琳十歲了。」

  「她是一個壞人。」小哈裡對黛茜道,張牙舞爪地比劃,「是一個可怕的人!她的手臂上有蜈蚣!」

  「什麼是蜈蚣?」黛茜問。

  好奇寶寶似乎偏移了關注點,小哈裡在她手臂上輕輕一劃:「就是蟲子!她的手臂很多蟲子,一條一條,紅紅的。」

  說話間,兩個小的已經飛出一段距離,眼見圖書室越來越遠,想必小哈裡也不想再進去了。遇見抄書的斯科特,只會讓人心情更不好。

  「她被蟲子咬嗎?」黛茜問。

  「不是的。」小哈裡道。

  他眼睛一轉:「你要去看看嗎?」


第203章

  黛茜不太想看。

  她想起來自己把爸爸落在大廳裡, 拿著新的波板糖想要回去投喂給老父親。

  可是小哈裡有他自己的想法,還想要把這想法付諸行動。

  「我要去警告琳不准再傷害教授。」小男孩道, 「否則她要面對全校的怒火, 我們誰也不會放過她。」

  「不能打架。」黛茜道,「好嗎?」

  「我才懶得跟她打架。」小哈裡氣呼呼地道。

  既然黛茜不想跟著一起去,他就滋溜一下飛過拐角, 單槍匹馬找那個膽敢傷害澤維爾先生的「琳」算賬。

  黛茜在半空中無所依托地漂浮,往小哈裡離開的方向探頭探腦,中途有兩個抱著書本從走廊路過的大女生,看見她表現出十分喜愛的樣子,要來搓搓臉, 才惹得她害羞地縮縮脖子,一溜煙兒飛回大廳找爸爸。

  黛茜的記憶力不錯, 認路認得很准, 七拐八繞出來,看見托尼還在那兒跟亞力克斯說話。

  「爸爸!」

  團子眉開眼笑,撲進托尼懷裡,額頭上熱乎乎地沾著小細汗珠, 舉著棒棒糖給看:「這個給你。」

  托尼接了黛茜的糖,往她身後望望, 問:「跟你一起玩的那個孩子呢?」

  「他找琳。」黛茜道。

  她熱心地用小手指幫爸爸拆波板糖上的透明塑料包裝, 卻不料一旁的亞力克斯聽見這話,霎時間變了臉色。

  「哈裡找琳去了?!」亞力克斯一下捏扁飲料罐子,仿佛親眼看人捅破了天, 急急忙忙問,「什麼時候?」

  看來小孩不聽話,十有八九是要惹禍的。

  「剛才去了。」團子被唬一跳,趕快說了實話。

  「現在不能進琳的房間——」亞力克斯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叫,「教授!」

  托尼就算不用直覺,光看亞力克斯的反應也知道不對,把發著懵還不忘拆糖紙的女兒抱了,尾隨亞力克斯而去。

  琳的房間在走廊最深處。

  兩個大人趕到的時候,小哈裡已經驚叫著從敞開的房門裡竄了出來,屁滾尿流,看見跑來救援的亞力克斯,嗚嗚地哭道:「有獅子!」

  黛茜被爸爸放在了不遠處的走廊拐角。

  她乖乖聽大人的話,沒有靠近危險,正扒著牆看那個琳究竟有多壞,聽見喊叫,脖子伸得更長。

  查爾斯·澤維爾竟然在學校裡偷偷養獅子。

  伴隨小哈裡的喊叫,房門後面果然躥出來只漂亮的白獅。

  漂亮是漂亮,但那白獅受了驚擾,此刻正緩慢躬身防御,身上每一處皮子都糾緊了,大眼睛盯住亂闖的小哈裡,尖牙呲起,很凶的樣子。

  小哈裡余驚未褪,趕緊躲在亞力克斯身後,光這短短幾秒,白獅已經伏地了前半身,指爪用力,差一點兒就要撲過來。

  千鈞一發,亞力克斯大叫道:「琳!」

  他這一聲仿佛什麼定身的咒語,隨即見白獅一躍而起的動作僵停在原地,眼眸裡的光也虛虛地散了。

  貼著牆壁的黛茜最先聽見身後傳來的椅輪轉動聲,轉頭去瞧,是查爾斯帶點急色地趕來。

  他右手的兩指搭在腦側太陽穴上,顯然用意念封停了白獅的動作,才能避免一場不必要發生的傷害。

  小哈裡這下要挨罵了。

  「哈裡不應該過來的。」查爾斯道。

  他看見大眼睛睜得呼呼圓的黛茜,溫聲安撫道:「不用害怕,沒人會受傷。」

  「獅子跑出來了。」黛茜指指前頭,告訴教授。

  「好。」查爾斯面上的急色緩了些,輪椅沒停,從寶寶身旁開過去,「就待在這裡,不要亂跑好嗎?」

  黛茜就仍然站在那兒。

  查爾斯趕到眾人身邊,還沒放下手,白獅也就一直保持那個難受的高難度動作。

  這獅子乍看漂亮,其實很瘦,因為大動作而掀飛起來的毛底下藏了許多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傷口大多結痂,瞧著像暗紅的蜈蚣。

  「教授!」小哈裡看見校長趕到,囁嚅著低了頭,兩只腳尖貼在一起。

  「我之前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能靠近琳的房間。」查爾斯搖頭道,「你還記得嗎,哈裡?」

  「我記得。」哈裡道。

  他這時候生出做了錯事的悔意來,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默默地擦眼淚。

  「琳肯定不希望她現在的樣子嚇到你。」查爾斯沒有過多責備這個五歲的孩子,「你要給她足夠的時間。」

  托尼在旁邊聽出了端倪。

  他往亞力克斯身邊一站,低聲問:「這就是你說的『小女孩』?」

  亞力克斯撫了撫額頭:「她平時不這個樣子,生氣了才會變獅子。」

  「琳的變種能力是獸化,還不能控制得很好,尤其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他嘆道,「她的雙親失落,她被賣到黑市,因為傷人一直轉賣不出去,挨了很多打,誰也不信任。」

  「這不能怪她。」

  托尼於是陷入了沉默。

  查爾斯緩緩移動到琳的跟前。

  他打算撤了對琳的意念控制,亞力克斯覺察,趕忙阻止:「教授!先讓我把她關進房間……」

  「那她要更生氣了。」查爾斯道。

  他輕輕放下抵著額的手,伸去撫了撫白獅的頭頂,觸手柔軟,仿佛拂過一朵輕柔的浪花。

  白獅飛快回神,身形不穩晃了晃,差點兒往後栽倒,隨即發現跟前多出一個人,尖牙齜起,更加凶猛。

  「哈裡要跟你道歉。」查爾斯道,「他不是故意闖進你的房間,他不知道你在休息。」

  溝通要是有效,他手臂上也不必多那樣一條兩條的傷痕。

  白獅暴躁甩尾,再度一躍而起,要撲往查爾斯左後側的哈裡,不妨他仿佛早預料到她的動作,操縱著輪椅一偏,那抓下來呼呼生風的爪子險些就把他給抓了。

  十歲的女孩子,化作白獅,也是不小的身量,要真是獅子,放在大草原上已經能夠獨立捕獵,可想要真扇在查爾斯身上,脆皮的教授可能得當場送醫。

  「琳!」亞力克斯急道,「你還要傷害教授嗎!」

  他這陣子為x教授受的傷焦頭爛額,發際線都後移,恐怕沒等這件事情解決就要地中海。

  一次兩次還能諒解,偏偏琳的戒心不減,查爾斯也仿佛受虐狂,一次又一次以身犯險。

  實在令人頭禿。

  好在這次亞力克斯的大吼大法起了作用,琳一擊未成,倒沒打算再傷害查爾斯,緩緩後退,那淡色眼瞳中倒映著教授那雙蔚藍的眼。

  他眼裡有光,她沒有。

  白獅很快躥回房間,把房門大力地帶上了。

  亞力克斯大出一口氣,把教授的輪椅拉到身邊來:「真是嚇人。」

  查爾斯擺擺手,示意他不必這樣害怕。

  「我沒有你那麼好的心理素質,查爾斯。」亞力克斯道。

  驚擾了琳的小哈裡很快被亞力克斯揪去圖書室裡默讀詩歌,要讀完厚厚的一大本才准出來。

  五歲的小男孩之前還笑經常被教授罰抄的斯科特,現在自己恐怕再笑不出來了。

  黛茜被爸爸抱著,跟教授一起行在走廊上。

  琳的房門關閉之後再也沒有打開,也再沒有一點兒動靜,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她進去,都要疑心那是個本來就沒人的房間。

  「琳是獅子嗎?」團子問爸爸。

  托尼低頭看她一眼,道:「她會魔法,喜歡變成獅子就變成獅子。這是秘密,不能夠說出去。」

  三歲幼兒稚嫩的肩膀上又背了個秘密。

  「不好意思,斯塔克先生。」查爾斯對托尼道,「原本只是邀請你過來用個午飯。」

  「我以為你要責怪我看熱鬧。」托尼一挑眉。

  「琳要是活得遮遮掩掩,恐怕更難融入學校裡的生活。說實話,我很擔心她。」查爾斯道。

  眼看到了下課時間,城堡裡四處都是孩子,奔跑笑鬧,倒不好說話,教授於是邀請斯塔克父女到後面的樹林裡走走。

  「我祖父種下的樹這些年來因為種種原因倒了不少棵。」查爾斯自嘲道,「但剩下的樹冠都很大,太陽曬不進,反而很陰涼。」

  托尼是客隨主便。

  他道:「亞力克斯看起來也很擔心你。」

  他說著,看一眼查爾斯被繃帶纏繞的小臂。

  查爾斯就笑:「琳不是個壞孩子。她能夠明辨是非,只是從來也沒人給過她安全感,更多時候,她並不懂得要怎麼表達情感。」

  他抬起手,對托尼道:「她偶爾會撓傷我,但用的力氣其實很小,傷口非常淺,很快就能愈合。我只是……」

  查爾斯放下手,順帶垂了眸,看著灑落在腿上的稀疏的光影,淺淡的一點,輕輕浮動著,看起頑固,實際十分脆弱。

  「我只是,希望得到一個聽她開口說話的機會。」他道,「她總是不願意說。」

  從城堡裡看逐漸走進樹林裡的兩個大人,把大人都看成了小人兒,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最角落那個屬於琳的房間的窗戶,原本拉著厚重的窗簾,光透不進去。

  然後聽見微小的一聲「嘩啦」,窗簾應聲而開,站在窗邊往外看的,是個瘦而白的少女。

  她是真的很白,從發到皮膚,像未融化的白雪。

  結了痂的傷口於是更加觸目驚心。

  琳的額頭抵著窗戶。

  她的目光跟著輪椅上的查爾斯進了樹林,直到再看不見教授,才慢慢收了回來,低頭去看她的那一雙手。

  因哈裡打擾而起的又驚又怒的情緒已經散了,她記得查爾斯那個對托尼展示受傷手臂的動作,也不知想什麼,嘴巴翕張,說呼吸不像,說講話,聲音又太小了。

  「查爾斯。」她低低地咀嚼著幾個字眼,仿佛發音艱澀,「查爾斯·澤維爾。」


第204章

  黛茜在爸爸的背上撲蝴蝶。

  小白蝴蝶悠悠扇著翅膀從眼前飛過去, 惹得團子白嫩嫩的小手去抓,一抓一個空, 那自由的精靈懂得羅織的光影中避開危險, 翩躚著,一忽兒沒了蹤影。

  像這樣在安靜的午後走走,呼吸林間清新的空氣, 也不失為夏日消暑的一種好辦法。

  「你打算這麼等下去?如果我沒記錯,你握著個最強大的武器。」托尼用手點了點太陽穴。

  「我能夠讀取人的想法,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控制別人的意念。」查爾斯道。

  一陣風過,頭頂沙沙地響, 有片綠葉掉下來,堪堪落在他柔軟的打著卷的褐發上, 被他纖長的手指一拈, 拈到眼前來看。

  碧綠碧綠,十分鮮活的,在最好的時候落下來作花泥,還能夠順帶親吻澤維爾先生的發, 也不錯。

  「但是我沒有權利支配別人的痛苦,斯塔克先生。」查爾斯道, 「抹除琳的記憶, 對她來說未必是好事。」

  他的眸光漸漸遠了:「只要她能走出來,總有一天將過往的痛苦都轉化為力量。我不是什麼無私的人,耐心等待, 也是想要在琳臉上看見我希望看見的東西。要她親口告訴我。」

  「什麼?」托尼問。

  「希望。」

  大人們在樹林裡慢慢地走,也慢慢地說了好一會兒話,直說到托尼背上背著的團子都貼成扁扁一張,睡得小臉酣粉。

  查爾斯坐著輪椅出了樹林,仿佛覺察什麼,抬頭往城堡上頭看。

  琳那個房間的窗簾,已再度拉上了。

  回紐約要好一段時間的路程,托尼沒有在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久留,帶著睡熟了的女兒驅車離開。

  小男孩哈裡舍不得才剛相處沒半天的玩伴,在圖書室裡默讀著詩,聽見黛茜要走,追出來告別。

  「她也是變種人,對嗎?」小哈裡扒著托尼的手臂看黛茜,怕把寶寶吵醒,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

  「差不多,但有點兒不同。」托尼道。

  小哈裡看看黛茜,再看看老父親,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孩子氣的羨慕來:「你對黛茜真好,黛茜的爸爸。我聽亞力克斯說,你每天都會去接黛茜放學。」

  托尼張了張嘴。

  輕飄飄的話語要出口何其簡單,但看見小哈裡那張天真的臉,再看他那純淨的、非黑即白的眼,有些形式安慰的話,忽然就重如千斤。

  孩子是最敏感的生物,別看還小,其實什麼都知道。

  「我的媽媽有半個月沒來看我了。」小哈裡道,「她在電話裡說很忙。再見!斯塔克先生。希望你下次還帶黛茜過來玩。」

  他從口袋裡掏出今天查爾斯獎勵的波板糖。一個已經給了黛茜,剩下的一個,現在也拿來給黛茜當送別禮物。

  托尼出其不意地來,離開學校時,學生們倒是夾道相送。

  如此大禮,讓人承受不起。

  當然,大多數來送客人的孩子們都想要個鋼鐵俠的簽名。

  「我不是你的迷弟。」一個孩子在把筆記本遞給托尼時說,「你是超級英雄,也是普通人,卻像看正常人一樣看我們,所以我今天有點兒喜歡你了。」

  黛茜已經放在了哈皮的懷裡,軟軟的一團,小手和小腳都縮著,睡得很香,周圍有人說話也沒把她吵醒。

  托尼蹲下來,跟那孩子視線齊平。

  他彎唇笑一下,楓糖色眼瞳熠熠生輝,龍飛鳳舞之後把筆記本遞回給那孩子:「那麼是我的榮幸了。」

  離開維徹斯特之前,托尼還回了一趟醫院,清了羅克西看病開的所有賬單。

  「自己什麼身體素質自己清楚。」董事長高冷地抱臂站在門口,瞧著那躺在床上、沒了澤維爾先生聖光照耀就失去活力、鹹魚打挺的老年人,淡淡道,「一天不恢復,你就不用再見黛茜了。」

  羅克西轉過頭來罵他:「你這個很心賊!」

  臉色還那麼白,罵人倒挺有活力。

  托尼摸摸鼻子,轉身要走。

  「喂,史大顆!」羅克西在身後叫。

  托尼只得回頭去看她,剛側過身,懷中就被扔了一團毛絨絨的東西。

  力氣還不小。這會兒能讓人徹底放心了。

  「這是什麼?」托尼低頭把即將下落的毛線團接了,用手展開一看,是頂深灰的毛線帽子。

  「給你織的。」羅克西道。

  忽然被送了禮物,托尼不知道是太過意外還是太過感動,一時有些無語凝噎,須臾,才盯著她緩慢道:「你進醫院的時候除了看腿,順便看過腦子了嗎?」

  「這是冬天織的!」羅克西拍著床板,「後來我去賭馬了就沒有寄到紐約。」

  賭博真是萬惡之源。

  托尼眉一挑:「我以為你就算要送禮物,也是送給黛茜。」

  「這個顏色不好看,怎麼能織給我的小雛菊。」羅克西道,「不要就還給我。」

  托尼到底沒有還。

  哈皮在車後座一邊陪黛茜一邊等托尼,生怕寶寶忽然醒來,好在黛茜睜開眼睛之前,托尼的手已經來拉車門。

  哈皮以為托尼跟羅克西單獨說話會吵架,結果非但沒有,董事長看著還心情很好的樣子。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哈皮道,「是不是她把銀行卡密碼告訴你。」

  「什麼事都沒有。」托尼道,「開你的車。」

  推掉了兩天的行程,回家之後老父親可有得忙,黛茜上學之後周末難得全天在家,爸爸卻一大早就出門工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以往黛茜總要在家裡等爸爸,等得沒趣,就跟笨笨丟球玩兒。

  今天不同。

  今天上午老父親離開家之後沒多久,運輸公司敲響了斯塔克家的大門,送來一個讓黛茜無比興奮的包裹。

  包裹很大,還很沉,溫蒂用美工刀拆開來看,裡頭抱著兩個綠油油、圓滾滾的大西瓜。

  「哇!」團子正拿著個西瓜皮球和笨笨在拋著玩兒,一見包裹裡的西瓜,玩也不要玩了,小腳如飛地奔過來,樂得一顛兒一顛兒,「是瓜!」

  「是斯塔克先生買的瓜。」溫蒂道。

  「瓜很好。」黛茜彎腰進箱子裡摸大西瓜,只覺觸手滑溜溜,十分喜愛,用些力氣,想要抱起來。

  「我來我來。」溫蒂趕緊道,「你怎麼抱得起……」

  只是還沒等她從地上起身,這小的已經鼓著臉蛋,一卯勁兒,把有兩個托尼那樣大的西瓜端了起來,不得不令人驚嘆一句,真是個女勇士。

  誇獎的話沒出口,又見黛茜噌噌噌幾步倒退,像被人按了一把的不倒翁,要支撐沒撐住,連瓜帶人歪倒在了地上。

  好在沒磕著後腦勺。

  黛茜在地上,西瓜在黛茜的肚子上。

  「我壓扁了。」黛茜在西瓜的壓迫下放棄掙扎,就這麼躺在地上,對飛快起身想要救援的溫蒂道。

  溫蒂一下沒忍住笑出聲。

  她幫著搬離了西瓜,本想連同箱子裡那只一並裝進冰箱裡凍,但黛茜要看,就留了地板上那個給她自己玩。

  「西瓜這麼大。」

  團子用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兩個大括弧,告訴溫蒂:「比我的肚子大,也比爸爸的肚子大。」

  「一定很甜。」溫蒂道。

  黛茜一下子豎起耳朵:「甜。」

  「你想吃嗎?」溫蒂本來拿了干淨的布要去擦拭鋼琴面,聽見團子應了一句,經驗豐富地知道她要嘴饞,笑道,「打開來給你吃吧。」

  「我的爸爸在工作。」黛茜道。

  她看看西瓜,有些禁不住誘惑,再想想為了這個家在外面累死累活的美國勞模老父親,摸摸大西瓜:「我和爸爸一起吃好嗎?」

  「可以啊。」溫蒂道。

  她於是去忙她的工作,讓笨笨看著黛茜。

  暫時吃不了的西瓜就成了玩具,摸著冰涼,還可以消暑。

  團子滾雪球似的把大西瓜滾來滾去,滾得累了,就讓笨笨把西瓜端上桌子,拿起畫筆在西瓜皮上畫畫。

  她畫一雙眼睛,眼睛底下有圓圓的大鼻子,還有卷卷的胡須,轉頭讓笨笨猜是誰。

  笨笨寫了托尼的名字,可惜沒有猜對。

  「是聖誕老公公。」黛茜道,「西瓜也有西瓜的聖誕老公公,對嗎?」

  要有別的大人在這裡,恐怕不忍心告訴她,就算西瓜有自己的老公公,這麼大一個入了她的口,來年也別想拿聖誕禮物了。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團子把自己畫的畫左看右看,十分滿意的樣子,把西瓜一拍,轉身要去找白色的毛線來當頭發。

  結果沒想到手一帶,才轉身就聽見「咚」的一聲。

  西瓜從桌子滾下來,摔在地上,裂成了幾大瓣。

  黛茜愣在那兒。

  笨笨也愣在那兒。

  意外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超出了幼兒的接受範圍,過好一會兒,才見僵住的寶寶轉過身,蹲下來看跳樓自殺的西瓜。

  有些瓜,只能活在回憶裡,再看那瓜皮上的畫,把笑笑臉都看出了哭哭臉。

  「瓜破了。」黛茜輕輕地道。

  笨笨點頭附和。

  「瓜破了怎麼辦呢?」黛茜又道。

  這下笨笨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說好要留著等爸爸回來一起吃的西瓜,結果還沒焐熱,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裡頭的瓤真紅,溫蒂說得大概不錯,這個西瓜真的很甜。

  黛茜看得出了神。

  笨笨見黛茜一直不動,以為嚇壞,急得在原地團團轉,終於想出辦法,狂奔而去。

  它找到家裡的掃地機器人,仗著母板高級,愣是把在掃廚房的機器人挾持了過來,讓它給黛茜掃掉西瓜。

  結果機械手臂回到客廳一看,團子在原來的位置,已經坐了下來,拿著地上一塊開了花的西瓜,吃得臉蛋紅紅。

  真叫人哭笑不得。

  「不可以浪費好嗎,笨笨?」黛茜看見掃地機器人,鼓著腮幫子慢慢地道。

  她倒是懂得節儉,也懂得心疼沒吃上瓜的老父親:「冰箱的好瓜留給爸爸……」

  說著說著話,一個不小心,把嘴離含著的都吞了下去。

  笨笨在原地,親眼看著小雛菊·斯塔克的表情一點一點古怪起來。

  托尼的工作頭一天處理了好些,今天中午原本有個飯局,想到家裡還有個女兒,於是推了給助理,自己開車先一步回家。

  中途經過甜品店,還給黛茜買了甜甜圈。

  結果可能是心靈感應,一進門,還沒出聲,就見女兒從房子內部飛快地跑出來,速度之快,幾乎成了小火箭。

  還好托尼反應迅速,一彎腰接了這個飛拋出來的球,正想難道黛茜的鼻子已經靈到這種程度,卻見黛茜在懷裡抬了頭,兩只大眼淚汪汪:「爸爸,我發芽了怎麼辦呢?」


第205章

  「?」

  剛回到家的老父親摸不著頭腦。

  但看女兒可憐巴巴的樣子, 像是真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托尼隨手把蛋糕給了過來迎接的笨笨, 再將黏在腿上的橡皮糖一抱, 走進家裡頭,問:「怎麼回事?」

  然後聽見溫蒂說,是黛茜在吃西瓜的時候把西瓜籽也吃進肚。

  種子會發芽, 黛茜是知道的。

  她春天才跟爸爸播了種子,親眼看著許多的花長出來,再看看地上破掉的西瓜,那樣大只,恐怕肚裡的種子發芽結果之後撐破肚皮, 擔心得剩下的西瓜全吃不下了。

  吃東西的時候說話果然不是個好習慣,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團子趴在爸爸懷裡, 沒精打采地玩那香檳色的領帶。

  托尼脫掉西裝, 伸手從桌上拿一杯水喝,非但沒解決幼兒的煩惱,反而看好戲似的,將喝了一口的水杯在黛茜眼前晃晃, 調侃道:「給你的種子澆澆水麼。」

  「爸爸。」黛茜於是更加難過,「我長成大樹, 就不能睡床了。」

  「你不會長成大樹。托尼道, 「西瓜生在地裡,很矮的。」

  團子的一顆眼淚「啪嗒」掉下來。

  惹小孩惹得太過,無異於挖坑自己跳。

  老父親這才放下水杯, 把黛茜的眼淚擦一擦:「你的肚子太小,不適合西瓜生長,消化不了的種子會排出來。這有什麼好哭?」

  他不說則已,一說,黛茜原本已經把眼淚收了回去,這下又埋在他懷裡嗚嗚地哭。

  多少個甜甜圈賠罪也不好使。

  溫蒂從廚房端了兩杯鮮榨的西瓜汁,用的是不久前被黛茜摔破了的西瓜的果肉,打起泡的飲料粉紅粉紅,瞧著十分好看。

  團子還在抹眼淚,可等吸管伸過來,她又咬得比誰都快,漸漸被入嘴巴的甜撫慰了心肝,淚痕還印在白嫩的臉蛋上,一雙眼睛卻已經彎起來,自己捧著杯子喝得津津有味。

  「爸爸。」末了,這小的道,「西瓜很好。」

  托尼嗤地一聲,把女兒腦袋上淡金的小頭發一撫。

  黛茜的頭發已經很長了,每天起床,都梳成好看的小辮子。總有些梳不起來的柔軟的絨毛,在底下輕輕地飄著,讓人想起還吃奶的小動物。

  斯塔克家的千金,頭飾放了一個櫃子,連發繩上的小珍珠都價值連城。

  給黛茜梳頭發的任務一般是溫蒂在做,但托尼晨起得空,也會叼著發繩拿著梳子給女兒扎小辮子。

  老父親如今梳小女孩的發式越來越得心應手,一開始還扎得像毛毛蟲,耐不住熟能生巧,飯是始終做不好,但小辮子扎得越來越好看。

  托尼·斯塔克會梳小公主頭,說出去誰也不相信。

  黛茜喜歡讓爸爸梳頭發。

  星期一她上幼兒園,起了床就跑進主臥,把還在床上沉沉不知天亮的老父親的被子一頓拍,拍打得還很有節奏。

  可惜就算把被子拍成床單,沉醉夢鄉的大人也沒反應,翻個身繼續睡,雷打不動的樣子。

  「爸爸不起嗎?」黛茜問。

  她踮著小腳在床沿看爸爸熟睡的臉,伸手去摸摸胡子,扎人得很,趕緊又縮回去。

  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末了轉身走了。

  閉目的老父親其實早就清醒,聽見女兒離去的動靜,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隨後感覺被子的一角掀起來,漏進一陣空調風,然後有個溫軟的包一路游到了懷裡,呼啦一聲把大被一掀。

  「爸爸。」黛茜掀開托尼左眼的眼皮看看,「爸爸在夢裡能看見我嗎?」

  「你猜呢?」托尼道。

  他被迫開眼看世界,倒沒有起床氣,只是伸手一撓撓了黛茜的癢,讓這小小的一只從懷裡滾到了床上。

  女兒的笑聲,真可說比任何一個鬧鐘聲都要醒神了。

  老父親掀開被子翻身下床,不起則已,一起動作就非常快,等洗漱完換了一身新的深灰色西裝,餐廳裡溫蒂做的早餐還裊裊冒著熱氣。

  穿著幼兒園制服的團子見爸爸出來,趕緊過去遞上梳子:「給你,爸爸。」

  穿西裝的帥爸爸叼著頭發繩坐在沙發上,微微蹙著眉給女兒綁頭發的樣子,拍幾張照片也不嫌多。

  淡金的小頭發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扎成了丸子,用手捏一捏,十分有彈性。

  黛茜愛她今天的發型,到了幼兒園,迫不及待要給謝爾頓看看。

  「我不感覺有什麼稀奇。」謝爾頓道。

  可惜他沒有欣賞發型的美感,米茜反而捧場,聽黛茜說是托尼給扎的頭,還點頭說黛茜有個酷爸爸。

  「你的頭發繩好看。」米茜道,「我的指甲好看。」

  她伸出她的小手。

  黛茜一瞧,米茜的指甲蓋上塗了亮晶晶的一層,每個指甲蓋的顏色都不一樣,果然很好看。

  「我媽給我買的兒童化妝品。」米茜道,「我的外婆說,我打扮起來像個小公主。」

  黛茜嘖嘖稱奇,連連點頭。

  兒童化妝品。

  只用寶寶面霜抹過臉的幼兒第一次聽說這種東西,新奇得很。

  黛茜回家之後跟溫蒂出去逛超市,果然在兒童玩具區裡看見了米茜說的化妝品箱子。

  裡頭東西還不少,有指甲油,還有眼影,還有一支小小的口紅。

  「能變小公主。」黛茜對溫蒂道。

  團子很少在超市裡關注玩具,畢竟玩具很多,堆了一個房間。

  但她看著這個化妝品小箱子,流露出想要擁有的表情,溫蒂就買了下來。

  「黛茜也知道愛美了。」溫蒂笑道。

  「我是愛美的嗎?」黛茜問。

  回到家停了車,溫蒂抱著她的購物袋子,黛茜提著她的小箱子,每個人都收獲滿滿。

  團子興衝衝地跑進客廳,看見今天沒有工作、在家裡做鹹魚的老父親。

  「爸爸!」她跑過去,提著箱子,快樂地道,「我的漂亮箱子。」

  「這是什麼?」托尼問。

  他葛優癱在沙發上,瞧著女兒拆聖誕禮物似的拆開箱子,然後看見裡頭碼得整整齊齊的化妝品。

  現在小孩子的玩具花樣真是越來越多。

  黛茜扭開一個指甲油的蓋子看了看,還湊鼻子過去聞,只覺很香,並不知道要怎麼用。

  她再打開一個眼影盤子,也不知道怎麼用。

  她扭開口紅想舔一口的時候,老父親終於忍無可忍,坐直了身子,把箱子拉到跟前,對忽然愛美的女兒道:「怎麼想要買這個?」

  「是化妝品,爸爸。」黛茜道。

  「我知道是化妝品。」

  「米茜畫在手上。」黛茜道,「很漂亮。」

  托尼眯著眼睛看了下玩具盒子上的成分表,對黛茜一攤手。

  大掌上很快被女兒放了不知如何使用的口紅。

  「這個要擦在嘴巴上。」托尼道,「這個抹指甲,這個擦眼皮。你可以到地下去畫。」

  六七十個小黃人,模特滿地跑。

  黛茜發現新大陸,得了爸爸的教誨,果然抱著箱子,呼哧呼哧地坐著電梯下樓去。

  她向來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學就會,一點就通,只把鮑勃化成濃妝大媽,再化凱文,就順手很多。

  但才要找第三個模特,就碰上小黃人的下午茶時間,六七十只香蕉膠囊一哄而散,爭著分香蕉蛋糕,倒沒有忘記也分黛茜一個,只是暫時不肯做黛茜的模特了。

  沒了模特的團子提著箱又坐到地面上來。

  托尼還待在客廳,聽見腳步聲,放下手裡的報紙問女兒:「你現在是個化妝大師了嗎?」

  「我不是的,爸爸。他們要吃蛋糕。」黛茜道。

  她一屁股坐在爸爸跟前的小椅子上,沒趣地用手撥弄撥弄報紙的邊角,想起個念頭,又高興起來:「我讓爸爸漂亮好嗎?」

  做大人的拒絕得飛快:「我不要。」

  團子臉上的一點兒高興也因為這飛快的拒絕而飛快地消失了。

  黛茜於是坐在那裡,繼續撥弄報紙。

  托尼絕不會讓化妝品放到他自己的臉上來。堂堂一個斯塔克工業的董事長,鋼鐵俠,成熟迷人的男士,化妝成何體統。

  他這麼想,於是哪怕小小的女兒,拒絕起來也毫不留情。

  毫不留情。

  托尼翻過一頁報紙,看上頭密密麻麻的字,目光偶爾溜下去,看那報紙底下亂動的小小的手指。

  他再翻過一頁報紙,目光時不時溜下去。

  黛茜還在玩報紙,也不知會不會覺得手指炙熱,因為到後來,老父親已將那孤獨又寂寞的小手指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後團子看見爸爸把報紙放在了一旁,拿起她的箱子看:「這個塗了能很快洗掉麼?」

  小雛菊寶寶的第三個模特,比前兩個都要高大,還有一頭濃密的褐色的軟發。

  她得站到沙發上,才能把眼影擦在老父親的眼皮上。

  黛茜沒想著把自己變漂亮,反而更熱衷於把別人變漂亮。

  米茜說得果然沒錯,她的爸爸也越來越漂亮了。

  「爸爸像小公主。」黛茜輕輕地道。

  她不小心把口紅擦歪了,用手抹一抹,把小手抹得紅紅。

  董事長於是有了一張血盆大口。

  「我一點都不想像小公主,女士。」托尼道。

  「我是小王子好嗎?」黛茜問,「我可以保護你嗎,爸爸?」

  托尼就把她綿綿的小胳膊肉一捏:「謝謝你。但恐怕要再等個十幾年。」

  覺察女兒的口紅離了嘴巴,他站起身,沒有勇氣看鏡子裡自己成了什麼樣子:「化完了,我現在去洗臉。」

  剛走兩步,客廳大門口興衝衝跑進來個熱情的身影:「我路過一家店,菠蘿派很好吃,托尼……」

  羅德跑進來,跟托尼面碰面。

  一對上眼,老父親不好了,老父親的好友也不好了。

  上校見過大風大浪,還沒見過這個,未落的話音一劈叉:「托……托妮?」

  他敢保證。那一瞬間,他從好友的眼中看見了熱切的殺人滅口的衝動。

悠于 2020-3-8 11:44

第206章

  斯塔克家就是龍潭虎穴。來了還想來。

  來了就別想走。

  可憐的羅德上校本著一顆疼愛小雛菊寶寶的心, 隔三差五過來送好吃的,但哪能未蔔先知, 料到這次來竟然會看見如此限制級的畫面。

  他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轉身要離開客廳。

  肩頭卻適時地搭上來一只手。

  這場被撞破的意外,最終以羅德也成了漂亮的小公主做結尾。

  上校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衝出數個裝甲的重圍, 奈何已經慘遭毒手,眼睛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的紫色眼影,看著倒不像變漂亮,是變了個妖怪。

  已經洗干淨臉的好友滿意地合上女兒的化妝品箱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你就是魔鬼!」羅德道。

  「教會你進別人家要提前打招呼。」托尼道。

  他伸手比了個相框, 把欲哭無淚捂著臉的羅德框在裡面:「你這樣也不是不好看。」

  羅德打了他一下。

  「伯伯難過了嗎?」黛茜問。

  她可沒想要給羅德也化妝,但做爸爸的很願意代勞, 把伯伯化得好醜。

  「他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難過。」托尼道。

  放屁。

  羅德簡直難受得一匹。

  要不是黛茜可愛, 他現在就要衝出托尼家的大門。

  「你最近往我家跑得很勤快。」羅德帶著水汽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托尼遞了一杯飲料給他,「是你上司給的任務太少麼?」

  「給你家添人氣還不好。」羅德接了飲料,「要是沒有這個女兒, 鬼才要來你家。」

  嘴上這麼說,但打開包裝盒分菠蘿派的時候, 羅德還是給了一塊給托尼。

  黛茜很高興。

  她幾乎沒有不喜歡的甜食, 想著下午茶要吃布丁,但菠蘿派也很好,新鮮出爐的又熱又香, 她小心翼翼捧在手裡,呼呼地吹了好久的氣。

  把人變漂亮的化妝品盒子在美食的誘惑之下,暫時拋在一邊。

  「上次你說那個萬磁王來了紐約。」托尼看女兒吃得臉蛋沾了渣,伸手去揩,漫不經心問,「現在怎麼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狡猾。」說到這件事,羅德就要拍大腿,「等了足足半個月,連個影子也沒摸到,還能怎麼樣?就擱置了。」

  萬磁王其人,托尼偶然起好奇心,倒在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跟查爾斯提起過。

  查爾斯顯然認識艾瑞克·蘭謝爾,淡淡的沒有多說,托尼覺出他興致缺缺,於是作罷。

  「萬磁王要是在紐約搗亂,你可要小心了。」羅德道,「不要說打人,你渾身金屬,不要被吸過去就算萬幸。」

  「未必。」托尼道。

  羅德一口吃掉了手裡剩下的小半個菠蘿派,回想剛進門時看見的一幕,仍舊不勝唏噓,後悔沒有拍照片。

  他的手機裡可是存了托尼很多的黑照,一旦賣出去,分分鐘日入一萬。

  「我曾經以為,你會是最不靠譜的爸爸。」羅德搖頭道。

  他忽然想起從前的什麼事情,啞然失笑,對還在吃菠蘿派的黛茜勾勾手指:「你還記得你小的時候嗎,黛茜?不肯睡覺,後來你爸給你唱歌才好了。」

  眾所周知,托尼·斯塔克可以在泡妹的時候長篇大論,也可以憑著一張嘴舌戰美國議會,更能在新聞發布會上語出驚人,但從來也沒人聽見過他唱歌。

  羅德說的那個「從前」,黛茜分明還小,長大了漸漸能記事,但更久遠一點兒的事情就記不得,聽見這麼說,兩只小手還黏糊糊就跑過來,趴在伯伯腿上,要聽故事。

  托尼在得了個女兒之前,確實是有過要當個父親的想法的。

  但想是一回事,天上掉孩子,親身實踐又是另一回事。

  老父親還有兩幅面孔,小雛菊寶寶剛剛通過合理手續有了「斯塔克」這個姓氏時,托尼曾經一度後悔,不應該在飛船撞大廈的時候,第一個上去抱起船艙裡的寶寶。

  黛茜認人。

  他的懷抱也不知是什麼金貴的皮肉做成,跟別人的又有什麼不一樣,女人的懷裡還軟,他的硬邦邦,黛茜居然也喜歡,喝奶粉要抱,哭了要抱,睡覺的時候也要抱。

  奶味兒一度取代了董事長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那個時段,托尼甚至泡不到女人。

  誰也不能相信,董事長每天急匆匆回家,不是為了數錢,不是為了拯救世界,居然是要奶孩子。

  羅德每每說起,都一臉幸災樂禍,幸災樂禍裡還帶點兒羨慕。

  好在團子只要往爸爸懷裡一躺,過了安穩期,就願意給別人帶,不至於讓英雄父親累成狗。

  唯獨某一天特別不配合。

  托尼·斯塔克的育兒史,羅德可以說是深度參與,將來不在軍方工作了,沒事還能寫寫書,出版上市,肯定成為年度最暢銷。

  「我記得那一天,托尼剛從外面挨打回來。」羅德回憶道。

  他隨即收到好友犀利的化妝眼神警告,少不得要清嗓糾正:「你爸爸剛從外面打壞人回來。」

  羅德摸了摸下巴:「我記得那次受傷還蠻嚴重。是我第一次在機械外骨骼的幫助下穿著裝甲去支援你,對不對?」

  「不是什麼大事。」托尼道。

  羅德如數家珍,他自己倒記不大清楚受傷嚴重不嚴重。

  但想一想,又仿佛是在說廢話。

  警察能解決的事情,又哪裡需要出動超級英雄?而警察解決不了的,自然十分危險,受傷難免,不傷筋動骨,都算是小事。

  人家都說鋼鐵俠是武裝到牙齒的超級英雄,但武裝到牙齒,也不等於不會受傷。

  畢竟裝甲裡包裹的是肉體凡胎,托尼也不是妖魔。

  「不對啊。」羅德道,「我記得是挺嚴重的。」

  托尼眼一睜圓:「你還說不說?」

  「我說,我說。」羅德擺擺手。

  他說往事的時候,黛茜就在他腿上趴著,軟綿綿的一張,大眼睛聚精會神,給了他平時從未曾有的關注度和幸福感。

  早知道這樣能讓黛茜親近,他還做什麼要羨慕托尼,每天跑過來說一個老父親的黑料,比什麼都管用。

  「托尼從外面回來,那個時候保姆還不是溫蒂,是瑟琳娜。」羅德道,「就是那個教黛茜管她自己叫媽的。她出來迎接,手裡抱著我們黛茜。」

  彼時包在小衣服裡的團子還睡覺,爸爸一回到家,她馬上就醒。

  跟老父親面對面,看見了他被撕開的半個面甲,還有底下受傷流血了的臉龐。

  有傳聞說托尼·斯塔克給他的臉買了重金保險,大概不是空穴來風。

  就這種打法,再厚的臉皮也招架不住。

  黛茜看得愣愣,還什麼都不懂,抓一抓瑟琳娜的衣服,不知道怎麼就哭了。

  托尼本來沒當一回事,轉身去處理傷口。

  等拾掇了一身干淨出來,女兒還在哭,瑟琳娜臉上焦急,從來沒見識過這種架勢,一時有些招架不住。

  「黛茜不肯喝奶,斯塔克先生。」瑟琳娜道。

  面團在懷抱裡扭來扭去,仿佛保姆的懷抱不是溫床,叫人備受折磨。

  托尼已經很有經驗,灌了半杯水,把女兒接過來抱抱。

  以往這樣抱,早早地就止了黛茜的哭泣,她倒是肯一邊哭一邊睜著淚眼來看他,確實這個是自己的爸爸,哭聲小了些,但還埋在他懷裡嗚咽,一抽一抽。

  本來就小只,這麼哭更讓人覺出十分的可憐來。

  「這個怎麼搞?」托尼問坐在沙發上、挨過了外骨骼激烈運動後的不適的羅德。

  「你問我我問誰?」羅德掏出手機,「要不谷歌吧?」

  谷歌來谷歌去,哄孩子的方法千千萬,好似沒有一條適合斯塔克家的千金。

  再看托尼懷裡的黛茜,分明哭著哭著又起了睡意,粉粉的小小的眼皮要閉合,合到一半又強撐著睜開,看看爸爸,硬是不肯睡。

  老父親黑著臉,把全息面屏上的搜索條目一劃到底,把搖晃玩具拍拍背都試過了,然而並沒有用,黛茜不睡覺,還是不睡覺。

  他干脆抱著孩子進了房間。

  「爸爸怎麼唱歌?」黛茜問。

  她小時候居然是這麼個樣子。令人驚奇。

  「我以為他要不管你了,偷偷過去一看,原來是坐在床沿上,用手機搜索歌詞邊看邊唱。」羅德道。

  他一攤手:「我從來沒見過唱歌還要看著歌詞唱的,而且還跑調,十分難聽。」

  一旁的當事人丟了個菠蘿派的包裝盒子過來。

  「你還不承認嗎?」羅德問,「我都懷疑,黛茜當時睡著不是因為聽了你的歌感到安心,而是因為愛惜耳朵,與其魔音灌耳,還不如趕緊睡著。」

  他一邊吐槽,一邊搖頭。

  羅德的故事其實沒有講全。

  後來的事情托尼不記得,他卻記得一清二楚。

  爸爸難聽的催眠曲其實沒能把黛茜哄睡,上校踮著腳尖悄悄走進臥室時,一大一小躺倒在床上,托尼閉了眼沉沉睡去,而原本還哭鼻子的寶寶卻奇異地安靜了,試圖把小身子翻面,小小的腳一踢一踢。

  發現羅德進來,黛茜睜大了眼睛來看。

  她這會兒心情好,瞧見他還舒展著嫩生生的眉眼在笑。

  「你看他。」羅德輕聲道。

  「亂帶孩子。」

  他伸手把黛茜的小手勾勾,再看把傷口草草處理的好友,聲音越發輕了:「但他今天從外面打壞人回來,太累了,你要體諒他好嗎?」

  「他會是個好爸爸,黛茜。」

  「你說這麼多,我好像記起一點當時的事情。」托尼道。

  他旁聽了這麼久,終於被勾起點兒現場記憶,讓羅德「哦」一聲,有些驚訝:「你想起什麼了?」

  「唱完歌之後我睡著,迷迷糊糊之中感覺有人進了房間。」托尼問,「是你嗎?」

  羅德摸摸鼻子,想著跟黛茜說的好友的好話,有種做了好事的自豪,莫名有有點兒羞澀,點頭承認:「是我。你還想起什麼嗎?」

  「你說話了。」

  「對對對。」羅德點頭。

  「我記得……」托尼的眸光遠了,陷入回憶,緩緩道,「是說了一些,『我是你爸爸』之類的話。」

  董事長的眼神一瞬間犀利起來。


第207章

  小雛菊·斯塔克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 毋庸置疑是她的爸爸。

  對於黛茜來說,快樂就是放學的時候從幼兒園跑出去, 看見托尼在門口等著, 呼啦一下撲進爸爸寬闊又溫暖的懷抱,被舉得高高。如果能在回家路上找家店吃點心,一份的快樂就會變成兩份的快樂。

  「喜歡爸爸。」

  點心店裡幼兒在食品櫥窗上趴得扁扁, 抬頭看付錢的老父親,高興地道。

  「這種時候,你就最喜歡我,是嗎?」托尼在墨鏡底下瞄了女兒一眼。

  他倒也不是不高興。常年霸占女兒第一喜歡的寶座,看著沒有名分的羅德羨慕的表情, 托尼的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

  黛茜最喜歡爸爸,也最信任爸爸。

  就身邊人而言, 彼得·帕克已經上了大學, 學到很多知識,幼兒園生謝爾頓也知道很多知識,他整天看書,把小孩子還沒能學會的都學在腦子裡, 某一天脫口而出的基因重組,把索菲婭聽得一愣一愣。

  但是誰也沒有她爸爸知道的東西多。

  黛茜的爸爸是個天才, 能記住非常復雜的方程式, 如果他喜歡,可以用一個晚上從科學家變成神學家。

  「不,我一點都不想。」托尼道。

  有知識的人總是輕而易舉能讓人信服, 而黛茜信任爸爸,還因為她的爸爸輕易不對小孩說謊。

  任誰看見團子真摯的湛藍的大眼睛,也不忍心用謊話來蒙騙。

  尤其是上次因為種子發芽的玩笑話惹哭了女兒,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托尼都沒再說嚇小孩的話。

  「玩笑跟謊言不太一樣。」老父親道,「雖然說有時候的都跟事實相反。」

  「什麼是玩笑?」黛茜問。

  「玩笑是說來讓人開心的。」說這話的時候,托尼正在餐桌上吃早飯,對坐在身旁用小叉子叉水果吃的女兒道,「沒能讓人開心,那就要知道大概是話說得過分了。」

  黛茜想一想,記在心裡,點了頭。

  「謊言就是不好的玩笑嗎,爸爸?」她還懂得舉一反三。

  然而人世間的道理要是三言兩句能夠說盡,也就不會有人白白得活了一輩子還過得不明不白。

  托尼喝了大半杯的咖啡,伸手撕一塊面包,再看虛心求教的女兒,緩緩道:「你要學會分辨,一個人說謊是為了什麼。有善意的謊言,也有惡意的謊言,有不得已的謊言,也有故意的謊言。」

  「好多好多。」黛茜道,「好的謊話,壞的謊話。」

  「這沒有辦法。」托尼道,「人就是很復雜。」

  吃完早飯,老父親起身提溜了同樣吃飽的女兒,開車去幼兒園。

  今天哈皮請假,是托尼自己開的車。

  幼兒園今天有個令孩子高興的活動,是所有班級的寶寶一起做點心。

  黛茜吃過很多點心,但從沒有自己動手做過。看著細細白白的面粉從袋子裡翻出來,下雪一樣,不由十分地期待,雙眼亮晶晶:「這是餅干。」

  「要很久很久才能變成餅干。」米茜在一旁沒精打采,「我不知道今天做點心。」

  她的午飯吃得太飽,再好的點心也吃不下了。

  比雙胞胎姐姐更沒精打采的要數仿佛到了世界末日的謝爾頓。

  他很樂意自己動手搭建火車軌道,但要他把加了水的黏糊糊的面粉放在手上揉搓,簡直比被十只雞同時飛到頭上還要難受。

  索菲婭費了好久的功夫才說服謝爾頓,不需要在面粉倒出來的時候戴上口罩。

  「你怎麼會戴口罩來上幼兒園?」老師哭笑不得,「你又沒有生病,謝爾頓。」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流感。」謝爾頓拉下口罩,露出悶得微微泛紅的臉頰,「老師,你知道流感的致死率嗎?對於像我這麼小的孩子,流感就像潛伏在空氣裡的惡魔。」

  「你會讓惡魔傷害我嗎,老師?」他問。

  這個孩子的套路真是老母豬戴文胸,一套又一套。

  而對於索菲婭來說,比讓謝爾頓摘下口罩更難的無異於讓他跟別的小朋友一樣洗干淨手親自搓面團。

  事實上,在許多老師和黛茜的鼓勵下,謝爾頓屏住呼吸,確實做出了人生中第一次揉面的嘗試。

  但他放了一根手指進那小碗面粉裡,臉越漲越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離弦的箭一般衝出教室,到洗手間裡瘋狂洗手。

  「他不排斥玩橡皮泥啊。」一位老師驚訝又疑惑地對索菲婭道。

  索菲婭嘆了一口氣:「玩橡皮泥的時候,他戴了兩層手套。」

  「那你幫我到廚房裡拿綿白糖好嗎,謝爾頓?」索菲婭問回到座位上、已經打開了書本的天才小男孩。

  幫老師的忙,謝爾頓還是很願意的。

  只要不讓他碰面粉,哪怕跑腿也甘之若飴。

  謝爾頓不願意一起做點心,黛茜樂在其中,小手搓面團搓得很好,臉上沾了白白的面粉也不知道,看看手裡還生的面,迫不及待要看它變成餅干的樣子。

  斯塔克家的千金小姐並不嬌生慣養,今天體驗了這麼一遭,黛茜想起平時溫蒂在家裡做點心,她沒有親眼在廚房看見過程,現在學會做餅干,以後也可以幫幫溫蒂的忙。

  黛茜用模具壓面的時候最認真,在空氣裡嗅一嗅,仿佛當即就能聞見餅干出爐的香氣,中午飯吃了那麼些,現在還是饞得口水直流。

  小餅干烤制要好些時候,等索菲婭端著小朋友們做的餅干出來分發,放學的鈴聲也已經打響了。

  「把做的小點心帶回家跟爸爸媽媽一起吃怎麼樣?」索菲婭問。

  黛茜很願意讓她的爸爸也嘗嘗第一次做的餅干。

  只是餅干到了手,仿佛跟想像中不太一樣。

  用模具壓出來的平頭正臉的小熊,現在似乎發胖得過了頭,一點兒不像櫥窗裡賣的小餅干那樣精美。

  「怎麼這樣了?」黛茜自己問自己。

  她問不出個所以然,一想到爸爸要吃餅干,高興勁兒又起來,提著餅干袋子,呼哧呼哧往小紅門外頭跑。

  「爸爸!」黛茜一出來就看見西裝革履等在外面的老父親,小臉紅撲撲,奔過去高興地道,「是我做的餅干!」

  她這樣的高興維持了一路,在回到家、即將品嘗餅干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全家都來欣賞小雛菊寶寶第一次自己動手做的餅干,看著過度發胖、從小熊變成了小豬的餅干模樣,也是贊口不絕。

  黛茜的小餅干一共才做了五塊。

  她挑出最像小熊的一塊,放在盤子裡端給爸爸,要讓爸爸先吃。

  「今天我請你吃點心好嗎,爸爸?」團子問。

  女兒這樣有孝心,老父親十分感動,伸手接過盤子,在溫蒂和小黃人們垂涎的目光注視中,迤迤然咬下了第一口。

  舌尖上的味蕾首先對餅干的味道做出了反應。

  那帶著淡淡烘烤香氣的面點一入口,托尼就覺出點兒與眾不同,嚼了兩下。

  ……隨後被這種不同挾持味覺,微微變了臉色。

  「好吃嗎,爸爸?」黛茜在旁邊期待得撐著小桌子蹦跳。

  老父親臉上那種微妙的表情飛快地隱藏起來,叫人尋不著蹤跡,面對女兒雀躍的詢問,身經百戰的董事長淡淡道:「好吃。」

  「哇。」黛茜就很滿足,捧著自己的盤子,也要嘗嘗餅干。

  「我都要吃,好嗎?」做爸爸的忽然問。

  看來餅干果真十分好吃,連平時一向慷慨的托尼都忽然顯出少有的吃獨食的欲望,指指桌子上剩下的四塊餅干,示意全要進他的肚子。

  黛茜看看餅干,再看看爸爸。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做的點心,她還一口沒吃,但爸爸想吃,猶豫不了多久,她就把盤子往大人跟前推一推,大方地道:「你吃吧,爸爸。」

  小黃人們頓時鬧起來。

  餅干本來就少,他們還打算為其中一塊大打出手,現在因為貪婪的老父親,連半塊也沒有了。

  鬧騰沒兩下,被托尼用余光一掃,頓時都安靜如雞。

  「我看著你吃好嗎,爸爸?」黛茜趴在桌沿問。

  托尼手上的餅干才咬了一口,發胖的小熊真是胖得面積太大了,剩下的四塊,每塊都還有巴掌大小。

  「你可以看著我吃。」托尼道。

  他在女兒羨慕又開心的眸光聚焦中,面不改色吃掉了手裡的一整塊餅干。

  人在面臨大事件的時候,腦海中總會有許多念頭閃回,今時今日,托尼吃著餅干,最下意識湧現的一個念頭,是眼前這個養了三年的小的,果然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在做東西難吃這一點上,簡直一脈相承。

  餅干居然是鹹的。大概還因為放了過多的鹽,吃出點兒苦味來。

  還好家裡有錢,以後用不著自己做飯。

  吃完一塊餅干,托尼收起剩下的四塊,走進廚房,喝了許多的水。

  但當天晚上,黛茜那因餅干而起的高興就少了許多。

  老父親洗澡出來,看見女兒抱著彩虹小馬坐在走廊,問:「你在這裡干什麼?」

  「爸爸,我的餅干不好,對嗎?」黛茜問。

  托尼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反問:「你怎麼這麼說。」

  「我送給你的餅干,鮑勃偷偷吃掉了一塊。」黛茜道。

  她低頭摳摳手指:「他吃得哭起來了。」

  「爸爸,你說謊了是嗎?」女兒的一雙大眼睛看得人罪惡感陡生。

  托尼摸摸鼻子,蹲下去和黛茜面對面:「我是說謊了。你的餅干沒那麼好吃。」

  「這個是好謊話,還是壞謊話?」黛茜問。

  她撥弄撥弄小馬的耳朵。

  托尼道:「你說呢?」

  團子低著頭,認真地想了很久:「是好的。」

  老父親就「哦?」一聲,問:「你怎麼知道?」

  「爸爸因為愛我說謊了。」黛茜道,「溫蒂說的。」

  她往托尼懷裡一挨,感覺有水從爸爸的頭發滴下來,趕緊伸手摸摸額頭,仰起臉問:「是這樣嗎?」

  「我不太想看見你難過。」托尼道。


第208章

  黛茜的三歲生日, 開始於一個有好天氣的清晨。

  被睡夢揉搓得軟綿綿的面團裹著薄被在小床上翻滾翻滾,生物鐘鬧醒, 令黛茜慢慢睜開眼睛。

  她的小床雖還是四面圍欄, 但正面帶了小門,小門外有矮矮的階梯,已經不需要每天早上起床都等著爸爸來抱。

  床上坐起來個頭發睡得翹翹的寶寶, 揉揉眼睛,等看清臥房裡五顏六色的裝扮,驚訝得「哇」一聲,三分剛起床的懵懂瞬間飛了兩分。

  房間裡有好多字母氣球,拼成了「生日快樂」, 包裝好的禮物盒子堆了一地,大大小小, 壘成了牆。

  這些當然是小黃人們連夜趕工的成果, 等黛茜慢慢地走出房門,外頭登時湧過來一群的香蕉膠囊,把她圍得密不透風,連喘氣也難。

  「祝你生日快樂, 黛茜。」鮑勃過來親親黛茜的臉。

  於是所有的小黃人都要在黛茜臉蛋上印下嘴唇印子,這樣的熱情讓原本十分快樂的寶寶承受不來, 小手使勁兒擺著, 扯嗓子嚷出一聲「不要」,才保護了臉蛋的安全。

  「真是雞飛狗跳的一天。」老父親也頭發亂亂地從主臥裡走出來,瞧見這麼一幕, 嗤一聲道。

  今天不用上幼兒園,又是過生日,托尼本來打算帶女兒出去玩,但黛茜現在已經能夠自己規劃,前兩天問她的意見,她說想要請小朋友到家裡面來玩。

  「可以嗎,爸爸?」彼時團子趴在老父親腿上問。

  黛茜會這麼想,是因為米茜在幼兒園裡提起她的三歲生日。

  可惜雙胞胎的生日在入學之前已經過完,黛茜沒能參加他們的生日派對。

  「你還是不要來比較好。」米茜叉著腰道,「隔壁的湯姆只吃奶油!還欺負謝爾頓。」

  「他沒有欺負我。」謝爾頓在旁邊看書,默默地聽見了,插一句嘴道。

  「湯姆用奶油手摸你臉,你都哭了。」果然是親姐姐,揭黑歷史揭得毫不留情。

  「要朋友參加生日派對才好。」米茜說。

  黛茜聽著,默默地記住了。

  等托尼問她要邀請幾個小朋友,她掰著手指數,數了一個謝爾頓,一個米茜。

  招待客人,對於逐漸長大的黛茜來說也是個不可多得的新體驗。

  為了邀請庫珀雙胞胎來家裡參加生日派對,團子拿著爸爸的手機,給庫珀家打了電話。

  電話是謝爾頓接的。

  「你好。」黛茜把電話在耳朵上貼得緊緊,看一眼跟前饒有興致旁觀的老父親,說話說得十分正經,「我是黛茜。」

  「我知道你是黛茜。」謝爾頓在電話另一頭道。

  「來我家過生日好嗎,謝爾頓。」黛茜問,「你和米茜。」

  「什麼時候?」

  黛茜就問爸爸:「爸爸,什麼時候?」

  「是星期六。」托尼道。

  團子於是學舌:「星期六。」

  她這麼誠心誠意地邀請,又是平日裡關系還不錯的小朋友,順理成章地邀請成功才是正常劇情,哪想謝爾頓一聽,十分干脆地拒絕了:「不行,黛茜。」

  「為什麼?」

  「星期六我要去電器行看線路板。」冷酷無情的小男孩道,「祝你生日快樂,再見,黛茜。」

  「噢……」團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拿著手機看看爸爸,「再見。」

  峰回路轉,她「再見」才說一半,就聽見電話那頭一個由遠及近的聲音在問謝爾頓:「是誰打電話給你,謝利?」

  謝利是謝爾頓的昵稱,聽著真可愛。

  「是黛茜邀請我星期六去她家過生日。」謝爾頓道,「我要掛了,媽媽。」

  他顯然沒能成功掛電話。

  因為在忙音傳來之前,話筒已經被狂奔而來的庫珀太太搶在手裡,隨即傳到黛茜耳朵中的,是個強行忍住高興、但高興還是滿溢出話筒的熱情的女聲:「你就是謝利和米茜的朋友黛茜,你好!」

  謝爾頓的媽媽替雙胞胎滿口應下星期六的邀約。

  「謝爾頓不想來。」黛茜道。

  「他現在想了。」庫珀太太道。

  既然這麼樣,今天斯塔克家裡就會有三個小朋友。

  溫蒂是最忙的人了,除了布置派對現場,還要准備許多的小點心,但她顯然樂在其中,捧著臉道:「這是黛茜第一次把朋友帶到家裡來,一定要留個好印像。」

  「謝爾頓和米茜會喜歡我們家嗎?」黛茜按照約定的時間牽著毛線玩具狗等在門口,問同樣等著的老父親。

  「會的。」托尼道。

  他專程讓哈皮到庫珀家裡接雙胞胎,想必現在人已經快到樹林外頭了。

  正這麼想,就看見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緩緩駛入眼簾。

  駛及門口,車門打開,從裡頭出來的果然是謝爾頓和米茜,還有他們的爸爸。

  庫珀一家在車上,眼見車子越開越到沒人的地方,心裡犯嘀咕。

  謝爾頓的爸爸喬治·庫珀知道紐約有個十分有錢的斯塔克,但同姓的何其多,沒有把黛茜的斯塔克同鋼鐵俠的斯塔克聯系到一起,等看見了來接人的豪車,心裡有了五成疑惑,剛才遠遠從車窗裡看見穿著西裝站在門口的托尼,五成的疑惑就成了十成的震驚。

  「你家有這麼大的房子!」米茜跑到黛茜跟前,驚奇地道。

  謝爾頓也吃驚,但他原本不想來的,於是仍舊帶著副小老頭的神情,只在經過托尼身旁時,抬頭多看了他兩眼。

  黛茜也在看謝爾頓的爸爸。

  她知道跟大人問好,小孩子天性,問過了就只管跟米茜跑進家裡玩耍,過生日已經很開心,現在就更開心。

  「你的衣櫥不放在臥室裡。」米茜道,「你的玩具放另外的房間,哇哦。」

  「是很酷嗎?」黛茜問。

  「對。」米茜點頭,「很酷。」

  謝爾頓對玩具沒有興趣。

  他發現了托尼的書房,詢問過主人的意見,走進去參觀。

  他很快就不為被媽媽強制要求出門而感到不悅了。

  如果真有《聖經》上說的天堂,謝爾頓認為,應該牆面都用書本堆砌,沒有野蠻的靈長類幼崽,也沒有低於常識下陷的令人煩惱的笨問題,靈魂浸泡在知識的海洋裡,才能得到生活。

  當然這一點,是他六歲時候才總結出來的感悟。他如今只是在托尼的書房裡靜靜走著,臉上洋溢出難得的孩子氣的快樂來。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天地,大人也有大人的話題。

  庫珀先生來到斯塔克家,原本有些拘束,尤其跟前站著個時常出現在財經雜志和新聞頭條的人物,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交談。

  但等托尼開口一句「養雙胞胎不容易吧」,這位先生的話就滔滔不絕,用膠帶封住口也不能停止了。

  托尼其實很少能有這樣的機會,跟為人父的同齡人探討育兒經。

  看看他周圍的超級英雄,有孩子的沒幾個。

  董事長自己不願意承認,然而聽庫珀先生說雙胞胎成長史的時候,他分明聽得有些認真。

  家裡來了小朋友,黛茜的蛋糕就放在上午切了。

  溫蒂抹了許多奶油花的雙層大蛋糕,上面插著大而可愛的「三」字蠟燭,等黛茜許了願吹滅,她就幫忙把這份甜蜜分給家裡的小客人。

  「你許了什麼願望?」米茜跟黛茜咬耳朵。

  黛茜不吝於分享願望:「我想我的爸爸……」

  她還沒說完,米茜卻又豎起食指在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謝爾頓捧著蛋糕,坐在了沙發上。

  他看著米茜和黛茜在做游戲,只獨自沉思什麼,視線飄去跟庫珀先生說話的托尼身上。

  庫珀先生那「有個天才兒子」的煩惱,在老父親聽來並不算什麼,如果不是因為種種原因不便開口,托尼倒很想讓他知道「女兒有超能力」的煩惱。

  父母難做,放在哪一家都一樣。

  托尼注意到謝爾頓的注視,沒有說話,等庫珀先生去了洗手間,他倒主動走到那捧著蛋糕的小天才跟前,道:「你是謝爾頓。」

  做了爸爸果然不同,在沒有黛茜這麼個女兒之前,托尼是不習慣跟小孩子打交道的。如今還會自己找話題,斯塔克先生真是成長不少。

  「我是,斯塔克先生。」謝爾頓把蛋糕在手裡轉了又轉。

  「我聽說你很聰明。」托尼道,「還聽說你喜歡火車。」

  「我是喜歡火車。」謝爾頓道,「實際上,我最近在看跟火箭有關的書。我還不是很能弄懂火箭的推進原理。」

  托尼「唔」了一聲:「你聽過牛頓基本定律嗎?」

  這麼一聊,聊了很久。

  倘若有只耳朵湊前去聽,能聽到「噴氣推進」、「作用力」、「反作用力」,諸如此類小孩聽著十分高深的字眼。

  也能夠看見,謝爾頓瞧著托尼的一雙眼睛像點燃了星芒似的閃閃發亮,稚嫩的臉蛋上浮起快樂的紅暈來。

  他找到了一個真正能夠對話的人。

  這次生日派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庫珀太太都不為謝爾頓跟黛茜成不了朋友煩惱。

  相反,她開始在網上搜索:「兒子每天都想去斯塔克家怎麼辦?」


第209章

  黛茜的生日願望, 是想她的爸爸可以多笑一笑。

  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托尼·斯塔克笑起來很好看,一雙楓糖色的眼瞳在笑意點綴下亮晶晶地閃爍, 比不笑的時候要溫柔很多。

  人開心的時候就會笑, 要是能天天開心就好了。

  這個願望正在實現的路上,今天黛茜又生出個新的願望。

  「爸爸。」

  星期天早上斯塔克父女不出門,托尼正在健身房的拳擊台上戴著拳擊手套打沙袋, 一拳接一拳,揮舞得呼呼生風,十分有力。

  老父親在身體素質的管理上相當自律,畢竟出去打壞蛋,如果一個左勾拳就倒下, 還不如直接報警。

  托尼頭腦上是個天才,運動神經也不錯, 偶然來了興致, 還學過幾招散打。

  他旋身踢飛沙袋的時候,穿著薄薄動物連體衣的女兒從外頭跑進來,小臉上十分興奮,遠遠地就出聲:「爸爸!」

  黛茜今天穿的小貓連體衣, 帽子上兩只柔軟的貓耳立起來,屁股後頭一條尾巴拖著, 要是趴下去團成團, 就更像貓了。

  額頭鼻尖都冒了汗珠的老父親於是摘下手套,彎腰出了拳擊台,抓起毛巾擦一把臉:「你今天想出去哪裡玩?」

  「我不出去玩, 爸爸。」黛茜轉過身去,拉起尾巴晃晃,「我是貓,你看。」

  斯塔克家的千金也到了奇思異想的年紀,今天早上起床之後看紀錄片,突發奇想,要扮作一只貓。

  「我可以做一只真的貓嗎?」黛茜問。

  「從生理學的角度上講,不太可能。」 托尼抱臂看看穿貓服的女兒。

  十月份的紐約仍然享受著夏季的眷顧,近幾年溫室效應越來越嚴重,天氣也越來越反常,這兩天的氣溫倒比之前要高許多。

  家裡有賈維斯調控溫度,黛茜穿成這麼個樣子,卻也不用擔心會熱暈過去。

  「我們不要從生理學講好嗎爸爸?」黛茜又問。

  她未必能知道生理學是個什麼東西,學舌學得還挺快。

  「那麼。」托尼轉身從小冰箱裡拿了罐無糖的快樂水,單手拉環,聽見「嗤」地一聲,仰頭喝了一大口碳酸飲料,回來女兒身旁坐下,「你打算怎麼做一只貓?」

  運動完喝碳酸飲料似乎不是很健康,他把喝了一口的罐子用三指捏著,在空氣中晃晃悠悠。

  「我像小貓一樣做貓。」黛茜道。

  她的一雙眼很快轉去注視爸爸手裡的飲料。

  可樂她是喝過的,很甜,氣泡衝到口腔頂上的刺激口感,讓幼兒禁不住顫抖了小身子,只覺像第一次在滑雪場溜冰一樣冰涼又讓人興奮。

  人類在入口之物上的諸多創造,真是偉大。

  黛茜喝的可樂不多,比起碳酸飲料,做大人的更願意給一盒草莓小牛奶,畢竟更健康。

  黛茜盯著可樂罐子,舔舔嘴巴,輕輕地道:「我也喝一口。」

  托尼只覺小小的女兒發饞的時候反而更像貓,她自己渾然不覺,面對這麼軟和的請求,他也不是小氣,把罐子在黛茜面前晃晃:「我記得貓從來不喝飲料,只喝水的。」

  團子倒吸一口氣。

  她用小孩的臉做那樣鄭重的表情,一時反差得叫人忍俊不禁。

  大人要笑,黛茜卻很認真,把爸爸誘惑的手推一推,克制住了誘惑,慢慢道:「爸爸,這樣不好。」

  這麼看來,她做一只貓的念頭恐怕能生效許久。

  但人要做貓,不僅樣子上要像,習性上也要很像。

  從健身房出來,黛茜默默地回了房間,爬上小床,把被子一蓋,在床上翻滾翻滾。

  難得閑得沒事做的老父親跟進來旁觀,見她這樣,問:「這是做什麼?」

  「貓總是睡覺。」黛茜道,「電視上說。爸爸,你不知道嗎?」

  「我現在知道了。」托尼調侃道,「多謝你。」

  「不用謝。」黛茜閉上了眼睛。

  養孩子的諸多辛苦,在孩子自己養自己的時候,統統轉化成了看好戲的無窮趣味。

  現在還完全不到睡午覺的時候,連午飯也沒吃,團子想學貓睡覺,可惜翻來覆去,煎蛋似的攤了好幾遍,大眼睛還是燈泡一樣明亮地睜著,轉轉臉看門口,再轉轉臉看床邊看著的爸爸,小聲說:「我睡不著,爸爸。」

  「貓不會跟爸爸說睡不著的。」托尼這時候反倒認真,湊前來道,「只會說喵喵喵,你知道嗎?」

  「說喵喵喵。」黛茜跟著說,「你能聽懂我嗎,爸爸?」

  「我怎麼知道。」老父親無情地一攤手,「我又不是貓。」

  做貓真是孤獨。

  小貓團子仍舊在床上翻滾,托尼是很想看下去,但忽然來了電話,只好出去接。

  這麼一接,好像要從宇宙大爆炸直說到二十一世紀,他再也沒回來,就在客廳裡頭跟助理說斯塔克工業的下一個跨國合作項目。

  黛茜實在是睡不著,起來拍拍皮球。

  貓喜歡圓滾滾的玩具,她也很喜歡。

  中午吃飯的時候,黛茜的餐盤裡頭放了魚排,還有很多很多的小魚薯條。

  「這是我需要的。」黛茜很高興,揮舞著叉子,把菜全吃進了肚子裡。

  紀錄片上還說,貓的體型很小,卻是天生的捕獵高手。

  斯塔克家裡沒有老鼠,也沒有蟑螂,但黛茜不愁找不到獵物。

  小黃人趴在地上當她的地鼠,只是這些黃色的地鼠似乎在優渥的生活條件下喪失了居安思危的意識,她跑過去,一個也不跑,被她撲著了,他們還很高興,撅起嘴要親親她的臉,被板著臉的老父親一手一個,都丟到電梯裡去。

  一晃到了下午,外頭的太陽正大,透過落地窗灑落到家裡的地板上就成了柔柔的一片。

  黛茜坐在陽台門前曬太陽。

  她做貓的熱情經過大半天的消耗,不減反增,這樣專注有毅力,或許就小孩的成長來說還算是件好事。

  「彼得打電話過來。」托尼拿著手機在門口,「你要聽嗎?」

  黛茜飛快地轉過頭。

  是彼得。他要問問黛茜生日過得開不開心。

  聽見電話那頭已經過了變聲期的大哥哥的聲音,團子忘記了曬太陽,呼哧呼哧跑過來,看手機看得眉開眼笑。

  「我現在是貓。」黛茜對彼得道,「你喜歡貓嗎,皮?」

  「我非常喜歡。」彼得道。

  如今一大一小都上了學,能說的話越發多起來,彼得最近沒有空,不常來曼哈頓做客,打電話的時候總能跟黛茜說很久。

  他已經是個大學生,在托尼面前卻永遠還是個孩子,三年前在家裡見到鋼鐵俠時又驚又喜。結結巴巴的「斯塔克先生」叫到現在,偶爾興奮,或偶爾緊張,總依舊是結結巴巴的「斯塔克先生」。

  電話好不容易從黛茜手裡轉到老父親手裡,彼得笑道:「她在做貓。」

  「我養貓比養女兒輕松不到哪裡去。」托尼道。

  這句話是真的。

  掛了電話,一回頭,看見黛茜在收拾她出門時經常背的小背包。

  上次到樹林裡野餐,她也背了這個包,裡頭裝著她的玩具和零食,還不忘了帶上一瓶子水。

  但是今天不出門,這麼收拾就十分不同尋常。

  「這也是貓會做的事情嗎?」托尼問。

  「電視說,貓長大了要離開爸爸,自己生活。」黛茜道,「我要自己生活好嗎?」

  「可以。」老父親十分大方,「要房要車要支票嗎?」

  「不用的,爸爸。」團子背上背包,還顛一顛平衡重量,看看爸爸,入戲太深,忽然有些不舍,「再見。」

  不知道還以為這小的從此要離家出走,過上貓一樣自由的生活。

  說是自由,然而當自由建立在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情境下,就再沒了像牙塔中那種幻想的美好。

  誰的自由不付出點兒代價呢?

  三歲的寶寶就算要出門尋找自由,遲早也被做大人的一把抱回家。

  好在黛茜所謂的獨立生活,只是拉上玩具房的門,自己在裡頭待著。

  「你過得好嗎?」托尼過去,以指叩門。

  隔著門都能聽見裡頭吃零食的聲音,還有因為嘴裡塞了零食、含糊不清的女兒的話語:「我過得好,爸爸。你不要擔心我好嗎?」

  「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

  「我不知道。」黛茜又抓一把零食,「很久很久之後。」

  可能晚餐時間一到,很久很久之後就過去了。

  托尼於是笑笑,不再詢問,回到客廳去看他的電視。

  黛茜今天耐力特殊,自己在玩具房裡安安靜靜待了一個小時,也沒有出來。

  有賈維斯看著,做爸爸的不必擔心女兒在家裡出事,電視裡熱鬧,但身旁的位置空空,熱鬧也莫名少了許多。

  托尼換了個台。

  他覺得電視沒趣,低頭看看手機,手機裡的內容也不很有趣,正想再去看看女兒在做什麼,一抬眼,見黛茜已經站在客廳門口。

  團子背上沒了背包,小肚子倒是圓溜溜,快快地跑到沙發這邊來,手腳麻利爬上了托尼身旁的位置,跟他縮著一起看電視。

  「我記得你說貓長大了要獨立生活。」托尼道。

  「是的,爸爸。」黛茜道。

  她仰頭來看他,只覺十分安心,抓著衣服上的貓尾巴擺來擺去:「可是我很想你,我就要回來了。」


第210章

  十月的太陽就像溫蒂煎出來的溏心蛋的蛋黃, 又大又圓,還金燦燦。

  熱熱的天氣, 最舒爽的事情莫過於在游泳池裡暢游之後喝一杯冰冰的飲料, 可惜黛茜家裡一起游泳的人實在太多,穿泳褲擠在泳池裡的香蕉膠囊太多,游都游不開去, 在房子外頭沒有出汗,游泳池裡反而出了滿頭的汗。

  「爸爸。」黛茜抱著游泳圈,游到泳池邊跟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的老父親求助,「救救我。」

  太受歡迎也是一件讓幼兒傷腦筋的事情,每個小黃人都想跟黛茜玩泳池排球, 拉來拉去,差點兒把寶寶拉成香腸。

  托尼翻身下了椅子, 伸手一撈, 把水噠噠的女兒撈在懷裡。

  他看看自家巨大的游泳池,像看一碗雞蛋湯,搖頭嘆道:「買小了。」

  但這麼樣的好天氣,要再找個去的地方也不難。

  托尼昨晚剛剛接了個電話, 本來今天也要出門,就把女兒一夾, 帶著去換衣服。

  「要去誰的家?」黛茜問。

  董事長今天又換車, 加長黑色賓利上的航空座椅寬闊舒適,團子一邊問,一邊拉開前邊椅背上的折疊餐桌, 往上面放她的布丁。

  「你去過的。」托尼道,「自己看路,能夠認出來。」

  他看女兒把布丁的錫紙包裝撕了開來,拿起勺子挖了一口來吃,柔滑甜蜜的滋味兒入口即化,不單小孩喜歡,大人也很喜歡。

  老父親一連挖了好幾勺,眼見那滑滑的奶白的布丁瞬間少了一半,黛茜舔舔嘴巴,卻沒有生氣,拿著勺子在等:「爸爸,留一口給我好嗎?」

  黛茜愛吃甜,托尼也愛吃甜。

  甜甜的零食自己吃很膩,爭著吃卻仿佛有美味BUFF加持,你一半我一半,布丁吃得見了底,一大一小都望窗外,回味無窮的樣子。

  「先生,戒糖是不可能戒糖了是嗎?」賈維斯在耳邊輕輕地問。

  董事長面不改色地咳嗽一聲,仍舊去看外頭的景色。

  黛茜看沿路的風景,並不很熟悉,但也不是沒有路過,探頭探腦,把車窗降下些靜靜地看。

  開過大橋,太陽光灑落在粼粼的水面,金光閃閃,一時水波都活了似的。

  等開得久一些,漸漸遠離主干道,往少人的大路去。

  黛茜聞見風裡淡淡的海的味道,馬上想起什麼,高興地對托尼道:「是伯伯的家。」

  這裡的伯伯,指的是住在木房子裡的班納博士。

  班納現在在林中獨居,過得十分佛系,偶爾到附近的小村子竄一竄,不用擔心被抓起來,也不用擔心浩克傷人,只是偶爾海鳥從頭頂飛過去,在天際留下一個白點兒的時候,他坐在海邊會覺著有一點點太過安靜了。

  於是昨天晚上給托尼打電話,說好久不見黛茜,想要請他們過來坐坐。

  黛茜喜歡班納的木房子。

  她還記得,半年前在這裡吃了很好吃的魚,還記得附近有海,這會兒過來,興衝衝地帶上了自己的泳衣和游泳圈,要在這裡游泳。

  大海裡就算放一萬只小黃人也塞不滿,可惜托尼出門坐的是賓利不是卡車,沒辦法帶著一窩子的香蕉膠囊。

  斯塔克父女的車緩緩駛近了班納的住處。

  托尼提著禮物上前去敲門,家裡居然沒有人,門倒是沒有上鎖,一推就推開來了。

  廚房裡堆的海產品比上一次來的時候還要多,尤其有只個頭十分巨大的章魚,黛茜跟在爸爸的後頭進來,那躺在水盆裡的大型軟體動物游了游,伸出許多手裡的一只手,仿佛要出來。

  也可能是邁的腳。

  團子之前聽羅德講過關於章魚的笑話,說要想知道章魚的手是哪一只,拿東西砸它的頭,伸去摸腦袋的就是手。

  但此時此刻,別說拿東西丟章魚的頭,黛茜光是看見這軟趴趴的一只,已經身子一抖,躲到爸爸背後去。

  「不在這裡。」托尼道。

  他把女兒的手一牽,要出去看看。

  結果才邁出廚房,就看見從房子裡面的走道咚咚咚走出來的、綠綠的大個子。

  兩相對視,彼此都睜大了眼睛。

  眼睛睜得比較大的還是有先天優勢的托尼,他很快覺察哪裡不對,視線下滑,看見浩克半條浴巾也沒圍的腰,再往下一看,瞳孔縮了縮,動作飛快,在女兒跟著抬頭看之前,彎下腰去,大手捂了黛茜的眼睛。

  團子的世界上一秒還是敞亮無比,忽然之間拉燈,但因為捂眼睛的是爸爸,以為做游戲,在那大手之下眉開眼笑:「爸爸淘氣。」

  老父親不淘氣。

  真正淘氣的是對面那個在家裡太過解放天性的綠巨人。

  班納現在跟浩克相處得是還太平,有時候未免太放縱了他一點。

  驚魂未定的托尼再度去看浩克,大大只的綠巨人還是站在那裡,知道有小孩,慢慢穿上了浴袍,在櫃子上拿一只碩大的西瓜,帶皮啃一口,吃得哢嚓哢嚓。

  他還緩緩抬起右手的食指,放在臉頰上揩了揩。

  這是在對鋼鐵俠羞羞臉。

  「下次我一定在外面等到你開門。」托尼黑了臉。

  浩克吃西瓜吃到一半,兩眼一翻白,像從腦子內部被人打了一悶棍,沉沉倒地,轟隆一聲悶響,不知道還以為房子塌了。

  「浩克生病。」黛茜趕快跑過來要看。

  好在他不是生病,只是從浩克變回了布魯斯·班納。

  可憐的班納博士好好地在家裡泡個澡,忽然眼前一黑變成了浩克,等他的意念在頭腦裡拳打腳踢,找回了主動權,一睜眼,視線之內有兩張放大了的臉。

  「這是做夢嗎?」班納捂著額頭坐起身,借了伸手過來扶的托尼的一把力,方知不是在夢中,有些懊惱地悶哼一聲,道,「我得想個辦法管著他……他現在已經不怕章魚,還敢徒手抓了。都是亞瑟給他的勇氣。」

  海王對住在同一個軀殼裡的兩個朋友都十分仗義,閑著沒事干,幫助浩克面對心中的恐懼,親身示範抓章魚,還做了章魚燒。

  從那以後,浩克見一次章魚抓一次章魚,真正地翻身做主人。

  班納知道以後,就算再斯文,也忍不住想錘爆海王的狗頭。

  「亞瑟·庫裡今天不在這裡。」托尼道。

  「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上個星期才來過一次,說是帶給受災平民的土特產太多,送一點給我。」班納嘆了一口氣,「吃了一個星期也沒有吃完。」

  海王的土特產,當然是海產品了。

  吃海產品吃太多,班納現在啃個黃瓜都能生出幸福感。

  黛茜看見哈皮也從外面進來,手裡提著她的小背包,趕快跑過去,在包裡搜一搜,搜出只車上吃的同款布丁,捧著給班納:「給你,伯伯。」

  托尼偶爾會感到不太理解。

  在這小的眼裡,班納是跟他一輩的大人,對浩克說話,卻仿佛在與她的同齡人講話。

  區別在哪裡?

  要說憑皺紋判斷,浩克那苦大仇深的臉皺紋反而還多些。

  班納接了黛茜的布丁,十分高興,把寶寶抱起來舉得高高。

  黛茜自己就會飛,但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被舉起來在空中蕩來蕩去的感覺,十分給面子,興奮地叫起來,臉蛋粉紅撲撲。

  興奮到了中午飯時候,看見海鮮大餐,就成了加倍的。焗熟的大龍蝦放在她跟前的餐盤裡,一整個兒隨便吃,直吃得臉頰鼓鼓,末了桌上還有一大盤魚。

  「你的廚藝進步了。」托尼道。

  他用餐巾揩下嘴角,想想自己的廚藝,再看旁邊吃得興高采烈的小女兒,不禁搖頭。

  托尼的一雙手,能夠創造出黛茜一輩子也花不完的財富,留多少給她也願意,唯獨在創造美味這一項上,這輩子是不要指望了。

  家裡來了人,班納就很高興,吃完了午飯,跟托尼圍著桌子說話。

  「你總不能永遠像盧梭。」托尼道,「這裡也不是你的安全屋,控制了浩克,就不打算繼續回去用你的腦子做點事情嗎?」

  聽他提起這個話題,班納正色,點頭道:「我請你過來,也是想商量這件事情。」

  大人和大人在說話,黛茜惦記著外頭蔚藍的大海,想要出去游泳。

  托尼願意讓女兒在沙灘邊撿貝殼,或者就在海灘邊上踩踩水:「沒過小腿半截的地方都不能去,同意嗎?」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

  托尼要跟朋友說話,今天哈皮也來了,就由他帶著小孩到海邊去。

  「聽見你爸說的話了嗎?」哈皮一邊牽著黛茜的手走,一邊復讀機似的把托尼的話又重復一遍,「大海是很危險的,千萬不可以亂跑,我會看著你。」

  「哈皮。」黛茜就點頭,危險的大海絲毫不影響她的快樂,眼見海灘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高興,「我撿好看的貝殼送給你好嗎?」

  哈皮圓圓的臉上就有了一絲竊喜。

  他隨即意識到黛茜在看,這種竊喜實在太沒有形像,強行假裝不在意,摸摸鼻子:「我都是大人了。」

  「那我送給爸爸好嗎?」團子不疑有他,很快接著問。

  「你的立場就不可以堅定一點嗎!」

  在哈皮強制要求下重新堅定了立場的黛茜左手提著小桶,右手拿著她的黃鴨子游泳圈,慢慢走到海灘上。

  大人真是復雜的生物,剛剛才說不要,現在就變成一定要了。

  黛茜不能理解,帶著這種不理解,她埋頭找寶,找著了就放在小桶的藍色格子裡。

  這個愛吃的就算到了海邊兒玩也要帶零食,小桶一分為二,紅色一格放著海苔卷和烤魚餅,還有她裝了果汁的奶瓶,藍色一格用來裝貝殼。

  她也不嫌提著累。

  這裡的人少,沙灘上貝殼沒有人撿,黛茜彎著腰勤勤懇懇,不一會兒積累了小半桶。

  哈皮不好動,太陽有點兒大,他戴上了帽子和墨鏡,沒忘記給黛茜頭上也扣個小草莓帽子。

  「不要靠海太近,好嗎?」他道,「我就在這裡。」

  「好。」

  黛茜乖乖地應了,仍舊低頭去撿貝殼。

  她很快發現一個帶著花紋的海螺,彎腰拿了起來,十分高興:「是螺。」

  亞瑟上次教她的海螺的單詞,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也記得上回同樣撿了個螺,又大又白,比這個好看很多。

  上次的螺給了突然出現的小人魚。

  也不知道他被亞瑟放走之後,在海裡過得好嗎?

  黛茜這麼想。

  大概世界上真有想什麼來什麼的靈驗事情,她才捧起螺要放進小桶裡,一抬頭發現淺灘後面的石頭藏著個什麼東西。

  還會動。

  她驚奇地張圓了紅紅的嘴巴,往前邁一步,隨即瞧見那石頭後的什麼動了一下,探出來個腦袋。

  腦袋上是冰白的柔軟的頭發,濕漉漉,還在往下滴水。

  頭發下一張白嫩嫩的臉,水綠色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捉著她瞧。

  「是你!」黛茜輕輕地道。

  她把對方認了出來,就是半年前跟亞瑟一起在海灘上看見的小人魚。

  而小人魚顯然同樣認出她,大眼睛亮晶晶,只是一直躲在石頭後面不肯出來。

  大概因為看見了離黛茜不遠的陌生的哈皮。

  哈皮看黛茜撿貝殼,自己也撿地上的貝殼,不時抬頭看一眼黛茜,見她平安無事地站著,心下稍松。

  從他那個角度,倒沒有看見躲起來的人魚寶寶。

  「你好嗎?」黛茜問。

  她跟人魚問好,人魚也不回話,只是在那裡默默地看人。

  單方面的互動來了兩回都沒有回應,黛茜耐心,倒不至於生氣,撿半天的貝殼,中午吃的飯消化許多,她於是放下小桶,從裡面拿了一塊烤魚餅,慢慢地咬著吃。

  又香又脆。

  黛茜吃得心滿意足,一抬頭,看見小人魚在那兒,垂涎欲滴的樣子,彎腰從桶裡拿出一塊新的,問:「你也吃嗎?」

  給魚吃魚餅,好嗎?

  她是很想問這個問題,但還沒等問出來,小人魚已經擺擺尾巴,游到前頭的水淺處,快樂地衝黛茜伸出手。

  他另外一只手裡還捉著黛茜半年前給的白海螺。

  哈皮還在重返童真地撿貝殼,這回一抬頭,魂差點兒離體三尺高。

  他看見海水面上多了一條半人半魚的什麼生物,衝黛茜伸著手,仿佛一個不聽話,就要打過來。

  而他家可憐的小雛菊,正低頭就範地,把喜歡的烤魚餅遞了過去,連反抗也不敢。

  這還了得!

  哈皮掏出手機,撥通了托尼的電話,一面聽一面走。

  走沒兩步,那頭的托尼接起:「什麼事?」

  「你出來看看嗎?」哈皮壓低聲音道,「你女兒被一條魚打劫了。」

悠于 2020-3-8 11:44

第211章

  哈皮打完電話, 正走到黛茜身後。

  那小人魚早從團子手裡接過烤魚餅,看見大人過來, 尾巴一擺, 借著潮水後退的趨勢遛得飛快,又逃到大石頭後面躲起來。

  半年前他才吃了一次貪吃的虧,幸好遇上的是亞瑟, 半年過去,長得大只了些,也學聰明,不肯離開水,看見氣勢洶洶的大人, 也知道藏在哈皮到不了的地方。

  「那是什麼?」哈皮問黛茜。

  他是護短的,把自己家這個小的往身後一攏, 警惕地瞧那露出半個頭的白毛的魚。

  哈皮的神情隨即一滯。

  他看清了小人魚的樣子, 居然十分地好看,比黛茜也不差。

  「是人魚寶寶。」黛茜道。

  她摸摸手,見小人魚在石頭後面低頭吃烤魚餅,很是高興。

  分享是件好事, 把一份的快樂變成兩份的快樂。

  「人人人人人人魚寶寶。」哈皮舌頭打結,「他是不是搶你的東西吃?」

  「不是的。」黛茜搖頭, 「我給他餅。」

  兩人這麼說著話, 得了消息的老父親飛也似的從木屋子裡過來,足甲下的焰火在低空熄滅,他就輕輕落在女兒身旁。

  有這麼個可靠的老爸在, 出門賊有安全感。

  而班納博士還在遠遠的地方跑步前進。要是變成浩克,一個立定跳遠就跳了過來,等趕到現場,茶都涼了。

  黛茜被魚打劫,托尼是不相信的。

  不相信歸不相信,哈皮打電話來報告,做爸爸的當然坐不住,要出來看看清楚還好。

  不看則已。

  一看看見石頭後面藏著的小朋友,再看他半個人身子,半條魚尾巴,就算鋼鐵俠,也微微睜大了眼睛。

  要說海洋生物,誰也沒有亞瑟·庫裡見多識廣,連帶著黛茜也見多識廣,跟爸爸介紹說,這是上次看見的人魚寶寶。

  老父親於是想起半年前從這裡回家,路上黛茜東一句西一句講的故事。

  不是小孩子的神奇幻想,傳說中的人魚,真的存在。

  「那麼人魚在這裡干什麼?」托尼問。

  黛茜也說不上來:「他是好孩子。」

  團子的身旁一下多了兩個大人,冰白頭發綠眼睛的小人魚更不敢靠近,吃完了要的魚餅,回味無窮,舔舔嘴巴,盯著黛茜看。

  老父親微微眯起眼睛,盯著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魚寶寶,陷入了思考。

  「爸爸。」黛茜看小人魚躲著不敢出來,對托尼擺擺手,「不要傷害他好嗎?」

  「我不會傷害他。」托尼道,「只要他不傷害你。」

  他說著,往後退了兩步。

  哈皮看看老板,再看看兩只小的,跟著托尼退了兩步。

  小人魚還是不肯出來。

  托尼再退兩步,沒有說話。

  黛茜輕輕地道:「這是我的爸爸。你不要害怕。」

  人魚寶寶把手裡拿著的海螺輕輕晃了晃。

  他一開始還猶豫,等黛茜開始拆海苔的包裝袋,兩只耳朵就伸得長長來聽,再看她吃得哢嚓哢嚓,再忍不住,又游了出來。

  一邊游一邊看後面站著的兩個大人,隨時准備逃跑的樣子。

  「海苔好吃。」黛茜道。

  她給了小人魚一包海苔。海裡當然沒有用塑料紙包裝的食物,但人魚寶寶聰明得很,有樣學樣,把包裝袋撕開,取出海苔,末了將包裝袋還給黛茜。

  「不能留在海裡。」小人魚道,「污染了。」

  他輕輕地說話,聲音十分好聽。

  說的還是英語。

  哈皮在後面聽見,很是驚奇。

  兩個小的不玩耍也不打鬧,就這麼對站著低頭吃零食,直把黛茜小桶裡裝的東西吃得精光。連奶瓶裡的果汁,黛茜也分了一半,裝在海螺裡讓小人魚嘗嘗。

  跟小人魚相處的感覺,和跟謝爾頓相處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謝爾頓就不會因為吃著了好吃的對黛茜眉開眼笑,黛茜見小人魚吃人的食物吃得眼睛都彎沒了,只覺找到知己,十分快活。

  「好吃嗎?」黛茜問。

  小人魚道:「好吃。」

  人魚是很有語言天賦的種族,出生就會說話,模仿能力極強,其他種族的話一聽就會,要是走出大海,做個同聲傳譯的工作也很合適。

  托尼始終沒阻止這兩個小的相處,只是目光原本瞧著他們吃東西,漸漸移了,去看小人魚美麗又脆弱的尾巴。

  太過美麗了。

  小人魚知道得了好要回報,滋溜一下鑽進海水裡,等游完兩個回合上來,肩頭上扛條跟黛茜一般大小的魚,大魚呼哧呼哧擺尾,甩出碩大的水花。

  「這個給你。」他道。

  黛茜不想要大魚,往後退了一步,就搖頭。

  小人魚於是把大魚一丟丟回海裡,再游兩個回合,上來時手裡端著個粉紅的大貝殼,貝殼裡裝了許多又大又白的珍珠。

  黛茜家裡就有很多的珍珠,也不想要,再搖搖頭。

  小人魚把珍珠都倒回海裡的時候,哈皮眼淚都出來了。

  任誰看見財富泡湯,也要落淚的。

  眼淚值幾個錢。

  小人魚並不氣餒,一定要送黛茜一點兒什麼,再下海去撈,這次去得久,拿上來一把生了鏽卻相當氣派、劍柄上鑲嵌著紅寶石的劍。

  這哪裡是人魚,簡直是富豪,用這把劍,不知道能換多少噸海苔,吃到老也吃不完。

  黛茜還是不要。她不打架,要劍沒什麼用。

  小人魚只覺這些東西都不夠寶貴,冥思苦想,從脖子上解了項鏈下來。

  說是項鏈,其實不過是用海草搓細的繩子,中間穿著個圓圓的透明墜子。

  墜子裡有流動的水,澄澈又干淨。

  「你叫什麼?」小人魚問。

  「我是黛茜。」黛茜道。

  小人魚把項鏈戴在她脖子上,她倒也肯,低頭用手撥弄撥弄那墜子,大眼睛亮晶晶:「哇。」

  「我叫伊恩。」小人魚道。他也摸摸黛茜的項鏈墜子,「這是我的眼淚。謝謝你的好東西。」

  他和黛茜高高興興地說話,不防身後旁觀了許久的托尼腳一動,朝這邊走來,趕緊往海裡退。

  「你該回去了。」托尼道。

  他牽起女兒的手,看看那長著極漂亮面孔的傳說生物,似乎並不太為女兒找到好朋友而高興:「別輕易出現在人面前。下次出來玩,叫上你的家長。」

  叫伊恩的小人魚在海水裡拍一拍尾巴。

  他看看托尼,似懂非懂,但很聽話,轉身一撲進了蔚藍中,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班納博士真是跑得太慢了。

  等他趕到,只來得及看見小人魚尾巴在海面拍出的最後一點兒浪花,撐著膝蓋氣喘吁吁:「打劫黛茜的魚在哪裡?!」

  黛茜低頭看看項鏈。

  這是人魚的眼淚,比多少珍珠、多少沉船寶藏都要珍貴的東西,她現在還不知道。

  但裝在小珠子裡的淚水,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真是好看。

  晚飯不在班納博士的住處吃,黛茜上回跟托尼出門吃了中國菜,喜歡甜甜的陳皮雞,也喜歡雪白的湯圓,用勺子戳破了吃裡頭的餡兒,尋寶似的,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是什麼口味,就像阿甘的巧克力。

  托尼今天晚上就要帶女兒再去吃一回,是事先說好了的。

  回程的車上,團子沒有要吃下午點心,把脖子上掛的圓圓珠子看了又看。

  她十分喜歡,更甚於那個已經送給了伊恩的白海螺。

  「爸爸不喜歡他嗎?」黛茜想起來老父親要伊恩回家時十分嚴肅的表情,只在她做錯了事情時才有。

  「不是不喜歡。」托尼道。

  他伸手取了黛茜的珠子來看看,神色莫辨,只是道:「他晚回家,父母要擔心的。」

  前往預訂的餐廳之前,得回家換個衣服。

  豪車裡還塞了一頓在班納難卻的盛情下收的海鮮,總要找個地方放才好。

  離家還有一段路,托尼正閉目養神,聽見微型耳機裡傳來智能管家輕輕的彙報:「先生,家裡來了客人。」

  托尼睜開眼睛。

  兒童安全椅上的女兒因車子行得平穩睡著了。中午在海邊興高采烈地玩耍消耗了不少精力,睡醒了剛好吃飯。

  「什麼人?」他問。

  「她說在家裡等您。」賈維斯道。

  他報了個名字。

  托尼有些意外,隨即抿一抿唇,卻也不是不高興的樣子。

  靠近家門口的時候,黛茜從夢中醒來了。她夢見伊恩從海裡扛了個巨大的章魚,要套到她的頭上做帽子,一個激靈,快快地睜開眼睛。

  車子停下,老父親正伸手給她打開安全座椅上的扣子,見狀道:「家裡來客人,要晚一點吃飯。」

  黛茜揉揉眼睛,還在回味那章魚帽子,慢慢地道:「什麼人,爸爸?」

  她一連猜了好幾個,也沒猜著。

  等抱著游泳圈、提著小桶進了家門,一路地找,還沒等走進客廳,說好在家裡等的客人似乎比她更等不及,快步地走出來。

  勤奮幫著搬運東西的寶寶看見走進視野的纖細身影,一下把眼睛睜得呼呼圓。

  那嫩嘟嘟的臉頰上很快有了許多的笑意,她連游泳圈也不要了,放在地上,呼啦啦地奔過去,一下把往自己走過來的女人抱住,高興地道:「小娜阿姨!」


第212章

  托尼讓小黃人凱文在廚房裡煎了兩個雞蛋。

  早就決定好要帶黛茜出去吃飯, 放了溫蒂的假,家裡沒別的會下廚的人了。

  他倒是想自己來, 失敗了兩次, 適時地知難而退,端著盛了太陽蛋的盤子,慢悠悠走到黛茜的玩具房去。

  那橫著躺倒的大熊寶寶上頭, 趴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甜甜圈好吃。」黛茜正跟娜塔莎說話,親親熱熱地講幼兒園裡的故事,「謝爾頓就把他的給我。」

  「是嗎?」娜塔莎低著頭在笑。

  她還像從前一樣美麗。染成金色的頭發長長了,散落在肩頭,勒緊手腳腕的黑色緊身服顯得她身量越發纖細, 貓一樣靈巧,仿佛輕易能夠出現在這裡, 也輕易能夠離開得無聲無息。

  黑寡婦能做成的事情之多, 只在她想與不想。

  「所以你是餓著肚子跑路的。」托尼走進房間,將餐盤並叉子遞給娜塔莎,「難怪弗瑞那麼長時間沒來找我當苦力,原來帶著你在搞事。」

  「他一直在尋找一個人的下落。」娜塔莎道, 「我只是幫我幫得到的忙,問幾個線索。羅斯始終沒打算松口, 弗瑞也不打算暴露我, 合作不會太久。」

  她用叉子叉了一塊蛋放進嘴裡,看看托尼,訝異地動了一下眉頭。

  看來凱文做的雞蛋比意料之中要好吃許多。

  「那麼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裡呢?」托尼問, 「回史蒂夫那兒……」

  「我沒打算好。」娜塔莎道,「說不定中途出變故,就不能碰頭了。」

  她這次來純粹是要看看黛茜。

  安德莉之禍發生時,娜塔莎不在紐約,也不知情,因而無法及時趕到,後來聽旺達說,旺達又聽幻視說,口耳傳遞,早已經把現場的驚險可怕簡化了許多,但聽見黛茜哭了,仍舊十分讓人揪心。

  托尼·斯塔克對這個女兒,已經是放在手心上捧著養的了。磨難太多。

  所幸黛茜的笑容還是天真又快樂,這麼輕輕地說話,偶然咬錯了單詞的音,也是十分可愛。

  「上次他來,說聯系不到你。」托尼「噢」了一聲,「現在想來你們要恢復聯系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是特工,托尼。」娜塔莎道。

  她吃東西的樣子也十分好看,絕不會有把雞蛋都塞進嘴裡,鼓起臉頰的時候。

  黛茜在旁邊看著,也想要吃,娜塔莎於是分了一個煎蛋給寶寶,末了放下餐具,替黛茜擦了嘴巴,想起什麼來,笑道:「史蒂夫最近為他的手機苦惱。」

  努力與時代接軌的百歲老人偶爾也有他自己的堅持。

  電子產品更新換代比吃飯還快的時代,美國隊長卻仍然習慣使用翻蓋手機,並沒生出要更換的想法。

  或者像托尼這樣,有個賈維斯,耳朵裡塞個微型耳機,甚至連手機都不用帶,十分輕便。

  不為保護地球戰鬥的時候,以及不用躲避許多雙監視、追蹤的眼睛的時候,史蒂夫會坐下來,吃個巧克力棒,再嫻熟地用大拇指一挑,挑開他手機的蓋,慢悠悠玩一格一格像素拼起來的貪吃蛇或者俄羅斯方塊。

  這樣悠閑的生活,倘若沒有七十年的冰封,或許現在就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真正擁有了。

  當然,這個假設不太可能成立,史蒂夫自己就很清楚。

  與其空想,不如做更有意義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學習使用智能手機算不算有意義。

  那只小巧的翻蓋手機跟隨史蒂夫已久,長年累月的磨損沒有打敗它,史蒂夫與敵人搏鬥,它也能因為口袋所對應的身體位置不夠致命而逃過一劫,萬萬沒想到,最後居然因為史蒂夫往地上一坐的時候忘了背後兜裡裝著手機,「哢嚓」一聲宣告了壽終正寢。

  手機壞了,再換一個也是一樣的。

  但「獵鷹」山姆——跟史蒂夫、娜塔莎一起上了通緝犯的復聯成員之一,看美國隊長這只陳舊的老人機看得很別扭,正好借這個機會,勸史蒂夫學著用用智能手機。

  「我奶奶要是現在還活著,她都不用這種古董。」山姆道。

  他很快幫史蒂夫搞了一個觸屏的智能機。

  娜塔莎跟史蒂夫恢復聯絡的時候,史蒂夫正努力適應他的新通訊工具。

  接個電話,不小心掛斷兩次。

  「是他臉太大。」山姆在旁邊道。

  智能機沒有鍵盤,史蒂夫的手指很靈活,甩飛盾牌再接過來毫不費力,玩貪吃蛇卻屢屢死亡。

  「是他眼神不好。」山姆又道。

  他樂見史蒂夫因操作失誤微微窘迫的表情,不必板著臉,深沉地想許多心事。

  這種時候,史蒂夫·羅傑斯就不是什麼美國隊長,只是史蒂夫。

  然而給山姆帶來許多歡樂的智能手機,最終還是逃不過慘遭史蒂夫淘汰的命運。

  原因倒不像預料的那樣是史蒂夫用得不好。

  實際上,除了一開始的小失誤,史蒂夫學用智能機學得很快,甚至會找角度自拍。

  當然,拍的照片他很快就刪掉了。

  史蒂夫換回翻蓋手機,是因為智能機的屏幕太脆,日常鍛煉飛快奔跑的時候,手機溜出口袋摔在地上,屏幕就雪花狀了。

  「我還是用老人機吧。」史蒂夫道,「畢竟我也一百多歲了。」

  娜塔莎這會兒跟托尼轉述,臉上還是笑。

  她不在現場,卻一樣能想像史蒂夫臉上的表情。

  「你該看看。」她道。

  她很快改口:「你就不會有這種煩惱。」

  「不錯。」托尼道,「我習慣走在時代前列。」

  今天晚上的中國餐廳的中國菜,到底還是取消了。

  娜塔莎圍上圍裙,在廚房裡用現有的食材做兩三道菜,給兩個斯塔克吃。

  從前還要擔心菜是不是煮得不夠軟,現在不必了。黛茜的牙齒已經長得很好,是個能吃更多的寶寶,說話也流利,比起上次見面的時候,真是長大了太多太多。

  人在日子裡過日子,當時不覺得什麼,久別不遇,忽然相遇,才陡然發現時間改造得徹底。

  上次分別之後,娜塔莎還給黛茜織了小襪子,現在看來是穿不上。

  孩子長得這樣快。比想像中快。

  吃過晚飯,托尼要消食,約娜塔莎練練身手。

  復聯成員如今失落在世界各地,乃至宇宙各地,但彼此肩上始終扛著一樣重的分量,時不時衝出門跟邪惡勢力搏鬥,手生了可不行。

  托尼算是能打的。

  他的能打,建立在高科技武器的輔助上,上了拳擊台,赤手空拳跟娜塔莎打,可能就有些不夠看。

  沒人會因為美貌而松懈了對黑寡婦的忌憚。

  「我這段時間在練散打。」托尼道。

  「哦?」娜塔莎聞言微微一笑,「是嗎?」

  托尼倒真跟她過了兩招,攻守之間掌風呼呼,可惜不慎露了破綻,被娜塔莎過肩摔在拳擊台的軟墊上。

  「爸爸。」黛茜跑過來,「不要打架好嗎?」

  小雛菊寶寶勸架不遺余力,成功讓松了手腳束縛帶的娜塔莎笑著拉起拳擊台的圍欄帶子,走下來道:「我們兩個玩。」

  團子趴在拳擊台上,伸手去摸摸老父親的臉:「爸爸沒事嗎?」

  「沒事。」托尼躺著道,「出去玩吧。」

  黛茜於是跟娜塔莎到外面看星星。

  今晚的雲少,月色明朗,星光點點,在陽台放個小床,躺在上頭看星星,一時忘了是在個小小的別墅,視線之內漫無邊際,越發覺得自己微小。

  天地真大。人真小。

  黛茜喜歡跟娜塔莎待在一塊兒,那麼長時間不見,再見也不生疏,扁扁地攤平了躺著,轉頭瞧小娜阿姨把兩條胳膊疊在腦後當枕頭,有樣學樣,也疊了短短的胳膊墊著。

  「上幼兒園開心嗎?」娜塔莎問。

  「開心。」黛茜道,「很多小朋友,飯也好吃。」

  她豎起一根小小的手指道:「要去學東西。阿姨工作開心嗎?」

  娜塔莎一怔,倒沒想到黛茜這麼問。

  她長久地不見蹤影,黛茜想起她的時候,向爸爸問人,老父親說是在外面工作。

  這麼說也沒說錯,只不過工作的危險系數高了一點兒。

  小娜阿姨比爸爸還要忙,她如果有小孩子,小孩子也要像她一樣在家裡等人了。黛茜想。

  「有過開心的時候。」娜塔莎道。

  「吃了好吃的東西嗎?」

  「工作的時候沒有好東西吃。」娜塔莎就笑。她眼裡映著星光,好看得不得了,「跟朋友合作,讓我開心。」

  「工作完以後,我就想黛茜。」她道。

  「黛茜是我。」團子很快應。

  她翻了一下小身子,骨碌滾過來,趴得離娜塔莎更近些,「你想我嗎,阿姨?」

  「我想黛茜不知道長多大了。」娜塔莎閉上眼睛,「她如果在我身邊,可以輕輕地過來親一下我的臉。」

  黛茜就很高興,去阿姨臉上親了一下。

  果凍貼過來一樣,卻又溫暖又軟。

  「親親你讓你高興嗎,小娜阿姨?」她問。

  娜塔莎睜開眼睛,將這小的抱在懷裡,貼了貼她的額頭:「你猜最高興的是什麼?」

  「什麼?」

  「以前的許多次都在夢裡,這次是真的。」


第213章

  斯塔克家外面的樹林裡, 掉下來一只受傷的小鳥。

  毛絨絨的小肚子,尾羽金黃, 黑豆似的眼睛圓溜溜, 很是可愛,但撞壞了翅膀,跌在地上, 可憐地動彈不得了。

  黛茜下午跟著娜塔莎出門玩耍時發現了它。

  「樹葉在動。」黛茜道。

  彼時她手裡拿著一包玉米,要去外面找小松鼠,不想小松鼠沒有找著,先聽見落葉堆裡窸窸窣窣的聲響。

  團子登時睜大了眼睛,跑過去一瞧, 卻原來不是樹葉動,是胖胖的小鳥撲騰半邊翅膀。

  「是小鳥!」黛茜道。

  娜塔莎走過來, 蹲下輕輕捧起這林間的落難生靈, 仔細地瞧了瞧,道:「像是棕櫚林鶯。翅膀壞了。」

  「壞了。」黛茜跟著道,「爸爸可以幫忙嗎?」

  「看,這裡流血了。」娜塔莎把小鳥捧得近些, 讓黛茜看清楚,「回去給它包扎。」

  一大一小於是帶著林鶯又回到別墅。

  要說修理壞掉的零件, 托尼最在行, 但小鳥的翅膀不是零件;治病是辛普森醫生的強項,可惜他不是獸醫。

  小娜阿姨不是機械師,也不是醫生, 卻能很好地照顧小鳥,用棉棒塗了藥在林鶯流血的傷口,用紗布圍兩圈,還打個小小的蝴蝶結。

  黛茜趴在桌子上看。

  「這樣就好了。」娜塔莎道,「等它恢復,就放回外面去。」

  「還受傷怎麼辦呢?」團子問。

  「在外面闖蕩哪有不受傷的。」娜塔莎道,「不能夠因為關心,就剝奪了其他生命的自由。」

  她用指背輕輕地在林鶯的腦袋上撫了一下,鳥低頭啄黛茜小手裡的玉米粒,並沒有躲開。

  「它一定想飛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娜塔莎道。

  她說話這樣溫柔,跟別人印像裡飛身奪重機、單挑齊塔瑞的黑寡婦全然不同。

  娜塔莎在斯塔克家這兩天,並不提救世界,也不說什麼任務,仿佛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過再普通不過的生活。

  這樣很好。

  「要讓它自由。」黛茜道。

  她喜歡小鳥,用毛巾圍了個窩,把腹部毛蓬蓬的一團放在裡頭,不忘叮囑家裡六七十個不讓人省心的香蕉膠囊:「不可以吃它好嗎?」

  老父親在旁邊看財報,聽見女兒鄭重其事的叮囑,不由嗤地一聲笑。

  娜塔莎來之後,托尼倒閑了很多,娜塔莎很願意帶著黛茜玩兒,他也不干涉她的這點兒樂趣。

  今天下午托尼要出門,娜塔莎就帶著黛茜到中央公園走走。

  她現在身份特殊,當然不能夠大剌剌地就這麼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門不僅戴個眼鏡,還換了一張臉。

  覆蓋在黑寡婦臉上的透明薄膜一閃,化去了她的五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完全陌生的女人的面孔,眉眼平平無奇。

  這樣神奇的魔術,讓黛茜大為驚奇。

  「阿姨變樣子了。」她圍著娜塔莎瞧了又瞧。

  團子聽說公園裡也有小松鼠,把裝玉米粒的袋子拿了,一路上興致勃勃,說話說個不停。

  「米茜的媽媽害怕小松鼠。」黛茜對娜塔莎道,「米茜說,她的媽媽看見小松鼠要叫,啊啊啊。」

  小雛菊寶寶學米茜說話時的樣子,自己覺著自己好笑,彎起一雙大眼睛。

  哈皮在前頭聽黛茜說話,聽得笑眯眯,等從後視鏡裡看見娜塔莎,更是笑眯眯,想想手機裡還存著許久之前娜塔莎來時偷偷拍的照片,心裡美滋滋。

  然而下一秒,他就在後視鏡裡跟狀似無意抬眼的娜塔莎四目相對。

  娜塔莎揚唇微笑,什麼也沒說,但哈皮一個激靈,總覺得脖子很涼,趕緊管好了眼睛專心開車。

  今天天氣很好,也不是工作日,中央公園裡望得見許多市民的身影。

  碧藍如洗的穹頂與大朵白雲遮蔽在郁郁蔥蔥的林葉之上,挺拔的樹木仿佛直通天際,偶然落了一片葉子下來,在空中回旋許久,才悠悠落在平靜的湖面,驚飛水鳥。撲簇簇的翅膀拍打聲融在人聲中,十分熱鬧。

  寬敞的大道上駛過去一輛馬拉車,雪白的篷頂,雪白的馬。

  黛茜今天也穿著雪白的小裙子,比起坐車,更願意跑來跑去地在樹底下找小松鼠。

  中央公園的松鼠並不怕人,反而因為長年累月地被市民投喂,跑出來都是胖胖的,蓬松的大尾巴在草地上掃來掃去。

  團子在大樹矮矮的圍欄底下找著了一只松鼠。

  那松鼠直立著,兩只小小的爪子農民揣在雪白的肚皮上,老遠就看見黛茜手裡的玉米,蹭蹭蹭爬上圍欄,腦袋勾勾地看。

  黛茜低頭在袋子裡抓了一把玉米。

  她才攤開手掌,只覺一個影子箭一樣嗖地過來,又箭一樣嗖地回去,迅速到模糊,再抬頭時,松鼠已經在不遠處捧著玉米啃了。

  黛茜有點兒懵,低頭再抓一把玉米。

  這次倒沒有被小賊飛快地搶奪,只是周圍不知什麼時候成群結隊地來了好幾只松鼠,漸漸圍攏了她,探頭探腦的。

  「要分著吃。」黛茜道。

  她說得很公允,可惜小動物不能懂,最開始那只動作快的松鼠跑過來抓了一把她手裡的玉米粒之後,場面就不能控制,大尾巴的小動物呼啦一下全圍上來,打劫了黛茜的玉米袋子。

  「不行,不行。」

  團子一連說了好幾聲,但松鼠比小黃人還要叛逆,沒有鼠聽話,最後一哄而散,剩她自己拿著空空如也的袋子,站在那兒,又可憐又好笑。

  娜塔莎在旁邊拍照。

  她是想笑來著,看見寶寶維持秩序而不能的模樣,又覺得笑有點兒不道德,過去收了黛茜的袋子,轉交給哈皮,道:「買東西吃嗎?」

  「吃什麼?」黛茜馬上高興起來。

  她拍拍小手,拍掉了上頭的玉米碎,正要跟娜塔莎繼續往前走,忽然瞧見前面一棵大樹的樹梢上,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在動。

  不是松鼠。

  團子今天跟小動物特別有緣,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只貓。

  有些樹長著長著,就長出貓來了。

  那是只黑貓,肚子和四只爪卻雪白,看著並不大,在樹梢顫巍巍,不知道怎麼爬上那樣高的地方,現在要下來可不容易。

  黛茜在看貓,貓也在看她。

  藍眼睛對上綠眼睛,明顯是黛茜的眼睛要大。

  然後看見那貓齜起牙,在衝人哈氣。

  有點兒凶。

  黛茜之前玩做貓游戲,不介意貓對自己凶,轉頭去問娜塔莎:「小貓需要幫助嗎?」

  她想幫忙,可惜矮矮的一只身高實在不夠,只好請哈皮幫忙。

  哈皮倒是大大的一只。但他開得了豪車做得了保鏢,最終竟然有些怕貓。

  團子正瞧著,哈皮撐著一張臉皮,假裝無事,踮腳去夠樹梢上的貓。

  小貓就哈氣:「哈——」

  「嗷嗷嗷——」

  「哈——」

  「嗷嗷嗷——」

  不知道還以為發生了怎樣的激烈搏鬥,然而哈皮一咬牙一閉眼捉了貓下來,除開手上被拍一下,也沒什麼大礙。

  哈皮把貓放在了草地上。

  他原本以為要被抓,結果一點兒事也沒有,正松了一口氣竊喜,不料手還沒松開,地上那只毛絨絨就旋身過來一爪子。

  「嗷嗷嗷!」

  哈皮得換一雙新的皮鞋了。

  黛茜瞧見,趕緊過去幫忙。她雖然小,但不怕貓,一下把貓抱起來,像抱個布偶,忙不迭道:「不可以抓人!」

  娜塔莎怕貓反過來抓了她,沒想到黑皮白肚子的貓到了黛茜懷裡反而安靜,縮著腳垂著尾巴,不凶人更不咬人,還轉過頭舔舔黛茜的臉。

  團子把脖一縮,怕癢。

  她還記著出門之前娜塔莎關於棕櫚林鶯的話,留下小動物,確認了安全要放它們自由,於是把柔軟的小貓翻來覆去看,一個傷口也沒有瞧見,就將貓往地上一放,輕輕地道:「快走吧。」

  但那貓好像要長在她身上,繞來繞去,就是不願意走。

  黛茜往東,它也往東,黛茜往西,它也往西。

  小雛菊寶寶覺得驚奇又好玩,正要跑起來看看貓會不會跟,忽然聽見身後有人道:「阿爾弗雷德,原來你在這裡。」

  是個少年的聲音,十分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黛茜轉頭去瞧,望進一雙明亮的碧綠眼瞳中。

  再看那快步走過來的黑衣少年,比起從前高了許多,面部輪廓去了些孩子氣的柔軟,五官卻越來越好看,只是他愛跟老頭一樣板著臉,仿佛很成熟的樣子,看人時就籠了淡淡的一層疏離感,霜雪似的。

  他看見黛茜,飛快地剎住了腳步,背脊直挺,一瞬間想起來許多事情。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黛茜「咦」了一聲,仿佛也想起來從前的許多事情,沒有說話,露出思考的表情來。

  說是許多,其實一共就三件。

  「你怎麼也在這裡?」那少年問。

  他一邊說,一邊衝黛茜腳邊安逸地用尾巴環住腳的貓勾勾手指。然而貓不給面子,竟然沒有動彈。

  黛茜彎腰把貓抱了起來。都說貓是液體,她卻一抱一個准兒。

  團子抱著貓走過去,抬起胳膊,把又開始哈氣的貓給他,驀地恍然,終於回憶起最關鍵的:「是達米安。」


第214章

  很久之前第一回見面的時候還叫他哥哥來著。現在叫名字了。達米安想。

  他隨即又想到一年之前在不知道哪個人的生日宴會上捏黛茜的那一下, 飛快地抿一下唇,道:「你還算記得我。」

  韋恩家的小少爺說著伸手接過黛茜抱著的貓。

  這只貓的名字是達米安起的, 跟管家阿爾弗雷德一個名字。管家本人對跟貓同名這件事沒有意見, 戴著手套調試座鐘的鐘擺時淡淡道:「這是我的榮幸,達米安少爺。」

  達米安跟在蝙蝠俠身邊生活了兩年多,性格裡的不安分因子漸漸沉穩下來, 多了兩分耐心,做事再不那麼衝動。

  這兩分耐心,在跟布魯斯·韋恩學新技能的時候,以及和小動物相處的時候,發揮得最淋漓盡致。

  達米安現在偶爾還會因為跟他名義上的大哥迪克·格雷森一言不合就拿著長刀出去修理庭院的綠植, 但如果把迪克換成貓,結果又不同。

  迪克的頭可能都給他擼禿。

  達米安在黛茜面前, 向來表現出的是個不太好相處的形像。

  黛茜也還記著被他捏了臉, 遞貓過去,小手縮一縮。

  但她隨即發現達米安觸碰著貓時臉上的神色,眼角眉梢飛快掠過去的溫柔,甚至於他瞧著阿爾弗雷德, 眼睛還微微彎了一下。

  在笑呢。

  黛茜把手收了回來,背在身後。

  她還惦記要跟小娜阿姨去吃好吃的, 現在把貓還給主人, 當然要繼續往前走。

  團子知道要講禮貌,跟達米安說了再見才轉的身。

  沒想到一轉身,還沒走兩步, 背後一陣風,像有什麼撲過來。

  娜塔莎出手如電,伸手把強行掙脫了達米安雙手的貓阿爾弗雷德一翻一拎,順勢放回達米安懷裡。

  轉了一個圈,結果回到原點。

  「你的貓好像不是很喜歡你。」她道。

  她的反應速度之快,惹得達米安多看了她兩眼,聽見這話,達米安臉上浮起兩分古怪:「他只是脾氣不好。」

  換句話說,阿爾弗雷德不是不喜歡達米安。只是比起小主人,貓似乎更喜歡才第一次見的黛茜。

  這算什麼道理。

  團子被貓的熱情唬了一跳,跑到娜塔莎身後擺手:「再見吧。」

  見黑白的貓沒有反應,她才放心地去牽娜塔莎的手。

  娜塔莎臨走之前,視線在達米安臉上輕飄飄拂了一下。

  她的直覺向來很准,就像達米安覺得她不一般一樣,她也覺得這個孩子不一般。

  單單看他手上握刀握出來的薄繭就知道了。

  才十二歲的小男孩,舉手投足養尊處優的模樣,居然也需要練刀練得那麼狠。

  「我們走了。」娜塔莎笑笑。

  她彎腰把穿得漂漂亮亮的幼兒抱在懷裡,替黛茜撥弄撥弄頭發,只覺抱著這小的走多久也願意,低頭問:「要吃什麼?」

  跟著小娜阿姨出門果然很好。要什麼給什麼,說要冰淇淋,恐怕也給買一大桶。

  團子把臉埋在娜塔莎的頸彎,掰著手指在數想要吃的東西。

  才數到第三個,大眼睛一抬,發現眼簾裡跟著個氣定神閑、緩慢踱步的毛毛的身影。

  達米安的貓跟著他們走。再一瞧,小少爺臉色不太好看地,也跟在後面。

  娜塔莎把貓還給達米安的時候還沒什麼,她轉身轉得快,沒發現一瞬之後,阿爾弗雷德已經噔噔噔地掃了小主人一遍佛山無影腳。

  養個太有脾氣的寵物,也不是什麼好事。

  但養都養了,難道還能丟掉。

  說起來,達米安的家在哥譚,也不是專門帶著貓來紐約散步,是迪克·格雷森要出門辦事,又因為管家阿爾弗雷德說偶爾要培養兄弟感情,於是做大哥的帶了小老弟出來,中途把達米安放在這裡,說辦完事過來接。

  要是一般的十二歲男孩,迪克帶著也就帶著了。

  不過這個男孩是達米安,滿世界地放養也不怕。只要達米安自己不搞事。

  形單影只的小少爺只剩下一只貓。

  現在他的貓見異思遷,要跟斯塔克家的人走了。

  幾個人一直行到綿羊草原。

  下午茶時間,出來野餐的人也很多,哈皮買了黛茜要吃的點心,滿滿的一籃子,鋪開野餐布在草地上,大家一起坐著吃東西。

  黛茜也幫忙。

  她跟爸爸一起在自己家外頭的樹林裡野餐,很有經驗,幫著把籃子裡的點心拿出來,還知道把紙袋拿出來裝食品包裝袋。

  「不要把垃圾丟在草地上好嗎?」團子對哈皮道。

  她說著,看見旁邊不知道誰留了一個小小的包裝袋,就去籃子裡拆了一包紙巾,包著別人家的垃圾,放進自己家的袋子裡。

  「美國找你做環保大使不錯。」哈皮道。

  他把黛茜抱到中間坐,直起身,看見抱臂站在不遠處大樹下的達米安。

  這是別人家的活動,跟他沒有關系,要不是他家的貓鑽去黛茜的野餐布上臥著,他現在已經走人了。

  「叫他一起嗎?」哈皮有點兒猶豫。

  他揚聲問:「一起吃嗎?」

  然後看見達米安擺了下手,轉過臉去。

  這個小少爺無論什麼時候都站得很直,別人快樂地在野餐,他仿佛站成了皇家的哨兵,偶爾轉過頭來看看他的阿爾弗雷德還在不在,多數時候垂著碧綠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達米安安靜的時候,看著比誰家的孩子都要乖。

  當然只是表面看著。

  他也沒有非常想去的地方,就等黛茜吃完了回家,又或者等到迪克來接他。

  迪克·格雷森真是太慢了。達米安這麼想,眉頭蹙起來。

  黛茜吃了一個杯子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花旋得十分好看,還有五彩的糖粒,她貓一樣吃,吃完舔舔嘴巴,意猶未盡。

  達米安的貓趴在她身旁,就著太陽睡得很安逸。

  要說貓是沒心沒肺的生物,其實也不是的。

  阿爾弗雷德前頭給了達米安那麼多腳,時不時也會從瞌睡中抬頭,看一下達米安還在不在附近。

  人跟貓的相處,就是一場博弈。時時要賭貓在乎不在乎自己。

  但貓的心事,哪裡是愚蠢的人類能夠猜測的。

  「還吃嗎?」娜塔莎拿了果汁來喂孩子。

  黛茜喝了飽飽的一口,十分暢快,再拿起一個蛋糕,不知想到什麼,伸長了脖子去瞧不遠處孤零零的達米安。

  達米安正低頭從迪克離開前的言行推斷他到底要去辦什麼事情,冷不丁覺察有腳步靠近,抬頭一看,瞧見人之前,先瞧見遞到跟前來的杯子蛋糕。

  「你吃嗎?」黛茜問。

  「我不吃。」達米安道,「拿回去吧。」

  「這個甜。」黛茜道。

  「我不愛吃甜。」

  達米安往樹上靠了靠,抬頭望漏了陽光的枝葉間隙,光流淌下來,入了他的眼,一時之間看那瞳仁裡也是亮亮的。

  然後樹葉掉下來砸了他的眼睛,他就只能用手掌去捂眼。

  黛茜覺得有些可惜。

  小蛋糕十分好吃,但是達米安不吃甜。

  她一向不是個記仇的寶寶,從前被捏了臉,現在雖然記得,可還是願意分吃的給達米安。

  她低下頭,用小勺子挖蛋糕吃。

  兩個大人就留在那野餐布上。

  哈皮是很樂意的。

  他搓搓手,要對娜塔莎獻一點兒殷勤,然而對上黑寡婦似笑非笑的眼神,總覺得暗藏殺機,頓時一個激靈,仍舊老老實實去吃他的三明治。

  黛茜吃著吃著蛋糕,余光瞄見達米安轉過身去,連忙抬頭。

  她以為他要走,結果他只是矮了半截身子,坐在草地上,伸手往樹後面招招,仿佛召喚什麼神奇動物。

  然後聽見輕輕的草地響動聲,果然跳出來一只小小的松鼠,比黛茜喂的那群要瘦一些。

  團子臉一繃,想起被洗劫的一幕,下意識把蛋糕又吃了一口。

  達米安的動物緣在他家的貓上失了效,對這陌生的小松鼠卻還是有吸引力的。

  中央公園的小動物並不怕生,他攤開手掌,松鼠就到他的手裡找東西吃。

  「有蛋糕。」黛茜道。

  這只松鼠有禮貌。幸虧她沒全吃光。

  「不要給他喂蛋糕。」達米安臉一板。

  他伸手去摸口袋,竟然摸出來兩個花生。

  小松鼠飛快地拿了一個,兩只爪子捧著,在嘴巴裡塞來塞去地試角度和大小,一會兒塞左臉頰,一會兒塞右臉頰,塞兩下,看達米安手裡還有,才又把花生豎著拿,牙齒哢哢哢地把花生殼一塊一塊啃下來,麻利地把花生仁兒吃進嘴巴。

  達米安又給了一個花生,再從口袋裡摸出兩個。

  誰能相信韋恩家的小少爺出門不帶錢,帶的是花生。

  黛茜看小松鼠吃花生,看得眼饞,低頭看看蛋糕,再看看達米安手裡的花生:「我也吃好嗎?」

  「你又不是松鼠。」達米安道。

  他仍舊把手裡的花生喂了松鼠,專注地瞧那小東西吃了幾個花生仁兒,開始把整個花生往嘴巴裡囤。

  團子要吃的被拒絕,也不生氣,安安靜靜在那兒,把她剩下的蛋糕吃掉了。

  等最後一口進了嘴巴,她想把紙杯子拿去丟在自己家的垃圾回收袋裡,突然見達米安瞧了自己一眼。

  他看著也不像不高興,也不像高興,情緒貓一樣難以捉摸,伸手摸口袋,摸出一個花生。

  真是百寶袋啊。

  「拿去。」達米安道。

  他兩指捏碎了花生殼,遞過來給黛茜。

  團子喜出望外:「給我吃嗎?」

  她趕緊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把碎的殼剝了,放在紙杯子裡,兩粒花生仁兒放進嘴巴慢慢地咬。

  花生是生的。

  「不好吃。」黛茜道。

  達米安嗤地一聲:「跟你說了。」


第215章

  他說著話, 想起來什麼,沒再喂松鼠, 把皺著眉頭吃花生的團子仔仔細細看了又看。

  黛茜·斯塔克看著跟普通小孩沒什麼不同。

  一年多不見, 她是長大了些,然而頭頂沒有長出觸角,口中也沒有生出火焰, 只不過是個愛吃的富家千金罷了。

  團子嘴巴小,嫩嫩的臉肉就嘟起來,粉撲撲又柔軟。

  黛茜發現這個哥哥在看自己。

  她並不害怕被別人看,用大大的藍眼睛把他也望了,眸光滴溜溜地轉, 十分靈動。

  達米安拍拍手上的花生碎殼,撐著草地站起身, 登時比黛茜高出好大一截。

  團子的腦袋向日葵一樣抬高了。

  「說起來, 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達米安道。

  他表現得有些正經,幼兒的臉上原本還有點兒笑容,看他的模樣,漸漸把臉也板了, 小婆婆一樣。

  「問什麼?」黛茜道。

  達米安抬眼看了下不遠處的黛茜家長。

  那兩個人倒是看了過來,不過關照孩子, 沒有要走近的意思。但他還是壓低聲音, 慢慢地問:「你會誠實地回答我麼?」

  「爸爸說不能撒謊。」黛茜道。

  「很好。」達米安於是很滿意,漂亮的臉上升騰起些愉悅,又道, 「你告訴我——」

  「你是不是氪星人?」

  真是個直擊靈魂和真相的問題。

  就像面對面問托尼·斯塔克是不是富豪。

  韋恩家的小少爺安靜了一年,沒有出現在黛茜跟前,本以為把這樁事情給忘了,原來還是耿耿於懷。

  「什麼人?」黛茜有點兒茫然。

  「氪星人。」

  團子低下頭,把這個詞念了兩遍,慢慢道:「氪星嗎?」

  「是的。」達米安少有地耐心,「你是嗎?」

  「我不知道。」黛茜道。

  達米安有些憋氣。

  他的臉上一時也粉撲撲,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瞧黛茜十分認真,知道她沒有說謊,兩只胳膊又抬起來抱胸,沉默幾秒鐘,慢慢道:「好吧。我總會知道的。」

  這個人仿佛很厲害的樣子。

  黛茜想著,點了下頭。

  中央公園裡還有動物園,吃完了蛋糕,她興衝衝地跑回去找小娜阿姨,想去動物園裡看看。

  這樣一來,達米安的阿爾弗雷德也要跟著去了。

  達米安不輕易親近陌生人,對動物倒是沒有戒心,要想常常看見他笑,帶進動物園是個不錯的選擇。

  布魯斯·韋恩是很少很少進動物園的。

  不知道算不算可惜,黛茜前腳提議去動物園,後腳離開辦事的迪克·格雷森就回來了。

  達米安的大哥還是一樣地俊朗。

  布魯斯·韋恩的四個兒子裡,前三個是收養的,親生的就達米安一個,四個兒子各有各的樣子,但都很好看。

  迪克·格雷森的黑發被風吹得有些亂,柔波後翻,叫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那雙湛藍的微笑的眼。

  「達米安。」他把車停在附近,遠遠地就衝達米安揮手,邊走邊道,「回去吧。」

  「那是韋恩家的大少爺。」哈皮對娜塔莎道,「還蠻溫和的。」

  那是他沒有見過迪克戴上眼罩化身夜翼時的模樣。達米安想。

  他看著逐漸走近的迪克,彎唇笑了一下。

  「怎麼跑了這麼遠?」迪克道。

  他很快看見離達米安不遠的三個人。娜塔莎和哈皮不認識,對黛茜他是記憶猶新,恍然大悟,走近了對達米安小聲地道:「沒想到過了一年你還在糾結。」

  「我又沒有預知能力。」達米安道,「阿爾弗雷德碰見她不肯走。」

  迪克跟黛茜一行人打了招呼。

  他對陌生人沒有他弟弟那樣淡漠,至少禮數還是全的,瞧著黛茜,臉上就帶了笑:「你好。」

  「你好。」黛茜也還認得迪克。他是達米安的哥哥。

  迪克的事情已經辦完,照理說也得了空閑,但他想早些趕回哥譚。

  至於兄弟之間增進感情的相處,在回程的車上談談心就是了。

  「你回嗎?」迪克問達米安。

  「回。」達米安道。

  他看一眼黛茜,對她腳邊伸懶腰的小貓阿爾弗雷德道:「阿爾弗雷德,你要跟去斯塔克家嗎?」

  寵物界,關於貓聽不聽得懂人話有過許多的爭議。

  就當下這一刻來說,貓應該是能聽懂的。

  因為那只黑白的不給小主人面子的貓,聽見要回家,衝黛茜打個滾兒,最終還是起了身,慢慢走到達米安跟前來。

  小少爺對貓伸出手,貓順著胳膊,三兩下攀爬到他肩頭,坐得穩穩。

  「那就回去吧。」迪克道。

  他帶著達米安走了很長一段路,找到停車點。

  「你干什麼去了?」達米安問。

  「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迪克道。

  達米安冷哼一聲:「就會打啞謎。」

  「是布魯斯交待我辦的事,他如果想讓你知道,在我帶你出來的時候就會說。」迪克對弟弟的這一聲冷哼不以為意,「你自己的老爸,你還不了解嗎?」

  達米安不說話了。

  韋恩家的四個兒子,嘴上不說,背地裡都把自己當成最了解布魯斯·韋恩的那個。

  迪克關上車門,對副駕駛上轉身逗後座的貓的弟弟道:「安全帶。」

  他想想剛才遇見的黛茜,對達米安的執著不是一般地佩服:「你說托尼·斯塔克知道他女兒在公園遇上你,會感到高興嗎?」

  「這不是有預謀的碰面。」達米安拉過安全帶,強調道,「他不高興,又關我什麼事。」

  「你當然不是有預謀地要見黛茜·斯塔克。」迪克一雙眼睛犀利地看透真相,「然而未必沒有趁機了解她是不是個氪星人。」

  果然是大哥。

  達米安又不說話。

  車子駛出一段距離,離中央公園已經越來越遠。

  小少爺從後視鏡裡望了一眼後方倒退的風景,慢慢道:「搞定一個小孩有什麼難度。」

  迪克笑笑:「flag別立得太早,否則遲早要打臉的。」

  「等著看。」達米安道。

  黛茜今天在中央公園玩得真開心。

  吃了好吃的東西,看見可愛的小動物,還跟小娜阿姨在動物園裡合了影。

  靈魂寶石是她的母親,然而母女兩個統共不過見了一面,親媽的做派不能用普通母親的行為標尺來衡量,所幸黛茜不缺愛,光一個老父親,就已經把她捧在心肝上,更不要說常見不常見的這些長輩。

  娜塔莎很愛黛茜。

  今天下午在動物園,偶然跟一起看小山羊的一位母親說話,那人以為黛茜是娜塔莎的女兒,稱贊說,母親和孩子都一樣地漂亮。

  娜塔莎搖頭否認,隔了一層非真實的面具,笑容卻是真實的。

  玩鬧一個下午,在回家的車上,黛茜窩在娜塔莎懷裡,小身子一起一伏地睡著了。

  呼吸輕而柔軟,娜塔莎用臉去貼貼睡得正香的幼兒的臉蛋,只覺心裡也十分綿軟。

  「她今天特別開心。」哈皮在駕駛座上道。

  黛茜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裡。

  半天沒見的老父親坐在兒童睡房的雲朵軟椅上,正安安靜靜地用手機玩游戲。

  燈光柔柔地投在他臉上,鼻梁斜下淡淡的陰影,那薄唇微微抿著,顯然玩得很認真。

  軟乎乎的幼兒餅一個翻滾,剛睡醒還發懵,一瞧見爸爸就精神起來。

  「我回家了。」黛茜道。

  玩了一下午出汗,她身上的衣服也給換過,小熊圖案是她很喜歡的。

  托尼聽見女兒的動靜,放下手機,起身過來把這小的抱了,親親額頭。

  順帶撥了下黛茜睡亂的小金發。

  賈維斯把燈光調亮些。

  「爸爸,公園好玩。」黛茜道。

  「你在外面玩,就把我拋在腦後了。」托尼調侃她。

  「不是的,爸爸。」黛茜搖頭,不知是調侃,十分認真,「我在外面,悄悄地想你了。」

  老父親「哦?」一聲:「什麼時候想?」

  「吃蛋糕的時候想。」小女兒道,「喂松鼠的時候想了。還有跟小娜阿姨拍照。」

  她抬起頭來看看爸爸,輕輕地道:「下次我們一起去公園好嗎?」

  「好吧。」托尼道。

  「我們在公園喝可樂好嗎?」

  「不好。」這個回答同樣很果斷。

  黛茜已經三歲,奶粉早就不是主食,只是晚上睡覺之前習慣喝一奶瓶,這麼在小床上蓋著被子一睡,還睡出香香的奶味兒來。

  在爸爸懷裡撒嬌令小孩安穩。尤其貼著胸腔,聽見大人嗡嗡的說話聲,耳朵十分舒服。

  像她說的,今天下午要是托尼跟著一起去,恐怕會更開心了。

  黛茜跟托尼說著話,講在公園裡被小松鼠打劫了玉米,說完故事想起件事情來,問:「爸爸,我是氪星人嗎?」

  托尼一挑眉,幾秒之後才道:「你當然是了。」

  原來是的。

  黛茜想,要是早點兒知道,就能回答達米安的問題了。

  「但是別人問你是不是氪星人,你要學會聰明地回答。」托尼道。

  「什麼是聰明回答?」黛茜問,「是撒謊嗎?」

  「不需要撒謊。」老父親道,「你是斯塔克家的人。」

  他把女兒摟一摟:「面對別人,有這個身份就夠了。」

悠于 2020-3-8 11:50

第216章

  團子一覺睡到傍晚, 夜幕降臨時格外精神,抱著畫畫本畫畫, 直凃得蠟筆短了一大截, 才心滿意足,捧著花花綠綠的一張畫給爸爸看。

  「爸爸,我畫得好嗎?」黛茜高興地問。

  這小的說是畫畫, 把自己也畫了一筆,鼻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了紅紅的一點兒,像有了聖誕老人的胖胖馴鹿的鼻子。

  老父親正坐在散落一地的維修工具裡,任勞任怨地給鮑勃修鬧鐘。

  小黃人神一樣的動手能力,自己就能做飛機大炮, 何況一個小小的鬧鐘。

  集體的力量很偉大,但鮑勃自己的動手能力差了些, 拆開鬧鐘容易, 裝回去非但沒有修好,反而多出來許多的零件,只好抱著一堆叮當作響的跑上來找托尼。

  畢竟全紐約最好的機械師就在這裡,不好好地利用, 豈不是浪費資源。

  鮑勃跟托尼說要修鬧鐘的時候,其實心裡慌得一匹。

  董事長平時日理萬機, 還要養個女兒, 還要對付家裡一大群的香蕉膠囊,用膝蓋想也知道很不容易。

  小黃人又鬧騰,常常惹得托尼板起臉來。

  鮑勃在托尼跟前站著, 縮手縮腳,只見那楓糖色的眼瞳裡情緒莫辨,不像不高興,也不像很高興,把他看得慫慫,露出大板牙,笑得很諂媚:「爸爸!」

  托尼要是不想修這種小東西,或者沒空修理,打個電話,有的是人能夠修。

  但他到底什麼話也沒有說,把鮑勃的鬧鐘拿了,一分鐘能創造許多財富的雙手麻利又嫻熟地拆開零件,替鮑勃看看鬧鐘的毛病出在哪裡。

  這種時候的老父親真帥。

  女兒捧著畫過來,托尼就暫停了手上修理的工作,抬頭去看。

  那畫紙上紅的一團藍的一團綠的一團,還知道畫背景,粗略看去,看得出來上頭有四個人。

  「我們在動物園裡拍照了。」黛茜道。

  她用手指著畫告訴爸爸:「是我,還有小娜阿姨,還有哈皮。」最後一個畫得特別大,「還有爸爸。」

  「我也在。」托尼將畫看了看,「畫得很好,多謝你了。」

  團子於是收獲了十成十的滿足,把畫拿去,給旁邊寫字的娜塔莎也看看。

  黛茜畫的畫,娜塔莎當然很喜歡,手指伸去,輕輕在四個小人兒臉上那往上彎的笑的曲線上拂過,對黛茜道:「特別好。我畫得也沒這麼好。」

  「我送給你好嗎?」黛茜問。

  她花一晚上才畫出來,自己也很喜歡,但聽見娜塔莎說好,飛快地就從畫畫本上撕下來,小手仔細地『把四個角撫平,還在空白的地方寫字。

  「給……」團子一邊寫兩個字母,一邊輕輕地念。

  幼兒園裡有謝爾頓這個成天看書、沉迷做題的神童,連帶著黛茜也願意看書寫字,回到家裡她爸也是個從不拒絕知識的,黛茜漸漸把二十六個字母都學會寫了,還會寫簡單的幾個詞。

  給字寫完,黛茜犯了難,轉頭去瞧娜塔莎:「我不會寫你,阿姨。」

  娜塔莎啞然失笑,靠近些握了寶寶的小手,在紙上一筆一畫慢慢地寫。

  「給娜塔莎。」她道,「娜……塔……莎……」

  她的手很溫暖,卻並不柔軟,手心裡薄薄的繭,相比之下,黛茜的手就成了面團了。

  「七個字母。」團子在小娜阿姨的幫助下寫了一個好看的名字,數數字母,驚奇地道,「好長好長。」

  她看看畫,再看看上頭的字,十分滿意,把紙拿起來,疊了兩疊,交到娜塔莎手裡:「是我的禮物。」

  托尼在旁邊調鬧鐘的時間,偶爾看這兩個幾眼,飛快地笑一下,仍舊低頭做他的事情。

  黛茜今晚玩到很晚才睡覺。

  她躺在床上,滾來滾去,還要給娜塔莎念故事書,蟲蟲超人的故事聽過許多遍,早就記熟,一點兒一點兒地說,條理也很清晰。

  只是說沒兩段,眼皮就糖黏上似的睜不開了,張了紅紅的嘴巴打個哈欠,面團再一翻滾,就滾進了夢鄉。

  娜塔莎趴在床沿,見狀輕輕地笑起來,把黛茜的臉蛋撫一撫。

  「睡了嗎?」門口有個聲音低低地問。

  托尼修好鬧鐘,沒什麼事情干去洗了個澡,這會兒走進來,頭發還滴著水珠,正用毛巾擦拭。

  他看看小床上睡得酣甜的女兒,眸光柔軟些。

  「睡著了。」娜塔莎道。

  她不敢太大聲,怕吵醒黛茜,動作輕柔地拉上薄毯子替寶寶蓋好,才起身走近托尼。

  托尼熄滅了房間的光亮,留一盞暖黃的壁燈,讓黛茜在夢裡玩耍的時候也能找著回家的路。

  兩個大人一前一後在走廊走著。

  娜塔莎在前頭停了腳步,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卡片,交給托尼:「這個給溫蒂。」

  托尼接過來看一眼。

  上頭是寫得工工整整的菜譜。

  娜塔莎不經常動筆寫字,今晚安靜地奮筆,原來是寫的這個。

  上頭是黛茜很喜歡吃的小肉丸,娜塔莎來之後給做的,把俄羅斯風味的炸肉丸改了一下,又香又嫩,很合幼兒的胃口。

  滿滿的一盤子端上來,黛茜揮舞著小叉子一連吃好幾個。

  托尼沉默須臾,把菜譜放進口袋,對娜塔莎道:「我以為你還等著明天早上的告別。」

  「你低估了我的貪心,托尼。」娜塔莎道,「要是再瘋狂一點,就把你的女兒抱走了。」

  她說的是玩笑話,托尼沒笑,她自己低頭笑起來:「山姆聯系我,要盡快趕去碰頭。明天早上黛茜起床,告訴她我工作要遲到了,必須提前離開。」

  「弄哭了你就不管。」托尼道。

  「她長大了,很快就能長成個十分堅強的小姑娘。」娜塔莎道,「我一定再回來看她。」

  要做個堅強的小孩這句話,白天在動物園裡,娜塔莎也跟黛茜說過。

  團子想要摸摸小鴨子,怕被叼手,站在圍欄邊躊躇不定。

  「打我了怎麼辦呢?」黛茜轉身去問陪在身後的小娜阿姨。

  娜塔莎牽了她的手,一起放進圍欄去摸摸鴨子的羽毛。

  「做想做的事情,往往沒那麼困難。」娜塔莎道,「有一顆堅強又勇敢的心,就算受了傷也不用害怕,一次不行,總會成功的。」

  「到那個時候,再沒有什麼能夠傷害你。」

  娜塔莎收拾行李收拾得很快。

  她本來也沒帶什麼東西來,渾身輕松,離開的時候,手上沒有拿東西,全身上下最沉甸甸的,只有口袋裡那張疊了兩疊的兒童畫。

  「保護好她。」娜塔莎沒再回臥房去看黛茜,身影消失在夜幕之前,對托尼道,「她做個快樂的孩子就很好。」

  說完一轉頭,很快沒了蹤影。

  黛茜在努力做個勇敢又堅強的孩子。

  這種努力,少不了老父親的助推。

  團子起床之後在房子裡找來找去,也沒找著小娜阿姨,悄悄地抹一把眼睛,問托尼要人。

  「上班去了。」托尼道。

  「跟爸爸上班一樣嗎?」黛茜問。

  「差不多吧。」

  「在紐約上班嗎?」黛茜又問。

  「不在紐約。」托尼道,「她老是要換很多地方工作,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黛茜還要問,忽然聞見從廚房裡飄出來的香香的味道,努力嗅一嗅,知道是好吃的,飛快地饞起來,一溜煙兒跑到廚房去,正見溫蒂系著圍裙,在鍋裡攪拌著什麼。

  「是肉!」團子快樂地道,「是小肉丸。」

  溫蒂拿到菜譜,第一件事就是要試著做出來。

  娜塔莎寫得很仔細,連火候也寫了,她於是做得很順暢,本來要留著給黛茜當午餐的菜,但飯點還沒到,黛茜就去拿了她的碗,等著盛兩個肉來吃。

  「小心燙。」溫蒂道,「要吹一吹好嗎?」

  黛茜於是鼓著臉頰,呼呼地往碗裡吹氣,末了叉起一個丸子,放進嘴裡咬一口,臉上的雀躍少了些:「不是小娜阿姨做的。」

  溫蒂「咦」了一聲,翻出菜譜仔細地看,反復確認,也不知是哪個步驟出了問題:「我照著上面做的。」

  拿一個丸子來吃,也不是不美味。

  黛茜塞了幾顆肉丸進肚子。今天不用上課,托尼也不去公司,等她吃完,說要帶著出門去兜風。

  兜風黛茜是喜歡的。何況今天的活動居然很多,安排得滿滿,兜風回來吃了飯還出去摘水果,讓她一整個白天都沒提娜塔莎。

  老父親未必就閑得發慌,不過工作撞見一顆爸爸的心,就要自動地往後退一退。

  傍晚回家的路上,團子坐在爸爸腿上,趴著窗子看車外的晚霞。

  一大片一大片絢爛地鋪滿淡紫的天幕,十分美麗。

  「爸爸。」黛茜道。

  托尼從屏幕中抬眼:「什麼?」

  「阿姨下班了嗎?」團子輕輕地問。

  老父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

  「應該是下班了。」他道。

  這大概不屬於騙小孩的話,反正黛茜也相信,肯定地點點頭。

  她再想些什麼,因為趴在窗戶、擠得扁扁的臉蛋就有了一點兒雀躍:「阿姨要開始想我了。」

  工作完以後就想黛茜,娜塔莎這麼說。

  「爸爸,小娜阿姨現在好高興,對嗎?」


第217章

  幼兒園。陽光明媚。

  小紅門掩映著深深的樹影, 掩不住孩子們快樂的笑聲,笑聲乘著風飄出來, 仿佛連空氣都無比活泛。

  黛茜用布蒙住了眼睛, 在草地上捉小朋友。

  她喜歡這樣熱鬧的游戲,還沒捉到人,自己就先笑起來, 小手往前伸著,輕輕地撫摸空氣。

  米茜從她後面飛快地跑過去。

  黛茜耳朵一動,轉身去捉,但米茜動作很快,她一撲撲了個空, 只來得及捕捉米茜逃脫後輕輕的笑聲。

  「你要假裝不在意。」米茜道。

  她跟黛茜最好,就算黛茜當鬼, 也要教黛茜怎麼贏得最快:「好像你誰也不捉。突然跑過去, 就捉住了!」

  米茜真是聰明。

  有些人說,庫珀太太生的這對雙胞胎智商兩極化,一個太聰明,一個不聰明, 這話不見得正確。

  明明米茜也很聰明。謝爾頓的頭腦厲害,但他絕沒辦法擁有像他姐姐一樣好的人緣。

  人就像多面體。

  一面不發光, 總有發光的一面。

  得耐心地去發現。

  黛茜聽了米茜的話, 果然並著兩條腿站定在原地。

  安靜下來,團子大概能知道哪些方位上站著人,兩只手背在身後, 一動也不動。

  「別停呀!」有個男孩子按耐不住,跑過來叫她,「快跑起來。」

  他想拉拉黛茜的手。

  這簡直是自投羅網,手還沒碰著,黛茜呼呼地往前一撲,就把他給逮住了。

  「我好厲害!」團子高興得臉頰紅撲撲。

  她摘了滑到脖子的布,遞給那小男孩,跑去米茜身邊,得了一個興高采烈的擁抱。

  「是我教你的。」米茜道,「我也很厲害。」

  「你也厲害。」黛茜很贊同。

  她的興奮勁兒沒過,准備再投入游戲中去,可臨到跑起來的時候,發現周圍似乎少了點兒什麼。

  「謝爾頓哪兒呢?」黛茜問米茜。

  米茜環顧一周,學大人的樣子聳肩:「他不喜歡游戲。看書去了。」

  幼兒園裡的集體性活動總需要比較大的運動量,謝爾頓大概把全身的能量都用在思考上,運動神經不給力,身板纖瘦,就算比賽溜滑梯也不可能取勝。

  他深深知道自己的短板,也從來不把力氣用在所謂「沒有意義」的玩耍上,只要小孩子鬧哄哄地擠在一起,誰記得誰是誰,往往趁這個時候,跑到清靜的地方去思考人生和宇宙。

  黛茜東張西望,沒有找到謝爾頓。

  剛才被捉了的小男孩已經蒙上眼睛開始新一輪的游戲,米茜跑起來,想讓黛茜也跑,小心被捉住,只是話喊出口,卻見黛茜拔腿跑了反方向。

  「不是那裡!」米茜道。

  黛茜已經跑遠了。

  團子沒費多少工夫,就在大樹底下找到了謝爾頓。

  謝爾頓看的書越來越厚,幼兒園開學伊始,他看的還是圖解的百科全書,現在已經看起沒圖的大人的書。

  據說他還給園長提建議,要豐富幼兒園的圖書室資源。

  黛茜有點兒慚愧。她是大孩子了,可還喜歡看有圖畫的書。

  謝爾頓聽見腳步聲,警惕地抬眼來看。

  等瞧清楚來人是黛茜,他那點兒小貓捕獵似的警覺就壓了下去,把合起的書本又打開,問:「怎麼不玩了?」

  「你怎麼不去,謝爾頓?」黛茜問。

  「我不喜歡玩游戲。」謝爾頓道,「你知道什麼更有趣嗎?」

  「是什麼?」黛茜來了興趣,往前走幾步,挨得他近些。

  謝爾頓抬起手,點點腦袋,正經地道:「頭腦風暴,又緩解壓力,又幫助我們整理學到的知識。」

  小小的年紀,哪兒來的壓力。

  黛茜不知道什麼叫做頭腦風暴。

  她只是把看著謝爾頓臉的目光往下移動,發現草叢裡一個會動的小東西,指著道:「有蟲。」

  說謝爾頓運動神經不好,或許是錯估了這個小天才在危急關頭爆發的體能。

  放學時的衝刺竟還不是極限,謝爾頓現在聽了黛茜的話,往身旁一瞧,頓時一蹦三尺高。

  動作之快,令幼兒目瞪口呆。

  「快!!!!!!」謝爾頓一陣風似的躲到了樹的另一面,可惜跑得太快,書掉下來蓋住了蟲子,他不得不露出半張臉,向黛茜求助,「救救我的書,求你了。」

  黛茜是很好說話的。

  她樂意幫助有困難的小朋友,也不怕甲殼蟲,事實上,因為托尼最近收了一台古董甲殼蟲當車庫的擺設,她還很喜歡這種胖胖的外殼,因而爽快地走過來,拿起書,還把甲殼蟲捉著放在了遠一些的草叢裡。

  「是大蟲了。」黛茜道。

  她把書還給謝爾頓,謝爾頓掏出紙巾,刷刷刷地擦了好幾遍。

  他當然不忘也給黛茜一張:「給你擦干淨手。」

  給到一半,中途改變主意:「你還是去洗手吧。叫蘇菲給你消毒液。」

  團子低頭看看小手:「不髒。」

  「快去。」謝爾頓無力地道,「拜托你。」

  他是個小男子漢,按理說是不應該輕易服軟的。

  但這裡只有他和黛茜兩個人,蟲子上可能有細菌,偶爾服軟,是為了他和黛茜的生命安全著想。

  黛茜乖乖地去洗了手回來了。

  她早把游戲拋在腦後,回來時抱了一本圖畫書,要跟謝爾頓一起看。

  是簡易版的昆蟲故事。

  兩個小的在樹底下就著枝葉篩過的陽光安安靜靜看書,倒也十分溫馨。

  謝爾頓不開口,可能更溫馨。

  「你這書怎麼字那麼少?」謝爾頓問。

  「寫得少了。」黛茜道。

  「寫得太少,介紹得都不全面。」謝爾頓道。

  剛才黛茜幫了他一個大忙,他決心要幫助回來,思考幾秒,慢慢地道:「我家裡有一本詳細的昆蟲百科,過完周末回來,我借給你看。」

  今天已是星期五了。

  「好。」黛茜高興地道,「謝謝你。」

  說好要把書借給黛茜,謝爾頓當天放學回到家,就把昆蟲百科放進了書包裡。

  「學校裡的書不夠你看嗎,謝利?」媽媽瑪麗看見兒子在整理書包,有些好奇。

  「我已經把這上面的內容記住了。」謝爾頓拉上拉鏈,「要借給黛茜看的。」

  「你跟黛茜的感情真好。」瑪麗笑眯眯,感到十分欣慰。

  「為什麼這就叫感情好?」謝爾頓道,「我只是回報。」

  結果這份回報,過了好幾天才送到黛茜手上。

  星期一到幼兒園,身旁的位置空空,一直到小紅門關上了,也不見黛茜跑進來坐。

  索菲婭說,黛茜請了一天的假。

  「這是怎麼了?」米茜問。

  謝爾頓看看旁邊的座位,抿抿唇,默默把書推回書包裡。

  黛茜請假,是由於發生了件誰也沒想到的事情。

  周六過得很愉快,老父親一整天在家陪孩子,還一起吃了從中國超市買來煮的袋裝湯圓。

  「爸爸。」黛茜把湯圓咬了個口,珍惜地吃裡頭甜甜的餡兒,心頭有個疑惑盤旋不去,「餡兒怎麼長在裡面?」

  「把湯圓打針了嗎?」團子問。

  她後來知道是搓了餡兒,再搓了外面的皮,十分驚奇。

  連一條縫也找不出來,做湯圓的人真厲害。

  到了星期天,托尼得出門一趟。

  「我下午就回來,在家裡不能做危險的事,同意嗎?」老父親一邊對著鏡子打領帶,一邊問早早起了床,站在身邊仰著頭瞧自己的女兒。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

  她見托尼抓了一把頭發,也學著抓一抓。

  托尼出門以後,黛茜就在家裡到處地溜達。

  笨笨很願意陪她一起玩,打了兩次兒童網球,小黃人上來曬太陽,團子就一下多了好多的玩伴。

  凱文知道一個新的游戲。

  他拿出一條繩子,一頭給黛茜,一頭自己握著,叭叭叭地說好多,總結下來一句話,就是要拔河。

  拔河簡單。

  但凱文的力氣居然很大,黛茜能夠搬動小南瓜,居然一下子就被他拽得往前兩步。

  「用力,用力!」鮑勃在旁邊搖旗吶喊。

  團子的小胖腿微微彎著,不肯輕易服輸,兩只手把繩子使勁兒拽,臉蛋都鼓起來。

  這樣努力,終於一點兒一點兒挽回頹勢,眼見繩子正中那截紅顏色往她跟前偏移,凱文身旁的斯圖爾特悄悄抓住了凱文背帶褲上的帶子,幫著他一起拔河。

  這樣好像不太公平。

  黛茜漸漸感到吃力,仿佛對面有座磁鐵山,把繩子全吸了過去,更加努力地卯勁兒,小手握成了緊緊的拳頭,「啊」一下叫出聲。

  就那一瞬。

  仿佛觸碰了什麼了不得的開關,空氣激蕩,世界頃刻之間輕盈起來,黛茜沒注意,手一拉,隨即看見凱文和斯圖爾特隨甩上半空的繩子一起飛了起來。

  一個漂亮的拋物線,幾秒之後,啪嘰落地,摔成了小黃餅。

  「啊啊啊!」鮑勃不知道發生什麼,看見黛茜勝利,搖旗吶喊得更加拼命,熒光棒都要飛出去。

  黛茜是嚇了一跳。

  她也不知道凱文怎麼突然飛了,連忙丟下繩子跑過去,要拉他起來,一握手,本來還沒什麼事情的凱文眼淚咻地冒出眼眶,大哭起來。

  「疼了!」凱文道。

  這樣更加讓黛茜不知所措,還要幫助他,可惜越幫越忙,凱文眼淚冒得越來越厲害,直嚇得她放了手才好些。

  黛茜還想幫助斯圖爾特,但凱文連忙攔住:「他也要被捏哭的!」

  做了錯事的團子惶惶然,只好站在一邊,慢慢地走去撿起繩子。

  小黃人亂成一團,笨笨跑過來看,黛茜趕快又尋找笨笨的幫助,沒想到靠前去,輕輕地一碰,竟然把笨笨推出去老遠。

  黛茜身子一個激靈。

  她瞧著滿屋子亂竄的小黃人,再看茫然又靠前來的笨笨,眼裡默默地蓄了一包眼淚,忍著沒哭,低頭摸摸手。

  溫蒂也跑過來看:「怎麼了?」

  她倒了一杯子果汁,料想黛茜玩得出汗,要拿過來給寶寶喝,不想走到客廳這麼兵荒馬亂,再看含淚的黛茜,趕緊蹲下去問:「怎麼了?」

  「凱文受傷了。」黛茜慢慢地道。

  「我來幫他。」溫蒂給了果汁在那小手裡,安慰道,「沒事的。」

  團子不想喝果汁。她想把突然輕了許多的杯子放在桌上,不料走兩步,小手一用力,杯也裂成兩半。

  黛茜是真嚇壞了。一下沒忍住,嗚嗚地哭起來。

  「要爸爸!」小雛菊寶寶捂著手,不敢碰人,也不敢跑,縮了起來,哭得十分傷心,「我要我的爸爸來幫幫我好嗎?」

  意外接二連三,以前從沒有過,賈維斯見狀,第一時間撥了電話,給在外忙碌的托尼。

  「什麼事?」

  托尼接起來,只聽見女兒的哭聲,顯然害怕極了,話也說得磕磕絆絆:「爸爸,我壞了怎麼辦呢?」


第218章

  老父親火速趕到家時, 團子還在無聲地抹眼淚。

  一路上聽電話裡溫蒂的敘述,托尼大約能判斷這是黛茜身體中氪星血脈覺醒造成的意外, 就像從前她學會飛, 是在模仿克拉克時發生的,沒有半點兒預兆。

  能力覺醒本來沒什麼可怕,但黛茜不知道, 又因為突如其來的力氣闖了禍,不免要擔驚受怕,躲在臥室裡,縮成小小的一團,看著十分可憐。

  托尼不回來, 黛茜不敢動,怕又鬧怪事, 等聽見走廊上熟悉的腳步聲, 才站起身,邁著小腳飛快跑出去。

  小雛菊寶寶身上包了條軟軟的大毛巾,像個球粉嫩嫩地一滾,就滾到門口, 剛好撞見三步並作兩步進來、連西裝外套也來不及脫的爸爸。

  「爸爸!」黛茜站住了,仰著頭叫人。

  她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晶瑩的淚珠, 溫蒂來哄沒有用, 只是想爸爸。現在終於見著人,先是高興,很快又傷心起來, 嘴巴一扁,就有了要哭的表情。

  「我在這裡,不用害怕。」托尼道。

  他說話還帶著微微的氣喘,解了西裝外套的扣子,彎腰去把綿軟的女兒抱了起來,伸手擦擦那小臉上的淚珠:「怎麼回事?」

  「爸爸。」黛茜抽噎一下,慢慢地道,「我突然地壞了。捏得凱文哭。」

  「是力氣變大了嗎?」托尼問。

  「是的。」黛茜道。

  做爸爸的於是沒有多說什麼,伸一根手指,叫黛茜握住,要試一試她的力氣。

  「我不疼。」托尼道,「用力吧。」

  這話說完不出兩秒,董事長就後悔了。

  黛茜把爸爸的手輕輕地捏了捏,轉頭試探地瞧他的表情。

  老父親臉上沒什麼表情,同她對視,淡淡道:「還好。沒有那麼嚴重。」

  一邊沒有那麼嚴重,一邊把替孩子抹眼淚的那只手悄悄背到了身後,忍耐地握一握。

  養個了不得的孩子,真沒那麼容易。

  父親的到來,暫時安撫了黛茜那顆受了驚嚇的心髒。

  等她窩在大人懷裡,完全止住了眼淚,就能好好地聽托尼解釋,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大的力氣。

  「因為你是氪星人。」托尼道,「氪星人擁有地球人所沒有的一些超能力。這不是變壞,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托尼從笨笨那兒接過一個圓圓的金屬球。

  這顆金屬球用的是金鈦合金,跟他的裝甲一個材料,雖然比不上振金,但已經堅硬無比。

  「捏一把。」托尼對黛茜道。

  黛茜不太想。

  「凱文哭了。」她輕輕地道。

  「他沒事。」托尼道,「你總要先知道,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爸爸這麼說,黛茜就捧過了金屬球。

  本該沉甸甸的,她卻覺得很輕。

  猛地一用力,把金屬球上按了個淺淺的小手印。

  老父親一驚,感同身受地,有些替工作室裡的裝甲感到疼痛。

  黛茜還小,覺醒後的力氣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大,只是事發時兵荒馬亂,她越害怕,越控制不住,現在好些。

  但這小的還是惶惶,捏完了球,偎得爸爸更緊些,問:「我怎麼變好,爸爸?」

  「先做個嘗試。」托尼道。

  他抱著女兒去了玩具房。

  黛茜弄壞了的杯子,已經被溫蒂收拾好,小黃人們也到地下去,沒人過來打擾。

  說是嘗試,然而老父親什麼儀器也沒拿,只把女兒放下,讓她照平時那樣,在玩具房裡玩。

  「爸爸。」黛茜看看托尼。

  見爸爸在玩具房的地板盤腿坐下,她才放心些,拿了她最喜歡的彩虹小馬,坐到爸爸身邊來。

  玩耍一開始是快樂的。

  團子正有本新開封的故事書沒看,本來預備今晚聽爸爸念的,這會兒高興地把包裝撕了,捧著書,一頁一頁地翻著看圖畫。

  「爸爸,匹諾曹的鼻子好長好長。」黛茜彎起眼睛道。

  她暫時把力氣作怪的驚嚇暫時拋到了腦後,把書拿到托尼跟前,要讓他看看鼻子變長的匹諾曹。

  可沒想到一不小心,只聽「撕拉」一聲,力氣沒控制好,把書撕成了兩半。

  黛茜一愣。

  她看看爸爸,再看看書,頭低下去。

  「沒關系。」托尼接過女兒手裡一分為二的書本,指著其他的故事書,「再拿一本過來。」

  「這次輕一些。」他道,「能做到嗎?」

  團子吸吸小鼻子,有爸爸在,堅強一些,慢慢地道「能」,站起身,走去拿新的書。

  黛茜挑了一本薄的,拿到爸爸那兒,小手往他跟前一送:「給你,爸爸。」

  「幫我打開好嗎?」托尼問。

  「好。」

  爸爸的要求,黛茜是不拒絕的。聽見這話,乖乖把書翻開到第一頁給他看。

  這回做得很好,沒有拆書,可惜黛茜高興了沒一會兒,翻下一頁的時候不小心,還是把書給撕下個角。

  「爸爸,我不能好了。」團子強忍住眼底湧起來的淚,滴溜溜一層水打著轉,把書放在地上,伸出一個巴掌,給托尼看,「我今天做五件壞事。」

  托尼看她一會兒,直看到女兒眼睛一眨,那含著的眼淚滑了一大顆出來,黛茜還趕緊地用小手擦一擦——這令做父親的一閉眼,心裡五味雜陳。

  「過來我這裡。」托尼道。

  他抱了女兒在腿上坐,掏出手帕給她,讓她自己擦擦眼淚。

  「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托尼道。

  「你知道,我也曾經用自己的能力做了一些非常錯誤的事情。」他說著,一抬眼看見在門口探頭探腦偷看的笨笨,叫機械手臂拿黛茜的工具箱過來。

  「你以為你今天做的事情足夠壞了,但我從前犯的錯,比你這個要嚴重一百倍。」托尼道。

  他思忖一下:「不,大概是一億倍……或者,大到用數值也沒辦法衡量。」

  黛茜聽著爸爸的話,漸漸沒了淚意,像知道了個不得了的大秘密,小聲地道:「爸爸做很壞的事情嗎?」

  「是。」托尼道。

  笨笨拿著貼了五彩貼紙的兒童工具箱進來。

  托尼接過箱子,示意它再去拿個別的什麼,隨後打開工具箱,從裡頭取出膠紙和兒童剪刀,攤開黛茜撕破了的書,邊對邊角對角,剪了膠紙,一點兒一點兒貼。

  「然後我知道,生命是無比珍貴,也無比脆弱的。」老父親道,「越是強大,越容易看清楚這一點,因為強大的人要搞點兒破壞簡直太容易了。」

  「但有這麼強大的力量,也不一定是壞事情。」托尼握了黛茜的一只手,讓她自己看看,「它不是要幫助你做壞事,而是教你,對這個世界可以付出比別人更多的耐心和溫柔。」

  說著引了這只小手,去摸摸那本膠紙粘好的書。

  「學會控制它,從而讓你成為一個更厲害的人。」

  「爸爸修好了。」黛茜摸摸書,露出點兒高興來。

  她把書再翻一翻,這回再沒有撕破,好好地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

  「可是我還做壞事怎麼辦呢?」黛茜高興過後,還有點兒擔憂。

  「這不能算壞事。」托尼道,「最多算犯了錯誤。但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可以毫無顧忌地犯一個兩個三個小錯誤,像打破杯子,或者拆了電視機,不傷害其他生命,花多少錢都可以。直到掌握好你的力量。」

  「為什麼,爸爸?」黛茜瞧他,眼睛睜得呼呼圓。

  「因為我是你爸爸。」托尼道,「我願意一次又一次地給你機會,並且,」

  他頓一頓,「一力承擔所有你需要為成長付出的代價。」

  笨笨又來到門口。

  這回它拿的是一個面包盒子,翻蓋打開,裡頭躺著新鮮出爐的小倉鼠面包,蓬軟金黃,要不是有香氣,簡直像真的小倉鼠。

  這是托尼在接到黛茜電話之前就買下了的。

  有個女兒,出門在外,哪怕跑出北美,看見商店,也要想一想裡面有什麼東西是黛茜喜歡的,買少了總覺不夠,買多又想是不是太慣著孩子。

  但都捧在手心上養了,哪還分什麼慣著不慣著。

  老父親這兩年出門,越來越少有空手回家的時候。

  「是面包!」黛茜聞見香氣,跑過去看盒子,哇的一聲,「小倉鼠面包。」

  她輕輕地拿兩個在手裡,還是捏扁了一只小倉鼠的臉,但托尼說沒關系,團子也就少了些做錯事情的沮喪,捧著兩個面包過去,分一個給爸爸。

  「現在還傷心嗎?」托尼問。

  團子咬了一口面包,發現裡面還夾心,吃得臉蛋鼓起來,搖頭道:「我不傷心了,爸爸。」

  她還對挨近的笨笨隔著空氣摸一摸,輕輕地道:「你不要生我的氣好嗎,笨笨?等我學習好了,就不把你推開。」

  「關於你的學習,說到底我只能算個門外漢。」托尼見女兒吃完一個面包,把手裡沒動過的遞過去,「要請個真正在行的人教你。」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算一算,現在也該到了。」

  「什麼到?」黛茜問。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賈維斯在上頭道:「先生,您邀請的客人已經飛到門口了。」


第219章

  黛茜向幼兒園請了幾天的假。

  如果說超能力帶來的惶惑在老父親溫和的言語中得到了疏導, 那麼克拉克的到來,則是把這種惶惑扭轉成了快樂。

  接到托尼電話的時候, 超人正在堪薩斯的農場裡勞作。

  他飛得很快, 在斯塔克家的別墅前落地,甚至沒有氣喘。

  黛茜那點兒剛覺醒的小力氣之於克拉克,像大樹遇到牙簽, 從托尼手裡抱過小小一只的氪星後裔,他彎著眼睛笑起來:「讓我們嘗試用這種能力做些有趣的事情,怎麼樣?」

  於是這幾天,小雛菊寶寶再沒有過哭哭的臉。

  「我的力氣大,可以保護爸爸!」黛茜在餐桌上一邊吃小肉丸, 一邊興高采烈地道。

  「可以。」骨骼脆弱的老父親道,「但是我們說好的, 不在家的時候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有這種厲害的本事。」

  「我知道, 爸爸。」黛茜把小肉丸又吃了一口。

  她這兩天喜歡跟克拉克待在一起,尤其喜歡超人那走動時微微飄揚的紅披風,尾巴一樣跟在後頭追,等克拉克轉身來抱, 她就高興得叫一聲,臉上全是笑。

  老父親的地位急劇下降。

  黛茜喜歡聽克拉克說他自己的故事。

  超人的成長經歷講述起來三天三夜不帶重樣, 可以出一本暢銷書。

  克拉克的超級力量第一次出現, 就讓他把一棵大樹連根拔起。

  「後來我把樹種回去了。」克拉克對趴在沙發上認真聽故事的團子道,「愛護樹木人人有責嘛。」

  「你也哭嗎?」黛茜問。

  現在想起前幾天哭的鼻子,她還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有哭。」克拉克道。

  他瞧瞧黛茜, 壓低聲音道:「但是那個時候,我也有點兒害怕。」

  「怕把人打了嗎?」

  團子往他身邊挨一挨。

  「不是。」克拉克笑笑,「害怕與眾不同。可越是害怕,越意識到自己跟別人是不一樣的。與其逃避,不如接受這種天賦。你很幸運,黛茜。」

  受邀在斯塔克家住了幾天,克拉克曾經卷起袖子進廚房,給大家做過幾餐飯。

  無論上校、記者還是特工,又或者名聲傳得轟轟烈烈的超級英雄,到了斯塔克家,總有親自下廚的時候。

  這大概是一種逃不開的魔咒,但誰讓這家裡有個愛吃的寶寶,除了她爸爸做的菜不吃,其他長輩做的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德克薩斯州的烤牛肉是一絕,由堪薩斯州的小記者做出來味道也不賴,鮮美多汁,切一片放在黛茜的盤子裡,不多時就被消滅得干干淨淨。

  托尼倒是借機囤了很多超英系圍裙的私家照。

  學會控制力量之後,黛茜就要回到幼兒園上課了。

  晚上睡覺之前,照例要聽爸爸念兩個故事。

  老父親沉沉的嗓音適合閱讀,唇齒之間吐出的仿佛不是字,是築夢的片羽,一句一句,催軟了耳朵,也催出睡意,往往不多時,寶寶就合上眼甜甜地入夢了。

  「從此,匹諾曹成為了一個誠實的孩子。」托尼道。

  他放下故事書,看見躺在被窩裡的女兒的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

  晚安故事今晚好像失效。

  「不想睡覺麼?」托尼問。

  他伸手給黛茜掖一掖被角,想了一下,道:「明天需要我在幼兒園陪你一段時間嗎?」

  他是鼓勵黛茜像往常一樣跟小朋友相處的。

  人生那麼長,總有些坎兒要自己邁過去,他的女兒很聰明,把克拉克教的全記住了,想必能夠順利地回歸正軌。

  想是這麼想。

  但瞧著被子裡包著那綿軟的一團,嚴父之心頓時有些坍塌。

  「不用,爸爸。」團子從被裡伸出一只小手,在托尼手背上輕輕地拍拍,「你不要擔心我好嗎?」

  「我不是很擔心。」老父親道,「我是看你有一點擔心。」

  就是嘴硬,明明操了一百個心,能給的全都想到了,不能給的,如果黛茜想要,怕也是要千方百計地滿足。

  「我沒有的。」黛茜道。

  托尼問:「那你為什麼不睡覺?」

  「我在想事情,爸爸。」黛茜道,「我想謝爾頓。」

  燈光照進那澄澈的藍眼睛裡,一閃一閃亮晶晶。

  「你想他干什麼?」托尼問。

  「上個星期,他要借我一本書。」團子在被窩裡動一動,「他還記得嗎?」

  「他記性好得很。」老父親道,「庫珀家的孩子星期一打來過電話問你的情況。」

  「是謝爾頓嗎?」黛茜問。

  「是叫米茜的女孩子。」托尼讓賈維斯把房間的燈光調暗些,「我說你感冒了。」

  「爸爸說謊。」黛茜道。

  剛才還精神,說這麼兩句話的工夫,她倒是來了點兒睡意,眼皮耷拉了一半,說話也小聲起來。

  「這次是必要的謊言。」托尼道。

  他伸手在那被包上輕輕地拍,「說真話,會嚇到幼兒園裡的其他人。」

  事實上,這種「我突然力氣大得能扛起一頭牛」的真話從黛茜嘴裡說出來,恐怕只有人為她的天真發笑,遠遠不至於驚嚇。

  「也是為了保護你自己。」做爸爸的道。

  他這句話落了,沒有人回應。

  黛茜已經睡著了。

  她今晚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早地醒來,自己呼哧呼哧換上溫蒂熨燙好的幼兒園制服裙,去主臥裡喊爸爸起床。

  幼兒園的小紅門裡還像從前一樣熱鬧,才幾天不上學,好似過了幾個星期,團子臉貼在車窗上,瞧那樹上的葉子,都換了一撥新的似的。

  黛茜回來上課,索菲婭很高興,幼兒園裡的小朋友也很高興。

  米茜更是一下子撲過來,短短的小孩胳膊將黛茜用力抱住。

  「我真想你!」

  米茜快活地對黛茜道:「你在家裡休息好了嗎?」

  「好了。」黛茜道。

  她想起來爸爸說的,米茜還打電話來家裡問候,從口袋裡掏出個糖:「這個好吃。」

  她同時想起來謝爾頓,還有他那本應承了要借的昆蟲百科,東張西望,在找庫珀家的小男孩。

  現在是活動時間,幼兒園裡鬧哄哄全是孩子,但謝爾頓這個人就是自帶在人群中顯眼的加成,畢竟整個幼兒園,要在制服領上加個領結的男孩就這麼一個,多看兩遍,果然見著了正慢吞吞走出教室的小老頭。

  無論幾天不見,謝爾頓都是一樣地不喜歡戶外運動,這會兒他手裡沒有拿著書,也不像出來上廁所,倒稀奇得很。

  「蘇菲讓謝爾頓出來玩的。」米茜道。

  幼兒園的老師也是為這個孩子操碎了心。

  「不運動怎麼好?」索菲婭道,「身體素質會下降的。」

  她於是耐心地勸了謝爾頓兩句:「出去走走也行,你瞧外面的陽光多好。」

  「老師,外面的空氣裡有很多懸浮顆粒物的。」謝爾頓道。

  話是這麼說,小男孩到底能懂得一點老師的苦心,思考過後放下書本,走到課室外面來。

  陽光好刺眼。

  謝爾頓眯了眯眼睛,伸手在額頭遮擋。

  他本來想走兩步就回教室,結果一轉頭,看見了從小紅門進來沒多久、站著跟米茜說話的黛茜。

  「謝爾頓看見我了!」黛茜道。

  她揮揮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揮手的姿勢不夠標准,謝爾頓看見,非但沒有過來說話,反而在原地默默地站了幾秒,旋即一轉身,飛快地跑進了教室裡。

  「跑了。」黛茜驚奇地道,「他不高興嗎?」

  米茜一攤手:「我也不知道。」

  黛茜很想知道謝爾頓是不是不高興了,邁著小短腿,也呼呼地往課室裡面跑。

  教室裡的謝爾頓正在自己的座位上東翻西找。

  團子進來的時候,他正從書包裡掏出個什麼東西。

  「謝爾頓!」黛茜跑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你看見我不高興嗎?」

  謝爾頓於是轉頭來看她。

  他動作很快,轉身之際就把找出的東西戴在了臉上,黛茜瞧見他的臉,發現多了個口罩。

  「為什麼把嘴遮住了?」黛茜問。

  「你不是因為感冒請假的嗎?」謝爾頓反問,「可能有殘留的病菌通過呼吸傳染。我不想生病。」

  是個愛惜生命的小男孩了。

  黛茜很想告訴謝爾頓她並沒有感冒,但張張嘴巴,又回憶起爸爸說這是必要的謊言,把背上的包取了,沒有坐平時喜歡的蘑菇椅子,去了角落的鱷魚椅子。

  這樣就離謝爾頓的位置很遠,他也不用害怕被傳染。

  等他不害怕了,黛茜還要坐回蘑菇椅子去。

  索菲婭在教室門口拍拍手,叫班裡所有的小朋友回來上手工課。

  米茜跑進來,看見坐在角落的黛茜,「咦」了一聲,去把自己的東西抱了,坐到黛茜身邊來。

  「你怎麼坐這裡呢?」她問。

  黛茜正要回答,發現右邊的椅子一拉,也有個人坐下來,扭頭去看,不由睜大眼睛。

  「你怎麼坐這裡呢?」這話是米茜問的,現在原封不動地轉給了謝爾頓。

  謝爾頓推過來一本書。

  愛護得很好,還包了書皮,正是答應要借給黛茜的《昆蟲百科》。

  他不知道黛茜什麼時候回來上學,於是天天都背在書包裡。

  「給你。」謝爾頓道。

  口罩遮了他大半張臉,只見一雙眼睛眨來眨去。

  「坐這裡要傳染。」黛茜道。

  她今天從謝爾頓口中學了「傳染」這個詞,用得得心應手,造了句子,還慢慢地咀嚼回味。

  「我戴口罩了。」謝爾頓道。

  簡直是用保命一般的速度戴上的。

  黛茜把手往對面的椅子一指:「坐那裡不傳染。」

  小男孩看了一眼對面,「哦」一聲,慢慢道:「我不想被傳染,又不是不想跟你說話。」


第220章

  米茜最近用她攢的錢買了個十分寶貝的東西。

  小孩子也有金錢觀念, 上幼兒園已經知道貨幣可以等價兌換商品,但因為沒有經濟來源, 偶然得到個喜歡的東西, 就十分高興。

  為了分享這份喜悅,她特地把寶貝帶來幼兒園,自由活動的時候展示給黛茜看。

  「你有這個嗎?」米茜問。

  翻《昆蟲百科》的黛茜就伸了脖子往她手上瞧。

  謝爾頓借給黛茜的書, 內容確實比帶圖畫的昆蟲故事要豐富不少,但長長的多音節詞也很多,黛茜看沒兩句,就要拿給謝爾頓念。

  小雛菊寶寶在謝爾頓面前的慚愧因為這本書而日漸增長。

  不過也有好處。她記憶力本來不差,不認識的詞, 聽謝爾頓念過幾遍也會發音,還往往要在本子上用畫筆照著書本寫寫, 一來二去, 擴大了相當一部分的詞彙量。

  米茜手上放了個紅通通的玩意兒,在陽光下透亮,還棱角分明。

  黛茜瞧著新奇,也很喜歡, 「哇」一聲,放了書本, 過去從米茜手上拿起寶貝瞧。

  「我沒有這個。」她誠實地道。看米茜高興的樣子, 還有點兒羨慕,「我的家裡,有很多跟這個像。」

  但沒有哪一個跟這個好東西一模一樣。

  「我幫我媽媽的忙, 她給我錢買。」米茜道,「要這麼多。」

  她伸出兩只手。

  兩個巴掌,就是十根手指。

  要這麼多錢。黛茜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你也想要嗎?」米茜問。

  兩只小的頭對著頭湊在一起說悄悄話。索菲婭從旁邊走過,莞爾一笑。

  「我也想要。」黛茜揣著手,輕輕地道。

  「我只有一個,不能送你了。」米茜有些遺憾,「你讓你的爸爸給你錢買。」

  黛茜的爸爸是大富豪,隨隨便便就能給很多錢的。

  米茜不知道,團子的鴨嘴獸錢包裡本來就有一張卡,余額裡小數點前的零要掰著手指頭算好久。

  但黛茜不這麼想。

  她看米茜伸出了十個手指頭,再想想自己的錢包裡只有一張,忽然感覺到貧窮,問:「沒有這麼多怎麼辦呢?」

  「你沒有嗎?」米茜也犯了難。

  不過她向來是個很有注意的三歲小孩,一拍手掌,就能想出主意:「幫你爸爸的忙,他就給你了。謝爾頓說,這是勞……」

  「勞……」米茜勞了半天也沒想起勞動所得這麼個重要的詞,「反正就是這樣,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黛茜就點頭。

  她看著自己的兩只小手,心裡還犯嘀咕。

  也不知道要幫爸爸什麼忙,才能得這麼多的錢。

  米茜大概就沒想得這麼復雜。

  她所謂的幫忙,也不過是在庫珀太太纏毛線的時候站在那兒當個架子,輕輕松松,費不了多少事情。

  黛茜再看看米茜手上的好東西。

  這一天回家的路上,老父親得到了比平時多一倍的關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臉上開出花,往往車子行駛在路上,黛茜總愛看外面的風景,小嘴吧嗒吧嗒地,要把看見的鳥和樹和花都說給大人聽。

  今天倒古怪,只盯著他瞧,仿佛要把他的臉看出一個洞。

  托尼遞了一根手指餅干過去。

  吃東西黛茜還是要吃的,小手一伸,飛快地接過,放進嘴巴松鼠一樣咬。

  只是一邊咬,一邊還是看他。

  「怎麼我很好看嗎?」老父親一挑眉。

  確實是很好看。

  放眼整個紐約城,也找不出托尼·斯塔克這樣璀璨的眼,這樣一笑就令人酥軟的唇,聽他沉沉地說話,仿佛要醉倒在聲線的柔波裡。

  這麼形容也太肉麻了一點兒,但改變不了這個當了人家爸爸的長得確實不錯的事實。

  「爸爸。」黛茜咽了餅干進肚子,瞧著也開始吃餅干的老父親,慢慢地問,「我可以要錢嗎?」

  孩子知道要錢,也是一種成長。

  托尼從小到大就沒要過錢,因為要的東西都有,沒有的也能很快到手上,幾乎淡化了金錢的概念。

  但他的女兒就進步許多。

  「你要錢干什麼?」托尼饒有興致。

  「我要買東西,爸爸。」

  是正當用途,那就更不錯了。

  「要多少錢?」托尼繼續問。

  黛茜伸出兩只手給他看:「這麼多。」

  「唔。」老父親頗有些意外,「這麼多。」

  連她爸爸也覺得多,那真的是很多了。

  「我可以幫你的忙,爸爸。」黛茜連忙道,「米茜說,我幫你的忙,你可以給我錢。」

  駕駛座上的哈皮聽這兩個斯塔克的對話聽得津津有味,團子的建議一出來,他就「啊哈」一聲,樂見其成地道:「要用勞動換零花錢,黛茜是真的長大了。」

  托尼也這麼想。

  他只瞧還要坐安全座椅的孩子,分明還跟雛鳥一樣羽翼未豐,卻已經能做成許多的事情,咽喉中許多要滿溢出來的喟嘆,伸手去把那粉嫩嘟嘟的臉蛋一揉:「當然。」

  他隨即又一笑,莫名叫人覺出兩分狡黠:「你打算幫我做什麼?」

  打掃衛生之類的,黛茜是不用做了。

  溫蒂絕不肯把工作假手於人,就算她願意,托尼也不能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小小的女兒來做。

  團子答應了人,下車以後滿心地惦記著,等待爸爸派一點兒事情給她。

  可等待很久,下午茶都吃了,還不見托尼開口。

  「爸爸。」黛茜跑去書房,吭哧吭哧爬上正看書的老父親的腿,擋了他的視線,期待地問,「你需要我的幫忙嗎?」

  「我要喝水。」托尼道。

  他的孩子於是滋溜又滑了下去,興高采烈往廚房跑。

  急於求成,有時候往往事半功倍。

  黛茜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跑了回來,可手裡只有半杯水。

  另外半杯,大概都灑在來時的路上了。

  「多謝你。」托尼心安理得享受了女兒的服務,接過水喝一口,從指間瞧見那一小只並了兩條腿筆直地站在跟前,仿佛最忠誠的哨兵,在等待國王的一聲令下。

  為了那一筆錢,團子真是表現出了很大的熱誠和執著。

  「你想用錢買個什麼東西?」托尼問。

  「爸爸,我要買……」黛茜說不上名頭,努力地想,用兩只手比劃,「我們家也有,很像的。爸爸總是買。」

  「房子嗎?」托尼問。

  團子就搖頭。

  「車嗎?」托尼又問。

  團子還搖頭。

  「難道是股份?」托尼還問。

  「什麼是股份,爸爸?」黛茜有些茫然。

  看來都不是了。

  「是小石頭,爸爸。」黛茜一下子想起來。

  這回輪到托尼茫然了。

  但反應迅速如他,迷茫沒一會兒就成了恍然:「你說櫃子裡那幾顆寶石嗎?」

  「是寶石!爸爸。」黛茜得到正確答案,不禁歡呼起來,「我要買一個好嗎?」

  「你要買哪裡拍賣的?」托尼問。

  他倒沒想過要拒絕——買個寶石比吃飯困難不到哪裡去,何況是他女兒要的。

  「我不知道。」黛茜又犯了難。

  她這才想起來忘了問米茜的寶貝叫什麼,決定明天上學要去問問。

  在那之前,得攢夠十個手指頭那麼多的錢。

  打工的千金今天也是不容易。零零總總,幫爸爸干了很多的活。

  要把書本從這一頭的桌子搬到那一頭的桌子上,幫忙端水,幫忙卷領帶,還得幫忙把自己的小蛋糕分一半到爸爸的盤子裡。

  「爸爸,這是我最喜歡的蛋糕。」黛茜吃著自己盤裡的,望著爸爸盤裡的,「你要慢慢地吃好嗎?」

  她平時都吃一塊的蛋糕,為了要錢買東西,今天只能吃一半。

  吃得可憐巴巴。

  黛茜本來還想幫爸爸的捶背,但事情那樣多,一件一件地做下來,就忘了捶背。

  老父親的腰椎間盤因此躲過了可能到來的一場劫難。

  但有付出就有收獲,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掌管財政大權的老父親開了口,說可以把錢給她,讓買喜歡的東西。

  「這麼多也給嗎,爸爸?」黛茜歡呼雀躍,「真的!」

  「這麼多也給。」托尼道。

  能買到快樂和健康的時候,錢就是最不值錢的了,花多少也願意。

  黛茜歡天喜地,去幼兒園第一件事情就是跟米茜報喜,順便把昨天忘記問的寶物的名字也問了,默默記在心裡。

  托尼並沒忘記女兒的購物願望,下午回到家,特地開口問:「那麼,你想買什麼?」

  「爸爸,我問清楚了。」黛茜自豪地一伸手,「要十美分買鑽石戒指糖,跟米茜的一樣。」

  走廊裡經過聽見這話的溫蒂腳步一頓:「難道不是十萬美……」

  正脫西裝外套的老父親動作也是一頓:「難道不是十億美……」

  要脫口而出的話,在看見黛茜滿是笑的臉蛋時,都默默地咽了回去。

  大人就是想太多。

  結果小團子的快樂,只要十美分就買到了,不用刷卡,用的甚至還不是紙幣。

  鑽石戒指糖又好看,又好吃,戴在手指上當裝飾,十分地漂亮。

  可是有點兒貴,要十個手指頭的錢。

  「爸爸。」小雛菊寶寶得了亮晶晶的鑽石戒指糖,戴在手上看,非常滿足,感恩地對老父親道,「我以後還幫你的忙。」

悠于 2020-3-8 11:50

第221章

  一年一度的萬聖節前夜, 在所有商店櫥窗都換上了南瓜頭裝飾的時候到來了。

  黛茜非常高興,因為她早早地就跟爸爸拉了鉤, 說要在這一天晚上一起去外頭討糖果。

  她還跟米茜商量好, 要互相交換討到的糖。

  「我不想跟我的哥哥出門。」米茜這麼說。

  她臉上充滿了三歲小孩的憂郁。

  「為什麼?」黛茜問。

  「我的哥哥要看女生。」米茜道,「就忘了要糖果,要分我的。」

  雙胞胎的哥哥小喬治, 是個時不時會出現在謝爾頓和米茜口中的神秘人物。

  他好像是個很好的哥哥,因為米茜說過他趕跑過欺負謝爾頓的孩子,但有時候又像是個壞哥哥,好比現在,要給米茜帶來節日的苦惱。

  黛茜坐在椅子上, 把兩只小腳輕輕地晃了晃。

  「你跟謝爾頓出門。」她出了個主意。

  還不如不出。

  「跟謝爾頓出門,我一個糖也沒有。」米茜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

  她還真像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黛茜沒有兄弟, 也沒有姐妹, 家裡就她一個,她的爸爸是爺爺的老來子,所以也沒有別的兄弟姐妹,並不知道有個哥哥或者有個弟弟是什麼感覺。

  但團子身邊有好幾個把她當妹妹疼的大哥哥, 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缺憾。

  「沒有關系。」米茜道,「我是最厲害的要糖小孩。」

  說到要糖, 黛茜就興奮起來。她長這麼大, 因為各種緣由,至今還沒到別人家裡要過糖果。

  她家附近也沒有鄰居,只能開著車到最近的居民區裡要糖。

  即便如此, 也沒能掩蓋黛茜對萬聖節前夜的熱愛,回家的路上高興得很,伸手去拉鄰座的老父親的手:「我們一起去要糖果,對嗎爸爸?」

  「你爸早過了要糖的年紀,會被人拿掃把趕出門的。」哈皮在前面說風涼話。

  黛茜吃了一驚:「怎麼這樣呢?」

  她頓時充滿了危機感,看著辛苦養家的老父親,努力從安全座椅的桎梏中探出身子安慰道:「你不要害怕,爸爸。我把我的糖分你一半好嗎?」

  「你真慷慨,斯塔克小姐。」老父親似笑非笑道。

  他這種似笑非笑主要針對駕駛座上嫌職業生涯太長的司機,兩個人的眼神在後視鏡中相遇,最後哈皮把脖子一縮,吹著口哨當無事發生。

  小女巫的袍子去年萬聖節已經穿過,被溫蒂好好地收了起來,今年的節日,黛茜頭上戴了惡魔的黑色尖尖角,拿著根黑星星魔杖,臉卻白生生地惹人喜愛,一點兒也沒有小惡魔的樣子。

  團子喜歡這身打扮,轉來轉去地給家裡人看。

  可要一起出門的老父親卻還穿得平平常常,只不過把高定的西裝換了,拿一身普通的衣服,至多在外面籠個吸血鬼的黑鬥篷。

  「這樣好像更顯眼了,斯塔克先生。」溫蒂道。

  托尼只能又戴了一個面具。

  家裡那一波小黃人也想跟著一起去。

  「又不是馬戲團表演。」狠心的老父親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不想上明天的頭版頭條。」

  小黃人們有些失望,原本舉得高高的南瓜頭籃子也放了下來,大眼淚汪汪地盯著托尼瞧,直要把那高大的身軀瞧出一個洞,可惜洞裡仿佛放著副鐵石心腸,到最後也沒見托尼松口,只好一個個地又回到地下去。

  「看著有點可憐啊。」哈皮在旁邊道。

  「我沒說不能出門。」托尼道。

  眼見日暮西斜,很快就要換上披著星辰的夜幕,老父親帶上女兒出了門。

  萬聖節前夜原來是這樣過的。

  黛茜在車子裡看見外頭的景像看得呆了,輕輕地「哇」一聲。

  她來的這片居民區孩子很多,花園正中央放著巨大的發光南瓜頭,草地上許多散落的小南瓜燈,幽幽照亮前行的道路。

  團子一開始提著空空的南瓜頭去討糖果,還有些害羞,走兩步一回頭,看看爸爸有沒有跟在身後。

  「爸爸。」黛茜輕輕地道,「你不要跑到別人家的門口。我會去拿糖好嗎?」

  她信了哈皮的調侃話,以為真有人會拿著掃把打她的爸爸。

  托尼道:「你走你的路。」

  第一戶亮燈的人家大門敞開著。

  黛茜才走到門口,瞧見滿臉笑容站在那兒派糖果的女主人,還沒等把「不給糖就搗蛋」咀嚼得嫻熟,南瓜頭裡就嘩啦多了一捧糖果。

  團子低頭去看她的南瓜頭。

  「給你的。」女主人就笑,「好可愛的小惡魔啊。」

  黛茜簡直不敢相信第一把糖果來得這麼容易,剝了一個放在嘴裡,含化了都是巧克力的濃郁香味兒,不由得有了種尋寶的樂趣,趕快拿出一個糖,給跟在身後的老父親:「爸爸!」

  這個巧克力好吃,還不用錢。

  托尼正跟著女兒轉身,要離了這第一戶人家,聽見女兒說話,本來要伸手接過糖果,不知覺察到什麼,忽然轉頭往來時的路看了看。

  「怎麼了,爸爸?」黛茜挨到托尼身邊來。

  「不。」老父親收回視線,眼底有了兩分耐心尋味的光,接了女兒的糖果,道,「繼續走吧。」

  給糖果的女主人是個喜歡孩子的。

  她因為見了黛茜這樣可愛的小惡魔而感到心滿意足,滿心期待,正想著會不會再來一個可愛的寶寶,就聽見腳步聲,余光瞄見地上的影子,也是個有尖尖角的,十分高興,抬頭道:「給你糖果……」

  快樂的話語噎在嗓子眼兒裡。

  女主人倒是瞧見了小惡魔。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地獄之門被衝破,一下來了這許多香蕉顏色的惡魔,排著長隊,齊刷刷對她笑出大板牙。

  這一家的糖果盤子很快被洗劫了。

  黛茜不知道後面的事情,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她已經走了好幾家,小手裡提著的南瓜頭一開始空空如也,到現在已經沉甸甸,恐怕再走一家,糖果就要滿出來了。

  黛茜自帶討糖加成,走到門口,往往還沒說話,南瓜頭裡就被人塞了一大把糖。

  「我有好多糖果,爸爸。」團子高興地道。

  她把籃子舉得高高,要讓沒機會討糖果的老父親也分享一下喜悅,然而或許太過喜悅,一下子吸引了經過的兩個搗蛋鬼的注意力。

  萬聖節討糖是常事,惡作劇也是常事。

  兩個半大小子今晚已經惡作劇了許多回,躲在暗暗的南瓜燈背後把人滋一水槍,這會兒瞧見有人過來,暗暗地又趴伏在綠植後頭。

  倒不是要噴黛茜,黛茜後頭跟著的可是個大人。

  「等我們回到家裡,大的給你好嗎?」黛茜問。

  她不設防,也沒想著前邊的路可能埋伏著惡作劇,臉上很快活。

  托尼沒什麼表情變化,但見這小的開心,也很難抵擋住那燦爛的笑臉,他抬頭將前邊的路看了一眼,伸手接了黛茜的南瓜頭籃子,指向右邊:「走這條路。」

  黛茜本來是要走左岔路的,聽見爸爸這麼說,方向一轉,走了左邊。

  草叢中的埋伏者感到有點兒失望,一拍大腿:「唉!這樣一點兒也不好玩!」

  這兩個閑著沒事干的想換個目標,誰料一轉身,發現四周悄無聲息地圍了一圈黑影,不由手指一顫,水槍掉在了地上。

  一個黑影緩緩走上前來。

  他頗有種大哥大清理門戶的氣勢,在夜色的掩映中,又神秘又危險,讓人禁不住嚇得心髒砰砰跳——

  然後見一只小黃手,伸到眼前戳來戳去。

  黛茜發現她的爸爸很喜歡走著走著路回頭去看。

  但身後是路,偶爾走過幾個陌生的討糖果的小孩,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托尼面不改色,牽著女兒的手走出一段路。

  然而他終於沒有忍住,突然轉身,朝剛才的分岔路口走。

  那一頭,以凱文為首的小黃人們正辦成了一件大事,心滿意足拍拍手掌,把被包成木乃伊、只露了鼻子和眼睛的兩個搗蛋鬼骨碌骨碌推,要傳遞給躍躍欲試的鮑勃。

  要論惡作劇,還沒有哪一個能比得過小黃人。

  他們起初是要保衛差一點兒遭遇危險的老父親,綁起持水槍埋伏的壞蛋,一不小心包上了癮,從中找到無窮的樂趣,你包一下我包一下,比聽了跟屁股有關的笑話還快樂。

  快樂止於那雙不知不覺間就過來了的老父親的腳。

  鮑勃好不容易輪上一回打包,高興得驟然長高三毫米,正要接手,隨即就聽見頭頂上有個危險的壓低了的聲音問:「你們在干什麼?」

  小黃人集體道歉的場面,也是十分壯觀了。

  等送走了要惡作劇被反殺的兩個小子,一大群香蕉膠囊垂頭跟在托尼身後,等著挨訓。

  「我好像說過不想上頭條。」托尼道,「現在看起來似乎很難。」

  老父親一下子威嚴起來,也是低氣壓得叫人不敢抬頭。

  鮑勃悄悄地抬頭,望見道路另一頭開過來一輛冰淇淋車,高興地道:「爸爸!冰淇淋!」

  他很快被人打了下頭,想起來在挨罵,沮喪地又把頭低下去。

  托尼看了一眼冰淇淋車。

  視線回轉,香蕉膠囊們還在挨訓。

  只是人手多了一個冰淇淋,又香又甜。


第222章

  身後多了一群浩浩蕩蕩的小黃人, 黛茜的討糖之旅就受矚目多了。

  她並不貪心,籃子裡已經裝了許多的糖果, 拿回家一天也吃不完, 願意跟爸爸找個沒人的椅子,安安靜靜吃兩顆糖。

  萬聖節的鬼怪表演好看,奇裝異服的人們走在大街上, 就像真正的鬼魂狂歡,或許這裡頭混雜了真正的非人,借著夜色和燈光的掩映,大搖大擺出來享受人世的樂趣,也說不定。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托尼道。

  這種時候, 老父親就體現出了一種科學家的堅持。

  除開理性,還有點兒顧著家裡這個小的是不是會害怕鬼的存在, 晚上關燈之後蒙著被子睡不著可不好。

  黛茜完全沒有這樣的顧慮。

  她慢慢地剝開一個糖果的包裝紙, 發現裡面是葡萄味兒的小星星糖,「哇」一聲,趕快放在嘴裡。

  爸爸說世界上沒有鬼魂,那應該是沒有鬼魂了。

  不知道為什麼, 她忽然想起好像是去年萬聖節,看見的那一對老夫婦。

  頭發雪白雪白, 但十分和善, 似乎很喜歡她的爸爸。

  黛茜瞧一眼正從凱文的南瓜頭籃子裡拿糖的老父親。

  她的爸爸是很讓人喜歡。

  「爸爸。」團子挨著爸爸坐,「糖好吃。」

  萬聖節過後,天氣就開始漸漸地冷了。

  寒風仿佛是一夜之間吹遍整個紐約, 明明昨天還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長袖,今天出門,卻非要再加個厚點兒的外套。

  天氣變化無常,就像生命,以為抓住了規律,各種因緣際會,還是要亂了預定的軌跡。

  風大也很好,撥雲見日,等到暮色四合,就能看到滿天的星星。

  黛茜喜歡看星星。

  她還從電視上看見說,明天晚上要有流星雨。

  「爸爸,星星要掉下來。」團子一邊畫畫一邊對看書的老父親道。

  「星星要是掉下來,地球就算不扁也要凹個洞。」托尼頭也不抬,「那是被地球引力吸引的宇宙空間物質,有的還會掉下來破壞地表。你想想,要是大一點兒的,像車子那麼大的隕石掉在房子上,會怎麼樣?」

  「房子就壞了。」黛茜道。

  托尼道:「回答正確。」仍舊去看他的書。

  就算這麼沒有美感的回答,也沒有破壞黛茜對流星雨的期待。

  她還從電視上聽見說,有很多人都會對流星許願,這樣願望就能夠實現。

  人類在對待可能擁有的利益時,總是願意放下理性去相信一些子虛烏有的話。當然,也不排除這種相信裡帶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十個人的願望裡,至少得有一半的人是為了物質許願的吧。

  「追求金錢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托尼曾經這麼說,「錢能夠給生活帶來很多便利,貨幣流通是社會運轉的必要條件。只是沒有必要把錢當成命。」

  黛茜為了看明天晚上的流星雨,做了許多的准備。

  按照電視上預測的時間,那會兒她早該睡覺了。深更半夜,正是做夢的好時候。

  團子於是跑去找賈維斯幫忙開個鬧鐘。

  「要在流星雨來的時間。」黛茜拿著一張紙,慢慢地念上面的數字,「一點……一點三十分……」

  「您得在流星雨來臨之前就起床,否則趕不上,小姐。」賈維斯體貼地把鬧鐘設定在了一點。

  黛茜是個有主意的寶寶了,想要在陽台上看流星雨,從幼兒園回到家,就開始往陽台上拖躺椅。

  一拖就是兩張。

  「我的爸爸也要看看星星。」她道。

  小雛菊寶寶存著今天下午茶的蛋糕沒有吃,打算放在流星雨來臨的時候,一邊看星星一邊吃。

  再配一盒草莓小牛奶,快活似神仙。

  老父親對流星雨本來沒什麼興趣,外太空都去過,哪裡還會期待一場進入平流層的星塵燃燒。但見家裡這個小的如此上心,不免也把寫著流星雨將至的報紙拿來看了看。

  黛茜還邀請小黃人一起來看流星雨。

  溫蒂晚上要回家,不能和大家一起看,真是可惜。

  「我在我的家裡看。」溫蒂下班之前,笑吟吟地對黛茜道,「今晚的流星雨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呢,我要許十個願望。」

  吃過晚飯,玩一會兒消了食,黛茜早早地就爬上小床,蓋好被子要睡覺。

  賈維斯說如果提早睡覺,就算半夜起床看星星,睡眠時間也還是夠的。

  而且早睡有了精神,就不必擔心起不來床。

  團子從被窩裡伸出小手,把故事書翻得嘩啦嘩啦,翻到小美人魚跑上岸玩耍,才把書推給托尼:「念到這裡了,爸爸。」

  老父親瞧著頁碼,有些微微的訝異,「我以為昨晚講到這裡的時候你已經睡著了。」

  他於是把故事繼續講下去。

  黛茜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但聽到小美人魚跟朋友坐在礁石上看星星,就想到自己今晚要看的星星,漸漸走神,思考要許個什麼願望。

  生日的時候她許了願,聖誕節的時候也許願,現在流星雨飛下來還要許願,她真是太貪心了。

  機會難得,貪心就貪心,黛茜還是想要許個願望。

  天天吃到小肉丸很好,一口氣吃完整個大蛋糕也不錯,她的爸爸說想要買一種已經不生產了的車,也不知道買到沒有,或許應該也許進願望裡去。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部都要。

  黛茜想來想去,不知道要把什麼當做願望才好,漸漸地耷拉了眼皮,視線裡老父親的臉模糊起來,像攪拌開了的咖啡,成了漩渦,一忽兒就把人吸進去。

  她今晚睡得倒很快,托尼合上書本的時候這麼想。

  黛茜做了個絕世好夢。

  夢裡她坐在爸爸新買的車子裡,一個人吃掉了一桶的小肉丸,爸爸使勁兒鼓掌,為了表揚孩子,還獎勵一個滿是奶油花的大蛋糕。

  現實要是像夢境一樣美妙,哪會有那麼多的人輕生。

  只是這個美妙的夢太短暫,黛茜正要在蛋糕上吃大大的一口,就聽見老父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想……了嗎?……」

  爸爸說話的聲音,黛茜是很喜歡的,偏偏這次一開口,她的蛋糕就吃不成——沉浸在美夢裡的寶寶一下睜開眼睛。

  她還迷糊,燈光太亮,一張臉都埋進被子裡。

  「不想看流星雨,可以繼續睡。」托尼道。

  他倒是神采奕奕,激情工作到半夜,還能靠一杯咖啡撐到天亮。

  這麼做對身體可不大好。

  黛茜在被窩裡豎起耳朵。

  那嫩嫩的小臉上分明還印著睡意,被子拉下來,只見這小的閉著眼睛,慢慢道:「想看流星雨,爸爸。」

  黛茜到底如願以償,躺在了陽台的躺椅上。

  夜空干淨得像放在水裡洗過,流星雨將至,連片刻的平靜都那樣振奮人心。

  毛絨的薄被子裡裹著寶寶。

  流星雨沒有按照預定的時間降臨地球。一點半過去,天該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同樣超乎意料之外的,還有躺椅的舒適程度。

  團子被從床上抱起來的時候就還沒完全清醒,現在攤開了躺著,更覺得夢伸出許多雙的手來拖拽。

  托尼抬手看了下時間。

  他想瞧瞧黛茜是不是等得不耐煩,一轉頭,看見用兩只小手撐著眼皮的女兒。

  「……」

  這樣執著地跟瞌睡蟲作鬥爭,連老父親都肅然起敬。

  「你真的不睡嗎?」托尼問,「我給你錄像。」

  「我想用眼睛看看,爸爸。」黛茜道。

  說話的聲音也小極了。

  她怕撐不住要睡覺,滑下躺椅,爬到爸爸的懷裡來。

  「我睡覺,你就撓撓我的肚子。」黛茜道,「好嗎爸爸?」

  「好的。」托尼道。

  「要看流星雨。」

  黛茜上一秒還這麼說,下一秒就閉上了眼睛。

  睡進黑甜裡之前,她仿佛瞧見某一瞬間,夜空中的星辰都活起來,靈巧躍向地平線,動作太快,拖出長長的尾巴。

  浩瀚星河倒轉,無比壯觀。

  大概是夢中的景像。

  「先生,您不叫醒小姐嗎?」賈維斯道,「撓她的癢。」

  托尼看著漫天墜落的星塵,再低頭看看睡得甜甜、小嘴輕動的女兒,拉過薄被子,把懷裡這一團軟的再包裹得嚴實些。

  「想必她現在已經在夢裡看流星了。」他道。

  流星雨沒什麼稀奇,黛茜想看,他才出來的。

  但此時此刻,跟家人一塊兒躺在驟然明亮的夜空之下,星辰如屑,感覺卻也很好。

  要是流星雨來得再早一點兒會更好,也不至於這麼一番折騰。

  托尼抱著女兒,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忽然起了一陣風,懷裡的寶寶輕輕動一下,他才起身,要回房子裡去。

  轉身那一瞬間,身後驟然一道光,亮得像同時開了一百台舞台探照燈,要不是背對著,真連眼睛都要瞎掉。

  與那巨大白光一同降臨的還有呼呼的風聲,重物落地,轟隆作響,令抱著的孩子一個激靈,懵懵地睜開眼睛。

  「嘿!」白光熄滅,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塵囂走出,熱情洋溢地對站在原地的托尼張開雙臂,「老朋友,你好嗎?」


第223章

  雷神托爾來家裡做客了。

  剛抵達斯塔克家, 就差點兒被托尼趕出去。

  「我不知道她在睡覺。」托爾道。

  說這話的時候,腿長一米八的雷霆之神正在跟黛茜一起玩過家家, 他盤腿坐在那兒, 像一座堅實的小山,永遠屹立不倒。

  這麼一個壯漢手裡戴著小紅帽的人偶手套,反差得倒有些可愛。

  托他的福, 黛茜在驚醒的懵懂中趕上了流星雨的尾巴,第二天起床回味高興得很,窩在爸爸的懷裡說醒來了真好,於是托爾有了在斯塔克家蹭吃蹭喝的底氣。

  他也不白吃,這次搭彩虹橋到地球來, 還帶了阿斯加德的土產——巨大南瓜、巨大番茄和大塊的肉。

  真實在。

  「新星球的土壤太過肥沃,種出來的蔬菜就成了這個樣子。」托爾單手把所有東西扛進廚房, 「很好吃, 一個菜可以吃兩天。」

  「小紅帽,把你的蘑菇給我好嗎?」黛茜道。

  她手裡戴的是大灰狼,大大的嘴巴,可是會吃人的。

  然後見托爾的小紅帽手一下伸過來, 唬了她一跳,趕緊把手縮起來。

  「大灰狼怎麼這麼沒氣勢?」托爾揚起眉頭, 張開手把黛茜的小手吃掉了, 「這就叫反殺。」

  「你弟弟還在阿斯加德的監獄裡關著嗎?」托尼問。

  「關著。」托爾道,「據說他現在在監獄裡養生。」

  這兩兄弟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說是兄弟情, 未免還有些捅腎與欺騙的仇怨在,說是對頭,又不盡然。

  托爾始終沒打算置洛基於死地,卻也對這個生性狡詐、法術高強的弟弟有些無可奈何,把洛基好好地關起來,不讓做壞事,或許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這樣很好。」托尼道。

  以前復聯沒散的時候,雷神就會時不時地來地球轉一轉,履行他保衛九界的責任和義務。

  現在也是來履行責任,順便看朋友,但目前為止世界和平,所以主要還是蹭吃蹭喝。

  黛茜就很喜歡這個蹭吃蹭喝的伯伯,雖然在她還很小的時候,他吃了她的雞蛋,但那麼久遠的事情,她已經記得不太清楚,就算還記著,衝他是玩過家家玩得最好的大人,也可以大方地原諒。

  托爾不是個擅長帶小孩的人,從很久以前就看出來了。

  但當小孩長到能夠對話的年紀,他又可以很容易地跟孩子打成一片。

  「你現在的力氣已經很大了。」托爾對逐漸表現出氪星人特質的黛茜很感興趣,征得同意,把那小手輕輕地捏了一下,道,「來,揮個拳頭看看。」

  「不可以打人。」黛茜輕輕地擺擺手。

  「你當做練拳擊不就好了。」托爾拍拍胸脯,那厚實的胸肌顫三顫,「你這麼好的底子,很適合做個了不起的女戰神!」

  托尼咳嗽了一聲。

  黛茜還是不要打人,但願意搬動托爾帶回來的巨大南瓜。

  當她鼓著臉蛋把比一個大人還重的巨大南瓜舉過頭頂,得到了雷神捧場的熱烈鼓掌。

  托爾哈哈大笑,拍著托尼的肩膀:「你女兒簡直有意思極了。」

  他大笑的時候,右眼的眼罩也因為眼部肌肉的運動而運動,引起黛茜的注意,悄悄在看。

  托爾失去右眼,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洛基來地球尋找失落的空間寶石那會兒,失去右眼的雷神就出現過一次,只是托爾為抓捕弟弟來得匆匆,抓到了人去得也匆匆,並沒有詳細述說諸神黃昏的故事。

  現在要提,托爾也只一句「都過去了」帶過。

  「那麼沒有眼睛了嗎?」團子問。

  「沒有眼睛了。」托爾坦蕩蕩,「用一只眼睛看人,其實也很清楚。」

  「凱文也一只眼睛。」黛茜道,「他的眼睛大,你的眼睛小。」

  「比較起來,我的眼睛是很小。」托爾道,「但是很漂亮。」

  他倒沒有在自誇。

  同樣是蔚藍的眼瞳,因為主人不同,神采不一,各有各的特點。黛茜的眼睛純淨,托爾的眼就亮得像啟明星。

  戰鬥的時候,還能從那瞳仁中看出波瀾壯闊的王者之氣。

  「現在不疼了嗎?」黛茜又問。

  她有點兒想摸一摸托爾的眼罩,到底沒有,揣著兩只小手,慢慢地說話。

  托尼之前說眼睛破了的時候,她的嘴巴往下撇,仿佛是自己的眼睛破了,感覺十分地難受。

  「無論多深的傷口都能用時間治愈的,小斯塔克。」托爾摘掉小紅帽的手套,「現在想起來,也就那麼回事。」

  「傷心也能很快好。」黛茜道。

  「哦。」托爾豎起一根手指搖一搖,「心裡的傷就不一定了。」

  溫蒂今天休假,午飯是小黃人做的。

  超級英雄到了斯塔克家就要下廚的魔咒到了托爾這裡就免疫。從來也沒見他做過飯,作為阿斯加德的王,該揮舞的是武器,而不是飯勺。

  凱文殷勤地給托爾把做好的肉端到了餐桌上。

  小黃人的牆頭千千萬,今天翻一道,明天翻一道,美麗的洛基已成過去式,他們這會兒又看上了邪神的哥哥雷神。

  喜歡托爾,倒不是因為他很壞,光托爾的臉看著也不像壞人,香蕉膠囊們主要是迷戀年輕的眾神之主那鋼鐵一樣堅硬的大塊肌肉,看著十分威猛,又很有安全感。

  這可是個能呼風喚雨的男人。

  當然,凱文喜歡托爾,也許有黛茜說的,他們兩個都只有一只眼睛的原因在。

  總之餐桌上是其樂融融,只不過前兩天還給買冰淇淋的老父親身邊冷冷清清,眼看那一群沒良心的都往托爾身邊湊,托尼連一杯水也要自己倒。

  「給你果汁,爸爸。」黛茜大方地把自己裝果汁的杯子往爸爸跟前推了推。

  托尼看她已經空了的餐盤,伸手添上一片肉,把孝順的女兒的小油嘴用餐巾一擦,淡淡道:「你吃你的飯。」

  托爾在旁邊跟小黃人聊得火熱。

  他有著很強的語言天賦,聽一會兒就能照著說小黃人語,更能夠准確地把每個小黃人的名字對號入座,正確率百分之百。

  托尼也能做到,但那是在養了這群搞事的很久之後了。

  吃過午飯,老父親要出門一趟,暫時將女兒交托給托爾照顧。

  「我能帶著她練舉重嗎?」托爾問。

  他隨即得到了一個白眼,和「不行」的回答,做爸爸的想起女兒平時愛做的活動,指點這位帶孩子經驗稀缺的盟友:「她有個很喜歡的公園,前兩天沒去,今天可以去。」

  托爾停頓一下,叮囑道:「出門叫哈皮送。」

  「好好好。」托爾道。

  他低頭看一眼身旁站著的小朋友。

  「你要早點回家好嗎,爸爸?」黛茜道。

  她見爸爸換好了西裝,從更衣室出來,知道去把大人提前准備好的資料袋拿了,交到爸爸手裡。

  托尼不喜歡從別人手裡拿東西,但女兒給的,哪怕剛從火裡拿出來的燙手山芋也得接。

  他並不出門很長時間,所以略略叮囑托爾一兩句,抬手在托爾肩膀一拍,就轉身出了門。

  男人的托付,一拍手就勝過千言萬語。

  只是托付的人還不知道靠不靠譜,托尼說過出門要叫哈皮開著帶著去,結果他一走,雷神就帶著他的小女兒飛上了天。

  「衝得夠高嗎?」托爾在呼呼的風聲中問。

  超級英雄式的拉風落地,在公園一個偏僻的角落,再往前走一點兒就能聽見人聲,好在沒引起注意。

  黛茜在空中極速飛行,頭發都吹得亂亂,卻不害怕,反而為著過山車似的刺激體驗興奮得叫了一聲。

  她找到她平時玩的地方,跟小朋友一起坐蹺蹺板。

  托爾抱臂站在不遠處。

  團子翹得好高好高,抓著扶手笑,不時轉頭去看看托爾干什麼。

  她收回目光的時候,發現旁邊站的兩個小少年也在看托爾。

  「獨眼龍!」

  「他好像雷神啊。」

  「雷神才不會一只眼睛。」那少年道,「真難看,是殘疾的。」

  黛茜不覺得一只眼睛有什麼問題,她家裡就有很多一只眼睛的小黃人,走到外面,偶爾也能看見一只眼睛的大人和小孩。

  但她聽著那個少年的語氣,莫名感覺有點兒悶悶的,小腳在地上一撐,下了蹺蹺板,走過去道:「一只眼睛也好。」

  「多難看!」

  那少年對黛茜的話不以為意,吃吃地玩笑:「他眼罩下面是不是只剩了一個洞?」

  「不難看。」黛茜給托爾解釋,「伯伯還有一只眼睛,很漂亮,在左邊。」

  「關你什麼事?」

  她的解釋顯然沒有生效,反而引起了少年被抬杠的怒目,伸手過來,要把她一推,「你好煩!」

  眼見那手要把沒防備的團子推倒,指尖臨到跟前,卻被一只從旁伸出的大手捉住了手腕。

  「要干什麼?」托爾問。

  這麼近地站著,陡然覺出他的高大來。

  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真跟雷神很像也說不定。

  少年就生出害怕來,只還強撐,對上托爾的獨眼,瑟縮一下,擔心挨打。

  托爾不打孩子,只低頭瞧他一眼,隨即松了手。

  「你恐怕不懂得什麼叫做尊重。」他道。

  兩個人飛也似的跑了,不敢回頭。

  黛茜站在那兒,看看別人逃跑的背影,再看看彪悍的托爾。

  「你嚇著了麼?」托爾問。

  團子就搖頭:「他們不相信我的話,伯伯。你傷心了嗎?」

  托爾沒想到她這麼問,學托尼的樣子把眉一挑,反問:「你覺得我一只眼睛很難看嗎?」

  「藍色的眼睛好看。」黛茜道,「一只也好。」

  「那不就得了。」托爾道。


第224章

  有人說一只眼睛的雷神不像雷神, 但必要的時候,托爾還是很願意拿出雷神的名頭來行一點兒方便。

  「我是雷神。」人高馬大的漢子站在櫃台前, 伸出一根手指, 對店員道,「你懂的,把賬單寄到我的好朋友鋼鐵俠那裡就行。」

  托尼要是有一天破產了, 一定跟這麼多買東西報他名字的家伙脫不了關系。

  店員看看托爾,笑了笑,沒說什麼,從窗口裡遞出來兩個包好的可麗餅。

  「我只要一個。」托爾道。

  「拿去吧,多的那個我請。」店員道, 「感謝你為地球做的一切。」

  黛茜在底下拉著托爾的褲子。

  她身高不夠,看不見菜單, 但也因此得了個坐在雷神肩頭的機會, 伸著小手選了草莓口味兒的餅。

  「你的選擇真孩子氣。」托爾道。

  她本來就是個孩子麼。

  可麗餅遞出來,這個小的嗅覺靈敏,很快聞見了香味,踮起小腳, 想看看是什麼樣好吃的,隨即見穿格子衫的壯漢蹲了下來, 把一個可麗餅遞到跟前。

  「哇。」小雛菊寶寶一下子眉開眼笑, 小心地把餅拿在手裡,「這個好。」

  「在阿斯加德,我買東西都不需要付錢。」托爾道。

  他帶著黛茜找了個沒人的椅子坐, 雖然剛才嘴裡說草莓味兒的可麗餅孩子氣,但店員多送了一個,就也吃吃孩子氣的東西,結果吃得比幼兒還要歡快。

  從公園出來,本來要回家的,然而黛茜瞧見賣可麗餅的店子就走不動路,托爾看看她,知道是想吃,二話沒說,帶著過來買。

  同樣是穿披風,同樣是沒錢的,幻視真該跟雷神學學招。

  黛茜用小勺子挖著冰淇淋吃,第一次吃可麗餅,十分珍惜,以至於原本飯量很大的,托爾吃完了,她才吃一半。

  一大一小吃可麗餅吃花了臉的時候,一輛保時捷在路邊停下,降了車窗,露出一張熟悉的俊朗的臉。

  托爾若有所察,轉頭一看,正對上托尼的視線。

  「我記得我說過。」老父親皮笑肉不笑,「出門要叫哈皮開車。」

  「我忘了這麼回事。」托爾露齒一笑,「但我的飛行技術很好的,斯塔克。你放心。」

  這就是典型的「我錯了下次還敢」的認錯態度。

  「那麼你就用很好的飛行技術再飛回去。」托尼開門下車,拿了紙巾把小花貓一樣的女兒的臉蛋擦一擦。

  說是這麼說,最後還是用車把托爾給載了回去。

  黛茜現在已經徹底喜歡上了雷神,很願意跟他待在一塊兒,尤其在發現托爾玩兒童游戲玩得很好的時候,更快樂得把彩虹小馬也借給他玩。

  「我要彩虹小馬干什麼?」托爾表示拒絕。

  晚上洗過澡,托爾閑得沒事干,教黛茜說格魯特語。

  「我說一句,你說一句。」托爾拿著筆對黛茜道。

  「好。」黛茜高興地應下了。

  「你說。」托爾道,「I am groot。」

  「你說I am groot。」團子跟著學舌。

  托爾感覺哪裡不對,連忙糾正:「不對,沒有你說。」

  「不對,沒有你說。」黛茜感覺茫然,這聽著一點兒也不像格魯特語,但既然剛才這個半專業的語言學老師說了,只好乖乖地跟著學,紅紅的小嘴猶疑地一動一動,說出來的話都帶著猶豫。

  「不是不是。」托爾擺擺手。

  「不是不是……」團子學了這兩句,還是感覺哪裡不對,停了問,「是什麼意思,伯伯?」

  或許從這一刻開始,托爾無數條命運線中當老師的那一條就被無情切斷了。

  「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學我說話。」托爾道。

  他把寫了格魯特語的紙舉到黛茜面前,用筆敲一敲上邊的字母:「看這裡,看這裡。」

  簡直兵荒馬亂。

  一旁的托尼本來應該在看書。

  他有很好的閱讀習慣,連帶著黛茜也喜歡看書。

  但從托爾自告奮勇教黛茜格魯特語開始,老父親腿上的書本就再沒翻過頁。

  董事長演技不錯,始終是全神貫注瞧著書的樣子,直到來了這麼一出,令他再沒忍住,嗤一聲毫不掩飾的嘲笑,傳到托爾耳朵裡去。

  「你在笑什麼?」托爾問。

  「沒什麼。」托尼咳嗽一聲,別過臉去,「只是想起人類的本質。」

  這麼個小插曲過後,團子學格魯特語就漸入佳境。

  這一屋子三個人頭腦都很不錯,聰明人教聰明人,一點就通,黛茜從前聽樹人格魯特說話,每句都沒什麼不同,現在漸漸摸索到一點兒端倪。

  「重音輕音不一樣,語氣不一樣,意思就不一樣。」托爾道。

  黛茜能用一兩句格魯特語簡單交流之後,他就感覺十分自豪,只覺那綁著兩個小辮子的寶寶十分可愛,恨不能用大手rua一把,只是做爸爸的就在旁邊,不能大展拳腳,又感覺有些遺憾。

  黛茜跟大人學了東西,也很願意反過來教大人一點兒什麼東西。

  但托爾似乎什麼都會,這就有點兒讓小孩傷腦筋。

  「你該睡覺了嗎?」托尼問他的女兒。

  「我有一點兒想要睡覺,爸爸。」黛茜坐在地板上,挨著托爾,慢慢地道,伸出兩根手指來比了一咪咪的高度表示一點兒,「但是還有很多很多的不想睡覺。」

  「不想睡覺也到了你的睡覺時間了。」老父親無情地道,「你等會兒就得睡覺,我去泡奶粉。」

  托爾就「嘖嘖嘖」。

  到底是有了女兒的人了,想想從前那個斯塔克,真是恍如隔世。

  「你不如也去生一個女兒。」托尼道。

  「我?」雷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想。還沒到有下一代的時候。」

  「也是。」托尼這時候倒點頭贊同,「女朋友都沒有,確實談不到下一代。」

  「我是不想有,好嗎?」托爾就把脖子一梗。

  說得這麼硬氣,但托尼的話確實提醒了他什麼,等身為人父的盟友出了客廳去給女兒衝泡奶粉,托爾左右看看,確定托尼不會突然返回,悄悄伸手懟了懟牆壁:「嘿,賈維斯。」

  「托爾先生,我不在牆壁上。」賈維斯道,「如果您有需要,直接叫我就好。」

  「我首先需要你小聲一點。」托爾道。

  智能管家非常善解人意:「您放心,以我現在的音量,先生他聽不見。」

  托爾再看一眼地上埋著頭用筆劃拉紙張、照著樣子學寫格魯特語的黛茜,大概因為多了一雙耳朵,忽然有些心虛,壓低聲音道:「幫我查一個人。」

  「什麼人,托爾先生?」

  「簡·福斯特。」托爾低頭看看自己一雙手,「看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托尼泡完一瓶溫溫的奶粉出來,就看見托爾靠坐在沙發靠背上,仰著頭往天花板,不知想些什麼,跟方才的情態有一點兒不同,奇道:「你怎麼了?」

  「不。」托爾擺擺手,「沒怎麼。」

  托尼「唔」一聲,再看看他的臉,沒有多問,過來抱起還奮筆疾書的小女兒,給了奶瓶,看她在懷裡嘴巴一動一動地喝。

  「說起來。」托尼等黛茜喝困,閑得沒事情干,跟托爾說話,「今天下午你用什麼付的可麗餅的錢?」

  「我叫店員寄賬單給你,不過他看起來相當慷慨,應該不用你破費了。」托爾道。

  事實上,托尼後來還是讓哈皮到那家店把錢給補了回去。

  「沒辦法,我又沒有錢。」口袋空空的雷神道。

  黛茜正喝睡前奶,聽見這話,想到要跟托爾互相幫助,張口松了奶瓶,打個半飽的奶嗝,高興地道:「我有好多錢,伯伯,借給你好嗎?」

  上次她要十美分買糖果之後,爸爸給了許多的硬幣,都放在她的小豬罐子裡。

  「不。」托爾道,「不用了。」

  「你的爸爸給你錢嗎?」黛茜問。

  「我的爸爸已經死了。」托爾道。

  黛茜先是震驚,隨即流露出兩分難過:「死了。」

  她下意識往自己的爸爸懷裡靠了靠。

  「他能跟我的母親團聚,應該很高興才對。」提起家裡人,托爾就抹一把臉,面部線條明顯繃得有些緊。

  「去哪裡團聚?」黛茜問。

  「在阿斯加德的璀璨星光裡。」托爾道,「永遠閃爍,再不用分離。」

  他的血親一個接一個地團聚去了。要問什麼叫孑然一身,現在他就是孑然一身。

  所幸還有個弟弟。雖然洛基很難搞,常常做出讓人頭痛的事情,以至於托爾不得不把他關在監牢最深處——但,那畢竟是他的弟弟。

  就這麼一個親人了。

  黛茜聽著托爾的話,沒有再問,小小的腦袋裡也不知想什麼,只把剩下的半瓶奶安安靜靜喝完,跟爸爸一塊兒去盥洗室刷牙。

  「明天還要上幼兒園。」兒童臥室裡,托尼把女兒的被子掖掖好,瞧那一雙大眼睛還眨得忽閃忽閃,「快點睡覺。」

  「爸爸。」綿軟的團子翻個身來瞧爸爸,小手摳著被子,心裡有事情,流露出思考的樣子,「我們以後也會在星星裡見面嗎?」

  托尼一怔。

  他知道她是把托爾的話聽入了耳,卻未必知道在星星裡團聚是什麼意思。看著還小的孩子,他一時失神,恍惚想到很久的以後。

  「會嗎,爸爸?」黛茜問。

  「會的。」托尼道,「將來離開人世,我就在星星裡等你。」

  團子就松一口氣:「我一定會去找你好嗎?」

  「可以。」做爸爸的把她翻松了的被角又掖回去,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底卻有些柔軟,「但你來得越遲越好,不用著急。我有足夠的耐心。」

  「可以在星星上看見伯伯的爸爸嗎?」黛茜問。

  「恐怕不能。」托尼道,「他們是外星人,要辦護照的。」


第225章

  清早起來, 外頭下了一場小雪。

  又輕又薄,鹽晶似的, 在枝葉上積了淺淺的一片, 還沒等仔細欣賞,就融化在陽光裡。

  清新又凜冽的空氣,吸一口提神醒腦。

  托爾已經起床, 趴在陽台上看鳥。

  黛茜從前和娜塔莎在樹林裡救過一只受傷的棕櫚林鶯,可憐的小東西傷了翅膀,但及時得救,又有精心的養護,很快痊愈如初, 在某天早上拍拍翅膀飛出窗戶,追隨自由的風聲而去。

  托爾慢慢地摘下了眼罩。

  他的右眼閉著, 眼皮上至今仍能看出當時被海拉那一削留下的傷痕, 因為沒有眼球支撐,微微癟下去一點兒,長久不見光,顯得有些蒼白。

  一只小鳥飛過來, 翅膀被融化的雪水打濕了一點兒,樹林裡食物豐富, 因而鳥長得胖胖, 在欄杆上蹦蹦跳跳,直跳到托爾跟前。

  托爾低頭看一眼,伸出手指, 往小鳥跟前湊了湊。

  隨即感覺那尖尖的嘴巴將他手指啄了一口,有濕潤的毛絨的觸感落在掌心,縮成了一個團。

  還挺沉,看來真是吃得不少。

  大手動了動,雷神用拇指輕輕撫了下小鳥腦袋上柔軟的毛,低頭笑起來。

  不知是不是被他沉沉的笑聲驚嚇,小鳥一扭頭,拍打翅膀,撲簌簌地飛走了。

  托爾目送那小小的身影遠去,忽然感覺腹中空空,想去廚房裡弄點兒吃的,一轉身,發現透明的陽台門上趴了個扁扁的寶寶。

  黛茜也是剛起床,頭發還亂,套了個熊貓的馬甲,一雙大眼睛卻很亮,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他,不知道來了多久。

  托爾戴上眼罩,走過去拉開門,問:「想出來嗎?」

  「外面冷。」黛茜道。

  她是不太怕冷的,摘了手套就敢抓雪,只不過瞧見托爾在冷冷的風裡還穿著短袖,體貼地提醒一下。

  感冒了可不好。她的爸爸曾經感冒,是十分難受的。

  「這點溫度算什麼冷?」托爾豪氣萬丈,「在最嚴酷的環境裡,才能鍛煉出最堅韌的靈魂。做溫室裡的花怎麼行?」

  「來來來。」雷神把還散發著溫溫的奶味兒的團子抱了起來,抬腿往陽台走,「如果感到冷你就跑起來。在阿斯加德,最勇猛的戰士敢直撲火焰,也能夠在約頓海姆的永凍冰霜中飛速前行。」

  黛茜一出去,冷冷的風撲了一臉,令她眯起眼睛,往托爾的頸彎縮了縮。

  她周圍盡是這種高大魁梧的叔叔伯伯,臂膀一護就把人護住了,十分有安全感。

  「跑起來!」托爾道。

  「沒有鞋子,伯伯。」黛茜道。

  她那兩只小腳還踩在托爾用來托住她的大手上,這會兒低頭去瞧,臉上就浮現出一點兒無辜:「現在不要跑起來好嗎?」

  托爾是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但再硬的骨頭,聽了小面團的話也要軟一軟。

  此刻站在冷風裡,感覺孩子將自己緊緊依偎,忽然覺著讓孩子光著腳跑有些不厚道,於是把黛茜的背脊拍拍,道:「那下次跑吧。」

  兩個人在陽台吹了一會兒風,直到黛茜肚子餓,才進屋子裡去吃早餐。

  「你好閑啊。」托尼在餐桌上撕開一片烤好的吐司,對坐在對面的盟友悠悠道,「什麼時候回阿斯加德?」

  「那邊有朋友替我看著,暫時不用擔心。」托爾蹭吃蹭喝得理直氣壯,仰頭喝一大口冰水,非常過癮地「啊」一聲,抹抹嘴角,道,「不過確實不能久待,這兩天就回去。」

  「吃完早餐就回吧。」托尼道。

  「你是不是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

  說是要趕人家走,但吃過了早飯,托爾還優哉游哉待在斯塔克家的客廳裡跟小孩玩,老父親也沒有拿著掃把把他掃地出門。

  托爾正給黛茜展示一點小花招。

  「你會放電對嗎,伯伯?」黛茜問。

  她聽見爸爸說過托爾是雷神。雷神就是會操縱電的很厲害的人。

  黛茜平時在家裡,就算一個人玩兒,也有好幾雙眼睛看著,怕她一不小心做了危險的事情。

  至於火跟電,是更不能碰的。

  托尼每每出門工作,都要提前叮囑女兒,不能玩爐子,也不能碰插座。

  黛茜知道電是很危險的東西。

  但這麼危險的東西,托爾居然可以玩,還玩得很厲害。

  「放電?」托爾道,「我會啊。」

  這段對話發生之前,他本來在看電視,瞧瞧地球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狀況,聽見黛茜問話,就把電視關了,專注地聽小孩發言。

  「伯伯。」黛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不無擔憂,拍拍托爾的手背,道,「你工作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好嗎?」

  溫蒂說,雷神操縱雷電,是為了打走壞人,保護無辜的平民。這說明,托爾跟黛茜的爸爸做的是一樣的工作。

  「工作。」托爾一抬眉,「你覺得我是做什麼的?」

  「和我的爸爸一樣。」團子答得很快,「是工人對嗎?」

  托爾哈哈大笑。

  黛茜最近才在幼兒園學了職業名稱,一個個都記得,對號入座,給爸爸安排了職位。

  值得注意的是,老父親因為平時做的事情很多,在工人的職務之外,還添加了司機和上班族的工作。

  真是辛苦。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托爾笑到捶地,地板咚咚咚,估計很快就要捶出幾條裂縫。

  成功令從走廊出來的別墅主人黑了臉。

  「放電是什麼樣的?」黛茜問。

  她好奇起來沒個完了,偏偏問問題又真誠,叫人不忍心敷衍,更不忍心欺騙。

  托爾如果抬手召來一道驚雷,恐怕能夠把屋子都劈開,這樣更要被托尼暴揍,於是決心采取溫和些的方式,叫黛茜明白。

  他起身去捉了黛茜的毛毛熊。

  「我怎麼做,你怎麼做。」托爾道。

  他把大手在毛毛熊毛絨絨的背上摩擦摩擦。

  團子看著好玩,還沒伸手就先笑起來,學大人的樣子,也把小手放上去摩擦摩擦。

  「要保證足夠的干燥度。」托爾道。

  他正經的樣子,仿佛真要辦成什麼大事。

  事實上,他是做成了。

  當他把手指碰上黛茜的手指,只聽一聲輕輕的「啪」,黛茜感覺手被彈了一下似的,唬得趕緊把手背在身後。

  「伯伯把我電了。」她道。

  這小的隨即歡呼雀躍起來,把被電的手高高地抬起,叫爸爸看看:「我的手上也有電,我也是雷神了嗎?」

  「雷神有一個就夠了。」托爾在旁邊道,「你是時候該教教她什麼叫做靜電。如果我沒記錯,你拿的是物理學的學位?」

  「你能用你空間不足的腦容量記住這一點,我非常感動。」托尼道。

  他說著話,手機響起來。

  老父親垂眸看了一眼來電界面,微微有些驚訝,滑動接起,放在耳朵邊,還沒等開口,電話那頭的人就已經嘴巴上發條似的說了一堆。

  根本沒有插話的余地。

  「噓。」黛茜見爸爸在講電話,馬上安靜下來,還把小小的手指放在嘴巴前,示意托爾不能說話。

  這通話內容似乎有些神秘,只聽見托尼「嗯」、「嗯」、「可以」,最後問了一句「要不要去接你」就掛了電話。

  「你要去工作了嗎,爸爸?」黛茜趴在老父親的腿上問。

  今天明明是周末,按理說不用上班的。

  「不是上班。」托尼道。

  他手一掃,打開立體投影屏幕,點了一幅地圖,看上頭正飛快移動的小紅點,「應該不久就能到……」

  他話音還未落,就聽見賈維斯的聲音在頭頂說:「先生,您有客人。」

  真是來得十分迅速的客人了。

  「什麼人來?」托爾有些感興趣,「是羅德嗎?」

  他印像中托尼跟戰爭機器最要好,這兩天沒看見人,心想現在還是來了,站起身要迎接。

  結果走兩步,聽見走廊裡興衝衝的「斯塔克先生」,卻原來是個年輕人的嗓音。

  黛茜聽見聲音,一下子豎起耳朵,顯然辨認出來人是誰,撐著地板站起身,喜悅來得猝不及防,叫人只想趕快奔跑。

  等她呼啦啦地跑到走廊裡,迎面走來的可不就是有好一段時間沒見的彼得·帕克?

  團子樂得叫一聲「皮」,飛快撲過去,被及時俯身的蜘蛛俠抱了個滿懷。

  他本來就高,上了大學之後,個子更拔苗似的長,眉眼開了,彎唇一笑都透著陽光十足的帥氣。

  「我很想見你們,所以就跑過來了。」彼得把黛茜親昵地摟了摟,覺得懷裡寶寶重了些,是長大了,更加高興。

  他開始是搭車,近了斯塔克家的別墅哪還有車可坐,蕩著蛛絲就過來,現在說話有些微微的氣喘。

  「這是誰?」托爾站在客廳門口,瞧見讓黛茜無比高興的青年,轉頭問托尼。

  說起來,他是還沒見過彼得。復聯內戰的時候,他都不在地球,之後更沒機會碰上。

  他見彼得眼生,彼得一抬頭看見他,卻雙目亮晶晶。

  「啊,這是真的托爾!」鄰家英雄抱著黛茜站起身,言語之間難掩激動之情,「上次我看見你,你還在搶銀行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黛茜能認識好一些字之後,老父親就開始挑些讀者評論讓她讀了。能鍛煉說話,也能認字,蠻好。

  「喜歡……」團子打開一張疊好的紙,大眼認真地瞧上頭的字,認認真真念出來,「喜歡黛茜。」

  「爸爸!」她頓時眉開眼笑,把紙遞給托尼看,「喜歡我。」

  「我也喜歡你。」托尼道。

  黛茜就埋頭繼續看寫著評論的字條。

  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

  團子讀得十分高興,看見又誇爸爸的,就更高興。

  直到她打開最後一張紙條,慢慢地念上面的字:「吹……」

  托尼歪在沙發,閉目聽女兒嗓音嫩嫩地念話,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睜開雙眼,只見這小的轉頭來望,眼裡含了滴溜溜的一包淚水。

  「怎麼?」老父親坐起身問。

  「爸爸。」黛茜把紙條遞給爸爸,「上面說要吹爆黛茜。」

  團子揣著兩只小手,有些傷心,「把我吹破了怎麼辦呢?」

悠于 2020-3-8 11:51

第226章

  撞見有人戴著復仇者聯盟面具搶銀行, 還是在彼得高中的時候。

  用英雄的臉面做不英雄的事情,反差挺大, 結果撞見真英雄, 到底沒有得逞。

  做壞事是沒有好結果的。

  時隔數年,彼得·帕克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雷霆之神,仿佛星星遇見太陽, 自己已經閃耀,眼中還倒映著對方更閃耀的光。

  但那個更閃耀的對自己的地位渾然不覺,聽見彼得的話,眉頭一皺:「你說什麼?」

  彼得忽然地想要來曼哈頓看看托尼和黛茜,事先沒有打招呼, 碰到托爾也算意外之喜。

  「我還聽說出了個蟻人。」托爾聽彼得三言兩語講了「蜘蛛俠」來歷之後,撫著下巴思索, 「現在的昆蟲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沒有貶損你的意思。」

  「我知道。」彼得笑道。

  團子現在在做個選擇題。

  她的爸爸很好, 托爾也很好,彼得也很好,左右看看,都不知道要跟誰一起玩, 只遺憾自己沒辦法變成三份。

  思考的結果就是,黛茜窩在了彼得的身旁。

  托爾對自己的失寵表示無所謂——愛跟誰玩是黛茜的自由, 大人沒有權利限制小孩的自由, 誰也不能。

  「我給你帶了禮物。」彼得道。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只毛絨的巴掌大的小熊,將小熊脖子上圍了幾重的絲帶解了,認認真真系在黛茜的頭發上:「這樣好看嗎?」

  從前的高中生現在是個大人了。脫去少年柔軟的輪廓, 五官漸深,有了分明的棱角,說話時已經變聲成功的嗓音微微沉下去,他性格使然,對人說話語言總是鮮活,又有種平易近人的溫柔,叫人不喜歡也難。

  彼得瘋狂抽條之後,蜘蛛戰衣就有些緊身——雖然本來就很緊身,還找托尼微調過。

  「好看!」黛茜高興地道,「皮的禮物好。謝謝你。」

  她愛惜地把小辮子上的發繩摸了又摸。

  彼得又跟托尼聊了下大學生活。

  鋼鐵俠的手眼不通天,卻總是能知道彼得的近況,在大學參加了什麼社團,有沒有認真學習,彼得不開口,其實托尼也知道。

  這個後輩是托尼親自提攜過的,剛見面的時候彼得·帕克是個孩子,現在上了大學,依舊是個孩子。

  「我跟我的教授聊得很好。」彼得撫掌笑道,「他喜歡越南菜,一吃就是一個星期。」

  講到有趣的事情,彼得還是會孩子一樣把眼睛都彎不見。

  「今天打算做些什麼事情,斯塔克先生?」笑完之後,彼得問。

  「沒什麼事情。」托尼道。

  他是忘了一則安排,好在家裡有賈維斯在,當即提醒:「先生,您答應過小黃人們今天要一起拍照的。」

  托尼就想起來,在前兩天晚上睡覺之前,凱文是曾經跑進他的臥室,手舞足蹈地說了好些話。

  凱文鋪墊得多,他睡意漸漸起來,都沒聽清後面講的什麼,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一聲「好嗎爸爸」,擺擺手表示同意,換了一個耳根清淨。

  第二天早晨醒來想起這麼一遭,不由有些後悔。

  要是凱文得了同意去毀滅世界,那就是他這個沒聽清話就答應的家長的過錯。

  好在小黃人的要求十分簡單,是想挑個好日子,拍一張全家福。

  人人都愛老父親,香蕉膠囊們也不例外。

  大小兩個斯塔克都很受小黃人喜歡,他們最近在地下居所裡整理東西,翻出相簿,發現零零總總拍了許多照片,其中鮑勃蹭的鏡頭最多,卻沒有一張把所有人都框在裡面的合照。

  「拍照?」托尼道,「那就拍吧。」

  得了安排的小黃人們歡天喜地地從地下湧了上來。

  他們原本還提議,想讓托尼跟黛茜一起穿工裝褲,被老父親毫不留情地拒絕。

  「不符合我的審美。」托尼道。

  一個小黃人的聲音約等於十只鴨子,全部跑出來,客廳裡頓時有了成百上千只鴨子。還化妝,還拿道具,熱鬧得像菜市場。

  鮑勃拿著大大的化妝刷跑過來,要給托尼化妝。

  結果跑到跟前,手還沒湊上去,被托尼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像飛了耳朵的貓一樣慫起來,把化妝刷在自己的臉上刷刷,刷出兩坨熊本的腮紅。

  是個下過雪的天氣,雪後晴朗,開闊的陽台上光線正合適。

  本來拍個照,鏡頭一閃的事情,因為被拍的是小黃人,中途就生出許多的麻煩來。

  為誰能坐在托尼和黛茜身邊,香蕉膠囊們起了爭執,互相罵對方的屁股長得難看,還隔著空氣鬥毆,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這樣沒關系嗎?」彼得問。

  他看著打成一團的矮矮小黃人,一時分不清誰是誰,也不好勸架,站在旁邊默默地瞧。

  「常態了。」托尼道。

  他還有閑心讓溫蒂給托爾和彼得重新換一杯飲料,慢悠悠等小黃人們吵完。

  結果也沒吵多久。溫蒂從廚房裡拿了一把簽子,掰得長短不一,叫小黃人們抽簽。

  「誰敢作弊,誰就永遠也別吃香蕉口味的杯子蛋糕。」溫蒂說。

  於是幾十個小黃人霎時間站成一條隊,整整齊齊,老實得什麼樣,一個接一個,來抽她手裡的簽子。

  實驗證明,人的運氣是守恆的。

  平日裡倒霉,遇到許多不順心的事情,總要在另外的地方加倍幸運補回來。

  要麼說上帝關了一扇窗還會再開一道門,就是這個道理。

  抽簽結果出來,小黃人們一個個看著蹦跶得老高的鮑勃,露出羨慕的神情。

  「能拍照了嗎?」托尼問,「太陽都要下山了。」

  他今天不出門,本來穿的是松松垮垮的休閑衣服,結果被小黃人嫌棄太隨便,「爸爸爸爸」得求了兩句,板著臉去換了一身正經的西裝,還打了香檳色的領帶。

  凱文騎在機械手臂上,調好了攝像機的位置。

  笨笨為自己不能出鏡感到有點兒傷心,垂頭喪氣。

  凱文原本表示這是為一個家應該做出的犧牲,等瞧見笨笨沮喪的樣子,又有些不忍,最終把相機擺在架高了的椅子上。

  「快過來!」凱文招手。

  笨笨馬上腳底抹油地跑到托尼身後待著。

  黛茜是很喜歡拍照的。

  從小到大,也有許多人喜歡拍她,從狗仔到她自己的爸爸,歲月無情,無形中把許多事情都改變了,但定格了的快樂變不了,於是托尼叫賈維斯留了許多照片,或洗出來,裝在厚厚的相冊裡,或存在雲端,能夠隨時調出來瞧。

  托尼抱了女兒,去陽台放好的椅子上坐。

  小黃人們呼啦一下圍過來,像海浪,把斯塔克父女包圍了。

  鮑勃站在老父親旁邊的椅子上,挺胸抬頭,非常高興。

  等姿勢擺好,又花了許多的時間。

  彼得和托爾站在客廳裡看。

  彼得瞧見黛茜笑,也跟著笑,笑完了垂眸去看看自己的手,再抬頭,就體貼地提醒,匆匆忙忙從廚房跑過來要一起拍照的溫蒂:「頭發有些亂了。」

  托爾沒有拍過全家福。

  阿斯加德不流行拍照,流行把英雄雕刻成石像,或者畫英靈殿的天花板上,神的壽命那樣漫長,再好的照片都風化成齏粉了。

  他瞧著被小黃人包圍的托尼,一哂,轉過頭去。

  托尼在一片鬧哄哄中不動如山。

  不愧是老父親,就連快被擠成餅,也面不改色,只是護好了懷裡的女兒。

  「皮和伯伯怎麼不過來?」黛茜問。

  「你想他們一起拍照嗎?」托尼問。

  這小的就道:「想。」

  托尼於是低聲道:「那你要去邀請。」

  黛茜呲溜滑下老父親的腿,擠出小黃人的包圍圈,去請站在客廳裡的兩位英雄。

  「這是你們的全家福。」托爾道,「我就不湊熱鬧了。」

  「你是伯伯。」團子有些懵懂,小手拉一拉雷神的褲子,再一拉彼得,「這是皮,可以一起拍照。」

  她的力氣這時候就派上用場,在不把兩個男人的褲子撕破的前提下,用力一拉,把他倆都拉進小黃人的包圍裡。

  「拍了拍了。」凱文緊張兮兮,見所有人或坐或站,都擺好了姿勢,伸手設定了相機的自動拍攝,火箭一樣飛回C位,露出雪白的大板牙。

  賈維斯也在拍照。

  凱文自己放了一部巨大的拍立得,還放了一部小黃人相機,一成像,拍立得底下就掉出照片來,比A4還大。

  香蕉膠囊們一陣歡呼。

  托尼拿過照片看了一眼,沒說好看,也沒說不好看,只道:「我今晚就要看見我的份放在書房裡。」

  傳看完了照片,輪一圈又回到凱文手上,凱文拿著筆,要在照片後面寫上人名。

  一連寫幾十個小黃人的名字,真是累人。

  寫到彼得和托爾,凱文想了想,看看托尼的表情,正巧托尼探著頭在看他寫到哪裡,四目相對,凱文問:「寫什麼,爸爸?」

  「我怎麼知道。」托尼道。

  凱文一思考,寫上去幾個字,「爸爸的重要的人」。

  老父親又探著頭來看。

  瞧見凱文這麼寫,他屈起手指,在那沒兩根毛的腦袋上輕輕叩了一下,什麼也沒說,轉回臉去看他的電視。

  寫到托尼,那可是個大工程。

  凱文在照片後面給托尼注釋「黛茜的爸爸」,顯然挑不出錯處,眼睛一轉,暗戳戳又加了一個,「凱文的爸爸」。

  結果被斯圖爾特看見,小黃人們鬧翻了天,一個個地也要加上。

  「鮑勃的爸爸。」鮑勃道。

  「斯圖爾特的爸爸。」斯圖爾特道。

  還有庫裡的爸爸,提姆的爸爸,喬治的爸爸,等等等等,不得已,凱文最後列了個清單,貼在相片後頭,才讓爭著要爸爸的同伴們安靜下來。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黛茜也想在照片上寫點兒什麼。

  那小小的手握著蠟筆,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寫得十分認真,單詞是事先問過爸爸,讓大人寫在紙上供抄寫的,看著字抄,就怕出錯。

  托爾在旁邊做寫字指導。

  等寫完了,彼得拿過來看,笑了一下:「寫得很好。」

  上頭小孩子的筆跡稚嫩,勝在寫得認真,竟還十分工整。

  幾個字母拼在一起,是黛茜寫的「我的家」。

  後面一個括弧,寫著「皮和托爾也在裡面」。

  黛茜就把照片拿去給爸爸瞧。小黃人列的爸爸清單貼在後面,像是照片長了個小尾巴。

  團子高興地趴在托尼腿上,得了誇獎,就要炫耀:「皮說我寫得很好。」

  她不忘也誇誇照片:「照片拍得好。」

  小手握了拳,豎起大拇指來,在照片上印了印。

  「對嗎,爸爸?」黛茜問。

  她指著照片讓托尼看:「大家都笑了。」


第227章

  托爾先回阿斯加德去了。

  他滿載而來, 回去的時候卻沒帶多少東西,本來也不需要地球上的土特產, 只在托尼的書房裡挑了幾本書, 說是拿回去給洛基看看,讓弟弟修身養性。

  「阿斯加德好嗎?」黛茜在送別客人的時候,好奇地問了一句。

  「非常好。」托爾蹲下來跟她講話, 大手一揉,把團子扎得好好的頭發揉得亂亂,「有最恢宏的殿堂,最勇猛的戰士,重建之後的星球更加漂亮, 碩大的果實從樹梢一直結到樹底下,天地開闊, 能夠自由自在地飛。」

  「哇。」黛茜給他說得, 兩只眼睛都放光。從來也沒去過這樣神奇的地方。

  托爾講得豪情萬丈,末了看這小的滿臉的向往,抬頭瞧了托尼一眼,一拍黛茜的肩膀:「你要是想去, 我就帶你去。」

  「我想去!」黛茜踮起腳,應得又快又大聲。

  她很快想起來家裡還有個老父親, 轉頭把托尼的褲子拉了, 趕緊道:「還有我的爸爸一起好嗎?」

  「得等你長大才行。」托尼道。

  「我什麼時候長大?」黛茜問,「我已經好大好大,爸爸。我上幼兒園了。」

  「等你長到兩米那麼高。」老父親道。

  那可能一輩子也長不大了。

  這麼一句話, 當然是開玩笑,但托尼的態度是真的。現在不行,就是不行。

  「不行嗎?」黛茜問。

  「不行。」做爸爸的還是堅持,沒有半點兒要改變主意的意思。

  黛茜看看即將起身返程的托爾,有些失望,昂揚的情緒低了頭,像被霜雪打了的綠植,慢慢地道:「那好吧,爸爸,我一定會快點兒長大的。」

  托爾哈哈大笑:「放心吧,我的耐性好得很,壽命也足夠,會有帶你去阿斯加德的一天。」

  他又把黛茜的頭發揉亂,站起身一個立定跳遠,就跳出陽台,將將墜落時被從天而降的巨大彩虹橋納入,像已經見了好幾次的科幻大片名場面那樣,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托爾回家了,彼得倒是在斯塔克家睡了一晚。

  這讓黛茜在沮喪中恢復了點兒高興。

  彼得·帕克在三年裡穩占小雛菊寶寶第二喜歡的位置不動搖,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神說要有光,世界就有了光。

  黛茜是托尼的獨女,想要個大哥哥,就有了哥哥,又會哄小孩,笑得又好看,一點兒錯處也挑不出來。

  吃過了晚飯,黛茜趴在書房的地板上畫畫,彼得和托尼各占一張桌子,一個看數據報告,一個寫選修課作業,安靜得只聽見書頁翻動和畫筆滑動的聲音,倒也和樂,像真的一家人。

  三個人都穿著印了大熊寶寶的睡衣,手一動一動,大熊寶寶的耳朵就一抖一抖。

  團子專心地在畫畫本上作畫。

  她畫一個穿著裙子的小孩,頭發很長很長,腿也很長很長,個頭自然很高,幾乎要超出本子的邊線。

  這是黛茜在畫長大以後的自己,身高兩米,是可以帶著爸爸去阿斯加德的大人。

  就算是現在,黛茜也覺著自己是長大了。

  她已經能做成許多的事情,還能夠認識很多字,怎麼就不能跟著托爾去阿斯加德。

  一個真正的大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黛茜不知道。

  這個問題思來想去,一直打個呵欠困了,要到床上睡覺也沒想出結果。

  今晚不是托尼來哄睡孩子,彼得主動提出要給黛茜念故事,這樣的差事就給了他。

  「你想聽什麼故事?」彼得抱著幾本書坐在小床邊,瞧著那柔軟被包裡裹著的寶寶,挑出一本《蟲蟲超人》,問,「讀這個好嗎?」

  「皮。」黛茜不想聽故事,在被窩裡蠕動蠕動,像個胖胖的毛蟲,挨到彼得身邊,認真地提問,「你是大人嗎?」

  「我當然是大人。」彼得笑道,「再差一點就要成年了。」

  大人就是成年人。

  那還得再等十多年,黛茜才能成為年齡上的大人。

  「怎麼樣才能當大人?」黛茜又問。

  她腦袋裡總有些獨特的問題,所幸身邊的大人都很願意聽小孩說話,從來也沒有把童言稚語不當回事,都幫著思考。

  「當大人要會獨立完成許多的事情。」彼得道,「要自己做成許多的事情,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飯,自己完成作業,自己尋找工作,凡事都要依賴別人,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大人。」

  「大人都做些什麼呢?」團子輕輕地道。

  彼得列舉了幾樣,她都一一記在心裡。

  彼得本來是要講故事的,結果睡前的時間,都用來回答了黛茜的問題,等他打開故事書,黛茜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睡著的樣子真是可愛,只覺吵醒了寶寶,讓那張透粉的酣甜的睡臉不復存在都是種罪過。

  彼得把黛茜的被子拉拉好,想起身回自己的房間,但無意中瞄了一眼已經打開的《蟲蟲超人》的故事書,忽然覺得裡頭的插畫還蠻好看,故事也寫得不錯,於是仍舊在椅子上坐好,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托尼應該是家裡最晚睡的人。

  他打算到吧台去喝兩杯酒,舒緩下神經,好讓美夢更漫長些,經過彼得的房間,發現房門還敞開著,走進去一瞧,床上根本就沒有人。

  「先生。」賈維斯輕聲道,「彼得睡著了。」

  智能管家說這話的時候,托尼已經到了黛茜的臥房門口。

  額發柔軟打著卷的青年閉著雙目,趴在寶寶小床的床沿,以書作枕,睡得正香。

  想來是彼得看黛茜的故事書看得入了神,結果睡意來襲,一下子沒能打敗瞌睡蟲,就這麼趴著睡著了。

  他如今這樣高,微微弓著腰睡,也不感覺辛苦。

  「根本就還是個毛頭小子。」托尼默默地看了彼得一會兒,低聲嘆道。

  彼得從來也沒放棄過加入復仇者聯盟的念頭,時不時會小心地試探他的意思,那種掩飾不住的憧憬,幾次三番在言語間表露無遺,托尼不是不知道。

  托尼遇見彼得的時候,彼得還是個孩子,也就一直把他當做孩子看待,忽然某一天驚覺,這個孩子長成大人了,心裡有些五味雜陳。

  昨日與今日,天差地別,是人的感覺這樣遲鈍,還是時間瞞天過海。

  結果此時此刻,瞧見那熟睡的側臉,托尼想,這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長到兩米也是個孩子。

  「把他弄回房間去睡吧。」托尼對跟在後面悄無聲息溜進來的笨笨道。

  機械手臂:??????????

  它是要進來看看黛茜的。

  結果出去的時候,小心翼翼拖了個沉重的軀體,轉彎轉得不好,把彼得撞在牆上,一下子撞醒過來。

  彼得有點兒懵,帶著睡意睜開眼睛,倒也沒有起床氣,乖乖起身,回他自己的房間去睡。

  托尼第二天起床,發現自己小小的女兒有些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外化的形式種種,但也不是沒有規律可循。

  黛茜有一段時間不玩她的小火車,今天早上開進了老父親的臥房,車輪子在鐵軌上咯吱咯吱,令得還睡著的托尼睜開一只眼來看。

  「我開車,爸爸。」黛茜道。

  「我看得見。」托尼道。

  等到他終於起床,在吃早餐的時候想著把昨天沒看完的那一點報告總結看了,節省出更多自由時間,一抬眼,發現寶寶椅上的女兒也學他的樣子,像模像樣拿了一份文件在看。

  文件是托尼的文件,上面寫著斯塔克工業的跨國合作計劃,單詞那麼多,黛茜又看不懂。

  「你在干什麼?」托尼問。

  「我在工作,爸爸。」團子看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確實看不懂,偏偏還要逼自己認真,目光移動得就有些吃力,「我也可以工作。」

  「哦?」托尼於是放了手上的文件,好整以暇地托腮看董事長小雛菊,也不阻止,接著話道,「你給我總結一下裡面的話,能嗎,女士?」

  「我可以的,爸爸。」黛茜道。

  她看了一會兒,把二十六個字母都從單詞裡掰出來也掰扯不清,憋一口氣,終於還是漏氣皮球似的癟了下去:「我不可以。」

  「你想干什麼,提前十幾年接過繼承人位置?」老父親問。

  彼得在旁邊看,已經看出黛茜是要干什麼,借吃東西的動作掩了一點兒笑。

  「我想做個大人,爸爸。」黛茜把文件推回去給托尼,有些挫敗,「大人會自己開車,也要自己完成工作,可是我還不能。我什麼時候長大呢?」

  「你真的很想長大嗎?」托尼道,「你長大,我就要老了。」

  黛茜大吃一驚,想也沒想過這回事,看看爸爸,再看看彼得,連忙把小手擺了又擺:「不要你老,爸爸。我不要長大了好嗎?」

  托尼自己就是霍華德·斯塔克的老來子。

  他很能體會這種感受——才剛成年,父親的頭發就白了。歲月抓不住。

  然而此刻面對女兒,他卻不是害怕衰老,也不在乎所謂的家長的放權,只是瞧著那吃飯還要用兒童碗的小小的一只,心裡想——

  她還這麼小。

  這麼小也好。

  「長成大人,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托尼道,「責任不好承擔,總要面臨許多兩難的抉擇。」

  他伸手拈掉了黛茜臉上的面包屑:「要放棄的東西太多,如果讓你不快樂,我寧願你不要長大。雖然不可能。」

  「你也不用因為我的話害怕長大。」托尼一哂,眼睫掃下來,恍惚有些溫柔,但仔細一瞧,好像還是那個嚴父,「成長得像彼得那樣也不錯了。」

  彼得正擠果醬,冷不丁聽見這話,猛地抬起頭,眼裡的光亮起來,張了張嘴,要說些什麼,又覺得言辭干枯。

  大概情感太過激烈,轉移到手上,略微一用力,就見那飽滿的管裝的果醬噗一聲,噴了一條,掉在托尼的餐盤裡。

  「……」托尼話一頓,「當我沒說吧。」


第228章

  億萬富豪托尼·斯塔克最近有點煩惱。

  這個煩惱, 從一次例行體檢開始。

  家庭醫生辛普森計劃在感恩節的時候出去度假,所以把體檢時間提前了幾天, 給大小兩個斯塔克做檢查。

  黛茜的檢查結果讓辛普森十分滿意。

  他從體重秤抱下來綿軟的寶寶, 不顧那小手和小腳使勁兒掙扎,呼啦一下把孩子舉得高高:「翻遍整個美國,也找不出比我們小雛菊更健康的三歲小孩了。」

  舉高高, 黛茜是從小到大都很喜歡的。

  只是她現在表情似乎不大好,臉蛋耷拉著,一邊掙扎一邊看爸爸在哪裡,完全沒有被舉高高的樂趣。

  要是換個人,她說不定就不是這種表情。

  事實上, 從今天早上出門之前得知要到辛普森這裡來開始,黛茜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

  幼兒的生活本該是無憂無慮的, 偏偏就有這麼多制造憂慮的人。

  「你要是不逗她, 或許她能對你有個笑臉。」托尼捋下袖子,在旁邊慢條斯理地扣上袖扣。

  一進門就看見個明晃晃的針頭,任憑哪個小孩都不會高興。

  好在最後沒有打針。

  「不。」辛普森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樣才有趣。」

  黛茜十分同情辛普森以後的小孩。

  辛普森從抽屜裡拿出一包餅干, 給了被迫舉高的團子,只見那小手飛快地伸來拿, 下一秒人就溜得影子都沒有, 躲在老父親的身後,不肯再過來。

  「回去了。」托尼道。

  「等等。」辛普森道。他翻開托尼前一天的體檢報告重新看了看,「你女兒是很健康, 至於你……斯塔克先生,建議你平時還是早點睡。」

  醫生的手把報告往後翻一頁,戴來假裝斯文卻多了點兒斯文敗類氣質的金絲邊眼鏡鏡面一閃:「還有,少吃點含糖量高的東西。做個戒糖計劃怎麼樣?」

  「拿來給我看看。」托尼道。

  他從辛普森手裡拿過體檢報告,一目十行,翻了幾頁從頭看到尾,倒沒再說什麼。

  黛茜看看爸爸的表情,再看看辛普森,不清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莫名有些擔心,於是肯探出一個頭來,對討厭的辛普森說話:「我的爸爸沒事嗎?」

  「現在是沒事。」辛普森微微一笑,「他要是再那麼晚睡覺,吃很多的糖,身體就要不好了。」

  「那怎麼辦呢?」團子一下著急起來,飛快跑到辛普森跟前,為可憐的老父親求求醫生,「請你幫幫我的爸爸好嗎?」

  「讓他早點睡,少吃糖,不吃糖那就最好了。」辛普森瞧這小的著急的樣子,越發覺得有趣,再看托尼噎了個骨頭在喉嚨似的的表情,慢悠悠道,「我告訴你方法,你能監督你的爸爸嗎?」

  「我可以。」團子一下感覺到擔在肩頭的責任,把背脊挺直了,「我要幫助我的爸爸。」

  辛普森之前也跟托尼說過要減少糖分的攝入,但因為家裡有個愛吃甜的孩子,老父親把點心買回了家,見黛茜吃得那樣香,往往也要拿一塊放進進嘴,這麼一算,幾乎天天都在吃甜。

  對於執行戒糖計劃,托尼不以為意——再大的困難都能克服,又何況少吃一點兒甜的東西。

  小雛菊寶寶跟在爸爸的背後進了家門。

  她把兩只小手背在身後,像個干部,看看身前走著的高大的爸爸,明明這麼強壯的人,卻是隨時都可能生病的。簡直太糟糕。

  溫蒂烤了蘋果派,兩個斯塔克回到家裡,香噴噴的下午茶剛剛出爐,她切了兩塊,放在盤子裡,興衝衝地端著出來:「回來得剛好!我今天做了改良,吃吃看味道怎麼樣?」

  托尼一靠近餐廳就聞見香氣,聞言道:「拿來給我。」

  溫蒂於是遞了盤子過來。

  老父親用小叉子叉了一塊香甜熱乎的派,正要送進嘴裡,目光不經意往下一掃,對上雙藍色的大眼。

  「爸爸。」黛茜道,「辛普森說你不能吃甜。」

  「我就吃一點。」托尼道。

  團子臉上隨即有了小婆婆似的嚴肅,抬手要來拿他的盤子,身高不夠,使勁兒踮腳:「爸爸,你要配合一點好嗎?」

  她這樣認真,做爸爸的只覺一個「不」字在舌尖盤旋,到底還是說不出口,看了一眼無緣品嘗的派,心裡想這應該是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董事長把嘴一抿,叉子和餐盤遞下去,給了那個嚴格的小監督:「我一口都沒吃。」

  「不可以浪費。」

  黛茜把自己的盤子和爸爸的盤子都放在桌上,呼呼揮舞著小叉子干掉一塊派,秉承著勤儉節約的精神,又把爸爸的份也吃掉了。

  末了,團子撫摸著圓鼓鼓的小肚子,想想以後還要替爸爸吃掉的甜食,真是感覺任重而道遠。

  托尼本來以為所謂的戒糖計劃也就意思意思,畢竟辛普森說不能吃糖是開開玩笑,適量而食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他的小女兒顯然沒有在開玩笑。

  辛普森是要嚇唬小孩的壞人,同時也是醫生,醫生說最好別吃糖,那就別吃糖。

  老父親接連過了幾天嘴巴上沒有甜蜜的日子,看見女兒吃蛋糕,嘴上不說,未免還是有點兒眼饞,趁著黛茜不在家,偷偷吃了一點甜食。

  這天接完女兒幼兒園放學回家,托尼看見黛茜的下午茶點心是溫蒂做的牛奶布丁。

  又白又嫩又滑,還很甜,非常好吃,大人小孩都喜歡。

  團子坐在客廳一邊吃一邊畫畫,沒注意到原本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老父親什麼時候沒了蹤影。

  托尼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了一個布丁,撕開錫紙包裝,挖了一口吃。

  入口即化,果然十分美味。

  他又吃一口。

  然後聽見從外面跑到廚房門口來的腳步聲,背脊一僵,要在兩秒之內把布丁放回冰箱顯然已經是不能。

  就這麼轉過頭去,看見抓包的黛茜一臉震驚的表情。

  「爸爸偷吃了。」團子道。

  「我就吃一口。」托尼道。

  想想董事長在紐約縱橫馳騁,進是個響當當的超級英雄,退是個身家億元起步的富豪,哪裡有過這樣掣肘的時候,吃個布丁還要偷偷摸摸,被抓個現行,居然生出點兒負罪感。

  「爸爸,可是。」黛茜深吸一口氣,「生病要打針,你不害怕嗎?」

  「我不害怕。」老父親這麼說著,順勢又舀一口布丁送進嘴裡。

  這還了得,根本就是知錯犯錯。

  團子把爸爸的腿一抱,要來拿被偷吃的布丁:「爸爸,這樣不好。」

  她說得十分認真:「你要堅強一點好嗎?」

  「我堅強不了。」托尼道,「就吃一口。」

  說是這麼說,結果也沒能再來一口,被女兒把布丁給沒收了。

  「爸爸,你不要擔心不可以戰勝自己。」做女兒的用心良苦,見老父親面無表情,知道是為了沒有甜食吃難受,拍拍那大手的手背,輕輕地安慰道,「我會握著你的手給你鼓勵好嗎?」

  「好。」老父親也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布丁殘留的一點兒香氣都吸進鼻腔,權當以空氣為食,「我盡量。」

  團子為在健康紅線邊緣試探的老父親,簡直是操碎了心。

  除了不吃甜食,辛普森還說,要托尼早早睡覺。

  這一點,也被黛茜記在了心上,積極地付諸實踐,不敢懈怠。

  托尼晚上還要看看整理出的資料數據,是地球上所有已知的超級英雄戰力分析,還有一些未知英雄存在的可能性推論,紙張疊起來,也有一個大拇指那樣厚。

  要一口氣看完,恐怕得十二點以後睡覺了。

  黛茜睡覺的時間很早。

  她睡覺之前,抱了彩虹小馬,穿著綿軟的睡衣,呼哧呼哧跑到主臥室,要看看爸爸睡了沒有。

  結果瞧見坐在床上戴著眼鏡看資料的老父親,趕忙上來阻止:「爸爸,要睡覺了。」

  「我看完就睡。」

  團子聽了這話,掉頭就跑。

  她不是被爸爸的冥頑不靈氣得撒手不理,也不是對大人不聽話的妥協——托尼以為是妥協,直到他聽見去而復返的腳步聲,一抬頭,看到女兒左手抱鬧鐘右手抱故事書又跑了回來。

  不達目的不罷休,黛茜在這一點上跟她的爸爸十分相像。

  「爸爸,你看看這麼晚。」黛茜道,「不要再工作了好嗎?」

  托尼從眼鏡上方漏出目光來看他的孩子,沒多說什麼,把資料放在了一邊。

  團子要給不願意睡覺的爸爸念故事書。

  從前都是大人給小孩子念睡前故事,但如今要哄不願意睡覺的爸爸睡覺,就輪到小孩子來念故事。

  念得還像模像樣。

  「小紅帽要把吃的帶給奶奶。」黛茜用手指指著書上的圖畫,字未必能認全,故事是已經聽過了的,所以復述得很流利,「她帶著籃子走進大森林裡。」

  她這麼輕輕地念了兩頁,一轉頭,發現托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閉上眼睛,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

  「爸爸。」黛茜小聲地道,「你睡著了嗎?」

  沒有回應。

  托尼的額發松松往兩邊散著,柔軟的眼睫隨呼吸輕輕顫動,睡臉依然很好看,比醒著的時候多了點兒斯文氣,一時顯得很無害。

  「爸爸睡著了。」黛茜道。

  她合上書本,看看鬧鐘上的時間,十分滿意,往後坐出一點兒位置,提起被子,努力地往上扯了扯,給爸爸蓋好,直到將老父親整個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只剩兩個鼻孔出氣才放心。

  小手在被面上拍拍,像從前爸爸哄睡覺時做的那樣,一時間好像真成了個會照顧人的大孩子,明明才沒一點兒,丟進人群裡就不見了的。

  「晚安,爸爸。」團子輕輕地道。

  不敢大聲說話,怕把爸爸的夢吵醒。

  再聽一陣窸窣作響,是黛茜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抱著溜下床,走出門去,自己也要睡覺。

  床上的大人平穩地呼吸了一會兒,等腳步聲漸遠,倏然睜開眼睛。

  托尼·斯塔克不去好萊塢做演員真是太可惜,白瞎了一個奧斯卡影帝。

  要說怎麼這樣快就入睡,原來是欺騙小孩。

  他從床上坐起來,拉亮床頭燈,重新拿起那疊厚厚的資料,聚精會神地開始看。

  明天又有明天的事情,今晚能做完的工作,就不要過夜。

  托尼是這麼想的。

  他翻看兩頁,漸漸入了神,瞧著上面的各個圖表,胸中激蕩著的不知是什麼情緒。

  這麼入迷,等從靠近的腳步聲中反應過來,已經又是來不及,就這麼瞧著一身影跑進臥室。

  「爸爸!」黛茜道。

  她總是抓包,一抓一個准。

  團子本來是發現自己忘了把床上的鬧鐘拿走,爬上小床睡覺之前忽然想起這麼回事,擔心半夜硌了爸爸的老腰,要跑過來拿,沒想到看見這麼一幕,登時驚呆了。

  「你不可以又醒過來。」團子跑到跟前,鼓著臉蛋,「快睡覺吧。」

  「我睡醒發現忽然有了精神,所以看一下書。」托尼道。

  「辛普森說,要早早地睡覺。」黛茜問,「怎麼不聽呢?」

  老父親表示虔誠地聽進了耳朵,就差拿個本子記下來:「等我看完這個。」

  他這樣淘氣,不願意配合,一下子讓團子生氣起來。

  「不能這樣。」黛茜道。

  她非常著急,想起辛普森說的再這樣爸爸身體就好不好了,情緒衝上來,扯著小嗓子,試圖講道理,講著講著有了微微的哭腔:「爸爸身體不好,我就不能治了!我該怎麼辦呢?」

  眼看她要哭,老父親馬上把資料一丟,大被一蓋,裹得嚴嚴實實,道:「好吧,我睡覺。」

  他看見黛茜這個樣子,其實有些想笑,又想嘆氣,又還有點兒說不出的情緒,五味瓶倒下來,攪和在一起,只剩了對這個關愛心切的女兒的妥協:「你想看著我睡嗎?」

  黛茜到底沒有哭,堅強起來,爬上床,坐得穩穩:「我要的。」

  托尼於是閉上眼。

  這次閉眼的時間十分久,黛茜掰著手指數,數了很多個數字爸爸也沒有再起來看資料,但總有些不放心,於是再數。

  數著數著,小羊就跳進腦子裡,一只接一只地跳柵欄,直跳得她睡意濃濃,一閉眼,歪在枕頭上,自己也睡著了,蜷成個小面團。

  團子呼吸漸穩,再沒瞧見,一旁躺著的爸爸又睜開眼睛。

  托尼把女兒往枕頭下抱了抱,拉起被子,蓋住她的身子,緩緩坐起身,想要去撿地上的報告。

  這麼想著,轉頭看了熟睡的女兒一眼,他伸出手的手一收,躺回床上,順便關了燈。

  大手在身旁小小的被包上輕輕拍了拍,仿佛與心髒同眠,忽然十分安穩。


第229章

  在女兒的監督下, 老父親的生活作息逐漸規律起來。早睡早起,鍛煉身體, 提前過上了老年退休生活。

  至於戒糖這一項, 在得了托尼一段時間的冷臉相對後,辛普森到底還是打來電話,跟鐵了心不讓爸爸吃糖的黛茜求情。

  「適當攝入糖分是可以的。」辛普森一邊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一邊道, 「你看你爸現在沒有糖吃日漸消瘦,就給兩個吃吧。」

  「你說爸爸吃甜要生病的。」黛茜把電話聽筒貼在耳朵上,認認真真地對話,「我不要我的爸爸生病。」

  「吃一點不會生病。」辛普森道。

  他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早知道就不要為了看托尼吃癟說服黛茜監督什麼戒糖, 現在花了足足半個小時的功夫,將這小的對他僅剩的那一點兒信任推翻重塑, 說得嘴皮子都要爛了, 最後求道:「給你爸吃糖吧!我求你了。」

  團子聽得將信將疑,轉頭瞧爸爸的表情,老父親仿佛完全不知道辛普森和她的談話內容,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微微一揚眉。

  黛茜考慮考慮,慢慢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前兩天收繳上來的爸爸要吃的糖果, 小手遞過去:「爸爸, 你要慢慢地吃好嗎?」

  托尼剝掉糖紙,把小小的一顆草莓味兒的糖果放進了嘴裡。

  縱覽他的前半生,有過很多志得意滿的時候, 但此時此刻,無論穿著戰甲飛上天,還是先賺他個一億元,還是打敗敵人,都比不上吃一顆糖得到的滿足感多。

  老父親陶醉地長出一口氣。

  黛茜的口袋裡還留著兩顆糖,是要明天早上到達幼兒園之後,分享給米茜和謝爾頓的。

  「所以你在幼兒園最好的朋友,就是庫珀家的雙胞胎嗎?」溫蒂在跟黛茜玩紙牌時笑著問。

  團子從幼兒園回來之後的一兩個小時,張口就是謝爾頓,閉口就是米茜,可見這兩個孩子真是大大豐富了她的幼兒園生活。

  「是很好的朋友。」黛茜就點頭道,「他們都好。」

  好朋友之間要懂得分享,這話是托尼說的。

  米茜在幼兒園裡,總是願意把她喜歡的玩具分享給黛茜玩,偶爾帶了小零食,也有黛茜的份。

  「物質是維持感情的必需品嗎?不見得。」老父親這麼說,「但分享物質可以維持感情,這還是值得一信。」

  人又不能光靠一口真氣活下去。

  「我喜歡分享,爸爸。」黛茜雀躍地道。

  一份快樂分享出去,能額外得一份快樂,怎麼樣想都令人高興。

  但跟米茜比較起來,謝爾頓似乎不是個習慣分享的朋友。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黛茜算不算他的朋友。

  造物主總是公平,一邊把智商給了謝爾頓,一邊把他雙胞胎姐姐的情商加到滿點。

  這天早上,黛茜背著小書包下了車,跟往常一樣轉頭揮手跟爸爸說再見,雀躍地跟其他小朋友一起跑進小紅門。

  庫珀家的雙胞胎已經到幼兒園了,一個不知道窩在哪個角落逃避集體活動,一個看見黛茜就興衝衝地跑過來,還沒開口,先把黛茜緊緊擁抱。

  「你怎麼總是在我們後頭才來幼兒園?」米茜問。

  黛茜一想,慢慢地回答:「我家裡遠。」

  從她家到幼兒園,是遠了一些。

  托尼曾經想過要不要在幼兒園附近建個別墅,一來黛茜住習慣了原來的家,二來現成的別墅戶型不夠大,自己建又要花上一段時間,所以仍舊每天早早出門把孩子送過來。

  黛茜見了米茜,同樣很高興,從口袋裡掏出糖果:「這個好吃。」

  米茜接了糖,拿出一個手指布娃娃來交換:「我媽媽做的,好看嗎?」

  「好看。」團子道。

  她手裡還捏著剩下的一顆糖,跟往常一樣要東張西望地找謝爾頓:「謝爾頓不見了。」

  「他今天換一個地方躲起來。」米茜道,「我帶你去。」

  謝爾頓平時都是在沒有人的大樹底下看書,時間漸漸長了,就有小朋友發現他躲在那裡,有事沒事總要過去打擾一下,讓謝爾頓感到有些煩惱,於是從昨天開始,就轉換了陣地。

  黛茜跟在米茜後頭,從音樂教室的鋼琴底下找到埋頭寫數學題的小男孩時,謝爾頓十分吃驚:「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可見雙胞胎之間有心電感應的話也不完全是空談,米茜找她弟弟就一找一個准兒。

  「我給你糖。」黛茜蹲下來,沒忘記把自己的小裙子拉一拉,遞過去塑料糖紙包著的圓圓的糖果,「是草莓的。」

  「我不喜歡草莓的。」謝爾頓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看了一眼米茜,發現米茜正瞪著自己,伸手去把黛茜的好意收下:「還是謝謝你。」

  小男孩客氣地道:「我現在要做園長給我出的數學題了。」

  「好吧。」黛茜欣然同意,「我和米茜到外面去玩。」

  米茜覺得,他的弟弟能夠找到朋友,也是不可思議。

  整個幼兒園,也就黛茜心最大,能受得了謝爾頓這樣的性格。

  事後,米茜拿出姐姐的樣子教育謝爾頓:「你不能這樣。」

  「什麼樣?」謝爾頓問。

  「你這樣,黛茜就不跟你做朋友了。」米茜叉著腰道。

  「到底什麼樣?」謝爾頓的眼裡沒有波動,拿了一張紙,要米茜列一下清單,看看他究竟做錯了哪些事情。

  米茜的識字量比黛茜更少些,手拿蠟筆,看著空白的紙,一時有些犯難,總結能力好像也沒那麼好,於是拋出一個疑問:「你要黛茜做你的朋友嗎?」

  「我也不知道。」謝爾頓想了一下,這麼回答。

  他不知道朋友到底有什麼用處,人為什麼要交朋友,黛茜算不算他的朋友,以及,他想不想要這個朋友。

  天才兒童向來享受解題,但當一個題目沒有固定答案,他又從來沒解過,就犯了難。

  謝爾頓能首先肯定的一點是,他很喜歡黛茜的爸爸。

  或許這能成為跟黛茜坐朋友的一個理由。

  晚上睡覺之前,他心裡這麼想。然後閉上眼睛,帶著一種確定的心情欣然入睡。

  但第二天到幼兒園之後,他的答案就不那麼確定了。

  因為謝爾頓發現,黛茜似乎有了一個新朋友。

  小雛菊寶寶的性格很好,不隨便發脾氣,又愛笑,走到哪裡都十分受歡迎。

  她之前是喜歡跟庫珀家的雙胞胎玩,因而其他小朋友的存在感不是那麼強烈,但今天上午,謝爾頓拿著已經做完的數學題去找園長交作業時,發現黛茜正跟其他班的小男孩有說有笑。

  小男孩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果,像黛茜面對謝爾頓時那樣,放到黛茜手裡。

  黛茜高興地收下了,也拿出一個糖果來交換。

  「沒有貨幣的時候才以物易物。」謝爾頓低聲說了一句。

  他很快跑開,去找園長交作業。

  結果等到第二天下午,黛茜還在跟那個小男孩玩。

  甜甜的笑容寫在團子臉上,叫人想忽略也難。

  「黛茜沒有找你嗎?」米茜跑過來撿球,看見謝爾頓站在窗口,目光遠眺地瞧著庭院裡的蹺蹺板,好奇地問。

  「沒有。」謝爾頓道,「我沒有跟她簽協議,一定要找我玩。」

  「但是昨天她就找你玩了。」米茜道,「前天也找你。」

  謝爾頓沒說話,再瞧瞧玩蹺蹺板玩得正高興的黛茜,轉身默默走開去看他的書。

  天才或許是不需要的朋友的,他們從自己的思考中就能夠得到足夠的快樂。

  朋友又該在生活中占多少比重呢?

  謝爾頓看著看著書就出了神,眨一下眼睛,又轉頭望窗外,伸手在口袋裡摸一摸,摸出黛茜給的草莓糖果。

  能量占比百分之十七,蛋白質占比百分之九,碳水化合物占比百分之二十五,脂肪占比零。

  「黛茜·斯塔克是脂肪嗎?」謝爾頓問。

  米茜·庫珀向來都是個向別人提問的角色,萬萬沒想到,今天也有機會能做別人的導師。

  她玩皮球的時候,萬年不願意到庭院活動、仿佛被太陽一曬就會曬化了的弟弟謝爾頓·李·庫珀居然在沒有任何人驅使或鼓勵或強迫的前提下,自己走了出來。

  還是找的她。

  「我有問題要問你。」謝爾頓道。

  太陽真大,他抬手擋住了眼前的陽光。

  「哦。」米茜十分意外,隨即得意起來,笑出白白的牙齒,「我也可以做你的老師。」

  「再學習十年你也不可能。」謝爾頓道。

  「好吧。」米茜問,「你想要知道什麼?」

  謝爾頓於是問了她一個問題。

  黛茜在蹺蹺板上坐著,小腳一蹬,翹起來好高好高。

  對面坐著的小男孩同樣十分快樂,揮舞手臂,差點兒摔下去。

  團子其實有點兒想去圖書室裡面看畫本,對面坐著的同學,她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但他一定要跟她一起玩,那就一起玩好了。

  後來才知道,他是喜歡跟好看的小朋友一起玩,沒過兩天,就換了另外一個人。

  黛茜正又飛起來,忽然發現有人靠近,轉頭去看,是拿著書本的謝爾頓。

  她有些驚奇:「你也想玩蹺蹺板嗎,謝爾頓?」

  謝爾頓就搖頭,對她招手:「你過來一下。」

  這種邀請實在是不可多得,黛茜沒有拒絕,等蹺蹺板降低,就翻身下來,跟玩伴打個招呼,好奇地跟在謝爾頓身後。

  「要干什麼呢?」黛茜問。

  謝爾頓沒有說話,一路帶著黛茜進了教室,坐在座位,也叫她一起坐下來。

  怎麼樣跟朋友相處?米茜的回答是,要一起分享喜歡的東西。

  謝爾頓決定跟黛茜分享一下他喜歡的東西。

  「給你。」他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本,還有一支筆,交到黛茜手裡,自己也拿同樣的一份——為了分享,還特地跑去復印了,「一起做數學題吧。」


第230章

  謝爾頓給的數學題上寫著些黛茜看不懂的符號和數式, 十分復雜的樣子。

  黛茜有些懵懂,拿了習題本子和筆, 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寫起, 上看下看,對謝爾頓道:「這個數學難。」

  「不難。」說話的工夫,謝爾頓已經神速地寫了兩道題, 面對黛茜的困惑,他顯出幾分過來人的享受和淡定,慢慢指點道,「二元一次方程是最簡單的題目,跟一加一等於二差不多。」

  說得輕巧。團子根本連xy怎麼來的都不知道。

  她默默地伸長了脖子, 瞧著謝爾頓下筆如有神,刷刷刷沒兩下就填上了答案。

  謝爾頓在分享的時候顯然忘記了要先詢問人家是不是喜歡他的東西——回答應該是顯而易見的——做完了題, 轉頭過來看, 發現黛茜還一臉茫然,終於表現出點兒應有的關切,問:「你還是看不懂嗎?」

  「我還是看不懂。」團子誠實地道,「這個很像我爸爸的文件, 對嗎?」

  「你爸爸的文件應該更復雜。」謝爾頓道。

  他把黛茜的題目拉過來,看了一眼第一題:「這個太簡單了, 你肯定會的。兩個x等於四, 想想哪兩個一樣的數字加起來等於四。」

  「是二。」黛茜道。

  謝爾頓就很滿意。

  讓他更滿意的還在後頭,斯塔克同學仿佛一點即通,連教也不用教, 小手伸去點著題目,思考一兩秒,就能說出答案:「這是五。這是八。」

  黛茜輕輕地道:「這是一,對嗎?」

  「全對。」即使是謝爾頓,也情不自禁地要為擁有這個朋友而感到驕傲,天才的女兒果然也是天才,他就要培養出下一個能夠對話的人了,「你怎麼算出來的?」

  黛茜就搖頭:「我沒有算。」

  她在小男孩欣喜轉驚詫的目光裡道:「你剛才做題,我看見答案了。」

  謝爾頓的欣喜頓時煙消雲散。

  他後知後覺地想,或許比起分享數學題,他和黛茜可以有更好的話題。

  盡管團子看不太懂謝爾頓的習題集,但因為是小男孩第一次分享給她的禮物,所以她還是很珍惜地收進了書包裡。

  「你要出去跟馬丁玩嗎?」謝爾頓看她站起身,問。

  黛茜反問:「誰是馬丁?」

  小男孩下意識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頭那個跟黛茜玩了兩天的隔壁班的孩子還在蹺蹺板上等待。

  他於是搖頭:「不,我也不知道誰是馬丁。」

  「我想要看一下畫畫書。」黛茜跑去外頭,不多時又回來,抱著一本大大的繪本,封面上幾個字,《春天的小熊》,「看!是這個。」

  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又有一陣雪。

  離春天還遠著呢。

  下午放學的鈴聲打響,謝爾頓又是第一個衝出去。

  黛茜緊隨其後,背著書包顛兒顛兒,小腳剛邁出小紅門,就高興地叫起來:「爸爸!」

  她確實是瞧見了自己家的車,也看見車子跟前站著一個人,但那人圓圓的可愛的身材,顯然不是最近因為沒糖吃而倍加掉膘的老父親。

  「哈皮。」團子的腳步有些減速,疑惑地走到跟前,東張西望,「我的爸爸哪兒呢?」

  「我就知道你要問。」哈皮瞧見黛茜那有些失望的臉,心道果然料得不錯,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視頻通話,叫黛茜看,「你爸爸現在不在紐約,晚飯時間才趕得回來,今天換我接你回家。」

  電話接通,黛茜看見了那一頭的老父親的臉。

  「爸爸!」她馬上又高興起來,「爸爸你工作嗎?」

  「我是在工作。」另一頭的托尼正坐在車上,摘下墨鏡,那雙好看的楓糖色的眼瞳瞧著鏡頭,「今天是例外,我沒想到事情要辦那麼久。你生氣嗎?」

  「我不生氣。」黛茜搖頭,「你在外面不可以偷偷吃很多糖好嗎?」

  「吃晚餐的時候我就回去。」老父親對女兒的寬容表示欣慰,「今天的點心可以在外面吃,叫哈皮買給你。」

  「好!」黛茜高興地掛掉了電話。

  「今天下午我有時間,可以往遠一點的地方兜風,我知道有一家好吃的點心店。」哈皮道,「讓我來帶你,比你爸帶你好多了。」

  司機兼保鏢要用實力證明這句話。

  黛茜爬上車,把書包放在爸爸的空座位裡,自覺扣好安全帶,搖晃著小胖腿:「我們出發,哈皮!」

  哈皮笑笑,發動了車子。

  他帶著黛茜去的點心店地段不錯,綠化做得很好,聽說附近還有家大醫院,所以來往的車輛會格外多些。

  「我給你買多一個。」哈皮一手牽著黛茜,一手端著盤子,低頭叮囑小孩,「回家不能告訴你爸。」

  「為什麼不能告訴爸爸?」黛茜問,「這是不好的事嗎?」

  哈皮於是有些語塞,停頓須臾,道:「好吧,你可以告訴他,但得多說我一點好話,否則他要啰嗦我給你買了那麼多點心。」

  「好。」團子點點頭,「哈皮很好。」

  「你現在在我面前誇有什麼用?」哈皮道,「回家記得對著你爸的耳朵說。」

  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場,裝修成庭院式的點心店很大,也很安靜,哈皮在靠窗玻璃的一端找了個位置,把黛茜一抱,放進座位裡:「吃吧。」

  蛋糕很好吃,奶油鋪了厚厚的一層,草莓醬汁像是太過甜蜜所以流淌得十分緩慢的瀑布,咬一口蛋糕,美味得讓人眯起眼睛。

  還有手指面包,個個圓墩墩,又可愛又好吃。

  黛茜吃得嘴邊都是奶油,抱著杯子喝一口果汁,要歇歇嘴巴,於是轉頭去看玻璃窗外的風景。

  紐約白天沒降雪,街道很干淨,點心店正對著一家花店,有個穿長風衣的高個子在默默地看店裡的鮮花。

  身影莫名地有些熟悉。

  團子把臉蛋都貼在了落地玻璃窗上,努力辨認。

  大概她太過專注,視線有了熱度,令那背對著的人身影微微一動,轉過頭來看。

  四目相對,對方那深邃的眉眼與微微染了一點兒雪色的鬢,叫人瞬間回想起來他的身份。

  史蒂芬·斯特蘭奇今天便裝出門,沒有穿他的魔浮鬥篷。

  他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一直都是以至尊法師的身份,沉著高冷,今天穿著這麼一身,還在看花,莫名叫人生出點兒奇異的好感來。

  史蒂芬顯然也一下子認出黛茜,眉眼往上輕輕一抬,有兩分詫異:「托尼·斯塔克的孩子。」

  然而黛茜身邊的哈皮不是外星人,也不是什麼危險分子,史蒂芬並不關心他們為什麼在這裡,抑或餐盤裡的點心有多好吃,抬腿就走,不多時就離了黛茜的視野,失去蹤影。

  「你在看什麼?」哈皮問。

  團子就用手指指外頭。

  「花?」哈皮跟著翹首,「你想買花嗎?」

  算算時間,一大一小已經在點心店裡泡了好一會兒了,還要兜著風回去,哈皮見黛茜吃得差不多,將剩下的兩個手指面包往嘴裡一扔,牽著孩子出了門。

  冷風起,他沒忘記給黛茜圍上胡蘿蔔圍巾。

  「出門玩一定要注意保暖。」哈皮一邊推開門一邊道,「你都不知道,上次我就是出門沒有穿夠衣服,以為能抗住,結果——」

  他還沒結果完,只聽喉頭裡「嗝」一聲,話語戛然而止,隨即見他手上的包裝盒子掉在地板,整個人都不好了。

  哈皮的臉一下漲得通紅,抬手掐住脖子,竭力要張嘴,可惜力不從心,完全打不開,眼看要呼吸不過來。

  黛茜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嚇著了。

  她趕快跑到哈皮跟前,看看是出了什麼事,見他滿臉痛苦,著急地道:「哈皮怎麼了?」

  「有誰能幫幫哈皮嗎?」小雛菊寶寶也慌張,但還記著爸爸說過自己遇到處理不了的問題要及時跟大人求助,扭著身子要跑進店裡找人。

  她才邁一步,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長風衣男士一把從背後用手臂環住了哈皮,左手握拳,右手抱拳,落在哈皮胸腹中央,倏然用力一頂,然後聽哈皮重重一聲咳嗽,把噎在喉嚨裡的手指面包咳了出來。

  動作飛快,黛茜甚至沒看清是怎麼樣操作的,就見哈皮撐著膝蓋,彎腰在努力地大口呼吸。

  真是死生一瞬。

  「你還好嗎?」那穿長風衣的高大男人淡淡問。

  看那張臉,不是已經離開了的史蒂芬又是誰?

  團子嚇得眼淚花都掛在眼眶,見哈皮得救,過來踮腳幫著拍背,感激地對史蒂芬道:「你幫助哈皮,謝謝!」

  「沒什麼。」史蒂芬道,「海姆立克法是基本常識。何況我是醫……」

  他很快止住了話頭。

  哈皮還在咳嗽,臉仍然是紅的,史蒂芬彎腰看他臉色,不知想到什麼,神情有些古怪,左右望望見還未有行人靠近,攏在風衣袖子中的手摸了個懸戒戴上,手指一轉,在連通空間的金圓圈打開又閉合時,順便提了一把黛茜。

  哈皮前一秒還站在街上咳嗽,下一秒就輕輕落進了一張移動病床裡。

  史蒂芬推著病床拐過拐角,迎面來是一個小護士,他手腕一送,把床送了過去,道:「這個人感覺不大好。」

  小護士是來收空床的,開始有點兒懵,看見哈皮,趕緊哦哦兩聲,推著病床走了。

  黛茜扯著史蒂芬的風衣衣角,見哈皮被推走,手一松,也想跟著去:「等等我。」

  「不用去。」史蒂芬道,「他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黛茜抹抹眼睛。

  「真的。」史蒂芬道,「我以前是醫生,咳出異物之後會有什麼反應,我還是知道的。再檢查是以防萬一,但我很少看走眼。」

  他帶著黛茜去前台辦了手續,問明護士,果然是沒事。

  「再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小護士道。

  她說完要走,被史蒂芬叫住。

  「請問。」史蒂芬抿了一下嘴唇,「克裡斯汀·帕爾默醫生今天在嗎?」

  史蒂芬在等候室找了兩個座位,和黛茜坐著等哈皮出來。

  他似乎對這個醫院很熟悉,路也不用問,大步走著,像在自己家。

  和其他大人不同,史蒂芬沒有哄孩子,連溫聲安慰也沒有,即便說哈皮沒事,也只是冷靜地陳述事實,但黛茜跟著他,漸漸能夠冷靜下來,這會兒坐下了,懂得把背著的小書包放到腿上,安靜地抱著不說話。

  醫院裡是不能夠大聲喧嘩的。

  「他等一下就出來。」史蒂芬道。

  黛茜點頭:「好。我可以給我的爸爸打電話嗎?」

  「我沒帶電話。」史蒂芬道。

  對話有些干巴巴。

  等待的時間似乎有些漫長,黛茜探著腦袋,看了好半天也沒看見哈皮出來,等得久了,從包裡拿出水來喝。

  史蒂芬很無聊。

  他不經意一瞥,瞧見黛茜包裡那一本數學習題,道:「借我看看那個。」

  黛茜把習題給了他。

  但他翻沒兩下,似乎心不在焉,也跟黛茜一樣,時不時往走廊張望,不知道是在看什麼。

  難道哈皮的人緣這樣好,讓奇異博士也格外上心。

  黛茜覺得應該不是的。因為她喝了兩口水,就看見史蒂芬站起來。

  他當然不可能拋下一個三歲的孩子,於是對她伸出手:「我們到別的地方等。」

  「哪兒去?」黛茜問。

  史蒂芬含糊地指了一個方向。

  團子還是相信他的,畢竟從前他出現,都是為了幫助她的爸爸,這會兒雖然疑惑,還是把小手抬了,去拉史蒂芬的手。

  奇異博士就算沒有穿著法師的衣服,也要戴一副手套,摸著厚厚,並不真實。

  史蒂芬沒料到她要來牽手,手指下意識縮了一下,而後才握了握黛茜的手。

  他們倒確實是去了另外一個等候室。

  但這邊的走廊上,醫生和護士忙忙碌碌,家屬們的表情也格外凝重,叫人不知不覺就板了面孔。

  史蒂芬自己要來的,然而來了之後,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坐在椅子上,盯著走廊來往的人看。

  黛茜一直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她在想被噎住的哈皮。

  直到一個急診室的大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三兩個穿淺綠手術服的醫生。

  團子發覺身旁的大人一下坐得筆直,與此同時,他還抬起她的數學習題集,擋住了臉。

  但可能臉比較長,紙張沒能完全擋住。

  腳步輕松的幾個醫生經過等候室,一路往前去,其中一位金發的女醫生——左臉有顆小巧的痣——突然腳步一頓,去而復返。

  黛茜就這麼瞧著她加快腳步走過來,一直走到他倆跟前。

  「史蒂芬?」那金發女醫生站得筆直,瞧著坐在椅子上、用習題集遮擋了臉的奇異博士,「你在這裡干什麼?」

  史蒂芬慢慢放下習題,看她一眼,慢慢道:「給孩子看題。」

悠于 2020-3-8 11:51

第231章

  這話說出來, 連小孩自己都不信。

  黛茜站在史蒂芬身旁,小小的手指悄悄撥了撥衣袖, 在好奇地打量這個說話的女醫生。

  身量纖細, 頭發是比較深的棕金色,臉小,哪怕不笑, 說話時頰邊也有淺淺的兩個梨渦。

  這位叫做克裡斯汀·帕爾默的醫生顯然認識史蒂芬,可能還很熟。

  但從奇異博士欲蓋彌彰的遮擋,以及克裡斯汀現在板著臉的說話態度,都能看出他們現在似乎有點兒不對付。

  「來醫院給小孩看題。」克裡斯汀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並不戳破, 看黛茜一眼,眼裡泛起些本能的女性溫柔, 但轉去看史蒂芬時, 又飛快地刻意地收了起來,「不錯。」

  大人總是喜歡拐彎抹角。

  克裡斯汀剛剛成功做完了一場手術,現在有點兒空余時間,因而即便她說完她的話, 放下習題的史蒂芬沒有應答,她也不急著走, 站在原地, 把黛茜又瞧了瞧。

  「這是誰家的孩子?」克裡斯汀問。

  「托尼·斯塔克的。」史蒂芬道。

  克裡斯汀就有些吃驚:「你怎麼把他的孩子帶到醫院來?」

  「你怎麼肯跟我說話超過三句了?」史蒂芬反問。

  看來這兩個人最近是在鬧矛盾沒錯了。

  克裡斯汀就有些語塞,臉上掠過一絲赧然,但挺直了背脊, 沒回答他的問題。

  「哈皮吃面包咳嗽了。」黛茜輕輕地道。

  這個醫生看上去比辛普森要親切得多,輕易就讓人信任,團子慢慢往前走兩步,抬頭看克裡斯汀,充滿希望地問:「他會沒事對嗎?」

  「咳嗽……是噎住了。」克裡斯汀略一思考就反應過來,「窒息了嗎?」

  「沒有。」一旁的史蒂芬道,「用過海姆立克法,人沒有大礙,現在在做檢查。」

  正說著,走廊拐角就走過來個穿黑西裝的圓圓的身影,不是哈皮又是誰?

  哈皮的臉現在已經不紅了,也能夠說話,遠遠地瞧見黛茜,趕緊加快腳步過來:「原來你們在這裡。」

  「哈皮!」黛茜瞧見完好如初的哈皮,十分高興,邁著小腳走得飛快,一下撲在他的懷裡,霎時間仿佛久別重逢,「你健康了!」

  哈皮有些感動,將這小的在懷裡摟了摟,低聲道:「我已經沒事,你不要擔心。」

  人是沒有事情,還得去取車回家。

  哈皮剛剛刷卡付了費用,也跟托尼打了電話說明會晚一點回去,醫院離停車場不遠,但他見外面又刮起風,不忍叫孩子跟自己一塊兒在外面走。

  「你跟斯特蘭奇先生待一會兒,等我開車過來接你,好嗎?」哈皮問。

  他抬頭去看史蒂芬。

  奇異博士不會帶孩子。

  當然,他也不需要帶孩子,因為旁邊默默聽著的克裡斯汀有一顆很善良的心,見黛茜沒有人照顧,願意拿出寶貴的空余時間幫哈皮看一會兒。

  哈皮千恩萬謝地去了,離開前把一張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交給黛茜:「有什麼事情,就馬上叫人打我的電話。」

  「好。」黛茜接了紙條。

  這會兒只剩他們三個人了。

  克裡斯汀看史蒂芬一眼,沒有說話。

  他現在倒是的確很認真地在看黛茜的習題集,因為注意到裡面出的是些二元一次方程,還對三歲的小雛菊寶寶投去有些詫異的目光。

  現在的幼兒園小孩這麼不得了,數學要趕超中國人。

  他似有意似無意也看了一眼克裡斯汀,同樣沒有說話。

  黛茜看看他倆,不知道在搞什麼,自己找了一張椅子乖乖地坐著。

  克裡斯汀就跟黛茜說話,問幾歲了,喜不喜歡上幼兒園,怎麼會遇見史蒂芬。

  最後一個問題,她是跟黛茜咬耳朵問的。但並不妨礙旁邊的奇異博士聽力好,一下豎起耳朵。

  「哈皮帶我吃點心。」團子道,「我看見伯伯,伯伯在看花。」

  「看花。」克裡斯汀「哦?」了一聲,轉頭來看史蒂芬。

  這會兒輪到史蒂芬赧然,轉過臉去,假裝無事發生。

  從來也沒看見他這個樣子。

  大概在遇見喜歡的人時,就算成年人,也一下子變得幼稚起來。

  奇異博士不能免俗,哪怕成了奇怪博士,一樣會是這個反應。

  克裡斯汀就笑,很想拿個糖果給黛茜吃,但一掏口袋,發現沒有口袋。

  「我有糖果。」團子從口袋裡掏出包裝好的圓圓的巧克力,遞給她,「吃嗎?」

  「謝謝你。」克裡斯汀接了她的糖,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這個孩子很是惹人疼愛,不由多了兩分喜歡,「我叫克裡斯汀。」

  「我知道。」黛茜點點頭,「剛才伯伯跟別人問你在哪裡了。」

  真是淨說大實話。

  黛茜說著,去看史蒂芬,要從他那兒得到肯定,卻發現總一本正經的至尊法師表情古怪地在對她連連擺手。

  擺手也晚了。

  克裡斯汀噗嗤一下笑出聲。

  史蒂芬就低頭把黛茜的習題集翻了翻。

  「你在看什麼題?」克裡斯汀問。

  她往前兩步,在黛茜身邊坐下,左手邊就挨著史蒂芬,探過頭去,將黛茜的數學題看了看。

  「我在看這些題目如此簡單。」史蒂芬道。

  「謝爾頓也說簡單。」黛茜道。

  克裡斯汀於是要幫黛茜也看看數學題。

  「拿過來一點兒。」她輕輕地道。

  史蒂芬默默地把本子移了過去。

  黛茜瞧見,他們兩個人的手在習題本下挨到了一起。

  牽著手做題難道比較快嗎?她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這麼一天下來,可以算是虛驚一場,到底平安無事,也算沒有白白地擔驚受怕。

  黛茜回到家,瞧見爸爸已經坐在客廳裡等,背著書包就跑過去,一把將托尼抱了:「爸爸!」

  「聽說你在哈皮被面包噎到的時候表現很好。」托尼道。

  「我沒有辦法幫助哈皮。」團子就搖頭。

  老父親不以為然:「保持鎮定總好過幫倒忙。」

  為了獎勵孩子臨危不亂,做爸爸的批准在晚飯之後,吃一個冰淇淋球。

  冬天吃冰淇淋,就像夏天吃火鍋,有種別樣的快樂。

  吃晚飯的時候,黛茜謹記哈皮的教訓,一邊細嚼慢咽吃自己的飯,一邊伸長了脖子看爸爸吃飯,等嘴巴裡的菜咽下去,還不忘叮囑大人:「爸爸,慢一點吃好嗎?」

  「我已經吃得很慢,就差變成牛了。」托尼慢條斯理地切了一塊肉放進嘴裡。

  賈維斯正在訂感恩節的火雞。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黛茜要跟她的爸爸度過人生第三個感恩節,回想起從前一起過的節日,好像就在昨天,不過眨一眨眼睛,孩子就長大了。

  今年的感恩節,黛茜有她自己的安排。

  「我要為爸爸做一件很好的事情。」團子自己穿上外套,把小手從袖口裡伸出來,一邊穿衣服,一邊高興地道,「我准備好了,爸爸。」

  小雛菊寶寶難得有不提前告訴爸爸的事情,懷揣著一個驚喜,揣了不知道幾天,終於要在感恩節付諸實踐。

  「你要為我做什麼事情?」同樣穿戴整齊的老父親抱臂倚靠著牆站立,瞧見家裡這個小的興致勃勃從更衣室裡跑出來,彎腰屈膝,替她把衣服後頭的兜帽拉得齊整些,心中好奇,但面上淡淡,隨意問了一句。

  「我現在不可以說。」黛茜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巴上,噓了一聲,「米茜說,驚喜要做完了才能告訴。」

  她的驚喜,是要坐著車子外出才能完成的。

  今天是感恩節,哈皮放假,能做司機的就只有托尼。

  出門之前,黛茜跑到她的玩具房,東翻西找,從埋得深深的布偶堆裡找出一個小豬罐子。

  托尼認得這個罐子。

  他每天要記的東西很多,至於一些小事,比如上一餐吃的什麼這些沒有必要記憶的,總是很快選擇性遺忘到腦後。

  黛茜的小豬罐子也是小東西,但老父親覺得眼熟,因為這是他前不久給了女兒用來裝硬幣的。

  十美分的硬幣裝滿一個小豬罐子,不知道加起來才多少錢,黛茜卻當個寶,經常倒出來點一點,溫蒂從超市裡買完東西回來,也會把多余的硬幣給黛茜存著,或二十五分或半分或一美元,積少成多,逐漸把粉紅小豬養得胖胖。

  這會兒黛茜抱在懷裡,沉甸甸的樣子。

  「你打算給我買什麼東西?」托尼問。

  團子沒有回答,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交給他:「我們要去這個地方,爸爸。」

  老父親接過來一看,上面是打印機打印的字,還寫了「祝小姐感恩節快樂」,一看就出自賈維斯之手。

  這個地址,是黛茜問溫蒂,溫蒂又問賈維斯問來的,絕對沒有錯。

  托尼看見上頭寫著的某某慈善會的地址,一挑眉,再瞧女兒高興的樣子,到底沒有說什麼,拿上車鑰匙,載著黛茜出了門。

  外頭在下小雪。

  前兩天一直不下雪,幸虧沒下,否則大雪圍住紐約城,今天就不能順利出門了。

  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抱著小豬罐子,安安靜靜看飄落在車上的小雪花。

  細小的、脆弱的,風一吹就沒了,仿佛它們自己成了風,從此是再沒人能管束的命,自由地散到海角天涯去。

  這種時候,不出太陽最好。

  慈善會的地址距離斯塔克家有些遠,開車要一段時間,團子看雪花看得累了,就在後面小聲唱歌。

  托尼原本在聽音樂的,耳朵一豎聽見後頭女兒那奶氣顫顫的歌聲,默默調小了音響的音量。

  「爸爸。」黛茜問,「冬天為什麼會下雪?」

  「只要客觀條件充足,夏天也會下雪。」托尼道,「混合雲裡的冰晶吸收了足夠的水汽,變得越來越重,就會落下來,變成你看見的雪。」

  「雪掉在地上疼嗎?」黛茜又問。

  「沒有生命的物體是不會感知疼痛的。」老父親一點兒也不感性,「這是種自然現像,就像你的胃消化完了食物你就會感到飢餓一樣,達到條件就會發生。」

  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就這個問題在車上說了好一通,等話說完了,車子也該在慈善會的門口停下了。

  團子抱著小豬罐子,慢慢地從椅子爬了下來。

  她對這個地方一點兒也不熟悉,反而是她的爸爸,時不時會在這裡捐款,裡頭的工作人員聽說來的是斯塔克,都高興又驚訝。

  以往是資金到戶,今天本尊居然親自到場,叫人有些受寵若驚。

  「沒什麼好驚的。」托尼道。

  今天要來辦事的是他的女兒,跟他沒什麼關系。

  黛茜捧著小豬罐子跟在爸爸後頭,見著了慈善會的工作人員,鼓一鼓勇氣,把罐子舉得高高:「我要把錢分享給小朋友可以嗎?」

  原來是來捐錢的。

  團子自己慢慢攢的一罐子硬幣,明明自己也很愛惜,一分錢也舍不得拿來花,卻願意拿到慈善機構來捐獻。

  「這裡能把錢分享給需要的小朋友。」黛茜點點頭,「賈維斯告訴我。」

  她打開小豬罐子的屁股,呼啦一下,在桌面上倒出許多的硬幣。

  清點硬幣花了些時間,期間托尼在旁邊不作聲地看著,沒有阻止,也沒有說這點錢太少,要再添一筆,只不過在黛茜慢慢數錢幣數量時,提點下她漏了個數字。

  「五十三美元,還有個二十五美分的硬幣。」笑容可掬的大姐姐道。

  她認認真真清點這位小慈善家的全部善款,沒有半點兒馬虎,末了還征求黛茜的意見:「真要捐出去嗎?」

  「要的。」黛茜十分確定。

  簽名的時候,團子沒有簽自己的名,握著筆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寫下了大大的「Anthony」。

  由於捐出去的是整款,黛茜還拿到了剩下的那個二十五美分的硬幣,以及慈善會贈送的小徽章,上面用金色的字印著大大的托尼的名字。

  「給。」大姐姐把禮物遞給黛茜,溫和地道,「謝謝你,小朋友收到你的捐助,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他們生活能變好,對不對?」黛茜問。

  五十三美元要拯救一個人的命運,恐怕不太可能。

  但大姐姐點了頭:「一定能。」

  「他們能夠看見希望。那比什麼都重要。」

  黛茜於是高興地接了贈品,還沒捂熱,一轉手就迫不及待要送給全程等待的老父親。

  她已經能夠自己完成這樣相對繁瑣的任務,做成一件很棒的事情,怎麼能叫大人不欣慰。

  「這個給你,爸爸。」黛茜把徽章別在爸爸的衣服上。

  昂貴的高定西裝於是給戳了一個洞。

  托尼不在意,低頭看胸前閃閃發光的「安東尼」,問:「這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

  「是的。」黛茜感到驕傲,拍拍老父親的肩膀,「爸爸很喜歡徽章。」

  團子經常能夠看見托尼收到類似的徽章,有時候還有許多個,五顏六色,而托尼通常會把這些徽章都放在小盒子裡,叫溫蒂收起來。

  黛茜想這是爸爸很喜歡的東西,問了溫蒂,說是捐款就可以得一個,決心在感恩節這一天,用自己的小豬飼料給老父親換一個喜歡的徽章。

  這樣,又能把錢分享給需要的小朋友,果然是很好的事情。

  托尼看著女兒驕傲又高興的表情,仿佛她辦成了什麼大事,一時之間有許多的話要說,到了嘴邊,像有膠水黏著,反而一句也說不出來,低頭用拇指蹭蹭那徽章,金光閃爍。

  從來也沒發現,捐款給的贈品有這樣好。

  怎麼就這樣好看了。

  「我的確很喜歡徽章。」托尼道,「剛好缺這一枚,謝謝你。」

  「不用謝,爸爸。」黛茜十足慷慨,見爸爸果真高興,就更加高興,再在口袋裡摸索摸索,摸出來另外一張紙。

  真是百寶袋。

  這紙是折起來的一張賀卡,上頭有黛茜寫的話,是一條貪吃蛇一樣,從賀卡的開頭爬到結尾的線條。

  不知道還以為是醫生開的處方單子,得專人解讀才知道寫的什麼內容。

  「我給你念,爸爸。」黛茜道。

  她是想要抄字在上面來著,但賀卡太小,只能寫下一個大大的「爸爸」,其他的話都只能靠她記在腦子裡,現場翻譯。

  「希望我的爸爸天天有很多的開心。」團子念得很認真,「如果你不開心,我就把我的錢送給你買戒指糖好嗎?」

  她說著攤開手心,那白嫩的小手中躺著一個硬幣,是善款的零頭,大姐姐說錢夠了留一個給她作紀念的。

  戒指糖很好吃,叫人吃了就生出許多的快樂。

  「就寫了這些嗎?」托尼問。

  「後面還有。」黛茜指著線條,煞有介事,慢慢地道,「還有,我愛你爸爸。」

  「好。」托尼道,「謝謝你。」

  「你愛我嗎?」黛茜問。

  做爸爸的「唔」了一聲,反問道:「你覺得呢?」

  「爸爸愛我。」團子胸有成竹,說得很是肯定,還自己對自己點點頭,表示贊同。

  托尼問:「為什麼?」

  「因為爸爸看見我,總是愛笑。」黛茜道。

  小手在爸爸的臉上摸一摸,摸著了扎人的短胡須,還有揚起的唇角:「現在也笑了!」


第232章

  快樂的感恩節即將過去, 在返校之前,黛茜要完成索菲婭布置的節日作業——畫觀察日記。

  索菲婭想要鍛煉小朋友的觀察能力和專注力, 讓找一個人事物觀察, 用畫畫下來。

  黛茜喜歡畫畫,因而也喜歡這個作業,返校前一天, 拿著畫筆在家裡轉悠,要找個什麼來觀察觀察。

  團子起得早,正是假期,老父親還在房間裡賴床,等那頂著一頭蓬軟褐發的英俊董事長慢悠悠洗漱完走出來吃早餐, 孩子已經晃了一大圈,只不過還沒拿定主意要觀察誰。

  托尼今天不用出門工作, 打算在家裡消磨時光——這樣的度假方式對他來說實在有些奢侈, 要倍加珍惜。

  他一邊伸手在面包筐裡拿個可頌,慢悠悠撕成兩半,一邊聽賈維斯做身體狀況檢測報告,多虧女兒照顧家長的苦心, 最近他健康得能夠隨時伸手打倒一頭牛。

  老父親正要把面包放進口中,余光瞥見旁邊的椅子一動, 是黛茜呼哧呼哧爬了上來, 帶著畫畫本和筆,開始做假期作業。

  顯然是找著了一個很好的觀察對像。

  托尼還注意到,女兒畫畫的時候, 時不時要抬頭往這邊看一下。

  他起初不覺得什麼,等面包進了口,福至心靈,倏然坐直了脊背。

  放眼整個家,當然沒有比爸爸更好的觀察對像,他顯然已經被記錄在黛茜的畫畫作業裡。

  做家長的仿佛一下子有了偶像包袱,一舉一動都刻意起來。接受媒體采訪也沒這樣高度重視——這是女兒第一次做觀察日記,當然要重視起來。

  「先生。」賈維斯問,「您還繼續聽嗎?」

  托尼身體健康,智能管家也十分欣慰。

  老父親用余光悄悄看正低頭奮筆疾畫的女兒一眼,咳嗽清嗓道:「吃飯要專心,吃完再聽。」

  「好的。」賈維斯道,「有您做榜樣,小姐一定能夠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

  這話說得不錯。

  托尼吃完早飯,黛茜也畫完了她的第一幅畫,小朋友溜到地板,還知道把椅子往桌子的方向輕輕推一推放整齊,這也是平日裡養成的好習慣。

  老父親慢悠悠在家裡行走,慢悠悠地消磨時間,路過盥洗室,無意中從鏡子裡看見自己身上的著裝。

  放假在家,沒有比穿松軟舒服的寶寶熊睡衣更舒服的了。

  外面下著小雪,穿睡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愜意又放松,一時讓人忘記日常先賺他幾個億的小目標,世界和平,也不需要拯救。

  超級英雄在一開始當超級英雄的時候或許能得到點兒與眾不同的快樂,但日復一日,總會有疲憊的時候,或許他們更願意放下面具,做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阻止香蕉膠囊們爭寵的吵鬧,帶帶女兒,吃一個甜點,再睡個漫長的覺。太簡單,又太難了。

  思緒回到現在,托尼停下腳步,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著裝有些不正式。

  他可是要入畫的人。

  托尼默默去了他的更衣室,打算挑一身好看點兒的衣服。

  「先生,您現在這樣就很好。」旁觀的賈維斯一眼看破他的心思,溫聲勸道,「穿太正式的衣服,恐怕小姐畫起來有難度。」

  托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思考的時候,黛茜又抱著畫畫本溜進來,正巧賈維斯還在提供穿著上的意見。

  管家十分會看形勢,馬上切換了話題,說托尼衣櫃裡的衣服都很好看。

  黛茜看看爸爸,若有所思的樣子,小手把本子翻過一頁,用蠟筆在上面塗畫。

  老父親於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穿著寶寶熊站在那兒,直到女兒把畫畫完。

  黛茜還問:「爸爸,你怎麼一動也不動?」

  大人的苦心,有時候真不必訴之於口。

  這一天,托尼到底沒能做到輕松地消磨時光。

  他想了想還是要工作一會兒,裝甲可以再做改進,升級換代,出個MK51、MK52,把分子技術用到極致最好。

  畢竟永遠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敵人在前方等著。

  於是托尼去了工作室,在賈維斯的全息投影中做模型。

  再沒有哪一個人、哪一個AI能夠像賈維斯一樣懂得他的心,配合無間,總能馬上給他想要的,跟賈維斯一起工作是種享受,耳膜浸潤在那溫柔的金屬質感的嗓音裡,更是種享受。

  托尼偶爾會讓賈維斯讀一讀產品說明書,借此放松一下神經。

  老父親專心工作的時候,家裡的小畫家又放輕了腳步跑進來。

  「爸爸。」黛茜輕輕地問,「我可以在這裡嗎?」

  「可以。」托尼道,「冰箱裡有草莓。」

  冰箱和簡易流理台是斯塔克家工作室的標配了。托尼工作一段時間,往往精神充實胃裡空虛,能夠適時地用食物補充一點兒能量。

  在黛茜還小的時候,流理台上還是擺著溫奶器的。

  團子聽了很高興,跑去打開冰箱門,拿了一碗草莓,一邊吃一邊畫。

  她這一天為了完成作業十分地勤快,跑了家裡許多地方,將塗得花花綠綠的紙一數,足足有四五頁。

  索菲婭沒要求這樣多的作業數量,架不住黛茜喜歡,做得盡心盡力。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也是最大的驅動力。

  吃晚飯之前,黛茜還跑到廚房裡畫,彼時提前肚子餓的托尼正在廚房試吃溫蒂新做的德州烤牛肉。

  「怎麼樣?」溫蒂切了鮮嫩多汁的一片肉給托尼嘗嘗味道,初次嘗試新菜單,自己心裡也沒底,盯著老板的臉,在觀察他的微表情,「賈維斯幫著研究出來的菜單,調整了一下酒和糖的比例。」

  「唔。」托尼用餐巾擦了下嘴角,「不錯。」

  沒等他吃完肉,黛茜就已經畫好她的畫,跑過來扒著腿說也要吃一塊兒。

  畫畫使小雛菊寶寶安靜。

  晚上播放新聞,黛茜也沒有跑出來看。洗過澡在床上打滾兒,爸爸還有點事情要忙,沒能過來講故事,於是她打開畫畫本,一邊聽賈維斯念故事書,一邊畫畫。

  托尼沒空的時候,睡前故事都由賈維斯來講。

  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月,送團子進入夢鄉的聲線時而輕柔時而低沉,今天是爸爸的小紅帽,明天是管家的小老鼠和奶酪,各有各的滋味,編織出不同的夢境。

  「在夜晚畫畫,要注意保護自己的眼睛。」賈維斯講著講著故事,停下來關切地道,「我替您把燈光調亮一些好嗎?」

  黛茜就說好。

  她的畫本來已經完成了一大半,調亮燈光之後畫得更快,線條像毛線,越拖越長,拖出帶著尾巴的一個呵欠,一卷卷進了滿腦的睡意。

  趴得扁扁的幼兒餅終於覺得困倦,揉揉眼睛,不忘合上畫畫本,在小床旁邊放好,鑽進暖暖的被窩,合眼睡去。

  片刻,托尼忙完了走進門,瞧見床上睡得正香的女兒,低頭去親親那軟嫩的臉蛋。

  黛茜正做夢喂小羊,小羊來親親她的臉,一轉頭把草全部搶走了。

  一覺睡過去,天亮之後就到了假後重返幼兒園的日子。

  穿著幼兒園制服的小雛菊寶寶沒忘記提前把畫畫本裝進書包,跑去餐桌上吃早飯,心情很好的樣子。

  她是心情很好,一同用餐的老父親心裡卻有些貓撓似的微微發癢。

  托尼有些想知道,一天的觀察下來,女兒都觀察出些什麼結果。

  「你的作業做好了麼?」做家長的明知故問。

  「好了,爸爸。」黛茜點點頭,「我畫好多畫。」

  「如果你想分享你的成果,我不介意聽一聽。」托尼道。

  團子塞下了嘴巴裡的一個面包,聽見爸爸這麼說,很配合地爬下寶寶椅,跑去客廳拿她的小書包。

  書包打開,裡面正是記錄了黛茜觀察成果的畫本。

  黛茜翻開第一頁,上面畫著一個有胡子的人,是爸爸托尼,旁邊一個藍藍的發光體,想必是她想像中的賈維斯。

  「這是在吃早餐的時候聊天。」黛茜道,「經常一起聊天。」

  她翻開第二頁,上面有胡子老爸,藍光管家,以及許多的衣服。

  「在挑好看的衣服。」她道。

  翻開第三頁,胡子老爸,賈維斯,還有一筐的草莓。

  「工作的時候認真,這樣很好!」黛茜豎起一個大拇指。

  她一連翻了好幾頁,最後一頁,是個小朋友在床上趴著,旁邊有許多的故事書。

  「如果我要睡覺,就會給我講故事。」團子道,「故事講得好,我做夢也夢見講故事。」

  黛茜做展示做得像模像樣,仿佛跟前就坐著小朋友,翻完了畫畫本,還鞠一個躬,總結道:「我觀察一個喜歡的人,謝謝,謝謝你們看我的畫。」

  托尼臉上淡淡,但大人就是這麼虛偽,這會兒尾巴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翹到了天上,開口問:「這個人好嗎?」

  黛茜點頭:「他很好。天天和我在一起,也照顧爸爸,對溫蒂也好。」

  老父親一怔,感覺哪裡不對,正要發問,就聽這小的快樂地道:「喜歡賈維斯!」


第233章

  過完感恩節, 返回幼兒園上了一個多星期的課,就要放寒假了。

  當小孩真好, 無憂無慮, 又有許多的假期,大概最大的煩惱就是玩的時間不夠長。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本來要在庭院裡上活動課的, 但不巧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庭院裡銀裝素裹積了薄薄的一層,索菲婭擔心孩子們摔跤,改在課室裡自由活動。

  謝爾頓是很喜歡自由活動的,這意味著他學習的時間又增加了一節課, 只是現在大家都擠在教室裡,吵吵嚷嚷, 像一鍋煮開了的沸水, 將他的喜悅衝散了一半,不得不在耳朵裡塞了紙巾看書。

  不時有紙飛機飛到他的書本上。

  小男孩很不明白,為什麼人類已經進化到萬物之靈這樣高的自然地位,幼崽還是要像個進化前的猴子一樣上躥下跳。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 轉頭看一眼旁邊的黛茜。

  或許她還不算進化得太失敗的幼崽。

  團子正安安靜靜地在用紙疊小船。

  今天的手工課,她上得最認真, 紙船完成得也最快最好, 得到了老師的表揚。這會兒趁著自由活動,想做一艘更大的紙船送給爸爸——老父親之前送過一艘游艇給女兒做生日禮物,偶爾會帶著黛茜坐游艇出去玩, 禮尚往來,這小的就想把自己的船送給爸爸。

  謝爾頓再看一看米茜,帶著無藥可救的表情搖了搖頭。

  米茜正在地板上盡情蹦迪。

  為什麼同一個子宮,就算是異卵,生出來的雙胞胎能極端相差到這種程度。

  謝爾頓很為他姐姐的未來感到擔憂。

  米茜蹦迪蹦得累了,回來座位上喝水,順帶看一看黛茜做的紙船。

  黛茜正拿著蠟筆在上頭一筆一畫地寫「爸爸」,還畫上小花。

  她的爸爸看見一定很高興。

  她喜歡她的爸爸高興。

  「真好看。」米茜道。

  「你喜歡。」黛茜很開心,也很慷慨,小手去抽一張新的色紙,「我送你一個好嗎?」

  「好!」米茜雀躍道,「如果我在家裡想你,我就看紙船。」

  寒假真長,有一個多月呢。

  幾乎天天在幼兒園裡看見的小伙伴,忽然要分開這樣長的時間,真有些讓人舍不得。

  「你會想我嗎?」米茜問黛茜。

  團子認真地想了想,頓時臉上就流露出兩分不舍來,仿佛此時此刻已經跟好朋友分隔兩地——但他們明明都住在紐約,用力點頭:「我會非常想你。」

  兩只小的就擁抱在一起。

  米茜又問:「你會想謝爾頓嗎?」

  黛茜就看看謝爾頓,也點頭:「我也想謝爾頓。」

  米茜用手比了個一咪咪的長度:「你想謝爾頓這麼多。」然後把兩條手臂展開得很長很長,「想我這麼多,好嗎?」

  她看見謝爾頓在旁邊翻了一個白眼。

  姊妹弟兄容易爭寵,現在連小伙伴的思念也要爭一爭。

  「好吧。」黛茜很好商量地同意了。

  她其實不知道為什麼要想一個人多一些,想另外一個人少一些,平時想小娜阿姨,想皮,想羅克西奶奶的時候,她都是想得一樣多。

  都說會很快就再見,可是一天過了又一天,一天過了又一天,不知不覺一個月三個月半年過去,有些人連影子在哪兒也不知道。

  黛茜的爸爸是很厲害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小娜阿姨在哪裡工作。

  黛茜想起這些,小小的心髒裡一時間填滿了大大的憂愁,不由得嘆一口氣。

  大人為了工作,真是太辛苦了。

  米茜也在憂愁。

  她被謝爾頓那個白眼刺激,決心要在跟弟弟的這場單方面的鬥爭中取得絕對勝利,往黛茜身邊一挨,問:「哪一天,你想完謝爾頓,忘記想我了怎麼辦?」

  「那怎麼辦呢?」黛茜問。

  米茜替她想了個辦法。

  「你每天早上想我一個小時,晚上就想謝爾頓。」米茜道,「想半個小時好嗎?」

  她到底算不得個十分霸道的姐姐,生活中總是被天才的弟弟搶走關注,這會兒卻沒要求黛茜連想也不能想謝爾頓,只是縮短了時間。

  「好嗎?」米茜伸出小手指,要跟黛茜拉鉤。

  「謝爾頓同意嗎?」黛茜問。

  一旁看書的小男孩已經有一會兒沒翻動書頁了。

  謝爾頓不得不承認她姐姐跟黛茜沒有營養的討論莫名地有點兒吸引力,人的血液裡大概天生地流動著八卦因子,他不過遵從身體本能聽了這些話,不算太丟臉。

  「隨便你。」謝爾頓道,「想念一個人又不是這樣刻意的。」

  「你也會想我嗎,謝爾頓?」黛茜問。

  「不會。」謝爾頓回答得非常快,仿佛都不需要過腦子。

  「好吧。」黛茜得了這個答案,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豁達起來,「我還是一樣會想念你的。」

  下午放學之前,小雛菊寶寶給自己的兩個朋友都送了疊好的紙船作為寒假禮物。

  米茜非常高興,把紙船好好地放進了書包裡。

  謝爾頓則把紙船看一看,指出:「在收尾的時候換一種疊法會更穩固。你這樣的,在水裡漂沒多久就要解體了。」

  他甚至當場拆解了黛茜送的紙船,重新疊了一次,用他自己的方法,還帶解說:「就像這樣。你明白了嗎?」

  黛茜看得一愣一愣:「我明白了。」

  小男孩這才心滿意足地把紙船夾進書本裡,鈴聲一響,百米衝刺衝出了教室。

  也沒回頭再看一眼。

  他說不會想念說得那樣堅定,看來真是認真的。

  黛茜背著書包跑出了小紅門。

  老父親已經在門口等著,看見女兒出來,將她一抱,問:「放寒假了開心嗎?」

  「開心,爸爸。」黛茜小身子一扭,把書包摘了,放進車裡。

  順順利利地上幼兒園,已經上了一個學期了。

  為了紀念這麼個成就,今天晚上,托尼帶孩子去了預約的泰國餐廳吃晚飯。

  放假當然要使勁兒地玩,但黛茜是個自律的小孩,早早地就把自己的生活做好了規劃,第二天一大早,也不賴床,起來就在陽台門口坐著。

  大人還是要上班的。

  老父親頭發蓬亂地從臥室走出來打算呼吸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第一眼就看見這麼個思考人生的背影,仿佛他在家裡是供養了一個老人家而非個三歲的女兒,出聲問:「你在干什麼?」

  「我在看雪,爸爸。」黛茜回答道,「我也在想米茜。」

  還懂得一心兩用。

  「一心兩用可不太好。」托尼打了個呵欠,晨光於是在他眼中壓扁成窄窄的一線,「你都想她什麼?」

  「我想我們一起在幼兒園裡滑滑梯了。」黛茜道。

  她說兩句,意識到自己不專心了,擺擺小手,難得會驅趕她的爸爸:「爸爸,我在想人,你要安靜一點好嗎?」

  托尼笑笑,過去給女兒套了個小浣熊的馬甲,留給她充足的時間思念朋友。

  結果到了晚上,做爸爸的洗完澡出來,尋思放松放松看個電視,踏進客廳,又看見貓在沙發上出神的女兒。

  「這又是干什麼?」托尼問。

  小孩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

  「我在想念,爸爸。」黛茜道,「我在想謝爾頓。」

  「這是你們老師留的假期作業嗎?」老父親一蹙眉。

  團子就搖頭:「不是的,我是信守承諾。」

  她努力地想念著謝爾頓。

  這樣定時定點的想念持續了好幾天,終於把黛茜給累趴下了。

  幼兒餅在地板上趴成扁扁的一張,抬頭問爸爸:「爸爸,我不用心想了怎麼辦呢?」

  「想念一個人是很好的事情,刻意就沒有必要了。」托尼道。

  「那我不想了嗎?」黛茜問。

  「你要真把朋友放在心上,該想念的時候自然會想念。」老父親慢悠悠道,「等著看吧。」

  黛茜似懂非懂地聽著。

  她有些擔心到了晚上就忘記想謝爾頓,擔心著擔心著,就把這件事情忘了,拿出色紙來疊紙船。

  黛茜原本還想用老師教的疊法,臨近收尾,忽然想起謝爾頓指導的那麼幾下,照樣做了,把船放進小水盆裡,果然很堅固,漂浮了許久。

  「謝爾頓真厲害。」團子喃喃道,「我有一些想念他了。」

  這一次的想念半點兒負擔也沒有,她反而開心起來。

  第二天上午,黛茜跟爸爸在書房裡看書,忽然聽見賈維斯道:「有您的電話,小姐,轉接到先生的手機上。」

  團子合上畫畫書,一想,覺得是米茜打電話來了,十分高興,拿了爸爸的手機貼到耳朵邊,一聽卻十分意外。

  聽筒出來的分明是個小男孩的聲音。

  「這裡是謝爾頓·李·庫珀。」他講話真禮貌得有些程式化。

  「是謝爾頓!」黛茜驚奇地,「你好嗎?」

  「我很好。」謝爾頓道,「你有按著我的方法疊紙船嗎?」

  「有的。」黛茜道,「船漂很久。」

  「它當然會漂很久,因為我是正確的。」謝爾頓道。

  「你忽然打電話給我了。」黛茜道。

  「我是要證明給米茜看,定時定點想念是沒有意義的,純屬浪費時間。」謝爾頓道。

  他那頭傳來米茜的抗議,但被他忽略了,繼續道:「就應該像現在這樣,忽然想起來,忽然問好。她以為能掌控人類的復雜感情,就像個普通的三歲小孩一樣天真。」

  米茜本來就是三歲小孩麼。

  黛茜拿著手機,聽那頭的雙胞胎開始爭論,懵懵地站在那兒,想一想謝爾頓的話,開口問:「那你現在是忽然想我了對嗎,謝爾頓?我昨天也忽然想你了。」

  謝爾頓跟米茜的爭吵戛然而止。

  他沉默幾秒,不知在思考,還是想起放假前那絕對不會想念的真香言論,忽然「啪」一聲掛掉了電話。


第234章

  黛茜的寒假生活開始了。

  這意味著多出來的許多空閑時間, 不用早早地坐車出門,還可以整天地跟爸爸窩在一起。

  黛茜非常享受親子時間, 她的爸爸懂得非常多的知識, 仿佛往往都精通,無論是高爾夫潛水開飛機還是其他一些冷門的運動,都能很快地上手, 連帶著她也學會做很多事情。

  放假伊始,托尼帶著女兒去玩了室內攀岩。

  「三歲小孩能做的事情已經很多了。」老父親在去租借場地的路上這麼說,「這個世界很大,有做不完的新奇的事情,盡可能多地去嘗試, 能累積多少錢也換不來的寶貴經驗,也叫你看到未來有多少種可能。如果你喜歡, 長大之後去做動物飼養員也可以。」

  「哇。」黛茜聽得兩只大眼亮晶晶, 「養動物很好,爸爸。」

  「你做得來就很好。」老父親一邊閉目養神一邊道。

  雪後初晴,薄薄的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灑落在他茶色的太陽眼鏡上, 依稀融化出一點兒暖意來。

  車子裡面很溫暖,等到達目的地下了車, 撲面而來一陣冷風, 叫穿得暖和又綿軟的寶寶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走吧。」托尼道。

  他伸出大手來,牽住了女兒的小手。

  再寒冷的風,在爸爸溫暖又寬闊的大手裡, 也握成暖洋洋的春天了。

  黛茜在老父親的手掌心裡悄悄動了動手指,抬頭看穿了一身帥氣黑色運動服的爸爸,心裡感覺十分踏實。

  室內五顏六色的攀岩牆很高很高,黛茜站在底下,一眼望不到頂。

  但她並不感覺害怕,乖乖地張開手臂,讓阿姨給自己掛上主繩等保護裝備,還換了合適的攀岩鞋。

  「一定要小心,腳踩實了才往上爬,能做到嗎?」阿姨問。

  黛茜點點頭:「我可以的。」

  她沒有恐高症,生來就要飛往萬丈高空,這面牆也不高,還沒有她家的房子高,所以完全沒有什麼好害怕。

  黛茜換完看著很厲害的裝備時,托尼已經在攀岩牆上飛快登頂,腰、腹、腿無不有力,攀登之輕松,仿佛只是做了一套高抬腿。

  托尼腿一蹬,從攀岩牆上悠悠落地,站得穩穩,問一直仰著頭看入神了的孩子:「知道怎麼爬了嗎?」

  「我知道,爸爸。」黛茜就點頭。

  她觀察得很仔細,記住了爸爸的動作要領,再自己上手腳去試一試,漸漸得心應手,攀爬得又穩又快。

  就像一只小蜘蛛。

  黛茜想,要是彼得來攀岩,一定爬得比她更好。

  第一次攀岩,順利登頂,這之後團子又呼哧呼哧地爬了兩遍,還跟爸爸一塊兒爬,手腳並用,漸漸覺出十分的樂趣。

  意猶未盡地結束了攀岩,斯塔克父女坐在椅子上喝果汁。

  團子小心地撕開吸管的包裝紙,找著了果汁盒的錫紙封口,戳進吸管,首先遞給旁邊替自己擦汗的老父親。

  「爸爸。」她照顧爸爸照顧得蠻好,「你喝吧。」

  「攀岩好玩嗎?」 托尼問。

  黛茜歡呼起來:「好玩!」

  她說完低下頭去,把果汁吸了飽飽的一口,粉撲撲的臉蛋鼓起來兩個圓。

  「像我說的,你三歲已經能做成許多事情了。」托尼道。

  「沒錯。」團子贊同爸爸的話,「爸爸,我已經好大!」

  「既然這樣。」老父親沉吟一聲,放下手裡的果汁盒,同時放慢了語速,「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是什麼,爸爸?」黛茜好奇地抬頭來看她的家長。

  「我明天要出發去西雅圖一趟,明天不下雪。」托尼道,「在那裡停留一個晚上,第二天再回紐約。你跟溫蒂留在家裡。」

  團子起初還不覺得會有什麼大事,聽見這話,急急忙忙問:「爸爸不帶我嗎?」

  「我是去工作。」托尼道。看他的表情,是不打算把孩子帶上了,「不工作就沒有飯吃。」

  人間真實。

  「我把我的飯分給你一半好嗎?」黛茜問,「我也去工作。」

  「你還要再等十幾年。」托尼道。

  家裡這小的時不時要生出提前長大的意願,好笑得讓人捂心肝。

  「你說你已經長大,那麼我不在家的時候,想必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托尼淡淡道。

  黛茜低下頭去認真地思考。

  她已經停了喝果汁,撲在爸爸的懷裡,小手抓著托尼的衣角,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爸爸,你就是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她慢慢地道。

  「不遠。」托尼道,「你又不是沒去過西雅圖。」

  「我會想你的。」黛茜道。說著說著,嘴巴扁起來,把吸管的包裝紙撥弄撥弄,難過地道,「爸爸,我要冷靜一下好嗎?」

  老父親嗤一下笑出聲。

  他在笑,做小孩的可是很嚴肅,說要冷靜,結果在回家的車上,果然耷拉著一張小婆婆的臉,安安靜靜在思考人生。

  惹得駕駛座上的哈皮開車前不斷往後看:「你怎麼招惹她了?」

  這一思考,就是一整個下午。

  黛茜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默默在那兒騎小木馬,把背影騎出心事重重的既視感來。

  直到晚上睡覺之前,托尼講完故事,預備給女兒蓋好被子回去睡覺,手一碰被,瞧見那原本合好的眼皮飛快掀了開來,澄澈的眸光滴溜溜轉著,分明一點睡意也沒有。

  「爸爸。」

  綿軟的面團翻個身,將臉對著他,慢慢吐出一句話來。

  「嗯?」

  老父親以低低的鼻音作答,莫名地有些好聽。

  「爸爸,我可以照顧我自己。」團子半張臉都埋在被窩裡,明亮的大眼瞧著爸爸,還是不舍,但仍舊小聲地道,「你不要擔心我好嗎?」

  「我知道。」托尼道。

  這正是他要的回答,知女莫若父,即便黛茜那樣糾結,也能猜到這小的最終是會同意的。

  然而真得了這麼個回答,瞧著那不舍還要堅強的小臉,做爸爸的心裡忽然像是被只手揉了一把。

  「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回來。」托尼道。他豎起右手的小拇指,「同意嗎?」

  「同意。」黛茜道。

  被窩裡伸出來一只小手,跟他堅定地拉了拉勾。

  第二天上午,托尼就坐著私人飛機從紐約出發,飛往了西雅圖。

  黛茜站在門口瞧著哈皮把爸爸載走,小手晃了又晃。

  短暫的分離,滋味兒其實比想像中要好受一點。

  黛茜一個人在家裡逛來逛去,家裡有溫蒂,有笨笨,有賈維斯,還有許多的小黃人,一樣那麼熱鬧。

  小雛菊寶寶畫了畫,看了新聞,跑去廚房打開冰箱拿了布丁吃,為賠償這天晚上的不能陪伴,托尼特別准許她能吃兩個大的。

  好像跟平時的生活也沒什麼兩樣。

  鮑勃擔心黛茜對托尼過分想念,瞧著寶寶的背影,加戲地解讀出許多的憂愁來。

  他一定要消除黛茜的憂愁,沉思良久,計上心頭,一拍手跑去底下,在自己的房間裡翻箱倒櫃。

  團子吃完了冰淇淋,就趴在沙發上等待爸爸的電話。

  托尼說過抵達西雅圖之後就要打個電話報平安,不知怎麼到了現在還沒聽賈維斯說有來電。

  她正想著,聽見身後大皮鞋誇誇誇拖在地上走路的聲音,轉頭去看,就瞧見一個矮矮的穿著西裝的身影緩緩走進客廳。

  鮑勃戴著跟托尼發型相似的假發,穿著托尼的西裝外套,因為太矮,外套拖在地上,拖出了許多的褶皺。

  這要是讓老父親看見,恐怕少不了一頓罰。

  鮑勃把護目鏡換成了托尼的太陽眼鏡,眼鏡老是要滑,他不得不用手撐著。

  更搞笑的是他那從假發剪下貼在嘴巴的胡子——有兩片搖搖欲墜,一吹就掉在了地上。

  「嘿。」鮑勃深沉地道,「我是你爸爸。不要想念他。」

  拿下眼鏡,沒見黛茜欣喜地撲過來,反而瞧見了幼兒一臉古怪的表情。

  正在這時候,老父親從西雅圖打電話回家,賈維斯在半空中展開全息通話視頻界面,黛茜一下高興起來,直起腰板:「爸爸!」

  托尼本來要說話,目光一錯看見了女兒背後站著的鮑勃,嗆得一咳嗽,手裡的咖啡也倒在地上。

  他依稀記得那件西裝是不久前收到還沒穿的。

  大魔王沒收了鮑勃兩天的香蕉,鮑勃哭著從客廳裡跑掉了。

  能跟爸爸說話,黛茜很高興,盡管說沒兩句托尼就要去工作,不能再繼續通話,她也已經很滿足,像電池充滿了電,跑去跟笨笨玩球。

  今天晚上,又變成賈維斯講睡前故事了。

  溫蒂給黛茜蓋好被子,摸摸那粉嫩的臉蛋,起身要走,聽見黛茜問:「我要去爸爸的房間裡睡覺好嗎?」

  溫蒂沒料到她還清醒得很,再一聽這請求就笑了,沒什麼不能同意的:「那過去吧。」

  黛茜帶上了自己的小被子。

  溫蒂拉起大床周圍的護欄,見這小的在被窩裡躺得平平,道一聲晚安,轉身出了主臥。

  她走後沒多久,原本好好睡著的黛茜又睜開眼睛。

  扁扁的幼兒餅在床上翻滾翻滾,滾到爸爸常睡的位置,突然爬起身,把托尼蓋的大被子卷一卷,卷成一個長條,呼哧呼哧地搬運到那位置上。

  她還給被子一個枕頭枕著,末了用小手在被面上輕輕拍一拍,慢慢地道:「爸爸睡了嗎?」

  「爸爸,我有一點兒想你。」團子抹抹眼睛,歪倒在被子卷旁邊,蜷起小身子,「我要好好睡覺了。」

  她拉過自己的小被子蓋蓋好,也沒忘記分一點兒溫暖,蓋在被子爸爸的身上。

  「快快睡……」


第235章

  十二月剛開始的時候, 電視上已經開始做起聖誕禮物的廣告,跟著大人上街去, 也到處能看見掛滿了絢麗裝飾的聖誕樹, 商店的玻璃櫥窗上貼著可愛的聖誕老人和馴鹿貼紙,星星灑了一路,灑下來都是祝福與節日的喜悅。

  黛茜對今年的聖誕節充滿了期待。

  「喜歡聖誕節。」她拖著馴鹿拖車跑出來, 看見爸爸坐在沙發上看手機,邁著小腳過去挨著,輕輕地道。

  窗外在下雪。落在樹枝上,很快覆蓋了薄薄一層白。

  真安靜。

  「今年的聖誕節,你想怎麼過?」托尼問。

  黛茜只要跟她的家人在一起, 怎麼過都是很好。

  「我不知道。」團子搖了搖頭,「爸爸幫我想一想好嗎?」

  閑得沒事干的老父親就托腮沉思起來。

  他昨晚睡得晚, 半夜背著女兒偷偷地起床看文件, 這會兒只覺客廳裡的光柔和得有些催眠,抬手擋住了眼睛。

  托尼清醒得很快,因為隨後聽見賈維斯那有客人來的提醒,他放下手, 還沒等站起身,黛茜先一步拖著小馴鹿車跑出去瞧是誰, 才到門口, 就驚喜地叫一聲:「伯伯!」

  羅德上校往斯塔克家跑已經跑成了習慣,聖誕節這麼個大日子,更親自要來給黛茜送禮物, 一進門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把綿軟的寶寶抱得扁扁:「聖誕快樂!」

  黛茜沒來得及縮脖子,腦門兒上給啵啵了好幾下。

  羅德現在真有些羅克西的風範了。

  「看我給你帶的什麼。」沙發上坐著的好友已經被上校選擇性無視,這麼蹲著就開始給黛茜拿禮物,端出來好大一個禮盒,「試試喜歡嗎?」

  是條雪白絨毛滾邊的紅色小裙子,還帶個鬥篷,穿上去就是個十足的聖誕寶貝。

  黛茜喜歡這條裙子,跑去更衣室自己換上,不多時興衝衝地又奔出來,叫爸爸瞧一瞧:「好看嗎,爸爸?」

  老父親伸手把她的鬥篷整理整理:「以羅迪的眼光,能買這樣的衣服已經很不錯了。」

  羅德剛要大聲嗶嗶,一轉頭,又聽見賈維斯說有客人到,「咦」了一聲,不知道還有誰會在聖誕節跑到斯塔克家,沒等腳邁出走廊,就看見牆壁緩緩浮出個男人的身影。

  「……」

  幻視穿牆出來,看看表情古怪的羅德,再看看表情古怪的托尼,有些無辜還有些迷茫,提起帶來的禮物袋子:「聖誕快樂,不好意思,我一轉彎就穿牆了。」

  旺達隨後出現,圍著一條針腳有些粗糙的紅圍巾,懷裡還抱了一個巨大的聖誕樹積木玩具。

  她的身後,還跟著提了小餅干的彼得和梅嬸嬸。

  不來則已,一來就是一串。

  大大的客廳頓時熱鬧起來。

  「羅德先生說聖誕節邀請我們來這裡過。」彼得看著有些詫異的托尼,赧然道,「我和梅就跑過來了。」

  在車上還遇見幻視紅女巫,一問目的地相同,於是一起來了。

  「唔。」托尼看一眼羅德,站起身,「我不記得你什麼時候也姓了斯塔克。」

  羅德臉皮厚厚:「反正又吃不窮你。」

  溫蒂在廚房裡團團轉——她只准備了兩個斯塔克吃的菜,突然來這樣多的人,光蛋糕就要烤好幾盤。

  旺達和梅跑到廚房裡幫忙。

  家裡那棵巨大的聖誕樹還沒來得及掛上裝飾,幻視捧了飾品盒子,跟彼得和黛茜一起打扮聖誕樹。

  「我最高,我要掛頂上的星星。」幻視道。

  彼得也想掛頂上的星星。他雖然不能飛,但是可以掛著蛛絲從天花板上蕩過去。

  他們兩個就猜拳,結果幻視贏了這次機會。

  「你出拳之前,食指和中指抬得比其他手指要高一毫米,加上你之前的拍照記錄。」

  幻視刷地從身後拿出一把照片,上面全是彼得跟人合照時比的剪刀手。

  「很容易就能推測你會出什麼。」幻視平靜地道。

  彼得甘拜下風。

  幻視拿著小星星飛上聖誕樹頂,剛要掛,瞧見旁邊也飛起來一個小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正盯著他手裡的小星星看,很有些羨慕的樣子。

  去年裝飾聖誕樹,都沒輪到黛茜掛小星星。

  幻視看看她,再看看手裡的星星,默默遞了過去。

  「給我嗎?」團子大喜過望,「真的!」

  她捧著星星,小心翼翼放在了聖誕樹頂上。

  另一邊的羅德和托尼兩個老年人窩在沙發裡看電視。

  「為什麼聖誕節要看恐怖片?」托尼問。

  「按到哪個就看哪個。」羅德撕開一包薯片,拿了一片放進嘴裡。

  他原本是想著一邊聊天一邊看電視,哪知道恐怖片這麼精彩,不知不覺就入了戲。

  「那裡穿幫了。」托尼用手指一下,淡淡道。

  「噓,噓——」羅德反手捂住了他的嘴,「別出聲。」

  電視裡,看不見面孔的黑衣人正拿刀逼近主角家的大門。

  氣氛漸漸緊張起來,羅德的臉也繃緊了,精神高度集中,手掌都握成拳頭。

  眼看那人要敲響大門——

  隨即聽見賈維斯在頭頂道:「有客人在門口,先生。」

  上校這麼威風凜凜的人,還是給驚得一激靈,轉頭去看似笑非笑的好友,面子有些掛不住,撐著面子起身,看看到底什麼人來。

  這回的客人仿佛十分循規蹈矩,也不直接推門而入,老老實實站在門口等。

  羅德走前去,把門打開一看,比瞧見恐怖情節好不了多少,一樣是目光直了,愣愣地瞧著前頭站得筆直那幾個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幾個並肩而立的身影再熟悉不過,至今都還掛在政府的通緝名單上。

  史蒂夫、娜塔莎和山姆,背後還跟了一群五顏六色的汽車人。

  「路過紐約,大黃蜂說沒過過聖誕節。」娜塔莎道。

  羅德謹慎地往四周看看,確定沒人瞧見他們,飛快側身讓道:「快進來。」

  像黑幫秘密接頭。

  大大的別墅頓時有了加倍的熱鬧。

  托尼在家裡抱著從天花板飛下來的女兒,瞧那小手不知道摸了什麼東西,成個黑乎乎的小熊爪子,要讓黛茜去洗手,走出走廊,迎面而來氣勢磅礡的美國隊長。

  四目相對,托尼一愣,還沒等說出話,看見後頭彎腰行走的汽車人,又是一愣。

  腦子反應的時候,懷中的女兒就被娜塔莎抱走了。

  「是小娜阿姨!」黛茜高興地道,「阿姨工作回來了嗎?」

  「我想跟你一起過聖誕。」娜塔莎把寶寶的臉蛋親親,愛得不得了,從口袋裡掏出個壓得扁扁的小娃娃,「看。」

  這下子,就是一大群人坐在客廳裡看恐怖片了。

  小黃人也跑上來,明明客廳很大,居然一時塞得無處下腳。

  溫蒂現在忙得越發像個陀螺。

  黛茜也想看看大人看的什麼節目,但娜塔莎怕她留下童年陰影,哄著一起玩旺達送的聖誕樹積木。

  「那裡穿幫了。」幻視指著電視道。

  「是啊。」史蒂夫道。

  「沒錯。」山姆道。

  「是穿幫了……」彼得也琢磨,「你也這麼認為嗎,斯塔克先生?」

  只有羅德一個人在真情實感地投入電影,聽見這幾個人的碎碎念,拳頭握起來,想一想打不過,又放了下去。

  電視裡正放著主角走進凶手布置的漏電的房間。

  羅德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往托尼身邊坐了坐。

  主角踏進房間了!

  主角觸電了!!

  主角抽搐起來了!!!

  正演到主角瀕臨死亡的關鍵時候,外頭天空一道驚雷,劈開夜幕,霎時間亮如白晝。

  羅德嗷一聲叫起來的同時,斯塔克家的陽台也「咚」地落了一個巨大的光團。

  電光散去,走出來的是威武雄壯的雷神,手拖一條披風,披風那一頭連著沒什麼好臉色的洛基。

  托爾沒想到落地看見這麼多人,好家伙,齊刷刷排成一排,加上小黃人,恐怕能繞別墅一圈。

  「這是干什麼?」托爾道,「開派對嗎?」

  客廳裡最終是變成了,英雄們排排坐看恐怖片,洛基一個人被銬在角落,拼命驅趕垂涎他美貌的小黃人。

  托爾是下來抓又逃跑了的弟弟,順帶來托尼家看看,哪知道復仇者集結在托尼家過聖誕節。

  所有人裡,只有羅德認真地在看恐怖片。

  由於他散發的低氣壓,以及露出的手臂肌肉,終於沒人再提穿幫,心照不宣,都很配合地沉默。

  演著演著,終於又到了精彩劇情。

  單純的羅德上校再次屏住呼吸。

  凶手終於要殺主角了!!!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角落裡的洛基慢悠悠道:「他不會死的,旁邊有人來救。什麼電影,都拍到配角的槍了,穿幫成這樣。」

  洛基隨即被揍了一頓。

  鬧哄哄中,只有托尼還穩穩坐在沙發上,往左望,瞧見眉眼彎彎的娜塔莎和黛茜,往右望,看見擠作一團的幾個男人和香蕉膠囊。

  家人和朋友,都在這裡了。

  他忽然不知道作何表情。

  鈴聲響起,托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很快接起。

  來電方叫佩普·波茲。

  「我現在在飛機上。」小辣椒在電話那頭低低地笑道,「恐怕得明天早上才能回到了。」

  「你回來就好。」托尼道,「我去接你。」

  「不用。」佩普道。

  「托尼。」她問,「你在夢裡,看見你想要的了嗎?」

  托尼倏然睜開眼。

  熱鬧潮水一樣退去,眼前帶點朦朧的客廳又大又空,只有窗外的雪還繼續下。

  好安靜。

  身上什麼在輕輕地動,他低下頭去,是小小的女兒在給他拉一拉蓋著的毯子。

  毯子也不知道是她什麼時候拖來的。

  「爸爸剛才睡覺了。」黛茜道,「你做夢了嗎?」

  托尼用手背搭了一下額頭。

  「做夢了。」他道。

  團子就好奇:「是很好的夢嗎?」

  這個問題讓做爸爸的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睛裡亮亮的光,不知想什麼。

  片刻,他點頭道:「非常好的夢。」

  「真好!」

悠于 2020-3-8 11:51

第236章

  真正的聖誕節這一天, 是爸爸和孩子一起過的。

  托尼站在家庭電影院裡,對著個碩大的包裝箱在沉思。

  他旁邊站著個矮矮的小身影, 也學大人, 摸著下巴在思考。

  黛茜思考來起來去,到底沒思考出個結果,抬頭問她無所不能的老父親:「我們能弄好嗎, 爸爸?」

  那大箱子裡裝著的不是哪個親朋好友送的聖誕禮物,而是托尼給黛茜買的兒童帳篷。

  前兩天,托尼抽空去了趟復仇者基地,把裡面的武器清單重新檢閱一遍。

  沒什麼大事要做,所以把女兒也一起帶了過去。

  「這是爸爸的公司。」黛茜道。

  她從車窗裡往外看, 只覺這個基地比托尼原來的公司還要大,有無人機在上頭飛, 像戴了盔甲的小鳥。

  「不是公司。」托尼道, 「是所有人共同的基地。」

  「所有人在哪兒呢?」團子感到好奇。

  家長想了一下,道:「都在外面工作,不經常回來。」

  「什麼是基地?」團子繼續問。

  「是個好地方。」老父親道。

  復仇者們的裝備、武器在基地裡一應俱全,有吧台, 有餐廳,還有電影院, 閑暇時無事, 可以在這裡開派對放松,更有房間可以住,果然是個好地方。

  但新基地建成之後, 托尼並不常來,偶然有事,比如要開個什麼記者發布會會過來一趟,其他時候是哈皮或者別的助理在打理。

  黛茜跟爸爸在復仇者基地裡逛了很久,看了鷹眼的弓箭、雷神的腰帶、爸爸的反應堆,還在基地的餐廳裡吃一餐好吃的飯,對這個地方的好感劇增。

  回家之後,她說也想要個自己的好地方。

  「我可以有嗎?」黛茜問。

  「沒什麼不可以。」托尼對她這個請求欣然應允,不過有個前提條件,「要用自己的雙手建。」

  按照老父親的想法,是在外頭的大樹上做個樹屋,但最近下雪,不好動工,於是決定在家裡搭個帳篷。

  搭帳篷的地點是黛茜自己選的,廚房當然最好不過,可是放個帳篷就會妨礙溫蒂工作,小黃人的地盤太吵鬧,放在客廳,那就不算隱私,想來想去,團子選擇了家裡的電影院。

  她沒想到搭帳篷要這麼多材料,還得用上工具箱裡的許多工具,埋在大箱子裡翻了很久,拿著兩根長長的棍子,迷茫地尋找老父親的幫助。

  「我需要你來幫幫我好嗎,爸爸?」黛茜問。

  困難這樣多,但只要有一個爸爸在,她就什麼都不怕。

  「我可以幫助你。」任何人聽見那奶顫顫軟綿綿的求助話語也難說出拒絕的話,托尼沒打算拒絕,對箱沉思完看了下說明書,發現組裝步驟比想像中更簡單,於是端了一杯茶,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瞧著女兒傷腦筋,「你先試做做看,我給你念說明書。」

  說明書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之外最值得信賴的存在,嚴謹,簡潔,總是正確,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黛茜長到這麼大,現在是真孔武有力,呼哧呼哧扛著棍子——其實是帳篷的支架軸,放在空曠的地方,兩只小手費力地扯起帳篷布,旋轉著看看帳篷門究竟在哪裡。

  帳篷布真大啊!大得像是爸爸悄悄飛高割下的一片天。

  帳篷布真長啊!長得像是長頸鹿的圍巾。

  黛茜力氣是夠了,可惜她的手掌不夠大,手臂不夠長,扯著帳篷布團團轉,一不留神房間就拉燈——大大的布把她籠在了裡頭。

  「爸爸!」被布包裹了的幼兒在裡頭掙扎,「爸爸幫幫我好嗎?」

  老父親微微一哂,起身去替她拉開了帳篷布。

  呼吸新鮮空氣的感覺真好。

  自己動手手忙腳亂,團結協作事半功倍。

  最後是托尼和黛茜一起搭好了帳篷。帳篷布看著很大,搭起來圓圓的一個鼓包卻很小。

  黛茜高興地道:「這裡就是我的基地。」

  她從別的房間裡抱來新的枕頭被子,放在帳篷裡,還把最喜歡的彩虹小馬也放在裡頭。

  搭帳篷花了小半天時間,布置帳篷又花了小半天時間,今年的聖誕節過得非常充實,一秒鐘也沒有浪費。

  小雛菊布置的基地溫馨又舒適,不僅可以睡覺,還可以打著手電筒看書,零食也偷偷藏了兩包,更有個保險櫃,能放她自己的小豬罐子。

  「我能看嗎?」托尼問。

  黛茜點點頭,又擺擺手:「爸爸,你聽我說。」

  她呼吸一下,繼續道:「你要得到我的同意才能進去好嗎?」

  得了爸爸的點頭同意,她一時也沒邀請大人參觀帳篷,聽見溫蒂在電影院門口說吃聖誕蛋糕,從裡面爬出來,小心翼翼地拉好帳篷門,才跑到餐廳。

  巴掌大的蛋糕胚塗抹了厚而雪白的奶油,大顆草莓點綴,中間還用翻糖做個聖誕老人,好看又好吃。

  每人一個蛋糕,托尼沒有。

  老父親今天吃的甜食已經很多,上午沒管住嘴吃了個大大的冰淇淋球,還被女兒發現,這會兒只能無欲無求地看著黛茜和溫蒂吃蛋糕。

  蛋糕太好看,黛茜還有點兒不舍得吃。

  她再看看爸爸:「你很想吃嗎,爸爸?」

  托尼別開視線,板著一張臉:「也沒有特別想。」

  那就是很想吃了。

  大概因為不忍心在嘴饞的家長面前殘忍吃播,黛茜到底是把蛋糕捧著,放進冰箱裡凍了起來。

  「我現在不要吃。」她道。

  還怪體貼的。

  又玩了一整個下午,今年的聖誕夜,吃晚餐之前,托尼要送女兒一個聖誕禮物。

  去年的禮物是他自己畫的一幅畫,今天是花了錢的,等把黛茜領到門口,聽見這小的「哇」一聲,邁著小短腿就奔了過去,把放在草坪上的大禮物盒子抱了起來。

  「是爸爸給我的禮物!」黛茜高興地道。

  她抽了絲帶,打開禮盒的蓋子,更加驚奇地發現裡頭裝著些從前沒見過的小棒棒。

  「這是什麼?」團子問。

  她隨後看見爸爸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啪」地在夜色中點燃了一簇火苗,拿起一根小棒棒,對著火點出閃爍的小星星。

  不是星星,是煙火,是仙女棒。

  托尼送了黛茜一盒子煙花當聖誕禮物。

  黛茜在電視裡看過煙花,是在夜空爆開的很大的一朵,還有許多顏色,這麼小的沒有見過,更沒有親手點過。

  因為火是很危險的東西,跟電一樣,小孩子不可以隨便動,一不小心就要受傷。

  安全教育是托尼時不時要跟女兒做的,在家裡也有許多的眼睛看著,黛茜在家裡沒什麼玩火的機會,偶爾看溫蒂做飯的時候看看爐子上溫柔的火,並不伸手去觸碰。

  「是煙花。」團子新奇地湊近爸爸,將燃燒著的仙女棒仔細看看,還鼓著臉頰吹了一口氣,「煙花燙嗎?」

  「不用手碰當然不燙。」托尼道。

  草坪上放了個大大的水盆,等仙女棒燃燒殆盡,他將棒子丟在裡頭,就不會污染草坪。

  黛茜也要點一個。

  她吃蛋糕時吹蠟燭吹得習慣,看見那冒煙的閃閃的光,總忍不住要鼓著臉頰吹一吹,漸漸地就不吹了,看煙花看得出神。

  這樣美麗。這樣短暫。

  人的一雙手,總能夠創造出這樣神奇的東西,真是很厲害。

  「爸爸。」黛茜輕輕地道,「謝謝你送給我好東西。」

  托尼正垂眸看女兒放煙花,聽見說了這麼一句,答道:「那你要懂得珍惜。」

  黛茜很珍惜這份禮物帶來的快樂,更願意分享快樂,把剩下的煙花分享給溫蒂和小黃人,每人一根,不忘給爸爸也分一個,最後到她手裡,就剩了一根。

  一根也很好。

  放完煙花回到家裡,原本預備拆聖誕樹下那一大堆的禮物,黛茜卻不著急,把托尼的手一拉,帶著爸爸去了她的秘密基地。

  小帳篷裡亮著手電筒,團子呼啦把門一掀,鑽了進去,轉身冒出一個頭:「請進,爸爸。」

  兒童帳篷對黛茜來說很大,要塞進老父親的型號,可能就有些勉強。

  於是托尼探進去了半個身子,頭在裡面,腳在外面。

  黛茜也有禮物要送給爸爸。

  「爸爸,你要閉上眼睛。」小手來摸摸托尼的眼皮,見大人配合地合上眼,團子才放心地把她的保險櫃轉了又轉,打開門,端出一個盤子來。

  托尼睜眼時,就看見跟前放了一個雪白的聖誕老人蛋糕,正是溫蒂今天給黛茜做的那一個。

  下午打開冰箱的時候他發現蛋糕不見,以為是黛茜吃掉了,不想被這樣寶貝地鎖在基地裡。

  「這是我今天最好的東西。」黛茜道,「我送給你,祝你節日快樂,爸爸。」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托尼分明看見女兒在說這話的時候,還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很饞的樣子,面上沒什麼表情,點頭道:「我很喜歡,謝謝你。」

  他把盤子拉過來,預備一切切成兩半,跟黛茜分享,沒料到蛋糕一轉,看見那上頭咬了一口留下的坑。

  黛茜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肚子,輕輕地道:「爸爸,是我的肚子有一點餓了。」

  托尼嗤地笑出聲。


第237章

  放寒假的這些天, 每到晚上八點鐘,黛茜無論在家的哪一個角落, 一聽見鐘聲響起, 都會飛快地跑到客廳,打開電視,請賈維斯調到新聞頻道, 開始看她固定看的一個新聞節目。

  這是一檔調查節目,一個高高壯壯的男記者在主持,內容很有深度,總是關注社會大眾普遍關注的問題,因而很受歡迎, 收視率居高不下,記者本人也有相當高的知名度。

  黛茜就很喜歡這個記者。

  這麼小的孩子還不知道什麼是偶像, 她期期節目都不落下, 偶爾出門,還要專門請賈維斯訂閱新聞網站上的節目重播,看那記者說話,眼睛一眨也不眨, 能這麼出神地看很久,還真有些沉迷偶像的樣子。

  團子自己跑去家裡的酒吧掏了話筒, 對著喂喂喂, 學記者的樣子,在家裡采訪自己的爸爸。

  笨笨拿著攝影機全程錄影。

  「這是我的爸爸。」黛茜在攝像頭面前半點兒也不露怯,對著正在挑選腕表的老父親說話,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我希望你可以提問得簡短一點,斯塔克小姐。」托尼關上一個抽屜,又打開一個抽屜,「我趕著出門。」

  「爸爸,我想要問你。」黛茜手裡拿著一張卡片當采訪稿,其實上頭除了她閑來無事的塗鴉之外什麼也沒有,還能問得像模像樣,「鮑勃放在桌子上的奶糖不見,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這個問題顯然直擊靈魂,令得在昂貴珍藏版腕表之中游移不定的大手一僵,停在了抽屜裡。

  托尼的表情管理不錯,臉上倒是沒看出什麼變化,只是把目光移了過來,跟女兒對視,須臾,慢慢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是你吃掉了嗎,爸爸?」小記者把話筒移過來,接二連三的發問真是非常犀利,讓久經商場的董事長都有些招架不住。

  托尼隨便拿了個江詩丹頓套進手腕,緩慢調整表帶,反問這小的:「你是想要聽真話,還是想要聽假話?」

  「要講真的。」黛茜板著小臉,仿佛在真的直播鏡頭前,哪怕假裝記者,也要貫徹還原真相的精神,正經地道,「觀眾需要真相。」

  這句話是那位名記者說的,也被她學來了。

  大抵被黛茜這種求真精神打動,老父親也放棄抵抗,瞧著那雙澄澈的大眼睛,嘴巴一張說出了實話:「是我吃掉的。」

  黛茜還是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她的爸爸沒有騙人,這當然是好事。

  但——他今天吃的糖果已經很多了!

  「爸爸,你不能。」拿著話筒的團子這會兒從一個記者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斯塔克家的女兒,臉上掛著擔心又不贊同的表情,對爸爸擺擺手,「你不能再吃了好嗎?我們說好的。」

  更何況,鮑勃在發現他的奶糖不翼而飛時,還滴下了一顆傷心的眼淚。

  「我錯了。」托尼把女兒一抱,整理整理她的小裙子,「我今天再也不吃。你能下班跟我一起出去用個中午飯嗎?」

  「我可以的。」黛茜非常願意。

  她對記者游戲暫時沒有厭煩的時候,對名記者的調查節目也保持著高漲的熱情,大概氪星人骨子裡就是有一種打破現實看真相的求真精神,也有足夠靈敏的嗅覺,總能在不經意之前就聞見真相的味道。

  托尼是這麼想的。

  在車上,他瞧著唱歌的女兒,除了有這個想法,還反思了一下究竟吃完奶糖之後哪一點兒善後工作沒有做好,以至於露出破綻叫黛茜發現。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秘密只不過是暫時被掩埋了的真相,無論埋藏得多深,總會被發現的。

  托尼漸漸也發現了他女兒對調查節目的喜愛。

  他有時候吃完晚餐,不在健身房裡運動消食,就會陪著黛茜一起看電視。

  黛茜能念出記者的開場詞,模仿他說話的表情也是有三分相似,托尼聽著電視裡犀利的點評,感覺某一天自己的女兒也能流利地說出一大段反諷的話。

  這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你很喜歡這個節目。」老父親喝了一口養生的茶,吹一吹裊裊升起的水汽,問他的孩子。

  黛茜看電視正看得津津有味,但因為發問的是她的爸爸,所以願意抽出一點兒時間轉頭來回答。

  「他很好。」團子指著電視裡放大了的記者的臉,「他就是很有趣,對嗎爸爸?」

  「這麼犀利的提問方式我恐怕不是很喜歡。」托尼道。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位記者確實能從很多鐵閘門似的嘴巴裡挖出許多旁人不知道的實情。

  「看樣子你是很喜歡他了。」托尼道。

  黛茜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的,爸爸。」

  做家長的就「唔」一聲,再沒有說什麼,安安靜靜地繼續看電視。

  節目即將終了的時候,托尼按亮手機面屏,在上面搜索了一些什麼信息,看一眼坐著的女兒的背影,手指飛快敲擊,打了一些字。

  「賈維斯。」 托尼道,「給你安排個新工作。」

  聖誕節過後兩天,黛茜早早地就在電視機面前等,因為過節,新聞頻道的好些節目都做了調整,也是從這個聖誕節開始,電視台說要把這個記者的節目時間再延長半個小時,但同時取消了每天的播出安排,改為每逢周二四六播出,黛茜不能天天看見,一開始有些失望。

  但今天晚上,她發現節目時間比平時長了很多,很快又高興起來。

  第二天上午,托尼說要出門去。

  「爸爸要工作了嗎?」黛茜問,「昨天說不工作。」

  老父親昨天確實這麼說來著。

  黛茜昨天特地問了,因為想要和爸爸一起去動物園,看看熊是不是在洞裡冬眠,聽見爸爸說不工作,還很高興。

  「我說今天不工作,沒有說不出門。」托尼道。

  他不僅僅要自己出門,還要把黛茜也一起帶出門。

  「要去動物園的嗎?」

  黛茜乖乖地穿上外套跟著爸爸坐上了哈皮開的車,低頭給自己扣好安全帶時,對理想中的目的地充滿了期待。

  結果托尼卻搖頭,說改天再去動物園。

  「今天約了人見面,要准時過去。」老父親道。

  「是什麼人?」黛茜問。

  車子行駛起來,緩緩穿行過銀裝素裹的大片樹林,今天沒有太陽,卻也沒有下雪,往出遠方去白茫茫的一片,房子也穿上雪白的衣服。

  托尼不明說,只道:「是你認識的。」

  團子「咦」了一聲,十分驚奇,又十分高興,因為她認識的人都是很好的人,無論見哪一個都喜歡,踢著小腳,在座位上開始猜:「是皮嗎?」

  「不是。」托尼道。

  「是小娜阿姨嗎?」

  「不是。」

  「是住在農場的伯伯嗎?」黛茜繼續猜。

  結果都不是。

  托尼只說是她認識的,一連問了幾個,又說她絕對猜不出來,黛茜絞盡腦汁,一路上連風景都沒有看,直到車子停在一片陌生的大廈底下,她也沒有猜出究竟是誰。

  她的爸爸的確很厲害,早就知道她猜不中。

  這座大廈從前也沒有來過,外頭有許多疊得高高的架子,黛茜跟著爸爸從自動感應門進去,很快有人迎上來,問是做什麼,有沒有預約。

  托尼遞了名片過去。

  人真多。

  哪怕才節後幾天,這裡就已經十分忙碌,到處是穿著正裝走來走去的大人,就像來到了爸爸的公司。

  黛茜跟著爸爸走進電梯。

  電梯一升就是許多樓層,指示燈叮叮叮地亮了十幾二十次,最後終於停下,電梯門開,對門就是一個十分大的辦公室的磨砂門。

  團子好奇地打量四周,爸爸走,她也走,知道是進了別人的辦公區,安靜地沒有說話。

  剛走出電梯,就看見那辦公室的門輕輕打開了。

  從裡面快步走出一個穿著黑西裝的高大身影,那人發色也是黑的,目光沉沉,一眼掃過來,明明臉上帶了一點笑意,還是給人一種很犀利的感覺。

  黛茜很快發現她好像認識這個伯伯,面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默默地回憶。

  她回憶的時候,托尼腳步一頓,分明也將迎面這人認出來,頷首道:「韋恩先生,好巧。」

  久未謀面的布魯斯·韋恩還是帶著種深沉的迷人魅力,也點頭打招呼:「是很巧,斯塔克先生。」

  「我不知道布洛克先生的下一個采訪對像是你。」托尼道。

  「不。」布魯斯道。他仿佛是要笑,嘴唇一勾,勾出點兒上翹的幅度,很是賞心悅目,慢慢道,「我過來辦點事情。」

  他的視線很快從托尼轉移到目不轉睛正盯著自己看的小團子。

  「這是黛茜·斯塔克。你好。」布魯斯道,「我記得你。」

  那大眼裡滴溜溜的眸光,叫人十分喜歡。

  有個女兒其實也很好。

  布魯斯的面部線條在瞧著黛茜時要柔軟一些,見這小的不怕生,說了話還敢盯著他看,不由起了些興致,問:「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你有一些好看。」黛茜道。


第238章

  真是淨說大實話。

  她這話說出來, 誰也預料不到,不僅布魯斯一驚, 站在女兒身後的托尼也是微微一怔, 隨即摸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了布魯斯一眼。

  布魯斯顯然有些愉悅,眉眼之間帶了點兒淺淺的笑意, 頷首道:「不勝榮幸。」

  「我的爸爸也好看。」團子輕輕地道,「我的爸爸有這麼好看。」

  她打開兩條手臂,比了個很長很長的長度。

  果然是愛說實話。老父親十分滿意。

  韋恩集團的董事長來這裡是有他自己的私事,事情辦完,沒有要逗留的意思, 托尼來到大廈也並非為了跟布魯斯閑話,幾句半生不熟的交談過後, 布魯斯按亮電梯大門, 預備離開這層樓。

  黛茜這會兒終於想起來布魯斯是什麼人——他是達米安的爸爸,很久很久之前在看極光的時候見過,在施旺小姐的宴會上也看見過。

  算起來是個熟人了。

  電梯門關閉,黛茜還回頭看, 直到聽見辦公室玻璃門打開的聲音,才把腦袋又轉回來。

  這麼一瞧不得了, 幾乎讓三歲有余的幼兒驚呆在當地, 紅紅的嘴巴張得圓圓,忽然地說不出話來。

  出現在眼簾裡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每期不落一定要看的調查節目的主持記者。

  怎麼會有這樣好的事情!黛茜簡直不敢相信。

  團子看看記者, 那大人微笑著,還蹲下來朝她打招呼。

  她還有些發懵,小手下意識地擺了擺,偏轉腦袋又去看爸爸,爸爸也一臉稀松平常的樣子,仿佛他們就該在今天到這兒來,見一個在電視上見過許多次、卻從來沒在現實中接觸的人。

  這個還是黛茜很喜歡的人。

  小雛菊寶寶被喜悅衝昏了頭腦,躊躇著,一時不敢到記者跟前去,伸手拉一拉爸爸的褲子,示意大人矮下來交談。

  老父親配合地彎了膝蓋,附耳在女兒嘴邊,聽聽她要說些什麼。

  「爸爸。」黛茜小小聲地道,「你看見了嗎?」

  「我長著眼睛。」托尼也小小聲,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兩只眼,反問她,「你說我看見了嗎?」

  「他怎麼會從電視裡跑出來了?」黛茜問。

  她問得幼稚,但做爸爸的並沒有嘲笑,思考一下,慢慢道:「大概因為這裡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你不是喜歡他嗎?」

  「是的,爸爸。」黛茜點頭。

  忽然見到喜歡的記者,團子有一些害羞,直到爸爸牽了手,才慢慢地走到那人跟前去。

  現實中的記者離開了鏡頭,顯出許多的親切感,他在節目中面對黑心企業家字字珠璣的樣子固然有種激動人心的氣魄,這會兒面對小孩的溫和表情,也一樣很討人喜歡。

  黛茜一開始有些忸怩,姓布洛克的記者於是率先開了話頭,笑道:「聽說你想見我。」

  「我經常在電視看你。」團子比了一個大拇指,「你很好。」

  「你想看看我的話筒嗎?」記者問。

  三言兩語下來,瞬間開了黛茜的話閘,團子成了條小尾巴,跟在記者身後,走進他的辦公室,去瞧瞧裡頭什麼樣子。

  見到喜歡的人,仿佛這一整天都有了嶄新的意義。

  黛茜在記者的辦公室裡團團轉。

  這裡的空間很大,擺設其實要比想像中簡單許多,書櫃裡分門別類地放著許多五顏六色的文件夾,還有一大堆稿子零零散散堆在書桌上,皮沙發滑溜溜,是坐著聊天的地方,桌上還留了兩杯已經褪去余溫的咖啡。

  看來在托尼和黛茜到達這裡之前,布魯斯和記者交談了有一段時間。

  黛茜珍惜地捧著記者借給她看的話筒。

  那澄澈的大眼裡此時已經自帶濾鏡,明明再簡單不過的一個話筒,還沒有台標,在幼兒的眼裡就是不同尋常,甚至帶了金燦燦的光芒,不光自己看,還要給爸爸看一看,還合了影。

  黛茜問了好些關於節目的問題。

  「我看見有人要打你了。」她道,「可是你很勇敢,沒有害怕對嗎?」

  「我是比我自己想像中要勇敢那麼一點點。」記者道,「我有責任將真相披露在大眾的視野中,這個社會其實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好。」

  他隨即意識到對個孩子講這些太負能量了一點,改口道:「你看,我們都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但是會有很多雙手蒙蔽我們的視線,記者的工作,就是把許多人的眼睛擦亮,當他們的望遠鏡,不僅要看得真,還要看得遠。」

  團子聽得十分認真。

  老父親坐在旁邊默默地喝茶。

  他是什麼身份,多少媒體爭先恐後要采訪的頭條對像,成為鋼鐵俠之前是,做了鋼鐵俠這麼多年,依然是。

  托尼現在接受的采訪比從前削減了將近一半,要訪問他更加困難,但他今天這麼不聲響地坐在沙發角落,樂於當個陪襯,以防自己一開口,女兒就少了跟記者說話的時間。

  托尼·斯塔克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調查節目的編導只覺喜從天降,感覺能搞個大新聞,等對方說要和主持記者商量商量事情,毫不猶豫就給了聯系方式。

  「沒想到你還是個好父親,斯塔克先生。」記者在電話裡對托尼這麼道,「絕無冒犯的意思。」

  記者的時間有限,但也跟黛茜在友好和諧的氛圍中交談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說要工作了的時候,黛茜有些不舍,小手裡拿了個他送的凃金的話筒紀念品,慢慢道:「謝謝你今天和我說話。你下次要小心不要被別人打了好嗎?」

  真是操了一百二十分的心。

  記者有些發笑,點頭道:「我從來也沒發現我這麼喜歡吃小孩……」

  他隨即一愣,很快發現口誤,有些發惱地偏轉過身,擋住嘴巴,警告地對自己說了句「不吃小孩」,隨即轉回來,對黛茜笑道:「我這麼喜歡小孩。」

  一個知名記者的職業素養,不僅要有過硬的訪問技巧,還有有充足的表演天分。

  「我跟這位先生有點兒話要談。」托尼見記者用手讓了讓沙發中間的位置,知道是時候兌現諾言,給一個幾分鐘的短訪機會,站起身扣了下西裝扣,對女兒道,「你可以和哈皮到外面等我嗎?」

  「我可以的,爸爸。」黛茜非常配合。

  記者去拿筆的時候,團子挨到爸爸跟前,小手放在了大手上,高興地道:「謝謝你帶我來這裡,爸爸。」

  「你打算拿什麼來謝我?」老父親問。

  他應該就是有一點兒高興,臉上還一副甜不甜鹹不鹹的模樣,說話也淡淡的。

  人的生命短暫,卻願意把短暫的生命用在喜歡別人上,真是種偉大又了不起的生物。

  遠遠地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像抬頭看星星,然而想伸手觸摸星星,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很有難度,就像個遙遠的願望,對著流星祈禱了多少次,也不能夠輕易實現。

  托尼想把女兒的願望實現實現,畢竟見記者還不算特別有難度,要見個外星人,那就得費上許多的心力了。

  爸爸要謝禮,黛茜認真地想一想,做了承諾:「下一次,我們一起吃漢堡的時候,我把肉給你好嗎?」

  真了不得,是個很有含金量的謝禮了。

  老父親欣然應允。

  大人要工作,小孩子不應該留在辦公室裡面打擾,黛茜自己抱著記者給的禮物推開門出去,瞧見等在外面的哈皮。

  「現在就是我的保姆時間。」哈皮道,「這裡有椅子,你想過來坐嗎?」

  他手裡提著黛茜出門習慣背的小背包,裡面放了黛茜的水瓶、零食、小玩具,還有別的一些什麼東西。

  團子邁著小腳過去,把包拉開,塞進禮物,順帶著要把水拿出來喝一喝。

  結果發現水瓶裡空空,才想起來是在車上把水喝完了。

  「這可怎麼辦呢?」黛茜問。

  哈皮在這裡等了一會兒,現在還要等,不由有些無聊,聽見黛茜說要喝水,於是道:「我看見這個大廈外面有一家蛋糕店,你去嗎?你爸估計還得好一會兒才出來。」

  蛋糕黛茜是要吃的。她只不過有些擔心哈皮,因為上次哈皮在蛋糕店裡,就是吃面包噎住了喉嚨。

  「這次我不吃面包。」哈皮道。

  一大一小兩個就高高興興進了電梯,黛茜給按的一樓,要到外面去吃蛋糕。

  「也給爸爸買一個蛋糕,也給伯伯買一個蛋糕。」團子已經算好,「他們會餓對嗎?」

  黛茜這麼眉開眼笑地抬頭問哈皮時,電梯門應聲而開,剛邁一步,五指攏了,一下沒抓住,拿在手裡的水瓶掉在地上,骨碌地滾了出去。

  「跑了。」黛茜道。

  她加快腳步跟著出來,見瓶子滾到一雙锃亮的皮鞋下,彎腰要撿,不想那皮鞋的主人先她一步,大手將水瓶撿拾起來。

  團子直起小身板,抬頭去看,映入眼簾的臉卻正是不久之前才見過的。

  今天也在做好事的布魯斯·韋恩居然也還在這個大廈裡,跟黛茜對視,眉頭揚了一下,慢慢道:「你的奶瓶。」


第239章

  布魯斯把水瓶還給了黛茜。

  黛茜現在已經不是小嬰兒, 早就沒有天天喝奶了,只在睡覺之前才捧著來一瓶, 這會兒見布魯斯的大手伸過來, 趕忙接了水瓶,輕輕地道:「謝謝。」

  還挺懂禮貌。

  布魯斯本該在返回哥譚的路上,因事折返, 才辦完事,就在樓下看見這小的,抬頭目光一掃,只見哈皮,不見托尼, 隨口多問一句:「你爸爸呢?」

  「我的爸爸工作了。」團子道。

  提起爸爸,那藍色的大眼睛就彎起來, 瞧著布魯斯。黛茜很有些為她的記憶力自豪, 問:「我想起來你是達米安的爸爸,對嗎?」

  這麼看著,達米安跟布魯斯是有些相像。

  韋恩家小少爺的眉眼遺傳自母親,行事作風也未必跟他爸有多相似, 但這麼一個少年擺在那裡,跟布魯斯一對照, 就是讓人感覺很像。

  血緣大概就是這麼妙不可言的東西。

  「不錯。」布魯斯道, 「達米安欺負你嗎?」

  「他沒有的。」黛茜搖頭,「上次一起在公園喂小松鼠了。」

  布魯斯於是有些意外。

  他在腦海裡聯想了一下自己的兒子,有些想不出來一起和諧地喂小松鼠是個什麼模樣, 隨即又想到達米安養的牛,覺得一起喂松鼠也不是不可能。

  達米安·韋恩在家裡養了一頭牛。

  韋恩家的老父親要是知道斯塔克家還一下子養好幾十個小黃人,或許就不覺得養牛算是多麼大的事情。

  「你是要在這裡等你爸爸。」布魯斯道。

  黛茜還搖頭:「和哈皮一起吃蛋糕去。」

  她看這個伯伯似乎很閑,沒有事情做的樣子,熱情地邀請:「你也吃嗎,伯伯?」

  哈皮在後面有些為難:「韋恩先生有他的事情……」

  他有他的考慮。

  斯塔克家跟韋恩家也不是很熟,何況對方是個日理萬機的董事長,哪裡有時間跟一個小女孩跑去吃蛋糕,相處起來是多麼尷尬。

  哈皮這麼想,很快也就釋然。

  但他沒想到的是,跟前這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略略思考了一下,轉腕看一眼時間,居然點頭接受黛茜的邀請,說是要一起去外面的店裡吃蛋糕。

  「我剛好也餓了。」布魯斯道。

  哈皮趕緊給高樓之上接受采訪的托尼發了個短信。

  「老爺,您大大方方地承認,也不會很丟人。」走出大廈門口時,布魯斯聽見左耳中微型耳機裡管家阿爾弗雷德的調侃,「比起養兒子,您就是更喜歡養女兒。」

  「沒根據的話我不建議你亂說,阿爾弗雷德。」布魯斯面無波瀾,嘴唇微微翕動著小聲道。

  在他跟前,黛茜正牽著哈皮的手在等過馬路。

  「綠燈亮才可以走。」團子正正經經地對哈皮說話,「不可以打擾開車,如果跑出去,就要受傷了。爸爸會擔心對嗎?」

  「你說得很對。」哈皮道。

  他這麼高,站在矮矮的小雛菊寶寶身旁,像個可愛的大熊寶寶。

  「不過維持現狀也挺好。」阿爾弗雷德對布魯斯道,「家裡的孩子已經夠多了。」

  蛋糕店玻璃櫃裡的蛋糕琳琅滿目,黛茜最愛就是站在櫥櫃前看那許多裝點得藝術品一般的烘焙作品,無論抹平的奶油面、切好的水果、翻糖小人兒的裙角,都精致得剛剛好,在一般好和非常好之間,仿佛那個及格的點是精確存在的,總能被蛋糕師捕捉。

  真是厲害。

  比起托尼,哈皮算是很寵孩子,每每單獨帶著黛茜出來吃東西,總是要什麼給什麼,顯出幾分溺愛來。

  今天仿佛輪不到哈皮溺愛,因為對面坐了個沉穩肅穆的董事長,正在翻動甜點目錄,還遞了一份叫黛茜瞧,那小手指過的,都被他買了下來。

  擺了好幾盤,有半個桌子。

  布魯斯不太喜歡吃甜,但黛茜顯然很喜歡。

  不知是什麼讓他放下回哥譚的時間、手頭的工作來看個三歲小孩吃東西,就表情和眼神,沒看出他絲毫的不耐煩,反而總是能夠及時在黛茜需要餐巾的時候,遞過來一張。

  這個伯伯很有錢,很耐心,也很紳士。

  哈皮的心思沒有放在吃蛋糕上。

  他在偷偷觀察布魯斯·韋恩。知道布魯斯就是蝙蝠俠,這張好看皮囊曾經引起他十足的關注,畢竟人設雖然跟托尼有些相似,但布魯斯的兩張臉,反差其實有些大。

  哈皮瞧著布魯斯,以為是看清了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望進那雙眼,只覺還是深不可測。

  一個讓人看不透的男人。

  「哈皮怎麼不要吃?」旁邊的小孩在提問。

  哈皮收回視線,可惜動作不夠快,發現布魯斯在黛茜開口那一瞬間飛快地望了過來,那薄薄的唇角挑了一下,仿佛是在笑。

  笑得哈皮心肝顫顫,做了虧心事一般發虛。

  黛茜不知道大人之間的交鋒,她臉蛋上吃得沾了奶油而不自知,正在探頭瞧哈皮的盤子。

  巧克力蛋糕是哈皮很喜歡的,從端上來到現在,她都吃了一個蛋糕,哈皮的卻連叉子也沒動。

  「你感到不舒服嗎?」黛茜問。

  那小臉上就有些擔心,唯恐哈皮是又被點心店的什麼東西噎著了——也沒見他吃,難道是喉嚨裡梗住了空氣?

  「我沒有不舒服。」哈皮道,「我感覺我最近有點胖所以要少吃一點。」

  「你不是胖。」團子認真地道,「你就是有一點可愛。」

  哈皮被撫慰了,於是撇下對面的布魯斯,開始專心吃他的蛋糕。

  布魯斯不說話的時候,大多數是在看黛茜吃東西。

  他家裡吃飯並不如現在這樣隨意,難免要有一點兒規矩,兒子們也不會像黛茜這樣臉上塗了奶油地吃點心。

  但團子的吃相並不難看,雖然抹到了奶油,對食物還是相當愛惜,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不肯輕易落下一點點蛋糕渣。

  斯塔克家有這麼個女兒,不知無形中省下多少錢。

  布魯斯看黛茜吃東西看出點兒食欲,用叉子挑蛋糕吃了一口。

  他很快發現,桌上的蛋糕盤子空了兩三個,全進了黛茜的嘴巴裡。

  好能吃的三歲小孩。

  「肚子飽了嗎?」布魯斯問。

  「還要再吃一個的。」黛茜誠實地道。她拿著紙把臉蛋抹了又抹,抹得干干淨淨,挖一勺蛋糕,繼續吃得有滋有味,「再買蛋糕給爸爸。」

  韋恩老爺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滑去看了一眼黛茜外套下的小肚子。

  養個女兒,的確是不一樣。

  黛茜除了吃很多,還有個特點,仿佛是個操心的小婆婆,也會學著照顧大人。

  哈皮吃蛋糕吃得很快,她要擺擺手說吃得慢一點,自己放了叉子,探著頭找餐巾在哪兒,布魯斯給她遞過幾回,等布魯斯自己吃了兩口蛋糕,她也要給他遞餐巾,幫上了忙就很高興的樣子。

  布魯斯很少被個孩子這樣照顧。

  「托尼·斯塔克很幸運。」他道。

  黛茜正往嘴裡塞最後一口蛋糕,這家店裡的果汁很好,她難得不挑喝的,鼓著臉頰喝了滿滿一大杯。

  聽見忽然提起自己的爸爸,黛茜的耳朵就豎起來,腮幫子加快蠕動,等吞下嘴裡的東西,趕快問:「是我的爸爸中獎了嗎?」

  布魯斯淡淡說出這句話,本來不是這麼個意思,聞言沉默一下,難得也有無語凝噎的時候,慢慢道:「也算是吧。」

  黛茜又很高興。

  「是托尼·斯塔克教你照顧別人。」布魯斯道。

  「爸爸說,我是大孩子,能自己做好多事。」團子挺著胸脯,有些自豪,「達米安能做更多事對嗎?」

  「他在家裡,的確也做了很多事情。」布魯斯想了一下。

  「那就是好孩子。」黛茜道。

  「他的確是個好孩子。」布魯斯道。

  他家裡的四個兒子都是好孩子。

  「就是聽你的話嗎?」黛茜問。

  「好孩子跟聽話不必劃上等號。」布魯斯搖頭,「你有你自己的人格,能夠明辨是非,堅守底線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支配你的人生,哪怕托尼·斯塔克也不可以。事事言聽計從,那不是好孩子,是傀儡。」

  他說了好長的話,有幾個詞黛茜沒聽懂,記在心裡頭,要之後問問爸爸。

  吃完了蛋糕,布魯斯不急著走,黛茜也不急著走。

  團子用哈皮的手機聽了個電話,是看到短信之後的老父親打過來,問她在哪裡,做些什麼事情。

  「伯伯請吃蛋糕了。」黛茜道。

  她哪一天到外頭闖蕩,就算身無分文也不用擔心被餓死,因為遍地都是請吃飯的人。

  托尼說等會兒結束訪談直接過來,讓黛茜就在店裡等。

  「要跟韋恩先生說謝謝。」托尼道。

  團子點頭:「我說了,爸爸。」

  掛掉電話,黛茜等爸爸等了有一回兒,感到有些無聊,搖晃小腳,在數自己的手指玩。

  她一抬頭,看見布魯斯拿出手機在看,不由多看了一眼,心裡想這個伯伯也是跟自己的爸爸一樣,常常要在手機上工作。

  布魯斯一抬頭,瞧見了黛茜在看自己的手機。

  他沉默須臾,手指在屏幕劃兩下,突然遞給黛茜,這事不常做,因而還有些生疏,說話也是忽然硬邦邦:「你要看動畫片嗎?」


第240章

  小雛菊寶寶到底沒在布魯斯的手機上看成功動畫片。

  她剛剛請點心店的姐姐打包一個蛋糕給爸爸, 就見老父親推門而入,外頭仿佛又開始下雪, 那柔軟的褐發上沾了薄薄一層雪白的晶瑩。

  「要回家了。」托尼道。

  他對布魯斯的慷慨表示了感謝, 並打算贈送一些回禮。

  布魯斯不在乎什麼回禮,起身道:「不用。我只是剛好路過。」

  兩位董事長於是打了一會兒太極。

  這次美妙的出行讓黛茜高興了好幾天,珍惜地把自己和記者的合照放進了基地的保險箱裡, 不時要拿出來看一看,打開電視,看見最熟悉的調查節目,心裡不由有些自豪——她和電視上的人說過話了。

  「今天就是吃餃子嗎?」十二月的最後一天,黛茜問。

  這一天下了鵝毛大雪, 仿佛到了冬雪的鼎盛時期,非得熱熱鬧鬧地下一場, 冰封紐約城, 才能顯出冬天的無盡威力。

  黛茜趴在陽台門上看雪,兩邊臉蛋擠得扁扁,看好一會兒,忽然覺得肚子也扁扁, 跑到廚房,想要看看溫蒂中午做什麼好吃的。

  溫蒂正在用漏勺撈鍋裡的餃子, 白白胖胖, 薄皮大餡,一個個都煮得十分可愛。

  團子喜歡吃餃子,意大利餃子也喜歡, 中國餃子也喜歡。

  今天吃的是中國餃子,溫蒂一剪刀把餃子剪成兩半,放在黛茜的餐盤裡,讓吹一吹再吃。

  「今天中午是吃餃子。」溫蒂道,「我去超市的時候,看到了很多中國結,應該快到中國新年了。」

  「就是中國的聖誕節嗎?」黛茜塞了半個餃子在嘴裡,起初吃得急,燙到嘴巴,一張臉都皺起來,趕快鼓著臉頰呼呼地吹氣。

  「中國沒有聖誕。」溫蒂想了一下,「是慶祝舊的一年過去了。」

  中國很好,有熊貓,還有很多好吃的食物。

  黛茜吃完午飯,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新聞頻道正播放國際新聞,應景地說,辭舊迎新之際,中國人會舉辦各種各樣的活動來慶祝新年,包括准備豐盛的美食。

  看得幼兒垂涎欲滴。

  托尼從外面回家,一踏出走廊就瞧見女兒對著電視饞得直舔嘴巴的樣子,不由狐疑:「溫蒂中午沒給你吃飯嗎?」

  「爸爸!」黛茜骨碌一下從地上爬起,滿臉向往,對老父親道,「我們吃中國的新年菜好嗎?」

  「?」

  黛茜對中國新年的向往,起源於美食。

  日歷翻過一頁,第二天就到了新的一年,見證歷史往前又跨過一步的這麼個晚上,黛茜是在翻菜譜中度過的。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沒有去過中國,也沒有過過中國年,一點兒不妨礙黛茜對中國新年菜的向往。

  小手在平板上一劃一劃,瞧見做出了花樣的包子,黛茜有些咽口水,抱著平板給爸爸看。

  老父親正在旁邊做手工。

  他的女兒晚餐之後一時興起,說要學著超市裡做中國結,賈維斯給找了操作視頻,沒想到一根紅繩子能夠翻出這樣復雜的花樣,黛茜的記憶力不錯,手卻有些不聽使喚,扭扭地纏了個麻花樣的結,跑來請求爸爸的幫助,讓大人學會了也教教自己。

  「我的爸爸就是很厲害。」黛茜自豪地道。

  「你拍我馬屁也沒有用。」很厲害的爸爸這麼說。

  嘴上強硬,等女兒趴在沙發上看平板,原本看手機的托尼不知什麼時候就停了手上的活,拿起繩子來看看。

  再瞧他時,已經打出半個結了。

  「瞧,把肉塞在面包裡了,爸爸。」黛茜道,「是小豬的面包。」

  中國人把每十二年作為一個輪回,每一年都有代表的生肖,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十二個生肖排著隊,排到頭了又是一個嶄新的輪回。

  今年要過小豬的年。

  老父親編中國結的手就停了停,偏轉過臉瞧著女兒,仿佛在想什麼——後來知道是在想這兩天的行程安排,末了問:「你是想吃中國菜,還是想過中國年?」

  「過年不可以吃菜嗎,爸爸?」黛茜問。

  綿軟的寶寶偎進了懷裡,說話輕輕的。

  「也不是不可以。」托尼道,「看看明天天氣好不好。」

  結果新年第一天,天氣非常好。

  黛茜在前一天晚上睡覺之前,得了爸爸「天氣好就去中國城轉轉」的承諾,睡得非常香,一大早就起來,還不忘把托尼叫起床。

  為了今天出去吃很多的菜,她昨晚都沒有吃零食。

  吃貨的毅力,叫旁人不能小覷。

  團子今天穿了一條紅色的小旗袍,頭發扎兩個寶寶,要不是金發藍眼,還真有些中國娃娃的樣子。

  托尼給買了一只粉嫩的小豬包,拉鏈上系著昨晚新打的中國結,讓黛茜就這麼背著出門。

  坐車前往中國城的路上,團子一直很興奮,還跟爸爸學說了兩句外語。

  「ni hao。」黛茜道,「就是ni hao對嗎?」

  「對的。」托尼埋頭在看文件,大手被女兒拉了又拉。

  「xin nian kuai lu。」團子把舌頭捋了又捋,「xin nian kuai le。」

  「xin nian kuai le哈皮!」她懂得現學現賣,給駕駛座上的哈皮拜年。

  「你在說什麼鳥語?」哈皮問。

  無論舊歷還是新歷的新年第一天,都是個隆重的日子,中國城裡張燈結彩,到處都是人,熙熙攘攘,車輛不好開,托尼於是和黛茜下來走。

  安全起見,黛茜的小豬包裡裝了幼兒裝甲。

  但就這麼著,走在人群中,托尼還是下意識握緊了女兒的小手。

  不遠處傳來鑼鼓聲,是店家請了舞獅隊表演。

  舞龍和舞獅都是中國年節的特色活動,氣派得很,藏了許多的功夫在裡頭,大家都愛看。

  「爸爸,我太矮了!」黛茜也聽見聲響,在腿和腿和腿之間努力踮腳張望著,可惜除了遠遠的寫著方塊字的招牌,什麼也難見,不由扯著小嗓子請求,「抱抱我好嗎?」

  托尼一哂,彎腰把女兒抱了起來。

  視野陡然開闊,再走出一段路,黛茜如願瞧見了那鑼鼓聲的來源地。

  她望過去時,兩頭大眼睛大嘴巴的紅獅子正在樁上舞動,一邊舞,一邊眨大眼睛,靈巧如雙燕銜月,威武如雙龍戲珠,舞到最精彩的時候,一下從嘴巴吐出長長的幅,上頭寫著黛茜不認識的方塊字,內容應該很好,因為周圍的人都歡呼起來。

  黛茜也歡呼。

  她覺得獅子也很可愛,眼睛又大又圓,四條腿踩在細細的樁子上,居然不會掉下來,真是厲害又威風。

  獅子從樁上下來的時候,團子瞧見地上掉了一只鞋。

  她很是吃驚:「是人躲在裡面了。」

  「獅子要是從動物園跑出來恐怕不得了。」托尼道。

  「有兩個人。」黛茜伸長了脖子觀察,「後面那個看不見,可怎麼辦呢?」

  「他會想辦法讓自己看見。」老父親淡淡道。

  沒有表演看,黛茜從爸爸的懷裡下來,自己邁著小腳走。

  中國城裡到處都是紅通通,紅燈籠,紅對聯,紅衣服,紅的中國字,連他們在手裡互相傳著的紙包,也是紅顏色的。

  黛茜忽然發現,很多人都在互相傳紅色的紙包。

  「這樣就讓他們開心起來嗎?」黛茜問。

  有商鋪的老板站在門口拿著紅色的小紙包免費發放,是發給路過的小孩子,團子豎起耳朵聽,發現小朋友都說了一句「xin nian kuai le」。

  這顯然是某種通關密語。

  黛茜看看爸爸,按耐不住,也跑過去鞠躬問好,得了一個小紅紙包。

  小紅紙包是封上了口的,說明裡面有東西,團子打開來一看,看見裡面一張嶄新平整的紫色鈔票。

  「這是什麼,爸爸?」黛茜問。

  托尼看了一眼:「是錢。」

  「哇!」團子一下子高興起來,大眼睛彎彎,把錢拿在手裡看了又看,「這就是中國錢嗎?有一個五。」

  她對老板的慷慨十分感動,比了一只小手給爸爸,開心地道:「是這麼多錢!」

  「唔。」老父親道,「五元人民幣是很多了。」

  他女兒是個知足常樂的小孩。

  黛茜激動半天。

  她幼小的心靈裡滿是對世界善意的感知,以及對中國人慷慨的敬佩,甚至想出很好的賺錢方法——如果說很多句「xin nian kuai le」,就有很多很多的五塊錢。

  這個方法,到最後也沒有實踐成功。

  說不成功恐怕不嚴謹,其實還是見效過一次的,只不過不在店鋪老板,而在黛茜自家的老爸身上——她鞠一個躬說新年快樂,托尼就往她的賬戶裡打了後面跟著好幾位數的五塊錢。

  黛茜快樂地把錢放進了小豬包裡。

  她迫不及待要跟爸爸一起去吃中國菜,牽著托尼的大手,在人群裡快快地走。

  身旁也快快地擦肩過去個深棕頭發的少年,一閃而過的眉目,像是個中國人。

  團子好奇地瞧了他一眼,心想也是去拿五塊錢的嗎?

  人群裡遠遠地有個聲音叫「小狼!」,那少年腳步一頓,抬頭往呼喚的方向看了看,隨即加快腳步。

  像一條魚,很快消失在人流裡。

悠于 2020-3-8 11:55

第241章

  黛茜在中國城的飯店裡吃了一頓豐盛的新年飯。

  大米顆粒分明, 雪白香甜,她雖然不會用筷子, 拿勺舀著吃也很好。

  但是魚肉裡居然有刺, 不留心就扎到舌頭,要爸爸幫著挑出骨頭來。

  團子最喜歡的還是飯後甜點。

  中國廚師仿佛有種把好吃的食物做得圓圓、或者把圓圓的食物做得很好吃的天賦,無論湯圓還是小豬面包, 都十分可口。

  最出彩的要屬一個個穿在竹簽上、掛著鮮紅糖衣的山楂果。說是叫冰糖葫蘆,黛茜一吃就愛上了。

  心滿意足摸著圓滾滾的小肚子回家,黛茜還沒忘記帶上一大包的糖葫蘆,分享給家裡的香蕉膠囊們。

  沉甸甸地提著,倒很有些壯觀。

  「鮑勃一定喜歡。」黛茜在車裡快樂地對托尼道, 「對嗎?」

  想到鮑勃高興的表情,她都有些迫不及待。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托尼又要帶女兒出門吃飯, 於是給溫蒂放了假,一大一小兩個人回到家裡時,家裡是靜悄悄的。

  這讓托尼有些意外。

  他昨天還聽見鮑勃跟凱文大聲地說悄悄話,說是也要想個活動慶祝開春第一天, 本以為回來會看見一片狼藉,結果別墅裡不僅整潔, 而且安靜, 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大概是在地底下開派對。

  老父親沒多想,讓黛茜拿著糖葫蘆到地下去分給小黃人。

  團子拖著大袋跑進電梯,結果下去才沒一會兒, 就帶著袋子又升了上來。

  「爸爸。」黛茜滿臉茫然,衝才脫了外套的托尼一攤手,慢慢道,「沒有人。」

  地下偌大的居所,居然也是一個人影也沒有,先是以為捉迷藏,可黛茜喊了幾聲,還跑進房間裡看看,鮑勃凱文斯圖爾特,誰也不在。

  小黃人們不在家。

  賈維斯證實了這一點:「先生,他們在您回來之前就出去了。」

  至於香蕉膠囊們去了哪裡,智能管家也不知道。

  他唯獨能夠提供一個視頻佐證,是在斯塔克父女出門之後,凱文一躍而起,說「兄弟們我們該出發了」,所有小黃人就開始收拾背包,浩浩蕩蕩地排隊離開了斯塔克家。

  沒有預兆,沒說目的地,一呼百應,家裡瞬間空蕩蕩。

  「是他們丟了嗎?」黛茜問爸爸。

  托尼搖頭:「或許只是出去旅游。」

  小黃人數量太多,不好帶出門,從前也不是沒有他們自己組團去旅游的時候,不在家很正常。

  然而托尼的這個推論,在過了兩天,還沒見小黃人們回家的身影時,開始動搖起來。

  黛茜的冰糖葫蘆凍在冰箱裡,從新鮮變得不新鮮,還沒能交到香蕉膠囊們手上,心裡空落落,跑到地下樂園去看,瞧見他們的香蕉坐墊、香蕉杯子、香蕉床,忽然就有些難過。

  「去了哪兒,怎麼也不回來?」黛茜問爸爸。

  爸爸也不知道。

  小黃人們如果出遠門,一般都會留句話給托尼,告知地點和時間,這次反常地沒有,也從沒這麼久還沒回家。

  托尼什麼也沒說,電視裡放著的節目正到精彩的地方,他忽然一下熄滅了屏幕。

  老父親讓賈維斯撥打一下凱文的電話。

  凱文的小壞蛋電話手表是經常戴在手上的,其他小黃人或許嫌麻煩,但他很自覺,出去玩的時候也要和家裡保持聯系。

  賈維斯把電話撥了出去。

  黛茜帶著一點兒難過,還有一點兒擔心,趴在爸爸旁邊,瞧那顯示正在連接的手機屏幕,非常希望能夠馬上聽見凱文的聲音。

  她大概要失望了。

  電話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接。

  這下托尼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小黃人們來的時候,是突然地提著行李就來了,誰也不知道他們來自哪裡,或者說他們存在於地球上的時間太久遠,自己也忘記了一開始怎麼誕生,在遇見托尼和黛茜之前,又輾轉過多少地方。

  現在走,也是突然地走,沒有半點兒預兆,連句道別也沒有。

  托尼把賈維斯系統裡,小黃人們出門之前的一段監控調了出來,仔細地看。

  他們出發的時候,臉上無疑都掛著興奮的神色,不因即將離開這個家而傷感,說明出門之後,還是要回來的。

  那麼為什麼一反常態,不告訴去了哪裡,也不接電話?

  疑雲重重,令人費解。

  托尼很快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臉色瞬間不好看起來。

  他從前做軍火商的時候,間接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也得罪了不少人。

  恐怕有人因為他的緣故,把小黃人綁架起來報復。

  托尼很快給羅德打了個電話。

  「你真這麼想嗎?」羅德問,「過去兩天,你沒有收到任何威脅或者示威的信息,電視上也沒有新聞。」

  他道:「情況或許沒你想像的那麼糟糕。我會幫你了解下這邊的情況,一有消息,馬上通知你。」

  老父親掛掉電話,一垂眸,眼睫往下掃,掃出一片淡淡的陰翳。

  家裡這幾十個活蹦亂跳的,從來讓人操心,不僅好吃,而且好玩,說是孩子其實已經能夠叮叮當當地建造危險武器,要說不是孩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一個個地學著黛茜叫他爸爸。

  說沒有感情,其實是騙人的。

  托尼在臥室裡沉默地站了好一會兒,突然感覺褲子一動,低頭望去,是跑進來的女兒輕輕碰了下。

  「爸爸。」黛茜的臉蛋耷拉著,「他們沒事嗎?」

  「不會有事。」托尼道。

  爸爸的話黛茜一向是相信的,聽著放心些,但還是沒精打采,抱著彩虹小馬去了地下,望著小黃人們留下的東西發呆。

  凱文不接電話,提供不了信號源,賈維斯就無法定位,無形中在家長心裡增加了一重沉甸甸的負擔。

  這種負擔,在凱文終於回撥電話時稍稍減輕一些。

  電話在第三天打回來,被黛茜接到。

  「凱文!」小雛菊寶寶將手機緊緊貼在耳朵邊,擔心地問,「你們在哪兒呢?」

  她說著話,悄悄將眼睛抹了抹:「怎麼還不要回家?」

  凱文那邊仿佛信號不太好,說話斷斷續續,周圍還有其他小黃人吵鬧,通話體驗簡直奇差。

  「黛茜!——」凱文高興地道,「我們在……你不要……」

  旁邊的小黃人「滋兒哇滋兒哇」。

  「今天很……」凱文繼續說,「不回去……」

  旁邊的小黃人還是「滋兒哇滋兒哇」。

  「不要說話!」凱文終於火了。

  他火的同時,通訊信號仿佛也發起火,一下降了兩格,電話隨後成了忙音。

  托尼在洗澡,頭發滴水地從浴室出來,就看見自己的女兒眼淚汪汪奔到跟前,傷心地道:「他們不要回來了怎麼辦呢,爸爸?」

  團子把凱文在電話裡說的話跟爸爸說了一遍。

  能打電話是好事,至少說明小黃人們沒有被綁架,賈維斯根據信號源鎖定了他們的位置,是在悉尼的一個小地方。

  從美國到澳大利亞,這距離夠遠的。

  然而知道位置,好像也讓人高興不起來。

  凱文在電話裡親口說了「不回來」,像是從今往後要恢復全世界亂跑的自由生活了。

  小黃人之於托尼,之於黛茜,起初是個相當突兀的存在。

  不由分說跑到家裡來,要追隨黛茜,一住就是兩年。

  現在要走了。仿佛過客短暫停留之後,終於想起自己是過客,拿起行囊,走得干干脆脆。

  黛茜哭了起來。

  托尼沒有說話,頭發擦得半干,把傷心的女兒抱在懷裡,大手伸去擦掉那溫熱的眼淚。

  團子用小手直指廚房的方向,抽噎著道:「糖壞了,他們都不要吃。」

  「爸爸,是我們的家裡不好嗎?」黛茜哭著問。

  這無疑是令人傷心的一天。

  黛茜很想凱文,想鮑勃,想斯圖爾特,也想其他的小黃人,躺在鮑勃的香蕉床上默默流淚,直到哭得累了,才沉沉睡去。

  結果第二天傍晚,小黃人們居然成群結隊地拉著行李回來了。聲勢浩大,吵得要命。

  團子還在為小黃人的離開感到傷心,窩在爸爸懷裡也不能夠好,正心情低落,忽然聽見一陣嘈雜,緊接著客廳門口就湧進來一大波黃色的人浪,個個脫了羽絨服,露出裡頭的沙灘褲和草裙。

  香蕉膠囊們都在感慨紐約好冷,又感慨肚子好餓,末了瞧見坐在沙發上的黛茜和老父親,都很高興地笑出大板牙,紛紛從行李箱裡掏出禮物,跑到黛茜跟前「para tu」。

  團子簡直又驚又喜,不敢相信,跳下來,一把就將鮑勃抱住了。

  托尼沒有動。

  他是個成熟的大人,面上不常有大喜大悲,卻也不是不高興的樣子,問凱文:「不是不回來了嗎?」

  「不回來要去哪裡,爸爸?」凱文很驚奇。

  「你們跑去澳洲干什麼?」托尼又問。

  「去玩的。」凱文道。

  他嘩啦一下,把一個鮮艷美麗的花環套在了老父親脖子上。

  結果是這麼一回事:小黃人們在別墅外頭堆雪人時突發奇想要到澳洲去避寒,恰好第二天托尼和黛茜要出門,干脆大家都出門,於是收拾了行李,快快樂樂地結伴出游。

  美國到澳洲那麼遠,光路途就得花上將近一天,昨天黛茜打電話,凱文扯著嗓子道「今天不回去!太晚了!不回去!」,沒想到信號不好,該傳達的沒有傳達,反而生出這許多的誤解。

  「我記得以前你們都會留話的。」托尼道。

  「留了。」凱文老老實實道,「寫一張紙條拿給斯圖爾特。」

  斯圖爾特則把旁邊的亨利一指:「拿給亨利。」

  亨利把鮑勃一指:「拿給鮑勃。」

  鮑勃一臉天真:「什麼紙?」

  於是度假回家第一天,鮑勃又沒有香蕉吃了。


第242章

  鮑勃鬧出的烏龍告一段落, 平心而論,要是旅游的隊伍裡能加上黛茜和托尼, 小黃人們會十分開心的。

  然而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托尼本來就忙,外出照顧一個孩子就已經要費許多的精力,何況將近七十個開心起來能夠把天捅破一個洞的, 想想就要頭疼。

  從紐約到悉尼的這次旅游因為疏忽,叫托尼和黛茜這樣擔心,香蕉膠囊們恐怕要被禁足一段時間好好反省。

  哈皮聽說這件事情時,略帶同情地想。

  結果居然沒有。

  非但沒有,托尼不用工作的這一天, 反而帶上女兒和小黃人們,要一起到外頭去游玩。

  天寒地凍的, 說是要去看海。

  小黃人在家裡熱烈歡呼, 敲鑼打鼓,噴射彩帶,一大團噗地噴到正在看書的托尼頭頂上,像給戴了個水母, 差一點兒就把到手的出游機會弄丟在老父親微微的冷笑中。

  「爸爸,我我我。」凱文激動地在托尼跟前蹦跶, 手舉得高高, 毛遂自薦道,「我開車。」

  「你不准開車。」結果被一句話就駁回了。

  整裝出發的這一天,托尼做了司機, 開車帶著女兒行駛在前頭,哈皮唉聲嘆氣地開車超大房車行駛在後頭,不時要擔心駕駛室的門被突然打開,跑進一個小黃人來搗亂。

  搗亂倒是沒有搗亂,只不過經常有熱心腸的小膠囊跑進來,問他要不要吃香蕉。

  哈皮前半生所受的關注,大概要屬今天最多。

  「就是去從前那個海嗎,爸爸?」黛茜在後排的安全座椅上坐著,快樂地搖晃小短腿。

  「不錯。」托尼道。

  「就是有伯伯的海。還有伊恩。」黛茜「哇」了一聲,更加開心,掏出脖子上掛著的透明小水珠項鏈來看看,對今天的出行充滿了期待。

  她有好久沒看見白頭發綠尾巴的小人魚,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冬天了海裡冷不冷。

  小人魚給黛茜的裝著眼淚的項鏈,黛茜一直都好好地保存著,平日裡也戴,藏在衣服底下,偶爾用小手握一握,握得很暖和。

  這是海裡朋友送給她的禮物,她這次來,也帶了許多的禮物,有零食,有水果,有溫蒂做的小蛋糕,希望伊恩會喜歡。

  車子行駛到目的地,雪樹銀花,高高的樹枝上掛著冰霜,遠處的海倒是依舊澎湃,下車之後深深呼吸一口氣,感覺海水鹹味凜冽非常,在鼻腔中久久地侵略著,無論多麼濃重的睡意,也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兩個斯塔克下車之後,哈皮也下了車。

  不過才開這一段路,哈皮下來的時候,卻仿佛整個人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道劫難,臉上大寫的生無可戀,連背景色也都散灰暗許多。

  他身後倒珠子一樣熱熱鬧鬧跑出來的小黃人們倒是精神百倍,快樂地唱拔娜娜之歌,還圍著哈皮轉圈圈。

  「饒了我吧。」哈皮道,「讓我孤獨一點行嗎?」

  布魯斯·班納同往常一樣,在小木屋裡迎接他的朋友。

  博士如今已經過了跟浩克鬥智鬥勇的適應期,上次托尼來,他說希望繼續做一些研究,於是屋子裡多了許多必備的研究器材,雖然不如實驗室正規,倒也能滿足研究的需要。

  做實驗不頭疼,堆滿廚房的海產品才讓人頭疼。今天看見一大波小黃人過來,班納非常高興,要讓小黃人們隨便吃。

  黛茜心心念念大海裡的伊恩,拖著裝零食的大袋子,想馬上跑到海邊去。

  斯圖爾特看見她的零食袋,有些嘴饞,悄悄地從裡面拿出一個小蛋糕,結果黛茜一轉頭,就發現了他的小動作。

  「這樣不好。」團子道,「是給伊恩的禮物。吃完了怎麼辦呢?」

  斯圖爾特慚愧地搓搓手。

  「見到伊恩,我們一起分享好嗎?」黛茜又問。

  她是想著能順利在海邊看見小人魚,帶著數量眾多的小黃人就往大海邊趕,可是站在沙灘上,只望見茫茫的無邊的海水,不要說人魚,連魚也不見一條。

  這兩天沒有下雪,可是沙灘還是濕漉漉,黛茜穿著白色的小靴子,抱了零食,轉頭問不放心跟著孩子跑出來的哈皮:「伊恩會在這裡嗎?」

  小黃人動作快,已經在周圍玩開了,釣魚的也有,撿貝殼的也有,拍照的也有,生火的也有,玩得不亦樂乎。

  哈皮同樣在遠眺漫無邊際的海面,天地開闊,叫人思緒渺遠,一時間開始思考短暫人生的諸多意義。

  聽見黛茜問話,他就回神,認真地看看四周,回答道:「那也說不定。天那麼冷,他可能在家裡鑽被窩。」

  「海裡也有被窩嗎?」黛茜就好奇。

  「海草做的被窩。」哈皮說得跟真的一樣。

  黛茜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魚伊恩出現,海風把零食袋子吹得獵獵作響,她摘掉手套去摸摸臉蛋,臉蛋也是冰冰涼涼。

  「伊恩!」小雛菊寶寶對著大海扯著嗓子喊話,「伊恩在嗎?」

  話語被風帶去了海面上,再一吹就散了,不知道跑去天涯還是海角,只有海水拍岸的嘩嘩聲在回應。

  「我要再等一下。」黛茜道。

  她彎著腰,把零食袋裡的零食理一理。

  不遠處的小黃人凱文正在釣魚。

  沙灘靠海的地方水太淺,並不適合釣魚,而且應該也不會有魚來咬香蕉做的魚餌,所以一直沒釣上來魚。

  凱文不著急,慢悠悠吹著口哨在等,把魚線放得長一些。

  大概努力都是有回報的,須臾,那浮標竟然真的動起來。

  凱文大喜,趕緊拉杆,可魚鉤露出海面,上頭沒有魚,空蕩蕩,除非魚餌變成了國王的魚餌,聰明人才看得見,否則就是魚比國王還要聰明,吃著了就能逃脫。

  凱文再放一個魚餌,繼續釣魚。

  這次浮標動得更快,他動作也更快,提起魚竿,竟然還是空空如也。

  如此反復三四次,鮑勃終於震驚了,提一提褲子,打算跳到海裡去看看究竟是什麼魚這麼聰明。

  就在他要脫掉羽絨服的時候,眼睛不經意往岸邊聳立的大礁石上一掃,竟看見一條輕輕搖蕩的水綠色魚尾巴。

  他狐疑地往左上邊挪了挪,換個視角,很順利就看見躲在石頭後、臉頰正一動一動在吃東西的一個小男孩。

  不是普通小男孩。

  普通小男孩沒有這樣漂亮,也不會從肚子往下長一條魚尾巴。

  發現鮑勃在看,小人魚眨眨眼睛,已經變得不怕生起來,身子往外探,伸手朝他,還想要一個香蕉。

  正在此時,黛茜也瞧見了露出半個身子的小人魚,大喜過望,高興地叫一聲「伊恩」,拖著袋子就往海邊來。

  拿凱文魚餌吃的聰明小人魚顯然正是黛茜要等的伊恩,他聽見呼喚,伸著脖子一瞧,見是黛茜,也十分高興,擺擺尾巴,飛快地游了出來。

  兩個小的一段時間不見,再度相逢,都把大眼睛給笑沒了。

  「我以為你回家。」黛茜高興地道,「哈皮說你鑽被子去了。」

  「我不是回家。」伊恩道。

  人魚的生長速度仿佛比地球人和氪星人都要快些,伊恩雖然還是個寶寶,但尾巴長了,鱗片也開始閃閃發光,閃爍著,像薄薄的寶石片。

  「那你去干什麼?」黛茜問。

  伊恩游回到礁石後頭,再出來時,手裡提著一個大大的塑料袋,打開給黛茜看,裡面裝著臭臭的各種垃圾,有易拉罐,有塑料袋,有竹簽,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已經混作一團的玩意兒,在海水裡泡著,不能融化,還容易被大魚小魚當做食物吃掉。

  「吃進肚子裡糟糕了。」伊恩道,「我撿一撿,裝在這裡,還給陸地人。」

  黛茜不亂丟垃圾,但沒想到亂丟垃圾的人這樣多,誇伊恩做得好:「我也幫你的忙。」

  「今天不用了。」伊恩道。

  他瞧著黛茜的零食袋子,知道裡面裝的是給自己的東西,舔一舔嘴巴,分明還沒吃,就饞起來。

  兩個小的在海邊打開袋子,把零食分著吃,當然沒忘記也分享一點給小黃人。

  「爸爸說水果很好。」黛茜拿一個草莓給伊恩,見他吃得高興,自己也高興,「拿這個給你。」

  至於碳酸飲料、油炸食品之類,老父親說,陸地和海裡的小孩都少吃一點比較好。

  「是很好。」小人魚擺擺尾巴,「這是甜,海裡食物鹹鹹的。但是也有很好的。」

  「海裡有草莓嗎?」黛茜問。

  伊恩搖頭:「沒有。」

  他吃得臉頰鼓鼓:「你留著我的項鏈嗎?」

  「留著的。」團子松開圍巾,拉下一點拉鏈,從衣服裡拉出項鏈來,給伊恩看看,「看。」

  「好不好用?」伊恩問。

  「什麼好用?」黛茜反問。

  小人魚就知道他的朋友還沒用過他送的眼淚珠子,用海水洗洗手,來解黛茜的項鏈。

  透明小珠子被伊恩拿在了白嫩嫩肉呼呼的小手裡。

  「你看。」他得意地道。

  小手浸泡進海水,珠子一並泡了進去,須臾,竟有生命一般,將海水隔了開去。

  「放進嘴巴,可以在海裡呼吸。」伊恩道,「你說好不好?」

  「真好!」黛茜「哇」一聲,從來沒想過小珠子有這樣大的用處,兩只手捧著,把珠子接了回來,「我可以在海裡看魚,對嗎?」

  「還能做好多事情!」伊恩把手臂一揮,眼裡的光亮晶晶,說起他的大海,就充滿了自豪,「有很多房子,和海裡的人。可以騎海馬。」

  「海裡有亞特蘭蒂斯。」他問,「你想去嗎?」


第243章

  亞特蘭蒂斯, 失落之國。

  陸地人的歷史裡還記載著這個國度曾經的輝煌,那是人類文明中消失了的高光, 傳說亞特蘭蒂斯文明旦夕之間隨著國度的消失而消失, 因為可考的資料太少,一度有人質疑它存在的真實性。

  還有一說,亞特蘭蒂斯沉沒進深海裡。無論真假, 同樣讓人扼腕嘆息——無論以各種方式消失,它到底是走向了末路。

  孜孜不倦尋找亞特蘭蒂斯的學者和探險家們,應該來聽聽小人魚伊恩的話。

  「什麼是亞特蘭蒂斯?」黛茜問。

  「就是一個國家。」伊恩道,「有七個國家呢,亞特蘭蒂斯, 澤貝爾,漁夫國, 鹹水國, 沙漠國,海溝國,還有不知道跑去哪裡的國。海洋比陸地還要大很多很多。」

  「就像美國嗎?」黛茜又問。

  她愛聽新鮮事,這會兒站著聽伊恩說話, 興致越發起來了,連吃東西也忘記。

  「就像美國。」伊恩從袋子裡再拿一個橙子。

  他不懂得並非所有陸地上的水果都可以直接食用, 快樂地在橙子上咬一大口, 隨即有些難受地皺起臉,大大的眼睛眯成兩道縫:「難吃……」

  「要剝皮的。」團子道。

  她覺得伊恩這個樣子好笑,於是笑起來。

  伊恩正在為難啃的橙子皮和圓圓水果散發的刺激氣味苦惱, 聽見她笑,一下忘了極差的食用體驗,跟著眉開眼笑。

  哈皮在後面遠遠地看著,也不知道這兩個小的有什麼話好說,說著說著還笑起來,默默聳了聳肩。

  當小孩就是好,快樂都不需要理由。

  「你就是亞特蘭蒂斯人嗎?」笑完以後,黛茜還要繼續聽小人魚講新鮮事。

  「我住在漁夫國的。」伊恩道,「我的爸爸說,很久很久以前,祖先從加勒比海游到漁夫國,就在漁夫國住了,大家都有魚尾巴,可是我們長得不一樣。」

  漁夫國的原住民長得更像魚,面孔也要更深邃些,多愁善感,足智多謀,是海底一個難得不尚武的種族。

  在這樣和諧的氛圍下長大,難怪伊恩的性格這樣好,輕易地就對人放下戒心。

  這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你的爸爸就是大人魚了!」黛茜一下子踮起腳,比了一個她能比到最高的高度,「像我的爸爸一樣高。」

  「我的爸爸是很大的。」伊恩也很自豪。

  兩個小的吃完了一半的零食,沒忘記把果殼和包裝紙放進塑料袋裡,保護環境人人有責。

  「拿回去給我的爸爸媽媽。」伊恩愛惜地把黛茜給的禮物收了起來,「你想去海裡看看嗎?」

  黛茜是很想的。

  她跟爸爸去過海底世界,巨大的透明牆裡有許多魚,自由自在地擺尾巴,如果在真正的海裡,想必他們可以過得更加愜意。

  進了大海裡,還可以伸手摸摸小魚。

  沒有小孩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

  「可是爸爸說,海裡危險。」黛茜道。

  「別怕。」伊恩道,「我和你一起。」

  「那和我的爸爸一起去海裡好嗎?」黛茜問。

  她想她的爸爸雖然去過很多地方,但一定沒有跑到大海裡,也想讓爸爸看一看。

  伊恩犯了難:「我沒有很多的眼淚了。」

  人魚的眼淚很珍貴,於是人人都想要,在陸地上是輕易不哭的,而在海裡哭,海水一衝就衝掉了,稀釋成千千萬萬顆眼淚,變得不能再普通,就不會被壞人利用。

  知道這些事實,就能夠明白黛茜第一次遇見伊恩的時候,小人魚那不要錢一樣瘋狂流淌的淚水有多麼浪費,全流進了沙灘裡。

  黛茜跟著伊恩一起犯難。

  一個腦袋想主意難,兩個腦袋集思廣益,很快就得出了不錯的解決辦法。

  伊恩和黛茜都決定,等伊恩下一次哭起來,積攢了足夠的眼淚,再一起到海裡去玩。

  「要拉鉤。」黛茜道。

  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在伊恩面前晃了晃。

  「這是干什麼?」伊恩很好奇。

  「拉鉤就不能變。」團子說得很正經,「我們以後一定會一起去海裡玩好嗎?」

  伊恩於是很愉快地和黛茜拉了鉤。

  他在海裡從來也沒有跟別的小人魚做這樣的動作,非常新奇,勾著黛茜的手晃了許多下,以為這樣的手勢裡暗含著什麼承諾被打破就會施加詛咒的魔力。

  黛茜的手都要被晃掉了。

  他們還說起那個渾身都是刺青的強壯的伯伯。

  強壯的伯伯就是許久不見的亞瑟·庫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夏天,一晃冬天了,大概他不喜歡在冬天游泳,因為海水很冷。

  「你害怕他嗎?」伊恩問,「我有一點害怕他。」

  他用手指比了一截長度,說明大概有這麼害怕。

  伊恩經常活動的海域就在這一片,離家裡不遠,而且怕黛茜再來的時候找不著他,於是越發不經常離開,撿完海裡的垃圾,就找小貝殼吃,有的時候能看見不穿褲子從木屋蹦出來游泳的浩克,有的時候,就看見海面上一道筆直的箭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殺過來,經驗告訴伊恩,海王到了。

  亞瑟的名氣是真的不小,小人魚回家一問,原來大人都知道他。

  說那是亞特蘭蒂斯女王跟大陸人生下的混血,是亞特蘭蒂斯之恥,還要霸占王位繼承權。

  這是真·家裡有王位要繼承,雖然亞瑟從沒在亞特蘭蒂斯出現過,就算馳騁大海,也很少往深處跑。

  伊恩不覺得亞瑟不好。

  他雖然長得很凶,可是沒有欺負小孩,也沒有把小小一條人魚殺掉,還把伊恩放走了。

  混血又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其實混血也挺好呢。

  漁夫國裡混血的人魚,魚鱗顏色比其他人多,在陽光下能閃出許多不同的光,非常好看。

  伊恩怕亞瑟,主要還是因為亞瑟長得比較凶,其他都很好。

  一晃兩個小的在海邊說了很久的話。

  小黃人們對伊恩也感到很好奇,當初他們漂洋過海,沒見到人魚,這會兒都想來摸摸伊恩的尾巴。

  「不可以隨便摸尾巴。」伊恩道,「鱗片掉了,就不美的。」

  原來這不僅僅是個愛吃的小人魚,還是個愛美的小人魚。

  海裡的人魚比美,比的就是尾巴,所以人魚從小就知道要好好愛護自己的尾巴,就像陸地人用許多許多說不清名字的液體來養護他們的頭發。

  「可是陸地人還是會禿頭,一點也不好看。」伊恩昂首挺胸,「我們的魚鱗不會掉的。」

  哈皮在沙灘上陪著黛茜站了挺長時間。

  他抱著胳膊跺跺腳,明明是中午,也有了點兒太陽光,可惜冬日海邊的太陽就像貼在天幕的貼紙一樣毫無作用,只能照明,不能取暖。

  期間,托尼還發了信息來問黛茜在外面干什麼,哈皮悄悄把黛茜跟伊恩說話的背影照一張,發了過去,說:「你女兒的小男朋友。」

  老父親有一陣子沒回,不知是不是瞧著照片無語凝噎,好一會兒才發了簡短的一句:「稍後過去。」

  一陣風吹過來,哈皮還是感覺有點冷。

  脂肪就是這樣不爭氣,在最需要的時候不發光發熱,不需要它它就一個勁兒長,白白養了它這麼多年。

  哈皮心裡想。

  他不明白黛茜為什麼就不怕冷,還是有些不放心,過去給孩子攏了攏圍巾,再摸那小手,分明是溫暖的,於是放下心來,退到原地去,隨手抓了幾個小黃人,說是現在不想孤獨了要嘮嘮嗑,擠成一團,終於感到溫暖一點。

  伊恩對哈皮很感興趣。

  他本來以為這也是黛茜的爸爸,可是黛茜並不叫哈皮爸爸,這會兒又見哈皮對黛茜這樣關心,不由高興地道:「這也是你的隨從嗎?」

  「什麼隨從?」黛茜問,「他是哈皮。」

  「我家裡也有跟著我的人。」伊恩道,「不是我的爸爸,也不是我的媽媽,就是隨從。我不要他們和我一起。」

  正說著,黛茜就瞧見伊恩背後的海水翻湧起來,逐漸鼓成一個大大的包,仿佛裡頭藏著個頭巨大的魚。

  釣魚一直沒有成功的凱文就高興起來,呼啦抓了一把大大的撈魚網,要去捕撈。

  網套下去,套走了海水,倒真裝進一個碩大的魚頭。

  凱文大喜,卻隨後見那魚頭長得不像普通的魚頭,眼睛大大,嘴唇厚厚,還帶著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後來知道,他的同類都是這樣的表情,可能天生比較喪。

  魚頭的嘴巴動一動,說出話來:「伊恩,你今天跑出來太久了,要回家。」

  凱文瞠目結舌。

  在場的小黃人,包括黛茜,包括已經見過很多大世面的哈皮,都是一樣的表情,張大嘴巴,眼睛只瞧著那魚頭往下……穿著衣服的人的身子。

  「要再一下才回去。」伊恩道。

  魚頭喪喪地「哦」了一句,環顧四周,發現所有陸地人的表情還是沒變,警惕地把衣服一拉,生氣起來還是一樣地生無可戀,厚厚的魚唇翕張著,大聲地道:「看什麼看,沒有看過魚人嗎?討厭!」


第244章

  本來就是沒見過。

  不見則已, 一見驚天動地,海裡還有這樣的神奇動物, 叫人嘆為觀止。

  哈皮在驚呆了的一兩秒之後, 以為活在夢中,兩眼一抹黑,簡直要當場昏過去。

  但他隨即一想, 魚人附近還懵懵地站著一個他家裡的小孩子,上不來的一口氣頓時又頑強地爬上喉頭,直挺挺地腳踏實地,走過來想保護保護黛茜。

  黛茜卻要比他勇敢一些。

  團子在短暫的吃驚過後,反而覺得長得這樣的魚人有些可愛,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用嘴巴呼吸,還是用腮呼吸, 瞧著伊恩淡定的樣子, 自己也就淡定。

  小黃人們則莫名其妙地歡呼起來。

  摸不了伊恩的魚尾巴,香蕉膠囊們就想跑去摸摸魚頭,這下生氣的魚人頓時沒了怒火,一個猛子扎進海水裡, 瞬間沒了蹤影。

  水族是有些排斥陸地人的。大概伊恩是個例外。

  但魚人說得不錯,出來的時間是長了些, 於是伊恩在拾掇了海洋垃圾和零食之後, 依依不舍地跟黛茜道別。

  「如果你有時間,你就來這裡找我玩,好嗎?」小人魚問, 「我喜歡和你一起玩。」

  也喜歡黛茜帶來的許多好吃的。

  黛茜就說好。

  「如果我在海水裡想念你,我就會吐很多很多泡泡。」伊恩道,「海水會把思念帶給你。」

  短暫的道別之後,小人魚也潛進海水裡,魚尾巴在海面一劃而過,帶起大片大片的浪花。

  老父親慢悠悠從木房子走到沙灘上來的時候,黛茜已經和哈皮收拾完食品袋子,要回去吃中午飯了。

  毫無疑問又是海鮮,班納已經喜滋滋地在廚房裡做了起來。

  「爸爸!」黛茜遠遠就看見爸爸的身影,高興地揮手。

  「你來遲了。」哈皮在旁邊說風涼話來平復一下看見魚人的心情,「小男朋友已經回到海底世界去了。」

  他隨即被老父親用好整以暇的目光看了一眼。

  那目光中含著些似有若無的關愛意味,卻讓哈皮背脊涼涼,心裡也涼涼,咳嗽一下,假裝無事發生。

  不要說魚人,就是蝦仁也沒有當了爸爸的托尼·斯塔克可怕。

  「伊恩說謝謝爸爸的草莓。」黛茜提著袋子往前走了幾步,見托尼靠近,踮了踮腳,要把小伙伴的話復述給爸爸聽。

  「不用謝。」托尼道。

  他彎腰去接過女兒手中的袋子,末了將那粉紅草莓的絨絨圍巾再緊一緊。

  海風很大,吹這麼長時間,臉蛋都冰冰涼涼。

  「你都和他說些什麼?」托尼問。

  「說海裡很好。」團子仰起臉,高興地道,「以後我們要一起去海裡玩好嗎?他要帶我,我要帶你的。」

  「然後一起進鯨魚肚子嗎?」老父親淡淡道。

  「還說伯伯了。亞瑟。」黛茜掰著手指頭數跟伊恩說過的事情,「怎麼伊恩來,他不來?」

  托尼想了一下,要說或許海王忙著做他自己的事情,也不住這裡,未必時時都要過來,話還沒出口,一抬眼,就看見哈皮在用手指著自己。

  表情還有點奇怪。

  「怎麼?」托尼問。

  「海海海海海……」哈皮語無倫次,眼睛只望著海面,指了托尼,再指指前方,讓他看,「海裡有東西!」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廣闊的海平面上,一刀犀利的水箭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這頭奔襲而來,有著長虹貫日的雄渾氣勢,更有破千軍萬馬的驚人力量,移動之快,要躲開已經沒有辦法。

  「快閃啊!」哈皮道。

  托尼一驚,下意識抱起女兒,護在了懷裡。

  黛茜還沒看清楚那是個什麼東西,就見水箭飆上沙灘,飛快剎住腳,海水散去,是個高大強壯的刺青漢子。

  那人從海的另一邊噴射過來,此時站定,微微有些氣喘,皮膚流淌而下的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海水,淡淡的陽光映照在他的身形上,倒顯出一點兒溫度。

  他大出一口氣,抬起有著堅實肌肉的手臂,將散落在額前的金棕的長發往後撥了撥。

  海王亞瑟·庫裡來拜訪朋友,剛一上岸,就看見站在那兒的斯塔克父女,和一大群抱頭的小黃人。

  「噢。」亞瑟抬了抬眉眼,痞痞地道,「你們也在。」

  托尼沒說話,用手指了下他身側。

  亞瑟轉頭去看,順順當當地瞧見被帶了一身水、正呆若木雞的哈皮。

  哈皮真是可憐。

  於是木房子的壁爐前,多了個披著被子瑟瑟發抖的圓圓身影。

  亞瑟正在嘗試把哈皮的衣服放在爐子上烤干。

  「這能行嗎?」班納在旁邊問。

  「可以的,我就這麼烤過我的外套,不過用的是篝火。」海王舉著夾了衣服的鉗子,看了一眼正煮面的班納的鍋,悠悠道,「不過他穿上以後,可能聞起來有點好吃。」

  「你沒事嗎,哈皮?」黛茜坐在哈皮身邊,擔心地問。

  可憐的哈皮,要是感冒了可怎麼好。

  「我沒有事,非常強壯。」哈皮向黛茜展示了一下他那虛胖的手臂肌肉,「不會輕易感冒的。」

  對於亞瑟的無心之失,他表示原諒,並欣然接受了海王兩只大龍蝦的補償。

  團子還是不太放心。

  她解下了自己的圍巾,摸著上頭軟軟的體溫,站起身來,輕輕圍在了哈皮的脖子上,還扣扣好:「你不要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好嗎?」

  「我不擔心。」哈皮感動地道,「圍巾很溫暖,謝謝你。就是有點兒窒息。」

  黛茜趕緊把扣子又松了松。

  小雛菊寶寶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倒省了大人操的許多心。

  她還沒忘記去問一問亞瑟冷不冷,畢竟他從海上游過來的時候,可是光著膀子。

  亞瑟說不冷,展示出的手臂肌肉真材實料。他反而因為烤衣服太熱,還脫掉了厚實的外套。

  大家都擠在一個房子裡,房子雖然很大,架不住小黃人數量多,吵吵嚷嚷,就像菜市場。

  班納做多少飯好像也不夠吃,最後還是幾個小黃人跑進廚房,站在椅子上幫著煮菜。

  「小黃人真可愛。」班納道。

  不愧是拿了七個博士學位的人才,說話就是很好聽。

  大家一起坐在餐廳裡吃飯,哈皮在黛茜無微不至的照料之下——主要是在壁爐的照料之下恢復了活蹦亂跳,也拿著盤子開開心心地吃飯。

  午飯進行到尾聲的時候,班納本著高興的心情,恰巧人多,站起來說要表演一個魔術。

  黛茜喜歡魔術。

  這不能算科學,也不能算魔法,說是障眼法,可一點兒也不簡單,有很多人勤學苦練,要用魔術帶給大家快樂。

  愛吃的團子當即放下了手裡的叉子,嚼著嘴裡又香又軟的螃蟹肉,來看班納的表演。

  班納拿了一把煮湯的金屬勺子。

  勺子不算大,勝在厚,他叫大家都看一看,上頭是沒有動過手腳的。

  黛茜懷著激動的心情,把勺子也摸了一摸,果真是普通的勺子。

  「我是沒辦法掰斷的。」他嘗試著用力掰了一下,勺子毫發無損。

  班納用拳頭握住了勺的脖子,用一條手帕蓋住了手。

  「猜猜會發生什麼?」班納問。

  小黃人們都睜大了眼睛,安安靜靜地瞧,這讓他很有成就感。

  魔術表演者不急著揭露勺子的下場,而是繞場一周,叫大家都猜猜,手帕裡面可能會有什麼樣的景像。

  香蕉膠囊們東拉西扯,說了一堆有的沒的。

  故弄一番玄虛之後,班納終於呼啦一下揭開手帕。

  他手裡的勺子變成了彎的!

  小黃人們哇了一片,都大聲地鼓起掌來。

  班納在掌聲中簡直要膨脹成氣球,臉上洋溢著演出成功後自豪的神情,鞠了一躬,坐回座位。

  唯獨托尼看破不說破,知道班納是悄悄更換了勺子,默默喝一口茶,也捧場地鼓兩下掌。

  「這就是魔術嗎?」亞瑟看班納擺弄這麼些下,忽然來了興趣,抹抹嘴巴站起來,「我也會。我來表演。」

  他也拿了一根勺子。

  小黃人和黛茜的氣又提起來,聚精會神地看他的手。

  亞瑟的魔術比班納的要簡略些,不用遮手帕,也不用說一些不著邊際用來分散觀眾注意力的話,只在一眨眼之間,就見他手裡的直勺子,變成了彎勺子,彎的幅度還比班納的要大些。

  小黃人又瘋狂鼓掌,哇哇地亂叫,不疑有他,對亞瑟的崇拜頓時多過對班納的崇拜。

  班納問:「你怎麼做到的?」

  「這沒什麼。」亞瑟在掌聲與聚光燈中瀟灑扔了勺子,坐回座位,擺擺手道,「我力氣大,這個勺子一掰就彎。」

  博士用手捂住了嘴巴:「臥槽。」

  他忘記海王的力氣非常大,更忘記了,原來這個魔術還可以這樣玩。

  「爸爸。」黛茜津津有味地看完兩個伯伯的表演,來了些興趣,去拉拉老父親的衣袖,「我也想表演好嗎?」

  托尼看她一眼,把手裡的勺遞了過去:「表演吧。」

  兩個伯伯的目光就放過來,帶著一些探詢,還帶著一些鼓勵。

  團子表演的還是剛才兩位大人表演的魔術。

  她並不懂得還要用小手遮擋一下勺子,只是學班納的樣子,將勺子遞給小黃人們檢查檢查,然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松松地把勺子掰成了兩半。

  她也是力氣大,而且很大很大。

  班納再次捂住嘴巴:「臥槽。」

  亞瑟也捂住嘴巴:「臥槽。」

  捂嘴捂得好,黛茜沒聽清楚他們兩個說的什麼,茫然地問爸爸:「爸爸,伯伯說什麼了?」

  坐在座位上的老父親十分淡定:「沒事,他們在B-BOX。」


第245章

  黛茜和爸爸在班納博士的木屋子裡度過了愉快的一天。傍晚時分帶著晚風和海產品滿載而歸, 興之所至,幼兒還在車裡唱起歌。

  唯獨哈皮在超大房車裡繼續受小黃人魔音灌耳的折磨, 到家的時候, 臉色好像不是十分好看。

  不知是小黃人吵鬧的威力,還是哈皮虛胖的肌肉沒能給他的身體提供足夠的防御力,兩天之後, 哈皮還是感冒了。

  感冒的大人說話甕聲甕氣,不時還要拿紙巾吸吸鼻涕,把鼻子都擤成了紅紅的馴鹿鼻子,瞧著有些可憐。

  哈皮來家裡跟托尼請假的時候,黛茜從房間裡出來, 看見他包了厚厚的圍巾,小臉上流露出十分的關切, 走到跟前, 想要表示一下安慰。

  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哈皮一低頭,看見這小的在跟前站著,擺擺手, 大口罩遮住的嘴巴張開道:「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黛茜問,「你還好嗎, 哈皮?」

  「我還好。」哈皮用手在自己和小孩之間隔開了一段距離, 示意她不要再往前走,「但如果把感冒傳染給你,我可能就不太好。」

  「你和我說話, 我就會感冒了嗎?」黛茜又問。

  「病菌的傳播方式很多的。」哈皮道。

  他這麼裹著衣服,像個胖胖的寶寶熊,很是可愛。

  跟托尼請完幾天的病假,哈皮就開著車離開了斯塔克家,順路去藥店買點兒補充維生素的藥,再回家休息。

  老父親在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正看電視新聞。

  團子跑過去,要和爸爸一起看。

  「喝水了嗎?」托尼問。

  「我喝一點點,爸爸。」黛茜爬上沙發,兩條腿並攏著坐,坐得很端正,聽見爸爸這麼問,轉頭應了一句,「就像半個可樂那麼多。」

  托尼於是起身去拿水杯,給女兒再喂了兩口水。

  電視上正播放健康新聞。

  主持人說,最近天氣反復多變,溫度升降交替,容易引發流行性感冒,請大家要注意預防。

  哈皮說不定得的就是流行性感冒。

  「感冒就是很難受嗎?」黛茜問。

  托尼看了她一眼。

  他忽然想起來,他的女兒長到這麼大,似乎一直十分健康,除開兩次特殊情況下的發燒,連小小的感冒也沒有。

  這樣當然是好事,似乎也側面說明,氪星人的身體素質比地球人要好得多。

  「但凡生病,都不會舒服到哪裡去。」托尼淡淡道,「一直健康最好。」

  團子想起她自己的爸爸感冒的時候,說話也像哈皮一樣,好像在鼻子裡塞了蜜蜂,嗡嗡嗡,嗡嗡嗡,精神也不好,總是像睡覺。

  感冒病菌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黛茜決心不要感冒。

  讓她下定決心的諸多原因裡,有個至關重要的外在因素。

  如果生病,辛普森醫生就要到家裡來。

  辛普森醫生到家裡來,就得打針,或者被他用打針的謊話嚇唬。

  所以小雛菊寶寶的這個決心,也可以轉譯為,一定不要在流行性感冒多發的季節看見辛普森醫生。

  感冒要傳染有很多方法,同樣的,預防感冒也有很多方法。

  黛茜想起來要問爸爸怎麼預防感冒的時候,老父親已接了個電話出門去了,沒有帶上小孩。

  溫蒂在不知道哪個房間裡忙碌。

  笨笨又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他做得最好的事情之一,就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家裡的小主人。

  但這些都難不倒黛茜。

  團子跑去拿了家裡的電話,請賈維斯打給庫珀家。

  庫珀家有個聰明絕頂的天才幼兒園兒童謝爾頓,他一定知道該怎麼做。

  說起來,寒假這麼長,跟謝爾頓也是好久沒有見面了。

  兩聲短暫的忙音之後,電話被接了起來。

  「你好。」黛茜道,「是謝爾頓的家嗎?」

  電話那一頭,一聽就知道是謝爾頓的媽媽。

  瑪麗女士聽說黛茜是要找她家的兒子,頓時激動起來,就算用手捂住了話筒,黛茜也還是能聽見電話那一頭提高了的音量:「喬治!這個寒假終於有朋友打電話給你的兒子!」

  團子仿佛做了一件很讓人家高興的事情。

  謝爾頓很快過來聽電話了。

  「你好。」稚嫩的男童聲冷靜地道,「這裡是謝爾頓·李·庫珀,有事請說話。」

  熟悉的刻板小老頭說話方式,讓黛茜開始懷念一個學期的幼兒園生活。

  「你好,謝爾頓。」團子道,「我是黛茜。」

  「我知道你是黛茜。」謝爾頓道。他仿佛並沒有因為黛茜找他說話而感到分外高興,「你有什麼事情嗎?」

  黛茜發現,謝爾頓的聲音似乎也是悶悶的。

  「你也感冒了嗎?」她問。

  「不,我沒有感冒。」謝爾頓在電話那一頭拉了一下兩層的口罩,「現在是流行感冒高發時期,我絕不會讓病菌進入我的身體。」

  他的話聽起來十分有說服力,這份堅定也讓黛茜高興,趕緊問:「你知道怎麼預防感冒嗎?」

  謝爾頓在電話裡給黛茜說了幾個方法。

  黛茜很快地實踐起來了。

  她勤快地打開家裡的窗子,讓新鮮空氣透進來。這也不是一個小工程,畢竟家裡很大,窗戶也很多,呼呼的冷風吹進來,惹得幼兒打了個冷戰。

  「這是干什麼?」溫蒂問。

  「要吹跑感冒的。」黛茜道。

  「把家裡的溫暖趕跑了,不是更容易凍感冒嗎?」溫蒂又很快地把窗戶關上了。

  不過她倒是不反對把家裡的家具消消毒,拿一塊抹布,也給黛茜一塊抹布,兩個人在家裡辛勤地清潔了一遍。

  黛茜也能幫著做一點兒事情了。她是小主人,本來用不著動手,但這小的是個樂意幫忙的,又是為了大家的健康,戴著手套,擦家具擦得像模像樣。

  托尼要是看見這一幕,心裡不知道是不是會生出許多的欣慰來。

  謝爾頓說,預防感冒要勤洗手,多漱口,還要補充水分和維生素。賈維斯也說是的。

  老父親傍晚回到家,按照慣例是要先解了西裝扣子,換一身舒適的衣服,結果剛剛坐下,就看見小小的女兒端著一杯水跑了過來。

  「爸爸。」黛茜把水放在爸爸的大手裡,「請。」

  真是一天比一天懂事。

  「謝謝你。」托尼道。

  他把水喝了一口,滋潤了喉頭,因為帶著女兒的孝心,還有一點點甜。

  然後就看見黛茜的表情古怪起來。

  「不是的,爸爸。」團子擺擺小手,有些著急,「要漱口用的。」

  她趕快來打開爸爸的嘴巴看看,可惜已經晚了一步,水順著喉嚨進了胃裡,已經像昨日之昨日一樣一去不復返了。

  「我是河馬嗎?」托尼問。

  老父親到底沒能順利換成衣服,被女兒推去洗手,還要喝一杯檸檬汁才算了事。

  檸檬汁好酸,雖然溫蒂已經在裡面加了一點點糖,可是還是好酸。

  「一定要喝嗎?」托尼問他的女兒。

  黛茜面前也擺了個裝著檸檬汁的水瓶。

  這一大一小都愛吃甜,不喜歡酸,但團子看一看檸檬汁,再瞧一瞧爸爸,決心不要染上感冒,點點頭,慢慢地道:「爸爸,我們不要害怕,好不好?」

  她伸手過去,握住了爸爸的手。

  做大人的沉默兩秒,端起水杯,喝了滿滿的一口檸檬汁。

  董事長很快用手扶住額頭,遮掩了表情,大概不想太失風度,但當手放下來的時候,還是能看見,那楓糖色的眼瞳中多了一些亮亮的水光。

  為人父母,就是沒有想像中那樣容易。

  黛茜見爸爸喝了,自己也趕快喝一口。

  她沒有那樣好的忍耐力,大眼睛裡很快湧上來一包的眼淚,臉已經皺成了苦瓜,還沒開口說話,先「啪嗒」掉下一大顆不傷心的金豆豆來。

  「還喝嗎?」托尼問。

  他的言語中,飽含著成熟男人的堅毅和隱忍。

  團子抹一抹眼淚,小身子顫顫地從檸檬汁的後勁兒中回過神,看看爸爸的臉色,覺著病菌已經趕跑了一半,含淚點頭道:「要的,爸爸。」

  兩個人於是再喝一口,眼中又閃爍起淚光。

  溫蒂在旁邊瞧著這出苦情戲,一個沒忍住,轉頭笑起來。

  可惜的是,即便黛茜做了這樣多的努力來預防感冒,預防辛普森醫生出現在她的家,到頭來,辛普森還是提著藥箱、帶著助理敲開了斯塔克家的大門。

  流行性感冒席卷了斯塔克家,受波及的不止一個,而是一大片。

  辛普森瞧著蓋著被子躺了一片的小黃人,難得也有笑不出來的時候,站在小黃人中間,褲腿都要被扯爛。

  千防萬防,沒有防到這群不穿外套就一時興起跑出去浪的小黃人,堆冰雪城堡的時候是條龍,回來沒多久就成了病懨懨的蟲。

  也不知是不是催人淚下的檸檬汁發揮了作用,黛茜和托尼倒是健健康康,生龍活虎,還能一邊吃爆米花一邊旁觀。

  「我可以再救一下。」凱文抱著辛普森的腿嚎啕大哭,「再救一下。」

  「感冒不會輕易死人的。」辛普森喝道,「把你的眼淚從我的褲子上擦掉!」

  在斯塔克家看完病回去的第二天,辛普森成功病倒了。

悠于 2020-3-8 11:55

第246章

  日子好短。

  平時不覺得, 寒假最後幾天,二十四小時好像縮水成了十二個小時, 總覺才醒來沒多久就天黑, 開學日近在咫尺,幼兒園已經寄信到家裡,提醒說要做好開學的准備。

  開學, 意味著交作業。

  對於有拖延症的孩子來說,開學前幾天難免要有幾個不眠之夜,一邊抹眼淚一邊寫作業——作業就是擁有「讓人到最後一刻才想起來要寫」的魔力。

  黛茜不著急。

  她的作業簡單,自己也沒有拖延症,從盒子裡拿出卡紙、貼紙和剪刀, 要做一個手工。

  蘇菲說,就算還是小朋友, 也要勤動手, 多動腦,利用寒假實踐做做手工,開學的時候,讓大家也看一看。

  黛茜喜歡做手工。

  她能做很多很多東西, 簡簡單單的一張紙,可以折成小船, 也可以做成小盒子, 小黃人從澳大利亞旅游回來,還教她做小花環。

  「要做一個卡片。」團子道,「送給米茜一個, 送給謝爾頓一個。」

  她跑去爸爸的工作室,把東西擺了一地。

  老父親正在畫裝甲的圖紙,正正好兩個人可以一起工作。

  「爸爸,我可以自己用剪刀對嗎?」黛茜問。

  托尼抬眼看了看,點頭道:「剪紙刀可以。」

  得了大人的應允,黛茜就用剪刀把大大的卡紙剪成許多片。她很喜歡商店裡賣的立體卡片,在過聖誕節的時候收到好幾張,嘩啦一下打開,就立起一座城堡。

  弄不好未來的科技再發展一下,真能把實物壓縮進卡片裡。

  如果真是這樣,黛茜喜歡有專門的零食卡片,出門就不用背個小包,又輕又方便。

  做立體卡片,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

  黛茜畫好畫,裁剪下來,把卡紙疊了又疊,總沒辦法讓畫在卡片上站立。

  賈維斯在旁邊指導,他是很厲害的,會許多小孩不會的事情,但今天份的厲害暫時失效,因為黛茜無論怎麼嘗試,畫還是軟趴趴地歪了半邊。

  可能是她的畫不想站起來。

  托尼畫圖紙畫了個大概,喝水休息的空當,往女兒那頭看兩眼,發現這小的背對著自己做,正埋頭鼓搗作業,鼓搗得十分認真。

  老父親將杯沿湊到唇邊抿了一口。

  他並沒有非常濃重的好奇心,一定要看看女兒在做什麼手工,只是隱約聽見黛茜不知嘀咕什麼,一連說了許多,兩只耳朵豎起來,奈何始終聽不清楚,於是站起身,要到她背後去聽聽。

  爸爸走近時,團子正經歷第五次還是第六次失敗。

  「就是方法不對,是嗎?」她對自己道。

  那小臉上寫了一點兒的沮喪,畢竟在原地跌倒也不是第一次,但很快就聽見黛茜小聲地道:「不要灰心,不要灰心。」

  她就這麼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去拿下一張沒有用過的新卡紙。

  旁邊伸過來的大手動作更快,搶先她一步,把卡紙拿著了。

  「不是方法不對,是位置不對。」托尼懶洋洋研究了下女兒的失敗品,用手點了點小動物畫背後用來支撐的硬卡紙,「換這裡試試看。還得加固一下。」

  得到幫助,黛茜一下高興起來,按照爸爸的話,把卡片改了改,再一折疊,打開來看,果然比之前做得要好許多。

  「第一張好了!」團子快樂地道。

  她還要做給謝爾頓和米茜的卡片,小手不停,又忙活起來。

  托尼不急著起身離開,瞧他女兒忙得熱火朝天,微微一哂,去翻動那一堆還沒來得及剪下來的小動物畫,默默拿起剪刀,照著邊線給孩子剪一剪。

  一起合作,手工可以完成得很快。

  末了完成工作的一大一小躺在工作室的地板上,一起用全息投影看新聞來犒勞自己。

  「米茜會喜歡我的卡片嗎,爸爸?」黛茜問。

  「會的。」托尼道。

  「謝爾頓也會喜歡我的卡片嗎?」黛茜又問。

  「會的。」托尼道。

  第二天就是幼兒園開學的日子。黛茜早早地起床,寶貝地把卡片裝進背包裡,還輕輕地拍一拍。

  一個寒假過去,又可以一起上學,在院子裡玩耍,這讓團子非常興奮。

  比起小紅門前哭著要讓爸爸媽媽抱的小孩,那顛兒顛兒衝進幼兒園的身影快樂得像春天來時的小鳥。

  黛茜終於在幼兒園看見了她的好朋友謝爾頓和米茜。

  令團子驚訝的是,一個寒假過去,大家好像都發生了一些令人新奇的變化。

  謝爾頓換了個發型,雖然還是那刻板的偏分,但明顯短了半截手指,他個兒也長高不少,黛茜得踮踮腳,才能和他在一條線上。

  米茜吃胖了一點點。

  聖誕節拆禮物,她得了很多糖果,一直吃到現在也沒有吃完,還帶兩個來送給黛茜。

  「放假的時候,你認真想我了嗎?」米茜問黛茜。

  她比了一個巴掌,很自豪的樣子:「我想你五百多遍。」

  黛茜一下張大嘴巴。

  這是怎樣認真的友情。

  小雛菊寶寶頓時有些慚愧。她也經常思念好朋友,可是絕對沒有米茜想得多。

  謝爾頓在旁邊,冷冷潑了一盆水:「你相信她就是你不聰明。絕對不可能有五百次。」

  他停頓一下,補充道:「就算有,質量也不高。」

  弟弟懟姐姐,就是穩准狠。

  米茜當即就要去舔她弟弟的水杯。

  上課的時候,索菲婭老師要看看小朋友們在寒假裡做的手工。

  黛茜把自己做的卡片給索菲婭瞧,還從書包裡拿出送小伙伴的兩張,一人一份,給了謝爾頓和米茜。

  米茜的手工是一條編得工整的辮子。

  「這是她讓媽媽從布娃娃頭上剪下來的。」謝爾頓一語道破,「她根本就忘記要交寒假作業,是今天早上吃麥片的時候才想起來。」

  這樣的性格,沒有被他的雙胞胎姐姐掐掉脖子,也算是真正的親人了。

  謝爾頓的手工是一條火箭。

  他在寒假的時候讀了一些跟火箭有關的書,非常感興趣,自己用紙板動手做模型,要不是年紀太小,沒有辦法搞到發射火箭需要的材料,說不定能做一條真正的火箭。

  黛茜送給謝爾頓禮物,得了一句謝謝。

  讓團子意外的是,謝爾頓居然也有禮物要送給她。

  黛茜在給謝爾頓的卡片上畫了很多書,還抄了一句話,說「祝你很有知識」。

  很有知識的謝爾頓選擇用一把放大鏡來做回禮。

  他顯然一早就准備要把這個送給黛茜,否則不會裝進書包裡。

  「這也是你做的嗎,謝爾頓?」黛茜驚奇地問。

  和寶藏男孩做朋友,每天都有新驚喜。

  「如果你看見上面的made in China,就不會這麼問了。」小老頭面無表情地道,「放大鏡送給你,希望你可以發現生活中的更多細節和更多科學。」

  送個禮物,未免寄托了太多令幼兒感到壓力的希冀。

  謝爾頓是相信科學的。

  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扔掉童話故事書,冷靜地知道聖誕節不會有真的聖誕老人在襪子裡放禮物,用他智慧的頭腦和纖細的胳膊,來和生活中一切的不科學做對抗。

  雖然這種對抗暫時可能是幼稚的,徒勞無功的,依舊不妨礙這位未來的科學家悍威真理的尊嚴。

  當然,也有例外。

  開學第一天,謝爾頓就在幼兒園裡摔倒了。

  他的摔倒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因為是在孩子們一起跑步的時候。

  今天沒有下雪,院子裡掃得干干淨淨,因為天氣冷,小蘿蔔頭們還是穿著帶了厚度的衣服,摔在地上,應該不是很疼。

  謝爾頓冷靜骨碌一下爬起身,老師看見他左手手掌根擦破了皮。

  好像擦得還蠻重,流了一點點血。

  謝爾頓簡直要當場暈倒。

  比起疼痛,他更害怕細菌進入他的身體,於是在老師飛速消毒、拿來藥塗抹並貼上創可貼之後,他那抿緊的嘴巴總算可以說話,輕輕吐出來一句謝謝,並申請以後的體育活動都不要參加。

  「這不可能,謝爾頓。」老師殘酷地抹滅了他天真的念頭。

  黛茜待在旁邊,瞧著老師給謝爾頓上藥。

  她心裡想,還好辛普森的感冒沒有痊愈,今天沒到幼兒園來做義工。

  否則謝爾頓可能不止是說不出話,是真真實實地要暈倒。

  「你還疼嗎?」團子問。

  謝爾頓看她一眼,板著臉道:「消毒和上藥只能幫助傷口愈合,並不能減輕疼痛。」

  「我來呼一呼就不會痛了。」黛茜熱心地道。

  在她的家裡,如果摔倒,或者爸爸修理機械的時候傷了手,總要鼓起臉頰輕輕地吹氣,溫蒂說,可以趁疼痛不注意,把它吹走。

  對於黛茜的說法,謝爾頓毫不猶豫表示了否定:「不可能。這一點都不科學。」

  黛茜瞧他一臉堅定,點頭道:「好吧。」於是放棄了要給他吹一吹傷口的打算。

  其實就算不能把疼痛吹走,在手上吹一吹氣,涼涼的也很舒服呢。

  黛茜跑到外面,找米茜玩了。

  玩沒一會兒,她發現謝爾頓慢慢地從教室裡出來,待在了旁邊。

  問他是不是要一起玩,他卻搖頭,只是瞧著她。

  黛茜沒有放在心上,溜下滑梯,這時候,米茜說要去蕩秋千。

  兩個人就去蕩秋千。

  謝爾頓又跟了過來。

  如此反復兩三遍,黛茜終於發現,謝爾頓是在做她的小尾巴。

  「你有什麼事情嗎,謝爾頓?」她問。

  謝爾頓招招手,示意她站近一點說話。

  黛茜過去了。

  過去一聽,謝爾頓小聲地道:「我的手還是很痛。」

  「那怎麼辦呢?」善良的團子頓時起了十分的關心。

  「你說你要給我呼一呼。」謝爾頓更小聲地道。

  「是的。」黛茜又一次驚奇了,「可是你不要的。」

  「從科學的角度來講,確實沒有可能減輕疼痛。」謝爾頓道,「但我是一個三歲的幼兒園小孩,偶爾會相信一下不科學的話,或許能讓我感覺好受一點。」

  「是嗎?」黛茜問。

  她是很關心謝爾頓的,聽見他這麼說,努力地吸進一大口氣,把臉蛋都撐得鼓鼓,在謝爾頓的手上刮大風一樣吹了吹。

  「用力一點,痛就飛得更遠了。」團子彎著大眼睛道。

  謝爾頓嚴肅地看著他的手。

  這樣認真,讓原本雀躍的黛茜也不禁漸漸板了小臉,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麼,只是學著樣子,也盯著他的手看。

  兩個小的就這麼默默看了好一會兒。

  片刻,黛茜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問了一句:「你的痛飛走了嗎?」

  「沒有。」謝爾頓板著臉道,「我的手還是跟剛才一樣疼。」

  說了不科學,就是不科學。

  小男孩忽然松一口氣,慢慢道:「但是我心裡感覺好多了,謝謝你。」


第247章

  黛茜最近喜歡上了玩腦筋急轉彎。

  小雛菊寶寶長到這麼大, 已經懂得很多知識,像地球十分忙碌, 每天不僅要繞著太陽跑還要自己走的知識, 大人問了也能回答得頭頭是道。

  她回答過這麼多問題,腦筋急轉彎的問題最好玩,明明認真地想了, 結果卻是另一種答案。

  「就是聽起來不對,想起來很對。」米茜總結得很好,「是這樣嗎?」

  「是的。」黛茜道,「就是這樣!」

  幼兒園真是個好地方,好玩兒的東西在小朋友之間傳來傳去, 給很多人都帶來快樂。

  「爸爸,你的腦筋轉得快不快?」回到家裡, 黛茜問托尼。

  脫了外套的老父親正看沙發上倒了一半的薯片袋子, 表情十分嚴肅。

  沙發後面,有個沒兩根毛的黃腦袋在試探著張望,想抬起頭來看人,又因為做了壞事而心虛地不敢。

  如果托尼晚回來兩分鐘, 斯圖爾特就能把犯罪現場消滅得干干淨淨了。

  真是可惜。世事盡不如意。

  「我的腦筋已經不會轉了。」托尼道。

  要是天天這麼樣,不僅腦子不會轉, 心肺都要爆炸。

  養一個小黃人, 等於養了十只哈士奇。

  而斯塔克家裡有將近七百只哈士奇。

  在老父親的嚴厲指揮下,斯圖爾特把沙發上的薯片一片一片地撿回了紙袋裡。

  團子還孜孜不倦地要向大人推銷她的腦筋急轉彎。

  爸爸在工作,黛茜就問賈維斯。

  這個問題是米茜問的, 黛茜回答不出來,想了很久,最後還是米茜告訴的答案。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賈維斯?」黛茜趴在小帳篷裡,一邊數她小豬罐子新吃的錢,一邊問賈維斯。

  賈維斯很快應答:「當然可以,小姐。我將傾盡我的知識庫為您解答。」

  真是太貼心。

  「你知道什麼書裡有很多毛病嗎?」黛茜問。

  賈維斯是家裡面最博學的人,甚至比她的爸爸還要博學,什麼事情都知道。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他從未料到會遇見溫蒂·格林。

  博學的人可能不太適合玩腦筋急轉彎,因為在黛茜問完問題之後,賈維斯第一時間給出了「毛病+書」的關鍵字搜索結果,結合對數據庫裡現有一切書籍內容的分析,得出最佳答案,是一本專門研究現存所有物種疑難雜症的書。

  「我想這就是您要找的,小姐。」賈維斯道,「裡面一些專有名詞您還不太理解,我已經用圖片做了注釋和解說,同時把這本書做成了兒童版的有聲讀物,如果您想,現在可以聽一聽。」

  黛茜傻了眼。

  她仔細地把賈維斯全息面屏上投影出來的《疑難雜症大全》看了又看,慢慢地問:「這就是醫生的書嗎?」

  「這是科普讀物,從廣義上,能跟醫學書沾一點邊。」賈維斯認真地道。

  他這算答對了,畢竟世界上毛病最多的書可不就是醫學書,但團子趴在帳篷裡,左思右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腦筋急轉彎答得,完全沒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那麼,那麼。」黛茜又問,「是什麼東西在晚上長出尾巴?」

  賈維斯想了下,大概因為能在夜裡長出尾巴的東西太多,一時沒辦法篩選出絕對正確的一項,耐心地問:「您覺得是什麼,小姐?」

  「是白天沒有長出尾巴,晚上剛好長出尾巴的小壁虎。」黛茜高興地道。

  她也不是個適合玩腦筋急轉彎的,想像力太豐富,聽見問題,腦子裡瞬間形成一部長篇小說。

  「小壁虎的尾巴斷掉不是很可憐嗎?」團子在帳篷裡打了個滾兒,「他白天長不出尾巴,就要傷心了,捂著臉在哭。」

  她說著,用小手把自己的臉蛋捂了起來,仿佛此時此刻就成了那斷掉尾巴的小壁虎:「但是到了晚上,他把頭轉到身子後面一看,居然長出新的尾巴!他一定很高興。」

  「對嗎,賈維斯?」小雛菊寶寶正逐漸偏離題意。

  「對的,小姐。」賈維斯溫聲道,「那麼答案就是晚上長出尾巴的壁虎了。」

  黛茜惋惜地搖搖頭:「不是的。」

  白天在幼兒園,別的小朋友問出這個問題,她猜的就是小壁虎,可是大家都說不對。

  「是流星晚上長尾巴。」團子道。

  流星從夜幕中滑過去,掉進地平線的時候,確實拖著長長的尾巴。

  白天看不見流星,所以說它晚上長尾巴一點兒也沒錯。

  黛茜的惋惜在於,斷尾的小壁虎從正確答案裡落選了。

  賈維斯將小小姐的嘆息聽在耳朵裡。

  才三歲的小孩,嘆氣嘆得跟大人一樣,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我覺得。」管家道,「小姐的回答也很好。我很喜歡。」

  「真的嗎?」黛茜一下又高興起來。

  團子心裡還藏了個最愛的腦筋急轉彎,當個寶貝,留著要問爸爸。

  今天晚上托尼倒是比平時還要早結束工作,想起女兒吃晚飯的時候說要跟他玩腦筋急轉彎,走出工作室,打算跟這個小的玩一會兒,再泡瓶奶哄她睡覺。

  明天還得上幼兒園。

  老父親走近黛茜的基地帳篷時,裡邊安靜得出奇。

  燈光透出來帳篷裡是躺著一個寶寶,托尼彎腰掀開帳篷門一瞧,團子已經裹著小被子香香地睡著了。

  玩一個晚上的腦筋急轉彎,腦筋轉得太急,於是要早早休息。

  托尼把女兒撈了出來,要轉移到臥室裡去睡。

  睡夢中覺察自己從平地轉移到了個溫暖且移動著的所在,黛茜微微睜開眼睛,瞧見爸爸的臉就很安心,輕輕地動一動,小聲道:「爸爸不工作了嗎?」

  「今天晚上的工作已經做完了。」托尼道。

  「爸爸。」黛茜道。

  她似夢非夢,說出的軟綿綿的話仿佛囈語,漸漸小聲,做爸爸的要把耳朵湊得很近很近,才能聽清女兒就算被睡意拉扯也要掙扎著說的話。

  「把……」團子迷迷糊糊地道,「把大像……」

  「什麼?」托尼問。

  「爸爸,你把大像……」

  「什麼——」

  老父親的耳朵豎得比兔子耳朵都要長了。可惜黛茜大像來大像去,在最關鍵的時候,到底沒能遞過睡神的誘惑,大眼睛合上了,小臉往被子裡一縮,很快呼吸就綿長起來。

  她到底想要把大像怎麼樣,托尼沒得到個確切的答案,於是一晚上都有些抓心撓肺。

  托尼在女兒小床邊坐了一會兒。

  今天晚上跟黛茜沒說多少話,等到終於抽出空來,卻又沒了說話的機會。

  托尼把女兒的被角掖了掖,突然抬頭問:「玩腦筋急轉彎嗎,賈維斯?」

  已經認真玩了一晚上腦筋急轉彎的智能管家:「可以的,先生。」

  「她想要我把大像怎麼樣?」老父親問。

  這個問題,賈維斯還真沒辦法答。

  第二天早上起來,黛茜忙忙碌碌地,自己換衣服,自己站在椅子上刷牙,自己用毛巾抹抹臉蛋,為上幼兒園做准備,就算瞧見爸爸難得一樣早地起來晃悠,也沒想起昨晚那未完待續的問題,只做她自己的事情。

  托尼卻有點在意。

  他的前半生,還沒有這麼在意過一頭大像。

  「你也要抹一抹臉嗎,爸爸?」黛茜扭開她的寶寶臉霜時,看見爸爸在旁邊晃來晃去,不由把胡蘿蔔罐子往大人跟前遞了遞。

  托尼擺手謝絕她的好意,默默然一會兒,還是問:「大像怎麼樣?」

  「什麼大像?」黛茜問。

  「你昨晚說了大像。」托尼道,「你想要我把大像怎麼樣?」

  團子努力地回想,也沒想起來昨天晚上是什麼時候叫爸爸對大像動手,不過倒是想起了一直要問爸爸的腦筋急轉彎題目,大眼睛彎起來:「爸爸,你知不知道裝大像進冰箱要幾步?」

  這是個好問題。

  托尼不假思索,豎起三根手指:「打開冰箱門,放大像,再關上冰箱門,就這麼樣。」

  這種腦筋急轉彎,他從前是看過的,記性又好,一下就想起答案來。

  黛茜卻搖頭。

  幼兒園的小朋友也是這麼說,但她覺得不太行。

  「如果大像不想要裝進冰箱,那可怎麼辦呢?」團子思考著道,「要跟大像講道理的,請他進冰箱裡一下,答完題目,就把他放出來,不要把大像惹得發脾氣。」

  說得也有道理。

  「所以不止三步了。」托尼道。

  黛茜點頭:「是的。」

  她隨即想起個好問題——腦子裡靈光一現,有了自己的腦筋急轉彎,可是頭一回,不由有些激動,臉蛋也不要抹了,高高興興地問爸爸:「爸爸,如果我親親你,要幾步呢?」

  老父親問:「這次是三步嗎?」

  「不是。」黛茜往前邁了大大的一步,一下站到跟前,把爸爸抱住了,「你瞧,我就走一步。」

  托尼嗤地一聲,不料她還會玩文字游戲,有心要逗一逗,挑眉問:「不用考慮例外情況嗎?」

  「不用的。」黛茜搖搖頭,揣著小手道,「大像有可能不願意進冰箱,對嗎?可是我很願意親親你,爸爸。」


第248章

  大黃蜂來了。

  他來的這一天, 紐約正下著大雪,放眼望去, 白茫茫的天, 白茫茫的地,白茫茫的樹林,白茫茫的原野。

  路況不好, 光清理主干道的路就要好長一段時間,交通癱瘓,於是黛茜本來要上幼兒園的,今天也接到索菲婭的通知,說放假一天。

  突然放假, 黛茜還沒打算好今天要怎麼過,昨天和米茜約好今天要在幼兒園裡一起折小青蛙, 只能留到明天再折了。

  道路堵塞, 開不了車,她的爸爸也可以待在家裡,前兩天家裡新買了一個乒乓球台,說是沒事的時候可以一塊兒打打乒乓球, 要教小孩的,今天正好可以親子互動互動。

  但托尼吃完早餐, 看了看新聞, 就穿著裝甲飛了出去。

  新聞裡正直播大雪封城的事,大家的生活並不因為雪來了就停止,依舊有很多人必須上路, 或有刻不容緩的工作,或有爭分奪秒的病情,此時此刻,都陷入無比焦急的等待。

  「爸爸,好大的雪。」黛茜瞧著外頭鵝毛一樣沉沉落下的白,第一次覺著下這麼漂亮的雪也未必很好,面對換了裝甲准備出門的爸爸,小臉上流露出幾分擔心。

  「我很快就回來。」托尼道。

  他說的很快,就是很慢很慢的意思,上一次也這麼說,可連午飯都沒趕上。

  團子點點頭要說好,可聲音還沒出,爸爸已經轉身從陽台飛了出去。

  黛茜一直追到陽台上,見那攜著焰火的金紅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雲層中,越來越遠,一下子就看不見了。

  「爸爸!」她扯著小嗓子,「爸爸!」

  沒人回應。

  一片雪花被風帶著,飄進黛茜的領子裡,冷得幼兒身子一哆嗦,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

  溫蒂拿著衣服跑出來:「要感冒的!快進來屋子裡!」

  她給黛茜把脖子裡的雪花掏一掏,雪已經融化,掏出來一點點冰涼的濕潤。

  今天可真冷,風又大,站在外面沒一會兒手就涼起來。

  家長不在家,黛茜把自己原本准備上學背的書包收一收,跑去乒乓球室裡拿了球賽,自己低頭玩,用手握著揮一揮,拍打空氣。

  她想玩球來著,可是球總不願意在球拍上乖乖停留,彈性又好,打一下,跳出去好遠。

  黛茜覺著有些無聊,拿著球拍在客廳裡看電視。

  電視裡還在直播道路除雪的情況,說是大家齊心協力,相信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交通。

  團子點點頭,她也很相信,因為她的爸爸去幫忙了,快點兒做好,就可以快點兒回來。

  她正這麼想,忽然聽見陽台外面似乎傳來點兒不同尋常的動靜,一下子豎起耳朵。

  不是風在吹,不是樹枝掉下來,也不是小鳥在尋求幫助——是確確實實的,仿佛什麼東西在移動。

  腳步聲。

  團子骨碌一下爬起身,高興地往陽台跑。

  大家一起工作力量大,難道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清掉了雪,所以爸爸回家了?

  黛茜嫩嘟嘟的臉蛋上全是笑,跑得飛快,可到了陽台門前,卻沒有看見爸爸。

  正對著望出去,透明門外依舊雪白的一片,連一只扇動翅膀的鳥兒也沒有。

  「不是嗎?」黛茜輕輕地問。

  她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這時候,視線一暗,室外的光突然被門上貼了的一個巨大腦袋遮擋,黛茜一驚,只見那腦袋上兩只藍瑩瑩的眼睛。

  她很快認出那是誰,高興又回到臉上,還帶著點兒意料之外的驚喜和興奮,整個兒也貼去門上,拍拍玻璃,叫道:「大黃蜂!」

  那兩只大藍眼睛就眨了眨。

  來的真是大黃蜂。

  他也沒挑個好一點兒的天氣來,就算硬要今天來,也選個雪小一些的時候,否則不會像現在這樣,進了屋抖一抖,滿地板的雪渣渣。

  「這樣不會進水也不會短路嗎?」溫蒂問。

  她拿來大毛巾,給大黃蜂擦一擦,又見那毛巾在汽車人的手掌裡小得可憐,心道是不是拿個被子來更合適。

  到底沒有拿。

  大黃蜂在客廳裡盤腿坐著,乖乖任由溫蒂拿著另外一條毛巾給自己擦後背,老老實實回答道:「不會進水的。」

  黛茜也拿一塊小小的手帕,幫著擦掉大黃蜂身上的雪。

  雪擦完,大黃蜂自己再一發熱,又是一個外殼嶄新干淨的絕世靚仔。

  「今天真冷。」大黃蜂道,「對嗎?」

  他左右看看,沒看見托尼,又問:「斯塔克先生呢?」

  「爸爸出去工作,要幫助大家。」黛茜道。

  原來是這樣。

  老父親出門幫助他人,大黃蜂就很願意在他的家裡幫著看下小孩。

  狂派被打敗,死的死跑的跑,汽車人之間暫時沒出現新的戰爭。

  沒有戰爭當然更好,在能夠由自己支配的時間裡,大黃蜂還是很願意跑來串門,看看他的小朋友。

  許久不見,他用系統掃一掃黛茜,發現黛茜不僅長高了,也重了,用手提一提,像指尖掛了一顆水珠。

  「黛茜。」大黃蜂道,「我給你帶了禮物。」

  他從殼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包,還沒他一個手指頭大,小心翼翼地拈著,放到黛茜跟前。

  黛茜把紙包拿了,感覺很軟,也很扁,打開來一看,深棕色的柔軟液體流了一手。

  「啊。」大黃蜂道,「融掉了。」

  在地球的許多個日夜裡,汽車人只有在遠離人類耳目時才變回原來的樣子,大部分時間,他們偽裝成各種各樣的汽車,藏在人群裡。

  因而一些偶發性的新聞,說是主人一覺醒來發現汽車被盜,始終追查不到偷車賊的行蹤,連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說不定就是偽裝成汽車的汽車人忽然想要換個環境,或者有緊急的事情,離開了原來的家。

  說出去恐怕誰也不相信,對沒了愛車的車主人,只好表示抱歉了。

  大黃蜂在偽裝成汽車的時候,一次陰差陽錯,有人把一張紙幣留在了座位上,事後也沒有回來找,於是他自己就收了起來。

  廣播裡說最新推出的水果餡兒巧克力很好吃,小朋友們都喜歡,大黃蜂悄悄地去買了一塊,拿來送給黛茜。

  說是買,其實是趁商店裡沒有人的時候,悄悄從高高的窗戶裡把錢放進去,又悄悄地拿了一塊巧克力。

  這種購買方式不值得效仿,不過恐怕也很難效仿。

  大黃蜂過聖誕節的時候沒有來斯塔克家,因而把巧克力用紙包了包,當作個精致的禮物,送給黛茜。

  沒想到他有著無比火熱的胸膛,把巧克力融化成了液體。

  黛茜看看大黃蜂,再看看糊了巧克力的小手,低頭把手指舔了舔,很快眉開眼笑:「甜。」

  「是嗎?」大黃蜂搓搓手,也很開心的樣子,「真好。」

  大黃蜂在斯塔克家,可以陪黛茜做很多事情。

  他接過了黛茜給的乒乓球拍。

  因為個子太高,在乒乓球室裡,汽車人得彎著腰,才能自在地移動。

  「如果我把球發過去,你就要接住。」團子拿著球拍躍躍欲試,「好嗎?」

  她的身高是太矮,於是把乒乓球台降低又降低,跟大黃蜂的膝蓋一樣高,才能把球打過球網。

  這樣好像對大黃蜂不太公平。

  但奇的是,黛茜打過來的每一球,只要過了網的,哪怕不規範,大黃蜂每次都能接住。

  他有個自動測算距離和速度的系統,以至於到最後,黛茜剛揮拍子,小黃球才在空中飛了一秒,就有一只伸過球網的機器手臂,把球打了回來。

  「?」團子有點兒懵,「這樣行嗎?」

  其實她自己打得也不規範,托尼還沒來得及教,大黃蜂又不會打乒乓球,她向上揮拍,分明是把乒乓球打成了網球。

  但網球就網球,兩個不會打球的人,也能打得很快樂。

  一場球打完,托尼還沒有回來。

  黛茜跟大黃蜂在客廳裡一邊看電視一邊等爸爸。

  「爸爸一定在回來的路上了。」黛茜道,「你說對嗎?」

  大黃蜂點點頭。

  電視裡播放的難得不是新聞。

  黛茜覺得來了客人,要讓客人看喜歡的電視,於是大黃蜂拿著遙控器隨便按按,按到了電影頻道。

  別墅裡就有家庭影院,但就在客廳裡相互依偎著看電影也很好。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這部電影講述的不是一個喜劇。

  屏幕裡正播放一個救援小隊到大雪山上拯救遭遇雪崩的探險小隊的故事,期間種種磨難,隊長不幸被埋在雪裡,電影裡的人哭得好傷心。

  屏幕外面的人也哭得很傷心。

  黛茜一下子想到自己在雪天跑出去工作的爸爸,大眼睛裡淚汪汪,金豆豆止不住地掉,用小手抹一抹,嗚嗚地哭起來。

  大黃蜂抽一張紙巾給她擦擦,再抽一張紙巾給自己擦擦。

  他的臉上雖然沒有眼淚,但藍眼睛中也盡是難過,奈何汽車人沒有淚腺,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表達感情。

  正當一大一小抱頭痛哭的時候,出門清雪、順帶買了個新玩具的老父親從外面回來了。

  他走的是大門,裝甲卸了,身上一點兒雪也沒沾著,踏進客廳,看見女兒和大黃蜂正坐在電視前傷心。

  「?」托尼臉上有些古怪,「怎麼回事?」

  他不出聲還好。

  一出聲,看電視那兩個刷一下轉過頭,忽然都極其動容,哇哇地,都起身朝他奔過來。

  「爸爸!」

  「斯塔克先生!」

  老父親躲過了電影中被雪掩埋的厄運,卻從沒有料到,會有一天,被汽車人埋在下面。

  「我要窒息了。」躺倒的托尼面無表情道。


第249章

  托尼·斯塔克自從有了個女兒, 無論作為董事長到公司處理公務,還是作為鋼鐵俠行俠仗義, 在外頭逗留的時間都不會很長, 除非黛茜就在車上。

  上午幫著清理了主干道上的雪,老父親本來想第一時間飛回家,途徑玩具商店, 發現大屏幕上正做毛絨玩具的廣告,說是新上市的聯名布偶,很受孩子們歡迎。

  黛茜的玩具已經堆積成山了。

  托尼從玩具商店上空飛過,不一會兒又飛了回來。

  感應門打開,他快步走進去, 從貨架上拿了個嶄新的驢子布偶,到前台去結賬。

  交通不便, 他是這家商店今天第一位客人。

  「是斯塔克先生!」店員又驚又喜, 眼和手都沒忙著,一邊悄悄看鋼鐵俠本俠,一邊嫻熟地拿出包裝紙要打包,「您也喜歡我們新出的布偶嗎?」

  「我女兒喜歡。」托尼拿出卡來刷, 示意店員不必打包,「不用包裝。」

  老父親拿著毛絨驢子走出了玩具商店。

  飛在灰蒙蒙的雲層之中, 他瞧著視屏上遠方的家的定位, 心裡已經能夠想出黛茜瞧見玩具時高興的表情。

  只是沒料到,家裡還來了一位大朋友。

  大黃蜂把壓扁了的鋼鐵俠從地上拉起來。

  黛茜趕緊看看她的爸爸,摸一摸臉, 再摸一摸手,知道爸爸沒有遭遇電影裡可怕的災禍,眼睫上明明還掛著過分入戲的小淚珠,這會兒卻破涕為笑了。

  「只是清掃道路上的雪,不會出事的。」托尼把那帶著淚痕的臉蛋抹一抹,慢慢道。

  黛茜發現爸爸買回來的新玩具,掏出包裝袋一瞧,是只胖乎乎的毛絨驢子。

  「正好!」團子高興地道,「我的彩虹小馬需要一個朋友。」

  她快快地跑去臥室,把小床上放著的彩虹小馬拿了出來,跟驢子放在一起。

  「就像我們一樣是朋友。」黛茜問大黃蜂,「對嗎?」

  大黃蜂點點頭。

  今天的午餐,溫蒂做的是墨西哥卷餅,配著熱乎乎的湯,吃著十分溫暖。

  大黃蜂不能吃人類的食物,但他有一顆旺盛的好奇心,斯塔克父女吃飯,他就坐在旁邊仔細地看。

  人類是很脆弱的生物。一天要睡至少八個小時、用足夠的食物和水來保持生命機體的運作,即便這麼樣,還是輕輕一壓就壓倒在地上。

  人類同時也是種神奇的生物,簡簡單單一雙手,能夠創造出輝煌的文明。

  溫蒂咬了一口卷餅,見大黃蜂乖乖地用手抱著膝蓋坐在餐桌旁邊——餐廳本來很大,加了一個汽車人,仿佛瞬間小了許多——不禁問:「你想吃點兒什麼嗎?」

  大黃蜂就搖頭。

  他很樂意跟他的朋友待在一起。

  地球人未必都喜歡從外星跑過來的生物,事實上,因為近十幾年來種種非人生物的出現,已經有了抵觸的風潮,包括超級英雄,也時常被放在風口浪尖上討論。

  大黃蜂假裝成一輛車的時候,偶爾能聽見,車上的人說,如果現在坐著的汽車就是變形金剛,要怎麼辦。

  「賣出去一定很值錢吧?」

  「賣出去太虧了,要想辦法讓變形金剛做我們的私人座駕。」

  汽車人就是機械,不會有感情的。

  大黃蜂默默聽著,什麼也不說。

  吃完午飯,外頭的雪已經小了許多。不妨礙正常交通的時候,銀裝素裹,純潔又美麗,仿佛把所有的污垢都掩埋起來,望進眼睛裡,也是干干淨淨的。

  黛茜想要跟大黃蜂玩過家家。

  她上次買的兒童化妝箱,裡面的種種變美工具,雖然在托尼和羅德的臉上用了不少,還要存余,小黃人們一個個地不肯讓化妝,於是一直留到現在。

  黛茜還有很多大熊寶寶穿的漂亮衣服,穿在大黃蜂身上是小了些,但可以把好幾件都連起來。

  「他是要演個狼外婆嗎?」托尼問。

  老父親在家裡走來走去地消食,途徑玩具房大門,瞧見大黃蜂正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任由黛茜踩著小凳子給他化妝。

  氣質陽剛的靚仔臉上塗了兩坨大大的腮紅,還打眼影,一時有些叫人不忍直視。

  「不是的。」聽見爸爸說話,團子轉頭瞧了一眼,認真地道,「他是我的公主。」

  故事書裡有許多的公主。

  漂亮的人魚公主生活在海裡,可惜大黃蜂沒有像伊恩那樣美麗的尾巴。

  長發公主被巫女關在高高的塔上,大黃蜂同樣不能做長發公主,因為他沒有頭發,只有兩只可愛的機械耳朵,他的頭太大,要戴假發也不能。

  灰姑娘也能算是個公主,既不需要魚尾巴,也不需要長頭發,可是她生活得很可憐,黛茜不想她的公主生活得很可憐。

  「大家都可以過得很開心,對嗎?」黛茜問。

  大黃蜂是她的睡美人,因為受到機械女巫笨笨的詛咒,扎了手指,沉睡在玩偶環繞的玩具房裡。

  玩偶就是他的士兵,他的荊棘。

  玩具房位置有限,大黃蜂躺倒的時候,不得不蜷縮身子,才能保證不至於把放在牆邊的寶寶熊踢爆。

  小孩子的游戲,他居然也能玩得很認真。

  在大人看來,大概有些無聊。

  但家裡的其中一個大人,正站在玩具房的門口,好整以暇瞧著黛茜跟大黃蜂的偶像劇。

  托尼抱著雙臂,仿佛並不覺著小孩子的把戲很沒意思。

  至少比公司的財務報表有意思。

  黛茜披著長長的被子,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爸爸的高爾夫球杆就是她的長劍,左邊揮一下,揮倒了一片布偶,右邊揮一下,又揮倒了一片布偶。

  她簡直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我的公主就在前面。」小雛菊寶寶堅定地道,「我要救他出來的。」

  在過家家的游戲裡,黛茜似乎很熱衷扮演小王子或者小騎士的角色,大人偶然問起為什麼,她不假思索,仿佛就應當是這麼樣:「小王子就可以救人。爸爸說要樂於助人的。」

  「那麼你也可以當個小公主。」問話的是溫蒂,聽見黛茜這麼說,感覺有些欣慰,又不禁發笑,「小公主很漂亮。」

  「可是。」黛茜想了想,「如果我是小公主,遇上困難,我的爸爸就會來救我,那小王子要誰演呢?」

  說得有點兒道理。

  此時此刻,雄赳赳氣昂昂的小王子推開彩虹小馬和小驢子的桎梏,走到沉睡著的公主跟前。

  她的公主妝可真濃。

  「你別著急,小公主。」黛茜輕輕地道。

  她的小公主可真大只。

  團子伸出小手,把大黃蜂左邊臉上的腮紅抹了抹,感覺可以下嘴,才低頭在那硬邦邦的腮幫子上親一親。

  其實很溫暖呢。

  「我希望我可以破解笨笨的詛咒。」黛茜道,「把你救醒。」

  故事書裡的台詞,她說得很虔誠。

  被迫當了反派的笨笨在旁邊一攤手。

  大黃蜂輕輕地動一動,睜開大眼睛。

  團子馬上高興起來:「你醒了!」

  她給了她的小公主一個熱烈的擁抱。

  「你不要害怕。」黛茜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會保護你好嗎?」

  「好的。」大黃蜂道,「但是我希望我也可以保護你。」

  小王子還沉浸在游戲裡意猶未盡的時候,外頭圍觀了全程的老父親吃吃一笑,進來把她的公主領走了。

  「我和他有一些話要說。」托尼道,「你同意給我們一點私人時間嗎?」

  黛茜看看爸爸,再看看爸爸身後偷偷眨眼睛的大黃蜂,乖乖點頭道:「可以的,爸爸。」

  她已經跟大黃蜂玩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該輪到爸爸跟大黃蜂玩一會兒。

  托尼領著大黃蜂進了工作室,從掛鉤上拿一條大毛巾,丟給濃妝艷抹的小公主。

  大黃蜂擦臉的時候,他也沒閑著,打開大大的工具箱,從裡面拿出一把扳手,再打開焊鉗的電源。

  「你手臂上的零件松了。」托尼道。

  機械師有一雙雪亮的眼睛。

  大黃蜂的零件松動,並非源自托尼進門時熱烈擁抱的那一下,不過問題也不算大,否則大黃蜂就該主動開口說,或者自己找同類修一修。

  大黃蜂把手臂給托尼看看:「謝謝你,斯塔克先生。」

  托尼戴上護目鏡,默默在大黃蜂手臂上動作片刻。

  「狂派銷聲匿跡之後,你就開始匡扶地球上的正義了麼?」他問。

  是撞擊導致的零件松動,幾個小的部件斷裂了,托尼給換上新的一個。

  「也不算是。」大黃蜂道,「如果不出手,就有人要受傷了。」

  他自己一輛車趁著夜色跑在馬路上的時候,瞧見前方一輛醉酒駕駛的車,正失控衝向另外一輛正常行駛的車。

  車上有孩子。

  汽車人突然出現,橫亙在兩輛車子之間緩衝了撞擊力,因而沒有人員傷亡,大家都嚇暈了,所以也沒上新聞。

  「你是善心大發了。」托尼道。

  大黃蜂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睛和嘴巴都是固定的部件,不能夠拉伸和彎曲,所以做不出什麼表情,但托尼莫名覺著,眼前的汽車人是笑了一下。

  「我只是覺得。」大黃蜂道,「可以跟我的小王子一樣幫助別人。這很好。」


第250章

  冬天終於快要過去了。

  黛茜最早發現春天到來的訊號, 是在家門口的樹林裡。

  接連好幾天沒下雪,還出了太陽, 可風吹在臉上, 還是帶著中余寒未褪的冷意,於是小孩的衣服仍然穿得十分保暖,小靴子踩在軟軟的土地上, 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團子起了大早,在陽台上聽見小鳥叫,高興地問溫蒂是不是小鳥過完冬又飛了回來。

  「如果小鳥回來,就是春天也要回來了嗎?」黛茜問。

  溫蒂笑著點頭道:「對呀。」

  可黛茜翹首尋找半天,也沒在樹枝上找見小鳥跳躍的身影, 離上幼兒園的時間還早,她決定出去找一找。

  樹木林立, 或疏或密地透出清晨不甚熱烈的陽光, 仿佛泥土之下還沉睡著沒蘇醒的大地心髒,要貼著樹根仔細地聽,才能聽見脈搏的鼓動聲。

  春天就這麼悄悄地藏在每一聲鼓動中。

  但也不是沒有蹤跡可尋。

  黛茜在樹林裡慢慢地走著,要找小鳥。小鳥沒找到, 先瞧見了大樹底下露出來的一點怯生生的綠意。

  是一株長了兩片嫩葉的小草。

  「哇。」黛茜驚奇地感嘆了一聲。

  她蹲下來,把小草輕輕地吹了吹, 從嚴寒之中冒出頭來的小東西格外頑強, 葉子搖了搖,根卻一動不動。

  「小草很堅強。」黛茜道。

  她高興地跑回家裡,把這個發現告訴爸爸:「爸爸, 是春天要來了。」

  老父親正在陽台門前做晨起的伸展運動。

  黛茜起床的時候,托尼還在臥室裡睡覺,黛茜跑出門去找小鳥,做爸爸的剛剛起床,在陽台呼吸新鮮空氣,結果黛茜回來了,托尼還站在這裡。

  這裡能望見樹林。

  「你很喜歡春天嗎?」托尼問。

  「喜歡的。」黛茜點點頭,「春天來了,會開很好看的花,可以去逛公園。」

  什麼季節做什麼事,跟著大自然的節奏走,感覺就很好。

  來到幼兒園裡,黛茜見著她的小伙伴,高興地把今天早上看見小草發芽的事情分享出來。

  「小草綠綠,很好看!」團子用手指比了一截小小的長度,「現在還很小,很快就要長大,因為春天要來了。」

  「那可不一定。」謝爾頓在旁邊捧著書本慢慢道,「我媽媽也這麼說,可是紐約去年和前年,冬天都很漫長,今年天氣預報說沒有提前轉暖的現像。」

  他又道:「如果有充足的條件,冬天也是可以發芽的。」

  「你好無聊,謝爾頓。」米茜叉著腰道。

  弟弟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但米茜不喜歡,瞧瞧黛茜的臉色,過去拉著朋友的手道:「一定是春天要來了!」

  「你也這麼想嗎,米茜?」黛茜就笑起來。

  今天仿佛從早晨開始就能一直遇見好事情,小草發芽讓人開心,活動課的時候,謝爾頓教寫信,也讓黛茜很感興趣。

  活動課之於小老頭·庫珀就是閱讀課,大家都跑去外面玩,他只願意窩在教室裡。

  以往謝爾頓都是看書,或者做園長布置的作業,或者做他自己給自己布置的作業,但小雛菊寶寶跑進來喝水,不經意往他桌面上一瞧,發現他沒有在寫數字,也沒有做英語填空,一張紙上寫了許多的話,不知是做什麼。

  「這是新的作業嗎,謝爾頓?」黛茜問。

  謝爾頓轉頭來看了她一眼:「是寫信。」

  「寫信。」黛茜跟著道。

  這個年代通信已經很方便了。除開各種各樣的聊天軟件,還有郵件,還有手機短信,或者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寫信的人越來越少。

  幼兒園小孩在認真寫信,這樣的畫面就很值得一看。

  黛茜還不會寫信。

  征得謝爾頓同意,她站在旁邊認認真真看了一會兒,小聲把認識的字念一念。

  「先生,你好。」黛茜道,「你的書……很好,我在體育課讀了……可是一些地方不夠……能不能……我看看你……」

  謝爾頓本來寫得很流暢,聽耳朵邊念著念著,手就停了下來。

  「謝爾頓,對不起。」黛茜馬上發現謝爾頓暫停的動作,「我打擾你了嗎?」

  「我的信寫給《有趣的火箭》的作者。」謝爾頓道。

  他用手一個一個指著上面的單詞,念給黛茜聽:「史密斯先生,你好。你的書寫得非常好,我在體育課摔倒之後,用剩余的上課時間讀完了。可是書裡一些地方寫得不夠具體,也有兩個錯誤,能不能花一點時間,看看我幫你改正的內容。」

  這簡直不能是個幼兒園小孩寫的信了。

  園長自己也說,謝爾頓讀到現在,可以直接跳到大班,或者干脆去上一年級。

  但小天才的年紀不夠,他自己也不想轉班,於是仍舊做著黛茜的同學。

  「你寫得好。」黛茜道。

  「你也想寫信嗎?」謝爾頓問。

  這就是要教的意思。

  黛茜當然一口答應——她總是很願意學新的本領,雖然會寫的字不多,問一問謝爾頓,教一遍也就記住了。

  團子還沒有手機,如果學會寫信,可以聯絡很多人。

  於是這一節活動課,黛茜沒有出去玩,跟謝爾頓兩個人在教室,慢慢地寫信。

  放學回家,依舊是爸爸來接。

  黛茜跑到托尼跟前,跟往常一樣給了個綿軟的抱抱,雀躍地告訴爸爸自己今天在幼兒園都做什麼事情。

  「就是很開心的,爸爸。」團子道。

  車子快開到家的時候,賈維斯彙報說,羅德上校到家裡來做客,人已經在客廳了。

  斯塔克家儼然羅德的第二個家,有了黛茜之後他跑得越發勤快,斯塔克父女都很習慣,於是請賈維斯轉告溫蒂,說今天晚上多做一個人的飯。

  黛茜喜歡跟羅德一起玩。

  這是跟她最親近的伯伯,待在一塊兒總有說不完的話,她要告訴羅德上次大黃蜂到家裡來,玩了過家家,還要說說今天經歷的好事情。

  團子呼哧呼哧跑進客廳,卻見羅德上校坐在沙發上,並沒有跟從前一樣熱情洋溢地奔出來,見了她,也沒有張開雙臂擁抱,再把小孩親昵地親親額頭。

  羅德只是笑了笑,說:「黛茜回來了。」

  黛茜的腳步就有些放慢。

  羅德雖然在笑,但小孩直覺,他好像是不太開心。

  這個直接稍後得到了證實。

  跟在女兒身後慢悠悠走進來的托尼一見好友臉上的表情,那股懶懶的勁兒就收了,甚至隨即有些嚴肅,正色道:「發生什麼事,羅德?」

  兩個大人隨即到了書房,說一些不適合給小孩聽的事情。

  羅德上校以往來家裡,總是開開心心的,黛茜還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不由擔憂起來,問笨笨:「伯伯不高興嗎?」

  笨笨也不知道。

  羅德在書房裡開了一罐啤酒。

  「那麼還是去酒吧更妥當。」托尼道。

  「不。」羅德道,「我不想喝醉。說起來,也不算徹底的壞事。」

  他今天知道的消息,有個關系還不錯的同事因公受傷,傷得比較嚴重,手術之後恐怕不能夠正常行走。

  「軍人哪有不受傷的。」羅德道,「殉職也有可能。撿回一條命,說來說去該為他高興。」

  托尼沒有說話,視線落下去,在羅德加了機械骨骼的腿上一掃而過。

  喝自己的酒,說別人的事,羅德未必不是感同身受。

  永遠不能忘記從高空墜落那一刻的心跳。

  羅德曾經就為正常行走日以繼夜地努力,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說起來輕飄飄,但回憶可真沉重。

  羅德一罐啤酒喝完,托尼再給開了一罐:「還喝嗎?」

  羅德搖搖頭:「不喝了。」

  他調整下情緒,打算到外面透透氣。

  一出門,撞見為了小主人來打探情況的笨笨,笨笨不敢偷聽,光站半天,什麼消息也沒得到。

  羅德敲敲笨笨的頭,再往前頭,看見等在拐角、探頭探腦的團子。

  黛茜一見伯伯就跑過來,擔心地道:「伯伯沒事嗎?」

  「沒事。」羅德道,「但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們等會兒再玩好嗎?」

  「好。」黛茜道。

  她瞧著伯伯慢慢地從走廊上走遠,一個人進了陽台。

  果然是不開心了。

  羅德在冬末春初的冷風裡吹著頭腦。他果然得了絕對的自由空間,無人打擾,四下安靜,想事情就容易很多,等到一陣長長的風過去,對著遠景一哂,轉身要回別墅裡頭看看黛茜在干什麼。

  他之前說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臉色也不知道會不會很不好看,恐怕嚇到寶寶。

  羅德走進客廳的時候,一個人也沒看見。

  他左右望望,心道黛茜大概在家裡某處玩玩具,邁出一步,要問問賈維斯孩子在哪個房間。

  誰料還沒開口,先見門口探出一個小金發的腦袋。

  黛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等到羅德吹完風進門,起初一驚,要叫伯伯,很快想起大人說的想自己安靜安靜,於是捂住嘴巴,用另外一只手推了一張紙出來。

  「這是怎麼了?」羅德問。

  他走上前,彎腰撿起黛茜推進來的紙。

  展開一瞧,卻原來裡面用蠟筆寫了好些字。

  不是紙,是一封信。

  「伯伯,你好。」黛茜寫,「你怎麼不開心?你也不要和我說話。」

  「happy」不小心拼少了一個p,不知道哈皮見了會不會有意見。

  「我把蛋糕給你。」黛茜還寫,「很好吃的。我發現小草發芽,你要看看嗎?」

  小草發芽不會寫,畫了一個簡筆畫代替。

  後面一個落款倒是寫得工整,黛茜·斯塔克。

  羅德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

  黛茜聽見動靜,又探出腦袋來看,見羅德笑了,感到很高興,也眉開眼笑。

  「我在外面吹風的時候想,是不是春天要來了。」羅德道。

  黛茜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想是的,伯伯。可是謝爾頓說還沒有。」

  「是嗎?」羅德道,「我已經覺得很溫暖了。」

悠于 2020-3-8 11:55

第251章

  幼兒園的口語交流課, 索菲婭請小朋友們說說最近發生的有趣的事情,謝爾頓說他成功看完了《愛因斯坦傳》, 米茜說媽媽給買了個新的布娃娃。

  輪到黛茜上台, 她想一想,慢慢地道:「周末的時候,我的爸爸變小了。」

  台下的小朋友都議論起來, 很新奇的樣子。

  「這不能算最近發生的事情。」謝爾頓提出異議,「要真實存在的才行。」

  索菲婭還是為黛茜的想像力鼓了掌。

  團子瞧著謝爾頓,認真地搖搖頭:「我的爸爸是變小了,謝爾頓。」

  小雛菊·斯塔克的確有著豐富的想像力,但包括謝爾頓在內的所有幼兒園學生, 以及包括索菲婭在內的所有幼兒園老師,誰也沒把這句話當真。

  更想不到, 「斯塔克先生變小了」這件事情, 是的的確確發生在斯塔克家平靜的某一天,種種細節可考,毫無摻假成分。

  這樁離奇的事件,要從上個星期六的早晨說起。

  結束了一周繁忙的工作, 勤勞的人們在周末得以喘息,日歷上每一周標紅了的兩天仿佛一道特赦令, 可自由支配的時間長達整整四十八個小時, 可以毫無負罪感得睡到日上三竿。

  許多句「人間值得」的喟嘆,往往產生於睡到自然醒、在床上伸個滿足的懶腰時。

  斯塔克家的老父親也在星期六早晨睡懶覺。

  托尼今天沒有工作,女兒也沒提前下達指示, 說周末要早早地去哪兒玩,眼睛一閉一睜,從星辰漫天睡到陽光進窗,醒來時聽賈維斯的天氣預報,才知道已經九點鐘了。

  黛茜不在家。

  團子有著嚴格的生物鐘,醒得比誰都早,早上還銜著面包片跑到臥室來看看爸爸起床了沒有,轉了兩圈,包在被子裡的大人毫無動靜,就又跑到外面去玩。

  這會兒,黛茜跟溫蒂出了門,去超市買東西。

  小黃人沒有跑上來,家裡靜悄悄。

  是個舒適愜意的周末該有的樣子。

  托尼洗漱完,自己去廚房拿點兒早餐吃。

  面包是機器現烤的,抹上果醬,再來一杯黑咖啡,生活就該這麼簡單。

  閑閑的董事長坐在餐廳裡看報紙。

  一杯咖啡喝得見了底,新聞也快從第一版翻到最後一版,托尼抖了抖手裡散發著油墨味兒的報紙,預備折起來放到一邊去。

  對折的時候,他余光不經意往地上一掃,發現餐桌桌腳旁躺著個粉紅的小東西。

  托尼彎腰去撿,是一塊包在塑料糖紙裡的糖果。

  恐怕是黛茜不小心弄丟在這裡的。放在鼻端聞一聞,香香的草莓味兒。

  老父親把女兒的糖果放在了桌上,起身收拾桌子。

  咖啡杯和餐盤端進廚房,托尼走出來,看看時間還早,打算到工作室待一會兒。

  途徑餐桌,他又看見那顆粉紅色的草莓糖。

  糖果沒什麼大不了。對於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男人來說,無異於滄海一粟,多看一眼都是垂憐。

  托尼慢慢地走了過去。

  沒一會兒,只見那高大的身影又走了回來,成熟英俊的臉龐上帶著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然,伸手拿起糖果,剝開糖紙,放進了嘴巴。

  托尼昨天沒有吃糖,前天也沒有吃糖。

  現在家裡沒有人,吃一顆被女兒無意中遺忘了的糖果,約等於沒有吃,大人的良心一點都不會痛。

  吃著糖果,老父親走去了工作室。

  托尼打開一疊文件,看裡頭總結的數據。

  大概裝甲改良後測試的幾項數值沒有達到預想中的標准,他沉吟片刻,拿著筆在上面畫了幾道,還微微蹙起眉。

  蹙眉是因為感覺腦袋有些不舒服。

  但數據還沒有難看到這種程度,今天起得晚,睡眠也算充足,托尼感覺這種不舒服來得有些異樣,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先生,您還好嗎?」賈維斯問。

  「不太好……」

  托尼的「好」字還未落下,聲音驟然小了許多,再一瞧,那椅子上哪還坐著人?

  竟然就在這麼一句話之間,整個人不翼而飛。

  「先生!」賈維斯驚道。

  黛茜跟溫蒂高高興興地從超市回到家裡。

  團子新得了一袋牛奶味兒的小餅干,圓溜溜,只有小拇指的一個指節那樣大,含在嘴裡有滋有味。

  因為爸爸堅持了兩天沒有吃高糖食物,做孩子的決定要鼓勵鼓勵家長,一起分享小饅頭餅干,剛邁進家門,就小跑著去主臥找爸爸。

  「爸爸起了嗎?」黛茜問。

  她跑進臥室,臥室的被子是掀開的,床上沒有人。

  「爸爸!」黛茜又興衝衝地跑到客廳,結果也沒看見人。

  「爸爸不在家嗎?」團子有些疑惑,跑來跑去地找。

  「先生在家裡,小姐。」賈維斯道。

  智能管家的語氣不一般,難得說話這麼猶猶豫豫,仿佛存了難言之隱,不好告訴小孩。

  「斯塔克先生在工作嗎?」溫蒂抱著大紙袋從走廊進來,聽見賈維斯的話,最先關心托尼是什麼時候起床,有沒有吃早餐。

  「不。」賈維斯道,「先生在攀岩。」

  「在家裡攀岩?」溫蒂一頭霧水。

  她要帶著黛茜去看看托尼怎麼個攀岩法,賈維斯沉默兩秒,提醒道:「帶個放大鏡吧。」

  管家今天說話真是怪怪的,一句接一句地費解,仿佛在打啞謎。

  但溫蒂和黛茜跑到工作室,很快就明白為什麼賈維斯說要帶個放大鏡進來。

  站在門口,第一眼望去沒有人。

  黛茜眼睛尖,一下瞧見在櫃子上努力攀登的一個小小的身影,登時睜圓了眼睛,愣在那裡。

  身高變了,樣子不會變,那仿佛從小人國偷渡過來的背影,可不就屬於托尼·斯塔克。

  不光小孩吃驚,大人也驚了。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溫蒂跑近前來看看她的雇主,嘴巴裡能塞下一個雞蛋,「你被誰施了魔法嗎,斯塔克先生?」

  終於爬上櫃台的老父親臉上沒什麼表情:「是誰把威利·旺卡的糖拿出來了?」

  他說話聲音好小,溫蒂要把耳朵貼過去才能聽清,回想一下,旋即捂住嘴巴。

  威利·旺卡的神奇糖果,本來也不多,但托尼自從叫溫蒂收起來,就再沒想過拿出來吃,溫蒂今天早上收拾東西翻了出來,想看看糖果有沒有過期,在餐桌上翻一翻,不料沒發現一顆漏網之魚跳下餐桌,更不料被托尼撿到,還吃進肚子。

  緣,妙不可言。

  「爸爸!」黛茜拿著放大鏡跑過來,「爸爸。」

  童話書裡有變小的拇指姑娘,威利·旺卡的設計靈感說不定就從那兒來,萬幸托尼不至於縮水成真要放大鏡才能找見的高度,勉強能算個「手掌先生」。

  人變小,衣服居然也能變小。

  「爸爸變得這麼小了。」團子趴在櫃台,瞧著她小小的爸爸,一時不知道是驚奇多,還是擔心多,也嘗了一回百感交集的滋味,「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托尼道。

  他抱著手臂站起來,仍舊是一副很威嚴的父親的樣子。

  但遇上這麼Q的身高,威嚴瞬間削弱不少。

  再遇見一次威利·旺卡,托尼不能保證不會打爆他的狗頭。

  毫無預兆地變小,世界就像做了特效一樣瘋狂拔高長大,托尼還不能很好地適應,下櫃子時沒留神,險些墜落高空。

  被女兒小小的手接住了。

  黛茜小心翼翼把爸爸捧在手裡,不敢用力,唯恐老父親脆弱的骨骼哢嚓一下折斷,連帶說話也是輕輕的:「爸爸,你不要怕。我一定會救你好嗎?」

  為了救爸爸,團子願意打電話給討厭的辛普森醫生,叫他來家裡看看。

  但托尼說不用。

  孩子心性的糖,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失去效力。

  只是在恢復之前,要先坐在女兒的手裡環游世界,中午吃飯也不可以吃牛排,因為有被燙死或者壓扁的危險,只好啃黛茜買回來的牛奶小饅頭。

  倒是很省錢。

  小黃人們聽說托尼變小了,都很高興地上來圍觀。

  他們是很熱心,都來想想辦法,怎麼把托尼變回原本的樣子。

  凱文的主意最多,先想了一個,從黛茜手裡拿過正閉目養神的老父親,要把托尼吹一吹,像個氣球一樣吹大。

  團子嚇一跳,趕快又把爸爸拿回來,搖頭說不好:「把爸爸吹破了怎麼辦呢!」

  斯圖爾特拿出一卷膠紙,表示不用擔心。

  他們兩個成竹在胸,拍著胸脯保證沒有問題,但再次從團子手裡拿托尼的時候,坐著養神的老父親一睜眼,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掃,就算眼睛變小了,還是看得膠囊們一顫,趕快露出大板牙諂媚地笑笑,把手又縮了回去。

  事實證明,就算變得米粒一樣小,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好在今天沒有大事發生,托尼不必穿上裝甲出去當英雄。

  但這一點好處之後,只剩了許多的不好。

  最不好的是,托尼以為會很快過去的糖果的效力,竟持續了很久,太陽都快下山,他行走在自家的大大大別墅裡,還是手掌大的身高。

  托尼的臉色終於不太好看。

  「爸爸。」黛茜趴在旁邊,用放大鏡瞧著爸爸的表情,輕輕地道,「爸爸,你不要擔心,如果你長不大,我就會照顧你好嗎?」

  團子努力地用稚嫩的肩膀來提前擔當反哺父親的重擔:「我會吃多一點飯,快點兒長大,出去賺錢養你好嗎?」

  黛茜說著,其實自己也是擔心,低下頭,再抬眼,大眼睛裡就有些濕潤,自己用小手抹一抹:「不要害怕。」

  大寶寶和小父親在陽台門前待著,說話這會兒,身後又興致衝衝地來了小黃人。

  他們決心拯救老父親於水深火熱,又響了新的辦法,要把托尼抻面一樣扯一扯,扯長了就好了。

  「別擔心!」凱文拍著胸脯,還給黛茜展示一下他自己手臂的彈性。

  這個方案,當然也被黛茜給否決掉了。

  就這麼一直到晚上睡覺,托尼也沒變回原來的樣子。

  溫蒂十分自責,怪自己沒有把糖果清點好數目再收起來,小雛菊寶寶卻在震驚、擔憂與難過之中努力調整好自己,睡覺之前,用塊手帕給爸爸蓋好肚子,安慰道:「睡吧,爸爸。謝謝你一直養我。」

  團子也回自己的小床上睡覺,可翻來翻去,到底沒有睡著。

  她悄悄地問賈維斯,小孩子可以給大人端水賺錢嗎?

  「恐怕不行,小姐。」賈維斯道,「先生一定能恢復成原樣,您不必擔心。」

  黛茜也希望這麼樣。

  她今天瞧著變小了的爸爸在家裡,從客廳到廚房都要走好久,筆要扛在肩頭寫,覺著這樣生活非常辛苦。

  長不大了可怎麼辦呢?

  黛茜想問題,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眼皮合上之前,她還問賈維斯,如果端水不能賺錢,給大人捶背可以賺錢嗎?

  賈維斯回答的什麼,團子沒聽清,已經進了夢裡照顧長不大的老父親。

  也沒覺察什麼時候一雙大手落在被上,輕輕拍了拍。

  站在小床邊、恢復了高大威猛的赫然就是今天偷渡小人國的老父親。

  黛茜要是醒著,瞧見這一幕恐怕要高興得叫出聲。

  今天折騰得夠嗆,托尼躺在床上突然變大之前,救父之心不死的凱文還偷偷潛入臥室,拿著打氣筒,打算把老父親打一打氣。

  還好恢復得及時,免了這場劫難。

  「給人捶背打算掙幾個錢?」托尼問。

  他伸手去撫一撫女兒酣甜的臉蛋,想想今天經歷的種種,感覺好笑,彎一下唇角,給黛茜掖好了被子。

  「等我把你養好再說吧。」


第252章

  棕櫚林鶯又開始在林葉之間自由歌唱的時候, 春天就到了。

  一年之計在於春,風拂過大地, 融化了封凍的冰霜, 讓泥土裡羞羞怯怯、畏懼於嚴寒的嫩芽都探出頭來,再一場浩浩蕩蕩的春雨,電閃雷鳴, 熱鬧得很,敲鑼打鼓一樣,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到了該換上新衣服的季節。

  蒼穹之上掛著的圓圓的太陽也褪去冬日的蒼白,漸漸有了灼熱的力量, 透過雲層灑落在大地每個角落,到處都是暖洋洋的。

  黛茜喜歡春天。

  可以在別墅外頭播下新的鮮花種子, 出太陽很好, 可以出門玩,下雨也很好,隔著玻璃窗望那一條一條流淌下來的濕潤,仿佛小小的瀑布, 由高至低,在窗子底下彙聚成小溪流, 慢慢慢慢又流進陽台上, 彙聚成小小的水窪。

  索菲婭再布置畫觀察的畫時,黛茜就畫的是雨。

  今天沒有下雨。天氣晴朗,碧空如洗, 是個外出活動的好日子。

  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都坐上大大的校車,一起出發前往零食工廠參觀。

  這次去的是個歷史悠久的老工廠,有著幾十年的生產歷史,聽說不久之前瀕臨破產,但危難之際得了一大筆資金援助,又堅強地繼續開下去。

  時代的印記,少一個就是一個。

  小班的孩子們是第一次外出上活動課,都很興奮,大大的黃色校車裡洋溢著嫩嫩的叫聲、笑聲,卻都在索菲婭一個手勢示意之下瞬間安靜,大眼睛瞧著老師,聽要說些什麼。

  「要兩個兩個拉著手走。」索菲婭道,「緊緊跟著老師和前面的小朋友,能做到嗎?」

  「能!」米茜喊得最大聲。

  「如果不小心走丟,或者遇上別的麻煩要怎麼辦?」索菲婭問。

  謝爾頓舉手了。

  他就是回答問題的時候最積極,索菲婭衝小男孩鼓勵地點點頭:「謝爾頓,你說。」

  「逛完了我可以先回去嗎?」謝爾頓問。

  索菲婭微笑著道:「不可以。」

  「如果迷路,不可以亂跑好嗎?」老師轉頭問別的小朋友時,黛茜湊近謝爾頓,悄悄地道。

  「我看過《青少年野外求生指南》的。」謝爾頓道。

  他因為不能先回去、得被迫跟鬧哄哄的同學待一上午而感到有些失望,抱著兩條纖細的胳膊,看風景也看得懶洋洋,「如果迷路,要站在原地等待老師回來找,或者尋求工廠工作人員的幫助。」

  「是的。」黛茜很贊同。

  安全起見,小朋友們脖子上還掛了寫著名字和聯系方式的卡片,顏色鮮亮,一瞧就能夠瞧見。

  對比謝爾頓的懶洋洋,黛茜在校車上的動作就很多,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看看車上的座位,或者看其他小朋友。

  團子上學和放學都有爸爸接送,今天之前,也沒有出學校外面活動的課程,因而從未坐過學校的校車。

  黛茜家裡仿佛什麼車都有,可沒有這樣的車,雖然比超大房車要小一點,可是能裝下這麼多小朋友,前頭還有大大的車燈和一個寫著大寫字母的停車標志,校車一停,路上其他車輛也得跟著停下,威風又安全。

  她也還沒有和這麼多小朋友一起坐過車,個人空間少了,可一樣地高興。

  前往參觀的零食工廠離幼兒園有些遠,早早地出發,到的時候,時針也已經往十點上指了。

  小朋友們像豆子一樣嘩啦啦從校車裡倒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排好隊,跟著老師往零食工廠的大門裡走。

  工廠最高的大樓頂上,有巨大的紅色立牌,就像山上的好萊塢牌子,拼寫著印刷體的「老約翰」。

  牌子已經上了年紀,站立得還是很穩,就像這座工廠的根基,在歷史洪流中深深扎著,風吹雨打也屹立不倒。

  老約翰的巧克力豆很好吃,夾心餅干也好,黛茜在辛普森的私人宅邸裡很喜歡吃的夾心動物餅干,就是老約翰工廠做的。

  「牽好手了嗎?」索菲婭在前頭拍拍手問小朋友。

  黛茜看看戴上口罩的謝爾頓,把手伸了出去:「要牽手的。」

  其他小朋友的手都已經牽得緊緊,就這個有潔癖的還在做重重措施。

  整個幼兒園,除了黛茜之外,謝爾頓不肯牽其他小朋友的手,因為「他們抓了玩具不洗手、吃了東西不洗手、拿過橡皮泥也不洗手」,而出發之前,謝爾頓是看過黛茜跑去洗手的。

  再者,如果黛茜不肯跟謝爾頓牽手,也沒有其他小孩願意跟謝爾頓牽手,所以這兩個小的就被放在了同一排。

  謝爾頓戴完口罩,再戴上一副手套,總算肯把手伸過來,牽住黛茜的手。

  他不習慣和除了媽媽、姥姥之外的人親密接觸,晚餐禱告時牽住爸爸和哥哥的手久一點都感覺別扭,現在覺著黛茜的小手緊了緊,臉上也泛起些別扭來。

  黛茜趕緊道:「我不會捏疼你,別害怕好嗎?」

  「我不害怕。」謝爾頓道。

  小朋友們兩個兩個地慢慢走進了零食工廠。

  這個工廠可真大!門口有個大大的黃銅老人塑像,正是「老約翰」品牌的創始人老約翰,笑眯眯地托著一塊牌子,牌子上畫著工廠的地圖。

  有專門生產巧克力的部門、專門做餅干的部門、專門拍攝廣告的部門、還有專門供外來游客參觀的參觀通道,可以行走在各條生產線上,看零食都是怎麼被做出來的。

  很多小朋友現在還認為,巧克力、薯片一做就是巧克力、薯片的樣子,不需要加工,也沒有原材料。

  之前上課做過簡單的手工餅干,可餅干是餅干,巧克力是巧克力。

  「要是不知道食物怎麼被做出來的可怎麼好?」園長這麼說。

  於是才有的這個安排,叫孩子們看看吃的東西怎麼來,原本要去面包工廠,但老約翰先同意了申請,就先讓看看零食的出生經過。

  小豆丁們慢悠悠地進了參觀通道,首先看看手指餅干的生產過程。

  黛茜家裡有個很會做美食的溫蒂,她自己就見過溫蒂做小餅干,知道要先把面粉搓成團,揉很久很久。

  但工廠裡完全不是這麼個做法。

  走進兩面大玻璃牆的通道,低頭望下去,是大大的生產車間,現在零食生產已經實現機器化,車間裡轟隆轟隆運作著的大型機器仿佛一座座交通樞紐,傳送帶就是道路,把改頭換面的原材料一個接一個送往下個加工點,再改頭換面成新的樣子,穿白色無菌工作服的人反而很少。

  團子預想中許多人聚在一起快樂搓面的情形根本不存在,大大的鋼銀色和面機裡,是機器在快樂攪動按比例混合了的面粉、發酵粉等原料,和好面,再由下一台機器刮皮一樣刮出大小厚度均勻的面團,送去發酵。

  發酵的面團就像放進保溫箱裡的小寶寶,來的時候小小一個,等伸個懶腰被傳送帶送出去,已經發酵成厚厚的一只了。

  小豆丁們腦袋挨著腦袋,聚精會神地看車間裡的機器做餅干,仿佛看魔術,都發出輕輕的感慨。

  黛茜看得很入神,但在謝爾頓看來,這樣的機器化生產雖然節約勞動力,可也過於流水和呆板,看一次明白原理就很好,沒有什麼稀奇。

  「你爸爸的公司不做吃的麼?」謝爾頓問。

  團子聽見問話,就把腦袋轉回來,想了想,搖頭道:「沒有的。」

  斯塔克工業從前賣軍火,現在主要研發清潔能源和科技產品,托尼對食品沒有興趣,所以也就沒有涉足這個領域。

  索菲婭在前面又拍拍手,要小朋友們跟著走到下一個車間去看看。

  黛茜牽著謝爾頓的手往前走,忽然聽見後面也有說話聲,轉頭去看,發現不遠處也來了一群穿學校制服的大孩子。

  說大孩子,其實已經是讀初中的少年人了。

  深灰的制服挺拔又帥氣,少年們還打著黑領帶,但比起小朋友的認真,他們說話可比參觀多。

  初中生來,大概就不只是看看,還要親身體驗的。

  團子瞧著瞧著,在裡頭發現了個熟悉的面孔。

  居然還有這樣巧的事情。

  黛茜睜著大眼睛好奇回望時,走在人群裡那漫不經心看車間生產的少年也目光一掃發現了她,先時以為看錯,反復看兩遍,才望得定定,轉頭對同伴說兩句什麼,就從自由行走的隊伍中間走在了最前頭。

  那面孔英氣漂亮的少年逐漸走近了小朋友的隊伍,距離夠近,因而能跟最後面的黛茜說話:「你怎麼也在這裡?」

  「是達米安。」黛茜道,「你好嗎?」

  黑頭發綠眼睛,還有種跟布魯斯·韋恩相似的感覺,可不就是達米安。

  「你們幼兒園來參觀?」達米安問。

  黛茜就點頭,遇上熟人,有一些高興:「你也來參觀。」

  達米安張張嘴,還沒等說什麼,通道上快步走來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瞧見韋恩家的小少爺,十分高興的樣子,打招呼道:「達米安少爺,來參觀工廠嗎?」

  他說話聲音不大,就跟前兩三個人聽見。

  「我和班裡的人來,你不要在旁邊。」達米安道。

  那人道「是、是」,就退了下去。

  團子瞧著那人,再瞧瞧達米安,心裡想或許他們經常來參觀,都這樣相熟。

  否則就算達米安在韋恩家裡是個少爺,在外頭也未必人人都要喊他少爺。

  黛茜在賈維斯口中是小姐,出了門也還是普普通通的黛茜。

  「經常來這裡干什麼?」黛茜問出這話後,達米安淡淡道,「韋恩集團買下了這家工廠而已。」


第253章

  就這麼一邊走著, 一邊說了幾句話。

  達米安跟上次在公園裡見時相比沒什麼變化,只不過換了一身西鎮中學的制服, 顯出種大哥哥的模樣來, 同黛茜也能好好地說上兩句話。

  提起斯塔克家的女兒,韋恩家的少爺偶爾會說一嘴「那個還喝奶的」,態度倒是變了不少, 沒了那一點面對陌生小孩的淡漠的疏離感。

  「這就是你爸爸買的工廠嗎?」黛茜問。

  提起達米安的爸爸,團子想起上次在大記者的公司遇見布魯斯·韋恩,還和他一起去點心店吃了蛋糕。

  董事長一點兒架子也沒有,跟她的爸爸一樣,對小孩很好, 還給看動畫片。

  黛茜高高興興地把這件事情說給達米安聽,達米安顯然不知道, 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 瞧著這個矮矮的,說吃醋也不是,說嫉妒也不是,說不在意也不是。

  大概在家裡, 小少爺從來沒享受過用爸爸手機看動畫片的待遇。

  #布魯斯·韋恩今天又在外面散發父愛了#

  說話的工夫,眼看索菲婭要帶著小朋友們走往下一個生產點, 而初中生們需要進餅干車間近距離觀摩, 於是達米安停住了腳步,任由黛茜牽著謝爾頓的手離開了。

  他站著不動,後面的同學走前來, 縮短了距離,就有一個跟達米安能說上兩句話的問:「這是你的妹妹嗎?」

  那人問話,也沒指望達米安能回答——小少爺在學校不喜歡跟不熟的人說話,而且永遠做的比說的多,為了一道期末加分題,默默寫了長達一百二十頁的論文,從薛定諤理論論述題目中的「量子自殺機器」。

  謝爾頓要是再長大一點兒,挑個幾級讀書,說不定跟達米安很有共同語言。

  達米安默默瞧著黛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踢了踢鞋尖,不知想什麼,須臾,伸手插了褲兜,轉身來看他的同學,反駁了一句:「誰是我妹妹?」

  布魯斯·韋恩的孩子已經足夠多,不需要再來一個了。

  達米安澄清黛茜跟他沒有關系時,黛茜正站在巧克力車間的觀光通道上,垂涎欲滴地瞧著裡頭的機器制作巧克力。

  從樹上摘下來的可可豆,同樣是經歷了千難萬險,才能去到商店的貨架上,被孩子們買到手裡吃。

  圓圓的可可豆在烘焙熟之後,要打磨、壓榨、粉碎成細細的可可粉,根據口味的不同加入不同的配料,由機器灌注進形狀各異的模具裡,冷卻之後,才成為孩子們經常吃的巧克力。

  每一種食物從誕生到抵達餐桌,都要耗費漫長的時間和精力,零食也不例外。

  這麼瞧著,忽然就能夠懂得,為什麼大人們說要愛惜糧食,即便現在站在工廠裡的孩子們都不缺吃的,但糟蹋食物的同時,無異於也糟蹋了制作食物的人和機器的辛苦勞作。

  黛茜沒有浪費食物的罪惡感。

  她摸摸肚子,只感覺早上才吃的早餐現在消化得干干淨淨,要是能再來一份兒就好了。

  幼兒今天也在為生計發愁。

  所幸現在距離午餐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按照老師和工廠的計劃,小朋友們參觀完之後,要在工廠的餐廳裡吃完飯再回去。

  於是參觀完巧克力車間,再轉了兩個零食生產點,黛茜就高高興興地跟大家一起坐在了餐廳的旋轉椅子上。

  椅子真高,踩著腳蹬坐上去,兩只小腳垂著,觸不到地,只踩著無邊的空氣。

  「不可以轉椅子玩,也不可以推別人的椅子。」索菲婭道。

  「零食工廠裡的中午飯會是甜甜圈、巧克力、餅干和牛奶糖嗎?」米茜坐在黛茜的旁邊,聞著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糖果的甜蜜氣息,對即將端上餐桌的午飯充滿了憧憬。

  「絕對不可能。」謝爾頓打開水壺喝了一口水,冷靜地用犀利的言語戳破他姐姐不切實際的幻想。

  小孩子之所以為小孩子,就在於對世界的想像天馬行空得可愛。

  但在小男孩看來,是對周圍環境的不細致觀察,以及缺乏基本的生活常識,才會天馬行空成這個樣子。

  在現代社會要怎麼生存得下去。

  「如果中午飯光吃這些東西,糖分攝入太多,這裡的大人全都要進醫院的。」謝爾頓道。

  他說話的時候,親切的大人們把孩子的餐盤一份一份送到跟前,米茜伸著脖子一看,果然沒有糖果,是再正常不過的三明治、小魚排、盒裝果汁和一塊當作甜點的巧克力。

  「都是你把糖果給說沒的!」米茜鼓起臉頰,有一點生氣。

  黛茜卻對午飯感到很滿意,餐盤一到跟前,就揮舞起小叉子,認認真真地吃公共餐廳做出來的兒童餐。

  除開盒裝果汁團子喝不習慣,因為跟家裡的果汁味道不一樣,甜得古怪,其他食物吃得都很好,謝爾頓還在慢吞吞把小魚排分成四等分的時候,她的餐盤已經是干干淨淨,亮得能當鏡子用。

  工作人員們還沒來得及吃午飯,今天仿佛是集體參觀日,除了黛茜的幼兒園組織來參觀,還有達米安的學校也組織了來參觀,黛茜放下叉子,餐廳門口正慢悠悠走進來剛才那一波初中生。

  達米安走在最後。

  他同樣一眼就望見了黛茜,但剛才已經說過話,現在就沒什麼好看,吃完飯就該各自回各自的學校,於是只輕輕瞥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小少爺自己找一個位置坐下,餐盤裡的食物比其他人要簡單許多,蔬菜蔬菜和蔬菜占了兩三格,幾片吐司和一杯果汁,就算午飯。

  黛茜把自己的盤子交給了老師。

  索菲婭已經習慣小雛菊·斯塔克成為最早吃完飯的孩子,問一句:「還需要多一點兒吃的嗎?」

  「要的,蘇菲。」團子舔舔嘴巴,豎起一根手指,「再來一個三明治好嗎?」

  至於倒出來嘗了一點兒沒能喝完的果汁,米茜說她要喝,於是送給了米茜。

  黛茜吃完第二個三明治,才覺肚子裡十分充實,摸一摸肚皮,想起來在家裡一個人吃飯的爸爸。

  不知道爸爸今天中午吃的什麼,有沒有偷偷吃糖。

  黛茜還想起來,爸爸不知道今天幼兒園要來參觀工廠,下午放學回家,在車上可有得話說。

  「你吃飽了嗎?」謝爾頓問。

  黛茜聽見問話,轉過臉一看——這個人吃飯還是跟貓一樣地,斯斯文文把食物切割成整整齊齊的許多塊,現在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二,還有一半的三明治在盤子裡。

  「吃得普通的飽。」黛茜道。

  她這麼說,謝爾頓就把沒開封的那塊巧克力推了過來:「我不要吃,給你吃吧。」

  米茜的耳朵很長,吃東西也不忘聽弟弟說話,這會兒腦袋就探過來:「我也吃!」

  她伸手來拿謝爾頓的巧克力,被弟弟毫不留情用餐巾拍了手背:「不要抓!」

  此時不留情,轉眼再看,謝爾頓還是把巧克力一掰為二,一半給了黛茜,一半用叉子叉著給了姐姐。

  「你怎麼對我用叉子?」米茜問。

  謝爾頓的臉上出現了一點嫌棄:「你剛才用手抓小魚排。我看見了。」

  眼睛真是亮晶晶。

  吃完午飯,小朋友們要先上完洗手間,再排著隊去看介紹工廠歷史的動畫片,索菲婭和其他老師不忘再三叮囑:「不要亂跑!小心迷路。」

  但這麼說了好幾遍,還是有小朋友從洗手間跑出來時忘了集合地點的方向,一轉身,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黛茜站在洗手台前的椅子上洗手。

  她往小手裡按了一個甜甜圈的洗手泡沫花,仔細地搓搓,洗完手沒忘記到干手機下烘干,正打算出門,抬頭就見米茜跑進來:「凱伊不見了!」

  「什麼?」黛茜問。

  「蘇菲說,凱伊跑丟了,大家在找。」米茜道,「我們去找找嗎?」

  「不可以亂跑。」黛茜道。

  她這話似乎說得有點兒晚,才把小腳踩到地板,一轉眼熱心的米茜就跑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跑去找了凱伊。

  有小朋友跑丟,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到集中地點乖乖等著才對。

  黛茜也跑出去,站在走廊,除了大人和其他學生的身影,沒見著米茜。

  「米茜!」黛茜叫了一聲。

  沒聽見米茜應答,倒是不遠處要走的一個人聽見,眉頭皺一下,往這裡過來:「怎麼回事?」

  黛茜一瞧來人,緊張頓時少了些,知道他是能提供幫助的,趕快道:「凱伊跑丟了,米茜去找。」

  「哪個方向?」達米安問。

  團子搖頭:「沒有看見。」

  「那麼你該去跟你的老師集合,不是自己站在這裡喊。」達米安果然很冷靜,不假思索,指了右手邊,「去。我會叫人找你的同學。」

  黛茜於是照著他說的,往集合地點走。

  走出幾步,感覺身後有腳步聲挨近,回頭一看,是達米安跟在後面。

  「你也來嗎?」黛茜問。

  「你如果再走丟,不是亂上添亂嗎?」達米安反問。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

  幸好,還沒抵達集合點,就有工作人員奔走相告,說走丟的孩子找著了,是被一個叫米茜的小女孩找到。

  團子頓時雀躍起來,邁出去的小腳也輕快許多。

  小朋友已經找到,集合點也一抬眼就能看見,達米安還在黛茜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

  白襯衫裡的黑領帶已經在吃飯的時候解了下來,他又沒什麼表情地走路,一時不像個學生,像來視察工作的小總裁。

  黛茜轉頭去瞧,發現他正打量自己。

  她沒有說什麼,扭頭回去好好地走路。

  走一會兒,又轉頭來看。

  「達米安。」黛茜問,「很久以前,你不高興嗎?」

  達米安一怔,隨即抱起雙臂,問:「什麼不高興?」

  「我告訴你,和你的爸爸一起吃蛋糕了。」黛茜道。

  她用兩只小手在臉上抹一抹,仿佛做表情化妝,居然能模仿出小少爺彼時那如鯁在喉的古怪臉色,「你看起來不高興,對不對?因為你的爸爸嗎?」

  原來小孩都看在眼裡。

  達米安現在的臉色就跟黛茜學的一樣古怪,矢口否認:「我沒有不高興。」

  他說沒有,那應該就是沒有了。

  團子把兩只小手背在身後,再沒說什麼,仍舊好好地走她的路。

  即將走到集合點時,聽見身後的達米安咳嗽一聲,黛茜快快地扭頭去看——這麼三番五次扭頭,倒是很好地鍛煉了頸椎。

  小少爺臉上一閃而過的赧然,再瞧黛茜,又仿佛是再正大光明不過的樣子,眼睛往左一瞥,悶悶地問:「他給你看的什麼動畫片?」


第254章

  達米安到底沒能在黛茜嘴巴裡得到答案。

  跟布魯斯一起去吃蛋糕是真的, 給手機看動畫片也是真的,可黛茜不喜歡動畫片, 而且也沒看成。

  團子這麼告訴達米安的時候, 他仿佛又把尾巴尖翹起一點兒來,也收了悶悶,抬起下巴道:「就算有也沒什麼好看的。」

  他把黛茜送到集中點, 很快地轉身走掉了。

  回幼兒園之前,「老約翰」工廠的管理給孩子們每人發了一份零食當小禮物。

  米茜很高興,在車上就把零食吃個精光;黛茜也很高興,不過沒有吃,把禮品袋子放進書包, 要等放學給爸爸嘗一嘗。

  「這都是很好的,爸爸。」下午幼兒園小紅門打開的時候, 在外頭等待的老父親果然收到了來自女兒的禮物。

  團子一見爸爸就掏書包, 兩只小手捧著禮袋,為能分享喜歡的東西給爸爸而開心,因而也願意破例開個巧克力,犒勞犒勞也工作了大半天的家長。

  「參觀工廠好玩嗎?」托尼把巧克力往嘴巴裡一塞, 嘴邊臉頰鼓起來一個圓,伸手把女兒抱上車, 順帶摘了黛茜的帽子。

  冬天是冷酷的, 春天則軟綿綿地愛哭,放學這會兒又下了一陣小雨,針一樣細, 悄無聲息,濕潤潤地滲透進土地裡。

  也滲透進小孩又輕又軟的發絲裡。

  「好玩,爸爸。」黛茜自己扣好安全帶,在安全座椅上歪頭瞧自己的爸爸,「做餅干不像溫蒂一樣做,可是也很好吃。」

  「唔。」托尼道。

  兩個斯塔克說著話,車子已經駛離了幼兒園,進入公路。

  前頭是紅燈,哈皮穩穩地剎住車,手指開始一下一下敲方向盤。

  「我很不喜歡紅燈。」哈皮道,「這裡的紅燈特別長,要等好久。」

  「紅燈亮了要停下。」黛茜在後面聽見哈皮的話,輕輕道,「停下可以讓路上的人安全過馬路對嗎?」

  「當然很對。」哈皮道,「我就是等得無聊了。」

  「如果你願意,我很高興給你唱歌,哈皮。」團子道。

  那麼無論紅燈有多漫長,哈皮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一個星期過得飛快,明天又是周末,在車上,托尼說,有時間的話也可以去看看他們自己家的工廠。

  那就是機械工廠了。

  「我們的工廠會有機器在做餅干嗎,爸爸?」黛茜問。

  托尼道:「會有機器在做手機。」

  「那麼有機器在冷凍巧克力嗎?」黛茜又問。

  「會有機器在冷凍測試芯片。」托尼道。

  聽起來可真算不得有趣。

  黛茜記得沒錯,他們家裡果然是不賣食品的。

  「聽你的意思。」老父親悠悠點了一下手機屏幕,「是想要個食品工廠。」

  「不用,爸爸。」黛茜搖搖頭,「我們家已經賣很多東西,對不對?」

  小雛菊寶寶的關注點不在於斯塔克工業是不是已經涉足了足夠多的領域,這會兒瞧著刷手機的爸爸,她慢慢地道:「如果再買一個工廠,爸爸就有很多很多工作。」

  托尼嗤地一聲笑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不要了。」團子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要不要去參觀家裡的工廠還未成定論,但第二天一覺醒來,就知道工廠之行是要延期了的。

  家裡來了客人。

  手機響起來電鈴聲的時候,手機的主人還在被窩裡賴床。

  九點鐘,正是睡回籠覺睡得最舒服的時候,那睫毛微顫的一雙眼睛還是閉著,將醒未醒的模樣,在努力和睡意做鬥爭。

  托尼的鬥爭做到一半,外面聽見響聲的女兒呼哧呼哧地跑了進來。

  「是爸爸的手機叫了。」黛茜道。

  這個點兒還沒起床,團子本來就打算來滾一滾老父親的床單,正巧半路聽見鈴聲,以及賈維斯的輕聲呼喚,靈活地拐了個彎,跑到床頭櫃前,把屏幕閃亮的手機拿了。

  小小的手指輕輕一滑,電話就成了接通狀態。

  「你好。」黛茜把手機貼在耳朵邊打招呼。

  「啊,你好。」那頭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聽著有些耳熟,話語裡還帶些許意外——意外托尼的手機裡怎麼是個小孩在說話,就算返老還童也不至於變性,很快反應過來,笑了笑,「是黛茜嗎?」

  「我就是黛茜。」團子很驚奇,睜圓了兩只大眼睛。

  她還沒有聽出對方是誰,對方先一步把她認了出來。

  「是誰?」黛茜問,「找我的爸爸嗎?」

  電話那頭的人正要說話,手機卻被只大手從後面拿了過去。

  黛茜轉頭去瞧,是睡眼惺忪、頭發蓬亂也不改美貌的老父親終於起床,盤腿在床沿坐著,揉揉眼睛,看了下屏幕上的號碼,把手機拿去聽。

  「是我。」托尼道。

  他才睡醒,聲音微啞,很快咳嗽一聲清嗓,隨即聽電話裡的人說些什麼,眼中掠過一絲意外,點頭道:「隨時歡迎。」

  這是有客人要來的意思。

  「是誰,爸爸?」黛茜問。

  「你認識的人。」托尼道。

  老父親將女兒的頭發一揉,揉得亂亂,才心滿意足地下床去洗漱。

  等溫蒂幫黛茜把頭發梳好,編個小辮子,打電話說要來拜訪的客人也已經等候在門口。

  維徹斯特來的稀客。

  黛茜站在客廳門口,還沒看見客人的臉,先看見從走廊推出來的輪椅。

  「咦。」團子往前一步,隨即瞧見坐在輪椅上、衝她露出微笑的查爾斯·澤維爾。

  是X教授。

  站在查爾斯身後的是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漢克,一抿嘴唇,抿出一點兒靦腆來。

  都在紐約,但查爾斯腿腳不便,從來也沒來過斯塔克家,今天還是頭一回。

  「羅克西要我幫忙帶一點禮物給你。」查爾斯道。

  他懷裡抱著一個大大的紙袋,遞給黛茜,還沒拆就能聞見裡頭烘焙點心的香氣。

  維徹斯特開車到曼哈頓要一段時間,找到斯塔克家還要一段時間,點心不知出爐了多久,早已經不熱,但放在嘴邊咬一塊,還是很香。

  「來曼哈頓辦一點事情。」查爾斯道,「希望你不介意我突然打擾,斯塔克先生。」

  有誰會介意像X教授這樣的客人呢?

  何況查爾斯很溫柔,非常得小孩喜歡,哪怕輪椅桎梏,一樣能跟黛茜玩得很好。

  於是本來應該大人們用來談話的時間,大多數時候,是漢克在跟托尼說話,黛茜趴在查爾斯的腿上,一塊兒玩動物拼圖。

  「這塊拼圖我來放好嗎?」查爾斯問。

  教授纖長白皙的手指拈著拼圖碎片,游移一會兒,輕輕放在左上角。

  「你玩得很好!」黛茜豎起一個大拇指。

  漢克同托尼說話,提及來曼哈頓辦的事情,隨意說了幾句,大意是來找一個認識的人,但到了才知道,那個人已經離開曼哈頓,往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徒勞無功可能比事倍功半還讓人難受一點。」漢克笑道,「不過也是習慣了。」

  托尼看了查爾斯一眼。

  他並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也無意尋根究底,但瞥見教授眼下淡淡的一點兒陰影,心裡知道恐怕為這個人,他們是費了好些心力,摸摸鼻子,問:「羅克西還好嗎?」

  「她很好。」漢克道,「查爾斯勸過之後,她總算不再騎機車,也減少了抽煙的次數。」

  「只是減少。」托尼低頭撫了撫手背,淡淡道,「我看她是沒有什麼求生欲。」

  大人說大人的話,小孩說小孩的話。

  黛茜給爸爸的禮袋裡還剩一塊老約翰工廠送的大像餅干,征得爸爸的同意,拿出來送給查爾斯吃。

  「餅干很甜,教授。」黛茜道。

  查爾斯笑著說聲謝謝,把餅干收在了口袋裡。

  他一低頭,團子用亮亮的大眼睛瞧見那柔軟的鬢角裡摻雜的一點點白發。

  像雪不小心下在了深褐的柔波裡。

  黛茜的爸爸也有一些白發,是總要思考問題的緣故。

  教授掌管著那麼大一個校園,也一定常常要想事情。

  謝爾頓曾經說,憂思過度可能導致掉頭發,如果嚴重起來,是要沒頭發的。

  黛茜希望她的爸爸和教授少一些煩心,多想想快樂的事情,新的頭發就會像春天的小草一樣長出來。

  查爾斯不知道黛茜想的什麼,這會兒,他正任由孩子在後面推著輪椅走。

  團子問教授要玩什麼游戲,教授說可以過家家,為了很好地過家家,兩個人要先一起看看當做劇本的故事書。

  故事書在黛茜的玩具房裡。正是日光和煦的時候,落地窗采光很好,房間亮堂堂,適合閱讀。

  黛茜拿出書來,一本給查爾斯,一本給自己,盤腿坐在地板上,用小手指著字和畫慢慢地讀。

  兩個人的閱讀時間,空氣一時十分安靜。

  團子把長發公主的故事從頭看到尾,感覺很過癮,要問問大人讀完了沒有,一抬頭,先是驚奇,很快豎起一根食指在嘴巴上,對自己輕輕地說了一聲「噓」。

  查爾斯靠坐在輪椅上。

  翻過了好幾頁的故事書在他腿上攤著,閱讀的目光卻隨思緒一同收進那閉合了的眼皮之下的夢鄉。

  查爾斯微微垂著頭,一縷額發落下來,一呼一吸之間,輕輕晃動。

  他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那打開的故事書裡,長發公主正從高塔的窗戶放下金黃金黃的長頭發,要讓女巫攀爬著來到身邊。

  但沒有女巫。

  畫中女巫掩藏在了教授蜷曲的手指下。

  金黃金黃的長發繞著他,金黃金黃的陽光也繞著他,大概同時在突然跌入的夢境裡,辟出一條金黃金黃的明亮的道路,指引著他走出奔波後的疲憊。

  黛茜悄悄地湊近查爾斯看了看。

  要不然,他睡著了的臉,怎麼會顯得這樣溫柔?


第255章

  查爾斯的一覺並不長。

  這麼靠著椅背垂頭入夢想必不大舒服, 因而膝上有了響動,那閉合的眼皮很快動一動, 眨出明亮的藍眼珠來。

  X教授從夢境中拔足, 眼神有一瞬間孩童似的迷惘——真是好看極了,沒有拍照留念實在可惜,隨即想起來是在托尼的家, 清醒過後低頭去看,正看見黛茜拿著小毯子往他身上蓋。

  「教授醒了。」黛茜輕輕地道。

  這是她睡午覺時蓋的毯子,薄薄的一塊,對大人來說可能迷你得可愛,但蓋一蓋腿還是沒有問題。

  爸爸說教授的腿受傷, 從此以後都沒有辦法站起來走路,要是再著涼了可不好。

  「抱歉。」查爾斯抹一抹臉, 對黛茜笑道, 「我不小心睡著了。」

  「因為你很累嗎?」黛茜問。

  陽光很好,查爾斯合上書,將一片陽光夾進書頁裡,慢慢道:「可能是的。」

  「我的家裡有床。」團子熱心地道。

  查爾斯搖搖手說不必, 已經在剛才那短暫的一覺中恢復了精神。

  但黛茜看他的臉色似乎更多了些疲憊,心中疑惑, 又覺大人不會對小孩說謊, 於是雖然好奇,到底沒有再問,跑去外面拿一杯水給教授喝。

  查爾斯彎下腰, 在能夠到的範圍裡嘗試著把地上的玩具撿一撿。

  他的雙腿不能行走已有多時,幸好頭腦和手還是很靈活。

  房門口傳來腳步聲,進來的卻不是去端水的黛茜,是本該在外面和托尼說話的漢克。

  「斯塔克先生邀請我們留下來吃中午飯。」漢克道。

  「也好。」查爾斯想了一下。

  「黛茜說你剛才睡著了。」漢克手裡就拿著一杯水,想必是順帶提孩子稍進來的,說話間遞給查爾斯,看看他的臉色,寬慰道,「你逞什麼強?這一次沒有找到,下一次一定能成功的。」

  「上次你也是這麼說,漢克。」查爾斯笑著搖搖頭,抿了一口水潤潤唇,「我不想強制把她捉回家。只是最近艾瑞克又有了行蹤,我擔心她……」

  「瑞雯有她自己的判斷。」漢克道,「雖然艾瑞克的鼓動是很有誘惑力,但我願意相信她。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

  這兩人口中的「瑞雯」是從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出走多年了的變種人「魔形女」。

  黛茜上次去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玩的時候,曾經在查爾斯的辦公室裡瞧見一張照片,照片裡帶笑的金發女孩就是瑞雯。

  瑞雯之於查爾斯,是從小陪伴長大的妹妹。

  事別之後許久不見,查爾斯已經有了白發,瑞雯還能夠憑自身的特殊能力維持年輕的模樣。

  查爾斯對漢克說沒有逞強,之後果真就仿佛把這遭尋瑞雯不成的失敗拋在腦後,不僅願意在斯塔克家用中午飯,等黛茜再一次從外面跑進來,他還能和寶寶有說有笑,一起玩游戲。

  長發公主的家家酒,一直沒能順利地進行。

  想想查爾斯·澤維爾是什麼人,不用過多言語,也不需要測試題,只需站在跟前——要是有工具輔助,甚至遠在千裡之外都能讀取隨意一個人內心的想法,如果他願意,從意識上摧毀一個生命體也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

  小黃人們聽說查爾斯來了,又聽說他的能力,成群結隊地跑上來,要看看是不是真這樣神奇。

  查爾斯長得比他們想像中更無害。

  而當文質彬彬的教授坐在輪椅上,不假思索就叫出他們的名字,手指隨意一點,就能說出點到的那名小黃人心裡想的今天中午的午餐菜單,香蕉膠囊們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就是可以聽見心裡面的聲音嗎?」黛茜好奇地問。

  查爾斯願意抽出一點時間用他的能力陪小黃人們玩一玩,卻一直沒有點到黛茜,黛茜踮起小腳,他還是不點,這就很有些吊小孩胃口。

  「沒錯。」查爾斯道,「每個人心裡都有不同的聲音。」

  許多言語彙聚在一起,不是和諧的奏鳴,是鬧哄哄令人迷失了自我的煉獄。

  但這煉獄從查爾斯能控制自己能力開始,就不那麼可怕了。

  「聽聽我好嗎?」黛茜捂了捂自己的心,小手覆蓋上去,只覺胸脯裡咚咚地跳著一只活潑的小鳥,耳朵不夠長,於是不能自己聽聽是什麼樣的。

  她聽過爸爸的心跳聲,穩健而有力,就像大錘,一下一下砸出身體的律動來,偶爾睡意起了,聽著心跳聲入睡十分舒服。

  「我的心裡好聽嗎?」黛茜問。

  查爾斯就搖頭。

  不是他不願意聽,而是聽不了。

  連小黃人的心裡話都能聽見,偏偏黛茜的心聲像是藏在一堵牆裡,探聽的耳朵伸不進去,裡頭的聲音也傳不出來。

  至今如此。

  查爾斯要是知道黛茜是靈魂寶石的女兒,或許從此就能解了這個疑惑。

  「聽不到也很好。」查爾斯道,「人的關系,就是在你猜我猜之間逐漸加深的。」

  何況世界上的秘密那樣多,有一些,知道還不如不知道。

  小黃人過完癮,載歌載舞地又跑到地底下去做他們今天中午的午飯。

  於是《長發公主》的故事書終於有再度被翻開的機會,讓黛茜和查爾斯安安靜靜地把沒完成的閱讀繼續做下去。

  故事不長,因為是童話,往往有個圓滿的大團圓結局。

  黛茜打開第一頁,是長發公主在高高的塔上做夢。

  「你剛才也做夢嗎,教授?」團子抬起頭來提問。

  查爾斯想了想,仿佛回憶夢境,須臾,點頭道:「應該是做夢了。」

  「是好夢嗎?」黛茜又問,「我喜歡做夢!」

  她的生活已經很好,沒有一定要在夢裡才能圓滿的願望,可夢裡有長出翅膀的彩虹小馬,她和爸爸一塊兒趴在白雲上吃雲,吃得只剩一點兒,就把那一撮潔白搓成細細的線,從天空蕩進大海裡,跟小人魚游到最深最深的蔚藍色中,看見建築算用蠟筆畫出來的亞特蘭蒂斯。

  這樣多美好!

  黛茜發自內心地希望,所有人睡著了都可以做好夢。

  「只要別在夢裡還聽別人的心聲,對我來說就是好夢。」查爾斯玩笑道。

  是玩笑,也未必不是實話。

  「你不喜歡聽別人心裡的聲音。」黛茜道。

  「唔。」查爾斯想了一下,「如果嚴格追究起來,大概有一天,我會因為嚴重危害多人的隱私被抓。」

  這可太嚴重了。

  兩個人繼續讀故事書。

  長發公主的頭發有魔力,魔力可以讓人永葆青春,所以女巫要把她擄走,關在高高的塔裡,誰也不讓見。

  女巫自己有高強的巫術,可是很自私,也沒有用巫術做什麼好事情。

  「這樣不好。」黛茜道。

  她指著書上的女巫插圖,「做了壞事情。」

  「她沒有好好地用她的超能力。」查爾斯道。

  黛茜想想自己,能夠飛,還有很大的力氣,飛起來的時候幫忙掛了聖誕樹頂上的星星,用力氣的時候和溫蒂一起提了裝著商品的購物袋,也算好好地用了超能力,於是很自豪的樣子。

  「我們都是做對了。」黛茜道,「我做好的事情,教授也做好的事情。」

  其實從小黃人的眼光看,除了黛茜,查爾斯無疑又是一個成為大壞蛋的極佳潛力股。

  他有那樣厲害的大腦,只要起一個歹念……

  只要起一個歹念。

  「做壞事比做好事容易,黛茜。」查爾斯道,「如果我不謙虛,我可以說我是一個很強大的人。那麼做一些破壞傷害別人,就太容易了。」

  「但為什麼要這麼做?」

  教授輕聲地問寶寶,其實也在問自己,低頭撫一撫長發公主趴在高塔窗戶上眺望遠方的插圖,「長發公主被女巫關在高塔裡,關了很多很多年。她可能有很多的傷心。」

  「可是每一天從窗口望出去,她依然能夠看見朝陽、夕陽,下雨和下雪,有時還能夠看見花,都是很好的東西。」

  「可能那就是不做壞事的理由。」查爾斯道。

  「不強大也不要做壞事。」黛茜道。

  查爾斯就笑。

  「故事裡,我最喜歡這一幕。」他把書翻到後頭,指著一頁插圖給黛茜看。

  長發公主為了斷絕女巫傷害別人的念頭,毅然割斷了有魔力的頭發。

  「如果能夠就這樣割斷我自己的『頭發』,當個普通人,也很不錯,對不對?」查爾斯閉上眼睛,「只聽見一個人的心跳聲。」

  黛茜不很能明白變種人的痛苦。

  天賦異稟是好事嗎?可是代價很大很大。讀一個人的心,讀他的前半生,讀他的痛苦,讀他的罪孽。

  仿佛經歷同樣的前半生,同樣的痛苦,同樣的罪孽。

  不好受。

  此時此刻,小雛菊寶寶在地毯上坐著,只覺教授在想像中仿佛獲得了輕易不能獲得的快樂,像長發公主,割斷她的魔力,飛快奔向屬於她的幸福和自由。

  「但按照我的程度,想要做個普通人,剪短頭發恐怕還不夠。」須臾,查爾斯睜開眼睛,對黛茜攤了攤手,「可能要剃個光頭吧。」

  他說著說著,自己先笑起來。

悠于 2020-3-8 11:56

第256章

  查爾斯·澤維爾帶著漢克, 還有一頭秀發回維徹斯特去了。

  「隨時歡迎你到學校去玩,好嗎?」臨行前, 教授拉了拉黛茜的小手, 親切地問。

  跟團子過家家時說了一通話,仿佛很令他愉悅,眼下雖然還籠著淡青, 精神卻好不少,臉上總是有笑容。

  「或許因為他很享受扮演長發公主吧。」托尼淡淡道。

  「是嗎?」黛茜則很高興,並決定把長發公主這個角色保留下來,以後還要跟查爾斯一起演。

  這小的精力無限,沒有睡中午覺也一樣精神奕奕, 客人離開之後,還跟爸爸說下午要出發去看兒童舞台劇。

  黛茜之前跟爸爸去看過一回, 《匹諾曹的故事》, 表演的是匹諾曹被老爺爺制作出來、得了生命之後從說謊到變個誠實的好孩子的故事。

  家裡什麼都有,看電影也能在家庭影院看,黛茜還是第一次跟爸爸到有許多人的表演大廳,坐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看表演。

  那是種格外新奇的體驗。

  老父親戴了副眼鏡, 拉起衛衣的兜帽,順帶著也在孩子頭上戴了頂小黃帽, 跟黛茜大手牽小手地於表演大廳落座。

  「為什麼要戴帽子, 爸爸?」黛茜問。

  托尼道:「要低調。」

  這話說得,仿佛戴上眼鏡和帽子別人就認不出他是鋼鐵俠,表演還沒開始, 托尼已經被兩旁的觀眾要了好幾個簽名。

  但大家都很有禮貌,也很尊重人,瞧見托尼身旁跟了個小的,知道是他的女兒,帶著善意的眼光看一看,輕聲細語地說話,要了簽名就坐回座位,半點兒不打擾斯塔克父女看表演。

  黛茜被台上的表演深深吸引。

  小演員把匹諾曹演得鮮活極了,甚至那鼻子也能夠神奇地伸縮自如,說謊的時候變長,說真話就變短,把小孩看得一愣一愣。

  從這之後,黛茜就對舞台劇產生了興趣,只要爸爸有時間,總想一起去看看。

  今天也不例外。

  可等托尼睡了個中午覺起床,黛茜卻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不去看表演?」穿著寶寶熊睡衣的老父親懶洋洋走出臥室,聽見賈維斯替女兒轉告的話,不由疑惑,「為什麼?」

  「小姐現在忙著做她自己的事情。」智能管家道,「恐怕一時半會兒沒有空,先生。」

  托尼心中越發好奇。

  小孩的心思不好猜。查爾斯·澤維爾都看不透的小雛菊寶寶的心思,即便養了她三年的老父親,也要時常琢磨。

  做爸爸的於是慢悠悠抬腿往女兒房間裡去。

  說是精力無限,這會兒黛茜卻窩在她自己的臥室裡,無聲無息,托尼一腳踏進房門時,映入眼簾的是小床上鼓鼓的一個被包。

  被包裡正包著蜷縮成一團的黛茜。

  她想是睡了,以烏龜的姿勢。

  托尼很快發現黛茜沒有睡。

  因為他靠近的時候,那被包很快動一動,從掀開的衣角裡探出來個頭發亂亂的腦袋。

  季節更換,紐約已經不像隆冬時分那樣寒冷,家裡又有暖氣,想必被窩裡更加溫暖,黛茜腦門兒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汗,仿佛在被子裡蒸桑拿。

  那腦袋轉過來看他,眉開眼笑的:「爸爸!」

  老父親抱臂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瞧著:「你在干什麼?」

  黛茜鼓起臉頰吹了吹飄到額頭前邊來的頭發,還縮在那裡,神神秘秘地道:「做一件很好的事情,爸爸。」

  「我要謝謝你總是做好事情。」托尼道,「那麼究竟是干什麼?」

  什麼好事情的誘惑力能比舞台劇還大,托尼一時半刻想不出來。

  他也不必絞盡腦汁地想,走上前去,等黛茜動作輕輕地把被子掀開,瞧見裡頭的內容,馬上就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烏龜趴。

  團子用大毛巾壘了一個小小的窩,窩裡躺著一枚溫蒂要用來做晚餐的雞蛋。

  托尼的表情就有些古怪。

  「爸爸。」黛茜小小聲地說話,仿佛怕驚擾了雞蛋,「小雞要從裡面出來的。」

  「你是不是在我睡午覺的時候看紀錄片頻道的《動物世界》了?」托尼問。

  這個時候,他就成了女兒肚子裡的蛔蟲,黛茜點點頭,驚奇地道:「你怎麼知道,爸爸?」

  這就難怪。

  今天的《動物世界》,講述卵生動物和胎生動物的出生過程。

  黛茜知道人是胎生動物,因為她沒有從蛋殼裡出生,爸爸也沒有從蛋殼裡出生。人魚伊恩的情況比較復雜,魚是卵生動物,人是胎生動物,那麼人魚到底從蛋裡出生,還是直接從媽媽的肚子裡出生呢?

  她打算下一次看見伊恩,當面問一問。

  讓小朋友記憶猶新的一點是,鴨嘴獸是孿生動物,可它一樣要喝媽媽的奶。

  黛茜以為從蛋裡生出來就不要喝奶,原來也不盡是這樣。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知道得越多,未知就越多。黛茜很為又知道一個新知識而高興。

  同時,她也見了電視裡破殼而出的小雞,旁白說,母雞用自己的體溫孵蛋,二十一天之後,就能夠有小雞出生。

  黛茜自己的家裡就有雞蛋,不過沒有母雞。

  但這不妨礙團子用自己的體溫孵出一只小雞。如果雞蛋裡面真能孵出小雞,小雛菊·斯塔克就要當他的或者她的媽媽。

  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小雞。

  聽女兒嘮嘮叨叨講完事情的原委,托尼臉上有種奇妙的表情。仿佛要笑,又非常正經地忍住了,看看被黛茜護在身子底下的雞蛋,問:「所以你就打算這麼趴二十一天麼?」

  「不是,爸爸。」黛茜搖搖頭,「我要上幼兒園的。」

  「不錯。」老父親深以為然。

  但聰明的團子早早想出對策——她上幼兒園的時候,就拜托鮑勃替她趴在雞蛋上,兩個人事先已經商量好,為此,黛茜要從每天的水果裡節省出一條香蕉來送給鮑勃。

  香蕉膠囊的算盤打得真好。

  「我是不是不應該澆滅你的熱情?」托尼又問。

  黛茜沒有聽懂:「什麼?」

  要創造一個小生命,的確是任重而道遠,母雞在二十一天裡付出的辛苦,黛茜很願意去體驗體驗,畢竟再怎麼辛苦,也不會辛苦過她的爸爸,又要賺錢養家,又要照顧她。

  她還不需要賺錢養家,不過等小雞出生,一樣會把自己粉紅小豬罐子裡的硬幣拿出來買零食給自己的寶寶。

  「我會對小雞像你對我這樣好,爸爸。」團子堅定地道。

  這份堅定顯然令老父親動容。

  托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瞧女兒又蓋上被子趴回去,抬手掩了下唇,到底半句話也沒說,轉身走出去,在電視上看原本應該在大廳裡看的舞台劇。

  爸爸走之後,黛茜還在認認真真地體會母雞孵蛋的辛苦。

  真是很辛苦,主要是這麼窩著,手腳容易累,被窩很溫暖,還要犯困。

  黛茜堅持著堅持著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她到底沒能把雞蛋孵出小雞來。

  下午茶時分,托尼在工作室裡帶著護目鏡不知做什麼東西,突然聽見賈維斯在頭頂上開口,說黛茜來找。

  話音未落,就見打開了的門裡跑進來一個矮矮的身影,比起那張沾著淚珠的哭哭的臉,更加引起老父親注意的是女兒弄髒了的衣服。

  黏糊糊的,小手上也抹了,衣服上也沾了些,看著好不狼狽。

  「爸爸。」黛茜攤著兩只小手,嗚嗚地給看,一邊給看一邊道歉,「我做了不好的事了。」

  團子睡著,沒注意雞蛋,一個翻身,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小雞寶寶就跳樓摔得粉身碎骨。

  黛茜醒來之後瞧見,心理陰影可想而知。

  「我害了小雞嗎?」黛茜埋在爸爸懷裡,默默地掉金豆豆,掉得臉蛋濕漉漉。

  「算不上害。」托尼一哂,拿來濕巾,替這小的擦一擦手,擦一擦衣服,再擦一擦臉,「唔,今晚少吃一個煎蛋就好了。」

  「你那個雞蛋本來就孵不出小雞。」他道。

  黛茜還抹眼睛,聞言一驚,趕快抬頭來看看爸爸:「怎麼會呢?」

  「溫蒂從市場買的,又不是受精卵。」托尼道,「何況已經在冰箱裡放了那麼長時間。」

  「什麼是是受精卵?」黛茜問。

  那一雙求知的大眼睛真是水靈靈。

  老父親一頓,想了想,慢慢道:「雞蛋只有母雞的一半,沒有公雞的一半,目前雞還沒實現單性生殖,所以雞蛋不可能孵小雞。」

  再退一萬步,就算真孵,黛茜的體溫也不夠。

  托尼這麼說,黛茜就窩在爸爸懷裡慢慢地止了眼淚。

  「不過想要一只小雞,也沒你想像的那麼難。」托尼道。

  他伸手在工作台上拿了個什麼東西,手握成拳頭,放在團子捧著的兩只小手上。

  等大掌松開,黛茜手裡就落了個圓溜溜的東西。

  團子低頭去瞧,是個光滑圓潤的金屬雞蛋,做得還真像,一頭小一頭大,比雞蛋沉了許多。

  「這是什麼?」她就睜大了還掛著小淚珠的眼睛。

  托尼教黛茜用手把金屬蛋捂一捂,過沒一會兒,聽見齒輪運作的細微聲響,金屬蛋應聲而開,裡頭竟躺著個像模像樣的機械小雞。

  雖然不會動,可是真好看。

  黛茜一下子破涕為笑。

  「這是厲害蛋。」團子輕輕地道,「我會對小雞跟我的爸爸對我一樣好。」

  托尼一挑眉:「你這麼說,那我只能對你很好很好了。」

  「你本來就是很好的。」黛茜把默默做了一下午手工的老父親一抱,快樂地道,「我的爸爸就是世界上最好。」


第257章

  黛茜對小雞出生這樣感興趣, 托尼就找了個空閑的時間,帶女兒飛到西雅圖自家的農場去, 親眼看一看毛絨絨的小雞是怎麼戳破蛋殼來到這個世界的。

  黛茜非常高興。

  說是自己家的農場, 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交給阿瑟打理,黛茜要上學,托尼要工作, 孩子不上學大人不工作的時候就跑到別的地方玩,這一趟到西雅圖的飛行,今年還是第一次。

  農場種植了蔬菜,同時養著奶牛、羊駝、雞等等家禽家畜,吃喝不愁, 自給自足,又因為絕對綠色, 食物的滋味都很不錯, 於是黛茜久別之後見到阿瑟,發現他已經變得胖胖,長得又高,整個人就越發壯起來。

  「黛茜都這麼大了!」阿瑟大聲地道。

  他還是一樣地喜歡寶寶, 用草編了小蟲子給黛茜,黛茜從前還怕, 現在膽子可大不少, 伸手接過來,用指頭拈著玩,得了格外的意趣。

  「這裡很好!」團子高興地對爸爸說。

  農場很大, 她可以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春暖花開,到處是生機勃勃的景像,羊駝們放了出來,自由自在地在吃草,一抬頭瞧見來了個呼啦啦飛快移動的兩腳獸,仿佛霎時間炸開了鍋,四散奔逃,瞧見黛茜沒有惡意,才又慢慢聚攏,仍舊嚼他們的食物。

  很久很久以前那只眼光犀利的羊駝還在,甚至在同伴中混成了一代駝霸,不爭氣的同伴在黛茜來時逃了,只有他還站在原地,不緊不慢地運動嘴巴。

  一抬眼,羊駝的目光還是一樣犀利,正投進黛茜好奇的大眼裡,惹得幼兒剎住腳步,小身子一個激靈,下意識要往回跑。

  果然無論過了多久,天敵還是天敵,雖然不像怕蝙蝠那樣怕,但這只羊駝之於黛茜的威懾力,比蝙蝠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黛茜避開犀利羊駝在草地跑完一圈,跟著阿瑟到雞舍去看小雞。

  木房子裡一排排整整齊齊的雞窩,雞窩裡探出來觀望的頭顱,大多屬於正在孵蛋的母雞。

  不排除一兩只懶散的公雞假裝孵蛋,霸占了窩不肯出去找東西吃,阿瑟走進來的時候,一個個還打馬虎眼,假裝看不見。

  都被阿瑟扔了出去。

  「小雞寶寶要出生了嗎?」黛茜問。

  「還有幾天。」阿瑟提起一只母雞的翅膀,指著軟蓬的窩讓黛茜看,「看,孵了五個蛋。」

  黛茜伸著腦袋瞧,見雞窩裡可可愛愛擠在一起的雞蛋,大眼睛就彎起來:「要有五只雞寶寶了。」

  團子還想輕輕地摸一摸,怕摸壞了雞蛋,到底沒有,任由阿瑟把母雞又放回去。

  母雞啐了阿瑟一口,把屁股在蛋上挪一挪,找個十分舒適的位置,才閉著眼睛繼續享受做母親的快樂。

  已經出生的小雞被關在另外一個雞圈裡。

  還沒靠近,就聽見嫩嫩的啾啾鳴叫,再往前兩步看,可不得了——擠了滿滿當當一圈的金黃小雞,絨毛還在空氣裡飄著,聽見人的腳步聲,知道擠到圍欄邊來要吃的,撲騰撲騰小翅膀,可惜飛不起來。

  阿瑟給了黛茜一把小米。

  黛茜是很講究公平的,喂兩只以上的小動物,不希望哪一個多吃了,哪一個沒得吃,都要吃得一樣多才好,一邊小心翼翼把手伸進圍欄裡,一邊輕輕地道:「分著吃好嗎?」

  「好嗎」的話音還未落,一哄而上的小雞崽衝上來,嫩筍似的嘴巴在團子手心裡一同猛啄,瞬間將小米瓜分得干干淨淨,嘩啦一下又散開,仿佛無事發生。

  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強盜,爆發力恐怕也比不過一群嗷嗷待哺的卵生動物。

  黛茜抖抖擻擻地收回小手,低頭摸一摸,對阿瑟道:「小雞咬我好多口。」

  幸好小雞嘴巴嫩,沒有啄傷,於是摸一摸也就好了。

  「他們分著吃了嗎?」黛茜問。

  阿瑟就搖頭:「就這麼一把,怎麼可能分著吃。弱肉強食是動物的本性。」

  他再撒一把小米下去,果然是的,力氣大的小雞毫不費勁兒就把力氣小的小雞擠到後頭,自己吭吭吭能吃很多很多。

  「這樣怎麼好?」黛茜問。

  阿瑟笑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不過雖然我比你力氣大,我非但不願意欺負你,還要疼愛你,保護你,因為我非常喜歡你。」

  「謝謝你,阿瑟。」團子高興地道。

  但阿瑟比她力氣大嗎?好像不見得。

  大人和小孩看完小雞,回到房子裡吃新鮮蔬菜做的沙拉。

  托尼沒跟著黛茜在外面玩,飛機上沒睡覺,這會兒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坐在窗邊一邊看風景一邊喝。

  「爸爸!」黛茜頭上戴著小花跑進來,要讓老父親看一看,「漂亮嗎?」

  托尼看了一眼:「很漂亮。」

  他的咖啡煮得真香,黛茜湊在杯子旁邊聞了聞,沒有忍住,把臉往下埋著,輕輕舔了一口。

  小雛菊寶寶隨即給苦得皺起臉,歪倒在桌子邊,不明白大人為什麼愛喝咖啡,雖然很香,但是並不甜蜜,不惹小孩喜歡。

  「要你欣賞咖啡是還早了一點。」托尼笑了一下。

  中午飯是阿瑟下廚做的田園漢堡,料足味道好,肉也很多,一口咬下去才咬了不到一半,塞得臉頰鼓鼓。

  黛茜一口氣吃了一個半。

  「不能再吃不能再吃了。」阿瑟不想寶寶的飯量現在越發大起來,瞧那圓溜溜的小肚子,恐怕撐破,瞧黛茜抱起杯子還要喝完剩下的果汁,在旁邊團團轉,「撐壞了可怎麼好。」

  托尼習以為常,抽一張紙巾遞給女兒,瞧黛茜高興地打個飽嗝,點頭道:「剛剛好。」

  吃完午飯睡了一會兒,黛茜醒來之後,阿瑟帶她出去外面逛一逛。

  農場附近也有住人,有小商店,有果園,還有木材工廠,規模不大。

  「爸爸不要去嗎?」黛茜問。

  紐約和西雅圖有三個小時的時差,隔得遠,因而斯塔克父女今天早上起了早床飛過來。

  耗電不少的老父親還要繼續躺在床上浪費多一點光陰,黛茜則願意跟著阿瑟到外面玩。

  阿瑟難得帶個小孩出來,路上偶遇幾個小型農場的農民,對方打招呼時都有些驚訝。

  「這是斯塔克家的小孩子。」阿瑟道。

  他比托尼小不了多少,不過沒有自己的孩子,這會兒覺著身邊有個小的也很好,黛茜又乖,從來不亂跑,心裡不由更多兩分疼愛。

  逛到小商店,阿瑟在裡頭給黛茜買了一瓶泡泡水。

  黛茜沒有玩過泡泡水,以為是要喝的,低頭聞一聞感覺味道奇怪,再看前頭買了一罐的小孩子拿出來吹,頓時興致勃勃,擰開蓋子,把管泡一泡水,鼓著臉頰吹氣,果然吹出來又大又圓、五彩繽紛的泡泡。

  「飛起來了!」黛茜抬起頭,看泡泡隨風而去,踮腳想要抓,然而並不能夠,泡泡越飛越高,仿佛飛蛾赴火,要朝著至高的太陽而去,可惜軀體太過脆弱,飛過了大樹,沒能飛上天際,就在空氣中破碎了。

  吹泡泡是很好玩的,不需要很多錢,自己在家裡也能做。

  黛茜拿著瓶子,一路走一路吹。

  泡泡飛過道路,飛過人,飛過田野,飛過光,飛到能去的任何一個角落。

  走得累了,就坐在路邊的椅子上吹,小小的瓶子帶來大大的快樂,眼看瓶子裡的泡泡水要吹完了,還剩下一點兒,黛茜決定吹完這一口,剩下的帶回去,也讓爸爸看看。

  「你爸爸什麼沒有見過?」阿瑟道,「用完就用完了,大不了再買。」

  「可是我的爸爸一定沒有見過我吹的泡泡對嗎?」黛茜問。

  這是她第一次吹泡泡,想把快樂也分享給沒能出來玩的老父親。

  團子鼓著臉頰,把管上的泡泡吹出最後一串。

  碰上風起,剛降生的泡泡都被無形無痕的風往旁邊帶了過去,在大樹底下,再沒能飛起來。

  黛茜再往旁邊一瞧。

  可不是沒能飛起來嗎,旁邊的大樹底下坐了個大人,不聲不響地用身軀沐浴了一陣下跑偏的泡泡雨。

  是個有著短短褐發的大人,面孔堅毅俊朗,臉上的小細紋說明光陰帶走了他一些青春,但他的腰、腹、腿都還堅實有力,坐在那裡,很有力量的樣子。

  團子望過去時,那個男人也正好望過來。

  四目相對,黛茜只覺眼熟,輕輕地「咦」了一聲。

  這個世界真小,仿佛遍地是熟人,但她對他的印像不是很深,一時沒有想起來在哪裡見過。

  「啊哈!」阿瑟也發現旁邊不知什麼時候來的人,笑一聲站起來打招呼,「你今天怎麼有空跑出來偷懶?」

  他走過去,拍拍那人的肩:「艾瑞克!」

  艾瑞克。

  那人勾起嘴角笑一笑,沒作聲。

  黛茜跟著阿瑟走近他,突然瞧見他手裡拋著玩的一枚硬幣,記憶回溯,立馬記起他是很久以前在超市裡見過的伯伯。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這麼愛玩硬幣。

  但如果托尼跟著出來,瞧見這人,臉色可能就不那麼好看。

  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全世界都在找的男人,就這麼出其不意地遇見了。

  艾瑞克·蘭謝爾。


第258章

  阿瑟仿佛跟這個叫艾瑞克的男人很熟。

  「這個伯伯來這裡有一段時間了。」阿瑟一轉頭瞧黛茜在身後探頭探腦地張望, 熱情地給孩子介紹,「臉雖然很臭, 可是脾氣還算好。」

  黛茜覺得這個伯伯的臉並不臭, 正相反,他好整以暇瞧過來時,眼中流露出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味, 瞳仁亮晶晶,還有一點好看。

  艾瑞克跟阿瑟說話,時不時要瞧一眼團子。

  他的記性很好,顯然已經認出這個孩子在紐約見過,模樣倒好, 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不必太在意。

  「我又不算果園的正式員工, 隨時可以走的。」艾瑞克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 翹著腿坐。

  這個人就算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衣服也有種不普通的氣勢,原本是值得注意的,但萬磁王的新聞已經許久沒有人提起,因而鎮子上的人看見他, 也不隨便把他跟個被通緝的變種人聯系在一起。

  「這是誰家的孩子?」艾瑞克問。

  「是農場主人的。」阿瑟道,「斯塔克先生, 想必你聽說過他的名字。」

  大隱隱於市的萬磁王聽見這話, 起了一點興趣,輕輕道一聲「嗯」,又把視線放下來看黛茜。

  是鋼鐵俠的女兒。

  他沒有跟鋼鐵俠交過手, 連面也沒見過,不想在碰見那個紐約守護者之前,先瞧見他的女兒。

  黛茜則一直在看艾瑞克手上拋著的那枚硬幣。

  萬磁王在跟阿瑟說話的時候,目不斜視,可硬幣飛起來,又落下去,沒有一次落空,仿佛那大大的手掌心裡長了一只明亮的眼睛,能夠隨時看清硬幣拋飛的方位,又或者手裡藏了磁鐵。

  可團子再把脖子伸長一點看,那裡頭什麼也沒有。

  真是厲害。

  黛茜自己在家裡玩很大的球,高高地拋起來,也不一定每次都接在手裡。

  小雛菊寶寶還不太能理解為什麼每次看見這個大人,他都要玩硬幣。

  或許他沒有別的玩具。

  「你就是很喜歡嗎,伯伯?」

  艾瑞克來這個鎮子有一段時間,沒打算常住,不過隱姓在果園裡做一點雜活,哪一天想出發搞點事情屁股一拍就走人,因而不怎麼跟鎮上的人交往,但阿瑟很熱情,性格又開朗,某次小酒館裡喝酒說了兩句話,逐漸熟絡起來。

  艾瑞克不喜歡人類,這句話不完全對。

  他不至於為難什麼壞事都沒做的無辜的人,但那些執意要與變種人為敵的、把變種人當武器的,他下手就不必留情了。

  萬磁王跟阿瑟說著說著閑話,聽見底下輕輕地來了一句,低頭去瞧黛茜。

  「喜歡什麼?」艾瑞克問。

  黛茜指一指他手上的硬幣。

  「如果你沒有別的玩具,我可以送給你一些。」黛茜道。

  她的家裡有很多玩具,玩很久也不會壞,爸爸曾經說要整理出一些來送給需要的小朋友,不過因為忙工作暫時忘記了。

  「不用。」黛茜熱心的建議被艾瑞克不假思索給拒絕了,「這個硬幣有大用處。」

  小小的硬幣,大大的能量。

  只要他想,必要的時候是可以置人於死地的。

  「我知道,可以買東西。」黛茜道。

  她是很樂於接話,可這個在紐約有過一面之緣的大人似乎並不像從前接觸過的長輩一樣親切,沒有彎腰來視線齊平地說話,也沒有笑容。

  艾瑞克坐一會兒,轉頭發現黛茜還在看自己,微微一哂,站起來扎緊了腕帶,要回果園裡去工作。

  「這個果園的主人我也認識的。」阿瑟道,「去年夏天給紐約寄去的大西瓜,就是從那裡買。我自己也種一點,可是太小了。」

  他抬頭看看天,時間還早,問黛茜要不要一起去果園裡看看。

  「有新鮮的水果就摘一點給你吃。」阿瑟道。

  黛茜當然肯的,把泡泡水裝在了口袋裡,小腳踏著輕快的腳步跟在艾瑞克身後,要一起去果園裡吃新鮮的水果。

  「我可不是去玩的。」艾瑞克道,「看好你家的小孩,不要給我添亂,阿瑟。」

  他這話阿瑟可不同意:「黛茜很乖,不會搗亂。」

  果然是的。

  果園裡的水果新鮮欲滴,還沒踏進門就能夠聞見植物特有的清新香氣,這個季節正是草莓成熟的時候,厚厚的大棚擋也擋不住草莓甜美的芬芳,隨風一飄,飄進小孩的鼻子裡。

  團子努力在空氣裡吸一吸,嘴巴就舔起來。

  她怎麼會搗蛋,這裡全是能吃的東西,時間用來等著吃還不夠。

  艾瑞克進草莓大棚裡去做他自己的事情。

  大名昭著的萬磁王搞得了事,也做得了普通人,他從前吃過許多的苦,現在做什麼都不感覺苦,哪怕要他彎著腰在大棚裡挑揀草莓,也一樣能夠做得很好,甚至比其他幫工還要更好。

  曾幾何時,艾瑞克也想過要過平淡的生活。

  但火苗就在那裡。

  變種人從走進人類視線的那一刻開始,就有火苗在蠢蠢欲動,哪怕一點小小的矛盾,有心挑撥都能夠成為導火索。

  艾瑞克自己的心裡就有火苗。

  「草莓好大!」黛茜高興地道。

  果園是開放的,裡頭有很多人,拿著工具開著車的大人在忙碌,偶或也有像阿瑟這樣閑來無事逛逛的居民,或者幫工帶著自己的小孩子,在大棚與果樹之間竄來竄去。

  草莓就是長在地裡。

  無土栽培的技術也漸漸成熟了,但這片土地十分肥沃,種出來的草莓鮮甜大顆,一口咬下去全是紅紅的草莓汁,蹭到臉蛋上,臉蛋也是甜甜的,因而不必無土栽培。

  艾瑞克在旁邊做他的工作,黛茜跟著阿瑟在另外一頭看草莓。

  「草莓不是長在樹上。」黛茜對阿瑟道。

  「不是。」阿瑟道。

  「蘋果就是長在樹上。」黛茜又道。

  「蘋果要長在樹上,才能砸得到牛頓,才會有科學的定理,以及許多次按不住的棺材板。」阿瑟道。

  他說得頭頭是道。

  「蘋果重,會從樹上掉下來。」黛茜道,「西瓜也重,要掉,可是不長在樹上。」

  「因為西瓜藤是軟的麼。」阿瑟一攤手,「想想看,要是當時砸到牛頓的是西瓜……」

  他試想了下那個畫面,感覺有些慘不忍睹,於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黛茜想要吃一個草莓。

  草莓真是好大,放在她小小的手掌裡,能填滿整個手。

  「吃吧。」阿瑟拿了一瓶水,摘個草莓給她洗一洗,「我會付錢。聽說最近要辦摘草莓的活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

  團子低頭把洗好的草莓吃了一口,小嘴都吃得紅紅。

  好甜。

  這麼甜美的草莓卻十分脆弱,風吹雨淋就會破皮,天氣不好果子也不好,所以要用大棚保護起來。

  用上大棚,冬天也可以吃草莓。

  艾瑞克不聲不響地把所有壞葉子挑揀進桶裡,偶爾聽一聽黛茜跟阿瑟的對話。

  聽一會兒,他回神想自己的事情,等想完了再去聽,卻不知什麼時候沒了聲音。

  然後聽見身邊有小孩道:「伯伯,硬幣掉了。」

  艾瑞克轉頭去看,黛茜已經走到跟前,拿過草莓的小手捏著枚銀光閃閃的硬幣,正是他掉了的硬幣。

  以為是美元,其實不是。

  黛茜看了一眼,上頭有一只鷹的浮雕,鷹爪抓住的環裡有個萬字符。

  這是一枚納粹硬幣。

  艾瑞克很快伸手接了過來。

  「草莓甜。」黛茜道,「阿瑟買一些給我,你要嗎?」

  她把另外一只手裡掌握不住的兩個大草莓遞了過來。

  再臭的臉也阻擋不了小雛菊寶寶的熱情,哪怕萬磁王,也有小孩要跟他說話。

  「我不要。」艾瑞克道。

  他把手往褲子口袋探了一下,正要把硬幣往口袋裡放,突然聽見外頭一聲「小心」的驚呼,抬眼去看。

  大棚外高高的工具車頭有個掛著的塑料小桶落了,桶是滿的,桶底下有個懵懂的小孩。

  旁邊的大人要撲過去抱眼看是來不及了。

  艾瑞克眼神一凝,指縫間的硬幣脫了手,一時如同利落強勁的飛鷹,電光石火間撲往掉落的小桶,聽見「咚」的碰撞之聲,操縱硬幣的力量竟大到借個小小的載體就把小桶撞開。

  桶和小孩都倒在地上,桶受傷了,小孩是嚇倒的,什麼事也沒有。

  硬幣回到手裡也不過瞬息之間的事情,艾瑞克仿佛無事發生,面無表情地收回手,低頭一瞧,又瞧見黛茜那圓溜溜的大眼睛。

  藍得很純淨,仿佛什麼都看透了。

  「怎麼?」艾瑞克道。

  「伯伯。」黛茜輕輕地,「我在爸爸的新聞裡看見你,很久很久以前。」

  說是新聞,其實是展開的通緝令投影。

  艾瑞克當然聰明,聽見這麼說也很清楚,並不以為懼,反而因為小孩子這話勾了下唇角,難得流露出一點笑容來:「知道為什麼?」

  黛茜就搖頭。

  萬磁王這回終於俯身,視線與黛茜齊平,用只有他和黛茜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道:「因為我是壞人。」

  這話說出來有些嚇小孩。

  但黛茜沒有被嚇住,看看他,不知為什麼,下意識還再看看大棚外頭埋在大人懷裡正哭的寶寶,似懂非懂地道:「這樣就是壞人嗎?」


第259章

  艾瑞克到底是不是壞人, 他自己說了不算,黛茜說了也不算。

  黛茜是見過壞人的, 她自己的爸爸跟壞人打架, 免不了要受傷,電視新聞裡的壞人也往往有一張可怕的嘴臉,要用火燒別人的家, 或者搶別人的錢,場面極其混亂,無辜民眾的眼淚,叫人看著心裡很難受。

  但艾瑞克不是這樣。

  他雖然對小孩不熱情,臉上還有一點心事的樣子, 可悄悄地用硬幣救人,還要嘴硬不承認。

  團子安安靜靜地觀察了好一會兒, 草莓都吃光, 也不能斷定這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草莓真甜。

  回自家農場之前,阿瑟還額外跟果園主人買了一大袋的草莓,要帶回去給托尼吃。

  「我的爸爸愛吃。」黛茜幫著裝上好幾個,自告奮勇地提袋子, 跟艾瑞克揮手道別。

  艾瑞克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仍舊做他手上的活。

  黛茜回去可能跟她的爸爸說起跟一個會玩硬幣的大人叫艾瑞克, 從此暴露他的行蹤,但他仿佛並不在乎。

  想想當初美國軍方把萬磁王關在五角大樓費了多少工夫,為了不讓他利用磁場操縱金屬逃脫, 武器都要特制,不過到最後還是讓萬磁王逃了出來。

  世界之大,只要艾瑞克想,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把摘下來的草莓整理整理。」果園主人從旁邊經過,對艾瑞克道。

  艾瑞克直起腰身,再看一眼黛茜跟阿瑟離去的方向。

  果園裡人還很多,只是已經沒了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他緩緩放下手裡的工具,離開草莓大棚,走到果園偏僻的角落,抬頭看看天。

  日落西山,紅霞紫雲鋪了漫天。

  太陽拖著長長的帶光暈的尾巴,仿佛站在跳水台上,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縱身一躍,要躍進平整的地平線下去。

  艾瑞克摸出口袋裡的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等待鈴聲總是漫長,須臾,有人接起,聽筒傳來個低低的女聲::「喂?」

  艾瑞克就笑了一下:「瑞雯。」

  —— —— —— —— —— ——

  黛茜帶回農場的草莓,大部分都進了托尼的嘴巴。

  老父親躺在躺椅上懶洋洋地看夕陽,偶爾吃一口草莓,還有女兒輕輕地捶打肩頭,只感覺生活十分美好。

  短暫的人生要是都能用在看夕陽吃美食上,想必是再奢侈也不過的。

  「這跟沒活過有什麼兩樣?」托尼不想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看太陽上。

  所以在農場度過了個愉快的周末,斯塔克父女就要坐著飛機回紐約了。

  黛茜利用短暫的度假時間騎了農場的小矮馬。

  她第一次騎小矮馬的時候,話還說得不太利索,現在已經能說許多的詞語,騎在小矮馬的背上也不害怕。

  「小馬會壓壞嗎?」團子只擔心一個問題。

  她吃得很多,不知道會不會很沉重,矮馬太小了,恐怕給它造成負擔。

  「這種矮馬的負重能力很強的!」阿瑟道。

  騎完小矮馬,黛茜和爸爸就上了飛機。

  哈皮在駕駛室裡等著,見老板上飛機,先遞上一份日程表。

  「是晚宴。」托尼讓哈皮把文件放在桌上,漫不經心掃了兩眼,手指在紙面上滑來滑去,「唔。」

  大人要工作,小孩要上學,仿佛這才是生活的正軌。

  總有些意料不到的客人從正軌之外悄然而至,過沒兩天,斯塔克家就又有人拜訪。

  這次到訪的客人可很不常來,每一次來都要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托尼的心理承受能力好不好溫蒂不知道,但黛茜這天早上去幼兒園之後,她聽見賈維斯說來了人,走到客廳一看,幾乎要被客人亮閃閃的光芒閃瞎了眼,順帶被那強大的威壓壓彎膝蓋。

  「是你們兩位來了。」格林小姐擠出笑容道。

  黛茜在幼兒園過了充實的大半天。幼兒園的菜譜改良,每樣新菜都很合她的口味,於是中午比別的小朋友多吃了一份。

  「我們的廚師一定會很高興的。」索菲婭道。

  下午放學之前,還有一節戶外活動課,萬幸這回謝爾頓沒有像從前一樣摔倒,盡管在院子裡跑兩圈的任務非常艱巨,小男孩還是在大家的掌聲鼓勵之下完成了。

  「我不喜歡鼓掌。」事後,謝爾頓對黛茜道,「只在我跑步的時候鼓掌,讓我感覺我像動物園裡被參觀的猴子。」

  「是要鼓勵你的。」黛茜道。

  「我知道。」謝爾頓道。

  他想想不久之前跑步的畫面,臉還是有些漲得通紅,別過頭去,慢慢道:「所以我只跟你說這句話。」

  到目前為止,今天的生活都跟往常一樣沒什麼變化。

  但放學鈴聲響起,團子跑步前進,從小紅門裡呼哧呼哧往小紅門外趕,迎面看見等候在車子外面的托尼時,覺出了一點與眾不同。

  托尼坐著一輛加長來接的女兒。

  他一般不在幼兒園這麼高調,今天卻例外。

  黛茜漸漸放慢了跑動的小腳,在爸爸跟前停下了。

  「爸爸。」她叫人。

  托尼伸手拿了女兒的背包,見這小的在打量自己家的車,就問:「你發現什麼?」

  「今天怎麼坐大車了?」黛茜問。

  她直覺那閉合的後座車窗後頭有人在看她,正這麼想,突然見車窗降下,首先露出一頭順滑的藍毛,還有一張好看到沒有瑕疵的男人的臉。

  車窗只降了一半,不妨礙那雙藍眼睛彎起來對她笑。

  可能有點浪費表情。

  因為黛茜只瞧他一眼,很快把目光放到他身後去,看那端坐著、面無表情在釋放金光的長發女人。

  這張面孔黛茜只見過一次,但與那女人有不可割舍的關系,於是很快驚喜起來,轉頭看看爸爸:「爸爸,這裡面就是……」

  團子跑向車子,叫哈皮開門:「是我的媽媽來了!」

  空間寶石與靈魂寶石的突然拜訪,叫溫蒂措手不及,也叫送完孩子上學回家的托尼措手不及。

  用空間寶石的話說,是在浩渺無邊的宇宙游蕩很久,忽然想念在地球的黛茜,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地長大,有沒有壞人需要打跑,於是專程趕過來看一看。

  所以並不是搞事,只是按時家訪。

  「嘖嘖嘖。」空間寶石在加長豪車舒適的座位上翹著長腿,對膝上埋著寶寶的靈魂寶石搖頭,「按時家訪的媽媽。」

  黛茜有托尼養著,什麼也不缺,哪怕母親不常在身邊也不覺比別的小朋友少了什麼,不過靈魂寶石跑到地球來看她,她還是感到很高興。

  這是靈魂寶石第一次接孩子放學,趕了個好時候。

  藍毛悠悠說完兩句風涼話,馬上被靈魂寶石無感情地看了一眼。

  這一眼仿佛什麼意思也沒有,但力比千鈞,立即讓空間寶石慫慫地放下腿坐端正,同時閉上了嘚啵嘚啵的嘴巴。

  「今天是媽媽接我。」團子趴在靈魂寶石腿上,要抱一抱,母親也肯,於是在那散發著淡淡橘金光芒的懷抱裡很親昵地道,「我上幼兒園。」

  黛茜長高了,靈魂寶石一點變化也沒有。

  指望一顆寶石變到哪裡去呢?她的力量和美貌都是永恆的,時間在人身上流動,仿佛特意繞過了這種非人的恐怖力量的存在。

  「幼兒園教你怎麼用力量把人打出地球嗎?」靈魂寶石聽黛茜這麼說,想一想,終於開金口,慢慢地問。

  她是很普通地說話,莫名就叫人聽出一種「眾卿平身」的意味來。

  黛茜搖頭:「沒有的。」

  「教你怎麼飛上天空嗎?」靈魂寶石又問。

  「沒有的。」黛茜還是搖頭。

  「教你怎麼竊取靈魂嗎?」靈魂寶石還問。

  團子的頭成了風扇。

  這些該學的都沒有,靈魂寶石倒也沒說什麼,只把視線移過去,看了托尼一眼。

  老父親喝一口水,抗住了這眼神:「教這些的不叫幼兒園,可能叫恐怖組織。」

  黛茜想聽靈魂寶石在宇宙裡都做什麼。

  「就像我的爸爸一樣,保護宇宙的人嗎?」小雛菊寶寶輕輕地問。

  真敢想啊。

  空間寶石看黛茜一眼,為這小的的天真搖搖頭,又覺得好玩,忍不住要用手指去勾勾黛茜的下巴肉。

  還保護宇宙生命,靈魂寶石不搞事彈走宇宙攔路人的靈魂大家就要捂著嘴巴笑。

  空間寶石沒有他兄弟姊妹那樣少兒不宜的暴力傾向,他喜歡旅游,滿宇宙地跑著玩,如果碰見擋路的最多放個技能把人家傳送到屁股後頭,和平得很。

  靈魂寶石看她女兒一眼,不置可否。

  車子開到家裡,托尼今晚有個宴會,本來想要帶女兒一起去,如今兩顆寶石在家裡,女兒也可以放在家裡,跟母親增進增進感情。

  空間寶石表現出了比靈魂寶石更強烈的帶小孩的熱情。

  與其說是帶小孩,不如說是玩小孩。

  在靈魂寶石跟黛茜說宇宙軼事之前,空間寶石就把黛茜抱走了。

  「想不想玩個好玩的?」藍毛對天真又懵懂的幼兒園寶寶笑眯眯。

  黛茜就很新奇:「什麼好玩?」

  「我是整個宇宙最厲害的瞬移大師,你說什麼好玩?」空間寶石道。

  他抬手打個響指,兩人腳下藍光乍現,一瞬間都自高空跌落,落進炙熱的沙漠裡。

  「地球很大,我還沒好好逛過。」空間寶石瞧團子震驚的臉,相當有成就感,「正好接這個機會帶你看一看。」

  於是下一秒空間再切,尼亞加拉大瀑布的激流自高空灌注,眼見要當頭灌下進一腦子水,刷刷刷又換了地點,站立在英國倫敦塔的塔尖。

  「景色多美。」藍毛在塔頂站立,瞧著底下一覽無余的景色,悠悠慨嘆。

  黛茜沒地方站,從半空被空間寶石帶出來,就這麼掉了下去。

  空間寶石一點兒也不緊張,在團子努力飛起時抬手一劃,把小孩又攬進空間大門裡。

  這麼硬核地帶小孩,要讓托尼瞧見,可能一頓暴打。

  就這麼從倫敦到北京,從北京到巴黎,從雷克雅未克到烏斯懷亞,刷刷刷地飛來飛去,日夜翻覆,說是在短短幾分鐘內逛了地球,一點兒也不錯。

  還好黛茜不暈空間旅行,相反,因為沒體驗過,還驚奇地睜大了眼睛直看,每換一個地方,就要高興地叫一聲。

  「再逛一會兒就回去。」空間寶石道。

  他隨機開個門,笑眯眯和寶寶掉了進去,然而掉進去那一瞬間,臉上笑容就瞬間消失,比笑容消失更快的是他的手,黛茜還沒把這是個什麼地方瞧清楚,就放進再度打開了的空間門。

  跟前是個超級大的室內泳池。

  顯然是私人派對,滿眼都是泳裝美女,沙灘球拋過來,沙灘球拋過去。

  空間寶石捂住了臉。

  從手指縫裡漏出來兩只亮亮的眼睛。

  「我不回去了。」他道。


第260章

  回還是要回的。

  藍毛抖擻的無限寶石飽了一回眼福, 從空間大門裡踏進斯塔克家,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 那因心裡樂滋滋而高挑的眼梢流露出養眼的美意, 他甚至還輕輕地哼歌。

  生活美啊。

  美女簇擁,一起玩沙灘球,在被派對主人發現之前, 空間寶石憑借美貌可在泳池裡混得很好。

  他飽眼福,別人何嘗不是從他身上也飽了一回眼福,各取所需,公平得很。

  唯一遺憾的是被人發現得太早,只能開個門又跑回來。

  空間寶石笑得這樣漂亮的表情, 落在迎面而來的靈魂寶石眼裡,可能就不是那麼回事。

  靈魂寶石很不能理解這種驕奢淫逸的享樂思想, 面無表情地看空間寶石一眼。

  她這麼一看, 令空間寶石陡然想起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他忘記把黛茜塞到哪兒去了。

  藍毛頓時變一張臉,只覺渾身汗毛——如果有的話——都立起來,因為跟前站著大魔王,不好表露慌張, 佯裝無事,四處張望。

  「你在找什麼?」靈魂寶石問。

  哪壺不開提哪壺。

  靈魂寶石化成人形, 身材高挑, 溫蒂看她要微微仰頭。空間寶石長得更高,在日常被力量壓制的時候,他僅有的樂趣就是悄悄憑借身高優勢俯視女王大人, 但此時此刻,即便再踮起腳尖,空間寶石也覺心虛得很,還沒開口,先慫慫地放軟了表情。

  「沒什麼。」藍毛道,「地球空氣真好,我呼吸一下。」

  靈魂寶石也沒問黛茜為什麼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她仿佛不需要為女兒的行蹤操心,如果空間寶石照顧不好一個小孩子,也就是一指頭崩腦門兒的事。

  空間寶石不出聲地就這麼跟自己的同類面對面站著互相看了一會兒。

  他想著要趁靈魂寶石離開之後開個空間門找下孩子,萬一丟在大草原,被獅子吃掉可怎麼辦,又或者丟在宇宙裡,黛茜能不能呼吸還是一回事,遇上星際大盜,要找回來就得花一點工夫。

  靈魂寶石不走。

  她不願意走,沒人能讓她走。

  正在空間寶石抓耳撓腮心在火上煎的時候,走廊傳來皮球滾動的聲音,很快從客廳門口跑進來個穿幼兒園制服的寶寶,眉開眼笑地撿球。

  球滾進沙發後頭,黛茜跑去撿,一抬頭瞧見空間寶石瞠目結舌地在看她。

  好看的人顏藝起來,其實也是好看的。

  「你在這裡!」空間寶石道。

  「我就在這裡的。」團子不明所以,抱起球,要跑到外面繼續玩,「再見。」

  空間寶石隨手開的門正通往斯塔克家,不知道算是本能反應取勝還是運氣好,總之寶寶沒有丟,他之前設想的種種被打破相的慘狀也沒機會發生,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藍毛又抖擻起來,快樂地跟上去,要把黛茜親一親。

  團子的臉蛋嫩嘟嘟,想必口感很好。

  黛茜沒料想這個大人跑過來,也要像羅克西一樣吸吸自己的臉,小身子一顫,隨即捂住臉蛋往旁邊縮一縮。

  「如果你要親親我,你要問問我的意見好嗎?」黛茜問,「爸爸說要互相尊重。」

  空間寶石蹲在旁邊,示好被拒,一點兒也不生氣,仍舊笑眯眯:「我道歉,那麼能親親你嗎?」

  團子摸一摸自己的臉蛋,剛擦了面霜,滑滑的很好摸,於是沒有同意,指著額頭:「你可以親在這裡。」

  空間寶石於是把黛茜的腦門兒啵啵。

  他從前覺著靈魂寶石的女兒好玩,這會兒倒體味出黛茜的可愛來,拉一拉那小手,還要一起玩。

  「不行不行。」黛茜不明白這個人怎麼空間旅行一趟回來就這麼粘人,很有些苦惱,「我和笨笨說好了要一起玩好嗎?」

  等候多時的笨笨拿著掃把出來打空間寶石的頭。

  空間寶石還是第一次這麼受冷落,臉上流露出兩分演技過度的失望。

  他原本以為只有靈魂寶石才這麼對人愛答不理冷冷淡淡,結果親生的還是親生的,靈魂寶石的女兒也不吃他這一套。

  黛茜捧著球,要和笨笨一起繼續去玩球,轉身之際,忽然想起來什麼,又跑回空間寶石身邊。

  「什麼?」空間寶石的眉毛又飛起來。

  「我飛回家的時候,看見火箭。」團子告訴他。

  這句話很令空間寶石不解:「什麼火箭?」

  他確實是開了空間傳送門把黛茜送回家,但不知是他無心,還是設置了兩個跳躍點,黛茜從空間門回家的過程中,確實是去了一趟宇宙。

  短短幾秒鐘而已。與宇宙飛船中拿著簡餐袋在吃的浣熊打了個照面,一瞬間的事情,就回到斯塔克家。

  宇宙之中的浣熊那麼多,黛茜覺著她看見了火箭,不是沒有根據。

  那只浣熊穿著衣服。更重要的是,四目相對那一剎那,浣熊分明張大了嘴巴。

  「謝謝你。」黛茜抱了抱空間寶石。

  她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火箭,有時候在動物世界看見浣熊,還想火箭在宇宙裡過得好不好,沒想到今天陰差陽錯看見了。

  空間寶石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寶寶主動來抱抱,他也就帶著慈祥的表情接受了這個抱抱,摟一摟黛茜,還拍拍她的背。

  團子很快跑走跟笨笨玩球去了。

  空間寶石從心情的大起大落大起中回味過來,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一轉頭,發現靈魂寶石就站在不遠處,默默瞧著這邊。

  女王大人的臉上帶了一點兒古怪。

  空間寶石最怕她這麼帶點思考地看人,平時出現這種表情時,她也不思考別的,主要是在想出現眼前出現的生物是不是擋路,要不要做一下大自然的清道夫。

  「你在看什麼?」空間寶石問。

  「你做得很順手。」靈魂寶石道。

  出乎意料,她這次想的是別的問題。

  藍毛松一口氣:「什麼很順手?」

  「你親她,還抱她。」靈魂寶石道。

  「難不成我還打她?」空間寶石飛快翻了個白眼,「傳遞溫情,你會不會?」

  這句話問得很好。

  靈魂寶石不會。

  她或許是個強大的母親,也是個美麗的母親,但絕對不是個溫情的母親。

  溫情是什麼東西,能夠把人一拳打飛到天上去嗎?

  「你不要老是想這種少兒不宜的事情,小心帶壞你的小孩。」空間寶石道。

  黛茜仿佛不介意她的媽媽是這麼個性格,別人不敢在靈魂寶石懷抱裡撒嬌,她就敢。

  「黛茜不介意,你就打算這麼一直板著臉,坐在客廳什麼表示也沒有,明天一早就離開嗎?」空間寶石振振有詞,仿佛他自己養了個孩子,「要拿出行動來,做一點母親會做的事情,傳遞下溫情。」

  他是趁口舌之快,不過話說完,眼睛望過去,瞧見靈魂寶石盯著自己,仿佛真有在聽,不由受寵若驚。

  第一次這麼有存在感。

  「去吧去吧。」空間寶石大爺地在沙發落座,換了個貴公子的翹腿坐姿,懶洋洋道,「做出點動作,你女兒會高興的。」

  靈魂寶石又不出聲地俯視了他一會兒。

  正在藍毛抵擋不住眼神的壓力,又要換回乖乖坐姿的時候,女王一轉身,快步走出了客廳。

  空間寶石終於沒有心理壓力,隨後有心理壓力的就是在廚房裡忙活的溫蒂。

  托尼今天晚上不回來吃晚餐,兩個寶石不吃飯,黛茜還是要吃的。

  溫蒂在忙著做黛茜今晚的營養晚餐,才切了菜,忽然感覺房間裡氣壓不對,抬起頭來,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你……」她恭恭敬敬地對出現在廚房門口的靈魂寶石道,「您來了。」

  女王陛下這麼有閑情逸致,跑來這裡參觀廚房。

  「你在做什麼?」靈魂寶石問。

  溫蒂繼續恭恭敬敬地道:「在給黛茜做晚飯。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她說完,靈魂寶石居然動起來,緩緩走到流理台邊。

  近距離地面對面,溫蒂頭腦有點空白,瞧著那張美得自帶光芒還沒有瑕疵的臉,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真高啊。

  靈魂寶石看一眼溫蒂,抬起手。

  黛茜跟笨笨在大房間裡拋球,運動許久發熱,臉蛋紅撲撲,額頭上也出了汗,肚子漸漸扁起來。

  問問賈維斯時間,差不多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今天下下午從幼兒園回來,就被空間寶石帶著出去玩,點心都沒有吃。

  「溫蒂說今晚吃芝士南瓜。」團子摸著扁扁的肚子,快樂地道,「這很好!」

  可惜她的爸爸不回家吃飯,否則爸爸也愛吃這道菜。

  黛茜放下球,飛快地跑去餐廳,看看溫蒂是不是把芝士焗南瓜端上了餐桌。

  今天的餐廳很不同尋常。

  在門口,沒有聞到食物的香氣,反而有種烤焦的奇怪味道。

  空間寶石等在那裡,瞧見寶寶跑過來,熱情地招呼:「快來快來,吃晚飯。」

  黛茜有點兒疑惑,還是跟在他身後進了餐廳。

  餐桌上倒是擺了兩個盤子,罩著罩子,神神秘秘,又不是在外面吃飯,還要搞這種儀式。

  靈魂寶石從廚房走了出來,手裡拿著黛茜平時吃飯的餐具,等這小的呼哧呼哧爬上兒童椅,伸手遞過去。

  黛茜很高興:「謝謝我的媽媽。」

  空間寶石搓搓手,介紹道:「今天晚上的菜是你媽媽給你做的。這是她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做菜。」

  團子十分驚奇,雖然鼻端還聞見烤焦味道,但心中對晚餐的期待陡然上升好幾個度。

  托尼也做過晚餐給黛茜吃。

  水平相當不怎麼樣,就不要提了。

  沒想到還能有吃媽媽做的菜的一天。

  溫蒂也站在旁邊。她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尋味,仿佛如鯁在喉,到底什麼也沒說,憋著走到餐桌前,給黛茜打開了兩個餐盤的罩子。

  小雛菊寶寶滿懷期待地伸長脖子去看。

  她隨即震驚了。

  兩個雪白的餐盤裡的確是裝著食物。

  托尼做菜會把菜燒糊,上次萬聖節的芝士焗南瓜,糊得慘不忍睹。

  靈魂寶石做的菜,倒是沒有燒糊。

  藍毛「噗嗤」一聲,終於沒有忍住,猖狂地笑出來。

  黛茜小小的臉上大大的疑惑,不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實上,她越長越大,這樣懷疑人生的時刻已經很少有了,用叉子在靈魂寶石端前來的餐盤裡滑了滑,疑惑越來越大,抬頭問媽媽:「」這就是菜嗎?」

  制作過程太過激烈,不必再提,芝士焗南瓜在無限寶石的超強力烹飪下,安詳地化為一盤灰燼,端在面前的衝擊感,還是很強烈的。

  再看看旁邊的意面。

  說是意面,也是一盤體面的灰燼。

  已然超脫了平庸的表面食物,直接呈上來兩盤涅槃過後的靈魂。

  托尼看了都要鼓掌。

  「應該可以吃的。」靈魂寶石道。

悠于 2020-3-8 11:56

第261章

  她說得這麼認真, 溫蒂的臉都青了。

  黛茜要是把這兩盤東西吃下去,就算不鬧肚子也夠受的, 想想就很可憐。

  萬幸, 靈魂寶石雖然斷定食物灰燼可以食用,到底沒有讓自己的女兒吃下這種慘不忍睹的晚餐,由著溫蒂跑進廚房, 給黛茜再重新做一份飯。

  空間寶石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到捶地,終於被拖出去教訓。

  團子趴在餐桌上,聽見外頭傳來的連連告饒,還伴著許多聲「嗷嗷嗷」, 心中疑惑,想要出去看看, 被笨笨阻攔。

  「按照分級要求, 小姐您要再長大一些才能看那種畫面。」智能管家貼心地提醒道。

  托母親的福,黛茜今天的晚餐時間比平時推後了有一個多小時。

  托尼從外面參加晚宴回來,團子還正在餐廳揮舞著小勺子吃正常的芝士焗南瓜。

  富貴人家的千金,本來應該盡著最好的東西吃, 但領教過生母超常發揮、養父發揮失常的廚藝,黛茜對入口之物早就沒有了高要求, 普普通通就好, 一樣能吃得很香。

  「怎麼今天這麼晚吃飯?」托尼進了客廳,放下外套,看見沙發上葛優癱的空間寶石, 眉頭一挑,轉道去餐廳,看見兩頰塞得鼓鼓的女兒,不由問一句。

  回來的路上經過連鎖快餐店,黛茜喜歡吃裡面的招牌大漢堡,但托尼想想她應該才吃飽沒多久,就沒有買。

  還好沒買。

  靈魂寶石坐在黛茜對面的椅子上,不動聲色地瞧著女兒吃東西。

  團子聽見外頭熟悉的腳步聲就知道是爸爸回家,一抬頭果然是的,高興地道:「爸爸!」

  她隨即把靈敏的鼻子吸一吸,聞見空氣中似有若無的酒味,又道:「爸爸喝酒了。」

  「去參加晚宴,當然要喝酒的。」老父親道。

  托尼的酒量很好,加上只是淺酌,並沒有喝醉,走過來從女兒餐盤裡拿了一片切好的面包吃,「唔」一聲:「味道不錯。」

  溫蒂沒忍心把靈魂寶石那兩盤做出了靈魂的菜留著給托尼看,只說是靈魂寶石第一次做菜沒那麼成功,才緩了黛茜的吃飯時間。

  這個點兒吃飯也好,托尼在晚宴上沒吃什麼東西,正巧坐下來再吃一點。

  「南瓜很好,爸爸。」黛茜道。

  「的確很好。」托尼一勺子放進嘴裡,見黛茜餐盤裡的肉沒了,起身去再切一片。

  以團子的食量,厚厚的烤牛肉能吃三片,今晚的意面很多,因而兩片頂天了。

  「爸爸,今天的宴會好嗎?」黛茜問。

  托尼想了下。

  酒沒能喝醉董事長,喝出了他眼下一片淡淡的緋紅,餐廳頂上的燈這麼散散地照著,一時之間顯出十分的好看來。

  「很多都是見過的人,說兩句話,哪有什麼好不好。」

  晚宴就是有錢人的情報交流地和交易場合,資本常在那麼幾只翻雲覆雨的手上流動,因而大家就算沒說過話,也互相眼熟了。

  布魯斯·韋恩仿佛是來了一會兒,不見蹤影,反而是萊克斯集團的萊克斯·盧瑟,特特地過來碰了一下杯。

  「我以為你會帶你女兒一起來,斯塔克先生。」萊克斯先生臉上仿佛無論什麼時候都有笑容,笑眯眯地道,「今天的會場有兒童活動室呢。」

  托尼和盧瑟並不熟,盧瑟也只是輕輕說了這麼句,舉杯致意,就轉身去同別家董事長聊天。

  「下一次我也要去。」黛茜道,「達米安會在嗎?」

  「他在我就不帶你去。」托尼又吃一口肉,伸手拿餐巾的一角給女兒揩一下。

  「為什麼?」黛茜問。

  「我不是很喜歡他。」老父親嗤一聲,「你倒是不記仇。」

  「什麼記仇?」黛茜又問。

  都說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家裡不算正式場合,外人看不見,這兩個斯塔克分開一下午,在餐桌上就有說不完的話。

  靈魂寶石沒有說話。

  她只不過以極其莊嚴的姿勢坐著,抬高了下巴,靜靜聽托尼和黛茜交談。

  托尼注意到了,正巧吃飽,抹抹嘴巴,問靈魂寶石:「你想說說今天晚上做飯的體驗嗎?」

  「我不想。」靈魂寶石道,「動一下手而已,沒有什麼可說。」

  托尼點點頭。

  老父親跟他的女兒有足夠的相處時間,靈魂寶石卻難得來一次。於是為了增進母女之間的感情,今天晚上黛茜沒有睡她的搖籃床,是在其他房間的大床上,和媽媽一起睡覺。

  散發金光的女王大人坐在床邊,長長的裙擺曳著地,即便側坐,姿態也是優美又高傲。

  她垂了眼眸,瞧著大床上洗過澡、換了綿軟睡衣正抱著枕頭打滾的女兒。

  今晚睡大床,黛茜很高興。

  靈魂寶石高不高興就不知道,她臉上什麼也沒寫。

  這麼觀察片刻,黛茜終於滾得累了,爬到自己的小被窩裡,蓋好被子,問媽媽:「還不要睡覺嗎?」

  靈魂寶石終於開口:「你有沒有曾經覺得,我不該給你選氪星的創世庫?」

  團子有些疑惑:「什麼?」

  她的媽媽總要說一些小孩聽不懂的話。

  「氪星人的身體還是不行,需要用睡眠來補充能量。」靈魂寶石道,「如果在睡夢中遭遇襲擊,你就沒命了。」

  女王大人已經這麼強大,還不忘居安思危,說起來也是讓人佩服。

  「爸爸保護我。」黛茜道,「我也要保護爸爸。我也保護你好嗎,媽媽?」

  「你不用保護我。」靈魂寶石道,「自己好好活著吧。」

  團子又在床上翻滾翻滾。

  她有一點睡不著,探著身子,從床頭拿了一本故事書,往媽媽跟前推一推,要大人念給自己聽。

  「就是《巨人的花園》。」黛茜道,「這個很好。」

  靈魂寶石接過來。

  她翻一翻書,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微微一蹙眉,不像被書裡的情節吸引,倒像覺著這書寫的內容太過幼稚。

  本來就是給小孩看的書麼。

  她是情願給黛茜說說怎麼樣才能一個指頭打出對方的靈魂,但一抬眼,瞧見那被窩裡躺好了的幼崽流露出的期待眼神,遲遲地沒有說話,終於把書頁往前面一翻,給講了故事。

  靈魂寶石因念故事而放輕了的聲音,聽著其實也很有一絲溫柔。

  她自己不覺察,要是覺察,可能就用高八度的聲調念了。

  巨人不願意讓小孩看見他自己美麗的花園,於是砌了一堵高高的牆,把美景都攔在牆裡面。

  靈魂寶石念到這裡,聽見黛茜綿長的呼吸聲,停了話一瞧,寶寶已經睡著了。

  她在床沿坐很久,終於把裙擺撩一撩,和衣側臥在女兒身側,看寶寶睡著的表情。

  一看看到大天亮。

  太陽從東邊升起,團子的生物鐘准時鬧醒,綿軟的小身子翻個面,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瞧見那一對無比清醒的金瞳正盯著自己一眨不眨,驚嚇可想而知。

  也該佩服靈魂寶石的毅力。

  寶石不需要睡覺,不需要吃飯,因而等黛茜用了早餐,趁出發前往幼兒園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到外頭的樹林走走,靈魂寶石也能跟著出去,呼吸下大自然的新鮮空氣。

  黛茜很喜歡她家房子前的大片樹木,原生態,小動物快樂地生活在裡頭,鶯聲啁啾,十分動聽。

  「小鳥也要出來吃早餐。」黛茜對她的媽媽道,「小鳥把害蟲吃掉,樹葉就可以長得很好。」

  靈魂寶石挺直背脊踱步在後頭,聽見這話,沒有作答。

  她抬起手。

  纖長白皙還泛光的手指上,一忽兒來了只胖胖的棕櫚林鶯,還小,團絨似的,小豆眼瞧瞧她。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沒見過危險的小鳥也不害怕無限寶石。

  黛茜聽見鳥叫,轉頭來看,見媽媽手上停了小鳥,趕快閉上嘴巴,慢慢走過來看。

  「可愛。」團子彎著眼睛道。

  「它太弱小了。」靈魂寶石道。

  她的手指輕輕一動。

  地球人跟氪星人比,力量極大削弱,棕櫚林鶯跟地球人比,又是極大削弱,因而靈魂寶石甚至不用打響指,就這麼一動,那小鳥劇烈顫一下,隨即沒了動靜,一縷極輕極薄的藍色影子,飄在靈魂寶石指尖。

  「這是怎麼了?」黛茜問。

  「這是鳥的靈魂。」靈魂寶石道,「勾出來,就這麼簡單。」

  「勾出來小鳥沒事嗎?」團子睜大了眼睛。

  靈魂寶石道:「會死掉。」

  她說得無波無瀾,黛茜一聽,卻著急起來,小鳥的靈魂在媽媽手上,她不敢抱媽媽的胳膊,只能用手在靈魂寶石肩頭輕輕拍一拍:「不能害死它好嗎?」

  「你沒學到我剛才的動作嗎?」靈魂寶石問。

  黛茜使勁兒搖頭:「不要學這個!」

  她瞧那已經停了呼吸的小鳥,大眼睛裡湧現出許多的傷心:「我的媽媽很厲害,但是不要用厲害來欺負別人,這樣不對。小鳥被害死了怎麼辦呢?」

  團子眨一眨眼睛,有了淚花。

  靈魂寶石默默看著她。

  那纖長的手指隨即又是一動,仿佛粘合一朵雪花,往回輕輕地一勾,淡藍縹緲的影子重新附在棕櫚林鶯的軀體上,沒一會兒,那小豆眼動動,小鳥撲騰撲騰翅膀,呼啦飛走了。

  黛茜破涕為笑:「它好了!」

  她撲在靈魂寶石懷裡:「媽媽很好!」

  靈魂寶石低頭看她的女兒,用手拍拍幼兒柔軟的背脊,這麼任由黛茜抱了一會兒,抬頭去看陽光。

  從樹影裡漏下來的斑駁的光影,果然是有一點好看的。

  弱小的生命體要摧毀很簡單,摧毀了她也不覺得可惜,只不過生命自由存在也不妨礙她什麼。

  棕櫚林鶯在樹梢又飛了下來,還不知道剛才經歷一場生死劫,要來親近親近靈魂寶石。

  女王大人一眯眼:「你敢。」

  胖胖的小絨球撲騰著翅膀又飛了回去。

  黛茜要上幼兒園的時候,靈魂寶石和空間寶石說要從斯塔克家離開了。

  「不多住幾天嗎?」托尼問。

  團子沒想媽媽這麼快就要走,窩在靈魂寶石懷裡,很有些不舍。

  「要來隨時都可以來。」靈魂寶石道。

  藍毛倒是想在地球多留一會兒,小姐姐多好看,不過大魔王要走,他也只好跟著。

  「走了。」靈魂寶石把黛茜放進托尼懷裡,用手一點那小金發,預備說些什麼,最後出了口,也只有一句言簡意賅的,「你好好活著吧。」

  最好回憶一下她怎麼教的把人靈魂彈出體外。

  藍光一現,兩顆漂亮的寶石就沒了蹤影。

  「媽媽!」黛茜道,「媽媽經常回來看看好嗎?」

  「好無情的媽媽。」團子問出這一句的時候,靈魂寶石已經和空間寶石立足在宇宙漂浮的星球碎片上了。

  空間寶石搖搖頭,被教訓的痛楚早忘在腦後,不放過任何一個吐槽靈魂寶石的機會。

  「你想去哪裡?」他問。

  靈魂寶石冷冷道:「不知道。」

  「那麼我想先去個地方。」空間寶石想了想,點點腳下,「你在這裡等我。」

  —— —— —— —— ——

  宇宙某處,新阿斯加德重型監獄。

  金光閃閃的魔法監牢裡,有個頎長的身影靠在牆上,手腳都上了鐐銬,長而重的鎖鏈連著地面,上天無法,入地無門,看著就是罪行很重的囚徒。

  然而那人絲毫沒有身為囚徒的自覺,翻看《養生寶典》,薄唇一勾,勾出一撇微笑來。

  幽藍的一縷光悄然而至,落在地面,現出個人影來,無聲無息,沒有驚動任何人。

  洛基翻書的手卻一頓。

  他抬眼望過去,饒有興致地瞧立在跟前、俊美無匹的藍影子,合上書本,笑意更深。


第262章

  幼兒園的畫畫課上, 黛茜最用心,趴在桌子上用蠟筆塗了很大一副畫。

  米茜早早畫完了她的抽像派代表作, 閑得沒事干, 腦袋湊過來瞧黛茜畫的什麼,瞧了就驚奇地「咦」一聲,指著上頭個子快越過畫紙外的金色衣服的女人, 問:「這是誰?」

  「是我的媽媽。」黛茜道。

  靈魂寶石難得來這一趟,卻這麼快就要走,坦白說,團子一直到了幼兒園裡,還是有些不舍。

  不知道下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 或許等黛茜再長高幾釐米,又或許, 等黛茜上了小學。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母女關系。

  小雛菊忘了和自己的媽媽拍一張合照, 於是用心地畫一幅畫,等著拿回家貼在玩具房的牆上,這樣天天都能看見。

  米茜很驚奇:「這就是你的媽媽嗎?」

  黛茜的媽媽老不出現,每天上下學都是爸爸托尼接送, 米茜還以為黛茜沒有媽媽。

  這樣的話說出來似乎有些傷人,所以米茜從來沒有對黛茜說過。

  「是的。」黛茜很自豪, 撫一撫畫紙, 感覺人物的眼睛不夠大,於是再畫得大一些。

  再大就要變成外星人了。

  「你的媽媽是什麼樣的人?」米茜又問。

  黛茜畫她的媽媽很耗費金色和橙色的蠟筆,畫完頭發, 金色蠟筆光禿禿,於是拿了米茜的來用,一邊畫一邊道:「我的媽媽很高!總是發光,還會很厲害的工夫,把小鳥的藍色魂拿出來,但是最後放回去了。」

  米茜聽得表情古怪——任何一個人聽了也要表情古怪,末了聳聳肩:「你想得很好。」

  謝爾頓今天居然沒有參與她們兩個的對話。

  像黛茜現在說得這樣不科學,什麼發光,拿出魂,放在平時,小男孩老早地就要探過腦袋來反對。

  米茜好奇,轉頭去找她的弟弟。

  一找,發現謝爾頓正跟三個小男孩坐在一起,仿佛說些什麼。

  天上下紅雨,謝爾頓也會跟人竊竊私語,還是不熟的幼兒園同學。

  小男孩有潔癖,平時輕易不肯跟人靠得很近,今天不同尋常,讓米茜起了濃厚的興趣。

  米茜戳戳黛茜的肩膀。

  團子轉過頭來看看她:「你有什麼事嗎,米茜?」

  「你看謝爾頓。」米茜道。

  兩個小的於是一起過去看看謝爾頓他們在說什麼。

  謝爾頓臉上有一種慷慨赴義的表情,在包圍圈裡憋著氣,憋得臉蛋通紅,硬是隱忍著沒有動一動。

  「你在干什麼,謝爾頓?」黛茜問。

  謝爾頓轉過頭來看她,終於開口說話,還是那種喉嚨裡塞了東西的樣子:「他們在講恐怖故事。」

  團子沒有聽過恐怖故事,一下豎起耳朵。

  「這就是你喜歡的嗎?」她問謝爾頓。

  「我非常不喜歡。」謝爾頓猛烈搖頭,「但是我沒有辦法。」

  他不能明白為什麼這幾個人要找上他來講恐怖故事,不過對方倒是把他的弱點掌握得清清楚楚,威脅說要是不聽完,就用玩了泥巴的手來抓他的衣服。

  謝爾頓屈服了。

  他一邊保護自己的衣服,一邊努力克制住自己出聲吐槽的欲望,就這麼聽了好一會兒「床底下有怪物」的所謂的恐怖故事。

  如果睡的是實心床,怪物是不是還得自己拿把錘子鑿個洞鑽進去嚇人?成本不高嗎?

  謝爾頓聽不進去這個故事,後面來的米茜倒聽得津津有味,漸漸入了戲,聽見那怪物從床底露出森森的獰笑,不僅有猩紅的眼睛還有可怕的獠牙,情不自禁尖叫一聲,抱住了黛茜。

  「說了床底很黑,怎麼還能看見猩紅的眼睛?」謝爾頓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

  隨即見包括他姐姐在內的幾個瑟瑟發抖的小朋友轉過頭來,露出比故事裡怪物還要可怕的凶凶的眼神。

  黛茜也在聽故事。

  她帶著一種新奇的求知欲,在探索怪物從床底下跑出來嚇了人的結果。

  「結果就是人被吃掉了!」米茜嗷一聲道。

  黛茜站在那裡,十分平靜的樣子。

  「你不害怕嗎?」謝爾頓問她。

  團子搖搖頭:「不害怕的。」

  「為什麼?」米茜還困在想像中瑟瑟發抖,聽見黛茜這話,趕緊過來問。

  「怪物躲在床底下,我睡著他就嚇不到我。」黛茜道,「如果他跑出來,我的爸爸會保護我。」

  「你的爸爸也來不及保護你。」米茜道。

  黛茜睜大眼睛:「其實,米茜。」

  她很正經地道:「怪物藏在我的家裡,賈維斯馬上就會告訴我和爸爸了。」

  謝爾頓的勇氣來自於科學,知道世界上不存在故事裡那樣的怪物,黛茜的勇氣則主要來自於太過充足的安全感,都讓講恐怖故事的人很沒有成就。

  但其實,小朋友要是說從床底下跑出來的是蝙蝠,黛茜說不定就會有點兒害怕。

  團子在下午放學的路上,把在幼兒園聽到的故事分享給爸爸。

  「是一個恐怖故事。」黛茜道,「如果你害怕,爸爸,你要告訴我,我就不講了好嗎?」

  老父親懶洋洋在欣賞車窗外的風景。

  聽說要給講個恐怖故事,托尼起了點兒興致,轉過頭來看他的女兒:「講吧。」

  黛茜於是把床底下的怪物故事給爸爸講了一遍,繪聲繪色,還學那講故事的小朋友做動作。

  「怪物有紅紅的眼睛,長長的牙齒,要從床下跑出來。」黛茜道,一邊說話一邊看爸爸,「你害怕嗎?」

  「我為什麼要害怕兔子?」托尼反問。

  團子有點兒懵:「什麼兔子?」

  托尼調出全息投影屏,就著故事給孩子畫了個怪物,紅眼睛長牙齒,可不就是兔子。

  恐怖故事於是連最後一點尊嚴也沒有了。

  黛茜不害怕恐怖故事,可也有害怕的東西,是蝙蝠。

  她的爸爸不害怕恐怖故事,也不害怕蝙蝠,仿佛有全天下最大的膽子,從來也沒見他有害怕的表情。

  「爸爸什麼都不害怕。」黛茜搖晃著小腳道。

  「誰說的?」托尼掃她一眼,收了投影道,「是人就有害怕的東西,除非像幻視一樣,腦袋裡有一顆人造杏仁體。」

  黛茜就很驚奇:「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的太多了。」老父親道。

  他舉例出一樣:「比如今天晚上你不按照約定的時間上床睡覺。」

  爸爸害怕的東西真普通,面對危險反而有勇氣起來,難怪時常願意飛出去打壞人。

  黛茜卻擔心她的爸爸打壞人。

  聽見托尼這麼說,團子拍拍胸脯,保證今天晚上一定按時睡覺。

  做家長的似乎找到了這一招的正確用途,黛茜回到家,跑進廚房翻箱倒櫃抱了一桶餅干出來的時候,托尼就坐在旁邊看。

  老父親是沒有份吃餅干的,今天早上已經喝了一罐肥宅快樂水。

  黛茜拿出一包餅干,快樂地撕開袋子,咬了一口。

  又香又脆又甜,美味。

  「你知道嗎。」托尼慢慢道,「我現在就有一件害怕的事情。」

  「是什麼,爸爸?」黛茜馬上問。

  「我害怕沒有人給我吃餅干。」托尼道。

  那平光眼鏡的鏡片上,精光一閃而過。

  黛茜順著爸爸的眼神,看向了懷中抱著的餅干桶。

  她很能理解沒有餅干吃的難受,因而也很理解老父親的害怕,起來給了一個溫暖的擁抱,拿出一包餅干來:「沒事的,不要害怕。」

  「多謝你。」托尼伸手來接。

  不料那遞餅干的小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仿佛看透大人的詭計。

  團子把餅干裝進口袋裡:「我一定會給你吃餅干好嗎?明天早上就給你。」

  「我現在就要。」托尼道。

  這個要求沒能得到女兒的同意,黛茜抱起餅干桶:「不行的,爸爸,你勇敢一點!」

  她帶著餅干桶呼哧呼哧地跑了。

  老父親坐在沙發上,原地目送女兒那矮矮的奮力逃脫的背影,末了抬手把臉一撫,嗤地一聲笑。

  今天似乎是比往日熱了許多,從外面回來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托尼站起身,去盥洗室用冷水洗洗臉。

  短暫的嘩啦聲後,他抬手關掉了水龍頭。

  盥洗室的鏡子十分干淨,清清楚楚地在燈光下照出人模樣來。

  托尼攏一攏頭發,瞧見指間拂過的柔軟發浪裡夾雜著的兩根白。

  他害怕的的確太多了一點。

  時間太短,危險太多,要走的路太長。

  托尼把手放在鏡子上。鏡子濕淋淋,很快模糊了影像。

  老父親才走出盥洗室,就聽見走廊裡哇哇的,前邊兒不是很太平。

  他想走過去看一看,才邁腿,就看到視野中一只跑得飛快的香蕉膠囊,努力蹬著腿,往這邊逃過來。

  看身高,看頭頂稀疏的兩根毛,再看護目鏡下快睜脫眶的眼珠,以及逃跑還不忘拿香蕉的手,不是鮑勃又是誰。

  「爸爸!」鮑勃熱淚盈眶,跑到跟前來,一把抱住大腿,「很可怕!」

  「什麼很可怕?」托尼把腿上的掛件扯一扯,仿佛在扯強力膠,怎麼也拽不開。

  鮑勃瑟瑟發抖,指著後頭:「黛茜講故事了。」

  他身後不遠處,團子探出個頭來,非常疑惑地張望。

  床底下的怪物,黛茜不害怕,托尼也不害怕,講給鮑勃聽,結果鮑勃嚇得香蕉也不要吃。

  「紅眼睛!長牙齒!」鮑勃落荒而逃,「嗷嗷嗷!」

  今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鮑勃用被子把床底塞得滿滿當當,黛茜為表示講故事把朋友嚇到的歉意,把彩虹小馬借給鮑勃抱著睡。

  「你也想塞一塞床麼?」托尼問。

  黛茜的床底下可是有很大的空間。

  「不的,爸爸。」團子窩在被窩裡搖頭。

  她今晚遵守承諾,在約定的時間喝了奶跑上來睡覺,故事書也沒要念,很快就睡著了。

  夜色深深深下去。

  黛茜在被窩裡翻了個身。

  她睡得熟,沒聽見床底下傳出小聲的竊竊私語,不知從何處來的聲源,嘀嘀咕咕說些小孩聽不懂的話。

  「最新產品!防掃描儀!」一個聲音道,「用上。」

  「這次的門怎麼開在床底下?這麼黑。」另一個粗粗的聲音道。

  「你不要管,快點出去。」

  然後是一陣腳踹的聲音。

  有個巨大的、毛絨絨的生物從黛茜床底下被踹出來了。

  是個長著尖角的長毛怪,毛又長又厚,有尖牙齒,還有尖爪子,不過並不像恐怖故事裡說的有紅眼睛。

  相反,他眼睛還挺亮呢。

  「好了沒有?」床底下還有個聲音,「嚇她!」

  毛怪湊近床上熟睡的寶寶,仔細看了看。

  他漸漸睜大眼睛,很快「噌」一聲跑回床底下,在黑暗中努力壓低聲音道:「走錯了錯了不是這一家。」

  床底隨即骨碌滾出來個獨眼細長腿的小怪物,也跟恐怖故事裡講的不一樣,倘若走近了看,會發現不但不可怕,還有點兒可愛。

  他的眼睛真大,一個頂小黃人兩個。

  獨眼小怪物把黛茜仔細地看了看,一驚,也趕緊跑回床底下。

  「怎麼回事?拿錯門了。」

  「都沒有門!是機器故障了。」

  「故障怎麼不早說???」

  「我怎麼知道故障!」

  一陣緊張而激烈的辯論之後,床底一陣窸窣,仿佛打架,又仿佛做些不為人知的小動作,終於哐當一聲,底下關了門。

  黛茜睜開眼睛。

  她正做夢,像是隔著現實與虛幻的牆聽見些了不得的動靜,一個激靈醒過來。

  然而迷糊的大眼睛借著月光在房間裡瞧一瞧,什麼也沒看見。

  四周好安靜。

  團子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甜甜圈在腦海裡招手,於是她又睡回去。

  這一夜,做了個好夢。


第263章

  下雨的周末。

  天空上積雨雲攢了厚厚一層, 大顆大顆雨滴落下來,打在綠意森森的樹葉上, 清涼的劈啪聲此起彼伏, 間或有風,將雨水刮到窗玻璃,掛了一溜溜的透明雨花, 好看。

  黛茜沒有和爸爸開車到別的地方玩,穿上雨衣,換上雨靴,撐著一把小紅傘,在別墅門前的水坑裡踩水。

  小孩子願意親近大自然, 這很好。

  出太陽有出太陽的妙處,刮風有刮風的愜意, 下雨則有下雨的樂趣。

  團子跺著小腳, 把水坑裡的水踩得啪啪作響,濺出來好大的水花。

  「好玩嗎?」溫蒂站在門口瞧著黛茜踩水。

  「很好!」黛茜大眼睛彎彎,「就像踩果凍。」

  她用玩沙的三角形鏟子鏟起一勺雨水,遠遠地遞給溫蒂看:「三角形的雨。」

  又用小手捧了一捧雨水, 手掌圈得圓圓,「圓形的雨。」

  「是啊是啊。」溫蒂道, 「如果放進冰箱裡, 還可以做成能吃的雨。」

  黛茜才抬手把捧起的雨水重新漏回土地裡,就聽見頭頂的小傘劈劈啪啪,眼前霎時間拉了一道厚厚的雨幕, 原本還瞧得清楚的溫蒂的身形一下子朦朧起來。

  雨想來就來,聲勢浩大,剛才還纏纏綿綿,現在翻臉不認人,勢如瓢潑。

  團子努力擎著小傘,用薄薄的傘布抵抗自然力量,一陣大風來,把小紅傘掀成了吹頭發的蘑菇。

  還好穿著雨衣。

  溫蒂舉著大大的雨傘衝進雨幕,把黛茜救了回來。

  原本只是出外頭踩水,不成想變成個落湯雞。

  「親近自然嘛。」托尼拿塊毛巾給女兒擦頭發,瞧黛茜的腦袋上頂了亂糟糟的雞窩,頗有些滿意,再拿風筒來吹一吹,「正常。」

  「是的,爸爸。」黛茜深以為然,用手心貼貼臉蛋,「就像雨在親我。只是像羅克西奶奶一樣親。」

  這場雨下了有大半天才停。

  雨後初晴,遠山架起一道薄薄的彩虹橋。

  黛茜在樓頂上看,用手點著數一數:「有紅色,橙色,黃色……七個顏色,爸爸。」

  她再仔細地瞧一瞧,睜大了眼睛:「是兩條彩虹!」

  起初沒有注意,此刻細看,果然在比較清晰的一條彩虹橋上方,還淡淡地架了第二座,若隱若現,仿佛隨時淡化在雲層中。

  「是霓。」托尼也看。

  「不是彩虹嗎?」黛茜問。

  「霓和紅的顏色是反的。」托尼道。

  他的關注點不在霓虹,低了頭去瞧別墅前那一片空地。

  前兩天黛茜說想在戶外吃烤肉,結果連著幾天下雨沒烤成,天氣預報說今天開始會放晴,如果明天是個出太陽的好天氣,在家門口BBQ也不錯。

  老父親低頭出神,突然感覺袖子一緊,是女兒在底下拉。

  「爸爸。」黛茜道,「天上。」

  「看清楚霓和虹的顏色了嗎?」托尼問。

  「看清了。」團子道,「天上有東西掉下來。」

  「什麼東西?」托尼於是抬頭去看。

  這麼一看不得了。

  那高高天幕之上快速俯衝的小黑點,隨距離縮短而看得越來越清楚,幾秒種後輪廓顯現,叫用視線捕捉了它的鋼鐵俠渾身緊繃,腦中警鈴大作,揚聲道:「賈維斯!」

  掉下來的不是雨水,也不是鳥。

  是一架小型飛船,就衝著斯塔克家這個地點降落。

  黛茜很快被爸爸彎腰一抱抱在懷裡,飛快地送進了屋子。

  「先生,已經鎖定高空飛行物,預計三十秒後到達地面。」賈維斯道。

  明明好好的周末,一下子緊張起來。

  托尼緊張,黛茜也緊張,縮在大人懷裡,抱緊了爸爸的手臂:「爸爸!」

  「你不用怕。」托尼道。

  嘴上說不用怕,實際上他腦海裡已經湧現出從前的許多不愉快回憶,不清楚這次又要迎來哪個星球的不速之客,低頭把女兒親親,往溫蒂懷裡一放,叮囑道:「到地下去。」

  托尼說話時,手也沒停著,抬腕碰碰胸前的裝甲片,瞬息之間裝甲覆身,旋身飛了出去。

  賈維斯的預估出了點兒偏差,飛船真正的落地時間比三十秒還要長個一分鐘,倒不是智能管家的鍋,是飛船自己在逐漸下落的過程中減速,一時顯得不想氣勢洶洶來挑事,反而如同旅游,最後落地那一下簡直是慢悠悠,飄進樹林裡,不慌不忙找個空曠位置定點降落,長長的一聲「嗤——」,船體噴出許多氣。

  小型的圓筒飛船在樹林裡安靜地待了好一會兒。

  片刻,飛船駕駛室的艙門才打開,從裡面跳出來一個矮矮的靈活的身影:「啊哈!」

  他也只「啊哈」了短短一秒,話都還在喉嚨裡沒有釋放,就被眼前所見的大場面給生生逼了回去。

  裝甲。

  十幾部裝甲,東南西北各個方位,封閉式地將這部飛船包圍了,仿佛影分身術,此時都齊刷刷地抬起手,用掌心的電弧脈衝炮對准了跳出來的生命體。

  那矮矮的身影一僵,隨即舉高了兩只……爪子。

  「嘿!」站在地上的分明是只穿衣服的小浣熊,開口說話,嗓音頗為爺們兒,喊道,「你這是干什麼?」

  裝甲裡的托尼也一怔。

  他反應的幾秒鐘,飛船打開的艙門裡還探出來一個腦袋。

  准確來說,那是一棵頭頂長了新鮮小嫩芽的樹。

  原來這次來的不是敵人,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故人。

  斯塔克家的地底已經成了武器庫。

  小黃人們脫了牛仔工裝褲,都換上嚴嚴實實的戰鬥服,一個個神情凝重,在擦拭各種武器。

  有扛加農炮的,有擦槍的,還有的戴上了氧氣面罩,往腰上掛麻醉彈。

  黛茜待不住,想要出去看看她的爸爸。

  「壞人把我的爸爸打了怎麼辦呢?」團子抹抹眼睛,「沒有人幫我的爸爸。」

  「一定有的。」溫蒂一手拿著棒球棍,一手把懷裡的寶寶摟了摟,還不知道地面上是個什麼情況,只能輕聲安慰黛茜,「斯塔克先生很厲害,會很快把壞人趕跑。」

  黛茜還是想上去看看爸爸。

  正跟溫蒂請求,突然聽見賈維斯道:「先生下來了。」

  話音未落,電梯門應聲而開。

  托尼走出來,已經卸了裝甲,仿佛無事發生。

  他身後跟著一高一矮兩個影子,高的特別高,抬手快能夠到天花板,矮的就很可愛,走路的時候還有條毛絨絨的尾巴在屁股後面一擺一擺。

  老父親進來的時候沒事,覺察後面還跟著兩個人,小黃人們還沒放下的武器呼啦一下都抬起來,許多黑洞洞的槍口對過去,氣勢逼仄,令人止步。

  那兩位果然停下腳步。

  團子從溫蒂懷裡溜了下來,呼哧呼哧跑向爸爸,見托尼沒事,非常高興。

  她隨即看見托尼身後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不久之前才飛快地見過,又驚又喜,跑過去:「火箭!」

  穿衣服的小浣熊,胡子翹得很囂張的,不是火箭又是誰?

  「你們家似乎有把客人打成篩子的不良習慣。」火箭哼哼地道。

  他還是老樣子,又老成,又可愛,又臭屁,又帥氣。

  火箭瞧著眼睛都快笑沒了的黛茜,視線掃一掃,見她是長大了,屁股後頭的尾巴就一動,張開雙臂道:「來吧,你這個氪星小怪物。」

  黛茜撲過來,把他抱住了。

  簡直是意外之喜!也沒想過火箭會突然到地球來,距離那麼遠,又沒有辦法提前通知,才弄得虛驚一場。

  格魯特是個大樹人了。

  樹人的青春期有多長黛茜不知道,但同上次見面時相比,格魯特明顯要親切許多,看見黛茜,還抬手打招呼。

  小黃人們吵吵鬧鬧地把武器搬回安全的地方去。

  火箭會來地球,歸根結底,還是空間寶石帶著黛茜玩的那一回,開錯空間門,叫黛茜在飛船上跟火箭打了個照面。

  火箭說他看見黛茜,誰也不相信,都說他看錯。

  「我是要開飛船的,怎麼會看錯!」火箭嗷嗷叫。

  但是黛茜怎麼會出現在飛船上?

  小浣熊百思不得其解,睡覺都不香,於是趁星爵他們在山達爾星尋歡作樂的空當,打個招呼說要到特拉星看看。

  特拉星就是地球。

  「出現在你的飛船上?」托尼蹙起眉,「怎麼回事?」

  黛茜把跟空間寶石出去玩的事情說了。

  老父親耐心聽完大冒險的全過程,聽到空間寶石那最精髓的隨手一塞時,點頭微笑起來。

  外太空裡有寶石打了個冷戰。

  火箭從這次過來,還給黛茜帶了禮物。

  「不要說我把你忘了,小怪物。」小浣熊打開腰上的包,掏出一根紫色的棒棒糖,「這可花了我一晚上的賭資。」

  黛茜接過火箭的糖果,聞一聞,沒有味道,好奇地問:「就是葡萄味的糖果嗎?」

  「什麼糖果?」火箭眼一豎。

  他把棒棒糖腦袋朝下,在地上一劃,棒棒糖就亮起來:「是燈,用到你老也不會壞。當然了,你要是哪一天流落到沒有東西吃的可憐境地,可以舔一舔緩解下飢餓。」

  黛茜好好地把火箭的禮物收了起來。

  禮物很好,但最讓團子高興的是,火箭也像她記著他一樣,即使分開很久,都沒有將她忘記。

  「我也要送給你禮物。」黛茜道。

  「不用,不用。」火箭道。

  他擺擺手,擺完之後彎腰把地上小黃人遺漏的一個燃燒彈撿了起來,悄悄放進口袋裡。

  家裡來了客人,今天晚上要做好吃的菜來款待。

  瞧著外頭是不會再下雨,托尼在別墅外面架起了燒烤架,要做家庭燒烤。

  火箭自來熟,毫不客氣,恰好在飛船上沒有吃東西,端著肉在燒烤架周圍轉來轉去。

  他身後多了一條小尾巴,也跟著轉來轉去。

  上次小浣熊來的時候,還能俯視黛茜,現在黛茜的個頭跟他一樣高,遠遠瞧著像兩個小朋友。

  「烤肉,我很擅長!」火箭道。

  在星球與星球之間晃也不是輕松的事情,沒有交易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沒有好東西吃,沒有好東西,就只能坐在篝火邊吃一杯熒光綠的流食。

  口感不比鼻涕好到哪裡去。

  格魯特不吃肉,蹲在一邊喝水。

  火箭飛快地烤完一盤肉,坐上椅子,用叉子叉著吃了一大口。

  黛茜在他旁邊看。

  他說會烤肉,技術果然很好,油滋滋香噴噴的肉片還很嫩,灑上調料,放進嘴巴裡,只感覺味蕾在跳舞。

  團子垂涎欲滴。

  火箭吃一塊肉,看她一眼。

  再吃一塊,再看她一眼。

  看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分了黛茜一半。

  簡易餐桌上還放著兩個易拉罐。

  火箭拿過來,拉開拉環,倒了一大口進嘴巴,是酒。

  「要喝醉的。」黛茜道。

  小浣熊很男人地抹抹嘴巴,手上的毛抹得濕漉漉,豪邁地又灌一口,比喝水難不倒哪裡去:「我在山達爾星喝三桶都不醉。」

  結果等老父親烤好一盤肉端過來要給黛茜吃的時候,孩子還在餐桌邊坐著,火箭已經歪在椅子上、耳朵塌塌地睡著了。

  托尼拿起酒罐子掂一掂,還剩三分之一。

  沒等把罐子放回桌上,醉倒的火箭突然睜開眼睛。

  那大黑豆似的眼珠亮晶晶又水汪汪,仿佛閃著許多小星星似的願望。

  火箭從醉酒中醒過來時,燒烤已經結束了。

  他的酒勁兒來得快去得倒也快,晚間新聞才剛剛開始,黛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身旁有響動,轉頭去看,見毛毯裡翻出來一個小浣熊的頭。

  「我為什麼睡在這裡。」火箭道。

  團子誠實地道:「你喝醉了,火箭。」

  火箭坐起身,狐疑地,並不承認:「我怎麼可能喝醉?」

  「唔。」黛茜旁邊還坐著一起看電視的托尼和格魯特,聽見這話,老父親一哂,望過來悠悠地道,「原來沒有醉。」

  格魯特搖搖頭。

  來人家家裡做客,還不小心喝醉,火箭也算是頭一位了。

  不過火箭還是不承認。

  作為一位心胸寬廣又慷慨的東道主,托尼倒沒覺得他有多失禮,叫笨笨去倒一杯水來。

  笨笨領命而去,很快在廚房裡把杯子打了。

  董事長於是親自去倒水。

  火箭把格魯特拉過來咬耳朵:「我真喝醉了嗎?」

  格魯特也咬耳朵,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

  小浣熊的眼睛瞪得圓溜溜:「我提出什麼無禮的請求?!」

  黛茜聽見他嚷出來的這一句,十分關心,安慰道:「不是無禮的請求,火箭。」

  那麼果然是在腦子不工作的時候做了一些事情。

  「那麼我做了什麼?」火箭問。

  「你要很多很多棉花糖。」團子道,「在水龍頭下面洗。洗很久很久。」


第264章

  小浣熊當場自閉。

  不過他自閉也沒有自閉多久, 醉酒完了飢腸轆轆,於是把黛茜的一袋薯片給吃掉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山達爾星?」托尼問。

  來斯塔克家裡做客的外星人真是越來越多, 帶著托尼連從未去過的星球都名字都知道得這樣清楚。

  「不著急。」火箭嘴裡塞了鼓鼓囊囊的薯片, 兩個腮幫子圓圓,說話的時候一動一動真可愛極了,「地球離山達爾星也就十幾二十個星際跳躍, 中間帶移動的星群不多,我可以開得很快。」

  「開飛船好玩嗎?」黛茜問。

  她也不看電視了,從沙發溜下來,坐在火箭身邊,要聽故事。

  團子坐過飛機, 可從來沒坐過火箭。

  「好玩。」火箭道,「經常撞上宇宙漂浮物。如果碰上值錢的, 倒賣可以賺一大筆!」

  他仿佛是個稱職的財迷, 三句話不離錢,說到倒賣,兩只圓碌碌的黑眼睛都放出精光。

  「開飛船就像開飛機嗎?」黛茜問。

  「比開飛機刺激多了。」

  團子於是很向往。

  火箭見這小的感興趣,還打開腰上的搭扣小包, 給她看看外星球來的新鮮玩意兒。

  「這是一個螺母。」他拿出一個金屬物道。

  「就是很神奇的螺母嗎?」黛茜仔細看看。

  托尼原本看電視的,聽見是外星的螺母, 視線放過來瞧了一眼。

  「不。」火箭道, 「這就是普通的螺母,跟你們家工具箱裡放的沒什麼兩樣。」

  他繼續嘩啦嘩啦地翻,黛茜伸著腦袋, 瞧見包裡有個滾動的小圓球,用手指一指,問:「這是什麼?」

  等火箭把那玩意兒拿出來,立時嚇小孩一跳。

  圓碌碌的不是球,竟然是個很活泛的眼珠子,還在骨碌碌地轉動,仿佛從什麼人眼眶裡挖了下來,然而始終保持著不死的執念。

  待在包裡不見光明,想必很難受。

  「你怕什麼?」火箭對黛茜嚇了一跳很不以為意,要拿近些,讓她看個清楚。

  「你挖別人的眼睛。」黛茜道,「這樣不對。」

  「這是機械的。」火箭道,「挖別人眼睛干什麼?我一般都是直接射瞎。」

  他說出這句,突然感覺如芒在背,轉身去看,迎上了老父親微笑的注視。

  空間寶石因為跑得快,逃離了托尼的一頓收拾,火箭可還待在人家的家裡吃薯片。

  小浣熊於是避開了少兒不宜的情節,只講這個眼珠的來歷:「是別人欠了我的錢,我從他那裡拿的。」

  不問自取的。

  「可以送給沒有眼睛的人用嗎?」黛茜問。

  「可以賣給沒有眼睛的人。」火箭道,「出十倍的價錢就賣。」

  「太好了!」團子很高興,「托爾就是少一只眼睛。」

  火箭的耳朵豎起來:「哪個托爾?」

  他很快知道是少了一只眼睛的雷神。

  「雷神如果想要,自己來找我買。」火箭把眼球又放回包裡,「在他買之前,我說不定就先少了一只眼睛,要用上這麼個東西。」

  對於有尾巴的生物來說,尾巴是個很好的表達情緒的工具。

  火箭說話說高興了,尾巴要動,不高興了,尾巴也要動。

  一樣靈動的還有他的耳朵,毛絨絨,帶尖角,瞧著就十分柔軟。

  黛茜瞧了又瞧。

  「我頭頂上有東西嗎?」火箭問。

  團子鼓起勇氣:「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耳朵嗎,火箭?」

  這份勇氣很快就像乒乓球,被火箭毫不留情用短短一句話打了回來:「不可以。」

  不可以就不可以,黛茜也沒有不高興,見火箭吃薯片吃得嘴巴干,還給他拿一盒小牛奶來。

  火箭和格魯特不急著回去,今晚就要住在斯塔克家。

  這幢別墅要是改成旅館說不定會很賺錢。

  火箭在浴缸裡舒舒服服泡了一個熱水澡,爬出來的時候,沒忘記把毛巾在浴缸裡洗一洗。

  地球人的生活很安逸,但他還是願意到宇宙去,過大冒險的生活。

  他不知想起什麼,泡澡後的愜意淡了些,低頭看看晃蕩出漣漪的浴缸裡的水,瞧那波紋漸漸平靜,融合在一起,忽然嘆了一口氣。

  黛茜在客廳給格魯特抓癢。

  格魯特是樹人,四肢和頭頂總會長一些幼嫩的枝芽,然而已經有了健全的手腳,不需要再來三頭六臂,於是常常需要把亂長的嫩芽拔一拔。

  嫩芽生長還很癢。

  「我要拔了。」黛茜道。

  「I am groot。」格魯特堅定地道。

  當格魯特發現黛茜能夠說些簡單的格魯特語時,他非常高興,還願意教黛茜多說兩句。

  然而在樹和小孩子之間,有時候不必明白語言的意思,也能交流得很順暢,黛茜現在聽懂了格魯特的堅定,毅然決然把小手伸過去。

  「嗷嗷嗷——」格魯特道。

  團子的動作停在那兒,小臉流露出一絲茫然:「可是我還沒有拔。」

  格魯特微赧,轉過身來拱拱手,示意她繼續。

  黛茜拔了一根嫩芽。

  她很想知道,把嫩芽放進土地裡,是不是能夠種出很多的格魯特。

  腦海中正沉思這個問題,耳朵聽見腳步聲,黛茜抬頭去看,是換了一件松松垮垮兒童睡衣的火箭走了出來。

  「火箭,你也要幫格魯特拔癢嗎?」團子熱情地邀請他。

  然而火箭只是看一眼,擺擺手,讓她自己做好事:「我去外面吹吹風。」

  晚風好清涼,陽台門打開,拂了一陣進來,令黛茜和格魯特都享受地閉上眼睛。

  火箭坐在陽台上看月亮,背不夠直,微微彎著,仰頭仰了許久,不知看的究竟是月亮,還是無邊夜幕之外,茫茫的宇宙。

  黛茜趴在門上看火箭,覺著那小小的背影好像藏了許多的心事。

  「火箭不知道他今天要睡在哪個房間。」她輕輕地道,「我要告訴他。」

  她想打開門出去,肩膀被格魯特一碰。

  高高的樹人在黛茜身旁蹲了下來。

  「I am groot。」格魯特道。

  他一連說了好多句話,把黛茜聽得一愣一愣。

  托尼從工作室出來喝杯咖啡,就見女兒和樹人蹲在地上說鳥語,一杯咖啡喝完,還在說鳥語,有心想要聽一聽,可惜一句也沒聽懂。

  火箭倒是能聽懂,不過他看膩了月亮吹膩了風,從陽台回到房子裡來的時候,格魯特已經去打電玩,只剩黛茜還在客廳裡看書。

  明天不用上幼兒園,又來了客人,所以今天可以晚一點睡覺。

  「就剩你在這裡。」火箭道。

  他跳上沙發,居高臨下地瞧一瞧黛茜看的書,發現是兒童讀物,很不感興趣地又跳下來,要去廚房找東西吃。

  「火箭。」團子放下書本,想一想,慢慢地問,「你不要回去,是因為和朋友吵架嗎?」

  小浣熊放慢了腳步。

  他轉過頭來看黛茜,黑眼睛骨碌碌,想要否認,然而話到了嘴邊就成問句:「你從哪裡聽說的?」

  「是格魯特告訴我。」黛茜道。

  火箭因為在飛船上看見了幾秒的黛茜,跑來地球確認是真的,但跟隊友吵架,賭氣出走也是真的。

  山達爾星,先進的大星球,應該比地球好玩多了。

  「格魯特真是大嘴巴。」火箭嘟囔道,隨即把胸脯一挺,理直氣壯的樣子,「吵架算什麼稀奇事情,相處久了誰都要吵架。」

  「是的。」黛茜點點頭,「我也和鮑勃吵架。」

  所以她知道,吵架是有一點難受的。

  火箭的表情不難受,可黛茜覺得他在看月亮的時候有一點傷心。

  「我沒有傷心。」小浣熊的嘴巴很硬,「我根本不在乎他們。是他們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他們。」

  「怎麼吵架了?」黛茜問。

  火箭的尾巴輕輕掃了一下,耳朵卻塌下來。

  他抱著兩條毛手在胸前,昂著頭道:「反正無論什麼錯都是我的錯。」

  想要改航線,可是奎爾不同意,三言兩語吵起來,正在氣頭上,奎爾脫口而出,「你總是做一些讓別人討厭你的事情」。

  武器有時候不比言語傷人。

  「火箭。」黛茜道,「可是你對我很好,我不討厭你。」

  「你討厭我我也不在乎。」火箭道,「我還叫你氪星小怪物。」

  他嘴上說不在乎,表現出來的也是不在乎,跟黛茜說了這麼兩句,似乎不耐煩,飛快地跑到走廊去了。

  團子把書本又拿了起來。

  她想火箭應該是去睡覺,又過一會兒,想起來火箭還不知道自己睡在哪個房間,於是溜下沙發去找。

  才出客廳門,瞧見走廊不遠處,火箭就在那裡蹲成個毛球,背對著她,碰個發光的什麼東西在按。

  「沒有找我。」火箭生氣地道,「現在也沒有找我!」

  他隨即捕捉到身後的動靜,轉頭看見黛茜,把發光的通訊器放進口袋裡。

  「我的房間在哪?」他問黛茜。

  黛茜指了房間給火箭,瞧他竄上床蓋好被子,像是真要睡覺了,就道晚安:「你和你的朋友很快會和好,對嗎?」

  「想得美。」火箭道。

  他一翻身,把臉轉到黛茜看不見的一頭去。

  團子也到了要睡覺的時候,被托尼抱著去盥洗室刷牙,一邊刷一邊含糊不清地問爸爸:「火箭說跟朋友和好是想得美。」

  「唔。」托尼也刷牙,一嘴的白泡沫,「他心裡想的或許比這還要美。」

  黛茜刷完牙,抹抹臉蛋,在走廊碰見也要去睡覺的格魯特。

  團子熱心地也把格魯特帶到客房,就在火箭房間的隔壁,不過床要大很多,畢竟格魯特個子很高很高。

  等她長高了,也可以換個很大的床。

  「睡覺吧。」黛茜打個呵欠,道,「晚安。」

  「I am groot。」格魯特學她的樣子,也打個呵欠,要進屋去睡。

  突然聽見什麼東西嗶嗶響,再看他口袋亮起來一塊,是放在裡面的通訊器有動靜。

  格魯特拿出通訊器,按了一下。

  他大概是開了外放,裡頭那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大。

  「格魯特!」一個男聲道,「你和火箭去哪裡了?」

  「I am groot。」

  「去地球干什麼,不是要換飛行路線嗎?」那男的聽聲音是星爵,說起換飛行線,還有點兒不自在,不過很快嚷道,「明天就啟程!」

  格魯特道:「I am groot。」

  「不回來???」星爵道,「火箭為什麼不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格魯特正要回答,還沒開口,團子和樹人就見隔壁關著的客房大門嘩啦一下打開,從裡面竄出只無比精神的小浣熊,一蹦三丈高,對通訊器大聲道:「我就不回去!」

  「好!」星爵也呼啦火了,「好好好,你永遠不要回來!」

  「你想得美!」火箭也火,「我馬上就回去打爆你的頭!」

  星爵道:「別回來了!」

  火箭道:「就回去!」

  星爵道:「不准回來!」

  火箭不依不饒:「你管我!」

  「我不管你誰管你!」星爵脫口而出。

  仿佛終於按下爭吵的關閉按鈕,兩邊都同時安靜了。

  好一場激烈的爭吵,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黛茜和格魯特在旁邊聽著,不敢出聲。

  火箭不說話,奎爾也不說話。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片刻,正在大家都以為星際通話因為漫游話費太過高昂中斷了的時候,火箭把頭一扭,嘴巴裡呼出一口氣來:「誰要你管我。」

  「你不要我管我就不管。」星爵道,「算我白操心。」

  電話那頭突然又多了另外一個粗獷的男低音,像硬擠到話筒前來,戳破現實:「奎爾在山達爾星給你買怪味堅果了,火箭。」

  火箭「啪」一下掛掉了格魯特的通訊器。

  幾個人又在走廊裡沉默地站立了一會兒。

  「不好意思,兩位先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站在不遠處旁觀的老父親很是耐心,跟著等待,等到耐心實在有限,開口道,「我不介意你們在走廊睡覺,但我想把小斯塔克帶回她房間去。」

  火箭動了一下耳朵。

  「你就是。」黛茜不知道這場爭吵最後是個什麼結果,小心地看火箭的表情,問,「不要回去了嗎?」

  「……為什麼不回。」火箭叉起腰,「我明天就回。」

  他高抬腿地回了房間。

  黛茜跑去牽她爸爸的手,終於也要回臥室去睡覺。

  托尼把女兒放在小床,拉過被子蓋蓋好。

  被窩裡的軟包蠕動蠕動,臉朝這頭,大眼睛晶晶亮:「爸爸。我發現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托尼問。

  「火箭剛才是很凶,對嗎?」黛茜道,「他晚上看月亮不凶,可是好像不開心。剛才很凶,可是很開心。」

  「這你又知道。」托尼不置可否,給她掖一掖被角。

  「就是的。」黛茜道。


第265章

  火箭第二天早上早早地就出發前往宇宙與他的同伴。

  他滿載而歸, 飛船上裝了許多托尼送的禮物。

  「就這樣吧。」格魯特在搬東西,火箭站在飛船外頭, 跟黛茜告別, 「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我要是賭贏了好玩的東西就給你留兩樣。」

  「火箭。」黛茜給了小浣熊一袋棉花糖,「回去之後就跟朋友和好了嗎?」

  「他要是表現不好,我才懶得跟他和好。」火箭翻了個白眼。

  他心裡應該不是這麼想的, 黛茜想。

  格魯特在後面叫人,火箭回頭一瞧,該裝好的東西都已經裝好,樹人也在駕駛艙的座椅上扣了安全帶,就等著出發了。

  「我走了。」火箭道。

  他說著話, 對黛茜低下頭。

  團子不知道他這是要干什麼,站在那兒瞧半天。

  火箭等一會兒沒反應, 抬起頭來問:「你手呢?」

  「你的頭癢嗎?」黛茜問。

  「……你不是說……」小浣熊在打臉的時候, 往往表現得十分別扭,大男人說話一言九鼎,這麼輕易就推翻,怪不好意思, 於是干咳一聲,慢慢道, 「你不是要摸我的耳朵嗎!」

  摸火箭耳朵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 連星爵都不能摸。

  「可以嗎?」黛茜又驚又喜。

  火箭哼哼地:「不要就算。」

  「要的。」團子把小手在手帕上擦一擦,期待地伸過來,在那毛絨絨的尖耳朵上一撫。

  果然很柔軟, 又溫暖。

  「謝謝你。」黛茜高興地道,「火箭。」

  小浣熊臉上的毛很多,蓋住了皮膚的顏色。

  但他大概是臉紅了的,連帶著黛茜觸摸到的耳朵尖都發燙起來。

  「走了走了。」火箭道。

  他跳進小飛船的駕駛艙,關閉艙門,鼓搗一會兒,小飛船在轟鳴聲中拔地而起,越飛越高,終於消失在雲層中。

  「爸爸。」黛茜仰著頭目送飛船離開,直到小黑點在天空裡看不見,才依依不舍地轉去看爸爸,「火箭還會回來嗎?」

  「可能吧。」托尼道,「也可能不回來。」

  團子「啊」了一聲。

  「你不是很珍惜跟他見面的機會嗎?」老父親問,「這樣足夠了。」

  黛茜還是感覺有些遺憾。

  相處的時間太短,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能一起做。如果火箭願意,她要戴上他和格魯特去游樂園、海洋世界,幼兒園也可以去的。

  黛茜上幼兒園的時候,跟小伙伴聊天,說到這件事情,米茜就問:「火箭是誰?」

  黛茜總是認識很多奇怪的人,名字也很奇怪。

  「火箭就是我的朋友。」黛茜道,「他和我們一樣高。非常可愛。」

  一樣高,那麼是個跟謝爾頓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了。

  「他家裡沒有錢讓他來讀幼兒園嗎?」米茜又問。

  團子想了想,搖搖頭:「沒有的。所以他要去賭錢。」

  米茜臉上的表情就高深莫測起來。

  一個賭錢的幼兒園適齡兒童。怎麼想怎麼詭異。監護人難道不會被告上法庭嗎?

  駕駛飛船飛行在外太空的火箭打了個噴嚏。

  格魯特原本在他旁邊看黛茜送的故事書,聽見噴嚏聲,躲開老遠。

  「你嫌棄我?」火箭大聲嗶嗶,「我又不是感染了病毒。」

  他看看飛船的飛行路線,已經離開地球很遠很遠,想想小小地球上小小的黛茜,嘴上不說,心裡其實也有一點不舍。

  氪星小怪物其實也是挺可愛的。

  火箭調了下自動駕駛模式,要去拿棉花糖吃。

  剛跳下駕駛座,余光瞥見透明駕駛艙門外一道幽幽的藍光。

  他一驚,耳朵豎起來,飛快地轉頭去看,那藍光的速度比他更快,只捕捉到一線殘影,轉瞬之間就全消失在茫茫宇宙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這道藍光火箭總感覺有些眼熟。

  上次黛茜在銀河護衛隊的飛船裡一閃而過,也是伴著藍光。

  但空間寶石並不在地球,可能是錯覺吧。

  火箭於是仍舊跑去吃他的棉花糖。

  「今天蘇菲請假了。」米茜跟黛茜道。

  黛茜正搭積木,聞言抬起頭,關心地問:「怎麼請假?」

  索菲婭在幼兒園裡很受小孩子歡迎,又溫柔又耐心,仿佛是個天生的幼師,哪怕跟謝爾頓這樣個性古怪的天才少年也能相處得很好。

  「她今天生病。」米茜道。

  米茜總有各種各樣的方法知道最新消息,是小朋友中最值得信賴的消息來源。

  當然,像月亮要被颶風從天上刮下來這樣的不真實新聞她也偶有傳播,每每被謝爾頓打臉。

  黛茜想了想:「蘇菲需要醫生嗎?」

  她家裡的辛普森雖然很不討小孩喜歡,但是在人生病的時候,他就很有些可靠,上次小黃人集體感冒,也是他來檢查的。

  「我想她不需要。」米茜道,「如果她病得很嚴重,就要很多天不能來了,可是蘇菲只要請一天假。」

  這麼推斷,也很有道理。

  索菲婭請假不來幼兒園上班,最傷心的一個孩子居然是謝爾頓。

  「她真的不能來嗎?」謝爾頓問。

  今天的課外活動又是跑步,小男孩的人生在男教師剽悍的體格前失去了顏色。

  要是索菲婭在,可以跟老師求求情,放過細胳膊細腿被風一吹就要走的謝爾頓。

  「謝爾頓,你可以的。」黛茜換了運動服,給謝爾頓打氣,「我和你一起跑好嗎?」

  「我不可以。」謝爾頓沒精打采地站在那兒,眼見排在跟前的小朋友一個個地減少,臉都要耷拉到地上。

  他正喪著,不經意抬頭一瞧,忽然精神起來,仿佛在冰天雪地裡發現綠洲,又或者在墜落懸崖時抓著了稻草,眼睛都大兩圈。

  不遠處走著路、左右張望的女士,可不就是索菲婭!

  「老師!」謝爾頓拔腿朝她跑過去,這時候就不覺得累,只覺找到了生的希望。

  索菲婭腳步一頓。

  她倒不像是感冒的樣子,臉色很不錯,聽見謝爾頓叫,轉頭來看,順帶看著了在謝爾頓後頭的黛茜,微微一笑。

  負責活動課的老師看見索菲婭,有些意外,見她帶著謝爾頓走過來,關切地問:「你今天不是請假麼?」

  「沒那麼難受,還是想來幼兒園看看。」索菲婭道。

  她果然替謝爾頓求情,雖然不能免了小男孩的跑步,但減少一圈的量,已經是救了命了。

  謝爾頓如獲新生。

  黛茜也為索菲婭的回歸高興,可她站在那裡,瞧著微笑說話的老師,總感覺哪裡奇怪,又找不出奇怪在哪裡,於是盯著索菲婭的時間就長了些。

  視線太專注,引起索菲婭的注意,彎腰來問:「怎麼?」

  「沒有什麼。」黛茜搖搖頭,「你的病好了嗎?」

  「我看見你就好了。」索菲婭的笑意更深。

  她跟小孩說兩句話,仿佛並不急著做其他的工作,就站在院子裡,瞧著小豆丁們跑步。

  黛茜排在謝爾頓前面。

  她跑步跑得很好,又快又穩,成績是小女孩裡最高的,每次都能得到老師的鼓掌表揚。

  兩圈跑下來,團子臉上有了小汗珠,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一擦,要進教室裡喝水。

  她一走,索菲婭也走,慢悠悠地跟在後頭,說要去教室看看。

  索菲婭還伸出手,要來牽黛茜。

  「我不要牽的。」團子道,「我可以自己走。」

  黛茜一邊說,一邊還是悄悄地抓著索菲婭看。

  臉沒有問題,說話的聲音也跟平常一樣,但眼前這個蘇菲就是越看越怪異。

  「你在看什麼?」

  悄悄地看,還是被索菲婭發現了,她仿佛並不介意小孩子的偷看,表現出兩份興致來,輕聲問。

  反而是黛茜不好意思,把頭低下去:「沒有的。」

  教室裡有幾個小朋友也在喝水。

  黛茜跑進來找背包時,喝水的小朋友已經抹抹嘴巴,跑到外面去玩,於是只剩了她和老師。

  索菲婭坐在謝爾頓的椅子上,瞧著黛茜拿出水瓶來喝。

  她平時也耐心,今天似乎過於耐心,只瞧著黛茜一個,沒有要看看其他小朋友。

  團子咕咚咕咚喝飽了水,還見索菲婭托著腮,懶洋洋在瞧她。

  「上幼兒園開心嗎?」索菲婭問。

  「很開心。」黛茜道。

  那藍眼睛又大又明亮,望進大人的眼睛裡,仿佛能一直看到心裡頭去。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臉嗎?」團子坐著跟索菲婭對看,須臾,輕輕地道。

  索菲婭欣然相許。

  綿軟的小手於是放到她臉上來,慢慢地摸一摸,摸過眼睛、鼻子、嘴巴,最終停了下來。

  黛茜的臉色就有一些古怪,像憋了許多的話在心裡。

  「怎麼?」索菲婭問。

  「你不是蘇菲。」黛茜道。

  「我不是蘇菲,又會是誰?」索菲婭笑起來。

  然而黛茜十分堅定,把小手縮回去,警惕了起來。

  索菲婭漸漸把笑容收了回去。

  她穿著裙子,不好把腿翹起來,懶洋洋用手墊著下巴,瞧站在跟前的小豆丁,瞧出幾分可愛。

  「好久不見,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她道。

  說出這話時,索菲婭換了一張臉,黑發綠眼睛,那輪廓赫然是個男人,一瞬又變了回去。

  「我在阿斯加德時常想念你。」他笑眯眯地問,「你想我了嗎?」

悠于 2020-3-8 11:57

第266章

  是洛基嘛。

  算起來的確是好久不見, 不過就算一萬年不見,這個人說話的腔調都沒有變, 仿佛嘴巴上摸了蜜糖, 但落在不喜歡的人眼裡就成了十足十的油嘴滑舌。

  黛茜倒也不是不喜歡洛基,雖然他把她捉了,還對她爸爸說謊, 但是他也給她表演魔術,變出很多很多的星星。

  壞人會給小孩變星星嗎?

  但,好人會捉小孩嗎?

  「世界上的生物,人最復雜。」托尼曾經這麼說。

  黛茜現在想想爸爸的話,只感覺非常有道理。

  只是她不能明白, 洛基為什麼常常要來找她。上次他在斯塔克家搞事可沒有少吃苦頭。

  「你想我嗎?」黛茜問。

  這話說出來,連小孩都不信。

  「我想。」洛基頂著索菲婭的臉, 無比真誠地道, 「每天早上起床吃早餐的時候,我都想吃小孩。想來想去,還是你最美味。」

  團子的小身軀微微顫抖。

  「但是你應該被托爾關起來,對不對?」黛茜又問。

  雷神說起這個弟弟總是恨鐵不成鋼, 希望洛基能在監牢裡反思,提升一下思想境界, 改邪歸正, 現在看來,他的希望似乎落空。

  邪神如果改邪歸正,就不叫邪神了。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 有其他小朋友也跑進來喝水,瞧見洛基,乖乖地叫「蘇菲」,還會跑過來很關心地問老師身體好了沒有,怎麼請假還要來上班。

  小孩子的八卦速度一點兒也不輸給大人,才半個上午,索菲婭請病假的消息就傳遍了。

  「我沒有事。」洛基擺擺手道,「出去玩,出去玩。」

  他似乎真是把對小豆丁所有的耐心都給了黛茜。

  從某種意義上說,黛茜還算是洛基看著長大的呢。

  和顏悅色趕走其他小朋友,邪神懶洋洋瞧著站在自己跟前、警惕不減的黛茜,還肯屈尊伸手給她拉一張椅子:「坐吧。我又不會真吃了你。」

  「你不能吃我。」黛茜認真道,「人不可以吃人。」

  洛基嗤地一聲:「你以為人沒吃過人?」

  團子睜大了眼睛。

  又大又圓的藍眼睛真是一點兒雜質也沒有,盡盛著亮晶晶的陽光。

  「托尼·斯塔克怎麼養的你?」洛基微笑道,「這個世界在你眼裡要是非黑即白,你將來可是會很辛苦。」

  「我爸爸很好地教我。」黛茜道。

  「唔。那麼他是想把你培養成下一代超級英雄,以後接替他的工作嗎?」洛基道,「他所謂的正義,是站在什麼人的立場上看見的,你知道嗎?」

  小雛菊寶寶沒能聽懂。

  「算了。」洛基道,「沒聽懂就沒聽懂。」

  「你怎麼跑出來?」黛茜問,「托爾發現要生氣的。」

  她剛跑完步沒多久,還不到午飯時間,感覺胃裡已經騰出來一塊地方,摸一摸肚子,轉身去背包裡拿出米茜今天給的糖果來吃。

  糖果才到手裡,還沒來得及剝糖紙,就被一只修長白皙的大手拿了過去。

  洛基仿佛沒瞧見團子那驚詫又失落的目光,自顧自將糖紙拆了開來,圓碌碌的糖果放進嘴巴,濃濃的草莓味兒甜得很是膩人。

  他皺了皺眉。

  「他發現又怎麼樣?」洛基道,「你進過監牢嗎?」

  黛茜就搖頭。

  她又沒有做壞事,為什麼要進監牢。

  「裡面好悶。」洛基伸了個懶腰,「難得可以出來,就算被托爾捉回去也很值得。」

  他眸光一閃,笑容高深莫測起來:「不過這一次能不能捉到就不一定了。」

  邪神的這個懶腰伸得真不斯文,米茜跑進來找黛茜出去玩,瞧見動作大開大合的索菲婭,十分驚奇,不知道生一場病可以把老師變得這麼粗獷。

  米茜來找,黛茜就要出教室,掏掏背包,發現裡頭還有一個糖,看看嘴巴已經空了的洛基,猶豫一下,把糖果遞過來:「你回家去吧。托爾擔心了怎麼辦呢?」

  「他不會擔心我。」洛基為團子的慷慨一挑眉,接過糖果,沒有吃,捏在手心裡,提到哥哥的時候總是漫不經心,「我要是哪一天徹底死透,他就少操一份聖父的心,也不用滿世界地抓我,是最好的了。」

  「不是這樣。」黛茜道。

  她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不能夠說服洛基,洛基也不能夠說服她。

  團子不想洛基在幼兒園裡,萬一他一高興,把其他的小孩捉走怎麼辦。別的小朋友並不像她,有個能飛上天空的爸爸。

  「你不要在這裡。」黛茜道,「你如果不趕快回家,我就要告訴我的爸爸。」

  她還知道威脅人,真是長大了。洛基欣慰地想。

  「你不想見到我?」他問。

  「黛茜!」米茜在門口叫,「怎麼還不出來?」

  「他就是不走!」黛茜道。

  她心裡有一點兒生氣了,回答完米茜,要再勸一勸洛基離開幼兒園。

  「什麼他?」米茜問。

  團子轉頭去指洛基,結果回頭一看傻了眼——謝爾頓的椅子上空蕩蕩,哪裡還有人?

  洛基不言不語地從空氣裡蒸發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聽了勸告,乖乖地跑回阿斯加德去,托爾就不會罵他。黛茜想,希望他可以做一個好人,不要吃小孩,也不要騙小孩。

  團子隨即發現了自己的天真。

  變成索菲婭的洛基確實從教室裡消失了,但他顯然很閑,從阿斯加德逃出來,不去搞事情,還有時間在這裡對黛茜做邪神的惡作劇。

  黛茜和米茜在活動室的角落裡玩積木,要堆一座很高很高的塔,已經打好了基地,正在鑄造高度。

  團子伸著胳膊,小心翼翼把紅色的長條積木放在積木塔上,正挪動著放穩,不經意抬頭一瞧,瞧見謝爾頓正在不遠處原地踏步。

  這很使黛茜驚奇:「謝爾頓,你愛運動了!」

  謝爾頓一直在瞧她,見她終於發現自己,展顏一笑。

  黛茜隨即發現那不是謝爾頓。

  「洛基!」她叫起來。

  「什麼洛基?」米茜聽見叫聲,抬起頭順著黛茜的視線往後看。

  可在她目光到達之前,洛基變的小男孩已經原地蒸發,再找不著一點兒蹤影。

  洛基害得黛茜的玩具也沒有放好,激動一下,小手用了力,高高的積木塔嘩啦一下倒在地上四分五裂,先前的努力全白費了。

  黛茜有點難過,趕快把積木都撿回來,蹲著一個一個重新放好。

  「我來幫你。」米茜道,「可是誰是洛基?他在哪裡啊?」

  洛基簡直無處不在。

  黛茜跑去看書,翻著書,發現園長站在自己身邊。

  團子合上書,有禮貌地問好。

  「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爸爸。」園長和藹地道。

  黛茜一驚,再仔細地瞧,原本可親的園長說話竟然會挑眉,還會露出狡猾的微笑,臉蛋就鼓起來,「你不能在這裡!」

  她要用手把他推到旁邊去,結果一碰,又只碰到空氣。

  沒完了還。

  於是在幼兒園裡這麼一天,謝爾頓是洛基,課外活動的老師是洛基,有時候,連米茜也成了洛基。

  真正的幻視大師就是男女不忌,連小孩也能扮演得很好。

  這麼亦真亦假、亦實亦虛到最後,黛茜瞧見院子裡的小動物雕像,也要上去戳戳:「洛基,是你嗎?」

  耍小孩玩,不知道是不是很能讓邪神高興。

  可是黛茜今天有點不高興。

  「他就是一個壞人嗎?」她問米茜。

  「他就是洛基嗎?」米茜聽了許多次這個名字,耳朵都聽出繭子,「你不喜歡他,那麼他應該是有一點壞的。」

  黛茜決定等洛基再次出現的時候,認真地問一問他。

  可直到幼兒園放學,洛基再也沒出現過。

  或許他終於從游戲中得了樂趣,漸趨於無聊,從幼兒園離開了。

  今天下午在幼兒園門口接小孩的不是老父親。

  哈皮站在車子前頭,見自己家的千金從小紅門裡跑出來,笑眯眯地應上去:「今天爸爸工作,要遲一點回來。我們先回家!」

  他是很親切地要把黛茜抱一抱,再替這小的摘掉書包,不料黛茜瞧見只有他一個,腳步先是猶豫起來,等慢慢走到了跟前,還要帶著一種古怪表情示意他蹲下。

  哈皮順從地照辦了。

  等他身子矮半截,黛茜的小手就伸到跟前來,把他圓圓的臉好一頓搓。

  「這是……唔……」哈皮在臉皮變形中說話有些艱難,對團子這樣突然的熱情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干什麼?」

  黛茜搓完,終於能確定這個不是洛基,放心地點點頭,跑去打開車門,爬到車子裡去。

  今天的老父親沒有按時回家,團子得一個人在家裡吃下午點心。

  新鮮出爐的蘋果派很好吃,但黛茜總覺得要羅克西奶奶做的才夠味。不知道她在維徹斯特過得好不好,今天晚上可以打個電話。

  團子才吃一口,聽見賈維斯說有客人來,好奇地拿著勺子跑去走廊看。

  結果一看,小臉就耷拉下來。

  今天不知道是個什麼日子,總遇見讓她感到不太喜歡的人。

  辛普森醫生笑眯眯地提著包,老遠看見黛茜,就熱情地伸手打招呼:「小雛菊~」

  團子頭一扭,端著裝蘋果派的盤子進了玩具房。

  托尼不在家,辛普森就算找家長也要等一會兒,但他說大人不在跟小孩說說話也很好,順順當當地跟著黛茜進了房間。

  溫蒂問他要不要吃蘋果派,被他拒絕了。

  「你不可以搶我的吃。」黛茜把蘋果派護在身前。

  「放心。」玩具房沒有桌子,辛普森也不顧蹭皺了衣服,就這麼懶洋洋地側躺在她跟前,「我不搶你的。幼兒園那兩顆糖已經吃得很足夠了。」

  團子手裡的叉「哐當」一下砸在盤子上,只感覺這個世界誰都不能相信,因為誰都可能是洛基。

  這麼搞下去,還要不要好好地生活了。

  小小的胸脯湧上許多的氣——她脾氣很好,難得有生氣的時候,臉蛋漲得通紅,骨碌站起身,大聲道:「我要告訴我的爸爸!」

  「告訴你的爸爸又能怎麼樣?」變成辛普森的洛基並不害怕托尼從千裡之外伸長手來打他,好整以暇問。

  「我不玩了。」但他也知道光別墅裡的許多套裝甲就夠受,擺擺手,隨即道,「我很快就走。」

  黛茜半信半疑,停下腳步來看他。

  「你看我今天也沒有對你做壞事。」辛普森臉上出現了洛基式的無辜表情,「你難道不想給我一個變好的機會嗎?」

  如果他能變好,那真是很好很好的。

  「你真能嗎?」團子問。

  「誰知道。」洛基道,「你再想想,這一次我又被托爾抓回去,可能一輩子也沒機會來找你。」

  說得有一點可憐。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黛茜問。

  她這個問題,洛基仿佛沒有想過,聽見時一怔。

  這一怔微不可察,好像難得的真感情流露,他低頭去思考,有須臾的沉默。

  「我也不知道。」他道,「出了阿斯加德,我還能去找誰?」

  洛基一攤手:「一個也沒有。」

  他說得不難過,可是聽著好像有一點難過。

  黛茜聽見,那要跑出玩具房去的腳步到底沒邁出去,瞧著洛基的表情,慢慢也在地上盤著腿坐了。

  「如果你變好,就有很多朋友。」她道。

  「我這樣不好嗎?」洛基問。

  他翻個身,平躺在地上,看著廣闊的天花板:「你知道阿斯加德的天有多大?你知道地球的天有多大?」

  「不知道。」黛茜搖頭。

  「總有一處是屬於我的。」洛基道。

  他這話仿佛藏著許多的野心,團子聽了總感覺哪裡不對,隨即見洛基的手伸過來,把她頭發揉得亂亂。

  「托尼·斯塔克要是把你養成個古板,就不好玩了。」洛基道,「不過我並不介意花點時間矯正你。」

  他看著撥頭發的孩子,彎唇一笑:「再見。」

  「你去哪兒?」黛茜問。

  「去干壞事。」洛基道。

  他打個響指,藍光一閃,人就沒了蹤影。

  團子看看空了的地板,再看看旁邊歪倒的彩虹小馬玩偶。

  她總還有些條件反射,不言語地坐了半天,溫蒂從旁邊經過,以為她在思考問題,隨口問:「蛋糕不吃了嗎?」

  黛茜搖頭,伸手去戳戳那彩虹小馬,輕輕地問:「洛基,是你嗎?」

  後知後覺的溫蒂在外面走了兩步,折返回來問:「辛普森呢?」

  「他去做壞事。」黛茜道。

  她終於確定倒在地上的玩具小馬不是洛基的又一個惡作劇,但也沒有很高興:「他就是一個騙小孩的人嗎?」

  黛茜有些生氣,還有些失望,要把頭發抹抹好,一低頭瞧見地板上躺著的一堆草莓糖果。

  洛基留下的。


第267章

  謝爾頓又來斯塔克家了。

  這兩個星期, 小男孩成了斯塔克家的常客,只要周末有時間, 加上庫珀先生也有時間, 就會端端正正地穿著白襯衫打著格子領結,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夾著文件到黛茜的家來拜訪。

  他的大腦隨著時間流逝一天一天成熟起來, 雖然才讀幼兒園,在行事作風上卻竭力要使自己不表現出一個幼兒園小朋友的幼稚,真是不容易得令人發笑。

  托尼沒有笑話謝爾頓。

  他能明白這個孩子是努力把自己跟大人放在平等的天平上,因而某一天下午,謝爾頓從小紅門裡跑偏到跟前來, 指著一幅電路圖,問他其中兩個開關閉合, 燈泡一和燈泡二是形成串聯還是並聯時, 托尼很耐心地回答了謝爾頓。

  「我回去看一晚上書也能看會。這應該是常識。」謝爾頓道,「不過你在這裡,斯塔克先生,我希望能夠詢問一下你。」

  董事長展示了他的紳士態度:「我的榮幸。」

  托尼看看謝爾頓的習題, 「唔」一聲,慢慢地道:「聽說你在嘗試著做火箭?」

  「只是模型。」謝爾頓道, 「我的知識不夠, 還不能做出一架能夠發射的火箭。」

  能跟托尼·斯塔克說話,小男孩顯然很高興,臉上紅撲撲, 要不是庫珀先生過來牽,還不一定願意走。

  「謝爾頓很喜歡你,爸爸。」黛茜道。

  團子親親熱熱地把老父親一抱,撒嬌道:「我也喜歡你。」

  「多謝你,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跟托尼說過話之後,謝爾頓學習越來越勤快,小天才在大天才面前充分感覺知識儲備量的不夠,為了能跟托尼平等對話,謝爾頓一天看兩本書。

  「我的弟弟追星了。」米茜道。

  追的那顆星並不遙遠,每天放學都能看見。恐怕小紅門的誘惑對於謝爾頓又多了一重,漸漸地老師們也知道他很喜歡黛茜的爸爸,每每瞧著放學鈴聲中努力往小紅門奔去的身影,都像看見他撲往無邊無際的廣闊學海,心底裡湧出許多的崇拜來。

  跟托尼在一起,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

  黛茜知道,謝爾頓也知道。

  團子起初不覺得什麼,一段時間之後發現,謝爾頓跟她爸爸的關系越發好起來。

  小男孩是不喜歡社交的。玩玩具沒有意思,人從降生到這個世界的一刻開始,就應該把有限的生命奉獻在探索無限的未知,反復擺弄沒有知識含量的玩具算是怎麼回事。他於是從來沒有跟同齡人玩過家家酒,也不願意在周末的時候跟鄰居的小孩增進一下感情。

  但他願意拿著一袋糖果來問黛茜,可不可以在周末的時候去她家裡做客。

  玩玩具的小雛菊寶寶很是驚奇,又為謝爾頓的主動親近感到高興,點頭答應道:「歡迎你來我的家!」

  黛茜很快知道,謝爾頓不是來親近她,而是來親近她的爸爸的。

  像現在,她和米茜在自己家的玩具房裡玩大熊寶寶,身邊就沒有謝爾頓的身影。

  事實上,謝爾頓看見活動在別墅各處的笨笨時,已經驚奇得不得了,再受托尼的邀請,到工作室去看一眼陳列在高大展示櫃裡的裝甲,簡直要當場昏過去。

  崇敬之情豈止是油然而生,根本是油田噴發,攔都攔不住。

  黛茜捧著水杯跑進工作室的時候,托尼和謝爾頓在說話。

  等她跟米茜吃蛋糕吃得肚子圓溜溜,心滿意足跑進來問托尼和謝爾頓要不要也來一塊,他們還是在說話。

  托尼跟黛茜也說話,但並不像現在這樣,說一些很復雜的、普通小孩子沒能聽懂的內容,什麼電阻、方程式,根本已經在三歲小孩的知識範圍裡超綱了。

  「謝爾頓入迷了。」米茜道,「男生追星,也是很可怕,對嗎?」

  「可斯塔克先生看起來很高興啊。」她和黛茜扒在門口,偷偷瞧說話的一大一小。

  黛茜聽了米茜的話,低下頭不知思考什麼,兩只小手揣在一起,手指攪來攪去。

  庫珀家的雙胞胎並沒有在斯塔克家待很久,庫珀先生還要帶他們去體檢,所以喝過下午茶,謝爾頓和米茜就告辭了。

  托尼送別客人,伸個懶腰,要問問女兒晚上想不想出去吃飯。

  他知道一家阿拉伯烤肉的餐廳,肉烤得很好吃。

  從前也吃過阿拉伯烤肉,肉很難吃,記憶卻美好。

  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事物是十全十美的。

  老父親一轉身,卻不見剛才還出來送別客人的女兒,一問,溫蒂說黛茜是跑進書房裡。

  托尼伸個懶腰,走去找。

  走到書房門口,正見女兒在書桌前坐著,手拿畫筆,卻不是要畫畫,一邊跟賈維斯聊天,一邊在紙上寫什麼。

  發現爸爸過來,黛茜把嘴巴一閉,話就不說了。

  「怎麼你跟賈維斯還有小秘密。」托尼一挑眉,「連我也不能告訴麼?」

  「不是秘密,爸爸。」黛茜道,「但是我現在不跟你說好嗎?」

  老父親已被移出群聊。

  但黛茜願意跟誰說話是她的自由,托尼摸摸鼻子,很配合地給了她私人談話時間,只不過在離開之前,就今晚在哪裡用餐的大事請示了下家裡這個小的。

  黛茜很願意跟爸爸出去吃阿拉伯烤肉。

  但她隨即惜字如金,沒有更多要說的話,直到家長的腳步聲遠離了書房門口,才瞧著不知寫了什麼字符的紙,問賈維斯:「就是安培,對嗎?」

  智能管家溫聲道:「沒錯,小姐。」

  短短的時間裡能記住好幾個人人名,賈維斯很為他家的孩子驕傲。

  托尼帶黛茜去的餐廳規模不大,小小一間屋子塞得滿當當,只容下幾張小桌子,不過很親民,坐在裡面吃飯不覺狹隘,只覺滿眼有許多的東西可以看,令小孩東張西望。

  「好吃。」黛茜道。

  她小小的手正捧著一張餅,要把烤肉在裡面卷著吃,吃得臉蛋油膩膩。

  「你現在精神很好。」托尼道。

  他拿一張紙巾,替女兒把臉頰擦一擦,又遞過來一杯果汁。

  再貼心的爸爸也比不過斯塔克家這一個,團子還沒開口,就把需求都想到了。

  三年的育兒時光,果然積攢下來許多的經驗。

  包括悄悄注意到黛茜今天下午的一點兒情緒變化。

  黛茜待在書房裡跟賈維斯說話的時候,仿佛藏了一些心事,瞧著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因為餅很好吃,爸爸。」黛茜吃完半張餅,伸著小油手要紙巾來擦擦,抬起眼睛看看她的爸爸,突然道,「爸爸,安培的定則一點兒也不難學,對不對?」

  「嗯?」托尼冷不防聽見這麼一句,剛要送進嘴巴的肉停在了唇畔,「是不難學。」

  「就是說電流激、激發磁場,有一個線……」團子認真地道,仿佛背書稿,要先想一想,於是話說得很慢,「你喜歡安培嗎?」

  「他要是個女人,我可能會很喜歡。」托尼道。

  話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在物理學家的身上展開,黛茜平時不關注物理學的,吃著飯說這些,勾起了家長的好奇,但瞧孩子認真回憶的模樣,老父親不過借著抬手喝水擋了下唇,問:「你還想了解什麼?」

  「我還知道牛頓,爸爸!」黛茜道。

  牛頓她是很知道的,他坐在蘋果樹下面,被蘋果砸了腦袋。

  「不錯。」托尼道,「怎麼你開始對物理學家感興趣了嗎?」

  團子原本還要說,見爸爸似笑非笑地瞧著這頭,嘴巴就閉上了,思考兩秒鐘,誠實地搖頭:「不是的。」

  她再拿一張餅,不過在那小手上捏著,遲遲沒有放進嘴巴吃,再看看爸爸的表情,問:「我和你說這些,你感到高興嗎,爸爸?」

  「唔。」托尼道,「你不跟我講這些,我也很高興。」

  聰明如他,已經洞悉了大半:「下午你跟賈維斯就是說的這個。」

  「因為謝爾頓和你說,你就感到高興。」黛茜道,「所以你們總是說話。」

  老父親了然。

  「你是不喜歡我們經常地說話。」他道。

  「不是的,爸爸。」團子把餅放在盤子裡,「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心裡有一些糟糕。」

  其實大概也是有一點兒小孩子的吃醋,不過謝爾頓是黛茜的朋友,心裡糟糕就怪他,似乎有一點無禮。

  「那麼我跟你講一些謝爾頓也還不知道的事。」托尼拿過黛茜的餅,撕下一角,用著點點空氣,「你知道安培曾經想事情想得太認真,把表丟進河水裡嗎?」

  黛茜一下驚奇地:「真是這樣嗎?」

  「他在想他感興趣的科學,太過專心,偶爾會忽略身邊的事情,和身邊的人。」老父親把餅喂了孩子,「我也是這樣。但不是要冷落你。」

  「我知道,爸爸。」黛茜點點頭。

  「你心裡還糟糕嗎?」托尼問。

  「沒有。」團子彎起眼睛來,「我想到安培很好笑,心裡就要笑起來了!下一次,我們一起給謝爾頓講這個故事好嗎?」


第268章

  黛茜把安培丟表的故事講給了謝爾頓聽。

  小男孩正埋頭做題, 聽見她提起安培,難得肯從浩瀚無垠的學海中抬起頭:「你終於也對物理學感興趣了嗎?」

  他臉上流露出一絲老頭似的欣慰, 表示如果黛茜願意, 可以跟她一起探討安培定則在電路圖中的運用。

  這就不用了。

  「謝爾頓永遠也不會有女朋友。」米茜道,「是我哥哥說的,不過我也這麼想。」

  「什麼女朋友?」黛茜好奇地問。

  「就是要牽手的。」米茜道, 「謝爾頓誰也不牽。也沒有人願意跟他牽。」

  「我才不要。」謝爾頓十分嫌棄,「手上有細菌。」

  女朋友是什麼東西,對於三歲小孩來說重要嗎?對於未來的科學家重要嗎?根本可有可無。

  女朋友之於謝爾頓,是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才考慮的角色了。他今天也要把大量的腦細胞花費在科學事業上,但隨後走進教室的索菲婭打斷了他規劃得很好的一日計劃。

  索菲婭說, 下個星期的星期三是幼兒園成立日,為了慶祝這一天, 請小朋友們一起來表演節目。

  她選了幾個很好的節目, 請大家來投票。

  黛茜喜歡投票,樂於在大小事上做選擇,爸爸說過,自己做的選擇不能夠反悔, 所以團子把索菲婭發現來的投票紙認認真真地看完了,在話劇表演旁邊打一個圓圈。

  「老師。」謝爾頓舉起手, 「一定要一起表演嗎?」

  「噢, 謝爾頓。」索菲婭在謝爾頓旁邊蹲下,溫和又耐心地道,「跟大家一起表演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想概率不會很高。」謝爾頓道。

  「嘗試過才知道。」索菲婭道, 「科學家難道不做實驗的嗎?」

  謝爾頓想一想,又坐回去,在紙上打個圓圈,因為做實驗,表現出一貫的認真與嚴謹,寫了很多參考建議在紙上。

  小朋友們的投票都收到索菲婭手裡,算一算結果,超過一半的孩子都願意表演話劇。

  隨後投票選出的劇本也很令人滿意,唯一不太滿意的可能是又舉起手來的小男孩。

  「老師,你看了我寫的話劇建議嗎?」謝爾頓問。

  「是的,我看了,謝爾頓。」索菲婭道。

  「我覺得演《名人傳》會很出彩。」謝爾頓道。

  「是很好。」索菲婭道,「或許等兒童節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表演這個話劇。」

  「那麼這一次不能了。」謝爾頓有點失望,「我寫很多字。」

  「我想。」索菲婭想了想,「謝爾頓,這個世界上並不能事事如意的。不過沒有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別太難過。」

  黛茜要表演話劇了。

  她只在表演大廳裡看過別人演話劇,自己還沒有做過小演員,激動一天,到下午放學的時候,在自己家的車上坐著,興致勃勃要把這件大事說給爸爸聽。

  「所有的小朋友都要表演,爸爸。」團子揮舞著小手,比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範圍,「就會有很多人一起站在舞台上。」

  「是個很大的數目了。」托尼道。

  「是的!」黛茜很高興。

  給幼兒園小朋友看的劇本非常簡單,幫助理解還配了圖片,老父親打開本子瞧一瞧,問:「那麼你演什麼角色?」

  他用手一指台詞最多的小姑娘:「是這個女主角麼?」

  黛茜搖頭:「不是的,爸爸。」

  托尼猜錯,迤迤然又去指下一個:「是這個男主角麼?」

  「也不是,爸爸。」黛茜道,「很多小朋友都要演這兩個。米茜跟艾瑪吵起來了。」

  如果演主角,出場的時候就可以得到掌聲,還可以穿跟別人不一樣的戲服,大家都想要得到這兩個角色。

  「你不想要。」托尼托著腮看女兒。

  「我不要。」黛茜道,「沒有人表演的角色怎麼辦呢?」

  她在這出話劇裡,表演一個喜歡吃蛋糕的小姑娘。

  這叫做家長的沒有料到,翻開劇本看看台詞,眼睛都要貼在紙上,終於從夾縫中找出角色的一句「蛋糕非常好吃」,挑一挑眉,道:「這可以算女十八號了。」

  「你為什麼選這個角色?」托尼問。

  「因為,爸爸。」說起選這個角色的原因,黛茜有些不好意思,把兩只小手揣了起來,小聲地道,「蘇菲說,表演的時候,要真的吃一塊好吃的蛋糕。」

  這可以算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事情,每天為生計發愁的小雛菊寶寶再沒有猶豫,把手舉得高高,說願意演這個連台詞都只有一句的配角。

  「配角也很好,爸爸。」黛茜道,「蘇菲說,每個人都演得好,就是好戲。如果主角很好,配角糟糕了怎麼辦呢?」

  她說得很有些道理。

  黛茜對她人生中第一個戲劇角色充滿了熱情。

  幼兒園成立日當天,園長是歡迎有空的家長一起到幼兒園觀看表演的,黛茜問過托尼,托尼說他一定去。

  「如果你想,我很願意為你聯系一些專業人士做藝術指導,斯塔克小姐。」老父親道,「我認識那麼幾個演員。」

  他真請一位認識的女演員跟黛茜通了電話。

  那位可親的女演員在電話裡問黛茜喜不喜歡吃蛋糕。

  黛茜把手機貼著臉蛋,雖然電話那一頭的阿姨看不見,她還是認真地點點頭:「很喜歡。」

  「那麼你吃得開心就好了。」女演員道。

  下個星期就要表演話劇,團子決心在那之前,要好好地磨練自己的演技。

  於是這幾天的下午茶全是蛋糕,黛茜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拿著叉子,對舉起攝像機的笨笨道:「要開始拍了嗎?」

  笨笨點一點頭。

  也要吃一點下午茶點心的托尼走進餐廳,正看見女兒在快樂地吃蛋糕,臉蛋都吃得白白,一邊吃一邊揮舞小叉子,對鏡頭道:「蛋糕非常好吃!」

  台詞說完,黛茜就低下頭,蛋糕也不吃了,靜靜地沉思什麼。

  托尼看著她思考人生。

  這小的拿一張餐巾,慢慢把臉蛋擦干淨,抬頭瞧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爸爸,問:「爸爸,我演得好嗎?」

  「我感覺很好。」托尼道。

  「可是我覺得我不好。」黛茜道,「我把蛋糕吃在臉上,就是不好看了。」

  她決心要演得斯文一點,於是又吃一塊蛋糕。

  一個下午吃了三塊蛋糕,黛茜的晚飯都吃得比平時少。

  離話劇表演開始還有幾天的時間,幼兒園的活動課用來排練,其他小朋友都在周圍跑來跑去,黛茜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專心做吃蛋糕的動作。

  米茜跟艾瑪的女主爭奪戰,最終是米茜獲得了勝利。

  她從艾瑪身邊走過,下巴都要抬起來。

  黛茜放學之後,羅德上校來家裡做客,瞧見她在吃蛋糕,又聽托尼說黛茜要演話劇的事情,驚奇又高興,非常捧場地表示下個禮拜三要跟托尼一起去看話劇。

  「黛茜一定能夠表演得很好。」羅德道,「比其他小朋友都要好。」

  老伯伯的一顆心在瞧見團子認真吃蛋糕的時候變得軟綿綿,第二天下午人又跑到斯塔克家來,手裡還拿著特地去蛋糕店買的小蛋糕,要到黛茜跟前獻殷勤。

  「我一定會全力支持你。」羅德把黛茜的兩只小手握了,深情地道,「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好嗎?」

  黛茜也很感動,把伯伯抱了抱。

  只是她拆開蛋糕包裝盒的時候,臉上不像從前見了蛋糕一樣開心,反而很有些凝重。

  「我要吃了。」黛茜道。

  她舀一塊蛋糕放進嘴巴裡。

  碳水化合物的滋味兒一如既往地美妙,但在一連吃了好幾天之後,終於失去對幼兒的難言誘惑力,感覺松軟的一塊在嘴巴裡運動,團子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

  這種古怪,在表演前一天、再吃蛋糕的時候得到了加倍的發揮。

  下午放學,黛茜從外面跑回家,溫蒂在客廳聽見動靜,探出頭來道:「點心在冰箱裡!」

  團子應了一聲好。

  然而等溫蒂忙完手頭的事,去廚房打開冰箱拿水喝,卻發現裡頭的蛋糕盤子壓根兒沒有動過。

  期盼已久的幼兒園成立日終於要來了。

  雖然是工作日,也不強制參加,來的家長還是很多,大大的舞台下座無虛席,但黛茜還是從幕布後面,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爸爸。

  羅德上校果然也來了,手裡拿著相機,興致勃勃要把黛茜的優秀表現拍下來作紀念。

  「不就是話劇表演嗎?」托尼問。

  「黛茜更小的時候,連話劇是什麼都不知道。」羅德動情地道,「現在要演話劇了。」

  這樣的情形,仿佛做人家老爸的不是托尼,而成了他。

  托尼在旁邊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笑?」羅德板起臉,「有本事你把你的手機收起來!」

  米茜在幕布後面大口地呼吸。

  她爭著要演女主角,等真正要上台的時候,卻忽然覺得像黛茜一樣當個小小的配角也很好,受關注度不高,或許就不用這樣緊張。

  「我可以演好嗎?」米茜問。

  沒有人回答。

  她於是去找坐在道具箱上發呆的黛茜。

  黛茜還是穿著幼兒園的制服裙,低著頭不知想什麼,臉蛋耷拉下來。

  「你怎麼了?」米茜問,「你也很緊張嗎?」

  「我沒有緊張。」黛茜道。

  團子看見米茜身上的漂亮裙子,一下精神起來,哇地跳下地板,圍著米茜轉了好幾圈:「這樣很好看!」

  「我也覺得好看!」米茜也高興起來。

  等黛茜再吹兩個彩虹屁,她就完完全全把緊張拋在腦後,等音樂聲響起,把幕布掀開走出去,已經是抬頭挺胸的樣子。

  可惜頭抬得太高,沒有關注腳下,走兩步,摔倒在地上。

  米茜骨碌一下又爬起來,假裝無事發生,仍舊說她的台詞。

  雖然是小朋友的話劇,但每個孩子都用心地表演,羅德看得入了迷。

  他當然沒有忘記自己家的孩子,伸長脖子在舞台上看看:「黛茜在哪裡?」

  說黛茜,黛茜就出現了。

  小雛菊寶寶捧著一塊蛋糕走出來,坐在椅子上。

  這是幼兒園午餐的點心蛋糕,在劇本裡是女主角米茜做的愛心蛋糕,無論戲裡還是戲外,都很好吃的。

  然而黛茜瞧著蛋糕的表情仿佛不太興高采烈。

  團子把蛋糕咬了兩口,臉蛋皺起來。

  大人們的臉也皺起來。

  「怎麼樣?」米茜問。

  「蛋糕非常好吃!」黛茜大聲地道。

  她要表現這種好吃,於是把小蛋糕又吃了一口,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古怪,不知道還以為生吃了苦瓜。

  羅德覺著不對,看看托尼:「怎麼回事?」

  托尼仍舊認真地看表演,見戲份結束,女兒悄悄從舞台退了下午,沒有說話。

  話劇不長,黛茜吃完蛋糕之後,沒有多久就結束了。家長們都站起來鼓掌,一波小豆丁從舞台後湧出來鞠躬致謝。

  黛茜不用更換戲服,很快能到觀眾席上來。

  然而托尼等了一會兒,並不見女兒的身影,起身去找。

  他才起身,就見拿著花的黛茜從座位外邊繞了過來,走到跟前,把花舉得高高:「給你,爸爸。」

  黛茜還把花給一枝給羅德。

  話劇表演大體上很成功,但她仿佛不是很高興。

  「是我表演得不好了,爸爸。」黛茜坐上椅子,對托尼小聲地道。

  「怎麼不好?」托尼問。

  「蛋糕很好吃對嗎?可是我把蛋糕吃很多天,變得不喜歡吃了。」團子摳摳手指,「我不是一個很好的配角。」

  「但應該算是很認真的配角。」托尼道。

  「認真就能算好嗎?」黛茜問。

  「從你在舞台上的表現來說,應該不算好。」老父親誠實地道。

  黛茜自己想也是的,不由有些難過。

  「可能是努力的方式不對,所以才適得其反。」托尼問,「下次還表演吃蛋糕你怎麼辦?」

  「准備的時候,我就要少吃一點蛋糕。」黛茜沒有哭,把鼻子吸一吸,慢慢地道,「可能不會討厭,對嗎?」

  「你可以試試。」

  「但這一次還是不好了。」團子道。

  「要是人人都能夠事事如意,這個世界未免太好了。」托尼不以為然,「這次不行,還有下一次,只要你願意,會有無數個下一次。」

  「再說,這次也未必就不好。」他道,「你知道錯誤的努力會適得其反,那就很值得了。」

  「爸爸,我下一次還願意表演。」黛茜道。

  「那麼為了表揚你,今天下午回家,我要請你吃好東西。」托尼道。

  這引起小孩的好奇,團子把耳朵附在爸爸的嘴邊,聽見那低沉優美的聲音緩緩道:「慕斯蛋糕。」

  「爸爸!」黛茜把托尼一抱,「你不可以這麼淘氣好嗎?」

  托尼就笑起來。


第269章

  托尼說是說小孩子演話劇, 小事而已,結果還不是跟羅德一樣, 拿起手機在觀眾席上偷偷地拍完全程, 回家還叫賈維斯剪輯,在電腦上看。

  黛茜也看。

  洗完澡的寶寶渾身舒坦,抱著奶瓶歪在老父親懷裡, 一邊看電視,一邊嘴巴動動地喝奶,末了抹抹嘴,滿足地嘆口氣。

  最近的下午茶改吃布丁,黛茜對蛋糕的那股子膩味勁兒, 到現在也沒能緩過來。

  「爸爸,米茜演得很好。」團子轉頭對托尼道, 「她記住很多台詞, 非常厲害。」

  她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的好朋友表演得很好,雖然米茜自己並不這麼想。

  「我再也不想表演話劇。」第二天到了幼兒園,米茜蹲在企鵝雕像背後,用手指在地板畫圈圈, 「太糟糕了!」

  黛茜陪她一塊兒蹲,看她臉上真是不高興的樣子, 不由有些疑惑:「怎麼會不好?」

  團子關心地:「我的爸爸也說你很好。」

  「可是我摔在地上。」米茜沒精打采地, 還沒能從出場的失敗中緩過神來,幼兒園成立日已經過去兩天,但就算過去二十年, 她也應該還對那個大馬趴記得清清楚楚,「很丟臉。」

  「艾瑪全看見了!」真正讓米茜生氣的是,她摔倒的時候,沒當成女一號、當了女二號的小朋友艾瑪就在身後,表演結束,艾瑪也沒說什麼,但米茜覺得沒有這麼簡單,「下一次演女一號就不能是我了。」

  「你剛才說再也不想演話劇。」黛茜道。

  「不,不是這樣。」米茜搖搖頭,「我的嘴裡不想,可是心裡很想。」

  「那你為什麼不要說心裡話?」團子不能明白。

  想表演話劇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何必要說謊。

  「我不知道。」米茜道,「說心裡話讓我難過。」

  這裡頭仿佛藏著很深的學問,黛茜一時半會兒不能明白。

  她還沒能把這個問題琢磨透,一抬頭,瞧見從小紅門走進來的一位西裝款款的男士,很快提起了高度的警惕,也就無暇再想米茜到底為什麼不說心裡話。

  在上課時間,只有三種大人可以走進幼兒園。

  一種是家長。

  一種是老師。

  一種是義務幫忙的志願者,比如黛茜家的家庭醫生辛普森。

  第三種不常見,幼兒園並不缺老師,也有自己的園丁,辛普森因為跟園長的關系很好,黛茜又在這裡上幼兒園,所以得了空閑就會跑過來看一看,給小朋友們講一下生理衛生知識。

  辛普森是長得很好看,人模人樣,茶色的短發原本是有些小卷,後來不知道被他用什麼方法弄直了,往上梳攏,再戴副金屬細邊框的眼鏡,很斯文的樣子。

  當然,他在黛茜心裡就成了斯文的魔鬼。

  辛普森來幼兒園,很經常地要找一找黛茜,要用聽診器來聽一聽小孩的心跳,還笑眯眯地邀請黛茜去他那裡打針。

  「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除了情話,就是我們小雛菊的心跳聲。」辛普森道。

  他在黛茜心裡的地位還不如當初的哈皮,膩膩乎乎,簡直讓團子見了扭頭就要走。

  但辛普森有一點是好的。無論什麼時候見了他,他總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仿佛脾氣很好——他脾氣確實很好,從來沒有對誰發過火,黛茜瞧見他要跑走,他也不生氣。

  這會兒黛茜見了門口進來的辛普森,下意識往企鵝雕像後頭縮一縮,好叫他找不著人。

  奇怪的是,辛普森竟也沒有東張西望地找孩子,跟平常不一樣,直直地往教室方向走。

  團子探出頭來瞧,瞧見他臉上罕見地沒什麼笑容,板著一張臉,跟出來迎接的索菲婭說兩句話,遞上一個包裹,很快地轉身,像是要回去了。

  辛普森轉身轉得太快,黛茜還沒來得及再躲回去,就這麼被他兩眼一掃,發現了蹤跡。

  真糟糕。黛茜心裡想。

  但事情好像也沒這麼糟糕,辛普森並沒有欣喜若狂地奔過來,要把她捉了看看有沒有長高變重,不過抬手打個招呼,隨即穿過庭院,從小紅門裡走了出去。

  「你就是很害怕辛普森醫生嗎?」米茜問。

  她倒還挺喜歡辛普森,因為辛普森長得很好看。

  「我害怕他捉我。」黛茜道,「可是今天他沒有捉我。」

  「他看起來不開心了。」米茜把自己嘴巴的兩邊嘴角用手指一按,按成朝下的兩撇,「如果不開心,嘴巴就不能翹起來。」

  「他為什麼不開心?」黛茜問。

  米茜哪能回答得了這個問題,說起辛普森的不開心,不由又想到她自己的不開心,繼續回去為艾瑪到底有沒有把她摔跤放在心上發愁。

  黛茜則把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

  她不算很喜歡辛普森,不過難得瞧見他不高興,就像看見從前當了大灰狼的哈皮不高興,還是有一點點的關心。

  放學回家的時候,黛茜把辛普森的事情告訴爸爸:「他的身體不舒服嗎?」

  「讓人不開心的事情太多了。」托尼道,「就算我是超級計算機,也沒辦法准確回答你。」

  兩個斯塔克說了一會兒話,明天是星期六,黛茜想去大公園裡喂小松鼠。

  「還有小兔子,還有小山羊,爸爸。」團子用兩只小手在頭頂上比出兔子耳朵,高興地道,「這次我們可以一起去好嗎?」

  「明天。」托尼「唔」了一聲,調出行程表來看,搖頭道,「明天不行,已經有安排了。」

  「要去什麼地方工作?」黛茜問,「就是又要打壞人嗎?」

  「我要是能夠未蔔先知,知道壞人什麼時候出現,或許能夠為警方做出重大貢獻。」老父親調侃她,「很可惜,這個願望到現在也沒能實現。」

  「那麼爸爸。」團子為不去大公園遺憾,但是爸爸要工作,她也願意留在家裡玩,「你什麼時候回來?」

  等托尼回家,再一起去公園也是可以的。

  「不是我。」托尼把她一指,「是我們。」

  「我們。」黛茜跟著念,好奇起來,「我們要去哪兒呢?」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知道了。

  溫蒂給黛茜穿件帶小花的連衣裙,再給一個配套的小提包,包裡裝著糖果和餅干。

  小孩出門帶糖果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果大人給帶的糖果比平時要多,那說明要去體檢。

  體檢,意味著要見到辛普森。

  於是團子在前往辛普森診所的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垂頭喪氣地,活脫脫一朵蔫兒了的小花。

  「我們很快就能回家,對不對爸爸?」黛茜問。

  「今天只是體檢,不打針。」托尼道。

  這麼說,也沒能讓黛茜感到十分高興。

  車子再開一段時間,就看見熟悉的白房子。

  出來迎接的是辛普森的助手哈珀小姐,辛普森也出現了,在門框邊倚著,懶懶的,看見托尼,眼睛裡沒有那樣狂熱,也沒有把黛茜一抱。

  果然很反常。

  托尼想起黛茜昨天說的辛普森不高興,今天一見果然是這樣,面上平靜地,沒有說話。

  常規檢查並不需要醫生親自動手,辛普森把黛茜歷年的體檢報告拿給托尼,瞧黛茜在房間裡乖乖地上稱稱體重,總是興致缺缺。

  等團子從體重秤下來,跑出房間一看,只見她的爸爸,不見家庭醫生。

  「辛普森沒事嗎?」黛茜問哈珀小姐。

  「他這兩天狀態是不太對。」哈珀小姐干練地收拾體檢工具,拿出量尺,要量一量黛茜的三圍,聽見這小的問起辛普森,往他離開的方向看一眼,壓低聲音道,「失戀了。」

  「什麼是失戀?」黛茜好奇地問。

  「就是他沒有了女朋友。」哈珀小姐道,「讓他冷靜冷靜吧。」

  她拿著量尺,示意黛茜走近來,黛茜也肯,乖乖抬高手臂,讓大人量一量。

  量腦袋的時候團子問:「我的頭變大了嗎?」

  辛普森坐在他診所的花園裡。

  白房子其實算得上他的住處,工作在這裡,睡覺也在這裡,好看的建築放著多可惜,於是還建了一個小花園,種一些會開花的植物。

  鴿子飛起來,鴿子落在草地裡。

  他發呆發得夠了,看看時間,打算起身去瞧黛茜的體檢做完沒有,他好對比數據,還沒抬頭,聽見腳步聲,隨後有個小的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黛茜就算肯在辛普森身邊坐,也還保持著一種羊羔靠近狼的警惕和自覺,挪一挪,拉開點兒距離,好在他要伸手來捉小孩的時候能夠及時逃跑。

  「體檢做完了嗎?」辛普森問。

  團子點點頭:「哈珀小姐說可以來玩。」

  她掏一掏自己的小花手提包,發現裡頭還有一包餅干,拿出來給辛普森:「這個甜。」

  「給我餅干干什麼?」辛普森想起來一件事情,「動物餅干還給你留了半盒。」

  「你有一點不開心,對嗎?」黛茜道,「因為沒有人要和你牽手了。」

  「?」辛普森英俊的臉上出現一點狐疑,「願意跟我牽手的人滿世界都是。」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團子也不能理解,「哈珀小姐說,是分手。」

  「分手這麼小的事情,成年人已經見怪不怪。」辛普森彎唇笑起來,瀟灑地一擺手,仿佛拋出去一個重重的包袱,「傷心就太不成熟。」

  黛茜就看他。

  他眼下有一點青,托尼熬夜工作的時候,第二天起來,眼睛下面也是有一點青。

  小雛菊寶寶就若有所思的樣子,對自己點點頭,把兩只小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地坐好。

  她這個表情,卻不說話,未免有些叫大人鬧心撓肺。

  辛普森本來打算自己靜一靜,見她這樣,好奇心起來,問:「你在想什麼?」

  他一邊問,一邊把黛茜給的餅干拆開來,咬了一口。

  濃濃牛奶味,果然是小孩子會喜歡的口感。

  「我想你和米茜有一點像。」黛茜道。

  「米茜是誰?」辛普森問。他很快想起來米茜是經常跟黛茜在一起玩的雙胞胎裡的姐姐,繼而又問,「怎麼像?」

  「米茜嘴巴裡說不想,其實心裡很想。」黛茜思考一下,慢慢地道,「你嘴巴裡說不傷心,其實是有一點傷心。」

  辛普森嗤地一聲,矢口否認:「我為什麼要這麼口是心非?」

  「我不知道。」黛茜很誠實地搖頭,「可能是說心裡話讓你很難過。」

  辛普森就不說話了。

  他眼睛裡一瞬間掠過一絲很難過的情緒,把頭埋在臂彎裡,慢慢地道:「本來就算不上什麼大事。」

  他這個時候應該也是沒有說心裡話。

  黛茜不知道還要說什麼,學辛普森的樣子,也把臉埋進臂彎裡。

  來的時候她想很快地回家去,現在可以遲一點點回家。

  「成年人不可以傷心嗎?」片刻,黛茜問,「我的爸爸也是會傷心的。」

  「你爸不輕易傷心。」辛普森道。

  「但是,還會有人願意跟你牽手,對不對?」黛茜又問。

  辛普森一哂。他把黛茜送的餅干全部吃進嘴巴,臉頰塞得鼓鼓,一時間並不英俊,顯得有些好笑。

  「小雛菊。」他道,「我真是愛你。」

  他很快地伸過手來,把黛茜捉了。

  團子一驚,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趁人放松警惕來這個動作,要逃跑已經來不及,只能任由辛普森把自己抱起來,收緊雙臂。

  黛茜給抱得扁扁。

  「沒有氣了!」團子使勁兒揮舞著短短的手腳掙扎,「我扁下去了!」

  最後是老父親聞聲趕來,把女兒從惡魔辛普森的手中救了回去。

  就算傷心的魔鬼,也還是魔鬼,只不過今天不威脅黛茜說要打針。

  斯塔克父女回家的時候,辛普森把留著的半盒動物餅干全送給黛茜,還附送一瓶兒童鈣片。

  他眼睛裡有一點兒神采,或許不那麼傷心了。

  「沒有人牽手真是一件叫人難過的事情。」下個星期的星期一,黛茜回到幼兒園跟米茜玩耍的時候這麼說,「辛普森有一點壞,不過我希望他開心一點。」

  她說著抬起頭,再次在小紅門門口瞧見來幼兒園的辛普森。

  「是傷心的辛普森來了。」黛茜輕輕道。

  她以為是這樣。

  沒想到今天的辛普森一點兒也不傷心,非但不傷心,還神采飛揚,健步如飛,快快地奔過來,把充滿同情的小雛菊寶寶給捉了,滿幼兒園地飛。

  「怎麼這樣!」黛茜在半空中簡直驚呆,呆滯地瞧著放大了的辛普森笑眯眯的臉,「你不是很傷心嗎?」

  「成年人的傷心保質期很短的。」辛普森道,「你好天真,小雛菊。」

  黛茜後來知道,辛普森醫生在傷心之余,又找到了新的女朋友。

  這才過去一個周末。

  他果然是個魔鬼。


第270章

  普普通通的一天。

  黛茜跟平常一樣, 早早地起床,自己穿好衣服, 到盥洗室去, 站在小椅子上刷牙。

  電動牙刷在嘴巴裡滋滋滋地響,沒一會兒,聽見腳步聲, 從門外走進來個高大的身影,頭發凌亂,胡子拉茬,剛剛睡醒眼睛還沒睜開的老父親打個哈欠,拿起自己的牙刷杯接了水, 也刷牙。

  黛茜把她的爸爸看上一眼。

  「怎麼?」托尼覺察女兒的目光,視線往下掃, 也禮尚往來地把黛茜看一眼, 「早上好。」

  「早上好,爸爸。」黛茜兩只小手在水龍頭底下接了水,往臉上抹一抹,直把臉蛋抹得濕淋淋。

  旁邊一只拿著毛巾的大手伸過來, 替她把水珠都擦得干淨。

  「你今天看起來很高興。」托尼道。

  「是的!」團子雀躍地道,「因為……」

  她很快想起什麼來, 把嘴巴捂住了, 過一會兒又放下手,輕輕地道:「我好開心,可是還不可以說。」

  「那就等你願意說的時候再告訴我。」托尼道。

  洗漱完, 老父親跟往常一樣,坐在沙發給女兒梳頭發。

  賈維斯在讀今天的行程表。

  五月已近尾聲,很快要迎來國際兒童節,黛茜可以放假一天,去上次沒能去成的公園,和爸爸一起喂小動物。

  托尼的手在聽見智能管家念的今天的日期時微微頓了一下,然而這停頓微不可察,仿佛從沒發生過,當然沒有引起黛茜的注意。

  「你想去,那就去。」托尼道,「不過要等我完成工作。」

  「可以的,爸爸。」黛茜道。

  她今天好像比平時更喜歡她的老爸,給大人梳著頭,總頻頻轉過腦袋來看人。

  「我知道我胡子還沒刮。」托尼道。

  吃早餐的時候,黛茜還在喝果汁,晚起床但動作快的董事長已經放下刀叉,在看通訊系統全息面屏上收到的郵件。

  今天收到的郵件格外多,有一部分在凌晨零點集體發出,托尼看一眼,點了全選,再點擊刪除。

  他眼睛往旁邊一瞥,發現捧著果汁袋子在咂咂喝的女兒又偷看自己。

  「我需要施肥。」托尼道。

  黛茜就放下果汁:「什麼,爸爸?」

  「我想我的臉上一定是開出花了。」托尼好整以暇地,「否則你不會老是偷看我。」

  「我沒有偷看你。」團子認真地道,「我沒有躲起來好嗎?就在你的面前看。」

  「你以前怎麼不這樣?」托尼問。

  黛茜不以為然:「以前也看。」

  孩子越大越難懂了。

  托尼今天有工作,因而把女兒送到幼兒園之後沒有回家,轉道去公司拿點東西。

  幼兒園老師索菲婭也發現今天的黛茜不同尋常。

  她總跟庫珀家的雙胞胎聚在一起——雖然這三個小孩平時也聚在一起,今天總感覺哪裡不太一樣。

  米茜拿著一個什麼包裹,偷偷地給了黛茜。

  黛茜放進背包裡。

  謝爾頓也拿一個什麼包裹,偷偷地給黛茜。

  黛茜又放進背包裡。

  好像在做什麼了不得的交易,索菲婭好奇,走過去要看,可黛茜的動作快,沒瞧見是什麼東西,不過把黛茜和米茜的對話聽了一耳朵。

  「我好想告訴我的爸爸。」黛茜道。

  米茜趕緊阻止她:「不行!還不行的!」

  她神秘兮兮:「現在說不好,我的媽媽也是這麼認為。」

  「我的爸爸忽然知道了怎麼辦呢?」團子就有點擔心。

  「你不要說,我不要說,賈維斯也不要說,你的爸爸絕對不知道。」米茜道。

  索菲婭聽得眉頭深鎖,決定找個時間要跟斯塔克先生了解一下情況。

  如果小朋友真做一些危險的事情,那可怎麼辦。

  黛茜就懷揣著那個還不能告訴爸爸的秘密,在幼兒園待了大半天。

  同平時的活潑相比,她今天倒是像謝爾頓一樣安靜,在小蘑菇椅子上安靜地坐著,手握蠟筆,在卡紙上畫很多的畫。

  畫完之後,她還跟米茜借手工工具,用膠帶把卡紙小心地粘起來。

  這是個大工程,做了一天還沒有做完。

  下午放學,跟往常一樣是托尼在小紅門前等他的孩子。

  小雛菊寶寶背著書包跑出來,撲進爸爸懷裡,今天在幼兒園也很高興,嘴巴沒個停,要說說自己做的許多事情。

  托尼拿過黛茜的小背包。

  他直覺這個包加了重量,早上黛茜背的時候還沒有這樣沉,不知裝了什麼東西,顯得鼓囊囊。

  「你包裡裝的什麼?」托尼問。

  黛茜的一只腳已經邁上車,聽見爸爸問,趕快地回來,自己拿包。

  她是想要回答,不知隨即想到什麼,很快又搖頭:「我跟米茜說好還不要說,爸爸。你不要擔心,就是很好的東西。」

  「我也想看看很好的東西。」托尼道。

  「還沒好呢。」黛茜的頭成了撥浪鼓。

  她既然這樣堅持,托尼也不是個專制的大家長,就讓她自己把包在車上放好。

  「今天我們不要出去吃飯嗎?」開車之後,黛茜問。

  「今天不出去,就在家裡吃。」托尼反問,「你想在哪一家餐廳吃飯?」

  「就在家裡吃很好。」黛茜道。

  她要做的手工沒有做完,於是一進家門,就一溜煙兒跑去玩具房,在裡面不厭其煩地鼓搗。

  溫蒂今天早早地就進了廚房,說買了許多食材,要做多一點菜。

  「就吃法國菜好嗎?」她問。

  空巢老父親一個人在客廳裡看電視。

  客廳在別墅的核心地帶,所以托尼雖然在看電視,但由於占了天時地利人和,能夠在不經意間發現很多家裡的細節。

  比如他女兒跑出來拿個什麼東西,又跑了回去。

  比如黛茜跑在走廊裡時,偶然遇見溫蒂,兩個人眼神交流須臾,都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轉頭分離,都偷偷地笑起來。

  再比如黛茜跟溫蒂眼神交流完,一轉身又碰見從其他房間打掃出來的笨笨,寶寶和機械手臂雖然不能眼神交流,但可以做小動作,笨笨出個剪刀,黛茜出個石頭,分開的時候,孩子又在雀躍地偷笑。

  沒有人關注獨自看電視的董事長。

  托尼揣著手,仿佛全家的聚光燈不約而同出走,去照耀他其他的家人,把無人知曉的角落留給了他。

  「已經五月,怎麼還這麼冷?」孤獨的老父親攏了攏袖子。

  黛茜在玩具房裡好一通忙活,連下午茶點心也沒有吃。

  等她把畫好的卡紙一張張折疊粘好,已經快到晚餐時間,笨笨幫著她把作品放進個大大的盒子裡,用絲帶扎好。

  「爸爸看見會高興嗎?」黛茜問。

  笨笨連連點頭。

  團子捧著大盒子,高興地要出去找她的爸爸。

  憋了一天的話終於可以說,莫名地很有儀式感。

  「爸爸!」黛茜喊道。

  可她跑到客廳裡一看,並沒有托尼的身影。

  再跑去書房,書房裡也沒有人。

  「先生出去了。」賈維斯道。

  准備晚餐的溫蒂也過來,說托尼確實是出去了。

  有個綁匪劫持了一整棟購物大樓的人,開出高額贖金,威脅說不在規定時間內達成條件,就要引爆整棟大樓,大樓裡的人包括他,一個都逃不出去。

  這是打算發一筆亡命之財。

  他的位置選得微妙,警方無法強攻,也無法從遠處將他擊斃,只能慢慢周旋。

  上百條人命經不起這樣的周旋。

  托尼看見緊急新聞就出去了。

  「爸爸會沒事嗎?」黛茜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吃飯?」

  「打敗了壞人就可以回家。」溫蒂安慰道,「以前也是這樣,不用擔心。」

  說不要擔心,她還是停了做晚餐,陪團子一起在家裡等托尼回來。

  救援工作的進展比想像中困難。

  一有異動,喪心病狂的綁匪就殺一個人質,已經出現死亡的消息一傳出,無論大廈裡的人,還是大廈外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好救。

  一天二十四小時,原本很快就過去,但時間自己嫌跑得太快,在生死關頭放慢腳步,每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

  鍋裡的晚餐已經冷了,托尼還沒有回家。

  溫蒂和黛茜窩在電視上等新聞跟進,直等到鐘表上的時針指向九,才聽見新聞主持人大聲說,人質已經全部被鋼鐵俠救出。

  客廳裡的人都歡呼起來。

  歡呼聲中夾雜著小黃人的音浪,香蕉膠囊們在底下久等不開晚飯,跑上來一問才知道托尼出去救人,於是坐在客廳裡一起等。

  一大群小黃個子坐在客廳,十分有氣勢的樣子。

  但救下人質,並不見托尼回來。

  黛茜的肚子已經扁扁,還想跟爸爸一起吃晚餐,於是只要了溫蒂給的一個三明治。

  「爸爸還不要回來。」團子坐在沙發上,有些失落。

  已經很晚很晚。

  早知道就不聽米茜的建議,把要說的話早早說出口。

  正想著,賈維斯在頭頂上說托尼打來電話。

  黛茜大喜,拿過手機貼在耳朵邊,聽見聽筒傳來的爸爸的聲音,才又高興起來:「爸爸!」

  她只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聽見托尼在另外一頭道:「我沒事。要晚一點回去。」

  他大概很忙,報完平安就匆匆掛了電話。

  「爸爸要晚一點回來。」黛茜把托尼的話轉述給溫蒂聽,「晚一點是什麼時候呢?」

  溫蒂也不知道。

  她想,大概要過一個小時,可沒料想到了晚上十一點多,托尼還沒有回來。

  黛茜在陽台門前等著,可憐巴巴的樣子,抱著她裝飾過的大箱子,等到眼皮沉沉,睡了過去。

  溫蒂今晚不回家,拿塊毯子來,把寶寶包裹在裡面。

  這樣等托尼回家等到睡著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今天好像不同些。

  黛茜希望她的爸爸早一點回來,在夢裡已經飛快地跑出門去迎接打壞人歸來的英雄老爸,十分高興,一下睜開眼睛,回到現實。

  現實是關閉音量還在播放的電視,客廳裡的燈被賈維斯調低亮度,大大的空間,無比安靜。

  團子揉揉眼睛,從小毯子裡坐起身,聞見很香的咖啡味,一轉頭,發現旁邊坐了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正在就著無聲的電視喝咖啡。

  托尼回來了。

  他不知是什麼時候回的家,沒叫醒黛茜,自己去洗澡換了一身衣服,喝咖啡喝得有滋有味。

  「是我的爸爸!」黛茜一下什麼睡意也蕩然無存,眉開眼笑,把老父親抱得緊緊,「我的爸爸回來了!」

  「我剛回來一會兒。」托尼道。

  「爸爸。」黛茜很快想起來自己的正事,低頭往沙發下看看,看見自己的大箱子就放在那兒,趕快掀了毯子溜下去,「現在幾點鐘?」

  「凌晨一點零三分。」托尼看一下手機。

  這個時間大概沒什麼稀奇,不過它在團子一愣、隨即淚盈於睫的表現中,就變得非常稀奇了。

  黛茜傷心地哭起來。

  「不能回去了!」金豆豆直往下掉,她捧著大盒子放到爸爸腿上,還是沒能蓋住自己的難過,「我睡著了,回不去爸爸的生日了!」

  托尼有些意外,隨即反應過來她白天的不同尋常,很快一挑眉:「原來你是為的這個。」

  「米茜說要給爸爸一個驚喜。」黛茜嗚嗚地,「可是現在沒有了怎麼辦呢?」

  「唔。」托尼一攤手,「我還是很驚喜。」

  他把禮盒放到一旁去,把站在地板抹眼淚的女兒抱了起來:「我以為你不知道,不過本來也沒什麼好記的。」

  「賈維斯告訴我,我寫在畫畫本上了。」黛茜含著淚道,「可是生日沒有了。」

  「是有點可惜。」托尼難得有一次看見女兒哭想發笑,抬頭想一想,「不過你的禮物還在。你送的什麼?」

  他這麼問,黛茜就去拿禮盒。

  托尼抽開絲帶,打開盒蓋,瞧見裡頭裝了個用卡紙粘的裝甲人。看配色和造型,應該是帶過黛茜的MK42。

  「這就是我做的。」團子道。

  她小手往盒子裡神,還拿出來一塊獎牌,上頭有她自己寫的「好爸爸」。

  「還有這個,爸爸。」黛茜道,「別人給你獎,我也給你獎。」

  「還有米茜和謝爾頓也送你禮物。」她補充道。

  這麼介紹著禮物,團子就忘了哭,眼淚還沾在臉蛋上,瞧著可憐又可愛。

  「我要是早有這個裝甲,打十個綁匪也不怕。」托尼嗤地一聲。

  「爸爸,下次生日我一定很快地對你說生日快樂好嗎?」黛茜道。

  她很快地補充了昨天份的「生日快樂」。

  「既然生日快樂,為什麼要哭?」托尼問。

  「我不知道。」黛茜就搖頭,「我就是很愛你。」

  「怎麼愛我?」老父親給逗笑了。

  「就像愛吃飯一樣愛你,爸爸。」團子抹抹眼睛裡的淚。

  那就是很愛了。

  「我的榮幸。」托尼道。

  他瞧著又過去十分鐘的表,把女兒親一口,擦擦那臉蛋,低聲道:「謝謝你,我很快樂。」

悠于 2020-3-8 11:57

第271章

  盼望著, 盼望著,兒童節的腳步近了。

  黛茜很感謝制定節日的人們, 不僅給爸爸一個節日, 給媽媽一個節日,也給小孩一個節日,在節日這一天, 可以快快樂樂地慶祝,吃很多很多糖果,還被大人抱起來親昵地稱呼寶貝。

  托尼是很少叫黛茜寶貝的,至少在孩子面前很少。

  他總一本正經地稱呼她為「斯塔克小姐」,這讓小雛菊寶寶非常喜歡, 因為這仿佛意味著,她已經是個能和大人平等對話的大孩子了。

  黛茜很為這種平等對待感到高興, 遇上事情, 也總有自己的主意。

  「兒童節我要去游樂園!」米茜在幼兒園裡興高采烈地道,「要吃大龍蝦!」

  「那麼你呢,謝爾頓?」黛茜聽了小伙伴的計劃,點頭叫好, 轉而去問旁邊看書的謝爾頓。

  謝爾頓手裡難得拿的不是有復雜名詞的科學書,而是一本簡譜。

  今年的兒童節在星期五, 跟周末緊挨著, 因而幼兒園的慶祝會要在星期四開,教音樂的莉莉老師請謝爾頓一起上台合唱。

  謝爾頓本來不想答應的,但莉莉老師對他很溫柔, 從來不讓他在教室外面跑圈,所以幾聲請求之後,小男孩就點了頭。

  莉莉老師每天都在為即將見證一枚樂壇新星冉冉升起而興奮,但她沒想到的是,謝爾頓長大之後,跑步進入了科學界,在科學界裡發光發熱。

  「兒童節你要去買書嗎?」黛茜問。

  謝爾頓面無表情看了一眼旁邊正高興的姐姐,把簡譜翻過一頁,慢慢地道:「我沒有決定權。」

  「為什麼?」黛茜就好奇。

  「我們家有三個孩子。」謝爾頓慢悠悠豎起三根手指,「如果一個要去游樂園,一個要買書,一個要看蟒蛇,我的父母最好是能夠把身體三等分。」

  他再看得意忘形的姐姐一眼,用一種看好戲的語氣道:「不過開車的是我爸,最終決定權在爸爸的手裡。」

  小男孩的預測非常准確。

  兒童節當天,庫珀先生在孩子們的吵鬧中難以脫身,綜合三方意見,最終開車帶著全家去了有小動物、有小型圖書館、還有簡易兒童娛樂設施的公園。

  當三個孩子的家長也是非常不容易。

  「我們兒童節要去哪裡,爸爸?」晚餐過後,黛茜站在健身房的地板上拍球,瞧著拳擊台裡的老父親把沙包打得搖搖欲墜,對比好朋友,不由為自己遲遲沒有節日計劃感到慚愧。

  「又不是我的節日,你要自己拿主意。」托尼道。

  他打拳打得狠了,頭上一層濕淋淋的汗,拿過護欄上搭著的毛巾來擦擦臉:「你自己說。」

  黛茜去冰箱裡拿一瓶水,遞來給爸爸。

  聽見大人這麼說,她一忽兒又為能過個自己的節日高興,大眼睛彎彎地道:「這個節日就是讓小朋友玩的嗎?很好!」

  「你知道如果災難發生,最可憐的是什麼人嗎?」托尼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等氣息稍稍平復,掀開軟護欄走出來,去冰箱裡也給黛茜拿一瓶水。

  運動過後不能立刻坐下,於是他蹲下來,跟孩子說話。

  黛茜把問題想了想:「就是沒有人保護的人嗎?」

  「是小孩子。」托尼道。

  老父親用大手比了下黛茜的身高:「可能像你這麼小,受到波及,連爸爸媽媽也沒有,還落下殘疾,或者干脆死掉了。」

  團子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

  「要記住這種傷害,讓每個孩子都健康長大,還能讀書,所以成立兒童節。」托尼道,「在兒童節快樂地玩是你的權利,我尊重這種權利。」

  最後也是黛茜自己拿的主意。

  她想在兒童節的時候見見彼得,所以星期五這天,斯塔克家的車子就開出門,前往皇後區。

  彼得讀的大學也在紐約,他星期五沒有課,昨天晚上接到黛茜的電話,非常高興。

  「我出來接你好嗎?」彼得在電話裡道。

  「好!」黛茜只差把臉蛋也塞到聽筒裡去,「我一定會很快跑下車子,皮。」

  出發前的晚上,團子高興得有些睡不著,還准備了禮物要送給彼得。

  准確來說,是托尼准備的。

  「他會喜歡嗎?」黛茜問,「這就是一個領帶。」

  「你送的他都會喜歡。」

  兒童節這天,彼得在家裡等著斯塔克父女的到來。

  他甚至不用請斯塔克先生提供定位以便在客人到達的時候下去迎接,只需要聽見門外的人感嘆「看見一輛死貴死貴的車」,就抓起衣服,飛快地衝出門去。

  人到樓下的時候,黛茜正好推門跳下來。

  「是皮!」小雛菊寶寶叫了一聲,呼哧呼哧邁著小短腿,朝彼得跑過去。

  她早已經跑得很穩,再不會跌倒,順順當當撲進了彼得懷裡,給舉得高高。

  鄰家英雄的個子在高中畢業之後瘋長,海拔越來越高,黛茜在他懷裡,呼吸到的空氣都要稀薄一點。

  「兒童節快樂。」彼得道。

  梅在家裡烤好了餅干等著黛茜來。

  和斯塔克父女一起來的,除了哈皮,還有個鼓囊囊的小包。

  「裡面是我的衣服。」黛茜道。

  陪女兒過大半天節日之後,托尼今天下午要飛歐洲一趟,事先問過黛茜的意見,小孩說是很願意在彼得家裡住一個周末。

  當然,也問過梅和彼得的意見。

  「我從來沒有在皮的家裡住。」黛茜高興地道,「我沒有想到可以。」

  團子跟在彼得身後,敲開了帕克家的門。

  一開門,竟然飄出來許多五顏六色的氣球,還有從天花板炸開的彩帶,雨一樣落下來,落了黛茜滿頭。

  「祝你兒童節快樂!」梅從門後走出來道。

  這顯然是她提前布置好的,雖然不隆重,可十足叫人驚喜,黛茜把彩帶從頭頂撥下來,拿著給爸爸看看。

  「這可漂亮極了,爸爸。」黛茜道。

  她很快被梅捉去抱了抱,在馨香的成熟女性的懷抱裡,團子輕輕地道:「兒童節就是保護和尊重寶寶的節日。」

  「當然。」梅道,「我很願意尊重你,保護你,也要為你慶祝。」

  她伸出三個指頭:「黛茜已經長到三歲了。」

  「很快要四歲!」團子挺起小胸脯,「爸爸說等我四歲,我就不在幼兒園最小的班裡。」

  她決心要做個大孩子。

  帕克家的布局比從前來時變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恐怕是梅那十年如一日的小餅干的美妙滋味。

  黛茜是很喜歡吃甜的。然而像她這樣愛吃,也要在硬得掉牙的餅干面前低下頭顱,還好只拿了一個小的,放在嘴裡咬著實在難過,悄悄交在爸爸的手裡。

  「你這樣,我也很難過。」托尼道。

  團子放了餅干,去找彼得玩。

  兒童節可以不要出去逛游樂園,也可以不要買東西,只要跟彼得待在一起,就算差了十幾歲,也有說不完的話。

  彼得的房間收拾得很整潔,地板上鋪了薄薄的地毯,彼得手裡拿繩子的一頭,黛茜手裡拿繩子的另一頭,各自坐在地毯兩側,要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拔河。

  彼得知道黛茜的力氣很大。

  他自己的力氣也很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可以徒手舉大卡車。

  「我數到三。」彼得道。

  他抬眼瞧黛茜,見她鼓起臉蛋給她自己充氣,非常認真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玩,壓低聲音道:「……三。」

  繩子呼啦一下給他拉過去好大一截。

  黛茜哪能提防到這一手?眼見繩子要沒,「啊」一聲叫出來,小手抓得緊緊,要把繩子拉往自己。

  彼得力氣大,她也不差,想想掰斷勺子那一回,是連海王和綠巨人都要震驚的。

  「你這樣就是耍賴皮嗎?」團子一邊努力拔河一邊問。

  「我沒有耍賴皮。」彼得道,「我是不是跟你說數到三?」

  他其實是很詫異的。

  從前沒試過黛茜的力氣,一試不得了,逼得他也要拿出兩分力氣,繩子才不會溜出手裡。

  兩個孔武有力地互相爭奪繩子,也沒有想過繩子的感受,眼見那可憐的一根在半空中拉鋸,拉得越來越瘦,終於支撐不住,「啪」地應聲斷成兩截。

  黛茜同樣沒料到這個,小身子一仰,就要往後倒。

  彼得反應還是快的,反手一按,從腕上戴著的發射器上發射了一根蛛絲,把黛茜粘回來。

  小雛菊·斯塔克仿佛一個不倒翁,幸好是沒有把頭磕在地板上。

  鄰家英雄松了一口氣。

  就算上了大學,讓彼得獨自帶小孩也是一項高危工作。

  黛茜不覺得危險,她只覺好玩,坐回原位之後,高興地笑起來。

  彼得卻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忽然發現門口多了一個人的氣息,抬頭去看,正見抱胸的托尼倚著門框,似笑非笑,也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看了多久。

  「斯……斯塔克先生。」彼得心虛地笑一笑。

  托尼也笑一笑。

  仿佛時光倒流,回了那個彼得把黛茜粘在牆上的夏天。

  托尼最終沒有說什麼,由著這兩個在房間裡玩,在帕克家用過午飯,見時間差不多,起身告辭。

  「不能搗蛋,同意嗎?」臨行前,老父親檢查了女兒包裡的必備物品,包括關鍵時刻用來保護小孩的幼兒裝甲片,見黛茜站在旁邊看,伸出尾指。

  「我同意,爸爸。」黛茜把自己的小拇指伸過來,跟爸爸的勾了勾。

  「如果你想回家,就打電話讓哈皮來接你。」托尼又道。

  哈皮沒等來這個機會。

  爸爸走了,黛茜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送。

  「爸爸,你一定要來接我好嗎?」團子道。

  托尼的身影在樓道裡看不見了,黛茜才轉身回房子裡去。

  在彼得家裡住,一切都是那樣新奇。

  他家裡的客廳很小,廚房很小,浴室很小,臥室也很小。

  小有小的好處,不迷路,還布置得很溫馨。

  黛茜今晚要跟梅一起睡。

  「我從沒有帶過這麼小的孩子。」梅跟彼得咬耳朵,「如果一翻身,把她壓扁了怎麼辦?」

  彼得也跟梅咬耳朵:「斯塔克先生不會放過你的。」

  梅就一抖。

  說是這麼說,然而洗小孩、泡睡前奶粉、給黛茜梳頭發梅都能做得很好,末了將綿軟的一團抱在懷裡,梅只感覺十分滿足。

  「你可不要像你爸爸的脾氣。」梅道,「會變得不可愛。」

  「我的爸爸是可愛的。」黛茜道。

  在彼得的家裡,沒有賈維斯講睡前故事,床也沒睡過,因而黛茜到了晚間新聞播完的時候還是很興奮,在梅的床上翻滾翻滾。

  「皮小時候也像我這樣嗎?」大毛巾裡鑽出來寶寶的腦袋,輕聲地說話。

  「他小時候比你淘氣多了。」梅道,「叛逆期簡直讓我頭疼,現在也還算在叛逆期。」

  「什麼是叛逆期?」黛茜問。

  她還不能明白什麼叫叛逆,卻想起梅話裡的彼得來,睡不著,抱著奶瓶出去,想看看彼得在做什麼。

  彼得在客廳裡。

  時間還早,他當然也沒有睡,不過挺直了背站著,做一些古怪的動作。

  「就是在跳舞,皮。」抱著奶瓶的團子道。

  跳舞黛茜是見過的,之所以奇怪,是因為她從前瞧的都是兩個人一起,彼得是和空氣。

  彼得聽見聲音,往後一看,看見光著小腳的黛茜,就停了動作,過來問她:「你怎麼不睡覺?」

  「我喝奶。」黛茜道,「你怎麼跳舞?」

  彼得一赧:「我並不是很會這種正式的舞蹈。但是學校最近有個舞會。」

  「我也是不會。」黛茜道。

  彼得就笑起來:「我教你。」

  等黛茜兩口喝完了剩下的奶,他輕手輕腳把寶寶抱起來,進了廚房,將黛茜放在餐桌上。

  餐桌很干淨,什麼也沒有,黛茜站上去,驟然高了許多。

  「手。」彼得伸出手掌。

  他的手很大,黛茜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受到跟爸爸一樣的溫暖。

  「要先邀請的。」彼得道,「黛茜,你願意跟我跳舞嗎?」

  「我很願意。」黛茜道,「可是我不會。」

  彼得大概會是個很耐心的老師。他的舞步還很生疏,引導著黛茜在餐桌上往前一步,小聲道:「是這樣的。」

  「就像爸爸跳舞一樣。」黛茜道。

  「斯塔克先生可跳得比我好。」彼得笑道。

  正式的舞步是很難學,一個上了大學的,一個連小學也還沒上的,在廚房裡機械地移動。

  只見地上的影子搖搖曳曳,夾雜黛茜和彼得的輕聲細語。

  「有一點難。」黛茜道。

  「是有一點難……」彼得道。

  梅在關著門的房間裡等黛茜回來睡覺。

  然而等半天,等到她自己都要睡著了,還不見孩子,心裡生疑,下床去外面看。

  一開門就聽見咚咚咚的音樂聲,循著聲音找過去,見廚房裡一大一小兩個影子,小的還拿奶瓶,正在酣暢淋漓地蹦迪。

  「跳舞太難了!」彼得道,「太!難!了!」

  黛茜用嫩嫩的小嗓子也嚷:「太!難!了!」


第272章

  星期六的早晨, 黛茜早早就起床了。

  臥室的窗戶虛掩著,天還沒有透亮, 就能夠聽見窗外傳來的人聲、汽車聲, 早餐的香氣像一只無形的手,悄悄伸進來,在睡得小身子一起一伏的寶寶鼻端勾一勾, 很快把那閉合著的眼皮勾得動了兩動,黛茜一翻身,睜開眼睛。

  梅還在睡覺。

  她昨天出去工作,晚上應該有些累了,阻止完彼得和黛茜的蹦迪行為, 抱著刷了牙的寶寶回房間睡覺。

  黛茜是有一點兒認床,梅的手在小被子上拍很久, 那澄澈的大藍眼睛還是精神奕奕地眨動, 借著月亮的微光看天花板的紋路。

  梅的手勁兒越發輕了,像淌過的流水,一忽兒化作月光,隨風而去。

  黛茜悄悄地從被窩伸出小手, 把梅的長發摸一摸。

  她想起她的媽媽,頭發也是這麼柔軟, 又涼又亮, 還有香氣。

  不知道她在外太空過得好嗎?

  梅的呼吸均勻綿長起來,顯然已經入夢。

  黛茜再翻滾翻滾,又想她的爸爸。

  分離之後, 總有許多的人可以牽掛,像在心裡鼓脹脹地起了一個包,並不疼,只是十分有重量。

  想著想著,黛茜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

  睡得香,醒來的時候就能很快恢復精神,黛茜把被子輕輕地一掀,要溜下床去刷牙找早餐吃。

  溫蒂不在帕克家,因而並不能一睜眼就有早餐。

  不過黛茜一動,梅也跟著睜開眼睛。

  「早上好,小點心。」梅睡眼惺忪,把黛茜撈過來在額頭上親了一口,只覺又香又軟,忽然發現養個小女孩也很好。

  「我不是小點心。」團子乖乖地讓親了,垂著手腳道,「我的肚子需要點心。」

  梅就吃吃地笑起來,跟黛茜一起刷牙去。

  家裡的浴室不大,只能排隊刷牙。

  黛茜站在椅子上刷牙齒的時候,一頭亂發的彼得從臥室裡游魂一樣游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魔法,幾乎要站著睡過去的人,進浴室刷牙洗臉出來,瞬間活力四射,仿佛走進一場清新的颶風,把所有倦怠和疲乏一掃而光。

  梅烤了兩片面包給黛茜,遞上刮果醬的餐刀。

  「你會用嗎?」她問。

  「我會。」黛茜道。她把餐刀在草莓果醬瓶裡一掏,掏出來又甜又厚的一層,把面包抹得滿滿。

  黛茜是在彼得的家裡吃過飯的,因而梅知道她的飯量,早餐時間美麗的嬸嬸都顧不上吃東西,光給孩子烤面包來著。

  「彼得吃得也多。」梅道。

  兩個吃得多的人仿佛比賽,餐盤裡前一秒還裝著煎蛋和火腿,下一刻就遞了兩個空的到面前來,吃得干干淨淨,餐盤能當鏡子用。

  「還要一片面包好嗎?」黛茜舔舔嘴巴,見彼得嘴巴裡咬了一片新的,感覺還沒有吃飽,巴巴瞧著拿鍋鏟的梅。

  托尼·斯塔克養個孩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連吃好幾片面包,終於罷手,癱在椅子的靠背上,心滿意足地摸摸肚子。

  吃過早飯,黛茜要打個電話給托尼。

  老父親去了倫敦,紐約的一天才剛要開始,他那邊已經快中午了。

  電話一接通,黛茜就笑起來,捧著彼得的手機快樂地喊:「爸爸!」

  「在彼得家搗蛋了嗎?」托尼問。

  他大概在看什麼資料,周圍很安靜,只隱約聽見紙頁翻動的聲音。

  「沒有搗蛋。」團子道,「爸爸,你一個人很好地照顧自己嗎?」

  「我睡得很好,吃得也很好。」托尼道,「如果你出去玩,不要離開大人,遇見危險就敲敲裝甲片,賈維斯會發信號給我。」

  「好。」

  黛茜跟托尼說了許多的話,後來聽見彼得說要出門去,才說的再見。

  「要去三明治的店嗎?」團子呼哧呼哧溜進房間,自己穿好衣服,讓梅幫著梳好頭發,還不忘戴上個嫩黃的小帽子。

  她記得上次來皇後區吃的很好吃的三明治,三明治店裡還有一只很大很長的貓。

  「?」彼得狐疑,「不是剛剛才吃完飯嗎?」

  他要騎著自行車帶黛茜出門去兜風。

  「這就是很酷!」黛茜高興地道。

  她家裡有很多車,加長的不加長的,越野的不越野的,敞篷的不敞篷的,坐哪一輛出門都可以,但托尼從來沒有騎自行車帶孩子出門過。

  托尼會騎自行車嗎?

  彼得的自行車後座沒有兒童椅,等寶寶坐好,兩只小手伸來抓了他的衣服,他也不敢騎快,以蝸牛的速度在街道慢慢游。

  一位老婆婆健步如飛地從旁邊走過去了。

  「車子不快。」黛茜道,「四個輪子的車快。」

  她那兩條小胖腿蹬了蹬,試圖加點動力,可惜沒有成功。

  「我暫時還沒有錢買四個輪子的車。」彼得道,「還在攢。不過少一點錢也有少一點錢的快樂。」

  他帶黛茜去商店裡夾娃娃。

  琳琅滿目的玩偶,擺滿了十幾個機器,從商店的這一頭一直延伸到那一頭。

  彼得往機器裡投一個硬幣。

  他似乎是個隱形的娃娃機殺手,瞧那爪子顫巍巍地探下去,居然飛快地勾起來一只小狗布偶。

  「哇!」團子蹦得很高很高,幫著把夾到的布偶從機器裡拿了出來。

  「這樣就有一個小狗。」她把小狗的腦袋摸了又摸,掏掏自己的口袋,也想拿出一點錢來換新的布偶,忘了自己沒有帶鴨嘴獸錢包出門,於是掏了一手的空氣。

  「我夾給你。」彼得道。

  他把黛茜抱起來,讓她看看機器裡的玩偶。

  黛茜的臉都要擠進機器裡。

  等兩個人從商店出來,彼得手裡拿了一串的玩偶。

  「只要這麼多!」黛茜比了六個手指,興奮地道,「可以換很多很多玩具,對嗎?」

  她迫不及待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爸爸,從此可以省下很大一筆錢。

  騎自行車是不要錢的,做好事也不需要錢。

  黛茜在彼得的後座抱著一堆布偶慢悠悠欣賞龜速倒退的街巷風景,發現這裡的道路雖然總是有很多人,熙熙攘攘,可同樣也很熱鬧,偶爾聽人打著嗓門說話也怪有意思。

  還有街頭表演的藝人,能夠保持抬腿的姿勢很久很久不動。

  「他被粘在那裡了。」黛茜道。

  彼得回頭瞧一眼,笑起來:「是他的表演。」

  黛茜還看見路邊商店有兩輛倒下的自行車。

  「車子怎麼沒有放好?」她問。

  彼得反問:「你想幫著扶起來嗎?」

  團子點點頭:「要的。」

  鄰家英雄的自行車於是在路邊停下,兩個人過去扶起自行車。

  彼得沒有穿蜘蛛俠的戰服,此刻出現在路人視線裡,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青年。

  黛茜也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隱姓埋名的富豪千金。

  但普通人就不可以做好事嗎?

  無論什麼人做好事都值得表揚。

  「就算沒有錢捐給慈善機構,做小小的好事也不賴,你說呢?」彼得問。

  「這是很好的。」黛茜道,「爸爸說要樂於助人。」

  彼得就笑起來。

  他順便進商店,給黛茜買了糖果。

  「可能有人說浪費時間幫助別人很傻。」彼得把糖果放在團子手心裡,瞧她剝開一個先給自己,伸手接過,放在嘴巴裡,蔓延開一片甜滋味,「但不用管別人怎麼想。理念相同的人總是會走到一起。」

  彼得帶黛茜在外面玩了老半天。

  到夕陽西下,天幕呈現出漸變的紛繁色彩,渾圓的太陽的光線柔和起來時,彼得說還要一起去瞧個好的。

  「這個也不用花錢。」彼得道。

  他把自行車停進住的公寓,和黛茜坐電梯上了頂樓。

  頂樓有個巨大的儲水器,除此之外光禿禿的一片,什麼也沒有,但大概有人定時打掃,地板還算干淨。

  彼得在地上鋪了很大很大一塊墊子,四角固定,就能和黛茜躺在上頭。

  躺著看日落。

  「過不了多久,星星就要出來了。」彼得把胳膊墊在腦袋底下,愜意地舒一口氣,道,「躺著看星星,星星就像要掉下來的雨。」

  鄰家英雄穿著戰服在樓與樓之間蕩來蕩去,有時候找不到需要幫助的人,就會在高樓之上,舒舒服服地看一會兒夕陽,看到星星出來就回家。

  如果每天都能過這樣的日子,也很不錯啊。

  「真的!」黛茜在墊子上攤得平平,大眼睛瞧天空,晚霞像融化了的冰淇淋。

  「我在學校,偶爾也看星星。」彼得道,「風吹得很舒服。」

  「你自己看星星嗎?」黛茜問。

  「有時候和哈利。」彼得道。

  團子往他身邊挪了挪:「誰是哈利?」

  「是我的朋友。」彼得道,「以後有機會,歡迎你到我的學校來,你可以見到他。」

  黛茜還沒來得及想什麼時候可以和爸爸一起去彼得的學校看看,先瞧見璀璨後熄滅了的天空的一角裡悄悄探出頭來的星星。

  「星星出來了!」她用手指著叫起來。

  「還有一顆。」彼得指指另外一邊,「都要出來了。」

  他側過臉來看小小的妹妹,眼瞳中流淌出又輕又軟的暖意來:「很好看。」

  「對!」黛茜高興地道,「好看!」


第273章

  托尼從英國回來了。

  他顯然是個利用時間的大師, 周末兩天安排得滿滿當當,星期天下了飛機, 呼吸裡還裹挾著倫敦迷蒙的霧氣, 就到彼得家裡來接小孩。

  一開門,飛快撲出來個矮矮的身影。

  黛茜梳著兩條小辮兒,嘴裡還嚼小零食, 但早隔著門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小勺子一下扔了,跑出來迎接托尼。

  「是我的爸爸回來了!」團子雀躍地道。

  她很快被做爸爸的抱了起來。

  黛茜像小動物,把托尼身上的氣味兒聞了聞,嗅覺極其敏銳:「爸爸吃薯條。」

  老父親狐疑地抬起袖子也聞了聞, 分明什麼都沒聞著。

  但他中午確實是吃薯條了。

  托尼把手上提著的禮物遞給梅,點頭致意:「感謝你照顧我的女兒。」

  結束了兩天的奔波, 托尼顯得有些疲憊, 因而沒有在帕克家逗留太久,抱著黛茜跟彼得和梅道別,說下次再過來玩,預備去樓下坐車離開皇後區。

  哈皮倒是表現得很熱情。

  這種熱情從兩天前送斯塔克父女來的時候就很明顯, 尤其在彼得的嬸嬸梅面前——誰見了這麼美麗的嬸嬸,也要拿出加倍的親切來。

  托尼送了禮物, 梅也有回禮。

  「這是我今天下午烤的餅干。」梅笑眯眯道, 「黛茜好像不太愛吃,不過我聽說你很喜歡吃甜的。」

  她這麼熱情,叫人無法拒絕。

  托尼瞧一眼那禮物袋子裡看似美味實則不懷好意的餅干, 悄悄地轉過頭去,面露難色。

  黛茜也看一眼餅干,轉過頭去,面露難色。

  但董事長轉回臉來,依舊不失風度地收下了梅的厚禮。

  「你的手真巧。」哈皮替托尼接了禮物,面上一赧,低聲贊美梅的手藝。

  他是沒有吃過梅做的餅干,要不也不會贊美得這樣誠心誠意。

  「哈皮害羞,爸爸。」黛茜將哈皮的表情看在眼裡,有些驚奇,趴在托尼肩上說悄悄話。

  「他是害羞。」托尼道。

  哈皮既然這樣喜歡梅的餅干,離開彼得家之後,托尼就把那袋子禮物轉送給了他。

  哈皮很高興,不知道是不是高興過了頭,出電梯的時候沒注意腳下,不小心滑了一跤。

  好在沒有受傷。

  「哈皮沒事嗎?」黛茜聽見動靜,一回頭看見哈皮在地上,趕忙松脫爸爸的懷抱,溜下來要幫忙。

  哈皮已經飛快地站起來拍拍褲子,只覺屁股肉隱隱作痛,見黛茜關心,又覺疼痛已經都好了,去牽黛茜的手:「我沒有事。」

  「爸爸,我和皮在樓頂看星星。」才分開兩天,黛茜卻有很多的話要跟托尼說,在回家的車上嘴巴沒停地說了許久,恨不得再長出一張嘴,才能說完所有的故事,「太陽落下去,星星就跑出來了,在雲裡面。」

  「它故意不要亮起來,可是我很快地發現。」團子用兩只小手圈成望遠鏡,放在眼睛前頭,「因為我的眼睛大。」

  「爸爸也可以很快發現對嗎?」她來摸摸托尼的眼皮,「爸爸也眼睛大。」

  「我從前以為星星離得遠是因為天與地的距離太長。」托尼閉著眼睛養神,任由女兒溫暖的小手輕輕地撫摸,低聲說話,嗓音像羽毛,一忽兒從耳膜拂過去,「可是飛到天上,星星還是很遙遠。哪怕飛出宇宙,仍舊觸摸不了。」

  「為什麼,爸爸?」黛茜問。

  「你想像世界有這麼大。」托尼把放在臉上的小手捉了,跟自己的大手比一比,「其實這麼大。又以為已經夠大,再飛得高一點,發現世界跟哈皮一樣大。」

  「以後我要摸一摸真的星星。」黛茜想一想,不知道超級超級大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決心長大以後要飛得很高很高,去天外的天看星星,「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想星星,駕駛座上的哈皮則想餅干。

  十字路口亮起紅燈,在等待的時間裡,他轉頭看看放在副駕駛的禮物袋子,忽然低頭笑了一下。

  今天晚上,黛茜可以和爸爸一起睡。

  「爸爸,其實你在工作的時候想我了對嗎?」團子重新回到老父親柔軟寬廣的大床,抱著彩虹小馬在被窩裡躺著,十分舒適,可以一口氣做個很長很長的夢。

  只是在入夢之前,她還想跟爸爸說說話。

  「你怎麼知道我想不想你?」托尼摘了眼鏡,捏捏鼻梁,把大大的被子一掀,也躺著要睡覺。

  「因為我想你很多次。」黛茜伸出十個手指頭,「比十次還要多,就是有一百次。梅說,如果我忽然想起別人,別人也會想我。」

  「難怪。」托尼一哂。

  「什麼難怪?」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很小,黛茜還是聽見了,把腦袋挪過來要聽清楚些。

  「沒什麼。」托尼道。

  他胳膊一攬,把小小的被包攬了過來,低頭道:「睡吧。」

  團子挨著爸爸,漸漸閉上眼睛,仿佛白天玩得太過盡興,此刻睡意熏陶,很快能進入夢鄉。

  連睡前故事也不必講了。

  托尼洗了澡,倒是恢復一點兒精神,聽著空氣裡女兒的心跳聲,想到什麼,要悄悄地轉身去床頭拿手機來看。

  他不動則已,一動,臂彎裡攬著的女兒立馬睜開眼睛,大大的藍眼睛裡裝了好奇,還裝著許多的精神。

  根本沒有睡著。

  「爸爸。」黛茜道。

  老父親淡定地縮回手,假裝剛才的小動作都藏進了夜燈找不到的陰影裡,看不到,那就是沒有發生。

  「什麼?」他問。

  「梅也把我抱著睡覺。」黛茜道。

  她用小手摸一摸爸爸寬厚賁實的胸膛,抬起頭來看大人的臉:「她這裡就是很軟,胖起來了。」

  托尼一噎。

  「蘇菲也是這裡胖起來。女士都是這樣,男士就不是。」團子認真地解釋。

  「但是爸爸也是有一點胖在這裡。」黛茜道。

  「因為我經常鍛煉。」托尼道,「要是胖得像梅那樣,恐怕不太妙。」

  「我以後也這樣嗎?」黛茜問。

  托尼道:「等你長大。」

  「什麼時候長大?」黛茜又問。

  「三千天。」托尼道。

  「一定是三千天嗎?」寶寶的問題總沒有完的時候,一個接一個,「三千天,就是幾年?」

  她問了許多,等不到回答,等到的只有綿長又渾厚的呼吸,一抬頭,托尼已經睡著了。

  團子往爸爸懷裡縮一縮,也跟著睡過去。

  她睡了個好覺。

  黛茜很好,但有個人可能不太好。

  第二天是要上幼兒園的,團子換好了衣服,也吃光了早飯,可背著小背包坐在客廳裡很久,也不見哈皮跟平常一樣到家裡來接。

  托尼從走廊過來,抬手招呼黛茜出門:「今天我送你去幼兒園。」

  「哈皮怎麼不要來?」黛茜問。

  「他發生了一點意外。」托尼道。

  意外來源於昨天梅送的餅干。

  哈皮興高采烈地把餅干拿回家,興高采烈地打開,興高采烈地送進嘴裡品嘗。

  可能品嘗的姿勢不對,他硌著了牙齒,非常難受,所以今天要請假去看牙醫,不能來送黛茜上學。

  今天是爸爸當司機。

  黛茜跟著托尼上學去了。

  「哈皮的牙會掉下來嗎?」黛茜問。

  「沒那麼嚴重。」

  托尼說是沒有那麼嚴重,但下午放學,黛茜回到家,發現客廳裡坐著哈皮。

  黛茜很高興。她路上還牽掛牙齒受傷的哈皮,要打個電話問一問好了沒有,要不要辛普森的藥。

  可小雛菊寶寶跑進客廳,還沒等開口,小臉就凝重起來。

  更凝重的是哈皮的臉色。

  保鏢托著腮,在沙發上陷入深深的憂郁,一度連黛茜進來也沒有發現。

  他的牙可能是不好了,左邊臉頰腫起來一點,托尼說沒有那麼嚴重,看起來也沒有那麼不嚴重。

  他托著腮的手指上新貼了創可貼,衣服也穿得不倫不類,下半截是西裝褲,上頭卻搭配一件套頭圓領T恤,還是旅游紀念款。

  即便托尼,跟在女兒後頭走進來,看見這樣的哈皮,也有些驚愕。

  「哈皮。」黛茜跑到哈皮跟前,手在那發直的眼睛前頭擺一擺,擔心地道,「你生病嗎?」

  「我不是生病。」哈皮憂郁地道,「我是……倒霉。」

  他真的很倒霉。

  仔細算算,霉運從昨天就開始了。

  昨天不光摔了一跤,還吃餅干傷到牙齒,今天去看醫生,出門之前被鑰匙劃傷了手指,看完醫生要買一點吃的,一個小伙子拿著漢堡經過,人是走得好好的,手裡的漢堡跑偏,栽在他的襯衣上。

  「倒霉。」黛茜很少倒霉,更從來沒見過有人倒霉成這個樣子,不由驚呆,「倒霉怎麼辦呢?」

  「離我遠一點。」哈皮還在憂郁,「不要被我傳染了倒霉。」

  他終於肯來看一眼黛茜,瞧寶寶擔憂的樣子,心裡又軟又傷心:「你要是有個好歹,我怎麼辦?」

  溫蒂拿著哈皮烘干熨好的外套過來,順帶遞了一杯冰可可:「說不定只是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話音未落,哈皮伸出手去接的杯子裂了,冰涼的可可倒他一手。

  溫蒂大驚失色。

  哈皮黯然無光。

  托尼是個科學家,他並不相信什麼染上霉運之類的鬼話,淡淡分析,說哈皮這是撞上了連環意外。

  只不過,意外來得猛烈了些。

  「為什麼選中我?」哈皮問。

  「概率。」托尼道。

  概率不能保證哈皮回家路上的安全,但董事長作為上司,可以充當一回哈皮的司機,來保證他的安全。

  「哈皮能好嗎?」哈皮的悲慘遭遇讓小雛菊寶寶牽腸掛肚。

  她不能從賈維斯那裡得到很好的避免倒霉的方法,翌日上學的時候,把這件事情跟好朋友說了,趴在小桌子上發呆。

  「哈皮沒有精神。」黛茜道,「他不喜歡倒霉,可是不能。他的臉扁下去了。」

  她用手擠擠自己的臉蛋,做出消瘦的樣子。

  「你爸爸已經說了是概率問題,有什麼辦法。」謝爾頓理智地道,「我家裡有講概率的書,是我外婆上次來賭球的時候留下的,我看過一點。」

  小男孩在關鍵時候總能以科學的態度給人很可靠的感覺,他用筆點一點空氣,像個老學究,慢慢道:「如果算出下一次倒霉的概率,能在事情發生之前躲過去。」

  「賈維斯也是這麼說。」黛茜道。

  她還是很犯難:「可是,他考慮不到不可……不可抗力。」

  「不可抗因素。」謝爾頓點頭稱是。

  「那是什麼?」黛茜問。

  「就是連賈維斯也算不到要發生。」謝爾頓深沉地舉了個例子,「比如,地球突然爆炸。」

  「太可怕了!」團子捂住眼睛。

  她捂住沒一會兒,又放下來,因為米茜拍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怎麼治倒霉。」米茜道。

  謝爾頓講科學,但她的姐姐喜歡一些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偏方。

  「你長大以後,可能去當一個騙人的巫婆。」謝爾頓道。

  他可以吐槽,卻阻止不來米茜跟黛茜咬耳朵,說治倒霉的方法。

  這一天,黛茜背負著沉重的使命回了家。

  團子不像平常一樣,跑進家裡跟溫蒂打完招呼要吃點心,也不要在玩具房玩玩具,也不要鍛煉身體,也不要看電視,也不要畫畫,拿著一個罐子,在家裡走來走去。

  她坐著電梯,去了別墅底下小黃人的樂園。

  鮑勃躲在角落裡,趁人不注意,偷偷打開一個紙包。

  紙包裡是一條袖珍小香蕉。

  「真幸運!」鮑勃快樂地道。

  他都忘了自己昨天藏了一條香蕉,今天不小心翻出來,還很新鮮,快樂地要吃。

  剛張開嘴巴,聽見身後有動靜,一轉頭,瞧見黛茜就站在背後,小手往他身上抓空氣。

  鮑勃驚恐起來,畢恭畢敬地把香蕉奉上。

  他的眼裡充滿了不舍的淚水。

  但黛茜沒有拿他的香蕉。

  她放下手,又在自己身上抓一抓空氣,一同放進一個空罐子裡。

  星期三早上,黛茜還是沒有看見哈皮,不過爸爸說,哈皮正在恢復精神,如果恢復得好,今天下午可以來接她放學。

  黛茜於是把空罐子放在自己的被包裡,背到幼兒園,玩耍也玩得不盡興,時不時要看一下鐘表,瞧瞧快放學了沒有。

  放學的鈴聲終於響起了。

  黛茜今天跑得跟謝爾頓一樣快,跑出小紅門,真看見在外面和爸爸一起等的哈皮。

  「哈皮!」她呼呼跑得更快,像個小火箭,呼啦一下把哈皮抱了,「你好一點嗎?」

  「好一點了。」哈皮道。

  實不相瞞,他家昨天晚上還突然停水來著。

  「我有東西給你。」黛茜轉身就去掏包。

  她拿出昨天收集了一天空氣的罐子,鄭重其事交給哈皮:「你有這個罐子就會好,不要擔心,好嗎?」

  「這是什麼?」哈皮問。

  「米茜說,倒霉是因為好運氣用光了。」黛茜道,「所以我可以送一點好運氣給你。我昨天想很多我的好運,都送給你了。」

  團子把遇見爸爸的運氣放在罐子裡,也把有個媽媽的運氣放進罐子裡,擔心太久了過期,於是還悄悄拿了一點鮑勃發現香蕉的好運氣。

  「希望你不要倒霉。」黛茜誠心誠意地道。

  哈皮捧著罐子,瞧她,想要發笑,嘴巴翹起來,鼻子卻又酸了。

  他俯身去,把孩子抱一抱,感覺那小手在輕輕拍他的脊背,忽然覺著倒霉也挺好:「我想,倒霉也不全是因為好運氣用光。」

  「不是嗎?」黛茜問。

  「可能是即將遇見的好事太好太好……好得要花費很多很多的運氣,所以我不是花光了,是正在攢。」哈皮把那軟軟的小金發摸一摸,「加上你的好運氣,很快就要有好事了。」

  黛茜高興起來:「是這樣!」

  哈皮能遇上好事情,那就是很好很好的。

  哈皮把黛茜送回家,開著車離開別墅,心情一點兒也不沮喪了。

  他甚至還願意買一點酒慶祝這種好心情,回家途中經過商店,下去買了幾扎啤酒。

  商店旁邊挨著家彩票店,哈皮拎著啤酒出來,瞧見裡面沒幾個人,轉道過去,隨意買了一注彩票。

  「快開獎了。」老板懶洋洋拄著櫃台道,「留在這裡看完再走吧。」

  哈皮於是很耐心地留下來看上頭電視的號碼直播。

  他當然沒對自己抱希望,開完了獎可以回去喝酒就很好,所以聽裡面的號碼,也是懶懶的。

  第一個號碼報出來,哈皮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第二、第三、第四個。

  哈皮原本在發呆,忽然覺著數字耳熟,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彩票號碼,眼睛越睜越大。

  老板看他臉色不對,直起身子:「你沒事嗎?」

  哈皮盯著電視,吃驚地:「二十萬美元……」


第274章

  作為雙胞胎, 米茜和謝爾頓並沒有長得很像。

  「我們應該是異卵。」在幼兒園吃午餐的時候,謝爾頓端著餐盤道。

  他看一眼他的姐姐, 誠懇地道:「這是好事。因為我並不想要跟米茜分享同一張臉。」

  「我也不想!」米茜叫起來, 「長著謝爾頓的臉,我就算大了也不會受歡迎了!」

  黛茜看看米茜,再看看謝爾頓, 一邊吃牛角面包,一邊彎起眼睛:「那會很有趣,對嗎?」

  「一點兒也不有趣。」米茜摸摸自己的臉蛋,「我不要長男孩臉,我也不要當男孩。」

  「為什麼?」黛茜問。

  團子臉頰塞得鼓鼓, 說話於是有些含糊不清。

  在米茜回答的空當裡,她已經吃完了一個面包, 伸手去餐盤裡拿另外一個。

  「男孩滾泥土, 還很粗魯。因為力氣大,要做很多事情。」米茜道,「不可以在手指上塗顏色,也不可以當公主。」

  「不可以嗎?」黛茜好奇起來。

  「就是很奇怪的。」米茜道。

  謝爾頓在旁邊說風涼話:「我也不想當女孩子。」

  「那為什麼, 謝爾頓?」黛茜問。

  看來這對雙胞胎都對自己的性別和長相十分滿意,不必跟命運投訴在母親子宮裡給他們安排錯了角色。

  「我不想穿裙子。」謝爾頓板著臉, 「體力也會比較差。」

  「謝爾頓害怕被人一推就倒在地上。」米茜捂著嘴巴笑起來, 「他現在已經不強壯了。」

  黛茜聽著這兩個人的話,陷入深深的思考。

  她挺滿意自己是個女孩子,穿裙子漂亮, 頭發也可以梳成很多樣子,她見過很多女性,都是很好的。

  但黛茜應該也可以當個男孩子——她力氣大,體力也很好,不怕滾泥土,她願意做公主,也很願意做王子。

  做女孩跟做男孩都挺好。

  「對嗎,爸爸?」黛茜下午在家裡問托尼。

  「你願意的話,做個男孩我也沒意見。」老父親在聽音樂,隨意地往紙上寫些什麼,聽見女兒的問話,抬頭回答道。

  他倒是很隨意:「不過最好等你十八歲了再做決定。有足夠理智,也能承擔自己的責任,剛剛好。」

  「我當女孩很好。」黛茜道,「不過我也可以做小男孩的事,對嗎爸爸?」

  「當然可以。」托尼道。

  他說完,低頭思忖一下,補充了一句:「有些細節可以不用那麼像。」

  比如站著上廁所之類。

  黛茜得了爸爸的回答,心滿意足地跑出去,要跟溫蒂一起到外頭逛一逛。

  今天的下午茶點心,兩個人悄悄地在漢堡店裡吃了。

  漢堡薯條冰淇淋,放在全世界的小孩面前都很受歡迎,黛茜也不例外。

  家裡的飯很好吃,但偶爾出來吃個快餐也很不錯。

  「要帶一個漢堡給爸爸。」黛茜道,「爸爸喜歡漢堡。」

  她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身後有人走過去,不小心聽見對話,是個高高壯壯的男人在對他低聲請求再買個冰淇淋的兒子說:「這麼愛吃甜?你又不是小女孩。」

  「小男孩也可以吃冰淇淋。」黛茜道。

  她舔一舔嘴角融化了的冰淇淋,轉頭想看看這個爸爸給不給買,沒想到轉過頭去,發現了個認識的人。

  隔著櫥窗,那人高大的身影、隨風招展的黑風衣和臉上酷酷的黑眼罩無不是標志性的,在人群裡一眼就望見。

  他也沒打算低調,站在漢堡店前不知看什麼,隨即抬腿走幾步,推門而入。

  尼克·弗瑞,神盾局局長。

  神盾局現在已經沒什麼明面上的大動作,尼克的活動也隱秘起來,很少到斯塔克家去——去了也無話可說,難道跟托尼坐在客廳裡大眼瞪小眼。

  托尼喜不喜歡弗瑞黛茜不知道,但黛茜自己還是挺喜歡這個大高個子的。

  他很有種威嚴,但喜歡寶寶,對她也很好。

  弗瑞以前送給她的彈簧狗,還留在玩具房的櫃子裡。

  漢堡店很大,還不到上班族的下班時間,人並不很多,隨隨便便就能夠找到位置坐。

  弗瑞來這裡不是吃漢堡的。

  他環顧了下店裡的客人,很快發現角落裡大眼亮晶晶盯著他瞧的黛茜,愣了一下,大概在心裡想這麼巧,卻沒有馬上走過來。

  黑衣局長衣袍款款地走到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背後,拍了下他的背。

  這麼來勢洶洶,以為是要抓什麼人,其實沒有。

  那男人回頭來看,兩個人還友好地寒暄了兩句,末了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個信封,交到弗瑞手上。

  弗瑞接過信封,打開抽出一張紙,看一眼,將信封放進風衣口袋裡。

  吃漢堡的男客人很快起身離開了漢堡店。

  弗瑞原本打算也走的,看看黛茜,還是走過來。

  「是伯伯。」黛茜告訴溫蒂。

  「哪個伯伯?」溫蒂感覺有點兒虛,微笑道,「你好。」

  看弗瑞的樣子,不很像什麼友善的伯伯,倒像個黑社會。

  當然以貌取人是不對的,弗瑞在旁邊坐下來之後,也表現得像個和善的長輩,問黛茜:「你吃的什麼?」

  他還糾正了下小孩的叫法:「不要叫我伯伯,叫我弗瑞。」

  「弗瑞。」黛茜跟著道。

  團子手裡的漢堡已經吃了一半,冰淇淋杯子也空了,於是用那小油手把薯條推去給他:「薯條好吃。」

  「托尼·斯塔克在附近嗎?」弗瑞問。

  「爸爸在家裡。」黛茜道,「他今天不要出門,我和溫蒂出來。」

  「兩年不見,你長得這麼大了。」弗瑞用手比了下黛茜的身高,有些感慨,「我原來還不覺得時間過得快,不承認都不行。」

  「你就是來工作嗎?」黛茜問。

  「不算是工作。」弗瑞道,「跟認識的人拿一點東西。」

  他豎起一根手指,嚴肅地「噓」一聲,湊到黛茜跟前,神秘莫測地道:「高級機密,絕對不能說出去。」

  黛茜一下聽了個了不得的消息,簡直猝不及防,跟著緊張起來,要下咽的漢堡也堆在喉頭,雞啄米一般,不住點頭。

  小臉上頓時十分凝重。

  弗瑞嗤一聲笑出來的時候,她才知道是被大人開了玩笑。

  「好吧,不是什麼大秘密。」他道,「但確實沒必要說出去。」

  他只是說話,並不要吃黛茜推過去的薯條,溫蒂想到前台再點一點兒吃的。

  「那麼要一個冰淇淋,澆草莓醬。」弗瑞道。

  黛茜就笑起來。

  「男孩子也可以愛吃甜,我的爸爸愛吃,弗瑞也是愛吃。」她道。

  「有什麼問題嗎?」弗瑞問。

  「我聽見大人說,吃甜就像女孩子。」黛茜道。

  她咬一口漢堡。

  「這麼說像女孩子就是不好的了。」弗瑞不以為然,「誰定的規矩?用性別比較來區分好壞,是這裡進水。」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他托腮道:「不過你這麼說,讓我想起來一個人。」

  「什麼人,弗瑞?」黛茜問。

  「一個很厲害的女人,脾氣有點爆。」弗瑞笑了一下,「她要是聽見這種話,可能已經把拳頭舉起來,打爆對方的腦袋。」

  黛茜若有所思:「她就是力氣大。」

  「不止是力氣大。」弗瑞道。

  他臉上流露出一點兒懷念的神色來,仿佛口中提到的是位已經許久不見的故人,要在記憶裡好一通翻找,才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人的模樣:「簡直是爆炸輸出。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樣子。」

  他說到一半,見團子的大眼睛圓溜溜,把他的表情都納入眼底,不由一咳。

  溫蒂拿著冰淇淋和打包的漢堡回來,把冰淇淋給了弗瑞。

  「替我跟托尼·斯塔克問好。」弗瑞勾一下黛茜的小手,見她還跟以前一樣,有些害羞地把手縮回去,不由有些愉悅,「另外,像男孩女孩的胡話多了去了,你不用每一句都聽得這麼認真。男人可以抗炮彈進宇宙,女人麼,可以一拳打掉宇宙飛船。」

  「也可以當小王子。」黛茜道。

  弗瑞點頭:「對,你要是喜歡,可以當小王子,當個國王也不錯。」

  他說著,飛快地一笑——今天局長顯然心情很好,不知是不是因為從別人手裡接過的信封裡裝著令人欣喜的好消息,他彎起嘴唇的次數比從前要多很多。

  笑的時候,顯出那麼兩分親切。

  弗瑞拿著冰淇淋走了。

  「他看著很凶,但是人很好。」溫蒂道。

  局長走到街拐角,打開一輛黑色奧迪的車門,坐進駕駛座。

  他不急著開車,從風衣內袋裡掏出剛才拿了的信封,抽出看過的紙。

  那不是紙,是一張相片。

  相片上是個戴墨鏡的女軍人,穿著筆直挺拔的深色軍裝,臉上加了副墨鏡,金發飛揚,很是有種英氣的好看。

  相片已經有些年頭,保存地很好,沒有褪色,不過紙質顯得脆弱了。

  多年之後,意外得到一張流失的照片,實在有些難得。

  弗瑞看照片看了一會兒,慢慢收回去,一並收回散了的眸光。

  「時間真是太快。」他喃喃,發動了車子。

  「可能等我老了,才能再見吧。」


第275章

  晴天。

  適合飛行, 適合在高高的天空中,從飛機的窗戶望出去, 看大朵大朵的白雲悠悠倒退著流淌到後頭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直到看見新的白雲。

  黛茜趴在小桌板上畫畫。

  藍色的蠟筆塗滿了薄薄的畫紙,她要再找白色的蠟筆,畫兩朵大棉花糖似的雲。

  六個小時的飛行之後, 這家私人飛機就能抵達洛杉磯的機場,在大大的停機坪上降落。

  「還要好久好久,對嗎爸爸?」黛茜問。

  團子小聲說話的時候,對面的U形絲絨沙發上,正托腮坐著她的爸爸。

  窗子篩過的陽光打進來, 拉了擋光板,董事長的臉就上下分成明暗的兩半, 微闔的雙目在暗, 睫毛輕輕顫著,看了兩個小時的書之後他在假寐,並沒有睡意,因而聽見黛茜說話, 很快就抬起眼皮,顯露出明亮的楓糖色眼瞳來。

  低頭看下表, 托尼開口道:「不久。還有一個小時。」

  「要看見小辣椒!」黛茜高興地道, 「我們會一起去看恐龍,對嗎?」

  佩普要在洛杉磯短暫地停留幾天,時間比較緊, 所以沒有回紐約。

  她始終很忙——忙公司的、公關的、還有其他讓托尼更沒有後顧之憂的事情。一個龐大的企業,工作項目涉足三個以上領域,有超過十個的跨國公司……佩普·波茲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對。」托尼道。

  「爸爸,你害怕恐龍嗎?」黛茜問,「有尖尖的牙齒,可以吃很多很多東西。」

  「它要是活過來,說不定我會有一點害怕。」托尼道。

  他點開通訊屏幕,給佩普發了個定位訊息,起身去飛機的冰箱裡拿一盒牛奶來喂小孩。

  飛機在洛杉磯國際機場降落,托尼帶著女兒下到地面,哈皮提著行李跟在後頭,三人經由特殊通道走出機場,佩普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小辣椒身上穿著雪白的職業套裝,柔順的金發沒有束起,披散在肩頭,一見出現在視野裡的幾個人,不顧自己腳上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跑過來。

  托尼咳嗽一聲,臉上喜怒不形於色,但顯然很有幾分高興,見佩普靠近,往前一步。

  然後見她同他擦肩而過。

  佩普一下把揮舞著小手的寶寶抱在懷裡:「黛茜!」

  「我很想你。」她嘴巴上塗了紅紅的口紅,不好來親黛茜嫩嫩的臉蛋,只用自己的臉在黛茜臉上貼了貼,親昵地道,「坐飛機累嗎?」

  「是小辣椒!」黛茜也很高興,從口袋裡掏出糖果來,「我給你帶了糖,你開心嗎?」

  團子原來還管小辣椒叫阿姨,後來在時不時的視頻通話裡,不知怎麼就改了口,學她的爸爸叫「佩普」。

  佩普是喜歡的。

  她人在歐洲,牽掛的人在美國,時常給黛茜買東西,也給托尼買東西。

  托尼前不久去英國,兩個人見了一面,佩普托他給黛茜帶一盒子的禮物。

  「開心。」佩普道,「我喜歡糖。」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跟黛茜一樣彎得都快沒有了,鼻翼兩側的雀斑輕輕浮動著,像被青春啄吻了好幾口,非但不難看,還有種俏皮的美麗。

  「承認吧。」哈皮在托尼身後道,「你女兒在,佩普眼睛裡就沒有你了。」

  托尼轉身來看他一眼。

  這一眼無波無瀾,甚至似笑非笑,卻讓哈皮抖了一下,閉上嘴巴,假裝無事發生。

  辭職是不可能辭職的,就算中了二十萬,還要回來給董事長打工。

  職場生存,就是這麼不容易。

  去自然博物館看恐龍,是黛茜跟佩普一早就約好了的。

  「你怕不怕恐龍?」佩普問。

  黛茜搖頭:「我不害怕。如果恐龍活過來,爸爸就要害怕。我可以保護我的爸爸。」

  「那麼我可以保護你。」佩普笑道。

  天使城的街道永遠川流不息。好萊塢、派拉蒙、比弗利等名人聚集地帶來的巨大流量在無數條街道分流,像分工整齊的群蜂,永遠在追逐的路上,沒有停歇的時候。

  博物館離好萊塢不遠,幾個人下車的時候,看見不遠處有個人趴在車頂上,手裡拿著相機,在拍什麼。

  他動作做得隱秘,飛快按兩下快門就縮回去,調試一下鏡頭,抬頭又看前方,往前兩步,躲到車屁股後頭去。

  這種感覺托尼很熟悉,下意識把要出車門的佩普和黛茜一攔,但很快發現他不是衝這個方向拍,也就放下手。

  「洛杉磯的名人很多,被拍都要習慣了。」佩普道,「記者大概不知道你來。」

  她去機場接人之前還在工作,這會兒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穿再普通不過的T恤牛仔褲,頭上還戴頂帽子。

  兩個斯塔克頭上也戴了帽子。

  似乎這麼戴別人就看不出來是誰,效果跟克拉克·肯特的眼鏡有得一比。

  「拍我可以。」托尼道。

  只要不拍黛茜,他一般也不會為難記者。

  那拍照的年輕男人回到車子這邊來了。

  他似乎跟丟了偷拍的目標,有些懊惱,打開車門,拿出錢包,急急忙忙跑往博物館售票處。

  黛茜跟著爸爸去買票的時候,這個人也在買票。

  不過他們都不認識他,於是並不很在意。

  「五歲以下的小朋友不需要買票。」售票窗口的大姐姐笑吟吟道。

  她得從座位上抬起身子,腦袋微微往外探,才能看見窗口底下站著的黛茜。

  團子在用小標尺亮自己的身高。

  「爸爸,我們省錢了。」簡樸的富豪千金為省下一張兒童票的錢感到高興,「可是等我五歲了,不要忘記買票好嗎?」

  「我答應你絕不逃票。」托尼道。

  博物館很大很大,恐龍展廳是其中一個看點,尤其吸引小孩子。

  黛茜左手牽著爸爸,右手牽著佩普,走進展廳的時候,裡面已經有不少跟著家長的小孩。

  一進門,團子就被高大雄偉的霸王龍像唬了一跳。

  那是一副沒有皮肉的骨架,骨節分明,尖牙齒做得尤其好,短小的兩條前肢往裡收著,兩條大長腿矯健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要跳過圍欄,把展廳裡的人一衝而散。

  沒有皮肉都這樣嚇人,要是活的該多可怕。

  黛茜站在底下,大眼睛閃閃發光地盯著霸王龍像,須臾,輕輕地「哇哦」一聲。

  「這就是很帥!」黛茜道。

  她扭著脖子,往高高的掛著吊燈的天花板上看,發現兩具吊掛著的有翼龍的骨架,比霸王龍小得多,又比鷹要大太多太多了。

  「是翼龍,爸爸!」

  小雛菊寶寶歡快起來,「霸王龍不會飛,可是它會飛。」

  她說著,情不自禁松了牽著大人的兩只小手,要到翼龍底下仔細看看它的肚子。

  等跑過去的時候才發現,最佳的觀賞位置已經被個穿連帽衛衣的人給占了。

  那人身材挺拔,兩只手放在衛衣口袋裡,抬頭看龍不知看了多久,望過去瞧不見他的臉。

  黛茜腳步一頓,慢慢地走過去。

  等那人低下頭來,她發現,就算這麼樣也難看清他的臉。

  他拉起衛衣的帽子,把整個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仿佛那是一顆被羅納爾多簽過名的足球,他還戴一副眼鏡,五官籠在淡淡的陰影裡,鏡片反而最亮。

  這是一個奇怪的人。

  小孩有小孩的直覺,所以黛茜還沒到他身旁就停下,抬頭看她的恐龍。

  她不忘轉過頭去找她的爸爸,見托尼就在幾步之遙外站著,於是很安心。

  「翼龍能飛到霸王龍頭上,霸王龍要抓它,可是霸王龍的爪子太短了。」黛茜輕輕地道,「霸王龍會生氣嗎?」

  「會不會生氣也已經滅絕了。」旁邊有人道。

  團子一時沒意識到那全副武裝的人是在跟自己說話,捕捉了聲音,轉過頭去,見他臉朝著自己,才一點頭:「你就是和我說話,伯伯。」

  「我不是伯伯。」那人道,「我感覺還沒有那麼老。」

  他嘴唇是好看的,雖然長了胡子,兩片薄薄的唇透出好看的顏色來,跟小孩說話,還挑起嘴角笑一笑。

  「滅絕了很可惜。」黛茜道。

  「現在有很多生物也快變成恐龍。」那人又道,「你知道島嶼灰狐嗎?」

  黛茜搖搖頭。

  「你知道阿拉巴馬海灘鼠嗎?」他問。

  黛茜還是搖頭。

  她有些為自己知道得太少感到慚愧,抬頭問:「都是要變恐龍嗎?」

  「都瀕臨滅絕了。」他搖搖頭,「人真的很閑,把時間用來做一些沒什麼用的事情。」

  是什麼沒有用的事情?

  黛茜還想問,可那人突然飛快遠離了她,躲到角落的一副壁畫前去面壁,假裝看畫,連原本直挺的脊背也駝起來。

  這是做什麼?

  團子有些疑惑。

  她原本要看恐龍的,不知不覺變成看人。

  疑惑生成的時候,先前在博物館前見過的那個拍照的青年從旁邊飛快走過,不經意瞧她一眼,說一聲「好漂亮的孩子」,又再度東張西望起來,嘀咕道「就在附近啊」,腳下抹了油,快快往下一個恐龍展位去。

  「怎麼回事?」托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老父親跟佩普說話,眼珠子還放在女兒身上,尤其看見偷拍的攝影記者經過,更快步走前來。

  「我不知道,爸爸。」黛茜懵懵的。

  她再去瞧那個躲起來的神秘人,壁畫前頭已經沒了他的蹤影。

  真是有些奇怪。

  黛茜跟家長在恐龍展廳裡轉來轉去,看見三角龍、梁龍、鯊齒龍,還有劍龍、超龍、易碎雙腔龍。

  易碎雙腔龍的名字真奇怪。

  「恐龍很厲害,可是沒有活下來。」黛茜站在圍欄外,看栩栩如生的恐龍標本,小小的胸膛裡呼出一聲感慨,「爸爸,剛才的伯伯說,很多小動物也要跟恐龍一樣滅絕了。」

  「你怎麼看,斯塔克小姐?」托尼問。

  黛茜想起她的小豬罐子,可以把新攢的錢捐給動物保護會。

  「如果我看見要滅絕的小動物,我不會傷害他們,對嗎爸爸?」團子問。

  「不錯。」老父親道。

  黛茜還要往展廳深處走,突然聽見前頭的小朋友一陣尖叫,探頭一看,原來不知道哪裡跑出來兩頭大恐龍!

  一頭三角龍,一頭霸王龍,顯然都是人在布偶裝裡扮演的,服裝裡面有機關,還能發出恐龍的叫聲。

  小孩子們四處逃竄,有的已經哭起來。

  真對恐龍感興趣的孩子非但沒跑,還湊上去,圍著恐龍打轉。

  黛茜也沒跑。

  她沒跑,一半是感興趣,一半是膽大,就站在原地,好奇地瞧那兩頭恐龍走路。

  霸王龍很威武,兩條後肢走得飛快,前肢始終還一抓一抓,像真的一樣。

  他越過其他小朋友,往黛茜這邊來了。

  團子想起什麼,抬頭看看爸爸。

  托尼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他的小女兒很快邁出腳步,往他跟前一站:「爸爸,你不要害怕好嗎?我會保護你。」

  恐龍果然「活」起來了,恐怕這位老父親只是假裝鎮定,不要在孩子面前掉了面子。

  「我不害怕。」托尼道。

  霸王龍飛奔到黛茜跟前。

  它沒有咬小孩,也沒有嚇唬人,臨了不過在黛茜跟前轉一圈。

  仿佛已經是很高級的待遇,其他小朋友看見了都很羨慕。

  黛茜瞧著霸王龍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眼睛一掃,又在人群裡看見那個要拍人的記者。

  不過他大概要無功而返了,每次出現在視野裡,都找不到目標,一忽兒又消失在人群中。

  他走,霸王龍也走。

  團子只覺腳邊「啪」地掉下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條紅紅的舌頭。

  「你的舌頭掉了,等等!」黛茜叫起來。

  她彎腰撿起舌頭,快快地跑過去,要還給霸王龍。

  霸王龍沒走快,一下轉過身,倒把黛茜唬得一跳。

  「他走了嗎?」布偶裝裡的人不急著接過弄掉的舌頭,慢悠悠問。

  「誰走了?」黛茜反問。

  霸王龍於是用兩只前肢做了個拍照的動作。

  團子就點頭:「走了。」

  她聽見布偶裝裡的人呼一聲出了口氣。

  然後霸王龍的頭就被摘了下來,露出一個頭發散亂的大人的腦袋。

  短金發原本是撥往腦後,裝布偶弄亂了,散下些在額前。他藍色的眼睛沒了鏡片的遮掩,在吊燈燈光下閃閃發亮。

  這是個很好看的大人。

  黛茜一眼就認出,他是剛才那個就差把臉藏沒了的神秘人。

  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在博物館裡弄到一套恐龍玩偶裝,剛才還是路人,現在就出來給小朋友表演。

  主要是為了躲偷拍吧。

  「我不太喜歡被人拍來拍去。」他道,「不過演恐龍很好玩。」

  「爸爸說那是拍名人的,可是不要拍我,拍我爸爸就要生氣。」黛茜道。

  「唔。」那人點頭,「你有個好父親。」

  他抬眼看了下不遠處的托尼·斯塔克,又一挑眉:「也難怪。」

  「你好看,所以是名人嗎?」黛茜問。

  她這麼說,那人就撫著下巴想了想,搖頭道:「我可不希望別人說我是個偶像派。」

  「這樣不好嗎?」

  「我又不要靠好看吃飯。」他道,「對工作限制太大。我只做我自己想做好的事,不想管長得好不好看。」

  他又問:「我演霸王龍,像霸王龍嗎?」

  「像的,伯伯。」團子道。

  她很快想起來他不要人叫他伯伯,於是捂了捂嘴巴。

  果然,那人道:「別叫我伯伯。」

  他抬手戴上霸王龍的頭,從布偶裝裡悶悶地傳出帶點兒愉悅的聲音來:「叫我迪卡普裡奧先生。」

  從攝像機鏡頭下得了自由的霸王龍拖著尾巴,揮手告別黛茜,繼續往展廳其他地方逛去了。

悠于 2020-3-8 11:57

第276章

  洛杉磯的夜晚。

  整座城市像群山環繞的巨大寶石, 萬家燈火是折射的光,川流的街道絲毫沒有要停下來脅息的征兆, 車輛在路燈照耀的道路不知疲憊地前進, 仿佛無數尾涸轍的魚,爭先恐後要流淌往遙遠的水源。

  從酒店頂樓望下去,就是這樣令人入迷的景致。

  「漂亮。」黛茜輕輕地道。

  她飛起半個大人的高度, 臉蛋和兩只小手都貼在了窗玻璃上,雖然還小,也知道這樣的美景是看不夠的,出神地瞧許久。

  白天鬧了一通,黛茜居然不犯困, 才喝了托尼衝泡的奶粉,還能生龍活虎地玩很久。

  團子的身後, 佩普坐在圈椅上, 默默研究正飛行的寶寶。

  黛茜會飛,她是知道的,然而這場景無論見多少次都叫人吃驚,幸好在頂樓, 要是離地面近一點,叫人瞧見一個小孩貼在牆壁上, 可能警察就要上來敲門了。

  「飛起來好玩嗎?」佩普問。

  黛茜聽見問話, 轉頭來看她,慢悠悠飛過來,只缺背後一對雪白的翅膀就像個小天使。

  「好玩。」團子道, 「我飛很高很高。」

  她指一指天花板。

  「如果我大了,我就要飛去天上。」黛茜認真地道,「爸爸說可以的,要在吃晚飯之前回家。」

  「現在家裡兩個人都會飛了。」佩普掰著手指頭數,「你知道你爸爸第一次飛起來是什麼樣子?」

  黛茜不知道。

  她直覺佩普要講故事,起了興趣,乖乖落下來,在另一張椅子坐好,豎起耳朵聽。

  小氪星人從天上掉在斯塔克大廈,是托尼成為鋼鐵俠很久之後的事情。

  誰也不是一出生就成為超級英雄,但托尼·斯塔克的起點顯然很高,初代裝甲抗子彈,二代就能直接上天。

  「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剛從外面回來。」佩普托著下巴道。

  她陷入回憶,流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容來,「身上全是子彈孔。」

  「什麼是子彈孔?」黛茜問。

  「是他出去跟別人打架了。」佩普道。

  團子趴在圈椅邊邊上——這種事情她老爸經常出門去做,然而每次阻止不了,只好盼望他不要受傷:「不要爸爸和人打架。」

  「所以比起你飛起來的厲害,他就有點兒嚇人。」

  佩普說著,回頭去房間外頭看了一眼。

  托尼去浴室洗澡,現在還沒出來,不過正好,她有時間跟黛茜說一會兒悄悄話。

  「他永遠停不下來。」佩普道,「一做英雄,就要永遠做英雄。可沒那麼容易。」

  她看看黛茜:「你長大以後也想做英雄嗎,黛茜?」

  團子還沒認真地想過這件事情。

  她快要四歲,人生很長,總有做不完的事情。

  「長大以後,我要養小動物,要表演話劇,要畫畫,還要做王子。」黛茜道,「我也可以做英雄,對嗎?」

  佩普笑起來:「對,你當然可以。」

  「我的力氣大,爸爸有武器。」黛茜想了想,「如果你要做英雄,怎麼辦呢?」

  這樣一個孩子,家境優渥,天賦異稟,仿佛想做什麼都很容易。

  普通人的阻礙就多得多。

  佩普沒想到她問這個,低頭思考須臾,湊到小孩耳朵邊,壓低聲音道:「我也有超能力。」

  團子的嘴巴張得圓圓。

  這是個大秘密,托尼從沒有說過。

  「我能做好托尼·斯塔克做不好的事情。」佩普道,「也有比他多很多倍的耐心。就算超級英雄,也總有做不來的事,這些事我能做到,那麼我也了不起。」

  她舉個例子:「比如我會做菜。」

  黛茜一聽這話,感覺果然是的。

  托尼有很多部裝甲,可是做不好菜,黛茜能飛,也做不好菜。

  對於廚房天賦貧瘠的斯塔克父女來說,遇上個會做好菜的人,無意是跟幸福打了個照面。

  這麼一想,家裡的溫蒂也很厲害。

  托尼打開了浴室的門,呼啦放出許多氤氳的熱氣。

  臥室裡靜悄悄,他擦著頭發走進來一看,見佩普側坐在床沿輕輕拍個被包,被包裡裹著的小女兒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臉蛋酣粉,大概夢裡吃好吃的東西,眼睛都彎著。

  「她睡了?」托尼問。

  「睡了。」佩普道。

  要說小辣椒的超能力,除了很耐心、會做菜,黛茜自己其實還能說出來一項。

  她能讓爸爸變得很溫柔。

  托尼在瞧見黛茜時當然也是溫柔的,但大人對小孩的溫柔,跟大人對大人的溫柔總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團子說不上來。

  佩普怎麼獲得的這種能力,黛茜也說不上來。

  很久之後問起,托尼給了答案。

  「佩普·波茲第一次看見我身穿裝甲,我剛從外面挨完槍子回來。」他掩掩唇,慢慢道,「別人第一眼看見我的裝甲,她第一眼看見我的子彈孔。」

  黛茜睡著之前,還跟佩普聊天。

  她喜歡跟佩普說話,大眼睛盯著佩普擦掉了口紅的嘴巴看,發現她不把嘴擦得紅紅更漂亮,偶爾一抿的唇又軟又溫柔,說出來的話也是輕輕的。

  「你也有超能力,小辣椒。」團子在床上打個滾兒,滾進佩普懷裡,挨著那溫暖的懷抱小聲說話,「什麼時候做英雄呢?」

  「我已經在做了。」佩普給小孩拉拉被子。

  什麼時候開始的?黛茜想這個問題,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時間真短,在洛杉磯待了幾天,就要跟佩普告別。

  「什麼時候回來?」托尼問。

  「總有回去的時候。」臨別時,佩普又換回那干練美麗的職業套裙,給黛茜的大包小包的禮物扛得哈皮很辛苦。

  托尼這麼問,她就淡淡一笑,將風拂落了的一縷金發別到耳朵後面去:「再等。」

  飛機起飛了。

  黛茜捧著平板在沙發上看新聞,她喜歡的記者最近做了期環境污染的新聞,揭露不良大型企業往海裡排油污的罪惡事實。

  團子就想,要是在博物館見的那位「迪卡普裡奧先生」知道這個新聞,說不定會很生氣。

  他像是個很愛護環境的人。

  說起來,在洛杉磯真是隨隨便便都能遇見名人,黛茜跟大人出去餐廳吃飯,仿佛隔壁桌就坐了位什麼雷諾茲先生,是要拍一部穿紅色緊身衣的男人的電影的。

  黛茜看了一會兒電視,知道要保護眼睛,關掉平板不看了,去找她的爸爸。

  托尼坐在飛機窗戶邊。

  他也不說話,倒退的雲好像十分好看,吸引了那楓糖色的眼球,盯著盯著就散神,不知他在想什麼事情。

  連女兒走過去,老父親也沒有發現。

  團子蹬著小腳爬上靠窗的座位。

  「爸爸,你不要難過好嗎?」她輕輕地道,「以後我們可以和小辣椒一起住。」

  托尼應該是在想佩普,黛茜猜的。

  她漸漸大了,說話不光要學舌,也開始帶些自己的思考。

  「小娜阿姨來了要走,伯伯來了也要走,如果你想小辣椒住在家裡不要走,我就去拜托她好嗎?」黛茜道。

  她知道佩普是不同的。

  「嗯?」托尼回神,目光放過來看他的孩子。

  大手伸來摸摸黛茜的小辮兒,他道:「好,多謝你。」

  托尼眸光一轉,仍舊深沉的模樣,低聲道:「不過我沒有難過。」

  「我只是肚子餓了。」他道。

  他這麼一說,黛茜也覺得自己的肚子餓起來。

  上飛機之前是吃過飯的,不過面對即將到來的分別,兩個斯塔克的飯量都比平時要小許多,再六個小時之後就能回到紐約,所以也沒有買現成的菜。

  「我也餓,爸爸。」團子道。

  這對父女忽然可憐起來。

  冰箱裡倒是有現成的食材。

  還有個在駕駛室坐著的哈皮。

  就是沒有廚師。

  托尼看一眼黛茜,再看一眼廚房的方向,建議道:「要不我給你做點兒?……」

  小雛菊寶寶的嘴巴就閉上了。

  這是個叫人有些為難的建議,摸摸扁扁的肚子,為了腸胃健康,黛茜最終還是搖頭拒接老父親的一番好意:「我們可以回到家再吃飯對嗎?」

  「對的。」托尼寬容地點了頭。

  會做菜的佩普真厲害。黛茜開始想念她了。

  六個小時之後,私人飛機落了地。

  但托尼和黛茜沒有想到的是,即便飛速回了家,也沒能馬上吃上熱飯。

  家裡來了位客人。

  斯塔克家經常有客人,大家都習慣了。今天來的這位臉更熟得不能再熟,他可以不告而來,甚至可以不走門,如果他想,拿行李來住上一個月也沒有人會趕他走。

  「啊,斯塔克先生。」托尼提著包,黛茜也提著包,一進門,還沒來得及抬頭,就有個身影倏然出現,伸手接過他們手裡的東西。

  把人嚇一跳。

  托尼一驚,隨即看清跟前站的瘦高個,淺褐發白皮膚,額頭還發光,不是幻視又是誰。

  他不在自己家裡談戀愛,又跑到斯塔克家來蹭吃蹭喝。

  這個男人,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

  「我幫你們拿行李。」幻視道。

  他不走門,穿牆而過,人消失了,包還在半空。

  包掉在地上。

  從牆壁探出來幻視的頭和身子,他快快把包撈回去,赧然道:「不好意思。」

  「你怎麼來了?」末了雙方在餐桌坐下說話,托尼面前放著個餐盤,黛茜面前也放著個餐盤,幻視不吃東西,於是一無所有。

  飛機上的小面包滿足不了小雛菊·斯塔克的胃口,爸爸跟幻視說話的時候,黛茜正叮叮當當地用勺子吃肉,臉蛋都塞得鼓鼓。

  「網友見面。」幻視道,「跟賈維斯。」

  「你跟賈維斯什麼時候成了網友??」托尼問。

  不過也不奇怪。

  說起來,幻視身體裡應該有一部分是「賈維斯」,脾氣多多少少有點兒相似,他又來得勤快,不跟托尼說話的時候,就跟賈維斯說話,一來二去,就發送了好友請求。

  溫蒂原本跟賈維斯開黑打游戲,現在常常多加個幻視,變成三黑,是游戲界令人聞風喪膽的黃金組合。

  在游戲裡,常常有被打爆狗頭的玩家言語親切地問候他們:「你***開掛了吧?!」

  「什麼是開掛?」幻視問。

  賈維斯就會很耐心地給他解釋。

  他們兩個隨後也會很耐心地解釋為了游戲平衡,開掛是一件令人譴責的事情,何況看對手的操作,還遠遠不到要開掛的地步。

  明明在打游戲,聊天框裡的聊天記錄卻可以打印出來三大頁。

  但這樣的解釋並沒有收到成效。

  玩家不僅沒息怒,反而憤而下線,說起來也是有些費解。

  人就是這麼復雜的生物。

  「賈維斯很適合做好朋友。」幻視由衷地道。

  又溫柔,又博學,說話不拐彎抹角,還總是送上適當的贊美。

  誰能不愛賈維斯呢?沒有人。

  為了不讓更多玩家喪失游戲體驗,這三個人最近已經不打moba,轉而在新游戲裡歲月靜好地蓋房子。

  「那麼請便。」董事長慷慨地一攤手,「你們願意說多久的話就說多久的話,聯機打游戲我也沒意見。」

  「幻視來也不光是為了見賈維斯。」溫蒂端來飯後甜點,撥到黛茜的餐盤裡,「他有事情要說。」

  「什麼事?」托尼問。

  「我要見網友。」幻視道。

  托尼的表情古怪起來:「你已經見到了。」

  「我不是只有賈維斯和溫蒂兩個網友,斯塔克先生。」幻視道。

  「不好意思。」托尼調侃道,「我以為你沒什麼朋友。」

  幻視盯著他。

  這樣直勾勾的視線,不帶譴責,也不帶怨懟,莫名有些讓人感到底氣不足。托尼咳嗽一聲。

  「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斯塔克先生。」幻視真誠地道。

  這麼真誠,讓人怎麼好意思。

  「唔。」托尼別過臉去,含糊地道,「我很榮幸。」

  「我在網絡上還認識一個人。」幻視道,「事實上,我一直在研究心靈寶石。我知道寶石裡有非常復雜的結構,偶然跟她聊起,發現很有話題。」

  「『她』?」托尼喝口冰水,「旺達沒意見嗎?」

  幻視真誠的目光又放過來:「旺達知道的。」

  「好好好。」托尼直視不了這種目光,又別過臉去,「問題關鍵在哪裡?」

  「她說過兩天會路過紐約,可以見個面。」幻視道,「她應該還是個學生,她說她哥哥管得比較嚴,她也不經常出門。」

  他道:「我想,我還不很懂得處理這種人際關系——如果她是個未成年人,我就更不懂了。所以……」

  「你要我們一起去見你的網友?」托尼問。

  幻視點點頭,拉過賈維斯的系統界面,按來按去,按出個資料框。

  「看,就是這個[家裡有礦]。」


第277章

  露天餐廳。

  約定見面的地點離原復仇者大廈的地址並不遠, 抬頭望上去,還能看見高高聳立在城區最繁華地帶的大廈。

  曾幾何時, 這一帶的客人最喜歡做的事情, 就是在露天餐廳點一杯飲品,或者吃點兒快餐,一邊吃一邊抬頭仰望天空, 等待鋼鐵俠一掠而過。

  不厭其煩,就等這一刻。

  然後他們會懷著如願以償的心情,繼續投入日常工作中,超級英雄在頭頂,仿佛讓人十分安心。

  這種習慣, 一直延續到今天。

  復仇者聯盟換了新的基地,托尼不常來這裡, 裡頭的東西也搬了, 瞧著像個光鮮亮麗的空殼,裝滿了陳舊的空氣和回憶。

  「並不是。」鋼鐵俠道,「在上面看風景很好,經過這裡, 我也不介意上去坐坐。裡面可定時定點有人在管理。」

  沒搬家的時候,黛茜還在裡面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是她還很小的時候。用過的奶瓶, 或許能在大廈生活區的吧台看見一兩個。

  「那就是我的家。」團子伸手指了指復仇者大廈。

  今天的情況有些不同。

  鋼鐵俠沒有正大光明穿著裝甲在天空巡禮, 而是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衣服,戴個帽子,戴副墨鏡, 混在人群裡,也點一杯飲料,充當別人的配角。

  「我為什麼非答應你的條件不可?」托尼低聲問。

  董事長寶貴的時間,卻要用來過家家。

  黛茜是很願意跟爸爸一起出來的。

  托尼說要在外面坐很長一段時間,於是點了大份的飲料和點心,還肯讓孩子抱著平板看一小時的視頻。

  團子樂意在這裡坐到天黑,但哪有這樣的好事。

  幻視坐在不遠處的小桌子旁,一個人,點了杯不合時宜的冰淇淋杯。

  他又不吃東西,等要見的人到了,冰淇淋早就變成水。浪費食物。

  「我想,你比較有經驗,斯塔克先生。」幻視也低聲道。

  佩戴微型通訊器的好處是,不必大聲說話引人注意,像個自說自話的奇怪人士。

  「我有什麼經驗?」托尼面無表情,「我從來不見女網友。」

  「人際交往的經驗。」幻視道,「我的經驗只對旺達管用。」

  [家裡有礦]在聊天的時候還說起,可惜紐約沒有迪士尼樂園,否則在那裡見面也是挺好,這更讓幻視堅定,對方就是一個女學生。

  科學無國界,知識不分年齡,幻視很想跟她當面暢聊心靈寶石的結構,享受彼此頭腦風暴的快樂,抱著這種科研的態度,他穿得一點兒也不隨便,像哪裡跑出來的白領,更擔心因為不到位的聊天方式破壞了科學交流的快樂,所以要把托尼拉出來。

  托尼·斯塔克是對女性很有辦法的一個人。

  「我希望你知道。」托尼道,「我尊重世界上所有女士,但一般跟她們聊天,我不談科學。」

  「那我怎麼辦?」幻視問。

  已經來不及了。

  他話音剛落,跟前就坐了一個戴著太陽眼鏡、綁很多細小辮子的青春靚麗的女孩:「嘿!」

  像個女大學生。

  幻視連忙坐端正:「你好。」

  「你就是那個網友。」對方摘下太陽眼鏡,笑吟吟地看他,「我一直覺得外面的人很沒有意思,但你是個例外。」

  「噢。」幻視道。

  「那個大廈不錯,這次出門要經過紐約,我就想親眼看看哥哥說的大廈長什麼樣子,鋼鐵俠今天會從天空飛過去嗎?」她又問。

  這仿佛是個很健談的女孩。

  「噢。」幻視又道。

  聊天一度進行不下去。

  「斯塔克先生今天沒有空,所以不會飛去大廈裡。」他道。

  「你知道的很多。」那女孩道。

  幻視用手撥了撥頭發。

  他希望能從微型耳機裡得到一些來自斯塔克先生的建議,但令人失望的是,耳機裡什麼聲音也沒有。

  托尼沒說話。

  他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那個女孩一坐下,他就陷入了沉思。

  董事長見過的女性,比他吃過的飯還要多。

  但幻視的這位網友,他明顯很眼熟,印像也很深刻,太久沒見,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就是那個姐姐嗎?」黛茜吃了一口冰淇淋。

  今天她的老爸格外慷慨,除了點心,還給點一個圓圓的冰淇淋球,叫幼兒高興得眼睛都要沒了,專心地埋頭吃,冰淇淋沾上鼻子,才抬起腦袋來要找紙巾。

  團子一眼就把坐在幻視對面的人認了出來。

  「什麼姐姐?」老父親問。

  「給哥哥治病了。」黛茜輕輕地道,「埃文。」

  托尼跟著恍然。

  給埃文治過病的,也就是神秘國度瓦坎達的公主蘇睿——可不就是她。

  雖然喬裝打扮得像個平民,但記憶湧起,對照回憶裡的那張臉,完全是一模一樣。

  幻視這是什麼運氣,聊科學也能聊到個公主。

  托尼沉默的這段時間,幻視進步飛快,不需要指點,也已經跟蘇睿聊得熱火朝天。

  因為蘇睿拿出了一本冊子,上面有她對心靈寶石結構的分析過程和初步結論。

  幻視的眼睛放光了。

  「你給的信息不算全面,真是令人遺憾。」蘇睿道,「我和你都沒見過真正的心靈寶石,聽我哥哥說,它在幻視的頭頂上。」

  幻視變成人類的樣子,她是沒有見過的。

  「我也很想對寶石做一次掃描分析,說不定可以將裡面的神經元編碼,嘗試重組。」幻視道,「現有的技術還不能做到這一點。我聽朋友說,有個科技發達的地方,或許有儀器能夠辦到。」

  網絡聊天的特點之一,在於網友不必透露真實身份信息。

  幻視當然可以順著IP追過去,出於尊重,他沒有這麼做,跟蘇睿聊天時,他不過是個做安保工作的。

  蘇睿也可以順著IP查過來,但她未必查得到幻視身上,幻視不算是個「人」,因而沒有戶籍信息,跟幻視聊天時,蘇睿不過是個家裡有點錢的科學研究狂。

  兩個人都搖頭嘆息世界上的遺憾如此之多。

  幻視嘆息得太專注,所以沒有轉頭來瞧身後的托尼,更無緣看見托尼臉上的無語凝噎。

  托尼無語沒有無語太久。

  既然蘇睿在這裡,他就有一種直覺,認為有個人一定也在附近,冷靜地轉頭四望,果然就在不遠處發現了戴著帽子、戴著太陽眼鏡、神情凝重一個人在喝冷飲的黑衣男子。

  那霸氣的輪廓,含蓄內斂的王者之氣,以及隨時要在胸前交叉個「瓦坎達萬歲」的架勢,比做妹妹的更容易讓人認出來。

  看來全世界的喬裝打扮都是一個套路。也不知道都哪裡來的自信感覺不會被人認出。

  今天這家露天餐廳臥虎藏龍。

  全紐約最有錢的人在這裡。全瓦坎達最有錢的人也在這裡。

  他們來,都有同一個目的——旁聽網友見面會。

  這當然是有些侵犯隱私的,但托尼來是得了授權,國王特查拉在這裡,恐怕就出於擔心自己的妹妹被人欺騙。

  畢竟整天在實驗室待著的蘇睿很少跑到瓦坎達之外的地界來,瓦坎達國際援助中心成立之後,她雖然主要負責信息交流,也不經常跟外人打交道。

  特查拉深沉地用手托住了下巴。

  他沒有微型耳機,只能用犀利的目光審視跟蘇睿侃侃而談的幻視。

  幻視變成人類的樣子,他好像也是沒有見過。

  所以說都是超級英雄,就應該經常地出來開個茶話會交流交流,老待在自己的領地裡,難免要錯過一些最新消息。

  大概托尼盯著特查拉的目光太過專注,特查拉終於覺察,一轉頭瞧了過來。

  四目相對,都是一驚,下意識要開口打招呼,又都同時「噓——」地一聲。

  低調,一定要低調。

  幻視和蘇睿沒有發現異常。

  出其不意地瞧見托尼·斯塔克,特查拉面上波瀾不驚,絲毫沒有損失作為一個國王的尊嚴,但心裡還不知道怎樣嘀咕。

  他不打算就這麼大咧咧地過去跟托尼說話,就像一頭極其耐心的黑豹,等待他的妹妹跟網友說完話。

  畢竟蘇睿不知道他來,說起來還有些心虛。

  「就是伯伯!」黛茜高興地跟爸爸說。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一下碰上兩個熟人。瓦坎達是個好地方,團子還記得自己玩得很盡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去瞧瞧。

  特查拉把目光從斯塔克父女身上移開了。

  他依然用虎的警覺、狼的專注、豹的耐心,在觀察這一場網友見面,專注到極點時,冷不丁往旁邊一瞧,發現身側多了個寶寶。

  「伯伯。」黛茜熱情地打招呼。

  她的嘴巴隨即被一只大手虛虛捂住了。

  動作之快,不愧是個在戰場上來去自如的戰士。

  「小聲一點。」特查拉道。

  他隨即放開手,見團子流露出點兒疑惑和難過來,要說的話在嗓子眼裡又是一噎。

  黛茜看見特查拉很開心,問過爸爸,爸爸說可以過來打個招呼,她就來了,但特查拉好像並不歡迎她。

  「你不要這個表情,小斯塔克。」特查拉道,「只要你答應我小聲……」

  他視線往桌上一掃,瞧見自己點來掩飾的點心,伸手拿一疊華夫餅給小孩:「我就請你吃點心。」

  「哇。」黛茜驚奇地道。

  世界上是不會有免費的午餐,天上也不會掉餡餅。

  這句話仿佛不完全正確,她現在就有盤免費的點心吃。

  團子轉身衝不遠處的老父親揮揮手,在特查拉身側找了張椅子爬上去,乖乖地坐著吃餅。

  她吃東西很安靜,也很快,兩大塊華夫餅見了底,她親昵地往特查拉身邊挨一挨,小聲問:「伯伯,你要來我的家玩嗎?」

  「噓,噓。」特查拉從桌上又拿下一個盤子遞給她,「吃吧。」

  這回是冰淇淋球。

  一天能吃兩個冰淇淋球!人間天堂!

  團子又吃起來。

  做哥哥的仍舊深沉地在掃視幻視。

  這個網友看起來斯斯文文,骨子裡說不定懷著壞心腸,出來之前蘇睿說過絕不會把瓦坎達公主的身份泄露出去——但他妹妹總歸是個公主,哪有做哥哥的不保護妹妹,哪有國王不保護國家的公主。

  「那個姐姐我們見過對嗎?」吃完了冰淇淋球的黛茜又問。

  特查拉轉過頭來,驚異於這小的的進食速度,為了堵住她的嘴巴,伸手又從桌子上拿個盤。

  他忽然捕捉到個奇怪的點,遞盤子的動作一頓,總算肯分神來跟小孩說說話:「為什麼你叫我伯伯,卻叫她姐姐?」

  黛茜搖頭:「我不知道。」

  特查拉把盤子給了她。

  幻視跟蘇睿的談話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

  小雛菊寶寶的關注點不在幻視和蘇睿身上,好久不見特查拉,她還記得她曾經用小火車壓了他的腳,今天突然瞧見,她很高興,總想跟這個伯伯說一說話。

  瓦坎達的犀牛長大了嗎?

  雞是不是還要啄人的手指?

  黛茜記得有個獨臂的伯伯一個人住,他現在還好嗎?

  有很多的話想要問問特查拉,但特查拉現在正忙著,他也不會哄孩子,聽見黛茜輕輕地說話,就拿一點零食來喂。

  黛茜吃東西的動作漸漸慢了起來。

  特查拉有在注意,不能把那小小的肚皮撐破,開始給一盤的點心,後來一個一個地給,架不住黛茜在來之前已經吃了許多。

  又一次從妹妹跟網友的對話分神時,國王發現,好像有一會兒沒聽見黛茜說話了。

  這很不同尋常,不同尋常得一下引起一個戰士的警覺。

  他轉頭來看。

  一看不好。

  團子正瞧他,不知瞧了多久,見大人終於來看,有些傷心,低頭抹抹眼睛,像要哭了的樣子。

  特查拉一下坐得筆直:「你怎麼?」

  「伯伯,我不可以再吃了好嗎?」黛茜道。

  這個大人似乎有強迫症,一說話就給東西吃,一說話就給東西吃,黛茜這麼能吃,終於被喂得驚了起來。

  特查拉一看,不知不覺空了五個盤子。

  他可能要被兒童保護協會之類的機構告上法庭了。

  「我好飽怎麼辦呢?」團子難過地道,「你也不要和我說話。」

  她摸一摸肚皮。

  小雛菊·斯塔克章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了「很撐」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太好,她不是很喜歡。

  「噓,噓。」特查拉感覺有些頭大,兩只手抬在胸前,要說一些哄小孩的話,發現不會,下意識抬眼往托尼在的方向看了下。

  老父親正托腮看這邊,表情十分微妙。

  「我要和你說話。」特查拉道,板著國王的面孔,啰啰嗦嗦說一些沒有用的哄不了小孩的話,「你只是不要哭……你想要什麼?點心,火車?鑽石火車?黃金火車?」


第278章

  黛茜什麼火車都不想要。

  她打出一個小小的飽嗝來, 只覺揣著肚子裡的一堆食物,移動起來好不方便, 聽見特查拉剛才的問話裡還說要給點心, 悲從中來,掉了兩顆金豆豆。

  「嘿……」特查拉的動作僵硬了。

  他現在哪還想起來見網友的妹妹,只想把黛茜打包打包, 送回托尼身邊去。

  「我也不是故意的。」國王道。

  「我沒有事,伯伯。」團子自己去桌上拿一個紙巾,將眼淚擦了,反過來將特查拉的手拍一拍,「你不要擔心好嗎?」

  只不過, 她得在椅子上坐好一會兒才能回爸爸身邊去了。

  黛茜這麼想,另外一頭看戲的老父親卻已經站起來, 要到特查拉身邊接小孩。

  他站起身沒什麼, 只是不遠處跟蘇睿聊天聊得正起勁的幻視抬頭看了一眼,「啊」一聲道「斯塔克先生」。

  蘇睿就問:「誰?」

  她跟著幻視轉頭來看,不僅看見托尼,還看見小餐桌旁拿菜單遮臉的特查拉。

  特查拉的「別別別」還沒出口, 人就暴露得徹徹底底。

  早知道這樣,就不要喂黛茜吃那麼多東西。

  「爸爸, 我動不了了。」團子道。

  她像個樹袋熊, 掛在了托尼身上。

  「我以後再也不要吃很多好嗎?」黛茜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麼平時吃飯,明明肚子裡還可以再塞一點兒,爸爸卻總是說夠了, 收走她的餐盤。

  點到為止是種境界,也是生活的智慧。

  蘇睿把特查拉批評了一通。

  「一個跟蹤妹妹的國王!」她道。

  特查拉糾正了她的用語:「一個關心妹妹的國王。」

  一路從餐廳爭辯到復仇者大廈。

  也不是沒有意外的收獲——蘇睿在知道幻視就是幻視本人的時候,可是相當開心。

  「你願意到瓦坎達去嗎?」她極力邀請,「我有足夠的技術把你從頭到腳看得清清楚楚。」

  幻視說可以,不過要帶上旺達一起。

  黛茜在旁邊跟特查拉說話。

  這位國王除去偷偷摸摸時的尷尬,終於恢復他原本處變不驚的王霸之氣,張開雙腿坐在椅子上,四處看大廈裡的擺設。

  空了許多的復仇者大廈到底還是復仇者大廈,多少人夢寐以求想來也來不了的地方,特查拉看著,就像看自家的花園。

  「犀牛大了嗎?」黛茜問。

  「已經生出小犀牛。」特查拉道。

  「草原開花嗎?」黛茜又問。

  「風一吹,衣服上到處都是。」特查拉道。

  「有一個養小羊的伯伯。」黛茜想一想,「他只有一條手臂。」

  她說起這個伯伯,特查拉即刻反應過來指的誰,往托尼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托尼似乎沒有聽見。

  蘇睿要邀請幻視去瓦坎達,幻視不僅要戴上旺達,還說托尼要一起去也是行的。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去瓦坎達?」托尼道,「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幻視真誠的視線又放過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我的保姆,斯塔克先生。如果你想和黛茜去瓦坎達看看心靈寶石裡的神經結構,我想蘇睿是很願意的。」

  托尼就沒得話說。

  特查拉收回目光,對上黛茜好奇的眼,想了想,道:「這個人現在也很好。你爸爸知道他嗎?」

  「不知道的。」黛茜搖搖頭,「我忘了告訴爸爸。」

  「那麼就不要告訴了。」特查拉道,「他們關系沒那麼好,你爸爸大概不想知道他的近況。」

  詹姆斯·巴恩斯仍舊在瓦坎達做一個不起眼的「白狼」。

  他在瓦坎達的消息,至今封存得很好,沒人找過來,他一個人,早晨起來不必擔心身在囚室,夜晚睡覺不用懷抱武器,大概是再好不過的了。

  特查拉不這麼想。

  他雖然不怎麼過問巴恩斯的想法,也不干涉對方的生活,偶爾想起這個人,會想一想,躲在瓦坎達之於巴恩斯,是無比安心,還是會逐漸消磨了他生活的意義。

  總不能永遠躲藏的。

  「你能答應嗎?」特查拉問。

  黛茜乖乖點了頭,隨即又搖頭:「爸爸說要把秘密告訴大人。」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特查拉道,「只是你需要忘記說給斯塔克聽而已。」

  團子有點兒懵。

  她暫時是不會把冬兵的事情告訴爸爸,因為眼前還有更緊要的話,要同特查拉說。

  特查拉是一個國王。

  在現實世界裡,不是每個人都能當成國王,托尼這麼有錢,也不可以做國王。

  「做國王好嗎,伯伯?」黛茜問。

  「如果你做國王,那麼整個國家都是你的。」特查拉道,「但是不能亂來,絕對不可以做壞事。」

  怎麼樣才能成為一個國王?

  特查拉道:「你要有強健的體魄。」

  他手臂一用力,堆出小山似的健壯肌肉。

  黛茜也把手臂一用力,勉強用手指拉起來一點兒軟軟的嫩肉。

  「還要有洪亮的嗓門。」特查拉道。

  「當國王要唱歌嗎?」黛茜問。

  「決鬥的時候,你總要喊的吧。」特查拉想起登上王位時的種種挑戰,如今只覺做了一場要分級觀看的夢,不由搖頭一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牙齒可真白。

  黛茜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她的聲音並不算大,在當國王這件事上可能要吃虧了。

  「還要有堅強的意志。」特查拉道。

  「什麼是堅強的意志?」黛茜問。

  要當國王,必備的條件可真多。

  「比如說,下一次再吃撐,你就不能哭。」特查拉把她肚子一指,「沒有勇士會為撐了肚皮哭泣。」

  團子慚愧地低下頭。

  「你還得會做無比炫酷的手勢。」特查拉又道。

  他虎虎生風地在胸前交叉雙臂,比了個強有力的「瓦坎達萬歲」,帶著一種強大的自信看向黛茜:「別人一看,就知道你來自哪個國家。戰鬥之前你還需要用這種手勢來鼓舞士氣。」

  黛茜聽著,猶猶豫豫地在胸前用手比了個心:「瓦坎達萬歲……」

  「你不可以用我的口號。」特查拉抬手制止。

  「對不起。」黛茜道。

  還以為特查拉是個不喜歡小孩的人,很久很久之前他跟女朋友來斯塔克家收回振金,擺出一張正經無比的臉,很有派頭,卻少了兩分親切。

  現在正經的國王人設崩了,他反倒有一點兒可愛。

  「你會在王冠上放很多的寶石嗎?」黛茜問。

  特查拉道:「我不會。」

  「你的衣服可以打結嗎?」團子用手比了個蝴蝶的手勢,「是小蝴蝶。」

  「我不會。」特查拉道。

  「有沒有人給你做衣服,只有聰明人才能看見?」黛茜又問。

  她前不久才聽了個「皇帝的新衣」的故事。

  「就算有我也不想做。」特查拉嚴詞拒絕。

  「如果有人給你講笑話,你要不要笑?」黛茜又問。

  她總有問不完的問題,明明那樣小的腦袋,不知哪裡藏這麼多的話。

  特查拉正色道:「我想笑才笑。」

  「你就是一個嚴肅的國王嗎?」黛茜問。

  「是的。」特查拉道。

  團子覺得不是的。但哪裡不對,她仿佛沒有理清,張張嘴巴,又閉上了。

  來來回回說許多的話,一大一小都感到口渴,抱個杯子默默地喝水。末了一張口,都發出一聲喉嚨被滋潤了的滿足的慨嘆。

  「再喝點嗎?」特查拉問。

  「好。」黛茜道。

  於是兩個人又豪飲了一大口。

  蘇睿來見賈維斯,已經用了許多的時間,國王和公主也不是很好當的,日程表上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於是不可以一起用晚飯,過不了多久就要動身返回國際援助中心,再轉道回瓦坎達。

  「如果有需要,可以聯絡我。」特查拉道。

  他跟大人說話就又是嚴肅的臉,下巴抬得高高,背也很挺直。

  黛茜在底下看見,悄悄把自己的脊背也挺了一挺,像個小哨兵。

  「你們怎麼回去?」幻視問。

  蘇睿微微一笑,轉動手腕上的脈衝珠,復仇者大廈外高高的天幕中,逐漸顯露出一架黑色金屬鑄造的大家伙的輪廓。

  瓦坎達的飛船。

  「什麼時候停在這裡的?」托尼問。

  特查拉和蘇睿要走了。

  國王到底是國王,同大人道別,面對小孩,也微微地點頭致意:「再見,小斯塔克。」

  「我要告訴你,伯伯。」黛茜道。

  「什麼?」特查拉一皺眉。

  他那穿著皇家拖鞋的腳往前一步,停在了黛茜跟前。

  「你就是……」團子慢慢地道,「你就是也是一個可愛的國王,對嗎?」

  特查拉臉一凜:「不,我不是。」

  「可是你認真地和我說話。」黛茜把兩只小手背在身後,「爸爸說,認真聽小孩說話的人很可愛。你還教我很多事情,對嗎?」

  「這不能代表我可愛。」特查拉面無表情道,「再見。」

  飛船跟大廈邊緣對接,腳一踏就踏上甲板。

  瓦坎達國王和公主面對托尼諸人,齊刷刷做個雙手交叉的手勢,手放下來時,飛船的門也就關上了。

  「噢,原來你不可愛。」蘇睿促狹地盯著特查拉。

  國王用他的金手指指了下妹妹,板著臉道:「不許說我『可愛』。」

  「那你臉紅什麼?」


第279章

  斯塔克家裡有個琴房。

  仿佛符合大多數豪宅的配置, 得有個樂器在家裡,或擺設或陶冶性情, 總之少不了用處, 斯塔克家的琴房也擺著一台純黑的格羅特裡亞。

  格羅特裡亞的高音,像精靈在水珠上輕靈一躍,而它的低音又格外有力, 仿佛琴鍵深深一敲擊,以默而不宣的力度,擊打到聽眾的靈魂深處,反彈回來,是一圈一圈擴開的水波。

  這樣好的鋼琴, 托尼從來不碰。

  格羅特裡亞是瑪利亞·斯塔克生前很喜歡彈的鋼琴,聖誕節的夜晚, 她總坐喜歡在燈下, 聲音輕柔地低低吟唱。

  她的聲音那樣溫柔,琴聲也溫柔,竟沒有蓋過她的嗓音,現在回想, 雖然很遺憾,但有些音調已經開始模糊了。

  歲月不等人, 也不肯饒過人的記憶。

  家裡現在擺著的這架格羅特裡亞當然不是瑪利亞彈過的那一架, 是托尼買了嶄新的同款,放在房間裡。如同鎖住了他青少年時的許多個聖誕節。

  好在家裡有勤快的溫蒂,雖然因為別墅太大, 她時常有些忙不過來,不過也沒有叫鋼琴吃灰,擦拭得干干淨淨。

  黛茜在家裡散步的時候,偶然推開琴房的門,走了進去。

  「這就是一個琴。」她道。

  幼兒園裡也有鋼琴,每每上音樂課,教音樂的老師都要坐在琴凳上,閉目沉醉地流連琴鍵,一時不知道是在教小朋友,還是借上課的機會自己享受音樂。

  她這樣喜愛音樂,情緒噴發得能感染人,連帶著幼兒園的小朋友也很喜歡,上音樂課,都乖乖地坐好,放松耳朵聽琴鍵的聲音。

  音樂仿佛是壓制人性野蠻的聖經——再怎麼樣生氣,耳朵裡聽見一陣叮咚,脾氣也要漸漸地緩下來。

  黛茜爬上了琴凳。

  她是見過人彈鋼琴的,有樣學樣,在琴凳上坐得蠻好,短短的小胳膊伸出去,掀開鍵盤蓋。

  「小姐,要小心摔下來。」賈維斯道。

  「我不會摔下來。」黛茜道,「你不要擔心。」

  她伸出一根手指,挑了個雪白的琴鍵,也不知道是什麼音,輕輕按下去。

  Re。

  黛茜一抖。

  這架沉默已久的格羅特裡亞唱了。

  初試歌喉,音色依然輕靈美妙,敲擊得團子一喜,又覺手指下又涼又滑的觸感實在巧妙。

  音樂是那樣可貴的東西,自己唱歌還可能走調,或者聲音不好聽,現在用手指一碰就有了很好聽的。

  黛茜輕輕地把琴鍵又敲了三下。

  Re Re Re。

  小雛菊寶寶一下笑出聲,眼睛彎起來。

  她才剛彈,就不止會一指禪,兩只小手放在琴鍵上,像撫摸波浪,從左滑到右——

  小河叮叮咚咚地急切流淌。

  從右滑到左——

  逃走的河水又倒流回來。

  「你在干什麼?」門口有人問。

  黛茜聽見聲音,停了小手上的動作,轉頭一看,正見去外頭參加了宴會、穿著正裝打著領結的老父親回來,倚在門框上瞧她。

  「爸爸!」團子高興地招手,「爸爸歡迎你回家。」

  「但是今天沒看見有人在客廳等我。」托尼道,「怎麼突然有彈琴的閑情逸致?」

  他說著,單手插袋,緩緩走過來。

  「我不會彈。」黛茜搖搖頭,「但是這樣好聽。」

  「唔。」托尼道。

  黛茜在琴凳上扭轉了身子,跳到地板,將她風光亮麗歸來的爸爸瞧一瞧,做個請的動作:「爸爸彈嗎?」

  她的爸爸會做很多事情。

  溜冰、攀岩、跳傘、開槍、修車,一雙手也不知道是施了什麼魔法,能完成各種各樣別人不會的工作。

  黛茜並沒見過哪一件事情托尼不能上手,但這次恐怕要失望了。

  「我不會彈鋼琴。」托尼道。

  他垂眸來看那黑白分明的琴鍵,也不伸手試一試,只保持著插袋挺立的姿勢:「這架琴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調音,音也不准。如果你想彈,我可以叫人來調。」

  「那我就聽不到爸爸彈琴了。」黛茜有些遺憾。

  她在鋼琴邊踮一踮腳,小手放在琴鍵按了按,高低音齊鳴,像瓢潑和淅瀝的雨一塊兒落了下來。

  滋味真奇妙。

  「你想聽我彈鋼琴?」托尼一挑眉,「很可惜,我不會。你奶奶才會。」

  「奶奶沒有教你,爸爸。」黛茜道。

  「我的手更適合用來修機械。」老父親把大手伸到女兒跟前給瞧,他又看一眼鋼琴,慢慢道,「這手上不是鋼琴家的繭。」

  「沒有關系,爸爸。」黛茜道,「如果我學會,我可以教你好嗎?」

  托尼不置可否。

  但要學鋼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就算老師自己,也學了很多很多年,才能敲擊琴鍵像敲擊空氣一樣流暢。

  團子在幼兒園下課的時候,搬了椅子在鋼琴教室,要摸一摸琴鍵。

  謝爾頓在旁邊看。

  「你不知道什麼鍵對什麼音,要怎麼彈?」他問。

  「你可以教我嗎?」黛茜問。

  謝爾頓一噎。

  他並不喜歡做小老師,只不過看見黛茜難得不要在外頭跟米茜玩玩具,跟過來看一看。

  但黛茜請求了,他也不是不願意,走過來,也是輕輕地一指禪:「DO RE MI FA SO LA SI,這是音名。」

  他彈的是基本音級。

  黛茜看一遍就記住了,等謝爾頓彈完,她自己在琴鍵上跟著一指禪敲出剛才七個基本音級,一點兒錯處也沒。

  「好了。」團子道。

  「好。」謝爾頓抬起手。

  本以為他要繼續教些什麼了不得的高級知識,誰料到他抬手只是為了把手收回去,放在背後:「接下來你自求多福吧。」

  「你不要教我嗎?」黛茜問。

  「我又不會彈鋼琴。」謝爾頓豎起一根手指,幽幽道,「你以為用一根手指彈出聲音就是彈鋼琴嗎?」

  就算有絕對音感,不會用樂器還是不會用樂器。

  「你想學得像老師一樣嗎?」謝爾頓又問,「讓斯塔克先生給你請老師。」

  黛茜搖頭:「不是的。我想彈一首歌。」

  「什麼歌?」

  「什麼歌都很好。」團子從琴凳滑下來,「我也想聽爸爸彈,可是爸爸不會了。」

  「也有他不會的事情麼?」謝爾頓道。

  「是的。」黛茜道,「我想爸爸是有一點想彈,可惜他不會。」

  在外頭跟米茜說起這件事情,米茜還說,會彈鋼琴的人很浪漫。

  什麼是「浪漫」?

  這米茜就說不清了。她總能把大人無意中提起的話記得很清楚,傳播出來,不求甚解。

  黛茜不在家的時候,托尼是打算聯系一位調音師過來看看鋼琴的。

  琴房沒有別人,他在純黑的格羅特裡亞跟前站了一會兒,伸出食指,在白鍵上輕輕一按。

  「果然不太准。」他道。

  但收錢的調音師還沒聯系,居然有一位義務的上門。

  辛普森打電話來,問托尼這個月的例行體檢要安排在什麼時候,東拉西扯,聽托尼隨口說了句要給鋼琴調音,「咦」一聲道:「我這邊剛好有個認識的人會鋼琴。就在路上,可以拐去你那裡。」

  醫生的聲音隨即小了些,大概偏過頭去在問什麼人,不一會兒又回到話筒:「斯塔克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現在就可以帶朋友過來。」

  托尼不打算把辛普森的朋友當免費調音師,但辛普森不介意,他那位朋友也好像不介意。

  掛完電話沒多久,人就到了斯塔克家門口。

  跟在蕩漾的英俊醫生身後的是個個子更高、五官深邃的男人。

  他深色的發往旁邊散散地撥著,穿著合身筆挺的西裝,瞧見人時微微點頭致意,唇一彎,流露出些淺淡的笑容來。

  這個人有一雙很好看的手。非常好看。

  托尼作為主人招呼的時候,視線無意往下一掃,在那雙手上停留了須臾。

  「我想我說了不用過來。」托尼道。

  「沒關系。」辛普森道,「很熟的人了。他現在也沒有事情做。」

  過來調音的這位居然跟辛普森一樣是位醫生。

  他報了姓氏:「萊克特。」

  是位醫生——雖然不是要上手術台的,又會彈鋼琴,手長得這樣好看也就不奇怪。

  「他還很會做菜。」辛普森懶懶道,「不過我還沒有吃過。」

  萊克特醫生優雅、謙遜、又有禮,並沒有浪費托尼的時間,到他的琴房去看了那家格羅特裡亞。

  「並沒有大失音准。」萊克特醫生彈琴聽了下音,拿起工具。

  不會調音的醫生不是好廚師。

  「他很喜歡自己親自動手。」辛普森道,「他享受這種動手的樂趣。」

  鋼琴沒有太失音准,也不用調音質,因而萊克特醫生不過在琴房裡逗留小兩個鐘頭,末了跟托尼喝杯茶,起身告辭。

  他是名心理醫生。

  托尼心裡莫名對這位醫生不太容易產生好感,也沒有挽留,告訴辛普森,下次不必這樣占用別人的時間。

  「下次你還彈琴麼?」辛普森問。

  托尼道:「我沒說我要彈琴。」

  但客人走了之後,還不到黛茜放學的時間,用過午飯,托尼原本在書房看書,看著看著還是去了琴房,仍舊像之前一樣,在鋼琴前站一會兒,末了在琴凳緩緩坐下。

  他兩只手搭在琴鍵,長久地沒有動彈。

  終於,拇指磕了下,敲出不很堅定的一個音。

  托尼皺一皺眉:「就是不會。」

  團子放學從幼兒園回來了。

  她這兩天最大的興趣,就是到琴房裡敲敲琴鍵,在幼兒園裡只學會了一指禪,回來還是一指禪。

  她也沒有很大的願望,就想聽家裡這一架鋼琴彈出流利的旋律來。

  否則真是浪費,連小孩子也要覺得可惜。

  黛茜的爸爸不來聽。

  托尼仿佛真對鋼琴沒有一點興趣,任由女兒自己玩自己的,他只在工作室裡忙,或者在書房看書,或者在客廳看電視,小孩在的時候,並不靠近琴房。

  但黛茜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有一天放學跟溫蒂出門去,買了東西回家,發現琴凳有一點溫溫的。

  好詭異。

  「是誰坐了嗎?」團子問賈維斯。

  賈維斯說:「哦……」

  他沒有給出答案,黛茜再問,他就要給她講個笑話。

  「爸爸,今天的琴凳忽然變熱了。」晚上睡覺之前,黛茜跟托尼說,「就是有一點奇怪。」

  「是嗎?」托尼問。

  「是不是我的手熱呢?」團子從被子裡伸出小手,放在眼前看看。

  「睡吧。」爸爸的大手拍拍被子。

  他忽然想起什麼來,低聲問:「最近怎麼忽然想要彈鋼琴?」

  「那就是奶奶喜歡的鋼琴,對嗎?」黛茜問。

  托尼反問:「你怎麼知道?」

  「是賈維斯告訴我。」黛茜想了想,「奶奶彈鋼琴給你聽的時候,你開心嗎,爸爸?」

  「還好。」托尼道,「經常聽的時候沒有感覺。但是很久沒聽了。」

  「我彈給你聽你也開心嗎?」黛茜又問,「可是我還不能夠會。謝爾頓說一根手指不算彈琴。」

  她說著說著,犯起困來,眼睛一閉,睡著了。

  第二天放學回家,黛茜正在吃點心,發現走進餐廳來的爸爸換了一身西裝。

  她咽下松餅:「你要出門嗎,爸爸?」

  「不。」托尼道,「我請你聽音樂會。」

  「哇。」黛茜高興起來,爬下餐椅,也要去換衣服。

  可換了衣服,斯塔克父女並不出門,去的是自己家裡的琴房。

  琴房很大,也可以開個小型音樂會了。

  「這就是音樂會嗎?」黛茜問。

  她環顧四周,分明除了他倆一個人也沒有,小黃人也不在。

  這麼說是兩個人的音樂會了。

  團子被托尼抱著,去坐了琴凳。爸爸是她的椅墊。

  「我想聽聽琴。」托尼道,「你是會彈幾個音的,彈彈看吧。」

  「我就一根手指,爸爸。」黛茜道。

  她沒想到自己也能給爸爸開音樂會,又驚又喜,又瞧自己小小一根手指,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但托尼說沒關系。

  黛茜於是輕輕地用她的一指禪,把從謝爾頓那兒記的七個音按順序敲了一遍。

  格羅特裡亞又唱起來,唱得卡頓,但也很好聽。

  托尼給黛茜鼓了掌。

  團子高興得臉蛋紅撲撲:「爸爸,我給你彈你開心嗎?」

  托尼一想:「是很開心。」

  「作為回報。」他道,「我彈一支曲子送你,斯塔克小姐。」

  「你說不會,爸爸。」黛茜道。

  她扭頭來瞧他。

  「又不是永遠不會。」托尼道。

  他仍抱著女兒,兩只手搭上琴鍵,恍神之間,仿佛覺著身側坐著瑪利亞·斯塔克,一斂眸,慢慢道:「你奶奶教過的,世界名曲——」

  做爸爸的按下了Do:「《小星星》。」


第280章

  六月過後, 天越來越熱了。

  一陣風吹過來沙沙地響,地上蒸騰起來的都是熱氣, 地球仿佛一個巨大無比的蒸籠, 把所有能呼吸的生命體都借由太陽光蒸烤,蒸得大汗淋漓就可以趁嫩一口吞了。

  在這樣的天氣行俠仗義,可不太好受。

  如果有人拍攝超級英雄的一天, 可能在鏡頭之後會有小小的失望——比起救人後的無限風光,英雄們大概更享受在習習涼風中灌下一大杯冰水,透心涼,好舒爽。

  黛茜今天就體驗了一把超級英雄的生活,因為住在堪薩斯的氪星同鄉克拉克·肯特到紐約來拜訪。

  他總是「咻」地一下就來, 像從天際滑落的流星,可本人要比流星絢爛許多。

  紐約的市民們總有幸在復仇者大廈底下一覽鋼鐵俠飛行的英姿, 卻往往沒有機會看見超人。

  超人飛得太快, 眼睛反應得過來,大腦也反應不過來,即便看見了,也覺得是雲模模糊糊動了一下, 哪裡想到是個人飛過去。

  克拉克來的時候,團子正在家裡吹小風扇。

  氣溫上升之後, 中央空調的制冷一直開著, 配合人體溫度調節,不至於太冷,叫人感冒。

  機械手臂笨笨上被工作完消遣的托尼裝了一把小小的風扇, 個頭雖然小,但發動起來呼呼地響,吹得人頭發飛得老高。

  黛茜愛極了,尤其喜歡對著小風扇唱歌,嫩嫩的「啊啊啊」喊出去,顫成許多波紋,散在空氣裡,空氣好像也跳舞。

  笨笨要逗小孩玩,故意把手臂舉得高高,小風扇架在半空,黛茜把小腳踮了又踮,還是夠不著。

  「我吹不到了怎麼辦呢?」團子叫起來。

  她去推客廳的椅子,站得高高,把笨笨的手臂一下抱住了,貪涼,風扇吹得大眼睛眯眯。

  賈維斯說有客人來,還沒等黛茜下地,視線裡已經快步走進來個紅披風曳地的高大身影。

  超人這次來做客,穿得倒是很高調,大概從堪薩斯到紐約斯塔克家直達,沒打算換衣服。

  克拉克·肯特那英朗的五官覆了薄薄的晶瑩的汗,越發奪目,天氣熱,嘴唇也紅起來,一抿,因為見了黛茜,隨即翹著笑起來,更加好看。

  這樣的好看,戴上眼鏡就變得平平無奇,真是豈有此理。

  克拉克說那副眼鏡運用了氪星的科技,如果能超級英雄人手一副,大概也就不必為榮耀背後的平淡生活而躲躲藏藏。

  「是克拉克來了!」黛茜很高興,扶著椅子,把小腳放在地上,朝克拉克奔去,「你好嗎?」

  「怎麼就你自己在這裡玩?」克拉克把黛茜一抱,抱得高高,覺這小的又沉了些,也很高興。

  沉了就是長大了。

  「斯塔克先生呢?」他問。

  「爸爸看書了。」黛茜道,「就是在書房裡。」

  克拉克今天來,是想替托尼帶一帶孩子,也好親近親近黛茜。

  就算黛茜不是氪星後裔,克拉克也很喜歡她。

  克拉克帶孩子,當然最讓人安心不過。

  托尼今天要參加一位小朋友的生日宴會,本想帶黛茜一塊兒去——那是個生了重病的孩子,喜歡超級英雄,尤其喜歡超級英雄裡的鋼鐵俠。

  「長大以後也要成為鋼鐵俠」的願望對那個孩子來說可能有些難實現,小孩子自己也知道,心情一直很低落。

  他的父母發郵件給托尼,賈維斯讀了,托尼就打算動身去,見見那個孩子。

  小男孩比黛茜要大一些,已經五歲了。

  「跟克拉克出去,不能搗蛋,同意嗎?」托尼跟克拉克說了幾句話,聽他說打算帶黛茜出去逛一逛,想想就同意了,臨出門前,蹲下來跟女兒約定。

  「同意,爸爸。」黛茜道,「你把我的大像送給小朋友好嗎?」

  她有個大像的玩具,拆開裡頭有小像,小像拆開,裡頭還有小像,她很喜歡的,卻也願意送給生病的小朋友。

  托尼拿著黛茜的大像出門了。

  老父親要是知道,克拉克所謂的帶黛茜出去逛一逛,是指在天上飛著逛一逛,可能要更謹慎些。

  黛茜還從來沒有不穿裝甲、自己在高高的天空飛行過。

  而克拉克帶著黛茜飛,也是黛茜先問了一句「自己飛著過來好玩嗎」。

  「好玩。」克拉克道,「可以和鳥比賽。不過今天太熱,我又飛得太急,就忘記跟鳥比賽。」

  跟鳥比賽飛行沒什麼了不起,厲害的是跟閃電比賽飛行,或許有一天可以試試。

  團子還小,從別墅頂上往下跳的試飛有些冒險,克拉克不過把她帶出了門,讓從地面慢慢飛起來。

  飛行是超人的必修課。

  「做英雄就是要飛對嗎?」黛茜問。

  小精靈在樹林裡穿梭來穿梭去。

  她現在學的東西可多,不僅要上幼兒園學知識,還跟特查拉學做國王,現在克拉克來了,就要學一學氪星人怎麼樣做超級英雄。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庫存。

  「會飛更有利些。」克拉克跟著漂浮,一大一小,像有影子的幽靈,在樹林裡來回地漂浮,等黛茜飛得高些,他也跟著提了高度。

  照這樣的速度,要飛到樹頂上,還得好些時間。

  「如果打不過,用飛的還可以很快逃跑。」克拉克道。

  「你逃跑嗎?」黛茜問。

  克拉克搖頭:「我從不逃跑。」

  「做英雄就是要穿緊身衣嗎?」黛茜問。

  她瞧了瞧超人紅披風底下緊得不能再緊的戰服,連肌肉的形狀都勒出來。

  幸好她的爸爸的裝甲裡頭還有些放松的空間。

  「唔。」克拉克沒想過這個問題,聞言低頭也看看自己的衣服,「衣服貼身減少阻力,方便戰鬥,敵人也沒地方拽。」

  這可不一定。

  「你有一個披風。」團子用手拉了下那柔滑的紅披風。

  她想起奇異博士的鬥篷,會自己動,還有思想。

  克拉克一噎:「披風……」

  他慢慢地組織用詞:「可能是為了……好看……」

  他轉個身,讓黛茜看看背:「好看嗎?」

  黛茜誠實地點了頭:「好看。」

  孩子這樣誠實,倒讓克拉克笑起來,勾勾那小手,道:「別人的披風我不知道,氪星的披風可以用來擋子彈,就像你爸爸的裝甲。」

  這樣厲害。黛茜睜大了眼睛。

  「今天好熱。」克拉克道,「你這樣飛,我們可能天黑也飛不出這片樹林。」

  他道:「帶你去個我很想去的地方。」

  「我願意去!」黛茜道。

  她乖乖地飛過來,讓克拉克抱了。

  然後只感覺「咻——」。

  像焰火衝上了天。

  比,比這更快,仿佛流星逆行。

  這樣的飛行體驗,團子從來沒有過,小辮子呼啦啦地亂飛,起初張著嘴巴,感覺灌進來許多的空氣,不由像只小樹袋熊,緊緊往克拉克懷裡偎了偎。

  「張開眼睛看看。」克拉克道。

  他用披風把黛茜裹了,不讓因高速飛行而凌厲起來的大風刮壞她和她的衣服,低頭一看孩子的眼睛緊緊閉著,不由笑道:「別怕。」

  黛茜悄悄睜開眼。

  她看見一只鳥眼帶震驚地被他們拋在了後頭。

  她還看見底下無比渺小的人與建築——像雙指擴放地圖,不螞蟻與見火柴盒,只見浩渺蒼茫的連綿地貌,呼啦啦高速走馬燈似的,一下就從眼睛裡掠過去。

  「哇……」黛茜輕輕地道。

  她的話也被風刮走了。

  這樣快的飛行,黛茜的身體並沒有出現半點兒不適應,這叫克拉克很驚喜,再看懷裡抱著的一團給風吹得白白的臉蛋,不由湧現出些憐愛,放慢了速度。

  就算他放慢速度,也還是很快,眨幾下眼睛的功夫,兩個氪星人降落在了地面。

  說是地面,其實停在一塊移動的浮冰上。

  黛茜給風吹了一會兒,還是閉上眼睛,現在睜開眼,就看見白茫茫的一片。

  四野蒸騰出夢幻一般的冰冷水汽,團子睜開眼睛的時候,正跟一只白白的北極熊大眼瞪小眼。

  看它的表情,顯然有些懷疑熊生。

  不僅熊懷疑,黛茜自己也懷疑。

  小雛菊寶寶遲疑地從克拉克懷裡探出腦袋,又看見一頭震驚的北極熊。

  這裡顯然已經不是紐約,甚至不是美國。

  ——是北極。

  黛茜也震驚了。

  「這就不是我的家了。」她輕輕地道。

  她曾經跟爸爸一起看極光,但從來也沒來過有北極熊的地方。

  「這裡很涼。」克拉克道,「對嗎?」

  這幾天一直都很熱,他飛著來的時候,還想要到個冰天雪地的地方吹吹天然空調。

  做個氪星人就是可以這麼任性,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一陣冷風吹過來,黛茜趕緊又縮回了克拉克的披風裡。

  確實很涼,吹得臉蛋冰冰,好在克拉克的披風很保暖。

  北極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冰天雪地。

  浮冰融化了許多,能夠看見裸露的土地,北極熊也很瘦,肚皮扁扁地貼著,沒有大型動物的威猛,反而顯出兩分病弱來。

  兩個人類出現在這裡,無疑是很好的食物。

  於是在短暫的震驚之後,黛茜看見最近的那只北極熊湊過來,張開嘴巴,要吃克拉克的腳。

悠于 2020-3-8 11:58

第281章

  團子趕緊把克拉克一抱:「要咬了。」

  克拉克轉臉來看, 並不害怕。

  他的確也不需要害怕——這頭瘦熊張開嘴巴,在硌斷牙齒牙齒邊緣徘徊, 又用鼻子嗅了嗅克拉克身上的氣味, 最終也沒有下嘴來咬。

  不是出於未蔔先知的智慧,知道眼前這具是放在鐵鍋裡也燉不爛的氪星軀體,而是熊有另外的打算。

  瘦熊在克拉克身邊坐下, 討好地用頭蹭了下超人的腿。

  這頭熊以前應該是遇見過人的,找不到食物,還知道向人搖尾乞憐要吃的,不知應該感覺欣慰,還是感覺心酸。

  「熊就是肚子餓。」黛茜的驚惶成了難過, 伸出腦袋來看看乞討的熊,下意識要摸自己的口袋找出個糖果來, 一摸才發現什麼也沒有。

  「全球變暖冰山融化, 喂得飽這一頭,下一頭怎麼辦?」克拉克道。

  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話是這麼說,不過超人到底還是帶著黛茜飛去亞寒帶有人的地方買了北極熊能吃的食物,解了兩頭瘦熊的饞。

  野生動物本來不必向人類低頭, 但在生存面前,它們也不懂得什麼叫做驕傲了。

  克拉克抱著黛茜飛回了紐約。

  北極避暑不過是短暫的, 現在回到蒸籠, 照樣汗流浹背。

  黛茜癱在地板上:「熱。」

  克拉克也癱在地板上:「好熱。」

  笨笨拿著電扇過來,對一大一小兩個氪星人呼呼地吹。

  「上幼兒園都做些什麼?」克拉克問黛茜。

  「要看書,要學唱歌, 要和小朋友做手工。」黛茜掰著手指一個一個地數,說到幼兒園,就高興起來,「幼兒園很好!」

  幼兒餅往克拉克身邊挪一挪,想要知道他平時又做些什麼。

  「就是亂飛嗎?」黛茜問。

  「不。」克拉克笑起來,「就算我們是氪星人,一樣要吃飯,也要養家糊口的。不休息的時候,我就到處跑新聞,要采訪,還要拍照,事情做得不好,就挨主編一頓罵。」

  團子搖搖頭:「罵人就是不好的。」

  「是批評。」克拉克道,「我還挺喜歡主編訓人的時候,表情非常鮮活。」

  「你還做英雄。」黛茜道。

  「做一點我能做的事情,也不費什麼功夫。」克拉克把墊在腦袋底下的胳膊抽了出來,「難纏的壞人不是沒有,但要承認,在地球上的絕大多數困難都是我們可以克服的。手上累不算累,比心累要好。」

  他骨碌一挺腰坐了起來,閉上眼睛:「等你有了靈敏的聽覺,能夠聽見許多求助的聲音。」

  克拉克倏然睜開眼睛。

  他顯然聽見些需要幫助的聲音。

  於是黛茜從北極回來,並沒有在家裡癱多久,一轉眼又被克拉克帶出去,做些助人為樂的好事。

  有棵粗壯的大樹倒下來,擋在大路中央。

  才發生不久的事情,道路兩頭放了禁止通行的牌子,還沒有人來搬走大樹,車輛只能繞道過,很不方便。

  兩邊都沒人,倒方便了克拉克帶著黛茜來做好事。

  克拉克把他的眼睛給黛茜戴上。

  大大的黑框眼睛在那小臉上放不住,像小女孩偷穿媽媽的高跟鞋,尺碼不對,總要松脫出去。

  「以防萬一。」克拉克道。

  「我戴上眼鏡,就不是黛茜了嗎?」黛茜問。

  「在別人眼裡不是黛茜。」克拉克道。

  他並不讓小孩自己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知道黛茜已經有了很大的力氣,於是把攔在路中央的兩人合抱的大樹劈一大截子下來,問:「你能幫忙嗎?」

  一大截子可不輕,能把個孩子壓在底下動彈不得。

  團子一手扶著眼鏡,一手伸過去,抓住樹枝拖了拖。

  瞧著好像不費吹灰之力。

  「我可以幫忙!」黛茜高興地道。

  克拉克點頭應好,一彎腰把破相了的樹扛在肩頭,同黛茜一起走到路邊去。

  小雛菊·斯塔克今天也是還沒成年就出來工作了。

  托尼要是看見這一幕,還不知道會做出怎樣的表情。

  黛茜今天還不止做搬樹一項工作。

  她會飛,於是可以在克拉克把頂樓翻倒的巨大儲水罐扶起時,在半空中伸出小手,也推出自己的一點兒力氣。

  力氣大就更有好處,幫著農場的老婆婆搬了很多新鮮的大西瓜。

  「我知道,你是超人。」老婆婆兩只手背在身後,眼睛老花了,要貼得很近才能看清克拉克衣服上的「S」字樣,一抿嘴笑起來,「上次那艘大型游輪沉沒,是你去救的。」

  老婆婆再瞧旁邊矮矮的一個、正一邊扶大眼鏡一邊抱西瓜的黛茜,問:「這是你的女兒嗎?」

  「不是。」克拉克道,「這是我的小朋友。」

  作為做好事幫忙的回禮,老婆婆把西瓜送了兩個給克拉克和黛茜。

  但大熱天做好事,真很不容易。

  團子好熱,雖然快速飛在空中時,有克拉克做座駕,可無論搬大樹還是搬西瓜、修儲水罐還是修燈塔,太陽總沒個休息的時候,熱辣辣的陽光打在身上,叫她流了許多的汗水。

  等抱著西瓜和克拉克走出農場,黛茜已經成了塊融化的冰糕。

  托尼也讓黛茜學著樂於助人,不過他是做爸爸的,心裡免不了要偏愛自己的孩子,講道理歸講道理,幫助幫助身邊的人也很好,不用跑出來吃這許多的苦。

  「辛苦嗎?」克拉克問。

  「辛苦!」黛茜抻一抻綿軟的腰身,「我變成老婆婆。」

  克拉克放下西瓜,買了一瓶水來喂孩子。

  擰開瓶蓋的純淨水才遞到黛茜跟前,黛茜也不要人喂,急吼吼地就用小手抱住了,紅紅的嘴巴吮著,一連灌好幾口。

  柔軟的小金發沾了汗水,貼在臉蛋上。

  黛茜喝得過癮,幾乎將一瓶水去了大半。

  湛藍的大眼睛享受地微微眯起來,只覺這一瞬間的快樂,把所有的辛苦和炎熱都抵消。

  「你也喝水。」團子把水瓶往克拉克跟前推了推。

  「我不渴。」克拉克道。

  「每天都辛苦怎麼辦呢?」黛茜問,「我的爸爸也是好辛苦。」

  「這不算辛苦。」克拉克道。

  「我的爸爸說,要做好事,就像今天我們做的一樣對嗎?」黛茜又問。

  「不錯。」克拉克道,「有的好事可以救一個人,有的好事可以救千千萬萬人。」

  團子把剩下的水又喝一口,乖乖掏出手帕來擦嘴巴:「為什麼要做好事?」

  擦完嘴巴,那小手還慢慢地把小花手帕疊一疊,真小婆婆似的,得妥帖地放回口袋裡,她才很安心。

  「黛茜,你知道。」克拉克聽見她這麼問,好好地想了想,蹲下來說話,「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發生,都是有緣由的。北極熊沒東西吃,是因為全球變暖,道路無法通車,是因為有障礙。但做好事不需要理由。」

  「可以不要做好事嗎?」黛茜聽著,似懂非懂。

  「可以。」克拉克道,「換了你,你選擇不要做好事嗎?」

  「我要做的。」團子搖頭,「工作了很辛苦,但是我有一點開心。」

  「這就很好。」克拉克的眼睛也彎起來。

  「所以,所以。」黛茜把純淨水瓶子壓得扁扁,丟在垃圾桶裡,回來抱了西瓜,生怕克拉克因為這短暫的遠離聽不見對話,於是把小嗓子扯了,重復地念,「你要開心,就要每天做好事嗎?」

  「其實我並不想做那麼多好事。」克拉克也抱起西瓜,「我希望少一點無助的人。你的爸爸也未必想做個超級超級……大的英雄。可是這個世界上苦難好多。」

  他隨即拍拍西瓜:「不過好在總剩些時間,能夠讓我們做喜歡做的事情。」

  夏天的腳步貼近了,就在門外,隔著一步之遙,唯恐人們迎接得不周到,所以提前把許多的熱氣輸送過來,熱得人呼呼冒汗。

  奇的是,夜色涼如水,夜風也涼如水。

  斯塔克家的別墅外有一片樹林,大樹參天,就在相對兩棵樹的枝干上,分別坐了披風獵獵的超人,以及擠到一塊兒的斯塔克父女。

  克拉克和黛茜做好事回來,托尼也做好事回來,帶著西瓜和涼涼的飲料,在外頭曬月光吹涼風,比吹空調舒服。

  「我就喜歡這樣。」克拉克道。

  他吃了一塊瓜。

  黛茜穿了幼兒裝甲,沒連面甲,捧著一塊大大的西瓜,也咬一口,臉蛋埋著,吃得兩頰濕濕。

  「西瓜甜,爸爸。」團子道。

  托尼用手帕給她擦擦臉。

  大人們在說做英雄時的狼狽事。

  「超級英雄為什麼要披風?」克拉克道,「我的披風不止一次蒙住我的頭,不知道還以為趕去救援的是蒙面騎士。」

  「至少比降落的時候地面太滑差點摔一跤好。」托尼道。

  兩個大的說著說著,逐漸有些激動,攀比一般,要看看誰比較慘。

  黛茜聽得都不忍起來。

  說到再沒什麼說的時候,克拉克舉起零度可樂的罐子,要跟托尼喝一口。

  「我承認,你比我慘一點。」托尼道。

  他也舉起可樂罐子,一挑眉,「你坐的樹枝要斷了。」

  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對面大樹的樹枝應聲而斷。

  紅披風裹挾著的超人反應時間很短,要飛起來也不難,但他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地球人,直直墜了下去,掉在地上,驚飛了休息的鳥。

  黛茜唬了一跳,趕緊去瞧:「伯伯沒事嗎?」

  克拉克坐在地上,黑發上沾了刮落的葉子,手裡的可樂還端得平平,再仰頭看那樹枝上好好坐著的斯塔克父女,托尼也跟黛茜一樣低頭來看,英雄看英雄,鋼鐵俠眼裡分明有點兒調侃的笑意。

  超人跟著笑起來。


第282章

  暑假的腳步也逐漸走近, 等這個夏天過去,黛茜就要成為幼兒園新一波小班孩子的姐姐。

  「我就不是最小的, 爸爸。」黛茜對這一天的到來充滿憧憬, 「我可以給他們指路,還有告訴他們,不可以把水灑在教室的地板。」

  「唔。」托尼道, 「這樣挺好。」

  讀完一年的幼兒園,小雛菊寶寶學會做許多的事情,自己穿衣服、唱歌、做餅干、做手工、寫信都會了。

  最難得是她自己什麼都肯學,就算還不會寫很多的英文單詞,也願意請賈維斯幫著查一查詞典, 小手握著筆,認認真真把單詞抄在紙上。

  實在太難, 黛茜還在信紙畫畫來表達意思。

  她愛寫信, 第一封信給了羅德上校,往後還寫過許多,給她的靈魂寶石媽媽,給小娜阿姨, 還給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

  「小娜阿姨工作好了嗎?怎麼工作很久很久?」黛茜在信裡問。

  她還問史蒂夫,什麼時候還要來她的家裡玩。史蒂夫也是跟娜塔莎一樣工作起來就滿世界找不到人的, 不僅僅黛茜找不到, 托尼找不到,美國軍方也一樣找不到。

  據說美國軍方不知哪裡來的消息,說史蒂夫·羅傑斯之所以能夠身負通緝令還自由行走, 是得了瓦坎達國王特查拉幫助的緣故。

  軍方特意致電向特查拉陛下探探口風,但那一頭說國王最近很忙,正在其他國家進行國際援助,要等回國才能親自回電。

  這一忙,就忙了很久。

  這些信大概都是寄不出去的。可黛茜還是願意把塗滿蠟筆字跡的大大的紙張用心折疊起來,裝在信封裡。

  「如果下一次我們看見小娜阿姨,或者看見伯伯,要問一問他們住在哪裡好嗎?」黛茜問爸爸。

  「他們恐怕沒有固定的住處。」老父親看一眼那貼了許多貼紙的花花綠綠的信封。

  裡頭還有給靈魂寶石的信,靈魂寶石的住處更不用問了,這是個見面要靠緣分的媽媽,說不定下一次她來,黛茜已經五十歲。

  「就是沒有錢買房子嗎?」黛茜有些難過,「我把我的錢借給他們買房子好嗎?」

  「又不是因為錢。」托尼一哂,隨即想了想,改口道,「或許也因為沒錢吧。」

  沒有錢買房子,來他們家裡住也是可以。黛茜想。

  她把自己的信好好地數了數,放在秘密基地的保險櫃裡。

  話語在不不見天日的地方蒙塵,實在可惜。

  尤其黛茜在幼兒園聽米茜說,米茜寄給奶奶的信有了回復,就更加羨慕。

  團子再一次窩在小帳篷裡數信的時候,賈維斯開了口。

  「您要是實在想把信寄出去,也不是沒有地址,小姐。」智能管家道。

  他所謂的地址,是上一次大黃蜂來家裡做客的時候,說起一家修車廠。

  修車廠已經是半廢棄了的,汽車人偶爾會在那裡碰頭,擔心暴露行蹤,因而並不常去。

  史蒂夫曾經跟汽車人一起行動過,信件或許能夠輾轉送到他的手裡。

  「真的嗎?」黛茜一下高興起來。

  她還沒有寄過信,跟爸爸一說,做大人的同意在星期五幼兒園放學以後,開車找個郵筒讓她把信丟進去。

  「賈維斯說了是『可能』。」托尼道,「沒有回復,你可不要傷心。」

  「那我會再寫一個,爸爸。」黛茜道。

  寄信這一天,團子把裝了信的信封小心地放進書包裡,背在背上像背了塊金子,高興地在幼兒園度過大半天。

  「斯塔克先生說寄出去可能沒人回你信。」謝爾頓不太能理解黛茜的喜悅,「你還很開心麼?」

  「可是溫蒂也說。」黛茜大眼睛彎彎地道,「伯伯一定能看見。」

  「真感性啊。」小男孩托著腮,仍舊看他的書去了。

  放學之後,黛茜跟爸爸坐著車,一路去了斯塔克工業的總公司。

  托尼說公司裡就有郵筒,正好也可以去拿個文件。

  董事長帶著女兒到了公司,部門經理們過來打招呼的時候,黛茜正在尋找爸爸說的郵筒。

  結果是在爸爸的辦公室裡找到了。

  有人會把郵筒放在辦公室裡嗎?

  團子瞧著從前沒有、如今傲然屹立在董事長專座旁邊的小型郵筒,感覺十分地疑惑。

  而辦公室外頭,哈皮正跟懶洋洋單手插袋的托尼抱怨:「為什麼非得讓我連夜在你辦公室裡放郵筒不可?很好看嗎?」

  「你知道為什麼?」托尼一挑眉。

  「為什麼?」哈皮問。

  「因為公司是我的,我想放什麼就放什麼。」托尼道。

  老父親走進來的時候,黛茜正踮起腳,趴在小小的郵筒上,努力睜大眼睛偷偷地瞧裡頭有沒有人放過信。

  郵筒的嘴巴好小,光線照不進去,看半天也看不清楚。

  但這個還沒滿月就出來工作的小型郵筒顯然很適合小孩子,黛茜連椅子也不用踩,就能把信投進去。

  「你看什麼?」托尼在身後問。

  「爸爸,這就是郵筒嗎?」黛茜轉頭來看。

  「總不見得它是一個飯桶。」托尼道。

  「郵筒會把我的信傳送到伯伯的地址,對嗎?」黛茜又問。

  真能這麼方便快捷,也少了郵政公司的許多人力物力。

  「郵遞員會把你的信收走送到修車廠。」托尼道,「不會弄丟。」

  大人這麼說,團子就很放心。

  她從書包裡掏出放得平平整整的信封,上面還有她自己貼的郵票,是熊貓圖案。

  「我想伯伯可以看見我寄給他的信。」黛茜道。

  她踮起小腳,舉著兩只手,恭恭敬敬地把信封喂進了郵筒的嘴巴裡。

  托尼轉身往辦公室敞開的門外看了一眼。

  他這一眼無聲無息,卻很快有個穿制服的人進來,徑直打開郵筒,把黛茜剛丟進去的信拿了。

  團子一驚,請求道:「你不可以拿我的信好嗎?」

  「我要去送信的,小姐。」那人就笑,「斯塔克工業的物流鏈會把你的信送到收信人手裡,請你不要擔心。」

  「你什麼時候要送信?」黛茜問。

  那人道:「我今天就送。」

  公司的物流原本是要送產品的,不過也負責寄送文件,替小小姐送封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信寄出去了,黛茜回到家裡,從此開始日復一日的等待。

  郵遞員說今天就送信,團子滿懷憧憬,夢裡就瞧見史蒂夫收到了她的信,正在提筆寫回信。

  一覺醒來,黛茜高興地跑到家門口的信箱去瞧,可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送信需要時間,小姐。」賈維斯道,「要兩三天。」

  可過了兩三天,黛茜再去看信箱,還是什麼也沒有。

  小雛菊寶寶就差長在信箱上,做一顆翹首以盼的蘑菇,天天等著史蒂夫·羅傑斯的回信來。

  但像大人說的,可能真收不到回信。

  黛茜又寫了一封。

  「如果伯伯收不到我的信,這個就等他來我們家的時候再給他看好嗎?」她問賈維斯。

  賈維斯說好。

  信箱像受了個收不到信的封印,連米茜寄給她奶奶的第二封信都得到回應,黛茜卻依舊只能從信箱裡收到報紙和廣告。

  也有信,但那是小朋友寄給鋼鐵俠的。

  「你傷心嗎?」女兒又一次放學回家沒在信箱裡找到回信的時候,托尼問。

  「我不傷心,爸爸。」黛茜搖搖頭,「我只是要等。」

  「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努力是徒勞無功的。」托尼道,「所以就算收不到回信也正常。不過你要是寄信給羅迪,他明天就會跑過來了。」

  羅德上校絲毫不矜持。

  一個星期過去了。第二個星期也過去了。黛茜還是沒有等到回信。

  再想想寄信的那個時候,仿佛給日復一日的生活逐漸埋在記憶深處,小孩子每天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說不定再過一個星期就給忘了。

  黛茜記憶好得很。

  第三個星期來臨的時候,她還是在看信箱。

  這一天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從別墅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頭水汽森森的一片。

  團子早上才檢查了信箱,幫爸爸拿出訂的雜志,這麼多天,小手倒是把信箱擦得锃亮了。

  「伯伯就是很忙的。」黛茜道。

  她今天不打算跟爸爸出門去玩,就在家裡面看雨景。

  這樣的天氣,穿個短袖在陽台吹風最舒服。

  團子在房子裡追趕笨笨追得累了,抱著水平咕咚咕咚喝兩口水,跑去落地窗邊,看雨小了沒有。

  外頭還是霧蒙蒙。

  「黛茜,吃水果嗎?」溫蒂在門口問。

  黛茜轉頭去看,見溫蒂手裡端著草莓,很高興:「我要的!」

  她說著要跑過去拿,視線一溜,余光好像瞧見別墅外頭站了個人,「咦」一聲,回頭仔細看看。

  是站了個高大的人。

  那人穿得普通,蹬一雙黑色的短靴,打著傘,被傘面遮了大半的臉。

  似乎覺察黛茜在看,雨傘往上撐了撐,露出一頭短短的金發、和那金發底下蔚藍干淨的眼睛。

  他同黛茜四目相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了的貼了許多貼紙的信封,微微一笑。


第283章

  撐著傘來的, 但史蒂夫進門的時候溫蒂發現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打了雨水,連忙去拿毛巾。

  黛茜高興得呼哧呼哧蹦跳, 剛看見人時, 以為在做夢,誰料到夢境成真,寄出去的信不單單得到了回復, 還是本人親自來回復。

  這樣看來,等待雖然漫長,但相當相當值得。

  是不是所有等待都會有好結果呢?

  「你給我寫信,我很高興。」史蒂夫道。

  他強壯有力的軀體仿佛萬古長青的樹,黛茜已經是長大不少了, 但在美隊跟前站著,還顯得小小一點兒。

  史蒂夫俯身下來同黛茜說話, 身上的氣息陌生又熟悉, 笑容還是一樣親切。

  他在戰場上該是個硬漢,現在像可愛的大熊寶寶。那大胡子留得密匝匝,並不像托尼的,要精心修剪出個造型, 黛茜摸過,十分柔軟。

  史蒂夫把手裡拿著的信遞給黛茜。

  這封信不知是中途輾轉傳遞、遭受許多的波折, 還是接到手之後翻看多次, 有了好幾條皺紋。

  「我每天都等。」黛茜道,「總是沒有,昨天沒有, 昨天的昨天也是沒有。」

  她把兩只小手一攤。

  「大黃蜂把信給我,是上個星期的事了。」史蒂夫道,「你現在都會寫信,很厲害。」

  「是謝爾頓教我。」黛茜道。

  兩個人在走廊說話,忽然聽見溫蒂叫「斯塔克先生」。

  史蒂夫抬頭來看,收了收臉上的笑,同托尼四目相對,互相點了頭。

  托尼也不知什麼時候從書房出來,抱臂站在走廊邊瞧著,一抬手,拋了個東西過來。

  他動作快,美隊反應也不慢,接在手裡,是個冰冰的飲料罐子。

  「我把蹤跡清理得很干淨,沒人知道我來。」史蒂夫道。

  「噢。」托尼道。

  話倒是不錯,可總覺得聽起來怪怪的。

  「這是娜塔莎托我帶給你的禮物。」史蒂夫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發卡,別在黛茜的頭發上正好,「她也很想來看你,但現在沒有空。」

  「阿姨好嗎?」團子愛惜地把頭上的發卡摸一摸,聽見是娜塔莎送的,又高興,又莫名地有些難過,「她怎麼老是工作?」

  「她很好。」史蒂夫道,「你知道,有些事,大家都不做或者沒辦法做,但總要有人做的。」

  美國隊長風塵僕僕地趕來,為見一個給他寫了信的孩子。

  史蒂夫確實不為別的事情,飯點將近,他同斯塔克父女一起用了午飯,末了,坐著跟托尼說會兒話。

  黛茜窩在史蒂夫身旁的地板上,端著平板,在玩游戲。

  小孩子的聰明體現在玩游戲哪怕不用大人教也能無師自通,黛茜玩個種植植物的益智游戲,看一遍就會了,這會兒正慢慢用手指點向日葵來種。

  托尼自己也玩電子游戲,但比起玩電子游戲,他更願意帶黛茜到外頭去活動,騎騎馬打打球,或者坐個纜車看風景也很好,於是一周裡黛茜捧著平板玩游戲的時間並不很多。

  玩得不多,架不住上手快,小雛菊·斯塔克的游戲賬號玩得了好幾個高分。

  「原來前不久你剛見過特查拉。」史蒂夫道。

  他說話的時候,余光瞧見沙發底下一雙小小的腳晃來晃去。

  「是見過。」托尼道。

  國王在兩人的對話裡打了個醬油,三兩句話之後,托尼和史蒂夫岔開他,轉而說別的事情。

  黛茜的向日葵都種了兩排了,大人還在說話。

  「就像我和爸爸種小雛菊。」團子輕輕地道,「要耐心才會發芽。」

  後來托尼要去廁所,史蒂夫和寶寶待在一塊兒,閑來無事,伸長了脖子去看黛茜玩的什麼。

  數遍整個復仇者聯盟,可能只有史蒂夫·羅傑斯不玩電子游戲,連用的手機也是老人機。

  「這是什麼?」史蒂夫問。

  「就是游戲。」黛茜道。

  聽見大人問話,團子骨碌一下從地板爬起來,蹬著小短腿跑到沙發跟史蒂夫挨著坐,把平板給他看看:「如果不種好植物,怪物就要跑到我的家裡來了。」

  「那不妙啊。」史蒂夫正色道。

  「是的。」黛茜也很嚴肅,「可是我的向日葵結果好慢怎麼辦呢?」

  史蒂夫轉過黛茜的平板,瞧著上頭正在進行的游戲思考了下,用手點一點:「你排兵布陣沒有做好,有些著急了,要多種兩個向日葵再種豌豆。」

  他摘下手套,在平板上滑一滑,沒有玩過這種游戲,動作有些生疏,然後發現滑不動。

  黛茜幫著用手一點。

  這就跟用手推門無效結果得用拉的一個道理。

  「就像這樣……」史蒂夫慢慢地改了黛茜的植物布局,「放成兩排……」

  本來是小孩的游戲,結果他玩得這麼認真。

  黛茜看得也認真,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挨在一起,柔軟的金發碰著柔軟的金發,長久不見,關系跟每天都見面一樣好。

  「這樣就行了。」史蒂夫直起腰身。

  黛茜一看,果然是的,喜上眉梢,兩頰的臉肉就笑得嘟起來:「伯伯很厲害!」

  然後就沒她什麼事了。

  史蒂夫上手游戲也很快,況且排兵布陣,令他有些回憶起數十年前初初成為超級戰士的時候,那種熱血,今天或許很難再有。

  史蒂夫一連把黛茜的種植物游戲通關了好幾關。

  托尼走進來,正見史蒂夫和黛茜激烈地討論新的關卡是不是要改種三排向日葵。

  「?」

  這位一百來歲的英雄也不是拿高科技沒辦法,當初神盾局的飛船上隱藏了那樣多的秘密,賈維斯破解程序都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史蒂夫卻能另辟蹊徑,直接找物證。

  而且誰說他不會用電子產品,老人機一樣用得溜溜的。

  團子和大人玩得開心,沒發覺爸爸進來。

  老父親默默退了出去。

  「你沒有玩過游戲嗎,伯伯?」黛茜問。

  當然不是。史蒂夫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他的按鍵機,給孩子看看:「我手機上也有游戲。」

  黛茜有些驚訝:「怎麼小了呢?」

  斯塔克家的千金以為世界上大多數的電子產品都是要觸屏的,現在看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麼小的屏幕這麼小的鍵盤,連游戲也是俄羅斯方塊,屏幕都因為日常磕碰微微爆屏,這部手機還能成為美國隊長的御用聯絡工具。

  「能打電話就行。」史蒂夫道,「還可以錄音,可以發信息,很有用了。」

  團子把他的手機拿過來按了按。

  聽說可以錄音,黛茜往手機裡錄了一聲伯伯,還錄兩句話,說要放給小娜阿姨聽。

  「你們在紐約工作好嗎,伯伯?」黛茜問。

  「現在不行。」史蒂夫搖頭,「或許等以後,以後可以。」

  他一笑:「不過現在這樣也好。」

  黛茜不覺著跑來跑去地工作很好,爸爸說史蒂夫連個自己的固定住處也沒有。

  難道不難受嗎?

  史蒂夫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平板上的游戲退了出去,他在看屏幕上的許多圖標。

  現在的APP圖標做得花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比如見著了一個糖果,以為是賣糖果的商店的鏈接,結果是相機。

  「我喜歡拍照。」黛茜道。

  她點開圖標,把平板舉得高高,調了攝像頭,要給自己和史蒂夫拍一拍。

  別看還沒到四歲,玩電子產品可玩得熟門熟路。

  史蒂夫並不經常拍照。

  他成長的年代,照片還是黑白的,沉睡七十年後蘇醒,大多是別人給他照相——為了做檔案資料。

  「這是什麼?」美國隊長端坐著,伸手在屏幕上碰了碰,英俊的面龐上顯出兩分疑惑來。

  平板的相機裡,他居然有對會動的兔耳朵,說話的時候嘴巴裡還有兩顆白白的兔牙。

  簡直是豈有此理,怎麼把人拍成這個樣子。

  兔耳朵不算可愛,正襟危坐的史蒂夫臉上又驚又疑的表情才可愛。

  「這是濾鏡,隊長。」賈維斯道。

  濾鏡都是新一代喜歡玩的拍照工具了。

  「我要拍了,伯伯。」黛茜道。

  團子說這話的時候,史蒂夫還悄悄抬手摸了一下嘴巴,快門按下,正好把這個小動作拍了起來。

  「還有什麼?」史蒂夫問。

  他看見底下一串花花綠綠的圖標,用手去點一點。

  美國隊長隨即有了一套完美的時尚妝容,眼影腮紅口紅一應俱全,令他微微蹙眉,很快關掉。

  「我的爸爸也不喜歡。」黛茜瞧見他的表情,慢慢道,「如果點這個,爸爸就要說很討厭。」

  托尼用這個濾鏡,跟從前洛基變出來的那個濃妝艷抹版的爸爸一模一樣,黛茜第一次見還嚇一跳。

  史蒂夫把千奇百怪的濾鏡一個一個點過去,雖然不喜歡,好像也一下子看不膩似的,到後來,黛茜都忘了要跟他合影,窩在他腰側玩手。

  美國隊長沉迷濾鏡,忘記照顧小孩。

  說他不感興趣,但把每一個都看了一遍,說他感興趣,但他似乎並不很喜歡這些濾鏡。

  尤其在打開個禿頭濾鏡之後,黛茜翻個身,瞧見史蒂夫的嘴巴輕輕動了一下,說兩個字,聲音雖然小,還是讓她聽見了。

  「好醜……」史蒂夫道。


第284章

  史蒂夫沒有在斯塔克家停留太久, 甚至也沒留下來過一夜,外頭的雨剛停, 他就要走了。

  黛茜跑去秘密基地開保險櫃, 把寫給娜塔莎的信捧著給史蒂夫,想請他轉交給娜塔莎看。

  「阿姨看見是我寫的信,就會很開心, 對嗎?」團子揣著小手問。

  她喜歡小娜阿姨開心。

  史蒂夫收了信,鄭重地收進口袋裡,伸手摸了下黛茜短短的小辮子,點頭道:「她一定很高興。」

  他一個人踏著雨來的,離開的時候還沒有出太陽, 別墅外廣闊的一片綠意遮蓋了他遠去的身影,直到那越來越小的背影成了個黑點, 又像凝結的雨露, 悄悄滑進垂落的枝葉的罅隙裡,一忽兒看不見了。

  雨又下起來,黛茜撐著小紅傘在陽台上看。

  「你視力這麼好。」托尼道。

  他慢慢地走到黛茜身邊,沒有撐傘, 細細的雨絲刮下來,沾得那柔軟的褐發亮晶晶。

  團子抬頭一瞧, 發現爸爸雨中漫步, 趕快把手裡的傘往上舉一舉,發現手臂不夠長,跑去要抱。

  老父親一彎腰, 把女兒抱在懷裡。

  黛茜今天穿的小碎花連衣裙好看,沒有袖子,露出來的胳膊肉軟綿綿。

  這下她可以毫不費力地把紅傘舉過托尼的頭頂,再吹一吹那掛在托尼發梢的水珠:「如果淋雨要感冒的好嗎,爸爸?」

  「我身體素質很好。」托尼道。

  「伯伯看不見了。」黛茜指一指樹林。

  「他會回來的。」

  「他就是走路去工作嗎?」黛茜問,「要走很久,鞋破了怎麼辦呢?」

  托尼說史蒂夫和娜塔莎都在很遠的地方工作,他們被通緝的個中緣由,托尼暫時沒打算告訴這麼小小的女兒,所謂很遠的工作地點,當然也是杜撰。

  黛茜有點兒後悔史蒂夫走的時候,沒有請爸爸開車把他送一送。她家裡有很多的車,如果史蒂夫要,送一輛給他開也可以。

  「他沒這麼傻。」托尼嗤地一聲。

  「爸爸。」黛茜吸一吸鼻子,輕輕地道,「我就是有一點傷感。」

  她不知道從哪裡聽來傷感這麼高端的形容詞,活學活用得很貼切,配合那耷拉著的臉蛋,非但瞧不出傷感,反而有些喜感。

  「你因為隊長傷感了。」托尼唏噓,「我是不是該產生一點點嫉妒?」

  「什麼叫『嫉妒』?」黛茜問。

  她瞧托尼那說要嫉妒實則天下太平的臉色,往他懷裡偎一偎:「我最喜歡你,爸爸。所以你不要傷心好嗎?」

  「你治好我的傷心,作為回報,我要怎麼治你的傷感,斯塔克小姐?」托尼問。

  黛茜很認真地思考一會兒,豎起一根手指來:「我喝一個可樂。」

  碳酸飲料的滋味,所有幼兒都想了解。

  黛茜上回喝可樂,還是跟溫蒂出去快餐店的那一次,距離今天也有好一段時間了。

  小雛菊·斯塔克也有難以得到的東西,每次瞧見別人家的小朋友喝可樂,都感到很羨慕。

  黛茜羨慕,卻不因為爸爸不給喝可樂而生氣。

  「因為要壞牙。」團子道,「牙壞了就不可以吃飯。」

  不能吃飯,那簡直是天塌下來一樣令人難過的事情,所以做大人的要管著也是在情理之中。

  托尼想起黛茜第一次喝可樂的時候,氣泡衝上來,她那又驚又喜的表情,仿佛發現什麼埋藏的大秘寶。

  地球真好,什麼好東西都有。

  「一個可樂,爸爸。」老父親回憶得出神,架不住女兒的小手在眼前使勁兒晃,把他的思緒晃回腦袋裡,「一個小的好嗎?」

  家裡最小的可樂,也有托尼一個巴掌大,300毫升,夠小孩喝很久。

  她倒是很聰明。

  托尼垂眸來看:「一個小的。」

  團子把頭點得雞啄米一樣:「對。」

  老父親微笑起來:「好。」

  他隨後果然拿了一瓶小的可樂給黛茜。

  但放進幼兒捧著的雙手裡的可樂瓶子居然只有半個大人巴掌大,跟那個郵筒一樣,還沒有滿月就要出來給人喝。

  「這麼小。」黛茜睜大了眼睛。

  「是溫蒂在超市買東西贈送的試喝裝。新推出。」托尼好整以暇瞧著黛茜驚奇的樣子,「你還滿意嗎?」

  黛茜把蓋子擰了,聽見一聲清脆的「嗤」,把嘴巴湊過去喝了一口,快樂得眯起眼睛:「滿意!」

  就算這麼小的可樂,也足夠讓小孩快樂。

  這樣的快樂,還一直持續到黛茜第二天上幼兒園。

  暑假就要來了,更該珍惜和好朋友在一塊兒上學的日子。

  「昨天爸爸給我可樂!」黛茜在秋千上坐著,同另外一個秋千上的米茜說話,小手箍一箍空氣,比個樣子,「就是有這麼大。」

  「你就很開心嗎?」米茜問。

  「很開心!」黛茜道。

  她還要把這種開心分享給謝爾頓。如果他也想喝超小的可樂,她還願意明天裝兩瓶在書包裡。

  謝爾頓這會兒不知道又躲在哪裡看書。

  團子跳下秋千,打算去找一找他,結果才落地,就聽見米茜一聲驚呼:「你怎麼了,謝爾頓?」

  黛茜一瞧。

  這麼望過去,她也吃一驚。

  謝爾頓沒有在看書。

  他從小花園的方向來,表情凝重,走路的時候腳一跛一跛。

  夏天幼兒園小男孩穿的制服短褲,一眼望過去就看見謝爾頓膝蓋上沾了泥土,好像還刮擦出傷口。

  黛茜和米茜飛快地跑過去。

  「你怎麼打架?」米茜快快地問。

  謝爾頓道:「我沒有打架。」

  他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彎腰拍拍腿上髒了的傷口,米茜再問問題,他就沒有回答。

  索菲婭聞訊趕來,帶謝爾頓到醫務室去處理傷口。

  可惜今天辛普森不在,否則他可以處理得更快更好。

  「有人欺負你嗎,謝爾頓?」索菲婭問。

  謝爾頓搖頭:「我不小心摔在地上。」

  「真的嗎?」索菲婭不太相信。

  實在怪不得她不相信,謝爾頓的性格比較古怪,在幼兒園除了黛茜和米茜沒幾個玩得來的小朋友,他的情商又不很高,偶爾在其他小朋友生氣的時候還要科普常識,招大孩子欺負也不奇怪。

  連庫珀先生和庫珀太太每回開學都要跟索菲婭說,請她留意一下,防止兒子的細胳膊細腿被打斷。

  「如果有人打我,我現在應該是臉受傷,老師。」謝爾頓面無表情地道。

  分析得很有道理。

  索菲婭一噎,把膠布貼貼好,站起來道:「好吧。但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知道。」謝爾頓道。

  索菲婭站起身,再看他一會兒,轉頭出去了。

  謝爾頓一個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也不知道想什麼。

  這個小思考者的沉思沒有進行多久,因為門口探進來一個小金發的腦袋,輕輕地問:「你沒事嗎,謝爾頓?」

  謝爾頓抬頭去看,是黛茜。

  他招了招手。

  團子慢慢地走進來,手裡拿了一方手帕,等到了跟前,就遞給謝爾頓。

  「給我手帕干什麼?」謝爾頓不解。

  「米茜說你要哭,要擦眼淚。」黛茜道。

  「我沒有哭。」謝爾頓道。

  黛茜於是把手帕收回了口袋,在他旁邊找一張椅子,也爬上去坐著。

  兩只小的相對而坐,半晌無言。

  團子低頭玩手指,不知道玩了多久,聽見謝爾頓道:「德裡克說要用拳頭打我的腦袋。」

  黛茜就抬起頭來。

  「所以打了你的腿嗎?」她問。

  「不。」謝爾頓抬起下巴,「他們根本沒辦法打到。」

  事實是,小男孩趁大家活動的時候,跑到小花園看書,然後聽見大塊頭德裡克跟別的小朋友說,最近喝了聰明水。

  幼兒園的小朋友就開始要追求聰明,其實也是不錯。

  但謝爾頓站出來告訴他們,智商是先天的,喝多少所謂的聰明水也不會變聰明。

  「而且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變聰明的飲料。」他誠實又欠扁地道,「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買聰明水來喝,本來就是不聰明的表現。」

  這麼說話,別人當然要介意。

  不僅介意,還要打他。

  德裡克是大班孩子裡塊頭最大的,吃東西吃得跟黛茜一樣多,成效頗為顯著,這麼站著,比謝爾頓高了一個頭。

  「你不可以打人。」謝爾頓道,「這是校園霸凌。」

  「我聽不懂!」德裡克道。

  他拳頭一舉。

  舉起來那一瞬間,謝爾頓拔腿就跑,跟見了鷹的兔子一樣,速度之快,比放學時更超記錄,果然像他現在跟黛茜說的,對方根本沒辦法打到他。

  至於腿上的傷,其實是跑得太快沒有看路,自己在地上摔的。

  「那德裡克也是欺負你了,謝爾頓。」黛茜道,「你害怕嗎?」

  謝爾頓搖頭。

  他搖完頭,看著黛茜,看一會兒,突然把頭一低,又點了點:「有一點點。」

  「如果他還要打你怎麼辦呢?」黛茜問。

  「我就會跑。」謝爾頓道,「還有告訴索菲婭。」

  黛茜的爸爸是鋼鐵俠,在幼兒園裡沒有人要欺負她。何況她也沒有像謝爾頓一樣去惹人,人緣很好。

  謝爾頓自己有辦法,團子就有一點安心。

  但是下午放學之前,謝爾頓上了趟洗手間回來,又跟她說:「德裡克說如果告訴老師,就不放過我。」

  他有一點緊張,黛茜也有一點緊張。

  幸好直到放學,德裡克都沒有找謝爾頓的麻煩。

  托尼來接小孩的時候,黛茜把這件事情跟爸爸說了。

  「謝爾頓怎麼辦好呢?」團子有些發愁,「爸爸幫幫他好嗎?」

  「告訴大人當然有用,謝爾頓應該讓老師和家長知道這件事。」托尼摘了表,在手上掂一下,「不過這樣的事情,孩子能自己解決最好。」

  「怎麼解決?」黛茜問,「就是要打德裡克嗎?」

  這樣可不好。

  「不。」老父親搖搖頭,在車裡找了一個喝完的易拉罐,「在德裡克面前,像這樣。」

  他大手一捏,把罐子捏得扁扁:「不用傷害別人,這叫示威。德裡克不也示威麼?」

  「我不知道。」黛茜道。

  「你剛才說的。」托尼把罐子放在一邊,「德裡克舉起拳頭,就是示威。」

  原來如此。

  黛茜若有所思。

  但要謝爾頓捏扁一個罐子,這不是比讓他跑步更艱難的事情嗎?

  第二天在幼兒園,謝爾頓·庫珀的厄運果然降臨了。

  大孩子德裡克沒有打算放過他,也沒想怎麼欺負他,約他悄悄地在活動的時候,到小花園單挑。

  「我跟你道歉不可以嗎?」小男孩的脊背挺得筆直,道歉也道得很有尊嚴。

  「不可以。」德裡克搖頭,「我就是想要揍你。」

  謝爾頓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黛茜。

  「你不告訴你的爸爸嗎?」黛茜問,「還有索菲婭。」

  「是我讀幼兒園,又不是我爸爸讀幼兒園。」謝爾頓道完歉回來,在朋友面前,底氣就有點兒不足,「可能等我被打了,我就該告訴我的爸爸。」

  他看著有些可憐。

  黛茜在謝爾頓身邊轉一轉,想到自己的爸爸經常幫助別人,小胸脯裡湧上來一陣鼓鼓的義氣,拍拍他的肩膀:「我會幫助你好嗎?」

  「你?」謝爾頓正思考自己的身上要臨時綁多少膠紙才夠抗傷,聽見黛茜說話,問,「你怎麼幫助?」

  「我有一個辦法。」黛茜道。

  小朋友們活動的時候,小雛菊寶寶代替好朋友,去小花園見了德裡克。

  德裡克一個人老老實實地在角落裡等謝爾頓,不成想等到了黛茜,有些發愣:「我不是要你來。」

  「我不是謝爾頓。」黛茜道,「你不可以打他好嗎?」

  「可是我很討厭他。」德裡克道。

  「所以你一定要打謝爾頓嗎?」黛茜問。

  德裡克點點頭:「我一定要打他。」

  他們這回兒這麼說著話,倒是很風平浪靜。

  團子於是左右看看,看見德裡克腳邊有一個水瓶,是他用來喝水的,把小手一伸:「你的瓶子給我好嗎?」

  德裡克低頭看看,拿起瓶子給黛茜。

  黛茜鼓起臉頰,對德裡克道:「如果你打謝爾頓,就會這個樣子。」

  她用手一捏,就像她的爸爸捏扁易拉罐,輕而易舉就把德裡克的水瓶也捏扁了。

  水瓶粉身碎骨的清脆響聲,真是不忍心再聽第二遍。

  德裡克驚呆了。

  —— —— —— —— ——

  活動課即將結束的時候,黛茜回到教室裡來。

  謝爾頓一見她,立馬跑過來,結果看見黛茜兩條腿的膝蓋也沾了泥。

  「他打你了!」謝爾頓非常震驚。

  震驚的同時,他內心湧上一股十分復雜的情感,遠遠超出一個幼兒園兒童所能形容的範圍,以至他嘴巴張一張,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感到內疚、羞愧,還感到生氣。

  小男孩握緊了無縛雞之力的拳頭:「我去犧牲一下我的頭。」

  「什麼?」黛茜正彎腰拍膝蓋,聽見這話,趕緊抬頭問。

  「如果德裡克打了我的腦袋,我就可以跟他打官司,要他賠很多錢。」謝爾頓道,「他以後就知道我不能打。」

  他低下頭來:「對不起。」

  「德裡克不要打你了。」黛茜更加驚奇。

  謝爾頓隨即也驚奇:「為什麼?」

  「因為我弄壞他的水瓶。」團子有些不好意思。

  要說德裡克是個惡霸,其實也不對的。

  眼睜睜看著水瓶在黛茜的小手裡爆了之後,大班的男孩先是呆滯,恐怕被這種突如其來又意料之外的示威驚得不知道做什麼反應,隨即終於有反應,卻沒有揮拳頭,而是眼睛一閉,掉下傷心的眼淚。

  「你搞破壞!」德裡克道,「你怎麼做這樣的事情?」

  黛茜只聽爸爸說這樣就不會再有欺負,沒想到還會惹人哭,一時也無措起來,趕快跑過去,拍拍德裡克的肩膀,愧疚地道:「對不起。我給你一個新的水瓶好嗎?你不要哭了。」

  「賠我一個新的嗎?」德裡克哭著說。

  黛茜連連點頭,還拿手帕借他擦臉:「你不要哭好嗎?我請我的爸爸買給你。」

  是哄了好一會兒才把德裡克哄好。

  明明是來約架的,不知道怎麼最終演變成這個樣子,還得小班的孩子給大班的孩子擦眼淚。

  至於欺負謝爾頓的事情,早在他瞧見黛茜捏扁水瓶的一瞬間,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謝爾頓不早說有個這麼厲害的小女孩罩著,實在是很過分。

  因為黛茜說水瓶上面還能有個她爸爸的簽名,德裡克在哭過之後,已經跟她成為了朋友。

  峰回路轉,真是電視劇都沒有這樣演的。

  謝爾頓聽黛茜講這件事,剛開始還表情復雜,聽到最後,已經沒了表情。

  「那你腿怎麼了?」他用手指一指黛茜的膝蓋,「難道不是德裡克推你嗎?」

  黛茜搖頭:「不是的。」

  她聽了德裡克不打謝爾頓的好消息,急忙要回來告訴謝爾頓,這種心情有些急迫,以至於跑的時候沒有看路,跟謝爾頓一樣摔倒了。

  「但是我沒有摔破。」團子高興地把腿給謝爾頓看,「這很好。」

  謝爾頓徹底沒話了。

  他在黛茜跟前站一會兒,把手帕掏出來,借給她擦腿上的泥巴。

  「你的手帕髒了。」他道。

  黛茜接過他的手帕,不太敢擦:「可是你愛干淨。」

  「今天算了。」謝爾頓一抿嘴巴,「謝謝你。」


第285章

  黛茜放暑假了。

  再上學, 她就是升了一級的大孩子,因而假期的到來讓幼兒興奮, 假期後的新學期同樣讓她非常期待。

  「這個暑假, 我要收集這麼多新火車。」謝爾頓對黛茜伸出一個巴掌,「開學的時候,我帶給你看。」

  自從上次小雛菊·斯塔克無意中收服了德裡克, 她無形中變成幼兒園的園霸,誰也不敢欺負。盡管小小的一只站在那兒,半點兒危害力也沒有,更不嚇人,笑起來時那嫩嘟嘟的臉蛋還很可愛, 但德裡克對她心服口服,連帶著其他的大孩子也對她心服口服。

  謝爾頓因為是黛茜的好朋友, 也再沒有人要用拳頭捶他的天才腦袋。

  大概因為這個原因, 團子在謝爾頓心裡的地位竟比雙胞胎姐姐米茜還要高一點兒。

  「暑假我要長高。」黛茜道。

  她伸出小手,比了一截新蠟筆的長度,充滿希望地道:「我要長這麼高。」

  靈魂寶石對女兒目前最大的希冀,就是她能夠長高一點兒, 黛茜也是這麼希望。

  腦袋這麼想,身體卻不聽指揮, 喝了很多的牛奶, 身高依然像蝸牛,不急不慢,一點一點兒往上冒。

  謝爾頓看她一眼:「祝你成功。」

  放學的時候, 索菲婭和其他的老師在小紅門前站著,目送小豆丁們一個個背著書包歡天喜地地回家去。

  一個學期過去,孩子們快樂地成長了不少。

  「每天像這樣活潑可愛就很好。」索菲婭笑道。

  她撥了下頭發,送完最後一個孩子,心滿意足地轉身回小紅門裡去。

  黛茜的暑假生活,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幼兒園又留的是觀察作業,在假期裡觀察喜愛的生物,這回她就不能觀察賈維斯,賈維斯沒有生命體征,算不上生物。

  「看來你選擇不多。」黛茜吃飯的時候把作業一說,餐桌前預備起身的老父親又緩緩坐了回去,拿餐巾擦擦已經很干淨了的嘴巴,瞧著女兒。

  黛茜要觀察爸爸,做爸爸的也不是不同意。

  他應該還是很想的。

  「所以我不能觀察賈維斯,爸爸。」團子把最後一塊甘藍放進嘴巴,盤子干干淨淨,轉頭在餐廳裡看看,「但是我可以觀察其他我喜歡的,對嗎?」

  「比如呢?」托尼問。

  黛茜高興地道:「比如小昆蟲!」

  托尼起身離開了餐桌。

  家門口就有樹林,不僅有小昆蟲,還有小松鼠,要觀察再合適不過。

  今天不出門,天氣又好,正巧可以出去做做昆蟲觀察。

  溫蒂給黛茜換了一條背帶褲,再給一頂扎花的草帽。

  團子還背個水瓶在身上,行裝完備,仿佛要去遠足。

  她准備出門的時候,托尼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今天的新聞被個不知道哪裡爆出來的消息刷爆,鋪天蓋地都是「四騎士回歸」。

  曾經在眾目睽睽之下盜竊法國銀行的四位騎士中途更換過一位女騎士,但名氣不減,總在魔術舞台上悄無聲息地就偷天換日,被警察逮捕過,最終因為沒有證據被無罪釋放。

  借由魔術捉住沃爾特之後,四騎士沉寂了一段時間,再出現就盜走了瓦坎達失落在外的振金,無疑又制造了一回輿論風波。

  振金物歸原主,他們重回幕後,久久地沒有出現,外界還以為魔盜團解散,不想最近又有風聲,說他們近期將有一次大型魔術表演。

  說是看電視,但托尼原本沒有關注這個新聞。他正托著腮,看准備出門的女兒。

  聽見丹尼爾、梅利特、傑克、魯拉的名字被反復提起,他總感覺耳熟,才往屏幕上看一眼。

  「他們又打算干什麼?」托尼問。

  「先生,要買票嗎?」賈維斯道,「表演地點和時間還沒公布。如果出了購票渠道,我可以搶到第一排。」

  管家今天也在為主人鞠躬盡瘁。

  「不急。」托尼道。

  「爸爸,你也看小昆蟲嗎?」黛茜戴著草帽跑過來,邀請托尼一塊兒出去走走。

  「你很喜歡小昆蟲。」托尼道。

  團子就點頭:「小昆蟲可愛。毛毛蟲還變蝴蝶。」

  「你覺得小昆蟲比我可愛。」托尼又道。

  他臉上一副與世無爭的表情,說出來的話可不是這麼回事。

  「爸爸就是很帥,對嗎?」黛茜用手來摸一摸托尼的臉,「索菲婭說是的,米茜也說是的。」

  老父親一挑眉:「但你並不打算觀察我。」

  第一次出道的機會給了賈維斯還能理解,鋼鐵俠通身的魅力也比不上一條會變成蝴蝶的毛毛蟲,說出去誰能相信。

  「因為我已經畫很多爸爸。」黛茜道,「爸爸,給小昆蟲一點機會好嗎?」

  托尼於是欣然相許。

  跟著黛茜出門的是溫蒂,其實今天天氣這樣好,雖然出了太陽,但有一陣陣的風,走在樹蔭底下,任由衣服鼓鼓地飛起來,非常舒服,最適合出來玩。

  小雛菊寶寶背著水瓶顛兒顛兒地小跑在前面。

  小孩子無憂無慮的真好。

  溫蒂瞧著黛茜就笑。她很願意黛茜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黛茜說要觀察動物,實際上看花還看不過來,大樹底下熱熱鬧鬧地開了一片蒲公英,蓬蓬的花,像小毛球。

  「蒲公英的種子靠風傳播。」溫蒂道,「風把蒲公英的花吹出去,落在哪裡,小蒲公英就在哪裡發芽。」

  黛茜蹲在蒲公英邊上。

  她鼓著臉蛋,呼出長長的一口氣,把蒲公英的花吹得到處都是。

  昆蟲也有,小小的趴在樹干上,要踮著腳才能看見。

  難怪黛茜想要長得高一點兒,這麼看實在很不方便。

  「不要說話。」團子輕輕地對溫蒂豎起食指,走到大樹前頭,要認真地觀察小蟲。

  長著翅膀的,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只可惜,還沒等黛茜好好地看它一眼,就有一只胖胖的鳥飛過,回首叼把蟲叼走了。

  「!」黛茜驚了,「小鳥吃掉我要觀察的蟲。」

  「這大概就是優勝劣汰。」溫蒂哭笑不得。

  黛茜並不氣餒,要找一只在優勝劣汰下存活的小蟲再觀察,結果往前走兩步,聽見鳥飛離了樹枝,再過一會兒,就有車遠遠地從樹林外頭駛過來。

  是一輛黑色的奧迪。

  溫蒂就去牽黛茜的手。

  車子行駛到一半,大概駕駛座上有人瞧見站在路邊的溫蒂和黛茜,減緩車速,慢慢地在她們身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走下四個人。

  「啊哈,小斯塔克。」叫黛茜「小斯塔克」的先生從駕駛座出來,短袖體恤外套一件西裝外套,頭上還戴帽子。

  他仿佛是個紳士,同小孩問好還行脫帽禮,帽子摘下來的時候黛茜一瞧,那腦袋光溜溜,好像把頭發都剃光了。

  「你已經長得這麼大了。」隨後走上來的男人年輕些,頭發也是剪得短短,顯得很干練,還戴一副沒有鏡片的黑框眼睛,低頭問候,「你爸爸在嗎?」

  「我爸爸在的。」黛茜道,「請問你是誰?」

  「我說了小孩子那個時候還沒有記憶。」四個人裡唯一的女士分開圍在黛茜跟前的兩位先生,走過來,塗得紅紅的嘴巴一彎,彎起來個笑容,拿過光頭先生手裡的帽子,對黛茜晃一晃,「你看。」

  「魯拉。」眼鏡先生叫她。

  帽子裡什麼都沒有。

  「什麼也沒有。」黛茜道。

  「對,帽子裡現在什麼也沒有。」叫魯拉的女士笑吟吟地對黛茜道,「你問我們是誰,我們就是讓一頂普通帽子裡應有盡有的人。」

  她把帽子一翻,帽頂朝上,空著的手從裡頭一掏,掏出來一塊三明治。

  黛茜大吃一驚。

  「不不不。」魯拉把三明治又塞回去,「這是我的午餐。兔子才是標配。」

  她又從帽子裡抓出一只小小的白兔,活的,還會亂動。

  看見兔子,團子就想起來這些是什麼人了。

  溫蒂的反應要比黛茜更快些——她今天早上才看的手機新聞,臉上早早就掛了吃驚,再看這一通魔術,不由出聲道:「是四騎士……」

  「對,你好。」戴黑框眼鏡的顯然是四騎士裡的丹尼爾,他頷首微笑道,「我們來找斯塔克先生。」

  賈維斯還問托尼要不要買魔術表演的票,現在魔術師自動找上門來,票都省了。

  「振金的事情,我還沒有找你們算賬。」托尼道。

  眼下幾個人都在斯塔克家裡坐著,黛茜在旁邊翻來覆去地看魯拉變出白兔的帽子,但無論用小手捅多少次,帽子都是空空的,只抓到空氣。

  「我們道歉,斯塔克先生。」丹尼爾道了個不太走心的歉,「你大概知道我們最近要有一次魔術表演。」

  「聽說你們找了新的贊助商。」托尼道,「這次又要搶劫哪個銀行的錢?或者偷個熊貓?」

  丹尼爾搖頭:「魔術要是提前公布內容,也沒什麼看點了。」

  他話一頓,「不過這一次,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所以應該要告訴你,斯塔克先生。」

  托尼是開玩笑,丹尼爾的態度仿佛不太像開玩笑,托尼下意識嗅到種不同尋常,正色道:「你們想做什麼?」

  「終止一場交易。」丹尼爾道。

  托尼問:「什麼交易?」

  丹尼爾看了黛茜一眼。

  團子還在看梅利特的帽子,百思不得其解,還叫溫蒂也看一看。

  「小兔子就是從這裡出來。」黛茜對溫蒂說。

  「要不然怎麼叫魔術師。」溫蒂也破解不了,笑著道,「要魔術師的手才能拿出來兔子。」

  「就是很神奇,對嗎?」團子也跟著笑。

  丹尼爾收回視線。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托尼:「兒童買賣。」

悠于 2020-3-8 11:58

第286章

  托尼臉上徹底沒了笑容。

  他也跟丹尼爾一樣, 下意識看了眼正跟溫蒂玩的女兒,接過名片, 視線落在上頭, 像火苗燎了下。

  「也有像黛茜這麼大的孩子。」丹尼爾道,「都在克裡夫蘭。但是我們找不到他藏匿小孩的地點。」

  他壓低聲音:「不敢打草驚蛇。」

  「我知道了。」托尼道。

  四騎士在斯塔克家說明了來意,很快離開。

  委托完鋼鐵俠, 他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過沒多久,黛茜看見爸爸換了裝甲出來。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重制的「碎心者」和「浪子」,以往出去行俠仗義,少見這樣的陣勢。

  「爸爸要工作了。」黛茜抱著她的彩虹小馬跑過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嗎?」

  托尼蹲下來, 將女兒的臉蛋撫一撫,隔著面甲, 沉沉的嗓音帶了電波的微瀾:「這次要出門幾天。我忙完了給你打電話。不能搗蛋, 也不能亂跑出門,同意嗎?」

  黛茜很意外,一下子流露出不舍來:「怎麼是幾天?」

  「我去救小朋友。」托尼道,「要很小心才能保護好他們。你能保護好自己麼?」

  「我可以的, 爸爸。」團子把她的爸爸抱了抱,「我就是在家裡想你好嗎?」

  托尼啟程了。

  丹尼爾的三言兩語, 把情況說得簡潔又簡潔, 人還沒到俄亥俄,沒找到關孩子的地點,但聽他的講述, 已經足夠觸目驚心。

  「我知道你不怕看陰暗面,斯塔克先生。」丹尼爾道,「你覺得那些孩子被賣出去會是什麼下場?你以為我們是怎麼發現這樁交易的?」

  有五十來歲的單身買主買了一個孩子,兩歲。不幸的是,孩子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沒了。

  「小孩的嘴巴和底下……」丹尼爾沒有繼續說下去。

  黛茜在家裡等爸爸,等了好幾天。

  托尼說工作完了就給家裡來電話,但第一天沒有電話,第二天也沒有。

  團子沒有出門,在家裡看魔術節目,發現果然魔術師的手都能從帽子裡抓出白兔,還能把人切成兩半,一點事情也沒有。

  「如果我也很厲害,我就把我的爸爸從家的外面變回家的裡面。」黛茜道,「可是我的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呢?」

  賈維斯說托尼很好,沒有受傷,但還是一直沒有電話回家。

  第四天晚上,托尼從外面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黛茜正在吃晚飯,又香又甜的南瓜羹煮得稠稠,吃一碗還不夠,要叫溫蒂再添一碗。

  鋼鐵俠沉默地從陽台落地,卸了裝甲,走進家裡。

  「先生回來了。」賈維斯道。

  黛茜一聽,趕快爬下餐椅,跑到餐廳外頭去找人。

  「爸爸!」團子呼哧呼哧跑出來,一下撞見歸家的英雄,還沒好好地瞧清楚人影,已經被托尼抱了起來。

  這幾天的搜救大概很辛苦,托尼身上的衣服沒有換洗,不太好聞,再看他下巴上的胡子也長短不一地冒著茬,有些狼狽,也有一點兒邋遢。

  「爸爸。」黛茜埋在托尼懷裡,像只小羊羔,覺察家長的沉默,抬頭來看,將托尼的臉摸一摸,擔心地問,「你沒事嗎?」

  「我沒有事。」托尼道。

  他已經回來,十有八九是把壞人打敗了的,但這一次不同往常,他好像不是特別開心,洗漱完草草吃一點飯,話都說得很少。

  言語最多的時候,是給黛茜念睡前故事。

  講的是一群小羊獨自在家,靠自己的智慧打敗了外面虎視眈眈的餓狼,成功等到羊媽媽回家。

  「小羊很勇敢!」黛茜今天晚上可以睡爸爸的大床,穿著白白的短袖睡衣,在薄被子裡動來動去,數畫本上的小羊數量,「一只也沒有少。可是羊媽媽不能把小羊自己放在家裡,危險。」

  「不錯。」托尼道,「不是所有的小羊都能這麼幸運。」

  黛茜還要再說說大灰狼,大灰狼也不很聰明,可是他凶猛,又暴力。

  不知說了多久,爸爸回家黛茜很高興,終於連興奮勁兒也支撐不住睡意來襲,縮在被子裡甜甜地睡著了。

  托尼沒有睡。

  他仿佛還站在克裡夫蘭那個隱蔽的倉庫,倉庫門洞開,裡頭藏著偷來的弱小生命與膨脹的罪惡。

  丹尼爾說得很對,托尼看過的陰暗已經很多,不怕再直視深淵。

  但看見泡在桶裡一個已經沒有氣息的嬰兒時,任誰也要閉上眼。

  死去的嬰兒不是買來的,也不是拐的。

  被拐的是他的母親,一個意外懷孕的少女,他們要她肚子裡的新生兒,但孩子降生的那一刻已經死亡。

  這是一批即將出售往美國各地的孩子,最小的才幾個月,會說話的大孩子們,脖子上都套了小狗的項圈,項圈上標著價格。

  乍見光明,所有的孩子瞧見衝進來的鋼鐵俠和警察,嚇得大哭起來。

  有一個小孩子不哭也不鬧,但異常瘦小,大概因為安靜,她被栓在一個有水管的角落,算是恩賜。

  「你是鋼鐵俠。」她抬起頭來看托尼。

  托尼解開她的項圈:「我送你回家。」

  「我知道你有小孩子。」她慢慢地道,「你是誰的爸爸?」

  托尼動作一頓。

  他卸了面甲,瞧那枯瘦的臉,伸出手去牽她:「我是黛茜的爸爸。」

  「黛茜真好。」那小孩子道。

  她低頭的時候,悄悄掉了一串眼淚。

  黛茜在被窩裡翻了個身。

  托尼回神,垂眸去看她,摸一摸那嫩嫩的臉蛋,忽然一閉眼。

  驚天魔盜團的魔術表演就在俄亥俄州舉行。

  票一出售,瞬間搶空,托尼不用搶,從丹尼爾那裡得到了兩張特殊觀影席的票。

  他要帶黛茜去看看。

  「還會從帽子裡變出小兔嗎?」黛茜很高興,在飛機上就已經想了許多魔術表演的經典節目,這幾天她看得很多,還知道什麼叫做近景魔術。

  觀看魔術不能夠攜帶拍攝設備,所有的觀眾都很默契,放眼望去,有許多面孔彼此都是熟悉的,不肯輕易錯過任何一場四騎士的魔術表演,有幾個還是曾經搶劫法國銀行表演的受益者。

  稍稍引人注意的是,前兩排的座位上坐著的觀眾,似乎對魔術表演並不抱很大的熱情。

  他們穿得普普通通,臉上的表情卻都一致,仿佛不約而同陷入一場共同的悲傷,魔術表演前的音樂演奏從耳朵進去,化作眼淚,從眼眶掉出來。

  他們是這場表演的特邀嘉賓。

  要是有人更細心一點,會發現這次魔術表演的贊助商也沒有到場。

  按照安排,他應該坐在托尼對面的特殊觀影席上,但那位置空無一人。

  黛茜坐在爸爸身邊,手裡拿著梅利特的帽子——上次他來家裡,走之前送給她,說請她自己研究研究小兔子從哪裡出來。

  她高興得很。

  舞台燈光倏然暗下來的時候,觀眾知道魔術表演已經開始,紛紛閉上嘴巴。

  場內安靜得風吹進來的聲音也聽得見。

  聚光燈打下來。

  丹尼爾站在舞台正中央。他身後站著梅利特、魯拉和傑克。

  四騎士喜歡用小魔術熱身,今天也不例外。

  小魔術之後,出現在舞台上的是很大的箱子。

  箱子裡空空如也,上邊開個口,黛茜見過,在魔術表演裡,這種箱子通常用來把人的身體分成好幾截,或者把劍戳進去,人卻不受傷。

  「爸爸,你不要害怕。」團子往托尼身邊坐一坐,見爸爸表情凝重,小聲地安慰,「人在裡面不會有事好嗎?」

  托尼一笑。

  但丹尼爾並不要把人切成三節。

  他自己進入大箱子,臉正在開了的口子裡,聚光燈很明亮,所有人都能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箱子只能容得下一個人。」他道,「箱子裡只有我,我卻能夠擁有一千張面孔。」

  他要在箱子裡表演「一人千面」。

  傑克做他的魔術助理,魯拉和梅利特退了下去。

  箱子上有個能推動的小門,傑克關閉小門之前,觀眾看見的是丹尼爾的臉。

  但一推一拉,極快的動作之間,那張臉竟然就發生變化——變成了魯拉的臉。

  觀眾發出輕輕的驚嘆。

  小門再推拉,出現的又是丹尼爾的臉。

  「認真看。」他道。

  傑克的動作隨即快得像飛紙牌。

  任誰也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間鑽進箱子,取代站在裡頭的魔術師,更不可能在一關一閉之間,變出那樣多張不同的面孔。

  膚色不一,五官不一,性別不一。

  但漸漸有人發現了這些面孔的相似之處。

  「都在哭啊。」有觀眾叫出聲。

  黛茜也在看。

  她瞧見那些借由魔術表演出現在舞台上的大人的臉,都眼含熱淚,那樣傷心,叫看的人也一起傷心起來。

  「為什麼要哭呢?」黛茜問,「他們不要被裝在箱子裡對嗎?」

  她轉頭來問爸爸。

  托尼坐直了身子,也在看那些臉。

  他隨即把視線投往觀眾席的前兩排,看得出神,輕聲道:「他們傷心是因為弄丟了很重要的寶貝。」

  「是什麼寶貝?」黛茜問。

  台上的傑克面對觀眾的詢問,也是這麼說。

  更有人發現,舞台上哭泣的面孔,都出現在前兩排的觀眾席裡。

  箱子裡的臉又變回丹尼爾。

  丹尼爾走出大箱子,關上門,面對觀眾席,鞠了一躬,示意坐在正中央一位已經淚流滿面的女士起身上台。

  「我不想來的。」那位女士道,「我不想看你這種表演。你想做什麼?」

  「我知道你為什麼流淚。」丹尼爾道,「瑪麗·勞裡失蹤一個月了。」

  女士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我們找到了她。」丹尼爾叩叩本該空了的大箱子,從箱子裡走出來的正是那個被托尼救下的瘦小女孩。

  她叫瑪麗。

  「帶她回家吧。」丹尼爾道。

  觀眾席一片大轟動後,陷入難言的沉默,好久好久。

  沉默是因為緊隨小女孩從箱子出來的還有許多個孩子,仿佛穿過重重牢籠終於重見天日,孩子稚嫩的皮膚上都留著觸目驚心的傷痕。

  他們無聲無息走出來,在聚光燈下無聲無息地哭泣,或因為燈光刺眼,或因為恐懼,微微瑟縮著。

  最後一個孩子是被人抱著出來的。

  他好小好小,正在襁褓中沉睡,還不知道已經經歷了恐怖的顛沛流離,大概是最幸運的一個。

  一個觀眾站起來了。他認出被打得最狠的那個是自己的孩子馬修。

  在祝福聲中降生的馬修,快樂的馬修,愛唱歌的馬修,被拴住的馬修,像牲畜一樣活著的馬修。

  他暈倒了。

  爸爸和媽媽上台抱住自己的孩子,大人哭,小孩子也哭。

  黛茜也看得哭起來,原本安慰爸爸的,現在窩在托尼懷裡抹眼睛。

  「怎麼要欺負小朋友?」黛茜含著眼淚問爸爸,「小朋友很傷心。」

  「那就是很壞很壞很壞的人。」托尼道,「馬歇爾·霍奇已經在警察局裡了。」

  馬歇爾·霍奇就是賣這一批孩子的人。先前還賣過多少孩子,暫時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像那個數字。

  最諷刺的是,他還是這次魔術表演的贊助商。

  他想拿著錢換出名,但他的錢那樣肮髒,四騎士根本沒打算要。

  這種可憎的人,丹尼爾是想把他綁在這個舞台上捅個對穿,但丹尼爾不是執法者。

  「很壞的人還有嗎?」黛茜問。

  「還有很多。」托尼道,「世界需要英雄,但一個英雄的拳頭保護不了所有的孩子。」

  團子拿手帕擦一擦眼睛,抽噎著問:「要多少人才夠,爸爸?」

  「每個人。」托尼道。


第287章

  四騎士的魔術表演轟動一時。

  就算過去兩個星期, 關於這樁驚天買賣的討論也還在熱火朝天地繼續著,揭露真相、參與救援的四騎士、鋼鐵俠和警察們聲譽極高, 還得到國務卿頒發的獎章, 不過除了四騎士對獎章沒興趣,表演之後如同捉不住的魚,就算媒體第一時間衝進克裡夫蘭的表演會場, 也仍舊在人群中錯失了魔術師們的身影。

  托尼對獎章也不感興趣。他更願意花點兒時間陪黛茜在樹林裡觀察小昆蟲,好補償外出做英雄時女兒在家的翹首等待。

  斯塔克基金會又有了個新的項目,投入的錢用來支持所有與兒童保護相關的事業。

  托尼的獎章是由羅德上校代領到家裡來的。

  「你好歹改一改這個壞習慣。」羅德道。

  他拿一個面包逗黛茜,但黛茜才吃了點心,並不很想要, 小手把面包朝他輕輕地推一推:「伯伯,你吃掉沒有關系好嗎?」

  「我什麼也不要吃。」羅德道, 「都留給你吃。寶貝……」

  他要來親親黛茜的額頭, 被托尼伸手一擋,親在了好友的手心上。

  羅德的嫌棄溢於言表,擦嘴巴擦了很久。

  「我不覺得這是壞習慣。」托尼看一眼擺在桌子上的獎章,問黛茜:「想要新玩具嗎?」

  「可以的, 爸爸。」團子點點頭。

  老父親於是把獎章遞給女兒,淡淡道:「拿去玩吧。」

  從來也不見他把官方給的獎放在什麼重要位置, 原本還有一個櫃子是放獎章獎杯獎牌之類, 後來要擴建酒吧的吧台,獎勵品都不知道收到什麼地方去。

  「我什麼也沒有看見。」羅德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黛茜的昆蟲觀察日記因為小蟲子屢屢難逃鳥的嘴巴, 被迫改成了小鳥觀察日記。

  經過一上午的觀察,團子已經在畫畫本上畫了好些內容,小鳥吃蟲、小鳥飛上樹,她還看見小鳥用嘴巴梳理自己的羽毛,統統畫了下來。

  「如果小鳥也有兩只手,就可以像爸爸給我梳頭一樣,對嗎?」黛茜趴在地板上,握著蠟筆一邊畫一邊跟工作的托尼道。

  「事實上,它已經有兩只手,不過通常管那叫翅膀,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翅膀。」黛茜小聲地學舌,「我知道翅膀。」

  小鳥要有翅膀才能乘風飛行,小雛菊寶寶就不用。

  畫完新的一幅畫,團子從地板悠悠飛起來,飛去托尼身邊,把畫給大人看看。

  還沒等托尼說出什麼精辟的點評來,先聽見賈維斯的通報。

  「先生,家門外來了個鬼鬼祟祟的人。」賈維斯道。

  「什麼鬼鬼祟祟?」托尼問。

  智能管家給出實時拍攝畫面,抬眼望去,果然見全息投影屏上,一個男人全副武裝,整張臉上帽子、墨鏡、口罩一應俱全,就差買個捕蜂服把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

  這麼大的地方,就斯塔克家一棟房子,說不是來找托尼的當然說不過去,但從沒有這樣子來的。

  托尼起了一點兒興致。

  這種興致不亞於懶洋洋的貓突然瞧見老鼠,他把女兒的畫放在桌上,聽見黛茜問「是誰」,對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站起身來。

  外頭那蒙面人慢慢地靠近了斯塔克家的大門。

  他環顧左右,還抬頭試圖透過窗戶看看家裡有誰在,可惜什麼也沒看著,猶豫一下,上前去貼了大門。

  他對大門低聲地道:「賈維斯,聽得見嗎?是我。」

  話音剛落,肩膀上倏然搭上來一只手。

  這個神秘但有禮的人就一抖,轉頭去看,與穿著裝甲的托尼四目相對。

  「托尼!」他大出一口氣,拉下口罩。

  口罩底下的臉不屬於別人,正是有一段時間不見了的布魯斯·班納。

  托尼的表情就很古怪:「你穿成這樣,是來炸我房子的嗎?」

  難得班納會跑過來這裡。

  他住的海景房離托尼的家可有好一段距離,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我不太想被人認出來。」班納道。

  包成這個樣子,就算認不出來,也絕對很引人注目,不知道意義究竟在哪裡。

  班納這次來沒有帶上海產品——他本來要帶,但是不好拿著上路,還是算了。

  不過就算沒有海產品,黛茜看見班納一樣很高興。

  她要問問班納在海邊還看見伊恩沒有。

  「那條小人魚嗎?」班納解開臉上的束縛,在客廳呼吸新鮮空氣,十分舒心,對黛茜道,「他經常來。如果我做的飯很多,就分給他一點吃。」

  小人魚伊恩常常在海邊等待黛茜。

  黛茜沒去的時候,他就在海裡收拾漂浮的垃圾,攢夠滿滿的一袋,送上來交給班納處理。

  這樣無疑是很好的,保護環境就是保護人類自己。

  唯一讓班納博士苦惱的是,伊恩有著跟亞瑟一樣的熱情和慷慨,如果海裡有魚感覺魚生艱難想不開,撞上礁石魂歸亞特蘭蒂斯,他就會把魚提過來送給班納吃。

  「他自願的。」伊恩道,「在海裡面也會被大魚吃。請不要客氣。」

  班納吃海產品已經吃到懷疑人生,他這次跑過來,也不排除是要給自己換換口味。

  「我還帶了我的實驗報告跟你分享。」班納拿出一沓厚厚的資料。

  托尼看資料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跟黛茜一塊兒玩。

  黛茜把自己畫的畫給班納看看,想起住在他身體裡的大家伙,就問:「浩克好嗎?」

  班納說著話,聽見黛茜問,話頭一頓,點點頭,又搖頭:「說不上好。他最近有一點反常,脾氣又古怪起來。」

  「你說你已經控制好了他。」托尼蹙眉道。

  「是。」提起浩克,班納就沒了暢談實驗成果的愉悅,捏捏鼻梁,有些頭疼,「有一段時間相處得還算和平,你上次去,也看見了。但是……」

  最近浩克又有試圖把控身體方向盤的跡像,起源不明,總是在簡短的對話時,突然就發脾氣。

  「你跟他說什麼?」托尼問。

  「我說,研究的時候配合一點不要出來,如果出現意外要打架,方向盤能夠交給他……」班納又捏捏鼻梁,「他就開始生氣。我能感覺到那股不屬於我的怒火。」

  「托尼,時至今日,我仍然在想。」他道,「如果能夠拆分……」

  班納博士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他捏鼻梁的動作越來越重,仿佛長在臉上的不是鼻子,只是個像鼻子的橡皮泥。

  這樣不可怕,但當他說話聲音越來越粗,額頭爆起青筋來,托尼面色就一凜,飛快抱起女兒。

  說時遲那時快,黛茜才到爸爸懷裡,就見端坐在沙發上的班納博士身形瞬間大了兩倍不止,那皮膚顏色漸深,低吼之中,已經變成了橫眉怒目的綠巨人。

  「是浩克!」黛茜道。

  她並不害怕,圈著爸爸的脖子,見浩克只是緊緊捏著拳頭,鼻孔裡呼哧呼哧地出氣,沒有要打過來的意思,就問爸爸:「浩克怎麼生氣?」

  托尼也不知道。

  他看到浩克的視線掃向緊閉的落地窗,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怕什麼來什麼,下一秒,碩大的綠影就靈活地拔地而起,像顆超載的網球,飛快撞向落地窗,嘩啦一聲響,落地窗破開個大洞。

  掉了一地的不是玻璃,都是錢。

  這下董事長也要生氣了。


第288章

  窗戶破是已經破了, 生氣的浩克也消失在晃動的樹影之間,不知去向。

  唯一能確定的一點是, 浩克又開始不受控制成了顯而易見的事實。

  這不是什麼好消息。

  「賈維斯。」托尼瞧著滿地的玻璃碎片道。

  智能管家會意:「先生, 他應該沒打算走遠,已經停下來了。」

  班納在變成浩克之前沒說完的那句話,其實也不用說完, 托尼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能夠就此分割,讓班納只是班納,浩克只是浩克,也不用苦惱這麼多年。

  黛茜趴在托尼的懷裡,翹首往遠處的樹林張望:「浩克不要回來。」

  這棟別墅浩克不喜歡, 托尼浩克也不喜歡,他有什麼理由回來。

  滿地的玻璃, 托尼叫笨笨來打掃。

  浩克既然不走遠, 就在樹林裡躲著,他暫時不打算跟怒火中燒的大家伙來個硬碰硬,放出無人機在上頭看著,只等浩克有異動, 隨時能夠衝出去。

  一直等到日頭西斜,溫蒂給黛茜端出推遲了兩個小時的下午茶點心, 也沒見靜悄悄的樹林再起動靜, 仿佛綠巨人的躁動跟蜷曲的花葉一同睡去,在枝葉陰翳的遮蓋裡,悄悄變回那個滿嘴科學的班納博士。

  「不是的。」溫蒂這麼猜測, 黛茜聽見就搖頭,「浩克沒有變成伯伯。」

  溫蒂問:「你怎麼知道?」

  「如果變成伯伯,伯伯就要跑回來了。」團子說得蠻有道理。

  溫蒂想了想浩克變回班納博士的過程,忽然很佩服他褲子的質量。

  可大可小,可松可緊,就算一下子變班納,一下子變浩克也不會壞,制造商實在是很良心了。

  大人擔心的是浩克在外面會不會搞事,但黛茜從盤子裡拿起一個甜甜圈,心裡在想,浩克躲在外面,肚子會不會餓。

  樹林裡可沒什麼果樹,樹葉也不好吃。

  「把我的點心分享給浩克好嗎?」黛茜問。

  她這麼想著,忽然就不很渴望馬上吃甜甜圈,端著盛了兩個甜甜圈的小盤子,跑出來問爸爸。

  「可以。」托尼道,「不過要等他變班納之後,你再給他。」

  「那就是伯伯,不是浩克。」黛茜道。

  「如果我沒記錯,他們兩個應該是共享一個胃。」老父親道。

  他從女兒端著的盤子裡拿一個甜甜圈,撕了一半來吃,眼睛還盯著無人機的監控畫面。

  鏡頭裡,郁郁蔥蔥的樹影在逐漸暗淡的日光之下越發深了,像經年累月的墨綠油彩,而在層層的掩蔽之中,隱約可見一株大樹的粗壯枝丫上,蹲著個大大的影子。

  真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但是浩克現在生氣,爸爸。」黛茜瞧著托尼把剩下的半個甜甜圈又放回盤子裡,小手抬起來,用完整的甜甜圈蓋住它沒了半個身子的同類,「如果我生氣,爸爸就給我吃東西,對嗎?」

  「不錯。」托尼道。

  斯塔克家的小孩脾氣很好,就算生氣了也相當好哄,哪怕一根棒棒糖,即刻也能消除黛茜胸脯裡鼓著的氣惱。

  「可是浩克生氣,沒有人理他怎麼辦呢?」黛茜又問。

  一問一答之間,老父親吃掉了半個甜甜圈,低頭看女兒一眼。

  團子踮一踮腳,沒在看爸爸,而是看監控畫面裡的浩克。

  「伯伯是爸爸的朋友,浩克是我的朋友。」她道。

  托尼一抿唇:「他打你呢?」

  「他不要打我的。」黛茜道。

  她隨即見做爸爸的一挑眉,知道大人是不贊同這句話,並起兩條小短腿,「那我會逃跑,你同意嗎,爸爸?」

  「你真想去。」托尼道。

  黛茜就點頭。

  再說下去,甜甜圈上的糖霜都要化了。

  托尼再看浩克。

  樹影之間的大塊頭一動不動。

  他思考須臾,道:「可以。」

  又道:「我有個條件。」

  黛茜端著盤子從家裡走了出來。

  跟在她身後的是沒有什麼殺傷力的溫蒂,而大門閉合之後,別墅後頭悄無聲息飛出幾具裝甲,其中一具掀開面甲,裡頭赫然裝著托尼。

  裝甲們悄悄落進樹林裡。

  賈維斯給了坐標,要找到浩克並不算什麼難事。

  黛茜的口袋裡還裝著微型裝甲片,托尼這個人,向來是能多一重保險就多一重保險,他本來也是不想讓黛茜出來的。

  日頭往群山裡埋得更深,像即將被吞吃的小半個蛋黃。

  黛茜和溫蒂走近的時候,浩克正在玩鳥。

  他背上不知什麼時候落了只胖胖的棕櫚林鶯。綠巨人一動不動,小鳥只以為他是大樹橫生出的異常粗壯的枝干,或者長出的瘤子,在浩克背脊蹦蹦跳跳。

  浩克終於一動。

  他一動,背上的鳥也呼啦一下飛起來。

  如果這時殘存的日光斜照過來,照見他臉上的表情,能夠瞧見那嘴巴就像放倒了的左括弧,難過地撇下去。

  沒有人要親近浩克,連小鳥也不願意。

  但棕櫚林鶯隨即飛了回來。

  它長在這片樹林裡,從沒受過傷害,還經常從黛茜手上啄小小的谷物吃,對人很親近。

  浩克並不要打它,它也樂於在那寬闊的背上跳來跳去。

  浩克伸手去夠,夠不著,於是左扭一扭,右扭一扭。

  他顯然已經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等黛茜停住,嘩啦低下頭來,又是咬著牙齒,很凶的樣子。

  溫蒂嚇一跳,本能地上前一步,把黛茜護在身後。

  黛茜卻不害怕他。

  浩克也是很厲害,在高高的樹上能蹲得這樣穩,這會兒她只能將裝甜甜圈的盤子舉過頭頂:「你看,浩克!」

  溫蒂很快發現,浩克咬著牙齒的表情並不是對著黛茜,而是對著自己。

  她心中嘖嘖稱奇,又退了回去,還是擔心他發脾氣控制不住,沒敢離黛茜太遠。

  「甜甜圈好吃。」團子道,「我們一起吃好嗎?」

  浩克不說話。

  他伸出那碩大的手掌,對溫蒂扇一扇。

  「呃,不用,太陽下山了沒有那麼熱。」溫蒂受寵若驚,「如果你想,可以進去吹空調……」

  「你,走開。」浩克道。

  真是想太多。

  溫蒂慚愧地低下頭去。

  她好像還看見浩克翻的一個白眼。

  「你不傷害黛茜嗎?」溫蒂問。

  「她很好,你不是。」浩克聲音粗粗地道,「托尼不是,班納也不是。托爾是朋友,托爾在阿斯加德。」

  浩克跟溫蒂對話的時候,黛茜還試圖把盤子往樹上遞一遞。可惜差了好大一截。

  但她隨即可以不用那麼辛苦,因為浩克從樹上跳了下來,咚的一聲,驚飛好大一片鳥。

  胖胖的棕櫚林鶯也給嚇跑。

  浩克蹲在黛茜的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在海邊吃了很多魚的緣故,浩克仿佛比以前還要大只一點,肌肉鼓鼓,拳頭握起來,快跟黛茜的臉一樣大小。

  「有甜甜圈。」黛茜把盤子往他跟前送一送,「一個的你吃,半個的我吃好嗎?」

  「給浩克,還是給班納?」浩克問。

  黛茜就道:「給浩克。」

  浩克於是伸手來拿,這麼小一個,還不夠他塞牙縫,一口下去,還沒見嚼就咽了。

  「好吃嗎?」團子問。

  「我不知道。」浩克搖頭,「我好餓。」

  餓著肚子在樹林裡躲藏這麼久,想想有點兒可憐。

  黛茜本來拿著剩的半個甜甜圈要吃,聽見這話,小手就猶豫起來,最終還是又遞去浩克跟前:「這個也給你。」

  「給我嗎?」浩克問。

  「我可以晚上吃很多飯,我的爸爸同意。」團子道。

  「我也吃很多飯!」浩克露出牙齒笑起來,「矮個班納吃不夠,我跑出來吃。」

  最後一趟一趟跑廁所的可不是他,是班納博士。

  溫蒂在後面看見浩克笑,有些吃驚。

  他也不是長得很可怕,只是常常暴怒,又有驚人的力量,第一印像沒樹立好,叫人總是害怕他。

  這下一笑,居然還有些可愛。

  「你怎麼要生氣?」黛茜問,「生氣要走門好嗎?玻璃很貴很貴。」

  富豪家的省錢女兒也是名不虛傳了。

  「我不要管門。」浩克道,「我討厭門,討厭班納。」

  「伯伯欺負你嗎?」黛茜問。

  浩克坐了下來,她於是挨著他也坐下來,小小的一只,換個角度就被綠巨人遮得影子也找不著。

  「他討厭我,我也討厭他。」浩克道。

  棕櫚林鶯受了驚嚇不長教訓,又飛回來,落在他頭頂,把他的頭發當做窩,待得很安穩。

  「班納把浩克當做拳頭,當做武器。」浩克道,「沒有戰爭,他就把我踢開。地球人要班納,不要浩克。」

  「我要浩克好嗎?」黛茜問。

  浩克看看她:「你不是地球的。」

  這話叫人無法反駁。

  「把窗戶撞了,我對不起。」浩克道,「可是我要生氣。我可以幫上托爾的忙,但班納,想都不要想。」

  「你現在還要生氣嗎?」黛茜問。

  「不。」浩克道,「你很好,我不對你生氣。」

  兩個人就坐著。

  晚風吹過去。太陽快完全落盡了。

  「你喜歡班納,還是喜歡浩克?」浩克問黛茜。

  「都是好的。」團子想一想,慢慢地道,「伯伯就是像我的爸爸一樣大,對嗎?浩克就是有一點可愛。」

  「不是都好。」浩克道,「班納白痴科學家。浩克強壯、聰明、絕世靚仔。」

  「什麼絕世靚仔?」黛茜問。

  「不知道。」浩克搖頭,「托爾說的。」

  托爾在薩卡星上隨口說的這句話,想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有兩年之久,可能他自己都忘記,浩克卻還記得。

  浩克的朋友在阿斯加德,許久不見了。

  「你會喜歡絕世靚仔。」浩克問,「對嗎?」


第289章

  他似乎一定要跟班納爭個高下。

  這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由浩克來做似乎又再正常不過。

  而黛茜則認真地把這個問題思考了好一會兒。

  班納不錯,浩克也不錯。

  「我就是喜歡靚仔多一點點。」團子道。

  她伸出小拇指, 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浩克於是心滿意足。

  天要全黑了, 溫蒂得回房子裡做晚飯,黛茜的肚子也扁扁,想回去找點兒東西吃。

  悄無聲息潛伏在樹林不知哪個角落的托尼耐性倒好得很, 黛茜跟浩克說這麼久的話,他只是聽著,並不出來打擾。

  「回我的家裡好嗎?」黛茜邀請浩克,「我的爸爸不要你賠錢。」

  「不。」浩克道,「我要保持生氣。」

  團子很驚奇:「為什麼?」

  「不要班納。如果我不生氣, 班納就把我從腦袋裡一抓。」浩克用力抓握一下空氣,五官都皺在一起, 「他要出來。」

  「你也可以出來。」黛茜拍拍他的手。

  「他要我打架。」浩克抱著粗壯的手臂, 「我不為他打架。」

  「你就是來找我玩。」黛茜道,「你不要嗎?」

  浩克不說話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頭那樣粗,挨得越來越近,稍稍用點兒力氣就能把黛茜戳個大跟頭。

  這樣的行為不知道算不算危險, 反正不遠處原本漸漸放松警惕的托尼立時繃緊了身上每一處線條,往前幾步。

  但浩克沒打算傷害黛茜。

  他只用指尖在黛茜額頭輕輕一碰, 像他剛才終於圈了棕櫚林鶯在手心裡, 不是要傷害它,輕而又輕的觸碰仿佛玩耍。

  浩克不會這樣點點托爾的額頭,因為很不爺們兒, 也不會這樣點點托尼的額頭,可能會討厭地把自己的手打三個巴掌。

  而黛茜這樣小。

  粗粗的手指在腦門兒撫一撫,癢得團子一縮脖,隨即笑起來。

  「回去吃飯。」浩克道。

  黛茜就來牽他的手。他的手真大,她一只手才能捉住他的手指頭,人就更大,不知要吃多少飯才吃得飽。

  「謝謝你,朋友黛茜。」浩克輕輕地道。

  他嗓門兒大,說這句話卻低而又低,要不是團子的聽力靈敏,在群鳥歸巢和林葉扇動的聲音中,還未必能捕捉到這麼一句。

  浩克搖頭。

  他再沒說話,黛茜只覺握著的手指越來越小,突然聽見溫蒂一聲驚呼,轉頭去瞧,看到班納高高的個子越變越矮,臉也小下來,皮膚上的綠顏色像潮水一樣褪去,逐漸逐漸恢復成班納的模樣。

  班納博士先前在意識裡不知道蹦跳抗議了多少次,突然找回身體主動權,還像在夢裡,腳下一個急剎,然後才發現自己旁邊跟了個孩子。

  「我怎麼……」班納抬手摸摸臉。

  「浩克開心了。」黛茜道。

  團子有些為沒跟浩克一同用晚餐而遺憾,輕輕地拍一拍班納的手臂,隔著一層皮膚,對他身體裡的綠巨人道:「以後還來吃甜甜圈好嗎?」

  「你這樣說,他聽不見。」托尼走出來道。

  「可以的。」黛茜很相信,「浩克耳朵大,可以聽見我說話。」

  班納是第二天離開斯塔克家的。

  作為科學家,班納也是個很有趣的人,並不像浩克說的「白痴」、「討厭」,他還能用托尼工作室裡一些小材料做科學實驗給黛茜看。

  「有一點我要澄清。」班納鄭重其事,莊嚴宣布,「托爾不喜歡浩克,托爾比較喜歡的是我。我可是有好幾個博士學位。」

  托尼在旁邊聽著,大概想翻白眼,出於禮貌,還是壓制住了這種欲望:「有意思嗎?」

  「事實不應該被埋沒。」班納道。

  那個「你更喜歡誰」的問題,班納還悄悄地拿去問黛茜。

  說浩克幼稚,班納難道就不幼稚。

  同用一個身體,果然會有些相似。

  黛茜陷入了茫然。

  她仿佛忽然能夠明白雷神為什麼面對兩個人要給出兩種答案,哪裡是狡猾,分明出於滿滿的求生欲。

  經過這一遭,班納仿佛開始意識到跟浩克的矛盾源頭,住在斯塔克家的那一天晚上,他一個人在酒吧靜靜坐了很久。

  「你覺得浩克算什麼……什麼東,呃,身份?」後來托尼過來也要喝一杯,班納就問他。

  黛茜已經睡下了。

  托尼進入吧台裡頭,在琳琅滿目的酒櫃上游移著手挑酒,末了自己慢條斯理調一杯馬天尼,面對班納的詢問,淡淡道:「我女兒說班納是她的朋友。」

  「他說我把他當做武器。」班納沉默須臾,點頭道,「不錯。他一直是我的困擾,但自從他出現之後,遇見危險,他就開始成為我的盾牌了。別人把布魯斯班納和浩克看作一體的怪物,我把又他看作什麼?」

  他喝了一口酒。

  班納仰脖一飲而盡的動作倒令托尼有些驚奇:「你現在不怕他出來了。」

  「黛茜說過他很高興。」班納低頭笑,「他沒有興趣跑出來,就專門為了對著你這張臉。」

  「有道理。」托尼深以為然。

  他抿一口酒,放下酒杯,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折疊了的紙,推給班納:「我女兒委托轉交的。」

  「是什麼?」班納問。

  他展開紙張,瞧見上頭用蠟筆畫的兩個人。

  大只的黑頭發綠皮膚,小的金頭發藍眼睛,手牽著手,很友好的樣子。

  「等他下次跑出來,有機會你讓他看看吧。」托尼道。

  班納就笑:「她果然更喜歡浩克。」

  「唔。」托尼道,「那倒也不。她還畫了你。」

  老父親伸手在紙上一點:「喏。只是不在重要位置。」

  「這麼小。」班納驟然把臉貼近了畫紙,以為眼花,「這真不是蘑菇嗎?」

  他把畫紙疊疊好,放進了口袋裡。

  也不知道浩克能不能瞧見這幅畫。

  根據托尼的判斷,浩克應該是順利見到了的。

  因為在班納回去之後,過沒兩個星期,斯塔克家就收到個急送的快遞包裹。

  包裹裡用冰塊冰著許多的魚和龍蝦,還有一只摸瞎混進去的水母。

  據說是浩克在海裡捉的,其中也不乏小人魚送上的魚生艱苦的大魚。

  托尼和黛茜吃了好久,那之後有段時間,斯塔克家的餐桌上都沒再出現過魚。

  「不買魚,今天又要吃什麼?」溫蒂問。

  她的食譜大大調整,每天要去超市買什麼東西也得重新考慮。

  黛茜很願意幫著一起考慮,這一天托尼下午要出門工作,溫蒂就帶著孩子到外頭逛街去。

  「吃大漢堡嗎?」黛茜跟溫蒂手牽手走在街上,這種感覺跟坐在車裡看風景又不同,近距離地瞧見人們的表情,聽他們說些小孩聽不懂的話,其實也很有意思。

  等黛茜長大,成為青少年,做爸爸的大概也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外面跑了。

  「我們不能每次出來都吃漢堡。」溫蒂道,「斯塔克先生要有意見的。」

  團子就點頭。

  「去超市買小牛排好不好?」溫蒂左看看右看看,回想昨天吃的菜,「走這條路能路過零食店,你愛吃的方塊餅干沒有了,正好進去買一點。」

  「好!」黛茜很高興。

  兩個人於是去了零食店,出來的時候,黛茜手裡多個提袋,裡頭裝著鼓囊囊的零食。

  還有抽獎券,如果刮中獎,可以出個超市限定的玩具。

  團子乖乖地站在路邊,低頭刮卡。

  有個漢堡大王的公仔,她還挺喜歡呢。

  正刮著,剛出來一個字母,突然聽見街上響起連串的喇叭聲,還有許多車輛剎車,動靜很大,黛茜抬頭去看。

  是一輛奇異的鮮黃色出租車,在大街橫衝直撞,扭來扭去,不知道是開車技術太差,還是司機太瘋狂。

  說技術太差,其實也不是的,雖然車子蛇形走位,始終沒撞上一台車子、一個路人,眼見往這邊衝過來,溫蒂抱起黛茜,要往商店裡躲。

  溫蒂的動作很快,車速更快,旋轉漂移三周半,吱一下剎停在馬路邊。

  最後一個停車位,穩穩占據,駕校教練看了要流淚,駕考考官看了要沉默。

  黛茜在溫蒂懷裡,坐得高望得遠,能夠瞧見生死時速的出租車裡坐著什麼人。

  駕駛座上的司機有種劫後余生的表情,正貼著方向盤喘氣,而那後座上,則岔開雙腿,懶洋洋坐著個蒙面的紅衣男人,仿佛他不是坐在一輛險些肇事的出租車上,而是坐在穩如平地的加長林肯。

  蒙面男人手裡還拿一本書在看,封面上兩個親親的小人,黛茜沒看清書的名字。

  就算看清了,「總裁嬌妻帶球跑」的標題,團子應該也看不懂。

  司機不知道在車裡說了什麼,蒙面男人降下車窗,把頭探出來往外看。

  「多品達,干得好!」他隨即拍手叫好,「你的車屁股像被五十個大漢同時爆X了爽到不行,正在冒煙!」

  多品達大概是司機的名字。

  司機於是著急忙慌跑下來,去看他的車屁股。

  還是個印度小哥。

  「我不行,我不敢打開。」印度小哥楚楚可憐地道。

  紅衣蒙面男隨即打開車窗,踱步下來,慢悠悠撫慰情人般撫慰了出租車的後蓋,猛然一掀,把頭伸進去。

  「哦,現在輪到我爆你車的X。」他道,「我會比你溫柔很多。她是你的伴侶,你每一天都觸碰她,不應該這麼粗魯。」

  引擎並不在車後蓋,冒煙確實很奇怪。

  蒙面男從車後蓋裡看見了什麼,黛茜不知道。

  團子只是瞧著那奇怪的人的背影……他背上居然背著兩把裝了鞘的長刀,像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還有……

  他的臀部真翹啊。


第290章

  紅緊身衣蒙面男就這麼用一種享受的姿勢, 在後車尾箱外展示了兩分鐘的身材。

  經過直接又粗暴、不需要動腦筋的拳打腳踢之後,兩個人終於發現後備箱冒煙是因為裡頭有個易燃的物件摩擦生熱, 用手拎著丟出來, 萬事大吉。

  可能有時候許多事情的解決方法原本就很簡單,只是自己繞了彎子。

  「等他們開走了我們再走吧。」溫蒂道。

  她怕等會兒車子發動起來,又在馬路上貪吃蛇, 走在他們前頭,什麼方位都不安全。

  黛茜是無所謂的。

  她沒見過這樣古怪的人,大眼睛圓溜溜,隨著那紅衣男的運動而運動,一時連小手裡的獎券都忘記刮。

  車後蓋的問題已經解決, 那人於是直起身體,扳下車蓋, 轉頭要上車時, 發現黛茜在看自己。

  穿得這樣怪的人,脾氣說不定也很奇怪。

  團子下意識往溫蒂懷裡縮一縮。

  但他沒有因為被偷看許久而生氣,更沒有衝過來打人,剛才似乎罵罵咧咧地對後尾箱說了一些少兒不宜的話, 此刻卻安靜,不過抬手衝看著這頭的幼兒一招, 就准備回車上去。

  「勉強能開到修車廠。」司機小哥道, 「不知道怎麼就開到這裡來了。」

  「問問我們的精子怎麼順利找到卵子,你就知道怎麼准確開去我要到達的地點。」那男人道。

  「要很長一段時間了。」小哥訥訥地上車,從車窗探出頭, 問蒙面男,「你要不把頭套摘了,很熱啊。」

  「做英雄誰還沒個偶像包袱。」蒙面男道。

  他打開車門,准備上車,這時候從旁邊人行道上顫巍巍走來個拄拐杖的老爺爺,仿佛身子骨已經很不好,經過他身畔,輕輕地一歪。

  令人感動的是,滿嘴髒話哲學的蒙面男毫不猶豫,伸手穩穩托住了老爺爺的臂膀。

  雖然隔著一層面罩,一直觀察的團子仍舊能感覺到,那面罩底下的眼睛彎起來,微笑著對老爺爺說了些話。

  他聲音現在好小,又隔著一段距離,黛茜並不能聽見說的什麼。

  幼兒有點兒感動。

  她的爸爸教說要做力所能及的好事,又說不是人人都能做到這一點,今天遇見的這個大人,他就身體力行地做到了。

  「他很好。」黛茜輕輕地道。

  而在她不知道的另一個維度,蒙面男輕聲細語的安慰內容如下:「碰瓷找我就對了,幫你把兩個蛋變成一個蛋。」

  顫巍巍的老爺爺渾身一哆嗦。

  他可能確實是老眼昏花,沒選對對像,立即點頭致謝,健步如飛地走了,連拐杖也不用。

  緊身衣蒙面男終於要走了。

  他坐上的那輛出租車真是出了毛病,啟動的時候吭吭響,像個多痰的中年男人,難怪在路上開成那個樣子。

  蒙面男坐上車後座,關閉車門。

  車子艱難啟動那一會兒,他仿佛聽從司機小哥的建議,把面罩從臉上拿了下來。

  出租車很快開走,虛虛一晃,黛茜還是瞧見蒙面男的臉。

  她也從沒見過那樣的臉,坑坑窪窪,新生的粉紅色的嫩肉在五官之間蟲窩一樣縱橫分布,瞧著很有些可怕。

  那個人長得並不好看,甚至可以說十分醜陋了。

  溫蒂也看見。

  她低低驚呼一聲,忽然有些同情,這一點同情跟剛才聽見蒙面男說髒話的不好的觀感稍稍抵消了。

  但說髒話還是不好的。

  小雛菊·斯塔克要是哪一天學會說髒話,托尼可能要氣得頭頂冒煙。

  「嚇到了嗎?」溫蒂抱著黛茜走起來。

  她能感覺黛茜剛才的小身子一顫,隨即發現黛茜不怎麼說話,看看黛茜的表情,安慰道:「沒事的。每個人的臉長得都不一樣,他只是很特別。」

  「他就是有一點不好看,對嗎?」團子問。

  「他可能原來很好看。」溫蒂道,「又或者先天長成這樣,也不是他的錯,如果有一顆善良的心,那麼整個人依然是很美的。」

  「他難過嗎?」黛茜又問。

  「唔。」溫蒂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點頭,「要是我,我會很難過。」

  「他很難過,可是他還做好事。」團子原來不是被嚇到,只是遇見事情之後,開始有自己的思考,「他就是很棒,對嗎?」

  「對。」溫蒂溫柔地笑起來。

  蒙面男在出租車裡打了一個噴嚏。

  「噢!多品達!」他高聲叫起來,「你要放屁的時候,把屁股挪一下對准副駕駛!」

  小雛菊寶寶今天從路人身上有了新的認知。

  有些臉不美的人,可能心靈很美,反過來,有些臉很美的人,可能心裡藏著壞主意。

  黛茜下意識想到洛基的臉。

  阿斯加德二王子無疑是好看的,可他做過幾件不好的事情,成了地球的敵人。

  「如果改正還是好的人。」黛茜道。

  「不能夠憑借外表輕易地判斷一個人。」溫蒂在買蔬菜的時候,跟購物車裡的黛茜說話,「跟人交往不是用眼睛,是用心。」

  「就像小黃瓜。」團子伸長胳膊,幫著在貨架上拿蔬菜。

  阿瑟每個月會定時分批次地寄送新鮮蔬菜到斯塔克家,肉也有特供的,不過在超市買的食材也很新鮮,托尼不介意食材是不是高級,黛茜長大了越來越不挑嘴,就更加不介意。

  「小黃瓜長很多疙瘩,不好看,可是很好吃。」黛茜道。

  她還會舉一反三,很好。

  除此之外,應該也存在些長得不好看,也不好吃的東西。

  比如托尼做的飯。

  又比如靈魂寶石做的飯。

  往事不堪回首,還是不要去想。

  黛茜和溫蒂買了食材回到家裡,托尼還沒有回來。

  「先生要回來用晚餐。」賈維斯道,「可能沒有那麼快,請小姐先吃吧。」

  黛茜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

  她才買的小餅干,從外頭回來就剩了半袋,於是連下午茶點心都不用吃,溫蒂在廚房忙活,團子在玩具房裡拼拼圖。

  托尼果然回來得很晚,太陽落下去,才見穿著裝甲的鋼鐵俠從外頭披星戴月地飛進門。

  不做超級英雄不知道辛苦,不戴面罩不知道皮膚不透氣,戴面甲也是一樣的。

  納米材料收入核心裝甲片,托尼坐在沙發,滿頭大汗。

  「是我的爸爸回來了。」走廊裡呼哧呼哧地跑出來個孩子。

  「熱。」托尼道。

  他把衣服往外扯一扯,把衣角往上掀一掀,扯出健碩的胸肌,掀出平實的腹肌,鼻尖上的汗落了,滴在衣服,沁出一圈濕痕來。

  今天倒沒有遇見壞人,只是大型卡車卡在懸崖邊上,救下來也要費一番功夫。

  托尼是在從公司回家的路上聽見這個緊急消息,臨時趕過去,回來才晚了。

  笨笨飛快地過來送水。

  「我的爸爸很辛苦。」黛茜也拿扇子給老父親扇一扇。

  「如果你給我吃糖,我就不辛苦。」托尼道,「今天出門買的什麼?」

  「我買餅干了。」團子道,「買小黃瓜、甘藍和小牛排。」

  遇見個奇怪的人的事情,黛茜也告訴爸爸。

  「蒙面還緊身衣?」托尼眉頭一蹙,「做壞事了嗎?」

  「沒有的。」黛茜搖搖頭,「他幫助老爺爺。」

  托尼於是沒有說什麼,叫賈維斯悄悄進附近商店的監控看一眼,把圖像傳過來給他瞧瞧。

  「以後還遇見這樣的,不要輕易靠近。」做爸爸的叮囑道,「除非你認識。」

  「好。」黛茜乖乖地應了。

  她還把今天體會出的心裡很美的道理也告訴爸爸。

  「溫蒂說,還會有長得好看,心裡也好看的人。」團子把老父親的肩膀輕輕一拍,「就是我的爸爸對嗎?」

  托尼沒想到得了個這麼高的評價,低低一聲笑:「你真看得起我,斯塔克小姐。」

  「就是這樣的。」黛茜道。

  她突然又小婆婆似的嘆一口氣:「可是心裡很美,也要有一點辛苦。」

  「你怎麼這麼說?」托尼問。

  黛茜搖頭:「是溫蒂說。」

  壞人要做好人,容易,好人要長久地做一個好人,就很難。

  「你現在還在意嗎?」印度小哥多品達問,「你的臉。」

  縱橫馳騁的出租車經過修理,雖然還狂飆突進,總算不再嚇路人,直線飛速行駛,上了大公路,前方暢通無阻,多品達就能分一點兒精力,去看後座照鏡子的人。

  他一臉的疤確實嚇人,但也不完全很糟糕,至少眼睛很好看。

  「我很在意。」那男人盯著鏡子,頭也不抬——臉剛變成這樣的時候,他見一面鏡子就要打爆一面,現在不了,「我在意今天是不是又帥一點。」

  「長得好看也不是超級英雄的標配。」司機小哥悠悠道,「綠巨人就不好看。」

  「可是他很大。」後座男人道,「你知道,字面意思上的很大。」

  小哥一噎:「對,但你在我心裡確實非常帥氣,雖然我不能否認,還是有長得好看又厲害的超級英雄存在,比如鋼鐵俠。」

  不蒙面的蒙面男在後面翻了個白眼:「廢話,鋼鐵俠是小羅伯特·唐尼演的,能不好看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什麼,讀評論?」紅緊身衣蒙面男展開一張紙條,「可愛的團子。」

  又展開一張紙條:「可愛的團子。」

  再展開一張紙條:「可愛的團子。」

  他看看坐在小椅子上的黛茜,兩手一攤:「沒別的詞彙形容你了。」

  蒙面男再展開一張紙條,大喜過望:「是說我的。翹屁嫩男。」

  他用手堵了黛茜的耳朵,誇道:「說得真他X好。」

  蒙面男把紙張丟了滿地,黛茜彎著腰,一張一張撿起來,愛惜地放在口袋裡,回到家裡,高興地拿給爸爸看。

  「爸爸,大家誇我很可愛。」團子彎著大眼睛道,「就是一些話我不懂。」

  「什麼話?」托尼正在健身房拉伸,聞言淡淡問了句。

  「什麼是翹屁嫩男?」黛茜問。

  做爸爸的下意識轉頭看一眼自己的屁股:「誰跟你說的這個???」

悠于 2020-3-8 11:58

第291章

  住在斯塔克家的小黃人在家長不知道的時候悄悄醞釀了個計劃。

  他們原本追隨世界上最壞的壞蛋而來, 並矢志不渝地認為,黛茜就具有成為超級壞蛋的潛力。

  看她有力的小胳膊, 可以輕易掰斷一個小黃人的腰杆, 再看她飛起在高空,順利接球的靈活身姿,足夠為日後躲避追兵的槍擊打下基礎。

  斯塔克家的生活太好, 香蕉膠囊們差點兒都忘記了這個緊要的目標,安安心心過每天一根香蕉醫生遠離我的生活,但某一天,在大熒屏上看了一個勵志片,那雙手抱胸的成功人士在視頻裡擲地有聲地問:「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初心!是不是被現狀麻痹浪費從前的努力!你工作的時候, 對手在工作,你放縱的時候, 對手還在工作!從現在開始清醒起來, 認准前進的道路,勇往直前!」

  小黃人們於是群情激奮。

  他們也不是沒為把黛茜培養成個世界第一的壞蛋而努力,當然這種努力不能夠讓托尼知道,否則他一定要沒收所有的香蕉。

  「要好好學習!」凱文曾經嚴肅地叮囑黛茜。

  要成為一個壞人, 胸無點墨怎麼可以,成功的壞人都是精英預備役, 小雛菊寶寶當然也不能夠落後。

  黛茜深以為然, 於是在幼兒園把畫畫、簡單算術、表演都學得很好。

  「要多吃飯!」斯圖爾特也親自教導黛茜做壞人的准備條件。

  弱不禁風的人怎麼當大壞蛋,被風一吹就跑了,紙片一樣找也找不到, 又或者跑兩步就喘氣,壞蛋戰爭打不響,直接舉白旗了事。

  黛茜點點頭,對斯圖爾特的叮囑感到非常感動。

  很少有人希望她多吃一點,大多在擔心那薄薄的肚皮不能承受食物的重擔,老父親也是這樣,說吃撐對身體很不好。

  斯圖爾特這麼說完,當天晚上團子多吃了半個牛排。

  黛茜打著滿足的飽嗝,在家裡溜來溜去散步的時候,鮑勃神神秘秘過來,也要傳授傳授她做壞人的訣竅:「你的膽子要好大!黛茜。」

  「我是很勇敢。」黛茜道。

  她並不怕生人,也敢上台表演,聽鬼故事還不害怕。

  「你怎麼膽大?」鮑勃問。

  「床底下出來的怪獸,我不害怕。」黛茜告訴他,「米茜說過的故事你還記得嗎?半夜要爬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鮑勃飛快地想起來,落荒而逃。

  他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成為個優秀的壞蛋訓練師。

  小黃人們希望黛茜達到的標准,黛茜都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完成得很好,聰明、記憶力強,又健康,又勇敢,香蕉膠囊們看著日益成長起來的大魔王,都感到很欣慰。

  尤其黛茜還具備些他們意料之外的驚喜技能,最厲害的莫過於,她能夠把大人弄哭。

  黑寡婦因為小雛菊·斯塔克,悄悄抹了眼淚,哪怕是做空軍上校的羅德先生,有時候來家裡,也被黛茜弄得眼眶濕潤。

  凱文感到非常滿意。

  可是按照這個速度培養下去,黛茜要什麼時候才能成為魔王?

  勵志片讓小黃人們想起自己的初衷,都為自己如今安逸享樂感到慚愧,決定重振旗鼓,在黛茜成為壞蛋之前,要自力更生地先做一些壞事,好在她的成長路上提供典範。

  他們還制作壞蛋成長手冊,裡頭記錄了古往今來許多壞蛋的重大事跡,黛茜還沒看著,現在先成了他們的實用手冊。

  當壞蛋,最要緊的當然是:搞事,而且是搞大事。

  代表人物:洛基,萬磁王。

  這兩個反派無疑都是場面人,從炮轟紐約到拆體育館,沒有一次不吸引眼球,也因為太吸引眼球,往往成了火力集中點,大事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小黃人們也要搞大事。

  他們高調的不要,低調地進行,經過重重密謀,在斯塔克父女吃晚飯的時候,決定要把月球偷下來,送給黛茜。

  大膽又前衛的想法,連洛基也沒敢這麼想。

  「如果黛茜喜歡,可以把月亮當球踢!」斯圖爾特道。

  「她也可以吃掉。」鮑勃道,「像吃布丁。」

  但月亮很大,要偷下來,首先得將月亮縮小到能一手掌握的程度。

  小黃人的手工達人稱號不是白白獲得,窩在房子底下很長一段時間,開始緊鑼密鼓的武器制作。

  他們要做一把縮小槍。

  難怪最近都不怎麼見他們上來搗亂。

  托尼是很忙的,不僅要管自己的小孩子,還要管家裡六七十個熊孩子,最近莫名輕松,當然發現異樣,問賈維斯:「他們都在干什麼?」

  人就是很奇怪,習慣麻煩,突然少了許多麻煩,居然還感到不適應。

  賈維斯道:「在做新的玩具。可能像從前送給小姐當生日禮物的那些。」

  老父親想起縮在房間裡的許多殺傷性武器,臉不由有些黑,親自坐著電梯下去,要看小黃人在搞什麼鬼。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了。

  小黃人們前一秒還圍攏在一起,托尼長腿踏出門的剎那,仿佛樹林裡驚了鳥,呼啦一下全部散開,打屁的打屁,看電視的看電視,踢球的踢球,好像無事發生。

  「聽說你們最近在干大事。」托尼道。

  「沒有,爸爸。」鮑勃把兩只手背在身後,笑出兩排諂媚的大白牙。

  托尼在廣闊寬敞的小黃人居所繞一圈,什麼也沒找著。

  「不准做槍給我的女兒。」董事長威嚴地用手一點,「知道嗎?」

  「知道,爸爸!」凱文恭恭敬敬,點頭哈腰地道。

  越是這樣聽話,托尼越覺得有貓膩,無奈什麼也沒發現,於是又坐著電梯上去,仍舊做他自己的事情。

  他委托賈維斯盯一盯,可連接小黃人住處的攝像頭很快被關掉了。

  在防火防盜防托尼的緊張氛圍中,香蕉膠囊們用於偷月亮的縮小槍終於完工。

  那之前,他們還經歷過幾次失敗。

  第一代的手感不錯,香蕉造型也很新潮,但鮑勃拿著出去,對樹一按,沒把樹縮小,反而噴出許多七彩的泡泡。

  泡泡悠悠漂浮在空中,很是好看。

  「啊。」鮑勃陶醉了,「美……」

  黛茜也在外面玩,瞧見突如其來的泡泡雨,雀躍不已,跑過來用小手捉,可惜那樣美的泡泡,一觸碰就碎成泡影。

  大概很多美好都是難以長留的。

  「還要好嗎?」黛茜問。

  「好好好!」鮑勃連聲答應,又開槍吹出許多的泡泡。

  兩個小的在樹林裡這麼玩了一下午。

  等回到家裡,鮑勃才覺得哪裡不對,面對同伴們無聲的大眼指責,慚愧地低下頭來。

  香蕉膠囊們緊趕慢趕,把縮小槍做了改良。

  「這次一定沒有問題。」第二代總設計師斯圖爾特拍著胸脯道。

  他也是要把武器拿到外頭做個試驗,還是那片樹林,還是那棵樹。

  看來樹是躲不過去這殘酷的命運了。

  這幾天天氣都很好,黛茜又在外頭玩,看見斯圖爾特對著大樹一言不發,跑過來看:「你在干什麼,斯圖爾特?」

  「噓。」斯圖爾特神情嚴肅,把她往身後攔一攔,「這是很可怕的武器。」

  「我不害怕。」黛茜道,「我也想看看好嗎?」

  既然這麼樣,斯圖爾特就留她在身邊一起看實驗。

  大樹顫巍巍地搖動葉子,小黃人仿佛西部鏢客,握著的是左輪手槍,酷酷一扣扳機,聽見一聲「小雛菊萬歲」,從槍口冒出來一朵花。

  斯圖爾特驚呆了。

  黛茜也驚呆了。

  不過團子很快又笑起來,覺著很是好玩,跑過去把花一摘,雖然不是真的,可聞一聞還很香。

  「不對,不對!」斯圖爾特道。

  他又一扣扳機。

  這次伴隨「小雛菊萬歲」彈出來的,是一朵蓬蓬的大棉花糖。

  真的棉花糖,體溫一貼就融化,放一點在嘴巴裡,還很甜。

  「好吃。」黛茜對斯圖爾特道。

  斯圖爾特問:「真的嗎?」

  他看黛茜吃得美滋滋,情不自禁過來,伸出手,也要一點。

  兩個人於是把棉花糖分著吃了。

  吃完,斯圖爾特才想起來犯了多大的錯誤,懊悔不已,堅信下一次一定會成功,對可憐的大樹啪啪啪打了好多好多次。

  但沒有一次成功,出來的都是些惹小孩喜歡的玩意兒,黛茜反倒玩得很開心。

  一直實驗到夕陽西斜,眼看最後一絲陽光也從地平線沉沒,夜幕灑了大片璀璨星辰,亮閃閃,已經到吃晚餐的時間。

  「月亮也出來。」黛茜道,「又大又圓!」

  她坐在草地上,抬頭看月亮。

  斯圖爾特原本垂頭喪氣,想像回去以後要怎樣被嘲笑,聽見黛茜的話,慢慢走過來:「你喜歡月亮嗎,黛茜?」

  「我喜歡的。」團子用兩只手對天圈一圈,圈出小小的輪廓,「和爸爸看月亮很好,對嗎?」

  夏天這麼熱,偶爾能遇到個晚上起涼風的時候。

  那時,斯塔克父女就不在家裡面吹空調,搬著躺椅到陽台上去,躺著看星星。

  小黃人也一起看,陽台橫七豎八鋪了一堆躺得平平的軀體。

  又涼爽,又熱鬧,令人難忘。

  斯圖爾特睜大了眼睛,仿佛思考些什麼,把縮小槍二代藏在了身後。

  「黛茜!」溫蒂跑出來叫人,「吃飯了!」

  團子轉頭一瞧,爸爸也在門口站著,溫馨的室內燈光染了他的輪廓,今天也能准時准點地一起吃飯,真好。

  「爸爸!」黛茜彎起大眼睛,「月亮圓。」

  過了兩天,風清氣爽,晚上又能一起看月亮。

  還是許多的躺椅,還是許多躺得平平的軀體,小黃人圓滾滾,像搓好抻長的年糕,都圍攏在黛茜身側。

  今天包裹送來了新鮮的西瓜,可以榨汁,也可以切著吃。

  小黃人們絮絮叨叨地說話,托尼注意到,凱文翻下躺椅,湊到黛茜身邊,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父親的目光輕輕一掃,沒說什麼,任由他去。

  「黛茜。」凱文掏出一張紙來,「送給你。」

  團子一翻滾,探身來接:「什麼?」

  她打開一看,是一張月亮的照片。

  大大的月亮到了照片上,就變成小小的一個。

  「送給你月亮。」凱文道,「真的月亮,我們以後再送你。」

  黛茜就有點兒茫然。

  但這張月亮拍得很好看,她很願意收下凱文的禮物,把照片裝在口袋裡,高興地說謝謝。

  凱文也滿意,回去他的躺椅上坐著。

  他想起第三代縮小槍,是他設計的,很成功就把黛茜的玩具縮成了手指大小。

  最好別讓黛茜發現,她還挺喜歡那個玩具。

  等小雛菊·斯塔克長大,成為最壞的大魔王時,送月亮當賀禮,再合適不過,一定是場面人的標配。

  凱文欣慰地點點頭。

  小雛菊寶寶大概一直沒能當成大魔王。

  因為直到今天,月亮還好好地在天上掛著,把溫柔的光輝,灑落在大地每一個角落。

  「西瓜好甜。」溫蒂端著盤子過來,「誰要吃?」

  嘩啦啦豎起一大片小黃手,就像樹林。

  「你說他們在做武器。」托尼瞧著家裡這許多個吃西瓜,悠悠坐著,問賈維斯,「做得怎麼樣了?」

  「好像又暫時不要做了。」賈維斯道,「不過他們今天晚上把一個光碟丟進垃圾處理器裡。」

  「什麼光碟?」托尼問。

  「勵志宣講片吧。」智能管家道,「可能因為他們發現迄今為止,出錢買了那張光碟的人裡,還沒有一個獲得成功的。宣講人好像不久前剛剛宣布破產。」

  「噢。」托尼道,「真是遺憾。」


第292章

  天大的好消息。

  托尼·愛德華·斯塔克先生終於有了一樣會煮的食物, 沒有炸鍋,沒有燒焦, 安安全全端出來, 放在黛茜跟前時,還能聞見香味。

  就像施了魔法。

  起初當爸爸的說要做飯,黛茜還很擔心, 搬著小椅子站在流理台邊,看托尼把煮鍋放在爐子上。

  「你要小心一點好嗎,爸爸?」黛茜問。

  「我知道我飯做得不怎麼樣。」托尼平靜地看一眼女兒,慢慢道,「但你這個樣子好像有點誇張, 斯塔克小姐。」

  他指的是黛茜腦袋上的頭盔,還有手腳上戴著的護腕和護膝, 仿佛她站在旁邊, 不是要看做飯,而是上戰場的。

  「溫蒂說這樣很安全。」團子看看自己。

  頭盔戴著很酷,她還很喜歡呢。

  「你放心。」老父親抬頭望天花板,嘆道, 「如果著火我一定第一時間抱著你逃出去。」

  「那我們不要做了。」黛茜原本期待的,聽見說可能爆炸, 臉上就有了深深的擔憂, 「拜托你,爸爸。我們吃溫蒂做的好吃的飯。」

  但固執的爸爸一定要大展廚藝,掃除偏見, 做小孩的也沒有辦法。

  托尼點起爐子。

  他拆開食品包裝袋,從裡頭拿出個圓圓的面餅。

  黛茜吃過很多次意面,只是少見這樣可愛的圓形面,把腦袋又湊過來。

  托尼把面餅丟進煮鍋,蓋上蓋子。

  「好。」他道,「等著吧。」

  「要等多久?」黛茜問。

  托尼抬手看下腕表的時間,豎起三根手指:「三分鐘。」

  這三分鐘裡,斯塔克父女在廚房看了幾個新聞,新聞上說有個兒童畫展從昨天開始在紐約的畫廊展覽,展期半個月,歡迎家長和小朋友一起去看。

  黛茜看看爸爸。

  她爸爸也看著她。

  「你想去嗎?」托尼問。

  這樣問,就是要帶小孩一起去看畫展的意思。

  幼兒園放假,斯塔克工業可不放假,壞人也不放假,黛茜在家裡玩的時候,托尼還得看許多的文件。

  但今天正值周末,休息是應該的。

  「我要和你一起去,爸爸。」黛茜高興起來,「看小朋友的畫。」

  說著說著,煮鍋的蓋子顫抖起來,把人嚇一跳。

  托尼知道是水開了,揭開蓋子,把面煮得再久一點。

  董事長做好菜的訣竅是,往鍋裡放的東西越少越好。

  於是他干脆什麼也不放,等面煮得軟軟,撕開食品包裝袋裡附贈的調料包,均勻灑落,像人工降雪。

  黛茜聞見香味了。

  直到坐在餐桌前,面前擺放著托尼做的面,幼兒都還在嘖嘖稱奇。

  「我的爸爸就是很厲害!」她用叉子纏起來兩根面條,放進嘴巴,更被味蕾上的美妙滋味征服,望著爸爸的大眼睛裡充滿崇拜,「面好吃。」

  「不用客氣。」頂級廚師斯塔克挨著餐桌站得筆直,得了誇獎也不驕傲,用眼神淡淡示意,「吃吧。」

  溫蒂在廚房收拾老板弄了一流理台的廚余垃圾。

  托尼會做飯,這不能不說是烹飪史上的奇跡,但奇跡至少要分一半功勞,給方便面創始人,和這袋方便面的生產廠商。

  團子還在外頭陶醉於爸爸進步神速的廚藝和神奇調料,溫蒂想一想,還是不好意思戳破真相。

  吃了爸爸做的午飯,在家裡休息一會兒,黛茜就要和托尼一塊兒出去看畫展。

  她算是個見多識廣的小孩,能去的地方大人都帶著去,現在坐在車上,也知道提前跟爸爸說好看畫展的規則。

  「不可以大聲地說話。」黛茜道,「這樣就是不禮貌。」

  「不錯。」托尼道。

  他在車上閉目養神,雙手抱著胸,靠近女兒那側的手,被只溫軟的小手輕輕地握住了,「還有呢?」

  「不可以亂跑。」黛茜又道,「也不可以摸畫。」

  「如果出現意外情況弄壞畫呢?」托尼問。

  團子想一想。

  她很快給出個再正確不過的標准答案:「要跟大人說,我的爸爸會買下來,對嗎?」

  哈皮在駕駛座上笑出聲。

  辦畫展的畫廊離斯塔克家的地址很遠,在紐約城的另外一頭,黛茜到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來看下午的展場。

  畫廊門口擺著牌子,上面寫本次展覽的主題、承辦單位、還有贊助商之類。

  托尼不很關注這些信息,不過進門之前掃了一眼,感覺幾個字眼眼熟,腳步一頓,停下來看看。

  贊助商是萊克斯集團。

  「托尼。」哈皮牽著黛茜,見老板停下,於是跟著停下,「怎麼了?」

  「不。」托尼收回視線,「沒什麼。」

  畫廊裡很安靜,就算不時聽見人們交談的聲音,也是低低的。

  牆上掛著的畫框裡盡是繽紛絢爛的顏色,用小孩子的眼看這個世界,總是新奇又大膽,鯨魚的肚子裡可能藏著個房子,掉下來的眼淚會孵化出小精靈,豐富的想像力一躍躍在畫紙上,就算是稚嫩的作品,也叫人驚嘆。

  團子看得很認真。

  她也愛畫畫,也愛看別人的畫,小手悄悄在底下一勾一勾,想像其他小朋友是怎麼樣畫出鯨魚肚子裡的房子。

  她想起從前小人魚伊恩說過要帶著一起去玩的亞特蘭蒂斯。

  海底王國,如果畫在紙上,也是很漂亮。

  「她看得懂嗎?」哈皮湊在托尼耳邊問。

  「不要她懂。」托尼只瞧跟前小小的女兒,「要她感受。」

  黛茜一邊走,一邊看。

  大家的畫都那樣精彩,她於是走得很慢,走半個小時,才看完一面牆。

  走過拐角,眼簾裡赫然空曠許多。

  黛茜又瞧見一面牆,但那上頭格外顯眼地,只掛了一副畫。

  地位顯然與其他的畫作不同。

  團子「咦」一聲,走過去要看看清楚。

  同其他小朋友的畫相比,這幅獨自展出的畫似乎風格有些不同。

  它並沒有非常明艷的色彩,正相反,漆黑的顏料大片大片地在畫布鋪滿,仿佛綴著沉甸甸的重量,只在狹窄的一道縫裡,綻放出奪目的精光來。

  「爸爸。」黛茜轉頭找托尼,小聲地道,「這個畫奇怪。」

  托尼已經走到女兒身後。

  他看那畫一眼,視線下滑,落在作者名字上,楓糖色的眼裡有了微微的詫異,旋即要念出聲。

  「萊克斯·盧瑟。」

  不想旁邊有個聲音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提前一步開口,把名字念了出來。

  托尼轉頭去看。

  旁邊站著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一頭柔軟的小卷,眼睛亮得驚人,正笑眯眯與他四目相對。

  那人仿佛覺得勒在脖頸上的領帶束縛,一邊說話,一邊不住地用手勾著領帶結往外拉。

  又或許,是因為無聊。

  托尼不關注這個。

  他關注的是,這次畫展的贊助商、一樣身居高位的萊克斯集團董事長,怎麼會站在這裡。

  「啊呀。」等托尼這個問題問出口,突然出現、笑容燦爛得像用膠帶粘在臉上的萊克斯道,「也沒規定贊助商不能出現在自己贊助的畫展上。何況你也在這裡,斯塔克先生。還有小斯塔克。」

  他低頭來看挨著爸爸站的黛茜,伸出手去:「你好嗎,黛茜?」

  「你好。」黛茜道。

  她見這個大人很禮貌,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因為什麼表露出這麼興高采烈的表情,還是配合地伸手去跟他握了握。

  「喜歡這裡的畫嗎?」萊克斯問,「喜歡的話我買下來送給你。」

  「不要,謝謝你,伯伯。」黛茜搖頭,「弄壞了才要不好意思地買下來。」

  萊克斯笑意更深。

  說起來,黛茜跟他也算是見過好幾面了,可惜一直不熟。

  斯塔克工業跟萊克斯集團沒有合作項目,上次托尼參加晚宴,碰見萊克斯,對方倒是表露出合作的意向,托尼沒什麼反應,這件事也就作罷。

  「上次沒看見你,真是可惜。」萊克斯蹲下來跟黛茜說話,倒把托尼放在一邊,「都長這麼大了。幼兒園好玩嗎?」

  「好玩。」黛茜道。

  萊克斯問話的聲音大了,有人望過來,她於是豎起食指,輕輕地「噓」一聲:「我們不可以打擾別人好嗎?」

  「當然好。」萊克斯·盧瑟道。

  他這麼熱情,托尼莫名地有些不喜,眸光沉沉,在萊克斯身上過了幾遍。

  老父親牽了女兒的手,低頭問:「還看畫嗎?」

  「要看,爸爸。」團子道。

  「不好意思,萊克斯先生。」托尼對盧瑟點頭致意,「看完畫展再打擾你。」

  他說話時,有個穿黑裙的女秘書靠近,在盧瑟耳邊說了兩句話。

  盧瑟聽著,沒有回應她,只微笑抬手示意斯塔克父女繼續參觀:「請,斯塔克先生。」

  他就站在原地,目送黛茜跟托尼往下一面展牆走。

  哈皮也莫名覺著這個董事長奇怪,側目悄悄打量一眼,不料被盧瑟抓個正著。

  他臉上帶笑,眼裡可未必有笑。

  哈皮把頭轉回來,趕緊跟在托尼身後走了。

  「真有意思,梅茜。」盧瑟對女秘書道。

  他這時的笑容看起來要真誠得多。

  「您是說……?」女秘書問。

  「不覺得嗎?」盧瑟反問,「氪星之女,有意思極了。」


第293章

  暑假真長, 好像沒有邊,大人起床上班, 孩子還在家裡頭玩。

  「做小孩真好。」哈皮來接斯塔克父女的時候, 瞧著搓橡皮泥的小雛菊寶寶,羨慕得不得了。

  托尼從更衣室出來,一邊走一邊打領帶, 今天是要去出席慈善機構舉辦的公益活動,正裝配色也沉穩,瞧著哈皮,難得流露出幾分老板的寬容:「你要是羨慕,我隨時能夠開除你。」

  那楓糖色眼瞳裡的笑意任哪位女士看了都要尖叫, 卻令哈皮不寒而栗,心虛地打個冷戰, 在富豪面前低頭:「別別別, 我很想工作。」

  托尼·斯塔克就是個魔鬼。

  幸好他的女兒是個天使,黛茜把手裡搓著的球送給哈皮時,哈皮非常受用,還因為托尼沒有, 找回了被老板壓榨的不平衡。

  「要去大人的活動。」黛茜道。

  她穿一件墨綠的兒童小禮服,金發梳兩條小麻花辮兒, 被托尼抱在懷裡, 跟看家的溫蒂和笨笨告別。

  「如果我上台,你就跟哈皮待在下面,不要亂跑。」托尼在車上叮囑女兒, 「同意嗎?」

  「同意,爸爸。」黛茜乖乖地點頭答應。

  去公益活動,宣傳是一回事,主要還是捐錢。

  斯塔克工業的流水裡,每個月都有一筆錢往慈善機構捐,數目之大,還不包括托尼以個人名義捐出去的。

  「如果賺錢,就要做好事。」黛茜道。

  董事長不太同意這句話:「在好好生活的前提下做好事。」

  公益活動使用的場地是紐約一家大型音樂廳,請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乏名模影星的靚麗身影。

  「都是上流社會的人。」哈皮道。

  他勾一勾黛茜的下巴肉,調侃道:「你也是上流社會的大小姐了。」

  「不。」托尼不以為然,「這種人的名字出現在邀請名單上,活動的檔次就降了好幾個等級。」

  「誰?」哈皮就好奇。

  他隨即聽進門童報了「賈斯汀·漢默」的名字,對掉檔次的事實深以為然。

  賈斯汀·漢默曾經是托尼的競爭對手——他自己單方面認為,斯塔克工業不再為美國軍方提供武器之後,賈斯汀·漢默成為新的官方軍火商,他自己還很得意,並利用各種手段,要搞垮斯塔克工業和鋼鐵俠。

  很顯然,沒有成功。

  因為沒有成功,他就被請進局子喝了茶,出來之後絲毫不低調,斯塔克工業做什麼事情,他的公司也要做什麼事情。

  知道這一點,漢默出現在今天的活動上就不出奇。

  斯塔克和漢默一前一後到場,可能是孽緣。

  托尼知道那個討厭鬼就在身後,抱起女兒,加快了腳步。

  但討厭什麼就來什麼。

  出現在音樂廳大門口的賈斯汀·漢默顯然聽見門童之前報的那一聲「托尼·斯塔克」,通報聲傳進他耳朵,就成了開戰的號角,令他胸中燃燒起與宿敵不期而遇的興奮與熱血,三步並作兩步,很快趕上托尼。

  「嘿,安東尼!」漢默的手拍在托尼肩頭的時候,一旁的哈皮看得很清楚,托尼朝天翻了個要逃出眼眶去的白眼。

  黛茜也瞧見了。

  她的爸爸很少做這樣搞笑的表情,她只以為是在做鬼臉,往他頸窩一縮,給逗得眉開眼笑。

  團子很快見識了這個能讓老父親動容的是何方神聖。

  賈斯汀·漢默在托尼的世界裡是個醜角,但他本身長得不醜,戴一副商務風的黑框眼鏡,額前的頭發梳得又高又翹。

  「好久不見,喲,還帶上女兒。」他拐到托尼跟前來站著,話說得又快又圓滑,還勾勾手指,來逗托尼懷裡窩著的黛茜。

  這種自來熟的腔調也只有他能把控,明明暗地裡不知道怎樣對著電視新聞戳托尼的臉,表面上還一派和氣。

  「是漢默。」托尼彎一彎唇,「不好意思,我女兒不要我跟怪叔叔說話。」

  「我可不是怪叔叔。」漢默笑得很矜持,發現不遠處有兩個特意挪開攝影鏡頭、不往這邊拍攝的記者,抬手招呼,不忘跟托尼掰扯,「我給你介紹,他們是《名流》和《紐約時報》的……」

  「我當然知道。」托尼打斷他,「你以為他們為什麼不拍我?」

  漢默看一眼黛茜,懂了,搓搓手:「安東尼,你現在都成了慈父了。」

  「我的爸爸是托尼。」團子道。

  她聽哈皮說,進了會場就可以坐在觀眾席吃小蛋糕,可爸爸硬要停在這裡跟陌生的伯伯說話,好像沒有完。

  「叫托尼太不嚴肅。」漢默笑眯眯道。

  「跟我關系好的人才能叫托尼。」托尼沒打算給他面子,在遠處的媒體記者望過來時,他跟漢默說話倒是和顏悅色,內容又是另外一個調調,「他跟我的關系顯然不能算好。」

  「啊……」漢默還要再說什麼。

  托尼卻不想聽他廢話:「你擋到別人的路。」說著抱了女兒,大步往音樂廳裡去。

  今天這一場活動,主辦方邀請了托尼致辭。

  致辭的名單上終於沒有漢默,於是黛茜在底下一邊吃小蛋糕,一邊看隔壁桌的漢默在揪餐巾。

  餐巾真是可憐。

  「哈皮。」團子掰開新的小蛋糕,把一半給了旁邊坐著的哈皮,好奇地問,「伯伯怎麼討厭爸爸?」

  「別叫他伯伯。」哈皮接過她的蛋糕,「小心你其他伯伯不喜歡,打爆他的狗頭。」

  「爸爸也是不喜歡他。」黛茜道。

  「這個世界要是人人都互相喜歡,就不叫人間,是天堂,你就是小天使了。」哈皮把蛋糕放進嘴裡,一邊的臉頰塞得鼓鼓,「不要管他。」

  斯塔克家於是沒有人要理虎視眈眈的賈斯汀·漢默。

  但自己不撩人,對方卻總按耐不住,整個會場那樣多漂亮女士,漢默的眼睛卻只盯在托尼身上。

  活動前半部分用於公益宣傳,後半場是義賣,主辦方會將拍品拍出的價錢全部用於慈善事業。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

  托尼坐回座位時,感受到了漢默灼熱的視線。

  董事長交疊雙腿,慢條斯理換了個舒適的坐姿,問哈皮:「想看好戲嗎?」

  「什麼好戲?」哈皮問。

  托尼勾了勾唇。

  主辦方展出第一件拍品,斯塔克工業的董事長就舉了牌。

  緊隨其後抬價的另有其人,是不太熟悉的小演員,再有賣珠寶的富商,一點一點把價錢往上抬。

  托尼第二次舉牌,沒有人加價。

  眼見展台上雪白的瓷器要被鋼鐵俠收入囊中,賈斯汀·漢默終於舉起他手中的牌子。

  托尼沒了動作。

  一錘定音,瓷器被漢默高價買去。

  「要是所有壞蛋都像賈斯汀·漢默一樣,你可能不用那麼辛苦。」哈皮看得津津有味,果然是一出好戲。

  被這樣的套路勾得又買兩件拍品之後,漢默終於不再舉牌,望著托尼,目光像見了食物的狼。

  他就是要跟托尼攀比,好容易見一面,這樣的攀比似乎沒有止境。

  黛茜吃掉第十個小蛋糕時,老父親用高價拍下一幅畫,對單子上剩下的拍品沒了興趣,帶著女兒提前離場,正好利用空余時間兜兜風。

  「你還吃午飯嗎?」托尼看一眼黛茜的肚子。

  團子吃了許多甜的,正想吃點兒不甜的東西,高高興興點頭:「要的。」

  斯塔克家的豪車開出了停車場。

  後頭有輛車緊隨其後,像是狗仔。

  駛出一段距離,那輛車開始跟托尼的車並駕齊驅,哈皮發現,警惕地報告托尼,托尼只用眼鏡將那輛車一掃描,淡淡道:「不用管。」

  前方十字路口,紅燈亮起來。

  等紅燈的間隙裡,哈皮瞧見停在旁邊的車搖下車窗。

  那是個戴墨鏡的司機。他打手勢,請哈皮搖下車窗。

  「什麼情況?」哈皮狐疑地配合了。

  他很快就覺得自己的配合愚蠢,並且陷入深深的後悔——那輛車的後座車窗降下來,露出的赫然是漢默的臉。

  就這張臉,哈皮覺得自己一下能打十張。

  「安東尼,限量款。」漢默拍拍自己的車,隔空喊話,「你喜歡送你一輛。」

  托尼在座位上不動如山。

  「賈維斯。」他顯然是把漢默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對管家道,「找時間派個人去他公司要車。」

  賈維斯欣然同意:「好的,先生。」

  漢默的炫耀沒什麼卵用。

  然而他陰魂不散,托尼帶著黛茜去兒童餐廳吃點兒東西,一轉頭,居然還能在旁邊的座位看見他。

  「我要報警了。」老父親冷面如霜。

  「安東尼,我知道你以為我會元氣大傷,其實並沒有。」漢默托著腮,面對桌上點了一大堆的菜品,再看黛茜跟前的兩個盤子,挑挑眉,「你能擁有的我都有,甚至更好。別想輕易扳倒我。」

  「唔。」托尼道,「這就是你吃一堆兒童餐的原因。」

  黛茜要是之前沒吃十個小蛋糕,面前擺的何止兩個盤子。

  「我樂意。」漢默道。

  「不好意思,你的自我認知不到位,漢默。」托尼給吃面吃到臉蛋上的女兒擦擦,臉上緩緩表露出個同情的微笑。

  「豪車、珠寶、軍火,哪一樣我沒有?」漢默問。

  「我有女兒。」鋼鐵俠眼中浮起兩分促狹,「你沒有。」


第294章

  漢默不說話了。

  他豈止是不說話, 簡直面如土色,在最洋洋得意的時候噎了塊石頭在喉嚨裡, 一雙眼睛直盯著黛茜看。

  他沒想到。

  腦海中演練過千萬遍托尼·斯塔克挫敗的情境, 萬萬沒想到在個小東西的身上占了下風。

  就連跟前擺著的許多盤色香味俱全的兒童餐,一時之間也失去顏色。

  「他好像要靈魂出竅了。」哈皮小聲地說話。

  「是又聰明,又漂亮, 又愛我的女兒。」董事長懶洋洋地火上澆油。

  他同吃菜吃得心滿意足的黛茜對視一眼,問:「對嗎?」

  「對的,爸爸!」團子積極響應,把小小的手掌貼在嘴巴親親,揮往自己的老父親, 「我就是很愛你。」

  等黛茜吃飽跟著爸爸離開餐位,漢默還在那裡坐著。

  這位反面角色的人生並不很如意, 換句話說, 在遇見托尼·斯塔克之前,他都還算是比較如意的。

  為美國軍方提供軍火,人人說他是「托尼·斯塔克之後的備用品」,聽著就火大, 等一比較,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鋼鐵俠, 漢默在算能掙多少錢的時候, 金紅的馬克裝甲已經出現在電視熒幕,享受萬人稱贊。

  漢默更加火大。

  然而他現在的火都被冷水一潑,滋滋地在天靈蓋冒煙。

  「安東尼。」斯塔克父女要踏出餐廳之前, 漢默才終於從漫長的自我思考和自我反省中緩過神,叫住托尼,轉頭來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

  「你現在生還來得及嗎?」托尼問。

  「你給我等著——」

  漢默只是重復這句沒有殺傷力的挑釁,好像多說幾次,就能夠疊加傷害,給托尼致命一擊。

  他跳起來,去前台刷卡付賬,滿桌的好菜,一口也沒有動。

  餐廳服務員覺得很可惜,黛茜也覺得很可惜。

  怎麼可以浪費食物?明明有的富家千金還經常吃不飽。

  「這樣做不好,爸爸。」團子對托尼道。

  「他就是一個浪費的人。」托尼告訴她,「他吃冰淇淋只挖兩勺,剩下的全部倒掉。」

  小雛菊寶寶「啊」一聲,臉蛋上浮現出割肉一樣的痛楚。

  「所以他不是個好人。」托尼慢條斯理,「以後看見他,不要搭理。」

  「他是個不愛惜食物的人。」黛茜跟著道。

  可漢默今天並不像別的壞蛋,要打她的爸爸,他用財富來攻擊,最後還失敗了。

  聽著有一點可憐。

  「笨有笨的殺傷力。」老父親把吃得飽飽的女兒放在車上,扣好她的安全帶,「你遇見了就會懂。」

  黛茜身邊好像沒有什麼笨人,都是些天賦異稟的少年兒童,站在托尼的位置,能擁有的資源多得驚人,關系圈也大得驚人,細數小雛菊·斯塔克這些年認識的都是什麼英雄豪傑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就算在幼兒園,她還有個智商極高的謝爾頓做同學。

  想想也有好一段時間沒見謝爾頓和米茜,黛茜自己一個人待在大大的家裡和笨笨玩的時候,還怪想他們。

  上學就不會這麼無聊。

  「我們好像前兩天才剛剛視頻過。」謝爾頓面無表情地說。

  斯塔克家的小孩子和庫珀家的小孩子都很快學會用電腦連線視頻,暑假裡黛茜最愛的其中一件事就是打開她的平板,小手熟門熟路點進通訊應用,連接米茜的賬戶,等待黑黑的連接界面出現米茜頭發亂亂的腦袋。

  跟雙胞胎姐姐相比,謝爾頓無論什麼時候出現在鏡頭裡,都像剛從更衣室出來一樣整潔,頭發永遠用發膠梳得一絲不苟,面對黑洞洞的攝像頭,他也老板著臉,正經地說話,仿佛在跟黛茜談判。

  三歲看老,謝爾頓·李·庫珀的社交可能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溫蒂則有她的擔心:「這個孩子的發際線怎麼辦?」

  三歲用發膠,三十歲難保不是地中海。

  「我過完生日,已經四歲了。」謝爾頓說。

  但就算謝爾頓是地中海,黛茜也願意和他做朋友。

  跟雙胞胎視頻好玩,米茜總愛說些天馬行空的事情,比如她夢見有頭巨大的牛在吃他們家的房子。

  這種時候,謝爾頓就不言不語,黛茜的視力很好,透過視頻窗口,能看見他在米茜身後不聲不響地用電腦搜索解夢的網站。

  「我想你。」米茜把臉蛋貼在屏幕,仿佛這樣可以從窗口鑽出來,一下撲進黛茜的世界裡。

  要是成真,未免有些驚悚。

  「我昨晚夢見你。」米茜道。

  黛茜很感動:「我也是想你。」

  「出來玩嗎?」米茜問。

  團子很驚奇:「出來玩?」

  「我們放假,可以出來玩的,我媽媽說。」米茜很有主見,「放假就是要玩,對嗎?」

  說得很對。

  「你的爸爸不肯嗎?」米茜問。

  黛茜一下高興起來:「我的爸爸肯。他帶我去很多地方玩。」

  「你的爸爸肯!」米茜也很高興,「我的爸爸也肯。」

  兩個小的在反復的確定中越來越高興,一高興,就都去求各自的家長,要約著一起出門玩。

  「誰也沒有問過我的意見。」謝爾頓道。

  他生無可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穿著透氣休閑的短袖和短褲,跟黛茜米茜站在樹林裡了。

  庫珀家的男人一向沒什麼決定權,這是一種悲哀。

  更悲哀的是,明明有千萬種和平的、升華靈魂的玩耍方式,比如冥想、比如做數學題、比如現場觀看火箭發射,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偏偏要組團來樹林冒險。

  偌大的樹林,綠意森森,樹像囚籠的柵欄,把天才兒童關在野蠻的原始社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謝爾頓甚至想打電話報警,說明身邊站著的這個人高馬大的胖先生不是他老爸,借此順利逃回家。

  黛茜倒是很興奮。

  托尼說要去「一天一夜樹林探險」的時候,團子簡直快樂得飛起來,在天花板上一圈一圈地轉。

  「和謝爾頓還有和米茜!」黛茜撲在托尼懷裡,臉蛋紅撲撲,「真的!」

  說是樹林,但裡頭沒有大老虎,也沒有野狼,是一片向公眾開放的林區,觀光有余,危險不足,還有很多人來這裡野營,正合適帶著孩子出來玩。

  團子穿著神氣的登山裝,戴一頂遮陽的小帽子,背上背了鼓囊囊的背包,裡頭滿滿當當地裝著零食,此時此刻,站在樹林入口,躊躇滿志。

  對比旁邊怨氣衝天的謝爾頓,她可以說是相當有精神了。

  「白天探險,晚上就在樹林裡搭帳篷睡。」庫珀先生道,「還能野炊。」

  他帶了一大塊牛肉,要做有名的德州烤牛肉吃。

  考慮到大熱天裡的食材保鮮,牛肉到底沒有背著走,轉交給哈皮,請他在大家安營扎寨的時候送過來烹飪用。

  柔弱的謝爾頓聽見這話,離暈厥就差一步。

  他是身體力行地踐行著頭腦發達四肢簡單這句話,幾個人往樹林裡走,才走出沒一段路,回頭看還能看見出口,就已經要庫珀先生背在背上。

  「你要堅強一點,兒子!」喬治·庫珀打氣道。

  謝爾頓氣喘如牛:「我堅強不了……」

  黛茜和米茜牽著手走在前頭。

  「你帶什麼探險寶貝?」米茜問黛茜。

  黛茜把脖子上掛著的一個指南針給她看:「爸爸說有這個不走丟。」

  她也要看看米茜的寶貝:「你帶什麼?」

  米茜拿出她的放大鏡。

  「如果地上有錢,我就第一個撿到!」她高興地說。

  托尼跟庫珀先生並肩走。

  斯塔克先生不愧是董事長兼任超級英雄,平時還兼職打鐵,體力很好,穿梭過林間許多棵樹,爬過兩個坡,仍然氣定神閑,還能問問他的小女兒,要不要背。

  黛茜不要背,她可以走得很好,也不感到累。

  這是片很大的樹林,天氣雖然熱,綠茵遮蔽,反而讓人覺得涼爽。甲殼蟲在樹干上爬,米茜一靠近,蟲子沒跑,反而是樹梢上的小鳥被驚動,撲騰翅膀,快快地飛往更高的樹梢。

  「讓孩子貼近大自然,其實也挺好。」庫珀先生道。

  他跟托尼交談,起初有一點壓力,但發現托尼也聊球賽,話匣子就打開,到最後balabala,反而是他說得更多些。

  在樹林裡,偶爾能遇見其他來散步的市民,再往深處,就沒有什麼人,鶯啼鳥囀,很是清靜。

  「有人的。」米茜對黛茜道,「我聽見樹葉動。」

  黛茜往前走著,東張西望,誰也沒瞧見。

  「沒有。」她就搖頭。

  米茜於是以為自己聽錯。

  但走沒多久,跟前突然黑影一竄,唬得米茜一下站定,捂住眼睛叫起來。

  庫珀先生背著兒子衝在前頭,護住他的女兒。

  結果虛驚一場,躥出來的不過是只黑毛小貓,四只腳穿著白靴子,倒有一點可愛。

  它仿佛知道自己驚了人,蹲在那兒舔爪子,沒有離開。

  「沒事好嗎?」黛茜把米茜一抱,學大人樣安慰小伙伴。

  她再轉頭一瞧那只小貓,感覺眼熟,再想一想,「咦」一聲,很驚奇的樣子:「是阿爾弗雷德!」


第295章

  阿爾弗雷德是達米安的貓, 從前在中央公園見過的,他還很喜歡黛茜, 要不是達米安不肯, 憑他的自由意志,一路跟著團子回斯塔克家去也說不定。

  貓好像長胖了一點,四肢還修長, 身子圓滾起來,聽見黛茜叫自己的名字,慢條斯理踱步過來,看人的眼神很傲氣的樣子。

  不愧是韋恩家的貓。

  「他真叫阿爾弗雷德。」米茜已經不害怕,還能夠牽著黛茜的手來看貓, 「是你的貓嗎?」

  「不是的。」黛茜搖頭,「是達米安的貓。」

  她說著倒不怎麼樣, 反而是旁邊聽見的托尼, 臉一下子繃起來。

  「問題來了。」柔弱的謝爾頓在庫珀先生背上不知怎麼更加有氣無力,剛才老爸奔跑過來保護女兒的那一下無疑很英勇,英勇過頭,動作幅度太大, 把兒子顛得夠嗆。

  但就算夠嗆,謝爾頓還是要發揮他的邏輯思維, 「達米安的貓在這裡, 那麼達米安在哪裡?」

  「我想,他在那。」庫珀先生指了一下頂上。

  幾個人都仰起脖子來看。

  五道目光投過來時,樹干上坐著的達米安正拉緊他的包, 連帽衫的帽子還在頭上戴著,沒撥下來,驀地感覺不對,低頭一瞧,臉頓時也繃得緊緊。

  綠眼睛裡閃爍著的眸光真是好看。

  有錢人家的小孩好像都喜歡坐在樹上,對樹的發育可能不太友好。

  更不友好的是斯塔克家的老父親。

  從某個角度上說,他跟達米安算是心有靈犀,彼此都不喜歡,視線交彙,都能從對方眼裡看出「你怎麼在這裡」的無形台詞。

  「是達米安!」黛茜高興地對樹上的小少爺招招手,「你不害怕高嗎?」

  達米安於是抱著樹干滑下來。

  讓小雛菊寶寶很羨慕的是,似乎每一次看見達米安,他都又長高一點兒,現在在他跟前站著,她好像從小人國跑出來的。

  但她本來就是個小孩麼。

  「阿爾弗雷德跑了。」達米安對黛茜道。

  他背的包形狀奇特,長長的一管,黛茜好奇裡面有什麼東西,他只說是球棒。

  「你在樹林裡打球。」黛茜道。

  達米安的貓見了達米安要跑,不過團子的手很快,伸著胳膊一撈,把他撈回來,抱在懷裡像拖個拉長的黑色年糕,交給達米安:「是你的貓。」

  「他可能更想做你的貓。」達米安道。

  他今天居然主動跟黛茜說這麼多話,比從前更加親切。團子高興地想。

  但達米安跟她說話時,總要看托尼一眼,越看,他好像就越親切,微妙的逆反心理趨勢,讓小少爺親切得就差拿出支票來借黛茜一筆錢。

  達米安的家在哥譚,出來走走,很多時候是因為他的貓想要走走。

  阿爾弗雷德有一顆自由的心靈,達米安一旦帶著他出門,不是在找貓,就是在找貓的路上。

  他對人不多的耐心能在小動物身上無限放大,找貓辛苦,也從來沒有抱怨。

  這算是個很讓人喜歡的優點。

  「出口在那邊。」托尼道。

  虛驚一場,小朋友們的叢林探險還要繼續,老父親發現達米安也一起走,面容親切地善意提醒。

  「出口不止一個,斯塔克先生。」達米安道。

  他還能流露出幾分少年明朗的笑意,幸虧不喜歡同時與很多小蘿蔔頭說話,在短暫的路途交彙中,低頭摸貓的動作比語言要多。

  黛茜倒是很願意跟達米安說話。

  「我和我的爸爸來玩的。」她不怕落後,放慢腳步,走在達米安身邊,一會兒看他的貓,一會兒看他,「你的爸爸也來嗎?」

  「不。」達米安道,「他很忙。」

  「所以你在樹林裡自己打球。」黛茜恍然大悟。

  說打球,達米安自己不信,托尼也不信。

  在阿爾弗雷德出現的地點不遠,有棵大樹底下的落葉格外多,都還是新鮮碧綠的,從中斬開,一分為二,落在地上像許多只斷了翅膀的蝴蝶。

  蝙蝠俠身邊新的羅賓還小,正是達米安這個年紀。

  老父親的目光中於是含了些耐人尋味的深意。

  黛茜看見達米安,就想起上次一起喂小松鼠。

  出發之前,她在包裡放了一點花生,想要喂樹林裡的小動物,結果到現在也沒看見一只願意靠近來吃花生的小動物。

  達米安的貓也不吃。

  「下次我們還一起喂小松鼠好嗎?」黛茜問。

  達米安看她一眼。

  「你爸爸不會同意的。」他倒是很實事求是。

  「怎麼不會?」團子有些納悶。

  達米安沒說原因。

  最近的一個出口說話間就在跟前,他抱著貓,告別這個中途遇見的家庭探險組合。

  家庭探險在韋恩家可不少見,只不過去的地方比樹林可怕好多。

  謝爾頓開始在遠足中找到一點難得的樂趣。

  他跟托尼有共同語言,黛茜遇見不認識的樹或者鳥,問一問爸爸,托尼總能夠解答,謝爾頓偶爾也會插一嘴,說著說著,就從自然知識聊到物理知識,腦細胞興奮起來,開始自我迷惑,說服自己這趟路程還算不錯。

  如果排除蜘蛛掉下的意外情況。

  庫珀先生背著兒子,能插話的機會卻不多。

  一晃傍晚,暮色四合,樹林被落日熏染出濃濃的昏黃,到了扎帳篷的時候了。

  托尼還要走一段路。

  「前面好像是私人林地,斯塔克先生。」庫珀先生提醒道,「我們不能過去。」

  「可以去。」托尼示意他跟上腳步,「這是我家的林地。」

  米茜聽見,就去問黛茜:「那就是你家的樹林嗎?」

  「是我家的。」黛茜點頭,「爸爸昨晚買下來。」

  在開放林區過夜未免很不安全,考慮到只是遠足用,托尼買的林地面積不大,將來或許捐出去,跟這塊開放的林區合並在一起。

  哈皮已經在前頭等著了。

  庫珀先生還摩拳擦掌,要跟兒子一起搭帳篷,到了亮堂堂一片的營地才知道,英雄無用武之地,帳篷已經搭好,只要把人放進去就行,連做德州烤肉的烤爐,哈皮也提前准備好。

  要是更貼心一點,哈皮說不定就把肉放上去刷起醬料。

  謝爾頓看見帳篷,就像看見天堂。

  他這時候就表現出一種求生的強烈意志和頑強體力,從庫珀先生的背脊溜下,鑽進帳篷躺平,感覺身心都得到了神的關照,重現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跟庫珀太太不同,四歲的謝爾頓已經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在這種時候,他很願意相信有種近似於神的自然力量,在關照他的生命。

  黛茜和米茜也鑽進來。

  團子本來已經准備坐下,瞧見鞋子踢得亂七八糟,探出半個身子去,小心地一雙雙整理好,再進來跟米茜亂蹦。

  「你的爸爸真好!」米茜對黛茜道。

  托尼把該想的都想到了,該准備的一樣東西也沒少,要不是時間緊迫,臨時在地上造個房子也不一定。

  「你的爸爸也是很好的。」黛茜道。

  庫珀先生在外面聽見,做個伸展運動,去洗手和哈皮一起做德州烤肉。

  庫珀家的外祖母做烤肉是一絕,庫珀先生雖然還沒得到她的真傳,自己的手藝也不差,等肉逐漸熟透,香氣在樹林間散播,把三個小的都從帳篷引了出來。

  「給你。」胖胖的庫珀先生把切片的肉裝在餐盤,遞給嘴饞的三個小孩子。

  他看見自己的兒子謝爾頓突然之間懂得禮貌,自己並不先吃,把盤子轉遞給旁邊開啤酒的托尼。

  「斯塔克先生,你的。」謝爾頓道。

  庫珀先生垂下眼來,笑眯眯對正鼓著臉頰吃肉的黛茜道:「不要燙到嘴巴。」

  烤肉又香又嫩,滋味美妙,黛茜一口氣吃三片。

  她嘟著油乎乎的嘴巴,要來親親爸爸,被拒絕了也不生氣,捧起果汁杯子,要跟托尼碰杯。

  「但是你不可以喝很多酒好嗎,爸爸?」黛茜道。

  「我沒有喝很多酒。」托尼道。

  「辛普森說。」團子想了想辛普森說過的什麼話,轉述給老父親聽,「說你喝很多酒要中年發福。」

  「哦?」托尼微笑起來。

  千裡之外正尋歡作樂的辛普森突然背上一凜。

  「可是庫珀先生也喝很多酒。」黛茜悄悄地告訴爸爸,「這樣不好。」

  托尼於是抬眼去看謝爾頓的爸爸。

  庫珀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坐在大家的包圍圈裡,自己一個人在帳篷後面喝啤酒。

  出來玩,他當然是很開心的,但現在好像不是很高興。

  「因為我吃了很多肉嗎?」黛茜問。

  「不是因為你。」托尼道。

  斯塔克父女悄悄地說話,米茜沒有聽見。她在看平板裡播的動畫片,很感謝樹林裡的信號,沒有錯過每天的新劇情。

  謝爾頓卻放下餐具。

  他往爸爸在的方向看一眼,什麼也沒說,思考一會兒,慢慢走過去。

  庫珀先生把空了的啤酒罐子放進垃圾袋裡。

  他有可愛的身材,盡管沒有托尼的身材好,但很有安全感。

  他彎著腰,想再拿一罐啤酒來喝,聽見腳步聲。

  轉頭一看,是謝爾頓站在身後。

  「你不高興嗎,爸爸?」謝爾頓問。

  他有一種求知的疑惑,跟遇見難解的數學題時一樣,叫庫珀先生在郁悶之余,又無奈地想笑。

  「不。」他道,「我沒有不高興,謝爾頓。」

  「可是你現在這樣應該有個專有名詞叫喝悶酒。」謝爾頓平靜地指出。

  地上很多泥土,庫珀先生屁股底下墊著的野餐布不夠大,只剩下小小一塊地方,小男孩猶豫地看了看,還是過去,跟他擠著坐。

  「那麼,你也跟我一樣,覺得叢林探險很無聊了。」謝爾頓道。

  「不不。」庫珀先生看著兒子,拿起的啤酒罐又放回去,「我只是想,我跟斯塔克先生的差距有點大。」

  「是的。」冷酷無情謝爾頓點頭贊同,「他是斯塔克工業的董事長,你是橄欖球教練。」

  庫珀先生感覺談話可以結束了:「所以你們羨慕黛茜。我今天能給你和米茜最好的東西就是那盤烤牛肉。」

  謝爾頓不說話了。

  他在看庫珀先生的表情,就像個教授在研究大猩猩,形容不含貶義,因為再沒有人像他這樣專注。

  「你在看什麼?」庫珀先生問他。

  「斯塔克先生的頭腦很好,你的橄欖球技術很好。」謝爾頓道,「他的帳篷很好,你的烤肉很好。」

  庫珀先生有點暈:「你想說什麼?」

  「從財富上,你可能不如斯塔克先生。」謝爾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跟他擠著,認真地辯論,「但做爸爸,你跟他是一樣好的。」

  「我可沒辦法給你們買個樹林。」庫珀先生笑了。

  「唔。」謝爾頓道,「你不是給我們烤肉了嗎?沒有外婆做的好吃,但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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