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1-7-12 21:20
第196章 三劍客位面70
當叛軍大軍壓境,將領地團團圍住的時候,領地周邊幾個重要的鎮子裡,平民百姓早就嚇破了膽。
「鎮長,要不,我們……先投降?」
有人向鎮長建議:「叛軍的目標是在甜水鎮朝聖的國王陛下,和我們有什麼干系?」
「不行,聽說叛軍裡有不少是比利時來的雇佣兵,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家伙。咱們就算是投降也沒用,別說這幾年辛苦積攢的家業,連小命都要丟了。」
關於比利時雇佣兵的傳說早就在領地上傳遍了。他們都被描述成海盜的樣子,戴著眼罩,手臂上裝著恐怖的鐵鉤,見人就殺。幾個鎮子上各家各戶的孩子們,聽了這個故事之後,沒有一個夜裡敢哭的。
鎮長左右為難,只管支吾:「國王陛下、領主夫人他們不會放著咱們不管的吧?」
領主夫人確實不會放著他們不管。甚至早在數月之前,領地上就開始著手進行各項戰備,在鎮子周邊修了各種工事。
如今,鎮上的婦孺都被送去了事先修好的安全屋。余下的男人們則都留在鎮子裡,猶豫著要不要與叛軍作對,保衛自家的財產。
「好消息,好消息!」
這時從甜水鎮傳來了好消息:「國王陛下派遣火~槍手和禁軍來幫咱們守衛了。」
鎮長精神大振,抖擻地起身,問:「他們來了幾個人?」
傳消息的人想了想,回答:「有十幾個禁軍!」
十幾個?只有十幾個禁軍?
鎮長臉色忽變,連聲音都抖了:「那……那有多少位火~槍手?」
「一……一個!」傳消息的人也終於意識到這恐怕不是那麼回事兒。
一個火~槍手,十幾個禁軍?
鎮子外面是一片又一片的叛軍營帳。
鎮長含淚默念:國王陛下、領主夫人……感謝你們的心意!
這天從甜水鎮上來了十幾個穿著制服的男人,中間還混著一個普通平民服飾、瘦瘦的高個子。
十幾名制服青年中,領頭的那個向小鎮鎮長的慢悠悠地鞠了一躬:「我是國王麾下的火~槍手,我的名字叫達德尼昂。是領主夫人安排前我來,帶領大伙兒保衛你們的小鎮,保衛各位的生命與財產。請各位放心,有我們在這兒,各位實在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鎮長身體顫抖著,上下牙輕輕相叩,發出的的的響聲:「怎……怎麼能不擔……擔心?」
達德尼昂立刻向側面滑開一步,露出他身後那個瘦高個兒。
「拜托,就衝著有這位在,你們也該對我們多點信心呀!外頭那些叛軍,壓根都不是事兒。」
鎮長帶頭,鎮上的人們都瞪著眼盯著這個人,半天,誰都不敢相信:竟然是這一位,來到了他們鎮上。
奧爾良公爵是一個身材不高的青年,面目頗為英俊,但多年來沉溺酒色已令他的臉孔略顯浮腫。
此刻,奧爾良公爵正威風凜凜地站在陣前,任憑風將自己的鬥篷向身後揚起。
站在他身邊的是謝芙勒茲公爵和比維斯將軍。他們占據了一座地勢較高的位置,得意地觀察面前的小鎮。鎮子只在交通要道上布置了寥寥幾座工事,都是石頭房屋改建的,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我以為兄長會逃去哪一座大城市,至少也該去一座城堡,哪知道兄長竟這麼『虔誠』,跑來了甜水鎮。」
「這樣的小鎮,有兩位麾下的精兵強將,還有那些比利時雇佣兵在,恐怕十分鐘不用就能拿下來了吧?」
奧爾良公爵望著眼前的小鎮,他身邊的公爵與將軍聞言同時得意地笑起來。
最為貪婪的雇佣兵最先攻了上去,這些人慣於恃強凌弱,見到眼前的小鎮不見有重兵把守的樣子,頓時先行一步,准備衝進鎮子之後大肆劫掠一番。
奧爾良公爵不再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小鎮上,相反,他和另兩位一起暢談起對未來的暢想,美滋滋地幻像自己已經坐在了王座上。
誰知沒過多久,眼前的陣地上忽地響起一陣大喊。奧爾良公爵再將視線轉回,發現那些比利時雇佣兵們竟然紛紛逃了回來。
「他們人很多嗎?火力很強大嗎?」奧爾良公爵連忙派人去問。「如果都不是,跑什麼跑?」
誰知這些雇佣兵們瞬間跑得一個都不剩,頭也不回。唯有那位稍有些「職業道德」的頭領留下一句解釋:「這仗……沒法兒打!要打你自己打!」
叛軍出師不利,奧爾良公爵臉色鐵青,立即下令,步兵列成方陣,迅速發動進攻。
這次他也不敢將視線移開戰場了,他凝神望著通向小鎮的道路。
步兵們扛著武器,慢慢向小鎮靠近。鎮上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只是在步兵漸漸靠近之後,一座拆去了風車的磨坊上空,升起了一面禁軍的旗幟。
奧爾良公爵頓時被氣笑了:「那些雇佣兵這樣也能被嚇跑?王兄帶了多少名禁軍前往甜水鎮?兩百名有嗎?」
過了幾分鐘,叛軍離小鎮更近。而磨坊上空的禁軍旗幟撤下,又重新升起了一枚火~槍手的旗幟。
奧爾良公爵「嗐」了一聲,剛想說:那火~槍手的人數就更少了。
誰知劈裡啪啦,槍聲響起,道路周圍的幾處工事紛紛向四處射擊。叛軍四散躲避,狼狽不已。
「堅持住,他們人少!」奧爾良公爵拔出腰間的佩劍,做出一個衝鋒的姿態。但他現在置身於後方的後方,根本沒人聽見他的號令。
很快叛軍也穩住了陣腳,試圖用大量的火力壓制住那幾處防御工事,一舉衝進鎮子。
誰知,叛軍中忽然有人驚恐萬狀地大叫出聲:「那是,那是……」
「是聖人!」
「聖希刺克厲夫!」
奧爾良公爵愕然:聖希刺克厲夫?
聖人也願意出面干涉俗世的爭權奪利嗎?
「啊,他又一次死而復生了!」
「你們誰搖搖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小鎮跟前的叛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人抱著手中的火銃發愣,另一些人干脆放下了武器,老老實實地跪在地面上,開始大聲祈禱。
甜水鎮的「聖人」希刺克厲夫之名,在法國境內流傳甚廣,即使是叛軍,也有不少人聽說過。
奧爾良公爵無能狂怒:「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可能有人能死而復生。」
他無意中暴露了自己的信仰——只信權力,不信上帝。
「那是巫術!是障眼法!不要相信。」
謝芙勒茲公爵趕緊提醒他的士兵,並且命人趕緊上前增援。
「千真萬確——」
第二批逃回來的叛軍衝他們的統帥大喊。
「不是什麼死而復生,是對方根本就不會死——」
「是呀……明明看見他剛剛被擊中,然後就慢慢消失在空中。下一刻他就又衝出來……」
「這一定是上帝,是上帝在阻止我們進行這場愚蠢而不義的戰爭。」
第三批叛軍逃了回來,進一步散步了不利的消息。
奧爾良公爵的佩劍卻兀自指向空中,他大聲喊:「一個人又怎麼能左右得了戰局?所有人一起衝過去,只要五分鐘,這場戰鬥就結束了!」
第四批逃回來的叛軍驚恐萬狀:「不止一個聖人!」
「上帝是在保護這裡所有的人。」
「每個人都是這樣,明明看著已經打倒了,一轉眼又衝了出來,舉起槍繼續打咱們……」
奧爾良公爵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兩步。比維斯將軍遞給他一副最時髦的單筒望遠鏡。
奧爾良公爵將鏡筒抽出,托在眼前,向小鎮的方向看過去。
他真的看見一個身穿禁軍服飾的男人,剛巧被火~槍打中,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那具身體就此倒在塵埃中,漸漸消失於無形。
奧爾良公爵驚疑萬狀,手中的望遠鏡一抬,就見到剛才倒下去的那名禁軍又愉快地跑上前,撿起此前落在地面上的武器,叫喊著向前衝鋒。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叛軍都有精神錯亂的風險,奧爾良公爵覺得自己也是這樣。
第五批……奧爾良公爵心想,他自己就是第五批逃跑的叛軍。
於是他收起望遠鏡,也不顧身邊將士環繞,轉身就跑。
謝芙勒茲公爵大為驚愕,倒是比維斯將軍顯得鎮定些,發號施令:「暫時停止攻擊……撤退、撤退!」
「不要留下來祈禱,除非你們想被俘虜!」
小鎮的居民們做夢也沒想到,甜水鎮的聖人,聖希刺克厲夫,竟然親自到他們鎮上幫助他們防御叛軍。
不過想想也是,希刺克厲夫當年正是在守衛甜水鎮,保護紅衣主教不被刺殺的時候,獲得了上帝的眷顧,擁有了「不死之軀」。
希刺克厲夫一到,頓時誰也不怕了。
沒人再懷疑那個火~槍手和那十幾個禁軍,有聖人在,誰還怕叛軍?誰還怕雇佣兵?
但是奇跡發生了,有聖希刺克厲夫在,那十幾名禁軍竟然也同時擁有了「聖人」的屬性。
他們面對叛軍的槍林彈雨,毫無畏懼,動不動就衝鋒。一旦被擊中,他們就像希刺克厲夫一樣,慢慢變透明,消失在叛軍眼前。下一刻,他們又像是神兵天降一樣,衝到叛軍面前……
鎮上的男人們心想:他們這還有什麼好怕的?
這些在一個小時之前還在懷疑人生的男人們,此刻都覺得是時候展現自己的男子氣概了,紛紛抄起家伙衝了上去,卻被那名叫達德尼昂的火~槍手攔在了一條線後面。
「伙計們,」達德尼昂鎮定地說,「危險的事就都交給這些受上帝眷顧的人去做!」
他耳邊聽著前頭希刺克厲夫在反復教導後輩們「輕傷不下火線,重傷趕緊下線」的十二字真言,雙眼則誠懇地望著眼前這些激動萬分的「土著」們。
「連我自己,都被他們強制留在後方,不讓上前呢!」
作者有話要說:
祝童心未泯的大家兒童節快樂(▽)
第197章 三劍客位面71
達德尼昂從巴黎帶來的一百多名「禁軍」,在保衛甜水鎮的戰役裡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他們很快在當地居民之中得到了一個外號,叫做「准聖人」。意思就是他們和希刺克厲夫一樣,不懼槍炮,有著起死回生的神奇能力。
連羅蘭在莊園裡開自己人內部會議時都這麼說:「我們的『准聖人』總人數在三百人左右,加上各城鎮事先建好的工事,安德烈公爵建的作坊能夠提供充足的彈藥,足夠我們抵擋一陣子。」
理論上,所有進入位面的「觀眾」都是「准聖人」,擁有隨時隨地「死而復生」的能力,但是像安德烈公爵、日瓦戈醫生這樣人物需要另有安排,不能一股腦都派到戰場上去。
「准聖人」們相互看看,都是面露欣慰——這兩天他們被人感激慣了,在位面裡的得到的成就感和自豪感是不可比擬的,甚至令他們飄飄然。
「爽,太爽了!」
人人都這麼說。
但是羅蘭依舊眉頭深鎖,頗有幾分憂色。
達德尼昂關切地問:「親愛的妹妹,怎麼了?還有哪裡不放心的,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
人們紛紛扶額:所有人都覺得達德尼昂大言不慚,把年紀比他還要略長一兩歲的米萊迪稱作「妹妹」。
羅蘭卻早已經習慣了達德尼昂/安德烈亞的脾性,直接將稱呼問題略過,一邊思考一邊說:「如果我是叛軍的領袖……」
她頓了頓,心說如果這場叛亂和那位謝芙勒茲夫人沒關系,那就真見鬼了。
「我的軍隊已經團團圍住了整片領地,但卻沒辦法突破邊境上任何一個戰略要地,無法控制道路,無法前進一步……」
這幾天來,叛軍的境遇確實如此,無法前進半步,又是雙方打著打著其中一方會突然跪下來祈禱——這仗,確實沒法兒打呀。
「那麼我會選擇封鎖,避免與對手的直接衝突,控制對方的物資進出,憑借我的兵力優勢將對方完全圍困。」
參加內部會議的人大多認可地點頭:「是有這個可能。」
「畢竟領地才是缺乏物資的一方。」
羅蘭原先估計領地上儲備的糧食只能夠供應兩周,但是進一步清點之後發現,安德烈公爵動手動得早,包括甜水鎮在內的幾個大鎮儲備比較足,現在估計所有的糧食可以供應三周。但再長就難了。
此前達德尼昂和他的禁軍伙伴們還遇到過叛軍當場跪地投降,要求前往甜水鎮朝聖的,最後達德尼昂還是婉拒了,勸那些投降的叛軍各自回鄉,在家鄉的教堂祈禱就好——主要是糧食供應跟不上,填不飽那麼多肚子。
「就整個法國來看,白金漢公爵在清教徒問題上遇到了點小麻煩,因此英國人被阻在雷島;西班牙人和奧地利人因為王後的表態,現在都在觀望;比利時和尼德蘭表示法國內戰不管他們什麼事,除了雇佣兵之外,暫時沒人對法國有興趣。」
「所以我們唯一的對手就是圍住我們的叛軍。」
「但現在的局面是,我們被四面封鎖,圍在一小片領地上。對方很有可能從此避免與我們交戰,只是一味封鎖,不讓物資進入領地。試圖硬生生困死我們。」
「各位有什麼看法?」羅蘭征詢意見。
進入位面的觀眾們難得體驗一把軍事決策,頓時七嘴八舌商議一通,好不容易得出結論,竟然是:「必須要有援軍。」
——援軍?
羅蘭頓時想起,國王那邊一直在期待著紅衣主教能給他們帶來援軍,對在本地緊急征兵並不抱希望。
領地上固然有十萬民眾,但是去除婦孺和老人,能上陣的青壯最多只有兩三萬人,而且未經訓練,不能熟練使用各種武器,不能作為精兵使用。
對領地上這些普通「土著」,羅蘭和達德尼昂意見一致,他們希望盡最大努力保護平民的安全,危險的事都交給進入位面的觀眾們來做。
如此一來,援軍就成為他們最大的希望。
可是上次紅衣主教只身到訪甜水鎮,竟爾連國王夫婦的面都沒見,就匆匆離開了。他還曾留下話,希望羅蘭能夠「相信」他。
她當然相信他,然而她也隱隱約約有預感,事情可能並不會像人們所希望的那樣發展。
果然,不出幾天,消息送來:紅衣主教與奧爾良公爵結盟了。
謝芙勒茲夫人在一座屬於丈夫的鄉間別墅裡反復踱步。門外傳來說話聲,奧爾良公爵與謝芙勒茲公爵兩人並肩走進來。
「公爵夫人,恭喜您,您每一件事都說中了。」
奧爾良公爵向謝芙勒茲夫人行禮,謝芙勒茲公爵在一旁顯得很得意。
「這麼說來,紅衣主教大人確實已經將他手中的那些重要力量都交給您了?」謝芙勒茲夫人並不理會丈夫,她只管盯著眼前這位王弟,也是她心目中,法國未來的國君。
很快歷史就要被改寫了——這個時刻因此而令人激動。
「可是夫人,」謝芙勒茲公爵不太甘心被無視,提醒一句,「紅衣主教在政見上一直支持國王陛下,突然倒向公爵,會不會有問題?」
謝芙勒茲夫人搖搖頭,胸有成竹地說:「不會,紅衣主教確實支持國王,或者我們也可以說,他支持的是王權,他要建立的是一個王權高於教會的社會,而不會在意王座上坐著的具體是哪個人。」
兩位公爵一聽:有道理,紛紛稱贊起謝芙勒茲夫人冰雪聰明,見識通透。
「紅衣主教致力於建立的,叫做『絕對主義』。」謝芙勒茲夫人故弄玄虛,丟下一個十九世紀才第一次出現的名詞,就讓那兩位自己去琢磨。
這樣高深莫測的學問固然為謝芙勒茲夫人再次贏得不絕於口的稱贊。但是奧爾良公爵最終還是將問題拋向這位他所仰仗的「女謀士」。
「之後該怎麼辦?」
「我們的士兵在甜水鎮『聖地』跟前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根本無法攻入半步。現在兵營裡的士兵對於告解神甫的需求極大,他們都很擔心進攻甜水鎮是違背天主的意願,將來會墜入地獄。」
「這很簡單,不要讓他們攻擊。只要在原地駐守,封鎖道路,卡住關鍵物資的運輸,甜水鎮是紡織中心、是香料中心,但是不產糧食。」
「圍困一段時間,他們自己就會崩潰了。」
謝芙勒茲夫人極有把握,「不過,你們可得安排人看好那些周邊的城鎮,打擊走私——畢竟現在運糧進去獲利極其豐厚。對了,還有所有可以制造槍械和彈藥的材料,都要嚴格封鎖。」
「沒問題,只要不是進攻甜水鎮,士兵們再沒有理由不肯拿槍!」
奧爾良公爵愉快地回答。
「到時候王兄恐怕會嘗試試圖突圍,夫人能否神機妙算,算出他們會從哪個方向逃亡?到時候我安排重兵把守。」
謝芙勒茲夫人這時已經起身,准備離開了。聞言她回過頭,盯著奧爾良公爵,美目流轉,輕輕地笑了一聲:「到時候必然會通知兩位的。」
奧爾良公爵面露興奮,大約在想他的「女謀士」果然了得,神機妙算,一切盡在掌握。
而他身邊的謝芙勒茲公爵卻突然面露陰郁,輕輕地哼了一聲。
紅衣主教與奧爾良公爵結盟的消息傳到甜水鎮的時候,人心陡然發生了變化。
希望破滅了——沒有力量會來救援甜水鎮了。所有人都背棄了國王。
驚懼、憤怒、哭泣、咒罵……各種各樣的情緒頓時在絕望到來的時候完全爆發出來。
教堂成了人們寄托希望的唯一去除,本堂神甫弗勞倫在教堂裡點亮了長明燈,供人們晝夜祈禱。
羅蘭走在甜水鎮的街道上,耳邊四處回蕩著哭聲。她突然聽見有人大聲喊:「米萊迪,米萊迪,我們該怎麼辦?」
她只能回身向聲音來處頷首致意,用開朗的聲音說:「會有辦法的,能找到出路的。畢竟聖人就在我們身邊。」
還能怎麼說呢?——為了穩定人心,她自己必須先表現出勇敢與堅定。
然而她內心也確實是堅定的,並未受到新來的壞消息影響。
她甚至認為,上次紅衣主教深夜來訪,只見她一個人,就是為了這一天,為了這個消息到來的時刻。
為此他特別地說明了一些話,挑明了一些事。總之從那一晚之後,一切都不必再說,兩人甚至不需要再聯系——默契這種東西就是很神奇,羅蘭似乎覺得從那一刻開始起,他們的想法完全同步,甚至她想到他有一天會和奧爾良公爵結盟。
果然,她這樣一表態,周圍的哭聲漸漸轉小,問問題的人轉而開口:「米萊迪,我們都聽您的。」
教堂的鐘聲響起,羅蘭算算時間,知道國王召見各統領和領主夫婦的時間到了。她快步趕去屬於國王的那座新式小樓,一進客廳,就聽見特雷維爾先生在唉聲嘆氣。
「這是我們第六次打通運輸通道的努力失敗!」
路易十三面帶悲憫,問了一句:「有人員損失嗎?」
人員損傷是一定不會的,因為出發嘗試與附近糧食產區聯系的,都是「准聖人」,因此安全無虞,只是運不進糧食而已。
埃薩克先生一抬頭,剛好見到羅蘭進來,順口問了一句:「糧食供應還剩下多少天?」
「三到四天。」羅蘭平靜回答。
小客廳裡所有人,包括國王在內,眼神都是一窒。
羅蘭在一個角落坐下,問特雷維爾先生:「六次失敗,都是在同一個方向上嗎?」
特雷維爾搖頭嘆氣:「米萊迪,我們真的沒有那麼執著。我們只是在每一個方向上嘗試。誰知道這麼不巧……」
羅蘭馬上接口:「也有可能是太巧了。」
她聽特雷維爾先生說起,頓時察覺一點,火~槍隊和禁軍之中,很可能有內奸。
羅蘭:竟然有內奸?……這可真是太好了。
第198章 三劍客位面72
按照特雷維爾先生先生的說法,甜水鎮六次嘗試打通運輸通道,將領地外的糧食運進來。
六次嘗試,由不同的人,在不同時間、不同方向,選取了不同的道路,毫無例外都告失敗——這就不由得人不聯想了。
特雷維爾先生聽了羅蘭的意見,雖然他極不願意承認,可又不得不表示同意:「確實有這個可能,國王的火~槍隊裡出了內鬼。但也有可能是埃薩克先生那裡,甚至是鎮上的人……」
羅蘭卻笑著一拍雙手:「太好了!」
所有人都詫異地抬眼:太……太好了?
於是羅蘭環視一周,確定面前幾位都是與路易十三利益直接相關的核心人員,她將自己的計劃緩緩說出。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羅蘭提出的計劃,竟然是「斬~首行動」。
當路易十三本人親耳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自己也非常驚訝:
「特雷維爾先生,我最值得信任的統領,你說的竟然是……『突圍』嗎?」
特雷維爾先生:「陛下,請原諒我的加斯科爾口音,但是我們確實建議您『突圍』,從領地西北前往阿爾薩斯。在那裡,一直向您效忠的德·奧涅金伯爵可以幫助您,將您送往神聖羅馬帝國,在那裡,您的王後可以庇護您……」
路易十三鐵青著臉。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火~槍隊統領,建議的竟然是讓他隨同王後一起逃亡,然後將自己置於妻族的庇護之下。
他當然不可能滿意。
但是局勢迫使他不得不如此。甜水鎮所在的整片領地上糧食殆盡,百姓眼看就要挨餓了。運糧的途徑卻又都被叛軍掐住——這種時候必須盡快決斷,遲則生變。
誰知特雷維爾先生湊到路易十三耳邊,小聲說:「陛下,真實的情況是,目前我們的一切作戰安排,都會被對手事先『預知』。在您『突圍』的時候,奧爾良公爵一定會親自來攔截您,到那時,我們就借『聖人』的力量,出其不備,一舉將公爵擒獲。」
路易十三:……
他剛剛還覺得自己的手下太懦弱,只知道庇護他逃亡,現在才曉得竟然是這麼冒險的一個計劃。
特雷維爾先生「先抑後揚」的手法果然奏效。
路易十三一向是個羞怯、不善言辭的君主,多數時候缺乏主見,不敢拿主意。但現在聽見火~槍隊統領這麼說,他竟然心頭熱血上湧,點了頭說:「好——」
計劃就這麼拍板了。
准備工作立即鋪開。
因為是「假裝」逃亡,王後也需要與路易十三一起上路。羅蘭原本建議由擁有「准聖人」特質的依娜或者戴假扮王後,王後卻不肯。
「國王都敢於冒這個險,我又有什麼不敢的?」
王後向羅蘭下令:「伯爵夫人,你帶著博納修太太留在你的領地上,該承擔的責任,由我來承擔。」
羅蘭不得不暗自感慨:從叛亂發生至今,王後的反應,著實比國王更加堅定,也更加勇敢——難怪這一位王後在歷史上曾經作為太後攝政,保護了年幼的路易十四。路易十三應該感到幸運,他竟然能娶到這樣一位王後才對。
甜水鎮的物資供應這時已經接近告罄,糧食快要見底,伙食開始實行配給制,人們能夠分到的糧食都只有前幾天的一半。
安德烈公爵所主持的作坊,產出的槍械與彈藥,在過去的防御戰中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原材料與制成品僅夠支撐一次大規模的「突圍」。
因此這將是路易十三和甜水鎮的最後機會。
誰知就在這時候,羅蘭聽說了壞消息。
「聖希刺克厲夫」和達德尼昂手下那批「禁軍」,前來告知羅蘭與達德尼昂:「制作方又出『么蛾子』了。」
羅蘭一問,才知道制作方竟然開始限制進入位面的觀眾「重新登入」的次數。
「聖人」和「准聖人」們,之所以能夠在位面內發揮重要作用,正是因為他們擁有「不死」特性。在戰鬥中受到傷害,他們只要下線登出,過一會兒再重新登入就行了。
這不僅給他們提供了永遠掉不完的生命值,還給對手的士兵帶來了巨大的精神震懾。
雙方對峙到現在,叛軍裡早有一多半的士兵認為他們是在進行一場「不義」的戰爭,告解神甫的數量供不應求,每天都有人偷偷潛入甜水鎮,為的只是在甜水鎮上的教堂跟前「懺悔」。
在甜水鎮上,無論是「選手」還是「觀眾」,大家都覺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勢在必得。可誰知這節骨眼兒上,制作方突然改了規則。
羅蘭的貓貓露娜對這背後的原因門清:「蘭蘭,這是因為你的對手向制作方『投訴』了。她認為這是不公平競爭,憑什麼她手下都是會『死』的土著,而你手下都是『不死』的觀眾。」
羅蘭很想反駁:那你也想辦法多招募一點觀眾呀!
她當初是努力用美食和改善的生活條件,才招攬了這麼多「觀眾」到她身邊,讓「觀光團」進入位面的時候給她帶來各種各樣的物資。
達德尼昂想必也是如此,憑借他獨有的特質才吸引了那些「驢友」們進入位面。
他們前期做了這麼多努力,現在比對方有優勢,對方就投訴了?
這不是誰弱誰有理嗎?
達德尼昂他們和羅蘭一樣憤憤不平,可制作方的規定一經推出,就不會更改。他們雖然同樣提出了抗議,但在制作方回應之前,只能接受現實。
新的規則是:在位面中的觀眾如果受傷,可以選擇下線。但是下線之後在三十分鐘之內不能重新登入。可登入的總次數也設置了上限,每人只剩3次。
這意味著,這些觀眾們無法再表演「當場復活」的絕活。
「制作方這不就是要和我們對著干嗎?」
達德尼昂的「驢友」們紛紛埋怨。他們早就習慣了那種「百無禁忌」的作戰方式,任何力量他們都不放在眼裡。
可現在每個人都只剩三條命,大家一時都愁了起來。
達德尼昂勉勵他的伙伴們:「我的朋友們,你們想想看,大家進入位面,是想體驗到真實的戰場,真實的人生。」
「這樣一來,我們的生命對於自己將更加寶貴,更有意義,我們再也不能隨意揮霍了,不是嗎?」
大伙兒相互看看,紛紛點頭:「達德尼昂說的有道理。」
羅蘭則面對身穿禁軍服飾的年輕人:「而我能夠向大家承諾的是:三次登入機會,絕對夠用了。」
「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但是我們要利用這次機會取得勝利。」
「是啊!」不知什麼時候,希刺克厲夫、安德烈公爵、奧涅金他們也都一起來到會議現場,來到羅蘭和達德尼昂的身邊。
「請算上我們,在必要的時候,我們也是你們的一份子,會和你們在一起。」
「不管怎麼樣,大家每人都還有三條命不是嗎?那麼這三條命我們就要用在刀刃上。來,讓我們好好商量決戰那天到底應該如何安排吧……」
國王夫婦打算「突圍」的消息很快在小範圍內傳開,事實上,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在密切監視之下。
他們與什麼人接觸,是否傳遞了信件或物品……所有消息都彙總到羅蘭這裡。
傍晚時分依娜匆匆找到羅蘭,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羅蘭點點頭,告訴依娜不需要再聲張。依娜應下,羅蘭則按照依娜說的,徑直前往甜水鎮鎮中心的教堂。
在那裡,她見到了在教堂前廣場上喂鴿子的阿拉密斯。
甜水鎮的人有喂鴿子的習慣,在噴泉一旁稍微灑上一小把谷物,成群的野鴿們就撲扇著翅膀撲過來大快朵頤。
即便是如今,戰事期間,糧食緊張,但是人們還是多少保留了些良善之心,見不得盤旋在廣場上的鳥兒們挨餓,有時會硬生生地省出一口口糧,到廣場上喂鴿子。
阿拉密斯就是時常在噴泉旁喂鴿子的人之一,時不時與其他「好心人」交談幾句。
這次他將手中最後一把谷物灑出去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天邊的紅霞映襯著一輪紅日慢慢沉向地平線,甜水鎮的小廣場上籠罩著一層玫瑰色的光。
阿拉密斯觀賞了一會兒落日,正准備離開,回頭忽然見羅蘭正站在他身後,衝他盈盈微笑。
「米萊迪,」阿拉密斯很紳士地行了一禮。
「您很聰明,知道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傳遞消息。」
阿拉密斯臉色略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對方識破了。
於是阿拉密斯淡然地嘲弄一句:「消息已經送出去了,米萊迪,您難道還不快追?」
羅蘭頓時笑容更盛:「不必,不必!」
阿拉密斯一驚,腦子轉得飛快,瞬間已經明白:那是一個故意要讓奧爾良公爵知道的消息。
羅蘭等到消息送出去再來與阿拉密斯見面,是不想讓阿拉密斯對叛軍那邊後續有所提醒。
「您還記得我在亞眠曾經對您說過的話嗎?」
羅蘭問阿拉密斯。
她在亞眠曾經旁敲側擊地提醒過一次阿拉密斯,點醒他效忠的對像不應是謝芙勒茲夫人。
阿拉密斯頓時躬身,恭恭敬敬地牽起羅蘭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輕吻一下——這和他當初在亞眠時表現得一模一樣,他果然沒有忘記。
隨後,阿拉密斯揚起頭,對羅蘭輕聲說了一句話。
羅蘭頓時錯愕,旋即低頭思考,她的面部表情似乎被凝固,浸入她自己的世界裡,久久沒有回過神。
第199章 三劍客位面73
由於叛軍的圍困,甜水鎮漸漸陷入困境。這時候國王提出「突圍」,被認為是英勇之舉,是路易十三為了避免百姓受到傷害,避免「玉石俱焚」而做出的重要決定。
除了隨同國王陛下出行的火~槍隊和禁軍之外,甜水鎮還有很多「重要人物」決定陪同國王陛下一道突圍。
這一批人有男有女,多數身居高位,或者出身不凡,什麼公爵、伯爵、王子之類的頭銜,可以數出來一大堆。
甜水鎮的鎮長一向熱衷,見狀認為這是向上獻媚,爭取加官進爵的好機會。他一心鑽營,想在國王侍從的隊伍裡謀得一個位置。他甚至還動員了鎮上的青壯,打算不惜生命危險,護送國王陛下離開甜水鎮。
誰知卻被羅蘭勸住了。
「鎮長大人,你的職責是保護好甜水鎮,保護好鎮上的百姓。」
鎮長:……這哪兒行?
羅蘭補上一句:「您帶著百姓在天主面前好好為國王陛下祈禱,等到陛下脫困,自然會封你官職。」
她強調了「脫困」兩個字。
鎮長頓時清醒:對哦,國王陛下還未脫困。萬一這一次突圍之後國王依舊無法掌權,將來法國變天了,他們那些跟著突圍的人豈不是前途無望。
鎮長立即收起熱衷,老老實實地說:「那,那我就留在鎮上,與弗勞倫神甫一起,為國王與王後祈禱。」
羅蘭點點頭,心裡暗松一口氣。這一次她和達德尼昂集結了所有進入位面的「觀眾」一起出發,但是卻盡量避免帶上位面裡的「土著」,以避免無辜平民的「傷亡」。
他們選擇了一條特別的道路:沿著領地上開鑿的運河,順流而下,在下游的一座碼頭棄船登岸,再沿一條往西北方向去的大道前往領地邊境,預計將會在那裡遇上圍困領地的叛軍。
為此,甜水鎮的百姓們一起動手幫忙,將大批裝備裝載上船只,甚至還包括國王夫婦乘坐的馬車。馬匹們則歡快地躍入水中,帶著它們背上騎乘的火~槍手或者禁軍,一起沿河而下,在約定的地點跳上河岸,集結在樹林中。
羅蘭和博納修太太一起,陪伴著王後一起乘船抵達碼頭。
這時王後的馬車已經備好,王後一行人上車。羅蘭看看王後,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臉色堅毅,並未流露出過分恐懼。
她們三人在馬車內坐定之後,車夫正要驅車前行,忽聽阿托斯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尊敬的王後陛下,我是國王的火~槍手,也是本地的領主,德·拉費爾伯爵。」
王後聽他自報家門,頓時扭頭看著羅蘭。
「我自告奮勇,想要來保護您的車駕,順便……保護我的妻子,希望您能恩准。」阿托斯在外大聲請求,聲音雄壯,言辭懇切。
王後頓時望著羅蘭笑了。
羅蘭頓時嘴角一抽。
她和阿托斯上次差點兒在弗勞倫面前動手,相互都想著把對方干掉。沒想到這種時候阿托斯還是趕來保護她?——這時候不用顧忌米萊迪那聲名狼藉的過去,不用考慮她胳膊上那朵百合花的烙印了?
但她根本來不及評價最近這段時日阿托斯的心態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出發在即,他們共同面臨的,是一場相當冒險的旅程。
王後默許了阿托斯的請求。
阿托斯立即默不作聲地登上馬車前面駕車的位置,坐在車夫旁邊。他手持兩管火銃,腰間佩劍,如臨大敵。
而羅蘭的情形和他差不多,她腰間佩著兩柄小巧玲瓏的手銃,博納修太太那裡還有兩柄,而王後手中,則握著一把長劍,還有一柄鑲著寶石的匕首。
——一場「假」突圍。
策劃者們確知叛軍將會得到消息,必將守在道路的另一頭堵截。
但依照奧爾良公爵的個性,想必會親自帶著叛軍前往,享受這一「力擒」王兄的大好機會。只要他能夠出現,這一場豪賭,羅蘭這一方就賭贏了。
果然,整個「突圍」的隊伍沒有走出多遠就遇上了叛軍,揚著屬於奧爾良公爵的旗幟。
奧爾良公爵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得意洋洋地大笑:「多虧有謝芙勒茲夫人的神機妙算,王兄就這麼撞在我手上……」
陣地的另一邊,進入位面的「觀眾」們已經做好了准備,整摩拳擦掌,隨時准備衝鋒。他們的目標,就是那面屬於奧爾良公爵的旗幟,和旗幟之下那個蠢貨。
羅蘭從馬車裡探出頭,飛快地與達德尼昂商議,全然無視了阿托斯的一臉陰沉。
離開甜水鎮、假裝「突圍」的人數有限,加上國王與王後的儀仗,也只有六百人左右,在道路中央被人一堵,一旦有人從身後包抄,馬上就會陷入絕境。
但是這支勢單力孤的隊伍裡,卻有超過半數的人,相信他們一定能夠獲得勝利。
「伙計們,拿出你們大無畏的精神出來!」
希刺克厲夫大喊一聲。
「沒什麼好怕的,萬一中彈了就先回去看半小時位面直播,然後就又能回來了!」
「各位,千萬要珍稀這最後三次登入機會。真要『死』了三次,就沒辦法和大伙兒一起歡慶勝利了。」
羅蘭則囑咐達德尼昂:「你自己要千萬小心,你是……你是和他們不一樣的。」
她的意思是,達德尼昂是個選手,不具備觀眾們那樣的「待遇」,要是在戰場上掛掉那就真的得馬上退出。
但是這話聽在阿托斯耳中,就有點不入耳。
這名火~槍手坐在車夫身邊,悶悶地哼了一聲,「咵嚓」上了槍栓。他似乎真的吃了達德尼昂的醋,雖然達德尼昂一直堅稱,羅蘭只是他的「妹妹」。
誰知道這時候阿拉密斯和波爾多斯來了。
「阿托斯,怎麼,都到這節骨眼兒上了,終於開始憐惜你這位如花似玉的妻子了?」
阿托斯拋下妻子,一個人躲在巴黎的事,早就成了朋友們口中的笑柄。這樣一說,阿托斯立即感到十分郁悶。
誰知達德尼昂豪爽地招呼:「來吧,阿托斯,我們需要你!」
正黑著臉的阿托斯:……?
達德尼昂:「我認識阿拉密斯和波爾多斯的時候,他們都說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因此在我心裡,就已經把你當做一個好朋友,一起結交了。」
波爾多斯大笑著稱是,阿拉密斯則只是溫文地點點頭,表示實情確實如此。
達德尼昂繼續向阿托斯一伸手,說:「來吧,大家既然都穿上了這身制服,就不能對不起我們發過的誓言和心中的信仰。讓我們抹去先入為主的偏見,放下那些捕風捉影的恩怨,向我們共同的敵人衝鋒吧!」
「伯爵大人,您和大家一起去吧。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這句話你難道忘了嗎?」羅蘭柔聲說。
她明白達德尼昂的用意,阿托斯、波爾多斯和阿拉密斯這三位火~槍手,本身就是極有默契的伙伴,再加上心思靈活,作風頑強勇敢的達德尼昂,他們四個人聯手,原著中最為英勇而智慧的團體即將在這個位面裡重新出現——他們的默契將讓他們所向披靡。
為了那最重要的目標,羅蘭可以毫不猶豫地放下所有個人恩怨。
阿托斯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點點頭,對達德尼昂說:「那麼,告訴我你們的打算——」
在火~槍手們動身之前,希刺克厲夫已經帶領著他的團隊最先衝向奧爾良公爵所在的方向。
他們和叛軍最大的區別在於「不畏死」。而在今天,人們在「不畏死」之外,又多了一層謹慎小心。
他們冒著槍林彈雨,借助道路兩邊的工事與掩體,向奧爾良公爵面前的陣地發動進攻。
剛開始時,他們的火力很猛,似乎勢不可擋。
但在這過程中也會有人受傷,受傷的人會漸漸消失不見。
甚至叛軍裡有經驗的士兵一看見這情景,就做好了跪下禱告的准備。
但是這次和以前不同,被上帝所「眷顧」的人們,消失之後,竟然沒有馬上重新出現。
穿著禁軍制服和其它光鮮衣飾的隊伍,在交戰中人數越來越少,顯得越來越單薄。
奧爾良公爵頓時哈哈大笑,說:「她果然說得對……她果然有辦法!」
謝芙勒茲夫人早就說過:這不是什麼死而復生,只是障眼法而已。她還說了她會有辦法。
果然,這一仗打響,甜水鎮這些奇奇怪怪的人們,終於不再頻繁地「死而復生」了。
奧爾良公爵坐在馬背上,得意地仰天大笑。他心頭已經在描繪王兄成為他的階下囚,而他自己登上法國王位的情形了。
這種喜悅令他衝昏了頭腦,以至於沒有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對面衝鋒而來的隊伍人數漸漸穩定,雖然不斷有人消失,但是隊尾漸漸又有新援加入。
禁軍和甜水鎮的「雜牌軍」們,一時間迅速向奧爾良公爵的陣地靠近。
奧爾良公爵一來欺他們人少,二來心裡有底,知道眼前的對手不再是什麼「聖人」,不會死而復生。再者為了他自己在叛軍將領面前的顏面,奧爾良公爵努力控制住了韁繩,阻止座下的大白馬後退。
奧爾良公爵的旗幟也在他身邊繼續飄揚。
誰知一直跟在不斷「犧牲」伙伴們身後的達德尼昂忽然扔出一只小小的圓球。那只圓球骨碌骨碌,一直滾到奧爾良公爵面前才突然爆開,釋放出一片煙霧,瞬間遮天蔽日。
等到煙霧散開,人們再看。只見奧爾良公爵原先所在的地方,只立著那匹高大的白馬。他的衛士們也才剛剛發現不對,突然緊張起來,四下驚慌。
再看一直小心地把身形掩藏在陣地最遠處的路易十三——這時他腰板已經挺直,下巴揚起,臉上掛起虛偽而不失禮貌的笑容:他已經做好准備,要和他的好王弟敘舊了。
第200章 三劍客位面74
須臾之間,局面已變。
奧爾良公爵被擒,叛軍群龍無首。
路易十三這邊,國王的火~槍手和禁軍士兵們士氣大振。不少人將頭上的帽子拋向空中,歡呼出聲。
這是王弟發動的叛亂,現在他自己已經被國王的火~槍手擒住。
叛亂結束了!法國重獲安寧!
大伙兒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叛軍的陣地上,謝芙勒茲公爵目瞪口呆地望著面前馬鞍空空的戰馬。不久之前,奧爾良公爵還端坐在這匹馬上指揮。
而現在,王座的順位繼承人,反叛的號召者,卻被國王擒住。
這已然是一場結不出果實的反叛。
謝芙勒茲公爵望著遠處,他親眼看見奧爾良公爵被三個身穿火~槍手服飾的男人脅迫著來到路易十三身邊。
在那裡,奧爾良公爵滿臉尷尬地向王兄打招呼,而路易十三則得意洋洋,甚至滿臉掛著笑,回頭望向王後所乘的車駕那裡。
王後則由羅蘭陪伴著從馬車中走出來,與路易十三並肩而立。
很顯然,這場叛亂令這對夫妻開始擁有相互信任的基礎,過去的誤會與齟齬正在慢慢消除。
奧爾良公爵被擒,叛軍們都眼巴巴地望著謝芙勒茲這個二號人物,想看他想要作出什麼反應。
一瞬間,謝芙勒茲公爵腦海裡已經轉過十七八個念頭。
他想到了被推上法庭宣布叛國,他想到了被流放……他掙扎糾結於應該垂死掙扎一回,還是馬上向國王單膝跪地,乞求寬恕。
誰知這時候,身後馬車車軸聲吱嘎作響,一座寬大的廂式馬車停在謝芙勒茲公爵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用命令的口吻對公爵說:「下令繼續進攻。完全不必顧惜對面人的性命。」
謝芙勒茲公爵聽到這樣膽大妄為的命令,連臉色都白了。
那女人卻還在繼續:「只有對面的人都死絕,才能在王室旁支裡,再扶植一個傀儡。」
「公爵,這才是能給你帶來最大利益的決定。」
謝芙勒茲夫人坐在廂式馬車中,雖然被那一路顛簸折騰得臉色慘白,但是這番話還是說得冷酷而堅決。
謝芙勒茲公爵一凜,轉過身,舉起手想要下令。但是他的手臂舉在空中,甚至微微顫抖,但就是沒辦法下這個命令。
他甚至已經想像到自己身後,史書會給予他什麼樣的評價——冷酷無情的弒王者、全無信義的叛國賊……
「窩囊廢!」
謝芙勒茲夫人冷笑一聲,扶著一名侍從的手,從廂式馬車中款款走出來,來到謝芙勒茲公爵身邊,站定了,先向國王和被俘的奧爾良公爵那裡眺望一陣,而後才笑著對丈夫說:「公爵,我給你找了一位絕妙的幫手。」
一匹瘦馬被人牽上前。
馬背上是一個身材高瘦、頭發灰白,披著紅袍的中年男人。他時不時將右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咳嗽兩聲——
謝芙勒茲公爵與紅衣主教黎舍留對視一眼,公爵的眼神有點無奈,似乎在說:主教大人,原來您也被那個女人控制住了呀。
與紅衣主教一同前來的,是幾名將領,此前正是由他們隨同紅衣主教一起出發,前往平息拉羅謝爾叛亂的那幾位。
有他們在此處,法國的優勢兵力幾乎全部集中在附近。
路易十三身邊只有數百人,等於是插翅也難飛了。
紅衣主教被幾名侍從扶下馬,半是簇擁半是脅迫地來到謝芙勒茲公爵夫婦面前。
「有紅衣主教大人在場,一切都是可以向教皇解釋,同樣的,一切也都是可以向全法國,向天下人解釋的。」
謝芙勒茲夫人得意洋洋地說。
謝芙勒茲公爵覺得自己的妻子著實瘋得有點兒厲害,但又想不出什麼可以反駁她的地方。
而紅衣主教則面帶憐憫,衝謝芙勒茲夫人微微搖頭。
謝芙勒茲夫人笑得越發得意:「您不同意也沒辦法。現在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
忽而一個身穿火~槍手服色的男人被叛軍押解過來,說是剛剛在陣前擒住的。
謝芙勒茲夫人見他便微笑:「阿拉密斯,我的朋友,你終於來了。」
她念出「阿拉密斯」的名字,謝芙勒茲公爵明顯流露出強烈的嫉妒,但卻依然是一副拿妻子沒有什麼辦法的樣子。
阿拉密斯快步上前,捧住謝芙勒茲夫人的小手輕輕地吻了一下,說:「夫人,我一直在為您效勞。」
謝芙勒茲夫人點頭笑道:「是的,我的朋友,多虧了你。」
很顯然,此前甜水鎮的種種消息,都是阿拉密斯暗中送出來的。
「把他的武器都換給他,這位是朋友。」謝芙勒茲夫人吩咐,叛軍士兵便馬上照辦了。她在這片陣地上儼然成了發號施令的唯一一人。連她的丈夫在內,都直如一枚傀儡,她指東,公爵絕不敢往西。
阿拉密斯便伸手檢查了一下他的火~槍,並且十分響亮地拉上了槍栓。
這聲音驚動了謝芙勒茲夫人,她轉過臉,望向阿拉密斯。只見對方衝她笑了笑,然後就舉起火銃,對准了謝芙勒茲公爵。
「喀啦」聲齊響,謝芙勒茲公爵的衛隊齊齊地舉起火銃,對准阿拉密斯,但只要阿拉密斯持槍對准了公爵的腦瓜,就誰也不敢開槍。
「親愛的謝芙勒茲夫人,」阿拉密斯將手中的火~槍托得穩穩的,柔聲笑道,「其實剛才我想說的是,之前我一切都在為您效勞。但現在不了。」
謝芙勒茲夫人吃驚不小,她顯然沒想到阿拉密斯會臨陣反水。之前他送了那麼多要緊的消息給她,每一件都准確無誤,由此贏得了謝芙勒茲夫人的信任。她堅信阿拉密斯已經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阿拉密斯會忠於對她的愛情。
於是她用一種軟軟的聲音開口:「阿拉密斯,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嚇嚇我對不對?」
「放開謝芙勒茲公爵吧,有我在,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夫人,所以您到現在還堅信著我對您滿懷愛情,會對您永遠言聽計從,說一不二嗎?」
阿拉密斯捧著他的火~槍,繼續笑著說:「其實,我是一個打算做主教的人。」
謝芙勒茲夫人聽見「主教」兩個字,渾身一震,扭頭看向身邊的紅衣主教。
只見這位只是輕輕地抬手,抖了抖身上的紅袍,他身邊的侍從已然調轉了手中的兵器,護住了紅衣主教,對准了那些持槍對准阿拉密斯的人。
羅蘭一直陪在王後身邊,看見對面陣地上的變故一樁接著一樁發生,就像是套娃一樣。
押著奧爾良公爵趕回來的達德尼昂告訴羅蘭,阿拉密斯原本已經和他們一道撤了回來,但是看到謝芙勒茲夫人出現,立即趕了回去。
連達德尼昂都以為阿拉密斯是個「戀愛腦」。
羅蘭心裡忍不住感慨:如果只看《三個火~槍手》這一本原著,確實可能會認為阿拉密斯是個戀愛腦,可但凡對那兩本續作ヾ稍有些了解的,就該知道:阿拉密斯,是個心機多麼深沉的人物啊。
就連她,也是一直到阿拉密斯在甜水鎮教堂跟前的廣場上,復述出了紅衣主教當初對她說的那句話,她才確認阿拉密斯已經投靠了紅衣主教的。
當初得知阿拉密斯投向紅衣主教,羅蘭並沒有感到多奇怪。
她現在好奇的只是一點:紅衣主教會怎麼做?
憑借人心之間一直存在的那點默契,她已經大概能猜到紅衣主教會怎麼出招,只是還得不到印證。以及,謝芙勒茲夫人恐怕還有後手。羅蘭卻一分一毫也幫不上,竟然只能在旁袖手旁觀。
她不由得手心出汗,恨不得立即縱馬上前,結束這場危局。
達德尼昂也和她一樣。
叛軍跟前,謝芙勒茲公爵被阿拉密斯控制住,紅衣主教不再受人控制,謝芙勒茲夫人卻依舊笑得如春花般嫵媚。
「我的朋友們,你們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麼商量的嗎?」
美麗的公爵夫人紅暈上臉,似乎記起了什麼溫柔甜蜜的,卻又難以言說的往事。
而她面對的,卻是紅衣主教麾下的那些將領。
「國王陛下也曾經吩咐過你們,紅衣主教大人沒有那麼可信,你們應當聽從巴黎來的命令。」
「而我,就代表著來自巴黎的力量。」
「現在我需要你們,請站到我身邊來。」
謝芙勒茲夫人的聲音自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她話音剛落,幾名將領就向前邁上一步,距離她更近了些。
謝芙勒茲夫人對這個進度很滿意,她繼續溫柔地說:「來吧,告訴你們的紅衣主教大人,告訴他,你們會聽從我的指示,即使沒有奧爾良公爵,沒有謝芙勒茲公爵……也都沒關系,我也能贏得這場戰爭。」
「因為有你們,」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顯得愈發嫵媚,語氣也愈發蠱惑,「有你們,會站在我身邊。」
如果謝芙勒茲夫人確實贏得了這場所有將領的支持,即便阿拉密斯把謝芙勒茲公爵一槍擊斃也於事無補。謝芙勒茲公爵的手下會繼續聽這位「遺孀」的,而紅衣主教麾下的將領則會聯手把紅衣主教架空——
這恐怕就是謝芙勒茲夫人安排下的勝負手,她最大的賭注,既不是在奧爾良公爵或是謝芙勒茲公爵,也不是安排阿拉密斯做內線暗中傳遞消息……
她的勝負手是紅衣主教手下的力量。
她早就架空了紅衣主教。
恐怕早先傳出紅衣主教與奧爾良公爵「聯手」的傳聞時,主教大人就已經身不由己了。就算阿拉密斯一直是主教的人,可紅衣主教也很難在現在這種局面下扭轉乾坤。
這時原屬紅衣主教麾下的將領們已經來到謝芙勒茲夫人面前。
他們並沒有像這位夫人想像的那樣,單膝跪地,向她效忠,而是一個個地摘下了頭上的帽子。
謝芙勒茲夫人不明所以,直到她在這些人頭上看見了顯示的「代號」。
這位夫人終於滿臉土色,意識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所有紅衣主教麾下的將領,都是進入位面來的「觀眾」。
身為選手之一的紅衣主教黎舍留,招攬進入政界的「觀眾」並不多,但這些「觀眾」,全部由他精心培植,並且用在了刀刃上。
作者有話要說:
ヾ《三劍客》的續篇是《二十年後》和《布拉熱洛納子爵》,在這兩部續篇裡阿拉密斯都是不簡單的人物,相比之下,第一部 裡阿拉密斯更像是個神學院出身,但是又不願受約束的中二少年。本文中阿拉密斯的人設更接近後兩部一些。
悠于 2021-7-12 21:20
第201章 三劍客位面75
即便是羅蘭,見到紅衣主教麾下的將領時也感愕然。
她雖然一早就知道紅衣主教和她一樣,是進入位面的選手,但她也絕沒想到黎舍留早有布置,將為數不多的,進入政界的「觀眾」安撫住,留在身邊,為他效命,並且悄無聲息地將他們安插到了那些最重要的位置上。
謝芙勒茲夫人認為是最重要的「勝負手」,到頭來竟然全都是黎舍留的人。
「米萊迪,久聞您的大名。」
羅蘭與他們見面時,這些將領一一熱烈地與她握手。
羅蘭突然想到,這些「觀眾」們是不是都熟悉原著,因此把她也視作他們的同伴——在原著裡,米萊迪是紅衣主教手下最得力的密探;可是在這個位面裡,她羅蘭……並不是啊。
她忽然覺得好尷尬。
「其實,黎舍留大人為了您……」
一位將領笑嘻嘻地靠近羅蘭耳邊,似乎想向她透露什麼。
「打住!」另外一人連忙警告,「難道你忘了黎舍留我們的朋友,他事先是怎麼拜托我們的了嗎?」
敢情黎舍留與他身邊這些「觀眾」,一直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待,這倒與羅蘭和達德尼昂不謀而合。
「……米萊迪,您應該認出他了吧。」
先前那人還在努力,試圖再多給羅蘭一點點「提示」。
羅蘭微微頷首:她哪裡還能認不出他呢?
「沒有我黎舍留,你也依舊是米萊迪。」
這就是他當初心心念念要告訴她的,勉勵她的。
他一直是相信她的,相信她即使落到最深的谷底,也能勇敢地揚起頭,向那萬丈光亮的太陽行去。
在這個位面裡,他一直是游離於舞台邊緣的人物。他身邊的幫手不多,他也不曾大張旗鼓地給這個世界帶來變革。
他只肯在遠處靜靜旁觀,看著她一點點積聚力量,直至羽翼豐滿。甚至在最後解決問題,他也只是以最隱蔽的手段、最波瀾不驚的轉折……甚至位面外的觀眾們都沒怎麼注意,最嚴重危機已經過去,收獲的時刻終於到來。
他把她一個人推到聚光燈下,讓她盡情地一展所長。
沒有我,你也依舊是你——
這是他送給她的舞台。他唯一希望,就是能夠看到她大放異彩,哪怕他在這個位面裡只是個籍籍無名、無人留意的參與者,他也不會在乎。
可是我卻在意的——羅蘭心想。
是的,他是她最重要的心靈伴侶,因此無論在哪裡,無論他變幻成為什麼模樣……她都會在自己心裡為他留一個位置。
遠處人聲喧嘩,之前下線的觀眾們現在都已經回到位面中。危機過去,無論是位面外來的人還是位面裡的「土著」,大家都熱烈地交談,相互慶祝,無比興奮。
「米萊迪,謝芙勒茲夫人該怎麼處理?」
有人來請示羅蘭的意見。
羅蘭想了想,說:「我去看看她。」
謝芙勒茲夫人已經隨同被俘的奧爾良公爵、謝芙勒茲公爵等人一起,被送到了甜水鎮上。
她被關押在一座「新式住宅」的單獨房間裡,各種待遇都不錯。
但是在羅蘭抵達時,謝芙勒茲夫人卻正在向她的看守賣弄風情。
「我親愛的朋友,當整個世界都拋棄我的時候,你是唯一一個願意與我說話的人……」
羅蘭從看守身邊經過,看到那個看守面紅耳赤地將眼光挪開。於是她吩咐這名看守去一下教堂,見一見希刺克厲夫或者弗勞倫。
「夫人,」羅蘭進入謝芙勒茲夫人的房間,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兒小瞧了這位夫人的能力。
「我怎麼覺得,在這個位面裡,您越來越像『米萊迪』了呢?」
她指的是原著裡那個狡詐而狠毒,面對男人幾乎無所不能的米萊迪。
謝芙勒茲夫人原本覺得已經接近打動了那名看守,已經看到了點希望,卻被羅蘭進來打斷,她一時感到憤怒,突然高聲戾罵,罵得極其難聽,而且用詞極不講究,各種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俚語紛紛脫口而出。
她罵了好久,才覺得稍稍過癮。
羅蘭在她對面,鎮定如桓,直到謝芙勒茲夫人罵得口干舌燥,住口了,羅蘭才嘆了口氣,說:「您隔壁是奧爾良公爵,另一邊是謝芙勒茲公爵。」
謝芙勒茲夫人頓時張口結舌,極其尷尬地呆在原地。
羅蘭聳聳肩:「您知道的,這個時代,建築材料有所限制,隔音並不算太好。」
剛才謝芙勒茲夫人潑婦一般地抒發情緒,那兩位應當聽得清清楚楚。在他們心中,對這位夫人的美好濾鏡應該碎了個稀爛了吧。
謝芙勒茲夫人愣了片刻,又氣了起來。
「米萊迪,你總是和我作對。」
「我從來沒有招惹你,我一直在我自己的故事線上努力。相反,是你,是你突然來干涉我正在進行的計劃,橫生枝節。」
她擺出一副「是你對不起我」的態度,氣鼓鼓地坐在小屋正中,別過臉,不看羅蘭。
羅蘭卻也覺得十分好笑:「尊敬的伯爵夫人,您在亞眠的時候,好像並不是這樣的態度。」
那是羅蘭剛剛被王後選中,成為身邊的首席女官,謝芙勒茲夫人卻非要撮合王後與白金漢公爵,並且坐實這兩位的「私情」。
羅蘭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她是為了自身的安全與名譽,才會出手反擊的。
至於這一次更是如此,都打到她的領地上來了。
謝芙勒茲夫人卻像是根本不會站在別人鞋子裡思考似的,不管不顧,大聲抗議:「米萊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在亞眠,我是要幫助王後擺脫她那段不盡如人意的婚姻。」
「現在在這裡,我是要向世人證明,女人也能達成男人所不能達到的成就。」
「而你,卻偏偏要幫著那些男人來和我作對。」
羅蘭像是知道謝芙勒茲夫人會這麼說似的,略揚了揚嘴角。
「夫人,如果今天你真的成功了,你將怎麼做?」
「如果法國王室兩兄弟今天都折在你手裡,此後法國陷入動蕩,你會怎麼做?」
謝芙勒茲夫人緊緊地抿著嘴,揚著頭,擺出一副「我憑什麼要告訴你」的姿態。
「承認吧,」羅蘭笑著勸她,「你只是覺得這個位面快要接近尾聲,想要一些輝煌的成就來換取位面外觀眾的青睞與評分。」
「你根本沒有想過,如果你今天成功之後,眼前的局面該如何收場。」
「哦?你想過?」羅蘭望著謝芙勒茲夫人的神情,故意好笑地問,「那您說得出,奧爾良公爵之後,王位的下一位順位繼承人是哪位嗎?」
謝芙勒茲夫人閉口不答。她反正也不知道。
羅蘭在她面前來回踱了兩步,突然轉過身,說:「話說回來,你不過就是為了你一人的私利套上了美好的借口。你固然想要憑一己之力,做出一番成就,可是你卻根本不考慮所作所為的後果!」
「你想的只是,『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反正這只是個位面,一切惡果都將歸結於幾行代碼,很快就會重置……」
羅蘭將謝芙勒茲夫人的心思描述的一個字都不差。
「所以啊,夫人,您是真的不懂真人秀。你始終無法把自己真正投入到這個位面裡,你想到的只有你自己。」
「而你身邊的人呢,無論他們是這個位面裡原有的人,還是和你擁有同等思想與知識的觀眾,你都只把他們視作工具,他們的利益你隨時都可以損害……」
「不!」
謝芙勒茲夫人高聲尖叫。
她意識到再任由羅蘭這麼說下去,她在位面觀眾眼裡的好感度就要完蛋了。
聽完羅蘭這一番話,是不會有人給她投票的。
於是謝芙勒茲夫人開始大聲反駁。
她無法反駁羅蘭批評她的話,她只能抓住羅蘭自身的劣勢。
「你不也是一樣?」
「米萊迪,你和你身邊的男人們,不也是一筆爛賬。」
「你到現在都還是伯爵夫人,沒辦法掙脫你自己都不想要的婚姻。」
「你還和另外兩個進入位面的選手不清不楚,你不也是在利用他們?」
羅蘭聽見這樣理直氣壯的質問,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心想:為什麼這世上總有人對自己和對別人的道德標准不一樣?
但她還是打算回應一下,於是她開口說:「沒辦法,另外兩位進入位面的選手,我以前就認識,我們一直都彼此信賴。」
羅蘭雙手一攤,望著謝芙勒茲夫人:「你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以一敵三,從來都沒有勝算。」
她不打算再多說了,重新安排了一名看守,免得謝芙勒茲夫人效仿原版的米萊迪,也從關押的地方越獄逃出去。
「對了,我還有一句話可以告訴你。」
「不想要的婚姻,我馬上就能擺脫了。」
「紅衣主教很快會宣布我與德·拉費爾伯爵離婚。」
「倒是你,先嫁給呂納公爵,後嫁給謝芙勒茲公爵,你是否想要告知,這種沒有感情做為基礎的婚姻,正是你想要的呢?」
謝芙勒茲夫人頓時卡殼,而且卡得死死的。
「沒有感情千萬不可結婚,這就是我想要告誡你的,尤其是你這樣,出身優渥,手裡捏著選擇權的女人。」
羅蘭說完,丟下狼狽而失魂的謝芙勒茲夫人,自己離開了。
她早已盤算好了,要光明正大地與阿托斯離婚。
至少能讓這個時代的女人能看到一點點希望,婚姻並不非得是一條道走到黑的。
誰知,就在原定紅衣主教為她舉行「離婚典禮」的前一天,突發一件「事故」。
認定了羅蘭是魔鬼化身的偏執老太太,手持一柄利刃,突然刺向羅蘭,被阿托斯發覺。阿托斯為了保護羅蘭,一個肘槌撞過去,擋住了布朗太太的攻擊,他自己也因此受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
跟大家報告一下,明天三劍客位面結束,之後開啟本文最後一個位面:《小婦人》。這是一個「收官」的位面,所以會將主人公的感情線等等有一個明確的交代。《小婦人》是一本感情細膩,偏日常的名著,我會盡全力給大家呈現一個精彩的收官故事。
另外就是從明天起會改成單更,每天早六點更新,更新量在四千到五千字這樣。請大家諒解,主要是因為六月份實在是太忙了,痛苦面具。
再次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本文的感謝名單我會在六月底發出來,千萬不要認為作者沒有感謝大家,其實……一直很感激,一直在心裡。
第202章 三劍客位面76
自從叛亂開始,羅蘭就被各種事務纏身,著實沒有機會關心阿托斯的情感問題。她知道阿托斯的心境發生了變化,可是卻不知道對方究竟變成了什麼樣——畢竟也沒有多少興趣想知道。
阿托斯內心對於「妻子」的態度,這段時間以來確實改變了很多。
當初他發現了妻子的「秘密」,為了名譽悄悄殺人,殺人之後未始沒有悔意——這就是為什麼他會選擇隱姓埋名,背井離鄉,前往巴黎做一個普通的火~槍手。
剛剛聽說妻子未死的時候,阿托斯滿心疑惑。
之後他回到領地,親眼見證了甜水鎮的變化,他滿心震驚,根本不敢相信這些變化是妻子帶來的,可又不得不信。
待再見到弗勞倫,阿托斯頓時又滿心憤怒,憤怒之後,轉為滿心醋意——他醋弗勞倫以一個罪人的身份,竟然也如此勇敢,可以大聲地說出自己心中的愛情。
而他,阿托斯,堂堂伯爵,領主,竟然無法對自己的妻子表述內心的真實感受?
確實如此,他愧疚,他懊悔,他嫉妒……他卻端著伯爵領主的身份,無法「屈尊」向妻子低頭,甚至不能開口向她道歉。
面對他的嫉妒,她卻坦然而大度,甚至鼓勵他和那些最有默契的伙伴們攜手建立功勛。
自此,阿托斯終於感受到內心,他內心建立起了對妻子的尊敬。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叛亂結束之後,整個領地的人都在慶祝。甜水鎮也不例外。
那位來自丹麥的王子,在甜水鎮中心的廣場上帶著他的「樂隊」奏起了歡快的舞曲。
隨即阿托斯看到了他的妻子,被人們尊稱為「米萊迪」的美人,穿著袒露雙肩的華麗禮服,在廣場上翩翩起舞。
她那一對雪白圓潤的雙肩,看起來沒有任何瑕疵。
阿托斯卻知道她是將一種和膚色非常接近的布牢牢地貼在肩上,掩蓋了那朵烙印的百合花。
早知道有這種方法可以保護妻子的秘密,阿托斯心想,當初他又何必親手殺死她呢?
於是,又嫉妒又懊悔的阿托斯捧著酒瓶,喝了個酩酊大醉——和他的同袍們一樣。畢竟領主夫人發了話,為了慶祝國王平叛,酒管喝,肉管吃,只此一晚,過時不候。
而阿托斯喝醉以後,抱著酒瓶子大聲嚎啕,哭成個淚人。旁人卻也只笑一聲:「怎麼阿托斯的酒品和英國人一樣?」
但待到他第二天清醒,阿托斯終於遇上一件能讓他表現一回的事:
甜水鎮上住著的布朗太太堅信伯爵夫人是被「魔鬼」附了身,她懷揣一枚匕首,要親自去為伯爵夫人「除魔」,正好被阿托斯撞見。
為了保護羅蘭,阿托斯手臂上挨了一刀,流血不少。但是布朗太太總算是被抓住,丟進監牢,將面臨審判。
阿托斯滿心想著他這次奮不顧身地救了妻子一命,那麼是不是就可以抵消了早年間他對妻子的傷害。他們或許還有機會,可以重新開始。
誰知這次受傷卻令他連酒都不能喝了——
日瓦戈醫生過來檢查了他的傷勢,非常干脆地說:「養傷期間戒酒。」
阿托斯:……
他可憐兮兮地吊著受傷的胳膊,詢問妻子:「一定要離婚嗎?」
羅蘭望著阿托斯,只說了一聲:「好好養傷,別想那麼多。」
因為戒酒的關系,阿托斯的傷飛快地好了。這回是特雷維爾先生來通知:「阿托斯,專門為你舉行的離婚儀式已經准備好了,專等你痊愈呢。」
阿托斯:我這還不如不戒酒,還能再拖幾天。
但礙於國王夫婦和上司們都會出席這場「離婚儀式」,阿托斯只能勉勉強強地前往甜水鎮的教堂。
當初他也是在這裡結婚的。
主持「離婚典禮」的,是本堂神甫弗勞倫。站在他身便的,則是紅衣主教黎舍留。國王夫婦屆時也會到場。
據說他這樁離婚,是紅衣主教向羅馬教廷轉達過,教廷已經批准下來的。因此這是一場合法「離婚」。
教堂之外,無數鎮上的百姓爭相目睹米萊迪的風采,他們大聲喊著「米萊迪」這個稱呼,甚至還堵住了馬車,好一會兒才放行。
阿托斯無奈至極,心裡想:怎麼這個「離婚」,搞得比他當年結婚都還要盛大?
當他再次見到「妻子」的時候,阿托斯終於忍不住了,站在女人面前,低頭再次問了一句:「一定要離婚嗎?」
羅蘭衝阿托斯溫柔地笑,但是卻堅決地點了點頭。
「這樁婚姻原本就沒有雙方共同的感情基礎。」她向阿托斯解釋。
「您自己也說過,您是貪戀青春美貌,喜歡漂亮、多情、有詩意的女人。ヾ」
阿托斯撓撓頭: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不過當初他確實是一時衝動而結的婚,當時他還覺得自己很高尚,沒有把對方當做情婦,而是娶了為妻。現在想想,這場婚姻悲劇的因果,確實是早早就埋下了。
「我感激您的勇氣與仗義,您在我即將受到傷害的時候勇敢地出手保護。」羅蘭揚起臉望著阿托斯,令阿托斯能感覺到,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無比真誠。
「我也承認,我們可以相互原諒,過去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但是我們繼續相處會很難。畢竟我們心底永遠都埋著那樣一根刺。」
「阿托斯,伯爵大人,你也渴望甜美的愛情,與和諧的婚姻生活,對嗎?」
「既然如此,就不要選擇我作為您的婚姻對像。」
「好聚好散,您給自己一個機會,想必將來能遇見適合自己的愛情。」
羅蘭嘴角上揚,她想起阿托斯好像將來是會和別的女人產生愛情,並且有一個私生子的。放彼此自由,阿托斯將來也許能夠收獲真正美好的婚姻?
阿托斯遺憾不已,但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只能與妻子並肩,步入教堂,聆聽神甫弗勞倫為他們主持的離婚儀式。
可憐的弗勞倫,在這種儀式上並沒有經驗,憋了半天,只能把羅馬教廷頒下的「離婚許可」念了一遍。羅馬教廷給的「離婚」理由,竟然還真的是,血緣太近,不適宜結婚。
「現在,我宣布你們——不再是丈夫與妻子了。」
弗勞倫轉身向站在聖壇一側的紅衣主教,投以求助的眼神,仿佛想要求證,他這樣主持儀式對不對。
只見紅衣主教微微頷首,唇角甚至流露出笑意,似乎在說:這樣很好,終於離婚了。
羅蘭轉過身,矜持地向阿托斯行了一禮,伸出手與他握了握,說:「或許還能是朋友。」
阿托斯只得把她的話又復述了一遍,心裡卻像是有一塊大錘打過了似的:「或許……只是朋友。」
簡短的儀式舉行完之後,羅蘭和阿托斯分別向來賓致意。
來賓們都十分尷尬,主要不知道該說什麼祝詞才好,祝賀也不是,恭喜也不是,總不能祝這一對「離婚快樂」吧。
而羅蘭終於來到了紅衣主教黎舍留跟前。她伸出手,由黎舍留握住了,卻沒有再放開。
旁人只看見剛剛重獲自由的羅蘭面對紅衣主教,兩人自由交談。
卻只有剛剛離婚的丈夫能注意到,他的「前妻」眼裡閃現喜悅的光芒,而黎舍留嘴角微微上揚——這兩人的心情顯然都非常好。
阿托斯是極為敏感的:他一瞬間就注意到他的前妻與紅衣主教站在一起,這兩人才是最為相稱的一對。
回想在剛剛過去的叛亂中,似乎也只有羅蘭一人,始終堅定不移地相信紅衣主教,相信黎舍留與叛軍的「聯手」只是權宜之計,背後還安排了後手。
這兩位才是真正擁有默契的——阿托斯沮喪地想著,轉開頭。他忽然見到了弗勞倫。
弗勞倫也正望向羅蘭與黎舍留。
他表情恬淡,似乎在為這兩位送上祝福。
這時國王與王後也上前「祝賀」,王後顯得很興奮,而路易十三則顯得有點兒萎靡。
羅蘭不便再與紅衣主教多談,只能轉向王後與國王,接受了這兩位的祝福。
這個世上,婚姻是神聖的盟誓,能夠成功離婚的夫婦並不多。有多少怨偶,打著婚姻的旗幟,私下裡各自尋歡。
因此羅蘭與阿托斯的「和平分手」,在這個時代竟然顯得很珍貴,很表率。
王後握住羅蘭的手,動情地說:「米萊迪,即使你不再是伯爵夫人了,你也一樣是我的首席女官。」
旁邊路易十三耷拉著眼皮,沒精打采地點頭稱是。羅蘭和她的支持者們在這次「平叛」過程中表現太過搶眼,路易十三覺得無論如何都得把這位夫人好好安撫。
正想著,路易十三忽聽身邊的王後開口:「聽說今天還有一樁離婚?」
路易十三頓時如墜冰窟,整個人像是瞬間被凍住了一樣。他蒼白著臉,慢慢轉向王後。
不會……不會王後是要和他離婚吧?
經歷了這次叛亂,路易十三才真正看清了妻子的那些優點。他以前只顧著疑心妻子偏向母族的兄弟,又或者與外人有染。只有到了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王後會是他身邊的助力,她的堅定她的執著令人欽佩,而她的孤獨她的無助則令人心疼。
他好不容易才認清了自己身邊是一枚珍寶,怎麼?他的王後竟然要跟他離婚?
王後與羅蘭對視一眼,見到路易十三的表情,她們兩人都是一笑。
王後頓時往國王身邊站了站,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陛下,請放心,您暫時還不會失去我。」
路易十三臉色變幻,似乎有些欣慰,但又感到很緊張——他只是「暫時」不會失去妻子哦。
這邊羅蘭點頭回答:「是的,今天還有一樁離婚。」
「或者說,是澄清一樁假結婚。」
之間王後身邊的侍從拉波爾特先生站了出來,帶領著他的養女,康絲坦斯·博納修太太。
「經過多方查證,與拉波爾特先生的親口證明,現證實博納修太太與其夫是假結婚,兩人沒有真正的婚姻關系,也沒有愛情。」
弗勞倫宣布,他的話說得越來越溜,看起來這主持離婚儀式將成為他的一項專長了。
「因此,我宣布,康絲坦斯·博納修太太將解除她與丈夫的婚姻關系,不再是妻子與丈夫。」
這竟然是一件「缺席宣告」的離婚。
達德尼昂在巴黎的房東博納修先生根本沒有跟隨國王夫婦和他的「妻子」到甜水鎮來,也間接說明了這段婚姻確實不是真的。
不管博納修先生什麼時候會得知他「重獲自由」的消息,康絲坦斯卻現在就自由了。
這邊達德尼昂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來到康絲坦斯身邊,欣喜萬分地說:「我可以開始追求你了?」
康絲坦斯點點頭。
達德尼昂頓時喜從天降,他頓時將康絲坦斯抱了起來,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康絲坦斯嚇了一大跳,隨即格格地笑了起來。
「兩位,什麼時候舉行婚禮,請通知我一聲。」
弗勞倫溫文地陳述。教堂裡的人則驚訝地發現,這個本堂神甫竟然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也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達德尼昂放下康絲坦斯,用眼光尋找羅蘭。
不用多說,達德尼昂知道這一定也是他「老妹兒」為他爭取到的。
羅蘭向達德尼昂點點頭,比了個手勢:早告訴過你的。
她可是一早就料定了,達德尼昂在這個位面裡也會收獲他的愛情的。
一時間,「離婚」典禮舉行完畢,羅蘭隨眾賓一起離開教堂。
「米萊迪,您的熊貓!」
不知是誰提醒了一聲。
羅蘭趕緊快步上前,伸出雙臂迎接露娜。她的「經紀貓」嗖的一聲跳進她雙臂之中。
「蘭蘭,做好准備,本位面要結束了。」
露娜通過這段時間的鍛煉,已經不復以前「滾滾」的模樣,看起來確實是做好了准備打算前往現實世界了。
羅蘭抬起頭,卻沒有見到上一個位面結束重置時那種「代碼漫天」的景像。
露娜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喵」了一聲解釋:「這個位面會繼續保留,以備後續的『二十年後』位面和『布拉熱洛納子爵』位面。」
「原來如此!」羅蘭恍然大悟。
《三劍客》這本書是有續集的,《二十年後》和《布拉熱洛納子爵》都是優秀的續作。
「所以……達德尼昂他會留在位面裡?」
貓咪點點頭。
達德尼昂是貫穿三部曲的主角,而其他人,無論是她米萊迪,還是紅衣主教黎舍留,亦或是一直被流放在外的謝芙勒茲夫人,都不會在這兩部續作中出現。
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羅蘭心想:好在她離開之前把各種感情糾葛都做了一個了解。她現在可以離開位面,並且了無掛礙了。
誰知就在這時,紅衣主教黎舍留從人群中擠了過來,站在羅蘭身邊。
貓貓瞬間開溜,而紅衣主教的衛隊也早已被遣開,羅蘭就這樣和黎舍留一道並肩站著,仿佛在閑話天氣。
「您會留在這個位面裡嗎?」
羅蘭一問出口,就知道自己問了傻問題。《二十年後》的一開篇,紅衣主教黎舍留就已經去世。而他的繼任者馬薩林則讓世人從此認識到了黎舍留究竟有多麼恐怖的實力,畢竟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黎舍留輕輕搖頭:「不會……」
「那麼您終於能離開位面,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瞬間,羅蘭已經在想像:她將能夠在位面外遇見這一位,看見他真實的模樣,能以指尖觸碰他的身體,從此不再被虛擬世界裡的幻像所迷惑,從此能夠和所有普普通通的年輕女孩一樣,開始經營自己的這一段感情……
「可以算是吧!」以黎舍留為角色的選手輕聲回答。
「但是位面制作方要求我再次回到『飄』位面中去。畢竟那才是我『誤入』的位面。只有在那個位面接近完成的時候,我才能獲得機會,回到現實世界裡來。」
「『飄』位面啊……」
羅蘭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她情不自禁地想像著,想像她的瑞德在原先的位面裡再次經歷一回悲歡離合,體驗一回銘心刻骨的情感。
只是和他一道出演對手戲的,將不會是她。
這大概是他們這些真人秀選手的宿命。
永遠在別人的故事裡投射屬於自己的情感。
「祝你在位面裡獲得好運。」羅蘭辛苦壓抑著她的情緒。
「你也是!」
黎舍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卻沒再多說些什麼。
「謝謝你。」
羅蘭少不了又要補充一句——她在感謝黎舍留在這個位面裡處處為她著想,給她幫忙。
在三劍客位面裡,黎舍留成了一枚真正的「綠葉」,他把一切露臉出彩的機會都讓給了她,似乎他存在就是為了她的「高光」。
也因為這個,他們兩人在位面裡,甚至沒有怎麼見面,黎舍留在她身邊的戲份恐怕還不及阿托斯或者弗勞倫。
黎舍留聞言頷首:「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感到很欣慰。」
誰知待他看清羅蘭的眼神,他突然愣住了。
緊接著他覺得像是有十七八把小刀,一起在他心裡攪來攪去,令他痛苦不堪。
她的眼神分明在說:確實如此……可是,我寧願你沒有這樣。
在這段日子裡,我覺得好孤獨——她的心在向他傾訴。
她盈了滿眶的憂郁,凝眸望著他。終於她自己垂頭,用手背揉了揉雙眼,重新揚起臉,換上了笑容。
「要往好處想,只剩最後一個位面,在這之後,我們就能在真實的世界裡見面……」
他卻再也承受不住這份苦中作樂的安慰,忽然邁開大步走到她面前,張開他身上的紅色袍袖,用力一擁——
作者有話要說:
ヾ這是阿托斯在原著中的原話,但是在這個位面裡卻沒有發生,所以阿托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過。
再次提醒,今晚六點沒有更新啦,咱們明天早上開始更「小婦人」位面啦。
第203章 小婦人位面1
有史以來最冷清的成績公布儀式——站在評價艙裡的時候,羅蘭這麼想著。
參加「三劍客位面」的四名選手,達德尼昂要參加續篇「二十年後位面」,留在位面裡沒出來;
黎舍留再次前往「飄位面」;
而謝芙勒茲夫人,應當覺得和羅蘭一起聽到成績可能會很尷尬,所以避而不來——反正這位選手也絕無可能獲得位面冠軍的稱號。
唯一陪伴羅蘭的,自然是她最忠實的伙伴,最敬業的經紀人,露娜。
當羅蘭毫不意外地獲得位面冠軍稱號的時候,在評價艙外大跳大笑,熱情歡呼的,應當也只有露娜。
「蘭蘭,恭喜你,又得到一張萬能卡啦!」
露娜的聲音傳進評價艙。
羅蘭嘴角一揚:她上個位面剛剛用掉了一張「萬能卡」,制作方就補給了她一張。這讓她略顯低落的心情有所好轉。
但馬上露娜就提示了羅蘭這張萬能卡的用法:「還是和以前一樣,蘭蘭,你使用這張萬能卡的時候必須要經過制作方的同意。」
羅蘭點點頭:說白了不就還是制作方決定一切,他們說能用就能用,不許用就不能用唄。
「恭喜您,羅蘭小姐,您已成為在各名著位面中連續多次斬獲冠軍的選手。您將享受位面制作方為您贈送的『無壓力』系列位面的選擇權。」制作方宣布。
羅蘭警覺地支起耳朵:「無壓力」系列位面?
「蘭蘭,反正只是個選擇權,等你從評價艙出來咱們再商量。」
露娜的聲音在羅蘭耳邊響起。
「那好。」
羅蘭答應了露娜,就表示她接下了這個「贈送」的選擇權。
誰知羅蘭一打開評價艙,一片歡呼聲陡然響起。
「萬歲!」
「蘭蘭,你太棒啦!」
「哈哈,果然沒錯,本位面的冠軍果然是米萊迪!」
羅蘭:我錯了,這絕對不是最冷清的成績公布儀式——
此刻在評價艙外,擠了幾百名觀眾。
哪怕是經紀人露娜,現在也只能縮在一個角落,用遠程通訊設備與羅蘭交流:「蘭蘭,看看,你能認出他們來嗎?」
羅蘭茫然了。
觀眾們進入位面的時候是自己捏臉的,而且大多身著十七世紀時繁復而花哨的服飾。現在這些「外在」都已經取消了——羅蘭眼前是一張張真誠而熱情的臉,可是她都沒見過啊。
「試一下,蘭蘭,」露娜鼓勵她的選手,「要相信你和你的觀眾之間是擁有默契的!」
「嗯!」羅蘭也在努力辨認,她也非常願意相信她和朋友們之間的默契。
她衝著一位瘦瘦的大高個兒問:「請問你是希刺克厲夫嗎?」
「真的嗎?我竟然猜對了!」
「要問我是怎麼猜中的?嗯……你有些咬字比較特別,我聽見你說話,直覺就是你。」
「依娜?戴?」
這回羅蘭面對兩個妙齡女孩,她們手中高高舉著「螺螄粉協會」的標牌,因此羅蘭猜她們是自己的鐵粉。只不過誰是依娜,誰是戴,羅蘭在位面裡一直就沒能好好地區分,現在更加認不出來。
這對數字姐妹花當即伸手,一個比出「一」,另一個比出「二」,那麼誰是依娜誰是戴,自然一望而知了。
「既然您這麼會穿,應該是奧涅金閣下。」
以「奧涅金」為名進入位面的觀眾摘下頭上的禮帽,深深一躬。
「至於您……能不能給我點提示?」
對面身材單弱的年輕人伸手做了一個抱著吉他撥弦的動作,羅蘭馬上明白了:「生存還是死亡,相信這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哈姆雷特頓時笑眯眯地向羅蘭比了個「Bgo」的手勢。
「羅蘭小姐,您對我有印像嗎?」
一位身材不高、頭發花白的老者向羅蘭行禮。
羅蘭聽著他的聲音,眼睛逐漸亮了起來:「您是……親愛的彼得潘表兄?」
彼得潘頓時大笑起來:「這真是的,什麼都瞞不過你。」
羅蘭笑著與彼得潘熱烈擁抱,她在心裡說:這怎麼會認不出來?彼得·潘——永遠不會長大的男孩。因此她的這位朋友一定是個永葆童心的人……
憑著這些默契,羅蘭竟然真的把進入位面,來到她身邊的人們一一都認了出來。
至於達德尼昂身邊的「驢友」們,她就不一定認得了。
但這些朋友們都在大聲喊:「米萊迪,老妹兒,達德尼昂托我們給你帶個好。他說他絕對相信你在下一個位面裡一定能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為數不多的其他觀眾對羅蘭印像也頗佳,愛瑪她們感謝羅蘭為她們提供了生活上的便利,而紅衣主教麾下的將領們則受了紅衣主教本人的影響——認為羅蘭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種田選手,沒有之一。
於是,在完成了這個位面之後,羅蘭發現自己的人氣成倍增長。她現在幾乎已經是名著位面的人氣擔當了。
因此所有人都在密切關注羅蘭下一個位面將要去哪裡。
「蘭蘭,來,選一張卡吧!」
露娜摸出了一把卡牌,攤開了托在羅蘭面前,那應當就是所謂「無壓力」系列了。
羅蘭在「三劍客位面」的大獲全勝讓她贏得了選擇進入某個「無壓力」位面的權利——抽卡。
「露娜,」羅蘭無奈地笑,「你知道我最不擅長抽卡。」
「不如你替我抽一張算了吧。」
「不,蘭蘭,我有一種預感,你將要抽的這張卡,也許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緣分。」露娜特別認真地說。她的眼睛格外明亮,當真如同一對大而圓的貓眼。
「真的接下來要去這個『無壓力』系列嗎?」
羅蘭其實已經略感疲憊。
每經歷一個位面,都像是過了一生——這種情感與精力的消耗對選手而言是巨大的。
但是想想看,反正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還會待在「飄位面」——羅蘭如果不想讓自己無所事事,那麼,選擇一個「無壓力」位面來打發時光,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她伸手,去抽了一張卡。
卡上出現了一副插畫,四個女孩坐在一起,其中一位手捧一疊手稿,正在大聲念著什麼。其中三人圍繞著她坐著,有的在認真傾聽,有的正探出頭,想要看清那疊手稿上的字跡。
這是一副很安逸、很親密的畫面。
「恭喜你,蘭蘭,你抽中了『小婦人』位面。聽說這是一個著名的『養老』位面!」
「『養老』位面?」羅蘭對此很好奇:難道位面獎金可以幫助她「提前」退休嗎?
「可以讓你舒舒服服地變成『老姑娘』的位面。」露娜打趣。
羅蘭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復,最終只是白了她的經紀人一眼。
「放心啦,我剛才是開玩笑的。」露娜繼續嘻嘻地笑,「『養老』位面,是指情感細膩、劇情衝突不劇烈,可以讓選手輕輕松松地按照自己的步調享受人生的位面。」
原來如此!——羅蘭心想。
這聽起來是一個偏日常的位面。相比起「三劍客位面」當初的宣傳——故事情節曲折離奇,涉及宮廷、權謀、愛情、欺騙、暗殺、戰爭……這養老位面聽起來要輕松多了。
「蘭蘭,你可以在位面裡施展所長,同時又不再需要承擔那麼大的壓力。還能賺一筆不小的獨家獎金。」
露娜最知道如何勸服自己旗下的選手。
「好吧!」羅蘭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小婦人位面」的邀請。
「需要像上次那樣休息一段時間嗎?」露娜貼心地問。
「不,不用——」
羅蘭搖搖頭:「我想我已經准備好了。」
露娜比出一個「OK」的手勢,准備帶她的選手去另一個轉移艙。
「對了,這個『養老位面』也和『飄位面』一樣,是沒有其他對手的。你享受自己的生活就好啦。」露娜提醒一聲。
要是有其他選手在位面內一起競爭,這就不能叫「養老」位面啦。
羅蘭「哦」了一聲,聲音裡卻似有些失望。
她似乎在感慨:確實,她希望可以進入一個舒服安逸的日常位面,但是沒有其他的選手在,難免會讓人覺得孤單。
「露娜,那你呢?」
露娜搖搖頭:「蘭蘭,你也知道的,因為你的大獲成功,下一個階段我會有很多工作……」
羅蘭吸吸鼻子。
早知道變得成功就會帶來孤單,這份「成功」,似乎就顯得沒有那麼誘人了。
「蘭蘭,我會經常進位面來看你的……」
露娜心疼地說。
露娜當然明白羅蘭的心情,也知道上個位面裡,羅蘭和瑞德的「CP粉」們都在扼腕嘆息——這兩位明明有大好的機會,能夠在一起好好鞏固一下他們的感情,可是卻偏偏錯過了。
他固然成全了她,但是也同樣錯過了她。
之後兩人又不能待在同一個位面裡,更加不會產生交集。
露娜撓撓腦袋,心想:蘭蘭,堅持啊!再堅持一個位面,到時候你積攢下來的獎金和人氣,沒准就真的夠你「養老」啦。
她陪伴羅蘭進入「轉移艙」,蓋上轉移艙的透明艙蓋,與羅蘭道別。
「蘭蘭,進入位面之後你大可以順其自然。這是一個偏日常的位面,沒有太多劇烈的劇情衝突,而且僅憑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羅蘭隔著艙蓋衝露娜點點頭:懂了,佛系位面!
「對了,位面制作方很有可能會根據你的能力特長來選擇你進入位面的切入點……」
話音還未落,轉移艙中已經空無一人,羅蘭已經離開了現實世界,進入「小婦人」位面。
「喬,我們需要一筆錢!」
羅蘭睜開眼,見到一位溫柔美貌的少女在對自己說話。
等等!——她需要時間來反應。
人物介紹呢?前情提要呢?——露娜說過,這是一個輕松愉快的「養老位面」,為什麼剛剛進入位面的第一秒,就被告知,「我們需要一筆錢」?
好在位面提示雖遲但到,羅蘭馬上就明白她現在身處何等樣的處境:
居住在新英格蘭地區的馬奇一家,她是家中的次女,喬。
正衝著她說話的美麗少女,正是她的長姐梅格。
馬奇家需要一筆錢的原因,是一家之主馬奇先生病重,正在華盛頓接受治療。馬奇太太需要緊急趕到那裡護理丈夫。此行需要一筆錢,以保證馬奇太太的食宿,和馬奇先生能夠得到妥善的治療。
而馬奇家一時之間是拿不出這筆錢的。近年來她們一直為貧困所苦。
但是馬奇先生是喬這個角色的親生父親,馬奇家就算是再貧困,也得想辦法。
羅蘭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制作方管這叫「養老位面」?——她當時便有無數的槽想吐。
可是話說回來,誰讓她是種田選手呢?種田選手的開局難道不總是這樣?
「除了馬奇姑媽,我也不知道我們還能從哪裡籌到款項。勞裡已經去馬奇姑媽那裡了,希望姑媽在這種時候不會總記著以前那些不愉快……」
「……除了馬奇姑媽那裡,我們還有什麼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
梅格完全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羅蘭只得自己做主,她握住姐姐的手,盡量穩定這位長姐的情緒:「梅格,我出去轉轉,看看有什麼辦法可想。你照顧好媽媽和妹妹。」
在喬之下,馬奇家還有兩個小女兒:三女兒貝思,小女兒艾美,都還沒到可以支撐家裡的年紀。
羅蘭一時走出家門,走在街道上。
這是一個位於新英格蘭的小鎮,鎮上只有一條主街,主街兩邊的喬治風格建築都將臨街的一面改成了商店。
羅蘭一路走,一路看,沒有找到當鋪——但就算她找到了,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可以當的。
這筆錢要得太急,而且一進位面就需要,令她難免措手不及。
「羅蘭,冷靜!一定會有辦法的。」
羅蘭在街角上一家商店的櫥窗跟前停下腳步。櫥窗背後深色的背景令櫥窗玻璃形成了一面鏡子,映出了羅蘭在這個位面裡的形像——
喬·馬奇。
這是一個個子高挑,朝氣蓬勃的女孩,還從未被生活打磨去熱情的女孩。
她容貌俊俏,臉色紅潤,因為日常喜愛戶外活動,一張小臉被曬得微黑。她擁有一頭厚厚的美麗栗色長發,因為太多太礙事了,因此都被編在發網裡。
她擁有一雙美麗而靈活的灰眼睛,這雙眼睛似乎隨時能與人說話。
羅蘭向著鏡中的自己打了一聲招呼:「喬,你好!」
「困難總是暫時的,我們總能度過難關的,不是嗎?」
鏡中的喬似乎在微微頷首,那雙灰眼睛在靈活地一轉,隨即轉向背後的櫥窗。
羅蘭突然發現,這是一家理發店。櫥窗上方擺放著黑色發辮,竟然標出了不菲的價格。
第204章 小婦人位面2
羅蘭望著理發店鏡中的自己:在很長一段之內,她都不再需要發網了。
原本她那一頭厚實的棕色長發已經被剪得很短,快要和男孩子的平頭差不多了。羅蘭還得時不時指點理發師,請他把某些看起來特別像狗啃過的地方修建得稍微平整一些。
「孩子,剪短頭發之後,會很好打理的。」
理發師的妻子在羅蘭身旁嘟噥了一句,似乎怕羅蘭心裡難過。
羅蘭自己卻完全沒有心理壓力。干淨爽利的短發最適合種田選手。而且現在她這張臉俊俏卻算不上嫵媚,一頭男孩子的短發發式,正好令她容貌中的英氣盡顯無疑。
但是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只見喬·馬奇那張年輕的面孔眉心微蹙,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了。
羅蘭索性閉上眼,仿佛不忍心看自己鏡子裡的模樣。
就在鏡子跟前的這一刻,羅蘭忽然明白了原著人物的真實心境——那是個朝氣蓬勃的十六歲女孩兒,心氣兒很高,又多多少少有些虛榮。這頭長發對於羅蘭來說並不那麼珍貴,可是對於喬來說,確實萬分舍不得的。
但是這個年輕的姑娘為了家人,為了全家能夠共度難關,還是忍住了這份舍不得,放棄了她的虛榮,毅然決然地把這頭長發剪去,換取一筆救命錢。
這一瞬間的相互理解,像是天空中的陰霾忽然露出一條縫隙,陽光順著縫隙灑落在羅蘭的心上。她不再需要什麼「人設卡」,在這個位面裡,她就是那個年輕的喬·馬奇。
「喬,你放心,會和你一起成長的,」羅蘭在心中默念,「一起成為堅強而完整的人。」
再睜開眼的時候,理發師遞給她25美元。
「可惜了,你的發色不是最流行的那種。如果是一頭全黑的秀發願意給你40美元。」
羅蘭卻望著這筆錢發愣:25美元。
一頭秀發就換來25美元了嗎?——想當初她在「飄位面」的時候,10美元就已經能讓整個塔拉過上好一段富足的日子。
話說這兩個位面應當是相同時代的故事,南北方物價差異這麼大嗎?
但無論如何,25美元對於喬這樣的小女孩來說都是一筆巨款。她感謝了理發師夫婦,表示他們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又隨口指點,說了幾種編發辮的新奇方法,然後就從理發店告別,匆匆忙忙地趕回去。
她回到馬奇家中的時候,剛巧勞裡也從馬奇姑婆家趕回來。
勞裡的全名叫做西奧多·勞倫斯,但是他喜歡別人稱呼他為「勞裡」。勞裡和他的祖父詹姆士·勞倫斯住在一起,是馬奇家的鄰居,兩家私交相當好。勞裡和女孩們一起長大,就像是馬奇家的一份子。
這次就是由勞裡代勞,給馬奇姑婆遞去了消息。他帶回來了便條和一筆錢。這是馬奇姑婆聽說了馬奇先生的病情之後,總算是支援了馬奇家一小筆資金,但是便條上卻老調重彈,數落了一大段馬奇家這不對那不對,馬奇先生去參軍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場災難。
羅蘭望著馬奇太太,看見她收好了錢,但是把姑婆寫來的便條輕輕地遞進了火爐裡。
金錢方面的支援,馬奇一家十分感激,並且會在將來予以償還;但是觀念發生衝突的時候,還是聽自己的。
羅蘭對於馬奇太太的想法非常贊同:不管姑婆都說了些什麼,她既然樂意說,那就讓她說去吧。
羅蘭在心裡給馬奇太太點了個贊,伸手把那25美金遞給了母親。然後面帶赧色,在大家面前摘下了帽子。
客廳裡一片嘩然。
馬奇太太愕然愣在原地,姐妹們都衝上來抱住了羅蘭。
梅格和貝思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而年紀最小的艾美面露難以置信的神情,伸手在羅蘭背後揮來揮去,似乎還想去觸碰原本她那頭垂到腰際的厚實長發。
羅蘭聳聳肩,說:「很不幸,理發店的師傅嫌棄的發色太淺了,他說如果是濃黑色的,他就願意出40美元。」
「下次一定要爭取讓頭發長得更黑點兒。」
貝思和梅格雙眼含淚,聽見羅蘭這麼說,頓時被她逗得笑了起來。
「喬,你這個家伙,哪裡還會有下次?」梅格一臉埋怨。
艾美在一旁卻懵懂地問羅蘭:「發色還會變嗎?喬,也想我的頭發變得黑一點兒……」
羅蘭只得衝艾美做個鬼臉。這個小鬼估計不是想讓自己的頭發能多賣錢,而是想讓發色顯得更時髦一點。
馬奇太太也上前,溫柔地抱住羅蘭,語氣裡都是贊嘆:「的孩子,感謝你,感謝你無私的付出。」
羅蘭被馬奇太太抱著,她第一次在位面裡遇到如此溫柔的母親角色,心裡難免有所觸動。
誰知她一抬眼,剛好看見勞裡此刻站在馬奇太太背後,手裡拿著帽子。他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吃驚地打量著她,似乎已經不認得她了。
「特迪ヾ,你是不是也覺得剪了頭發變得不好看了。」
馬奇太太松開羅蘭之後,羅蘭就這麼氣鼓鼓地問勞裡。
勞裡卻沒說話,走上前來,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羅蘭的短發。然後他轉手就摸摸自己的,那意思是……竟然比的還短?
羅蘭被勞裡雷到了,立刻也伸手去勞裡腦袋上揉了揉——要命,這家伙的頭發真的是比她現在的長。勞裡有一頭棕色飄逸的短發,而羅蘭現在的發型更有點兒像平頭。
「竟然真的比你短!」羅蘭說,「看來我的頭發需要加把勁兒使勁長了。」
勞裡頓時笑了。
他伸出雙臂將羅蘭抱了一下,在她耳邊小聲耳語:「喬,好佩服你,真的。你是我認得的人裡,最勇敢的一個。」
「別太難過了,布魯克先生一定會幫忙把你的爸爸媽媽都照顧好的。」
「布魯克先生?」羅蘭還不知道這件事。
勞裡給她解釋:布魯克先生自高奮勇,打算陪伴馬奇太太,前往華盛頓。勞裡的祖父勞倫斯先生已經同意了。
「這真是太好了!」羅蘭真心實意地向勞裡表示感激,請他帶話給布魯克先生,轉達自己的敬意。一瞥眼,卻見到梅格臉漲得通紅低下了頭。大約布魯克先生如此表現,梅格也是動力之一。
當晚馬奇一家早早睡下,畢竟馬奇太太要趕第二天一清早的火車前往華盛頓。
羅蘭躺在床上,回想剛剛進入位面第一天的兵荒馬亂,到了這一天結束的時候,眼前的困難暫時都有了解決的方案,而這個家裡的每個人也都戰勝了那些壓抑的情緒,重新帶著希望看向將來。
這是一個很溫馨的家庭,女孩子們都接受了或者正在接受良好的教育。
——可是她們為什麼這麼窮呢?
羅蘭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露娜在位面外幫忙,這時制作方又傳送了一點點背景資料給羅蘭。
馬奇一家原本也相當富裕,家境優渥。可是馬奇先生選擇了幫助他的一位朋友度過危難,因此花掉了大量的家產,馬奇家開始家道中落。
這一點從馬奇姑婆和馬奇一家的家境對比就可以看出來。馬奇姑婆雖然是一位「老姑娘」,但是坐擁家產,她的財政狀況可比馬奇一家好得太多。
馬奇家裡,馬奇先生是隨軍牧師,能領到一些微薄的薪俸。馬奇太太有自己的一份薪水以供家用。而剛剛開始做家庭女教師的梅格,也把自己的薪水都奉獻出來,為全家人支付房租。
喬則是個愛舞文弄墨的姑娘,她喜歡讀書,喜歡寫故事,喜歡叫上勞裡和姐妹們,在自己家裡排演戲劇。
她已經寫了兩篇文章寄給報社,並且得到了報刊編輯的賞識,甚至變成了小小的鉛字被印在報紙上。
但這卻因為是處女作而得不到稿酬,只能印在報刊上供讀者評價。
因此,喬收獲的,與其說是成為一名職業小說家的前途和希望,倒不如說是一點卑微的自信心。
但這是羅蘭在進入位面之後,意識到的一點困難:她只是一個樸實的種田選手,在寫作方面並沒有多少優勢。
可是她卻成為了「喬·馬奇」。她將來要怎樣在姐妹們面前維持自己作為「文藝女青年」的人設?
羅蘭想了想,決定有機會就把「自己」以前的手稿都拿出來,至少先熟悉一下「自己」的文風。再多讀些書,看看能不能把寫作方面的短板補起來。
但是在這之前,她想,她要先賺錢。
她要馬奇家擺脫窘迫的家境,至少要有一筆足夠應急的儲備資金,要在緊急時刻自己家就能應付,從而不需要去看親戚們的各種臉色。
對於羅蘭而言,賺錢可絕對不會比寫作更難。
第二天清晨,女孩子們聚在一起送別馬奇太太和布魯克先生。勞倫斯先生和勞裡也一起來送行。
馬奇太太將女孩子們托付給女僕罕娜和鄰居勞倫斯先生照料。有勞倫斯先生幫忙,至少在短時之內,馬奇家的女孩們在衣食方面無需擔憂。
然而這攔不住羅蘭上街去尋找獲得收入的法子。
她暫時放下家中的各種瑣事與家務,走上主街。這個年代,年輕女孩可以找什麼工作,通過什麼手段去賺錢呢?
她不是梅格,去做家庭教師恐怕會誤人子弟,最擅長的自然還是種田與烹飪。
但在家鄉的這座小城裡,也沒有什麼餐廳、咖啡館一類的場所。城裡的廚子倒是不少,但大多在各家大戶人家裡服役。
這情形和當初她在「基督山位面」裡的情況差不多。差別卻在於,當年她在基督山位面有一萬法郎的啟動資金,現在在這裡她連拿到25美金支援父母都需要賣頭發。
即便想要種田,也得有田才行啊。
羅蘭一面走一面想,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在說:「喬,喬·馬奇!馬奇小姐!」
羅蘭一抬頭,看見理發店的那位老板娘,正從理發店門口探了半個身子出來,衝羅蘭熱烈地揮手。
「喬!」老板娘臉紅紅的,「你昨天教們編的發辮,今天有客人來了覺得很好看,但那口子怎麼都記不得該怎麼編了。你能不能再教教們。」
羅蘭一提她的長裙,大踏步走過去:「當然沒問題。」
「事實上,昨天趕時間,也確實說得不太詳細。今天我好好和你們說說。」
她來到理發店裡,摘下帽子,露出她那一頭頑皮的短發。
老板娘唏噓了一聲,頗不好意思地說:「昨天就一直在和湯姆斯說,他竟然只用25美元就買下了你的頭發,給得太少了。」
羅蘭卻並不覺得如此,她說:「你們原本根本沒有計劃要買下頭發制作假發辮。那麼突然地衝進店裡來請求,湯姆斯肯答應,已經非常感激了。」
「來吧,讓我來演示給你看那些發辮的編發。」
羅蘭請老板娘坐在她昨天才坐過的椅子上,輕柔地將老板娘的長發散開,給那位叫做湯姆斯的理發師演示。
她不僅把昨天那幾種發辮的編發講解了一遍,還順便演示了幾種變體。等到湯姆斯熟練掌握,他就可以組合變化,編出無數種形狀優美的發辮。
「湯姆斯,們應該給馬奇小姐一點酬勞。」
羅蘭都講完之後,老板娘很嚴肅地望著她的丈夫。
湯姆斯伸手撓頭,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但是卻覺得很難定價——這幾種編發辮的方法,該值多少錢呢?
羅蘭卻搖頭,說:「這真的沒什麼,這幾種編發也是從別人那裡學來的呀。兩位,從你們這兒收獲的友誼才是真正無價的。」
她接著指指放在理發店窗口一只托盤上的蛋糕問:「請問,這蛋糕是你們用來招待客人的嗎?」
老板娘連連點頭,張羅著要去沏茶,要請羅蘭嘗一嘗。
羅蘭沒有推辭。她嘗了嘗,只見這是一種名叫「磅蛋糕」的點心,重油重糖,倒和她當年在「基督山位面」裡用來招待朋友的瑪德琳蛋糕有點兒像。
至此她已經有主意了——很棒的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ヾ特迪是勞裡的昵稱,只有喬一個人這麼叫他。
第205章 小婦人位面3
鎮上的這家理發店裡,常備著一些糕點來招待客人。漸漸的,這也成了理發店招徠生意的傳統。
當然,熟客們並不會衝著蛋糕來理發,而僅僅是因為店主的心意,他們就願意來這家店裡多坐一會兒。
羅蘭教會了理發師夫婦編幾樣新潮的發辮,自己趕緊回家,給罕娜打聲招呼,就生了廚房的火爐,准備嘗試一下自己烤蛋糕。
時代在發展,蛋糕技術也在不斷進步。後世人們所熟悉的海綿蛋糕、戚風蛋糕、輕乳酪蛋糕……都還連影子都沒見。現在人們都還習慣於那些口味厚重的傳統點心。
她可以嘗試著改良一下蛋糕的做法,順便為自家多掙一點零花錢。
做蛋糕這件事,會者不難,難者不會。
羅蘭在後世對各種蛋糕的制作方法簡直是熟極而流。但是她在這個時代所面臨的問題卻還不少。
首先是打發蛋白——這個時代裡電動打蛋器什麼的都是奢望。羅蘭用手動打蛋器朝一個方向攪打,一直打到手臂酸軟,動也不想動。
她就只能假想自己的手臂就是一枚鋼鐵制成的「自動打蛋臂」,咬牙打蛋,漸漸地也真的把蛋白打到發泡,質地變得堅硬,甚至把盛放蛋白的瓷盆倒過來,它們也不會從盆裡掉出來。
打發的問題解決了,火爐的問題卻還很麻煩。
後世的烤箱都有溫控裝置,想要幾度就有幾度。
但是在這位面裡,柴火直接在烤爐裡劈啪燃燒著。而羅蘭就只能將烤制蛋糕的模具推到烤爐中,大概估計一個合適的位置,將模具放在那裡,並用肉眼觀察模具中的蛋糕一點點膨起。
像戚風一類嬌貴至極的蛋糕,溫度稍有不適就失敗的,用這種傳統烤爐簡直就是一場冒險。
羅蘭做好了第一次就失敗的准備。
可還是沒想到失敗得竟然如此慘烈。
等到把蛋糕模具從烤爐中拖出來的時候,羅蘭直愣神:模具裡黑乎乎的一片,這究竟是啥?
她忍不住伸手臂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等到擦完了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套著的袖套上是一片柴灰——
好家伙!羅蘭在心裡感嘆,她竟然用了這樣的袖套去擦臉,那麼可想而知,現在她臉孔上應該也是白一塊黑一塊,和她家的奶牛貓有的一拼了吧?
羅蘭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心想:我種田選手的一世英名呢?
這時前廳響起人聲,應當是勞裡來了。
罕娜同勞裡說了句什麼,羅蘭就聽見勞裡的腳步聲朝這邊過來。
「喬——」
勞裡的聲音像是被卡在了嗓子裡。
羅蘭轉過臉,抬眼看勞裡,只見勞裡愣在廚房門口,仿佛見到了哪個陌生人。
緊接著爆發出一陣大笑,勞裡笑得前仰後合,指著羅蘭,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這還是我認得的喬嗎?」少年人捧腹大笑之後冒出一句。
羅蘭佯怒:「特迪!」
勞裡還是沒能忍住,又笑了好一陣,抄起一塊手巾,來到羅蘭面前,伸手在她面孔上胡亂抹了一陣。
羅蘭可以想像,不抹還好,一抹……更糟糕了。
勞裡看清了她那雙灰眼睛裡的怒氣,頓時伸雙手求饒。
「對不起,喬,我不是有意的……」
他一邊求饒一邊笑,顯得絲毫沒有誠意。
「好了好了,我道歉,就罰我把你做出來的這份黑乎乎的東西都吃掉好了!」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嘗試你的『黑暗烹調』。」
羅蘭一面氣這家伙簡直討打,一面也忍不住好笑——她烤出來的這一盆黑乎乎的東西,也確實不負「黑暗料理」之名。
——看起來勞裡以前被喬欺負得還真不少。
勞裡說到做到,真的伸手去烤盤裡,摳出一塊「黑暗料理」,往嘴裡送了一塊,半天沒吱聲。
羅蘭轉臉向他看的時候,勞裡才驚異地說:「我在想,這還是我認得的喬嗎?」
這句話他已經是第二次說,但是口氣已經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樣了。
「竟然還真的……挺好吃。」勞裡說。
羅蘭聽見,連忙從他手裡接過那只烤皿,把裡面黑乎乎的「東西」倒了出來,然後找了一柄面包刀,把表面那些烤糊了的部分都切去,頓時露出了蛋糕綿密而細膩的質地。
羅蘭自己也伸手拽了一塊,嘗了嘗,確實不錯:她那「鋼鐵打蛋臂」的努力沒有白費,蛋糕內芯的質地均勻,沒有結塊,而且十分輕盈,感覺不到太多油膩,放在口中,仿佛它會自己慢慢融化似的。
羅蘭頓時面露詭笑:「特迪,你來得正好。」
勞裡:……?
但他只愣了片刻,馬上就反應過來,羅蘭要拿他當苦力用了。
果然,「鋼鐵打蛋臂」轉移到了勞裡身上,而且兢兢業業,羅蘭不喊停他絕不敢歇,讓羅蘭省下了好多力氣。
他們倆一起忙活了半天,烤出來的第二個蛋糕已經相當美觀,而第三個蛋糕已經接近完美。羅蘭在上面加了一點事先打好的奶油,並且鋪上了一圈梅格腌漬的樹莓,盛在一只托盤裡,托勞裡帶給勞倫斯先生品嘗,以感謝老先生此前的幫忙。
「或許已經錯過了下午茶的時點,但是特迪,請告訴你爺爺,這樣點心不像其它蛋糕那樣厚重,不需要濃郁的紅茶來搭配它。甚至晚餐後當做甜點來享用也是可以的。」
勞裡點點頭,好奇地問羅蘭:「喬,你是怎麼想到做這個的?」
「上次剪頭發的時候我認得了兩個理發師朋友,他們那間理發店有很美味的蛋糕供應,我就順帶問了問他們該怎麼做。」
勞裡絲毫沒有懷疑羅蘭是怎麼從「手殘黨」搖身一變,告別「黑暗料理」,能夠烹飪出這麼漂亮的蛋糕來的——畢竟他也幫了忙。
「喬,要照我說,你的這個蛋糕,可以放到主街上的面包店出售了。我肯定會買。」
羅蘭在一旁對手指:「可是我缺材料……」
主要是缺錢。
勞裡一聽,立即說:「這有什麼,明天我給你送過來。家裡只有我和爺爺兩個人,廚房根本用不掉那麼些雞蛋、黃油和面粉。每個月都要去送給濟貧院。」
勞裡說到做到,第二天,勞倫斯先生的廚師就真的送來了一袋面粉、黃油、黃糖,和一籃雞蛋。
此外,「鋼鐵打蛋臂」表示他隨叫隨到。
借用這些材料,羅蘭「馴服」了她家的烤爐——現在她基本上已經掌握了用這種傳統烤爐烤制蛋糕的訣竅,失敗率一再降低,幾乎每一枚都能烤到接近完美的狀態。
她送了一枚蛋糕給理發師夫婦。
羅蘭心裡計算著,這對理發師夫婦是相當節省的人,應當不會自己享用,而是會像那天一樣,把蛋糕放在櫥窗旁邊的托盤裡。下午主顧們光臨的時候,他們會熱情地沏上茶,請需要等候的客人坐在一旁,慢慢地享用茶和蛋糕。
如果這種蛋糕有銷路,那麼很快她就應該能聽到消息了。
果然,隔天她走在主街上,路過理發店的時候,理發店的老板娘向上次那樣探出身體,大聲招呼:「喬!你上次送來的蛋糕可真好吃,好多主顧都問是在哪裡買的。」
羅蘭回答:「是我自家做的,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做了再送一個給你。」
老板娘喜孜孜地說:「那太好啦!不過,主顧們問起我該怎麼回答呀?」
「要不,你去問問街口那家面包店,看看能不能把蛋糕放在她那裡寄賣。」
「你的蛋糕真的很受歡迎,主顧們都說質地很特別,一點兒也不油膩。」
「馬奇小姐,如果你閑時能做上幾個,放在面包店寄賣,也可以給自家掙幾個零花錢。」
經過上次的事,理發店的老板娘對馬奇一家的財政危機有一定的了解。
羅蘭考慮了一下,點點頭,說:「好的,我去問問看。太謝謝您啦!」
這是她早已想好的計劃,但這時看起來,就好像是老板娘給她帶來了莫大的啟發一樣。
畢竟只有這樣,羅蘭才有理由,以後再送蛋糕過來,放在理發店裡。
這個小城裡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自己跑去面包店,但是所有人都需要理發。
羅蘭就指著理發店作為她的「宣傳基地」呢。
面包店那頭,她很快就和店主說好了。蛋糕的價格她來定,每賣出一個蛋糕,面包店主留下10美分,其它的都歸羅蘭。
羅蘭計算了一下,只要她能賣出五六個蛋糕,從此她就不需要勞裡再支持她材料了。
只不過蛋糕不是必須品,能夠消費得起的大多是有錢有閑的人。如果蛋糕永遠一成不變,那麼沒過多久他們就吃膩了。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羅蘭開始琢磨蛋糕的各種花色,她開始收集各種新鮮水果,把它們抹上糖腌漬,她甚至開始尋找食用染色劑,以便讓奶油能夠呈現不同的色彩。
這天她正在廚房裡做試驗,罕娜好奇地探了個頭進來,問:「約瑟芬小姐ゝ,您今天不需要去姑太太家嗎?」
羅蘭猛地直起身,拍了一下後腦。
她把這事兒忘得一干二淨了。
喬·馬奇有個任務——定時前往馬奇姑婆那裡,為她朗讀。
馬奇姑婆的腿腳不太靈便,因此相中了喬,讓她定期到自己的大宅子裡來幫忙。有時是幫姑婆繞紗線,有時是給卷毛狗洗澡,有時是給姑婆朗誦,以此來掙得一些「零花錢」。
馬奇姑婆的視力不太好,於是將所有的閱讀都交給喬來完成。
羅蘭進入位面之後,就繼承了喬的這項任務。
她匆匆忙忙地趕去姑婆的住所,剛一進門,就聽見一個蒼老的女聲拖長了聲音在召喚:「約瑟——芬,約瑟——芬ゝ!」
「你又遲到了!」
「今天的零花錢你只能拿一半。」
羅蘭:這……
不過她更願意相信這位老人家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物。算了,今天乖巧一點,爭取在結束之前,重新哄老人家開心一點,再把扣掉的份額給她加回來吧。
更重要的是,馬奇姑婆家的大房子裡,有一座盛滿了漂亮圖書的大藏書室。那裡有滿屋的書籍、精致的地球儀,還有舒適到讓人坐上就忘記存在的椅子。
羅蘭要想在短時間內提高寫作水平,那裡的藏書應該能給她提供不少幫助。
於是她很老實地沒有回嘴,而是拿了一本姑婆最近正在讀的書籍,翻到上次那頁,准備開始朗讀。
誰知姑婆卻淡淡地開口:「你父母那裡有消息了嗎?」
羅蘭心裡一動:果然還是刀子嘴豆腐心,當初寫便條來將馬奇夫婦一頓好罵,現在明擺著心裡還是牽掛著的。
她連忙回答:「已經有信回來了。爸爸的病情已有好轉,但是媽媽還是打算繼續在華盛頓護理一陣,等到他的病情徹底穩定了再回家來休養……」
馬奇姑婆聽著聽著,不知是不是睡著了,等到羅蘭住口了好久,姑婆才「嗯」的一聲,表示她都聽見了。
「既然這樣,以後就不需要從我這裡借錢了。」
羅蘭骨子裡也是個驕傲的人物,更何況,她本身就擁有點石成金的本領,這在好幾個位面都獲得了成功。
她一聽見姑婆這樣說,立馬就接下去:「是的,從今以後,我們不會再從您這兒借錢了。」
馬奇姑婆聽見她的話,一抬眼皮,看了羅蘭一眼,慢慢地開口:「約瑟芬——」
「聽見你這麼說,我還以為瑪格麗特ゝ和哪個富家子弟訂婚了,你才有了這樣的底氣。」
羅蘭差點兒伸手撓頭。
「約瑟芬,你要想明白。你們家已經從一個階層掉到了另一個階層。假裝你們還留在原階層是沒有意義的事。只有婚姻,一門合適的婚姻能讓你們恢復過去的地位,過上昔日的生活。」
馬奇姑婆高高在上地訓導。
羅蘭恍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傲偏位面」。她想了想,回答馬奇姑婆:「感謝您的好意指點。我想,我們一家人都很清楚我們現在的處境。我們不會自欺欺人,幻想我們還停留在過去那種生活裡。」
「我們會過對得起自己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ヾ約瑟芬是喬的名字,喬是昵稱。
ゝ同上,瑪格麗特是名字,梅格是昵稱。
悠于 2021-7-12 21:20
第206章 小婦人位面4
羅蘭向馬奇姑婆表過態之後,老人家消停了幾天,沒有再在羅蘭面前提錢的事。
誰知大約一周之後,羅蘭去姑婆家為她朗讀的時候,一進門,就見到姑婆雙手拄著拐杖,挺著腰板,端坐在一張扶手椅上,緊緊盯著她。
「約瑟——芬,你是不是在給主街上那家面包店幫佣?」
羅蘭心中有數,應當是馬奇家的小姐給面包店供應蛋糕的事,被人知道了。人們傳話的時候事實走形,就變成了馬奇家小姐給面包店幫佣。
「不,姑婆。」
羅蘭氣定神閑,把實情告訴姑婆。
「我只是閑下來的時候會和罕娜一起做幾個蛋糕,家裡人吃不掉,就干脆放在面包店寄放。」
「聽說您不喜歡甜食,我才沒有捎給您。」
「或者,明天我做一個減糖的版本,給您嘗嘗?」
馬奇姑婆聽見,頓時眼皮一翻,擺出一副:我信了你的話才有鬼。
「約瑟芬你又指使罕娜干著干那了?」
羅蘭想了想,覺得應該是喬以前的「黑暗烹調」名聲在外,因此馬奇姑婆怎麼都不肯相信,那些蛋糕都是喬親手做的。
她謙虛地笑笑:「罕娜教了我不少。要不……我今天就用您的廚房嘗試給您烘一個蛋糕好不好?」
馬奇姑婆緩緩地閉上眼,說:「還是別,我怕你把我的廚房給拆了。」
「讀書吧。」
馬奇姑婆拍了拍她手邊的書籍。羅蘭過去看,這是一個美國人寫的歐洲大陸游記。書籍很新,看起來像是剛出版的。
羅蘭當即把書翻開,慢慢地讀下去。
馬奇姑婆就這麼拄著拐杖,坐在扶手椅上。原本她的腰板挺得筆直,可是漸漸地,她的背向後靠,靠在了那角度舒適的椅背上,拐杖也漸漸松開了。她微微張著嘴,羅蘭似乎可以聽見她細細的鼾聲。
羅蘭將聲音放輕,讀得越來越慢,准備等姑婆徹底睡熟以後,偷偷溜去藏書室拿兩本書來看。
誰知她一停下來,馬奇姑婆猛地開口:「約瑟——芬,我可沒有睡著!」
羅蘭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念。所幸那本游記寫得十分有趣,而且讓她一定程度上能了解美國人喜歡的文字與文風,以及他們是怎麼看待歐洲的。
「約瑟芬,」馬奇姑婆卻並沒有認真聽她念誦的文字,而是生怕羅蘭聽不見似的大聲說,「你給我記好了,我馬奇家還沒有淪落到從事體力勞動的地步,梅格就算是出去工作,也是體面人家的家庭教師。」
「你不要以為你去做那些低三下四的工作,就能打動我。我不會因為你出門勞作,就把我的錢給你。」
原來馬奇姑婆竟然是這樣假想她的。
羅蘭「啪」的一聲合上了書。
她迎上姑婆的眼神,認真地說:「姑婆,我是真的,沒有在給人幫佣。」
「我會有我自己的生意。」
「自己的生意?」馬奇姑婆抬了抬眉毛,「做蛋糕嗎?」
羅蘭直接默認了:「您上次說得很清楚,我們家已經失去了過往的財富,不再像是以前那樣,僅僅倚靠萬貫家財就能不事勞作,享受人生。」
「而我也向您表達得很清楚,我們會過適合自己的生活。既然生活需要我放棄屬於闊小姐的那些矜持,想盡辦法去努力賺錢,維持生計,我就會這樣做。」
「嗯?」姑婆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似乎在問:約瑟芬,就憑你?
於是羅蘭極其自然地說出了那句話:「您怎麼知道我不能呢?畢竟這個世界上是有兩個時機是可以賺大錢的,一個是興建國家的時候,另一個是在國家毀滅的時候ヾ。」
馬奇姑婆聞言睜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十分震驚。
這兩個時機都是固化的社會階層被打破的時候,人們只要把握機遇,就能實現社會地位變更。
馬奇姑婆言必稱「階層」,那麼羅蘭就說這話出來唬唬她。
畢竟現在也是在戰爭期間,只不過馬奇家位於北方,沒有直接受到戰亂的波及罷了。
可是一旦戰爭結束,秩序恢復,人們湧向新興的工業城市,機會自然遍地都是。
羅蘭等待姑婆臉上的僵硬表情過去,卻又笑著湊到老人家身邊,抱著她的胳膊,親昵地說:「所以啦,姑婆,您就讓我們自己嘗試一下吧。我們憑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總比成天坐在您的門檻上求您可憐要好些吧?」
馬奇姑婆臉上肌肉抽動,似乎覺得羅蘭十分「無賴」,但她沒有馬上反駁羅蘭的話。
「但凡瑪格麗特能嫁個公子哥兒……」
馬奇姑婆嘟噥著。
「那也得她能物色到一個合心合意的公子哥兒才行。」羅蘭連忙打斷,繼續抱著姑婆,腆著臉說,「但是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求您!」
馬奇姑婆驚訝地望著羅蘭,似乎對她的「蹬鼻子上臉」十分不習慣。
「您能把果園交給我打理嗎?」
除了那座藏書室以外,馬奇姑婆的大宅子還有一處格外吸引羅蘭,就是宅子後面的果園。
那果園裡種著大約四十株蘋果樹,除此之外,還有杏子、覆盆子、樹莓、接骨木……比「傲偏位面」在朗博恩的果園還要好些。
只不過現在是冬季,從姑婆的起居室裡望出去,果園一片蕭索,沒有半點吸引人的地方。
羅蘭就是看中了那果園裡的出產,才自告奮勇想要幫忙打理的。
要讓這座果園出產豐富,符合羅蘭的要求,就必須從冬月裡就開始做些准備,才能確保來年春夏的收獲。
「您想想,您把果園交給我,您就不需要園丁了,我就是您的園丁。」
羅蘭松開姑婆的胳膊,站起身,似乎要讓姑婆好好看看她的「園丁」。
她有把握,姑婆一定會答應的。畢竟這真是一位「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
果然,馬奇姑婆瞪著她看了半晌,終於說:「那你就不能指望我給你和現在一樣多的零花錢。」
羅蘭喜孜孜地點點頭:她不要零花錢也可以,只要姑婆能夠把果園裡的出產都給她。
「約瑟芬,你的脾氣太硬,你不適合嫁入豪門。」
羅蘭差點兒伸手點贊:姑婆,您說的真是太對了。
「貝思太害羞了,也不合適。艾美年紀是小了點兒,但是……明天讓艾美來我這兒,來給我朗誦。」馬奇姑婆嚴厲地說。
若換做尋常人,多少會有些失落,畢竟這意味著姑婆不再那麼寵愛她,以後留遺產,馬奇姑婆也不會對她有所偏愛。
可羅蘭真的太高興了。
從明天開始起,艾美就能賺一份屬於自己的零花錢,姐姐們不用再給她錢了。
而羅蘭自己,既能得到果園裡的出產,又有一份和當園丁差不多的收入——她還不需要額外花時間天天為打瞌睡的老太太朗誦。
於是,馬奇姑婆望著羅蘭臉上的欣喜直搖頭,她原本只是想要「嚇唬」一下羅蘭,誰知道自己的「威脅」竟然得到這麼一個結果。
但事已至此,一切就都定下來了。往後為馬奇姑婆朗讀的人就變成艾美了。
羅蘭就像是陡然獲得了自由一樣,念完了手中的那頁游記,就急不可耐地跑去看將由她負責的果園。
「約瑟芬小姐,」姑婆家的女佣人埃絲特來找羅蘭,「您跟我來。」
埃絲特把羅蘭帶去了宅子裡的地窖,指給羅蘭看幾個用草編的大簍子。
羅蘭去提了一枚,入手沉甸甸的,往裡一看才見都是蘋果。
這些蘋果都用紙裹著,儲存在簍子裡,放置在寒冷而不見光的地窖裡。因此擺到現在竟然都沒有壞。
「夫人不讓扔,但就這麼擺著,擺到聖誕節就都爛了。」
埃絲特小聲告訴羅蘭。埃絲特是法國人,所以總是稱呼馬奇姑婆為「夫人」。
羅蘭:明白,上了年紀的人都愛惜食物,哪怕是從樹上掉下來的蘋果,也舍不得扔,但是家裡人口太少,根本吃不完。
「既然小姐讓您打理果園,您要不……就把這些都拿去吧。」
埃絲特滿眼期盼,恨不得羅蘭趕緊幫助她把這些礙事的貨物都運走。
於是羅蘭告別了姑婆之後,身邊放著好幾簍蘋果,在路邊等候著,盼望能夠路過一輛公共馬車,可以幫她把這些東西都運回馬奇家去。
她沒等來公共馬車,卻等來了勞裡。
勞裡親自替她把東西都提上了車,然後自己駕著馬車在道路上飛馳。
「喬,你要這麼多蘋果做什麼?」
「有了蘋果,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勞裡大聲問,羅蘭也大聲地說。兩人竟然是同時開口的。
有了蘋果,她可以做蘋果派,可以把蘋果切成薄片用糖腌漬,裝飾在海綿蛋糕上,可以熬蘋果醬,可以釀蘋果酒甚至是蘋果醋。
她可不知道,勞裡此刻坐在馬車的座駕跟前,聽見這樣的默契,正咧開嘴甜甜地傻笑。
回到馬奇家中,勞裡又充當了苦力,替羅蘭把那幾大簍蘋果都提進了屋子裡,堆放在最冷的閣樓上。
羅蘭已經盤算開了,多少用來供應給最近要做的蛋糕,多少用來開發新品,心裡大致有數之後,羅蘭雙手一拍,說:「對了,我還想著要把以前自己寫的所有稿子都找出來看一看的……」
勞裡在一旁吃驚:「喬,難道你忘了……」
羅蘭好奇地問:「我忘了什麼?」
勞裡的聲音漸漸變小:「你難道忘了艾美……」
冬日下午的日光很黯淡,從閣樓的窗子裡斜斜地照進來,映出在空中緩慢自由飛舞的細小灰塵。
羅蘭就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勞裡。過去發生過的事一點一點地出現在腦海裡:
那時是喬和勞裡一起去劇院看戲,沒有帶上艾美,而是將她一人留在家裡。
艾美為了讓喬後悔,所以把喬一直以來致力於創作的一本書稿丟進了火爐裡……
「喬——」
勞裡小聲地叫羅蘭,輕輕地搖搖她的手臂。
「你不會,現在還在怪她吧,她那時只是個孩子。」
羅蘭在心裡補足:那也是個熊孩子……
「不,發生了那件事之後,我已經不怪她了。」
她指的是後來發生的事:喬因為失去她的手稿,一直非常生艾美的氣,怎麼都不肯原諒妹妹。艾美為了乞求她的原諒,在冬日裡奔上冰面,結果落進了冰窟,如果沒有勞裡英勇,和喬一起把艾美救了出來,現在的馬奇家,還不知是一副什麼情形。
羅蘭呆立在閣樓上,慢慢地體會這種奇異的感受。
制作方慢慢地將前情推送給她,但這就像是隱藏的記憶被她一點一點想起似的。
艾美燒掉了喬的手稿,這種損失,是喬根本無法承受的。
如果艾美為了乞求喬的原諒,而喪生冰河,這也將是喬無法承受的。
——怎麼好像無法承受的事都發生在了喬的身上?
勞裡湊上來瞅瞅羅蘭,笑著說:「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真的是剛剛把一切都想起來似的?」
羅蘭眨眨眼睛,頓時恢復了自然,搖著頭笑道:「哪有這種可能?」
她心裡非常清楚,這件事同時塑造了馬奇家的兩個女孩子:
艾美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用什麼樣的報復手段能夠讓姐姐痛到骨子裡——但她從此明白了凡事都有後果;
喬則知道了即便是再親的親人,也需要控制自己的脾氣。
但凡能讓兩個女孩都變得更好,這件事就算是有它自己的意義。
只是,羅蘭心想,喬從此和艾美之間都橫著這樣一件往事,因為彼此傷害而造成的往事——就像是上一個位面裡,她和阿托斯永遠也邁不過去那個欺騙和傷害的坎一樣,在這裡,在這個故事裡,喬和艾美之間也一樣,心裡永遠都刻著小小的一道傷痕。
勞裡輕輕挽著羅蘭的手,帶著她走向閣樓的樓梯。
「看來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喬,是我不對。我以為……我以為你們都不再想這件事了。」勞裡誠心誠意地道歉。
羅蘭唇角上揚,搖了搖頭。
她和勞裡從閣樓下來,在客廳裡遇到了艾美。
「艾美,我們剛才才談起你……」
勞裡剛開口想說話,轉過臉瞅了瞅羅蘭的臉色,趕緊打住。
艾美全無意識,不知道姐姐和勞裡究竟聊起了什麼往事。她好奇地盯著羅蘭,問:「怎麼了?」
羅蘭卻笑著問她:「對了,艾美,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之中,大家現在還喜歡酸橙嗎?」
艾美聽見這個,頓時臉一紅,頭一低,似乎想要找個地洞鑽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ヾ參見「飄」位面,這是瑞德的口頭禪。
第207章 小婦人位面5
羅蘭提起酸橙,等於又戳了艾美的舊傷疤。
當初艾美的學校裡流行酸橙,偏偏學校的老師宣布酸橙為違禁品。
艾美為了面子,借了姐姐的錢,一下子買了十二枚酸橙帶到學校裡去,卻因為太「闊綽」,而被同學檢舉,酸橙被當場沒收不說,艾美還被老師打了手掌,被罰站,丟盡了面子……
艾美大約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酸橙了,誰知道姐姐竟然還這麼問她。
艾美頓時十分委屈,紅著臉低下頭。
「當然還流行著,商店裡這種小零食都賣得很好。」
結果是由勞裡回答。
「不一定是酸橙,酸酸甜甜的其它小零食都很有銷路。」
「謝謝你,勞裡。」
羅蘭看艾美耷拉著腦袋,一副可憐的模樣,心腸稍軟,假裝剛剛才想起來的模樣,說:「對了,馬奇姑婆說不想再聽我給她朗讀了,她問你有沒有興趣,每天下午去讀書給她聽。」
艾美頓時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羅蘭。
她這麼聰明,一定能想到如果不是羅蘭有意相讓,馬奇姑婆是不可能越過羅蘭,選了家中最小的女孩去照顧她的。
「那我回復馬奇姑婆,說你不想去了哈?姑婆要給你的那些零花錢,你也沒怎麼放在眼裡。」
羅蘭故意逗艾美。
勞裡則配合羅蘭,故意點頭,表示那點零花錢實在是算不了什麼。
艾美被嚇壞了,上來就抱著羅蘭的胳膊,連忙解釋:「不不,我想去的,喬,別這樣……」
羅蘭見艾美被嚇成這樣,不再逗她:「好啦,那就這樣說定了。你明天下午就和我一起去姑婆家。」
艾美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馬奇姑婆不要二姐替她朗讀了,二姐還是會跟著她一道去姑婆家。
難道僅僅是送她過去嗎?
等到了姑婆家的大宅,艾美才明白,原來二姐竟然「承包」了馬奇姑婆的果園。
就這樣,艾美端坐在馬奇姑媽身邊,扭捏著嗓子聲情並茂地朗讀之時,羅蘭就在外面的果園裡,檢查果樹的情況,為果樹松土、除蟲,並且綁上一圈又一圈的草繩,確保它們在嚴寒冬季裡不會被凍傷。
等到羅蘭和埃絲特一起,回到房子裡休息的時候,艾美已經在很驕傲地為馬奇姑婆用法語朗誦了。
羅蘭聽著她稚嫩的法語發音簡直想笑。她真的有心告訴艾美:「巴黎腔」真的並不等於「矯揉造作」腔,你如果有機會去巴黎就會知道了。
等到艾美的法語終於把馬奇姑媽哄睡著,艾美躡手躡腳地來看羅蘭正在做什麼,卻發現羅蘭正和埃絲特兩人一道,在廚房裡研究各種腌漬的小零食,除了酸橙,還有酸梅、酸金桔、腌姜……甚至還有一種用鹽和糖、還有不知名的香料一起腌漬的怪味桃干。
艾美: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羅蘭非常大方,艾美想要嘗試什麼,她就讓艾美嘗什麼。
艾美有時會被酸得齜牙咧嘴,覺得自己的牙都要軟了,羅蘭卻一點兒也不在意,甚至還會抽出一本很小的筆記本,把艾美的反應記下來。
二姐在把我當試驗品,艾美心想。
可以羅蘭卻好像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她一邊記,一邊很認真地說:「等咱們的這些產品的配方都確定了,你想要有多少酸橙,就會有多少酸橙。」
艾美嘴角一抽,心裡默默地吶喊:喬,求你了,能別再提酸橙了嗎?
羅蘭繼續說:「你的朋友們會發現,那些最時髦的小零食,你不僅都嘗過,而且能夠津津樂道地說出它們的配方和典故……」
羅蘭深知這個小妹妹虛榮心最強,於是便用這種方法「投其所好」,讓她心甘情願地做自己的「品嘗師」,至於配方和典故麼,這些零食,每一樣都有發源地,甚至有好些會和名人搭上關系。
想到這裡,羅蘭忽然一愣,她在想:或許她可以寫本書,專門記載這些小零食的配方,和這些零食背後的典故?
但隨即她又否定了自己:這會有人看嗎?
在這個時代裡,制作這些小零食的人應該不會去看書,而看書的人,應該又不屑於去看這些配方和小典故吧。
這麼一走神,艾美又嘗了嘗桃干,如實說了她的感受。羅蘭趕緊又記下來。
她很清楚:喬和艾美之間的裂痕永遠在那兒,如果大家不提起,它就會安安靜靜地留在那裡,一直到老。
但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提起這件往事都沒有意義,因為這一生中她們都將是姐妹,這種血緣關系是無法改變也無法掙脫的。
「求同存異」,這可能是成年人相處時的最高准則。
正在這時,廚房外面起居室那裡忽然傳來姑婆尖銳的聲音:「約瑟——芬,約瑟——芬!」
廚房裡的三個人齊齊地發愣。
羅蘭趕緊給艾美使了個眼色,後者提著裙子趕緊往起居室跑。
果然,起居室裡傳出的聲音頓了頓,突然開始喊:「艾——美,艾——美!」
艾美慌慌張張地,跑得更快。
羅蘭在心頭默默祈禱,希望姑婆不要因此扣減艾美的零花錢,否則這小家伙回頭又會怪她……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著。隨著冬季的到來,從華盛頓來的信件裡透露了令全家都振奮的好消息,馬奇先生的病情在一天天好轉。
馬奇家的姐妹們心情都很不錯,誰知這時卻來了晴天霹靂。
貝思染上了猩紅熱。
至於貝思究竟是怎樣染上猩紅熱的,羅蘭百思不得其解。
馬奇家中的四個女兒,年長的兩個,梅格和喬,小時候都得過猩紅熱。較小的貝思和艾美都沒得過。
因此羅蘭在這些事上十分謹慎。她聽說近來城裡又有猩紅熱病例之後,就叮囑要貝思和艾美不要隨意出門,即便要出門,也盡量只是去相熟的幾家人那裡。
貝思經常去探視的那家貧苦人家赫梅爾家,羅蘭也不讓她再去了,而是改由羅蘭和梅格輪流去探望。
猩紅熱如同其它疾病一樣,在城裡肆虐。對於它,窮人更加沒有抵抗的能力。羅蘭親眼目睹很多兒童染上這種疾病,能挺過來的,就能終生免疫,再也不畏懼這種病魔,如果挺不過來……
見證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即便是在位面裡也一樣。
羅蘭默默感慨。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的貝思竟然也染上了疾病。
馬奇家立即行動起來。艾美被送去了馬奇姑婆家,算是一種物理隔離。馬奇姑婆自然又嘀嘀咕咕,嫌棄馬奇家和窮人接觸得太頻繁,各種批評。
羅蘭料想艾美在姑婆家也肯定有一番罪受,心裡對她十分同情。但是沒辦法,她們不能讓艾美留在貝思身邊。
她將手頭所有的工作都放下了,向面包房和理發店都打了招呼說是家中有病人需要照料。
梅格也是一樣,這種情況下她不可能再去做幼兒家庭教師。
羅蘭大部分時間都在照顧貝思,由梅格和罕娜來操持家務。
有時梅格也會把羅蘭替下來,讓她去休息一會兒,也讓她能夠自我開解一會兒,不至於背上那樣沉重的負擔與心理壓力。
羅蘭也覺得自己壓抑得太苦了些,她一聲不吭地去了閣樓,讓自己一個人待在那裡。
她坐在那裡,仿佛能看見馬奇家的女孩子們一起聚在這閣樓上,排演自己的戲劇的場景。
但是她眼裡已經看不見溫柔嫵媚的梅格,總愛女扮男裝的她自己,嬌小可愛的艾美,她只看得見貝思,那個幾乎總是出演配角,默默地躲在姐姐們身後的貝思。
貝思是個靦腆羞怯的姑娘,以至於連學都不敢上,只能留在家裡,由父母親自教育。可她雖然羞怯,卻擁有別人無法企及的好人緣——
鄰居們人人都愛貝思:
勞倫斯先生慷慨地打開了自家久已無人使用的大鋼琴,歡迎貝思隨時來演奏;
勞裡從來都不遺余力地誇獎貝思,盛贊她的才情;
還有那些被她無私幫助過的人,他們見到貝思這個羞怯的小姑娘,臉孔都會情不自禁地浮上笑容……
羅蘭忍不住想:其實她自己也是,雖然她進入這個位面還沒有多久,但是她總能感受到貝思那顆純淨得像是水晶的心。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是貝思,她們中最純真最善良的一個,落入這般凄苦的境地。
她不忍心看見這個小女孩兒獨自忍受高燒的折磨,在榻上輾轉反側,神志不清,說起譫語……
「不行!」羅蘭心說,她要想辦法,她絕對不能就這樣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貝思受苦。
她剛剛想到這裡,忽然覺得閣樓上的地板一動。
羅蘭一回頭,見到一只黑白花的奶牛貓躍上了閣樓的地板,正向她走來。
待到靠近了,貓貓口吐人言,輕呼一聲:「蘭蘭!」
羅蘭張開雙臂,讓她的「經紀貓」跳入她懷裡。
「露娜——」
小貓咪張開一對粉嫩的前爪,輕輕地拍著羅蘭的面頰,帶著幾分歉意說:「蘭蘭,我來看你。」
羅蘭卻猛然想起,她正需要露娜。
「你來得正好,我需要你幫我向制作方交涉,我要使用我那張『萬能卡』。」
「萬能卡」是羅蘭在上一個位面得到的「戰利品」,但是使用這張萬能卡需要得到位面方的同意。
露娜卻搖了搖貓貓頭,無奈地衝羅蘭開口:「蘭蘭,這是萬能卡,不到最要緊的關頭,建議你不要使用。」
「可是……」
羅蘭無法理解,「難道要我親眼看著我的姐妹受這種折磨,我卻只能袖手旁觀?」
「種田選手」此刻恨不得自己擁有「醫學超能力」。
「可是蘭蘭,你已經在盡一切可能照顧好貝思了,我們在位面外都看得很感動……」
小貓咪說的是實情,羅蘭在這幾天裡盡心盡力地照顧妹妹,位面外所有的觀眾都看在眼裡。
「還有,」
羅蘭這時說出了她心頭最重要的一個疑問。
「我記得很清楚,我肯定看過原著。但是進入位面之後,我心頭卻只有一個朦朦朧朧的印像……」
「蘭蘭,」經紀貓一臉的愧色,如果貓咪能夠擁有表情的話。
「這確實是位面制作方……」
制作方屏蔽了一部分羅蘭對於原著的記憶。
「不止如此,」羅蘭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即便如此,我也大致記得,貝思似乎是因為照料染上猩紅熱的患兒,自己因此得病的。」
「所以,誰能告訴我,在我這個位面裡,貝思究竟是從哪裡染上的疾病?」
「唉——」
經紀貓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只對羅蘭解釋了一句:「可是蘭蘭,這就是人生啊。」
這可不就是人生,最純真最美好的靈魂往往卻是最容易受傷害的;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
無論羅蘭做了多少努力,貝思都會生這一場病——因為這是一本書,這是已經寫定了劇情,就像是被事先寫定了命運的人生。
羅蘭想了想,又問露娜:「上次臨行前,你告訴我,說是位面裡我基本上做不了什麼——是這個意思嗎?只要是原著裡寫定的劇情,不發生在我身上,我就沒法兒大幅更改?」
露娜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好家伙!
羅蘭心裡高呼一聲。
但是她已經從此前的情緒起伏中冷靜下來,這時她伸手擼了擼貓貓頭,柔聲問:「露娜,你還好嗎?最近忙嗎?有沒有加班?」
露娜好像很感動,使勁兒搖著頭說:「沒有沒有,還好還好……一般忙!」
「我來這裡,就是想告訴你,這個位面的位面商店好像又火了……」
「小婦人」同款的海綿蛋糕、酸橙、酸金桔、蘋果醬、蘋果泥……在位面裡都還沒怎麼上市銷售呢,在位面外卻已經先火了。
位面制作方自然希望羅蘭在位面內能夠多創造一些美食,好讓位面外也生意紅火。
誰知羅蘭坐在地板上,抱著雙膝,對露娜說:「我在位面裡待了那麼久,其實早就意識到一件事,只不過還沒有說給你聽過——」
「錢,都是為了人服務的。」
「如果不能守護重要的人,賺再多的錢,取得再大的成就,最後只剩我一個,這也不見得是什麼幸福。」
她自我開解到這裡,已經完全拿定了主意。
她轉過頭看向窗外投進來的淺淡日光,對露娜說:「這樣,請你轉告位面制作方,我會聽從他們的建議,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用這張『萬能卡』。」
「但是,也請制作方了解,當我判斷我真正需要這張卡的時候,請他們不要阻攔。」
「否則我會退出。」
羅蘭話說得很輕,但是卻異常堅決。
貓貓頓時肅然起敬——
羅蘭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剛剛涉足「名著位面」的新秀了,此刻的她成熟而強大,因此能在與制作方「鬥智鬥勇」的時候擁有話語權。
這是個單人位面,裡面的選手只有羅蘭一個。她如果退出,就相當於位面結束,所以制作方就算是有膽拒絕羅蘭的請求,應該也做不到吧。
「不過,蘭蘭,我還想提醒你一件小事。」
「你真的想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用萬能卡嗎?」
第208章 小婦人位面6
——貝思這個妹妹為什麼會對喬如此重要?
羅蘭在全心全意護理貝思的過程中漸漸悟出了這一點。
馬奇家這個溫馨和諧的家庭裡,四個姐妹,在成長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分成兩組:梅格和艾美一組,喬和貝思一組,各自相處得要更好些。
梅格和艾美本就趣味相投,因此互為知己。然而喬和貝思是完全南轅北轍的個性,喬大大咧咧的像是一匹野馬,貝思卻極其羞怯而且溫柔,甚至不敢輕易出門與人交流。
羅蘭通過對貝思的護理,漸漸明白了:喬個性使然,會像一個俠客似的努力保護自己的妹妹。但實際上,貝思才是喬真正的支柱。
喬在漸漸長大,在面對家門之外那個更大的世界時,也會心虛,也存在人人都有的不自信。而這個時候,貝思反而成了喬最重要的精神支持——小貝思溫柔嫻靜卻心志堅定,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應該為他人付出什麼。
因此喬在日常生活中照顧貝思的時候,也得到了貝思「反哺」的意志,這在很多時候給了喬以勇氣,也平衡了喬的魯莽與衝動。
這就是喬最需要也是最信任貝思的原因。
事實上,羅蘭也正是通過對貝思的護理,在一點一點地培養這個位面裡她與姐妹們的情感——她需要相處,才能真正代入角色。
這天羅蘭趁貝思昏昏睡去的時候,稍許去休息一會兒,盥洗一把。她在自家浴室裡洗了一把臉,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她抬起頭,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她看見鏡中的少女正愁容滿面。
這個位面建立在原著的基礎之上,因此鏡中反映出來的「人物」模樣,理應更趨近於原著裡的樣子。
因此羅蘭猜想:自己落在鏡中的形像,尤其是人物的細微神情,或許更貼近原著裡真正的喬?
看到「自己」的愁容羅蘭感同身受,於是她輕輕地開口,望著鏡中的「自己」輕聲說:「放心吧,我不會讓貝思有事的。」
鏡中的人物就像是自言自
語地對自己發誓一樣,也默然擺了一遍口型:「放心吧,我不會讓貝思有事的。」
緊接著,鏡中的「喬」愁容稍減,嘴角微微上揚,情緒似有提振。
羅蘭頓感吃驚。
她想起了上次在理發店剪頭發時候的經歷——上次也是這樣,她看到了鏡中自己的影子,感受到了喬的痛苦與犧牲。
那麼,這意味著,她在面對鏡子的時候,能夠和原著裡的「喬」交流?
震驚之下,羅蘭伸出手,扶住了牆上那面鏡子的樺木邊框。她緊緊地盯著自己,努力在心裡問:喬,是你嗎?
她睜圓了眼,卻看到鏡中人物悄無聲息地眨了一下眼。
——真的是喬。
「你說到要做到。」鏡子裡的人物仿佛在說。
羅蘭感受到喬在將貝思托付給自己。
於是羅蘭衝著鏡子,輕輕地點了點頭——別的她不敢承諾,但是貝思的生命她是有把握的:只要肯付出代價,她就能換取貝思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關鍵在於,在什麼時候出手,才能讓貝思不止能擺脫病魔,更能享受美好的人生。
見到羅蘭表態,鏡子裡的「喬」終於忍不住笑了,雖然笑中帶淚。
與「喬」溝通過之後,羅蘭重新振奮精神,努力護理貝思。然而貝思病勢沉重,一點兒也不見好。
屋漏偏逢連夜雨,貝思的病越來越沉重,馬奇家卻又接到了華盛頓的來信,馬奇先生的病情出現了反復——短時之內,馬奇太太可能都沒辦法趕回家來。
這下子梅格和羅蘭都有點兒犯難。
她們原本打算拍電報到華盛頓,通知馬奇太太回家來的。至少應該讓馬奇夫婦知道他們的三女兒病情有多麼嚴重。
但是馬奇家的女僕罕娜卻對此持保留意見。
「馬奇先生的健康也很重要,」罕娜說,「我們已經請了醫生醫治伊麗莎白1小姐,即使是馬奇太太回來,也做不了什麼。」
「而我們根本不清楚馬奇先生的情況現在究竟怎麼樣,要不要緊。如果小姐們冒冒失失就將
太太叫回來,華盛頓那邊又該怎麼樣?」
梅格聽說這個,頓時又猶豫起來。
她深知罕娜是個歷經世事,富有經驗的女僕,而且馬奇太太在離開之前,是囑咐了姐妹們要聽罕娜的話的。
羅蘭的想法卻不一樣,她覺得馬奇太太有權利知道自家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究竟是顧著丈夫那頭,還是趕回來照料女兒,應該由馬奇太太自己來做判斷。
家中這三名女性一起商量了一回,羅蘭的意見「寡不敵眾」,被否決了。盡管如此,她們還是寫了長信給馬奇太太,報告了貝思的病情。
而羅蘭在信中也努力試圖使用「春秋」筆法建議母親,如果有空,還是盡快回來看望一回貝思吧——有媽媽在身邊,這個小家伙應當更有勇氣對付疾病才是。
誰知這封長信剛寄走,貝思的真正「考驗」就到來了。她陷入了連綿不斷的高熱,神智不清。
她唯一開口的時候,就是張開遍布裂口的嘴唇,乞求身邊的人給她一點水——這已是求生的本能。事實上,貝思完全認不出她身邊的人究竟是誰了。
這天到了下午,連為貝思診病的大夫都建議梅格:「給馬奇太太去一封電報吧!」
他沒有多說什麼,甚至沒有給貝思繼續開藥,只留下了這樣一個建議。
罕娜和梅格頓時呆若木雞。
羅蘭一跺腳,轉身就跑。這天的天氣很不好,羅蘭頂風冒雪,跑去電報站,往華盛頓那裡發去了「貝思病重速歸」的電報,然後在漫天風雪中獨自一人往家中趕。
「貝思,貝思,請你勇敢一點,至少撐過這個坎兒!」
羅蘭在心裡不斷默念。
她多少有點兒生梅格和自己的氣,畢竟盲目信任「權威」是不可取的,尤其是在生死攸關的大事上。
當然,羅蘭心裡有底:她隨時都可以使用「萬能卡」,她可以拯救貝思的生命。
但是她也很擔心,生怕將萬能卡用在不合適的時機——上一次露娜進入位面的時候,曾就「時機」這個問題給過她暗示。
羅蘭和露娜是再默契不過的伙伴,當時羅蘭就明白了:或許眼前並不是貝思所面臨的最大危機,最難跨過去的坎兒。
萬一她用「萬能卡」現在保住了貝思的生命,將來還留有難以治愈的後遺症怎麼辦?畢竟這張卡她只能用一次。
擁有一項能夠扭轉乾坤的能力固然是令人得意的事,可一旦這種能力只能使用一次,那麼如何把握時機就成了最重要的課題,畢竟極小的不如意也會讓人品嘗後悔不疊的滋味——畢竟明明曾有一張「萬能」卡在手裡的呀!
羅蘭來到家門口,看到窗中透出的橙黃色燈火,心裡稍感安慰。她提起裙擺,快步向自家大門走去,卻聽門口「吱」的一聲響動,勞裡的身影被門內的燈火勾勒成一圈剪影。
「特迪!」
羅蘭低聲招呼,她心裡越發緊張。
「喬——」
很顯然,勞裡一直在這裡等她,等看見了她回來,才打開門,冒著風雪迎接她。
「梅格都告訴我了!」
羅蘭一進門,勞裡就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似乎在嘗試用自己全身上下的體溫來溫暖她,溫暖她的身體和心靈。
羅蘭不動聲色,借著抖去外套上的積雪,輕輕掙開了勞裡。對於羅蘭而言,她和勞裡,其實還沒有那麼熟。
「事實上,我昨天就自作主張,已經給馬奇太太發了一封電報。」
「真的?」這下羅蘭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她睜圓了眼:原來勞裡替她做了,想做而沒有做到的事?
「是的,我想了一下,覺得馬奇太太有權利知道貝思的真實情況……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當然貝思不會……可如果真的有事,你們的媽媽一定不會原諒我們……」
「是的……」羅蘭抬起眼望向天空:確實如此。
當然,在她心裡,那個「萬一」,是絕不可能出現的。
「我覺得雖然罕娜很有主意,但她也不能保證自己每一次都對。所以我去問了爺爺的意見,他也同意我的看法。於是我誰都沒
說,自己去了電報站——」
「哦,勞裡!」
這回羅蘭沒有再抗拒,她張開雙臂,擁抱了勞裡。
她感到心裡油然而生的欣喜——嗯,勞裡,他是一個,想法能和她同步的少年。他們擁有一致的思維方式,他甚至還比她更多一項優勢——即便面對「權威」他也擁有強大的行動力。
勞裡感受到了這種欣喜,他也張開手臂回應她,甚至輕輕地將嘴唇也貼在她的面頰上,偷偷地啄了一下她的面孔。
「喬,華盛頓那邊回了消息,你媽媽今天晚上就能趕回來。」
勞裡抱著羅蘭,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去吧,去陪在貝思身邊吧。」
「她最信賴你,你是她最重要的力量。」
「你理應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爺爺和我今天晚上都會守在這裡。」
「好!」羅蘭收回她的雙臂,剛才那一瞬間「發現知己」的欣喜已經漸漸淡去。她明白今晚貝思還有更艱難的仗要打,任何其他念頭都是不合時宜的。
她隨即和勞裡分開。勞裡匆匆去隔壁勞倫斯家的大宅把自己的爺爺請來坐鎮。羅蘭先去盥洗室把她那些被風雪打濕的衣服先換下來。
她一抬頭,正好看見鏡中的「自己」。
鏡子裡的人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眼波流動,似乎在為剛才勞裡給她帶來的理解感到由衷的欣慰,又似乎在為勞裡表現出的親昵而感到驚訝不已。
然而,為貝思的命運而感受到的恐懼壓倒了一切,鏡中人的臉色刷的一下突然變得慘白,似乎在說:不,我不該因為勞裡為我們大家所做的事就心感愉悅,明明貝思才是躺在病榻上受苦的哪一個。
「還記得我承諾過的嗎?」
羅蘭正視鏡中她的影子,見到鏡中女孩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繼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羅蘭整了整自己的衣領,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然後離開了盥洗室,往貝思的房間走去。
在那裡,罕娜和梅格正在陪伴病人。
「罕娜,我來了,讓我來替你一會兒吧。你
怎麼了?」
罕娜瓦聲瓦氣地說了一聲:「我沒事!」但是看她的表情,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多虧了勞倫斯家的少爺……」
這位女僕現在也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否則,萬一……」
羅蘭順著她的眼光,一起望向貝思。
貝思原本就瘦小,現在她小小的身體整個兒陷在了褥子和枕頭裡,毫無生氣。
她的臉不再因為發燒而顯得通紅,相反,貝思的臉白得像是塗了白堊色的油彩,令她看起來不再像是個真實存在的人,反而像是一個破敗的玩偶娃娃。
「罕娜,你去休息。」
羅蘭果斷地吩咐,「這裡由我和梅格來照看。」
罕娜這樣悔愧交加的情緒著實不適合照顧病人。
「對了,罕娜,勞倫斯先生和勞裡晚上會來我們家幫忙守夜。你去招呼他們一下。」羅蘭讓這位女僕也做些什麼,免得她獨自空想,只顧後悔與害怕。
「梅格,」羅蘭望著守在榻旁,緊盯著貝思的長姐。
「貝思會沒事的,」她說,「我在去發電報的路上遇見了上帝。」
梅格全身一震,抬起頭,半是震驚半是疑惑地望著羅蘭。
只見羅蘭點點頭,她神色泰然,一如平常。
梅格瞬間明白了,她眼含熱淚笑了起來。
「哦,喬,你真是太好了。」
「剛剛大夫又捎了一句話,說是讓我們無論如何今晚都要好好護理貝思。他說就在今晚,貝思能夠撐過去就好,如果撐不過去……」
梅格說到這裡,雙眼含淚,搖了搖頭,說:「是我說錯話了,貝思一定會撐過去的,有上帝與她同在。」
「的確如此!」
羅蘭在貝思的病榻一旁坐下,輕輕地握住那只看起來毫無知覺的小手——要知道,這雙手曾經在勞倫斯家的大鋼琴上奏出無限美妙的音樂。如今卻一動不動地微微攤開,垂落在羅蘭手心裡。
羅蘭一時將貝思的手握緊。
她雙眼一眨不眨,專注凝望著貝思那張慘白的臉。
她在心裡嘗試與貝
思說話,就像是嘗試與鏡子裡的「自己」溝通一樣。
她在心裡告訴貝思: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你會有最愛你的親人陪伴著你。
當你鼓起勇氣正視死亡的這一剎那,我將會是守護你的「上帝」。
作者有話要說:
1伊麗莎白是貝思的大名。
2《小婦人》這部作品裡,喬這個人物形像是作者本人的映射。所以在這個位面裡,主人公也會和原著作者有一定的互動。故事也會涉及到一點點原著作者本人的經歷,映射在原著中的那一部分。
第209章 小婦人位面7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鐵面無私的東西。
即便是最難熬的一晚,也終將過去。
在羅蘭和梅格的陪伴下,凌晨時分,貝思終於退了燒。
貝思沉靜地臥在病榻上,臉上不再有痛苦掙扎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但怡然的神態,呼吸勻淨而自然——這預示著她已經度過了難關,正在一點一點康復。
連為貝思診斷的大夫都連聲感慨,說這是上帝賜予的一個奇跡。
正當一直守在病榻前等候的羅蘭和梅格對視一眼,齊齊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勞裡頂風冒雪,駕著馬車,從車站將馬奇太太接回家中。
一切似乎都回歸了正軌。
貝思開始一點一滴地恢復,馬奇太太則終於趕回家中,並且帶來了馬奇先生即將康復的好消息。
「媽媽,」貝思又驚又喜。
她從那漫長的夢境中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正是親愛的媽媽。
「還有梅格,還有喬……」
貝思轉頭,她毫不費力地認出了兩個姐姐。
羅蘭頓時向梅格使了個眼色,梅格連忙伸手在她的腦袋上一按——
畢竟昨天夜裡梅格是多麼擔心貝思啊,她擔心貝思即便醒來,腦子也燒壞了,誰也不認得——害得羅蘭花了老半天的工夫開解。
現在梅格卻再也不許二妹抖出她的秘密。
「昨晚我夢見大家了……」
貝思小聲說。
馬奇太太慈愛地撩了撩貝思的額發,替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似乎不舍得這個大病初愈的小女兒一下子說這麼多話。
貝思卻還是很努力,想把她夢中的「奇遇」都說出來。
「我夢見了大家穿著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戲服,扮成各種各樣的角色,我都不認識——」
「然後我掉進了閣樓上那個漆黑的壁櫥裡,怎麼都走不出來。」
從貝思的聲音就可以聽出她曾經有多麼絕望。
「但是我後來好像見到了上帝。」
羅蘭忍不住低頭,揚起嘴角。
「而且上帝好像
長了一張喬的臉……」
貝思不敢再說了。因為她看見梅格那張疲倦的臉上出現了受傷的表情。
「這可能是因為喬和梅格一直都守在你身邊,你才會把姐姐們都想成了天使。」馬奇太太一句話頓時把大伙兒都安撫到了……
離開了貝思的房間,一起為貝思護理了一整夜的羅蘭和梅格頓時擁抱在一起。梅格疲憊地揉了揉羅蘭的一頭短發,說:「喬,你去休息一下吧,你從昨天上午到現在都沒有合過眼。我再守著她一會兒。」
羅蘭爽快地點點頭,她知道梅格自己也很累,但是在妹妹沒有去休息之前,梅格是不好意思去休息的。
於是羅蘭說:「我去休息一會兒,過一兩個小時就來替你。」
梅格答應了,自己去盥洗室洗了一把臉,繼續去陪伴貝思。
而羅蘭則躡手躡腳地下樓來。她聽見客廳裡有人在說話。
說話的是大夫。他在和勞倫斯先生和勞裡交談。
「……這場疾病給馬奇小姐的心髒帶來了不可逆轉的傷害。她會落下嚴重的後遺症,她的健康會迅速地衰落下去……」
「兩位和馬奇一家都很熟悉,請替我轉達這個消息……」
大夫說完,一抬頭,才看見羅蘭蒼白著一張臉,正站在樓梯上。
勞倫斯先生和勞裡,都揚起臉,面帶痛苦與憐憫,望著羅蘭。
但是羅蘭的臉色完全是由於熬夜所引起的辛勞造成的。她的雙眼依舊炯炯有神,甚至眼神裡充滿了希望——
原來是因為這個。
原來露娜百般暗示,要她「聰明」地使用「萬能卡」,就是因為這個——
病魔的突然襲擊不會馬上要了貝思的命,但很明顯對她有長期的健康損害,將會一點一點地把生命力從這個年輕女孩身體裡帶走。
如果羅蘭過早地使用了「萬能卡」,那麼到了貝思將來要面臨的重要關頭之時,羅蘭就只能望洋興嘆。
「大夫,謝謝您的指點!」羅蘭坦言,「我們一家會精心護理貝思,我相信,愛和無微不至的呵
護能夠讓貝思從身體上和心靈上復原。」
大夫嘆了一口氣,他滿臉表情分明是:馬奇小姐您千萬不要不信邪。
但是他又不能對病人的家屬說:愛沒用,精心護理沒用,你們就不要護理了吧。
「不過,我以前診治過的病例裡,有人定時會去海邊療養。吹吹海風、放松心情,似乎對這種疾病的後遺症很有用處。」於是,大夫在臨走之前向羅蘭推薦了「度假」療法。
羅蘭連忙稱謝,她心裡萬分感激:大夫這個「補丁」打得太及時了。將來她完全可以帶貝思去度假,然後用「萬能卡」治好貝思的後遺症,對外就說是大夫推薦的「度假療法」發揮了功用。
大夫離開之後,勞倫斯先生和勞裡相互看了一眼。
勞倫斯先生邁上一步,安慰羅蘭:「喬,不管怎麼樣,貝思已經將眼前的難關度過了,以後的事,我們可以慢慢再想辦法……」
為了貝思,老人家昨夜也是一宿未睡,此刻眼窩深陷著,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
「是的,勞倫斯先生!」
羅蘭邁上一步,虛虛地張開手臂,小聲說:「我可以代貝思擁抱您一下嗎?」
貝思是四個女孩之中,勞倫斯老先生最喜歡的一個。此前貝思病情嚴重,令勞倫斯爺爺心力交瘁。
但此刻,老先生臉上現出光彩,接受了羅蘭的好意,並且受寵若驚地看了自己孫子一眼。
「您放心,我們會找到辦法,貝思一定會好好的。」
勞倫斯先生接受了羅蘭的感謝。羅蘭在將他們兩位送出門去的時候,見到理發店的那位老板娘正在馬奇家的小院子門口探頭探腦。
「馬奇小姐,馬奇小姐!」
老板娘見到羅蘭送人出來,十分驚喜。
「他們指的路果然沒錯,不過我這麼個路痴竟然也能找到你家真是厲害了。」老板娘十分自誇。
因為家有病人,羅蘭不便請客人入內,因此就站在門口的柵欄跟前,一邊呵著白汽,一邊與老板娘交談。
「馬奇小姐
,令妹的病情,應該是好轉了吧!」
老板娘頗會察言觀色,她觀察到早先出來的勞倫斯祖孫和羅蘭都面露喜色,憂色盡去,知道馬奇家的姑娘應當是好轉了,於是熱情地向羅蘭恭賀。
「我很長時間沒見到你了,一直有些擔心,趁今天趕來看看。」
「對了,你還記得你上次送到面包店去的那個方子嗎?」
羅蘭當然記得。
之前她會做了海綿蛋糕,放在主街上的面包店裡寄賣。但自從貝思生病,她就像是自己承諾過的那樣,將錢置於親情之後——面包店那裡覺得好好一樁生意,中斷了也有些可惜,於是就把蛋糕的方子要了去,想自己嘗試一下。
羅蘭還是那個態度:做蛋糕的方子又不是她發明的。
所以她一點兒也沒藏私,直接把蛋糕的做法和配方寫出來,送去了面包店。當時還和理發店打了聲招呼,說她沒工夫送蛋糕過去,如有需要,可以去面包店問問。
誰知面包店即便是拿到了羅蘭的配方,還是沒能成功地把蛋糕做出來。海綿蛋糕看起來不復雜,照著方子一步一步做就行。但是其中還是有很多無法落在紙面上的關竅,不花心思去摸索,是很難在短時間內成功的。
面包店的店主自然無所謂,畢竟他們有自己的主業。
但是鎮上的人是有一段時間沒嘗到那種「新奇」「一點兒也不油膩」的蛋糕了。不管是蛋糕店還是理發店,都有主顧來問過。
因此今天理發店的老板娘過來,除了來問候貝思的病情之外,也是順道過來將這件事告知羅蘭,看看她什麼時候能「重出江湖」。
「感謝告知!」
羅蘭臉上洋溢著舒心的笑容,「妹妹的病已經轉好了,再過幾天等她恢復了,我就能多些空閑時間,就有工夫做這些了。」
雖然海綿蛋糕賺不了幾個零花錢,但是除了海綿蛋糕之外,她還有好多產品都可以順勢推出了。
接踵而來的十二月,是一個充滿了歡樂氣息的月份,人們在這方面絲毫不吝嗇,願意為孩子、為自
己,購買一些幸福感爆棚的小商品,零食就是這樣的。
而對於羅蘭而言,賺錢又變得忽然重要起來了——就連大夫都說過,貝思的病需要度假,需要海邊的新鮮空氣。她要盡快攢夠這筆錢,然後帶上貝思一起去看海。
羅蘭心想,這下可好,她連「小目標」都有了。
貝思終於從她那場災難般的疾病裡一點一點地復原。
但正如大夫所預言的那樣,貝思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衰弱下來——她留在家裡、留在床榻上的時間比以前任何時候都久,也比任何時間都依戀她的姐妹們。
之前為了「防疫隔離」而待在馬奇姑婆家的艾美,現在終於被解除了「禁足令」,可以回到自己家來了。
艾美一回到家,就抱著姐姐們大哭,訴說著她在姑婆那裡受到的各種委屈,以及她對姐姐們的無比想念。
負責將艾美接回家的勞裡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艾美所寫的那一張「遺囑」,小小年紀的艾美,把她所有的「心愛之物」都留給了姐妹和朋友們。
這在羅蘭看來,已經是艾美最慷慨,最會想到她人的一次了。
艾美回來,貝思立刻表現出對艾美的依戀。因為貝思知道兩個姐姐都有自己的工作,要求她們陪伴是一件不大現實的事。
誰知艾美不大好意思地告訴貝思,她已經在馬奇姑婆那裡適應了新的「工作」。
「是喬推薦我去的。」
艾美看到貝思眼裡的失望,趕緊把「始作俑者」指了出來。
羅蘭在心裡嘆息。
艾美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子,為了得到馬奇姑婆的好感,她盡管心裡別扭,表面上也會表現得柔順——畢竟馬奇姑婆會給她零花錢,會送給她好看的首飾,甚至會把她重新帶回那個馬奇家已經不再屬於的那個「階層」。
與其陪伴臥病在家的姐姐,艾美恐怕寧可去馬奇姑婆那裡。
但誰知,艾美在貝思面前囁嚅了半天,忽然下了決心一樣地說:「貝思,你等著我,等我再哄姑婆幾天,等她把她那枚綠松石的戒指送給我
,我就告訴她,我想有更多的時間回家陪貝思!」
艾美說這句話的時候,羅蘭和梅格都在。這兩位姐姐都背過身去偷偷地笑。
艾美的「童言無忌」確實十分可愛。
羅蘭對艾美的性格更多了些了解。
在她看來,艾美的性格是精致的、是利己的,這在一定程度上並沒有什麼壞處。
畢竟利己就意味著艾美會將自己的利益置於人先——這至少能保護她不受欺騙與傷害。
艾美永遠不會成為貝思那樣的天使,可是她也一定不會像貝思那樣脆弱易碎。
「貝思,我是認真的!」
艾美執著貝思的手,非常鄭重地承諾。
羅蘭笑得實在是忍不住了,只好提醒艾美:「好好和馬奇姑婆說一說,她一定會贊賞你的手足情深,每天會讓你提前兩小時回家,而且那枚綠松石戒指也一樣會給你的。」
艾美恍然,感謝了二姐的提醒。
然而貝思卻好像還是心存遺憾——但她欲言又止。
畢竟艾美只是每天提前兩小時回家呀。那麼意味著每天大多數時候貝思還得忍受無人陪伴的孤獨。
誰知道羅蘭笑嘻嘻地湊到她跟前,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的小貝思,你難道忘了我了嗎?」
貝思:!
羅蘭的主意早就打好了:早先她將試制各種小零食小點心的地點放在了馬奇姑婆家,現在一想,為什麼不挪回自己家來呢?
以後她可以把蛋糕烘焙坊和零食加工廠設在自家的廚房和客廳裡,然後讓貝思穿得暖暖和和地,坐在客廳裡火爐跟前的沙發上,一邊看她擺弄各種小零食,一邊其樂融融地的聽她講故事……
就這樣!羅蘭心想,這個冬天,她就打算這麼過了。
而梅格那裡,她的家庭教師工作因為貝思的病也暫停了一陣,打算過了聖誕節再繼續。
這樣一來,正好,姐姐和妹妹們,都可以聚在她身邊,大家一起動手,過一個豐衣足食的聖誕節。
第210章 小婦人位面8
「歡迎各位親愛的顧客光臨!」
門鈴「叮咚」一聲響起,羅蘭拖長了聲音招呼進門的人。
貝思坐在她身邊的一張餐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門口。在她身邊,羅蘭穿著一身格花裙,系著圍裙,戴著罕娜的廚娘帽,努力擺出一副迎賓的模樣,站在她家那張胡桃木的深色餐桌跟前。
餐廳的門打開了,梅格穿著她最漂亮的一身裙進來,還披上了一條馬奇太太的藕合色披肩。
「請問這是『馬奇家的零食鋪』嗎?」
梅格捏著聲音問,她剛問完,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羅蘭趕緊敲桌:「嚴肅點,這位客人,請你嚴肅點!」
梅格馬上肅容,清了清嗓,用她以前在那些「豪門」朋友那裡學到的儀態,挺直腰板,優雅地低下頭,望著馬奇家餐桌上擺著的琳琅滿目的小零食。
「這是什麼?」
「這又是什麼?」
梅格越看越好奇。
妹妹們要她「扮演」顧客,來品嘗自家制作的零食,梅格只當是羅蘭在陪伴貝思的時候,為了打發時間而做出來的,不過是些餅干點心,家家都能做的。
「貝思,你能給我們的客人推薦幾件產品嗎?」
羅蘭轉過頭,望著坐在椅上的貝思。
「好!」
貝思的聲音軟軟的細細的。
她扶著椅背,稍許向前坐了坐,然後揚起頭望著梅格。
梅格看見她的眼裡頗有些神采,比剛剛病愈的那幾天好得多了。梅格連忙裝出檢視櫃台的模樣:「馬奇小姐,我喜歡甜甜的,又稍許帶一點兒酸味的零食,最好不要太酸,我很怕倒牙……」
貝思:「這兒大多數零食都是甜甜的,又稍許帶一點兒酸味。您可以嘗試一下,這是酸橙、這是酸金桔、這是鹽津梅條、鹽津桃干……」
梅格拿了一枚小叉,挨個兒品嘗。
羅蘭在一旁心想:看起來還是酸甜口味的最受歡迎。難怪酸橙會成為艾美學校裡最流行的零食。
不過,在這座小城裡,零食的種類也太少了,口味也極其有限。
然而羅蘭卻肩負著來自大吃貨國的優良傳統,什麼神奇的食材都能做成小零食——梅格不是喜歡酸甜口味的嗎?只要給羅蘭足夠的時間,她連大蒜都能做成酸甜口味的1。
再說了,酸甜口味的零食,細分之下,也能有很多變化,加一點點鹽、一點點甜椒粉、撒一點點香草……都能創造出無比新奇的口味。
果然,梅格眼裡流露出驚訝不已的神情:「我的天那,喬……這些都是你做的嗎?這是真的嗎?」
羅蘭立即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梅格會意:「還有你,貝思!我的小貝思,你真是太聰明了。「
羅蘭趕緊清清嗓:「這位客人,您有沒有看中的零食?」
梅格立即挑了幾種她喜歡的。羅蘭很爽快地把她要的幾種都用包裝紙包了起來。這些包裝紙都是面包店用來包面包和蛋糕的那種,面包店向紙廠專門訂購,用量很大。羅蘭索性從面包店那裡平價買來了些。
她把梅格挑選的零食包成一個個的小紙包,然後用聖誕節包禮物的緞帶扎好,遞給梅格。
「親愛的顧客,1美金。」羅蘭向梅格伸出手。
她趁貝思沒留意,悄悄向梅格做個鬼臉。
梅格趕緊掏出1美金的硬幣,交給羅蘭——這1枚硬幣是她們在最近的「角色扮演」裡循環使用的。
羅蘭當即把紙包都遞給梅格,然後問:「親愛的客人,請問您,您成年了嗎?」
梅格愣住,盯著羅蘭:……這你不知道?
羅蘭只得再扮個可愛的鬼臉,要梅格配合。
「嗯,我……我當然成年了。」
於是羅蘭遞了一杯水給梅格,請她喝了,清一清口中的味道;然後又遞了一只杯過去,這次,杯裡盛著的是羅蘭新釀出來的蘋果酒。
「好喝,酸酸甜甜的,很清爽。」梅格嘗了一口,覺得這種飲料入口就像是蘋果汁。誰知片刻之後,梅格漸漸感到一股暖意,在身體四肢
百骸蔓延開。媽媽的披肩頓時有點穿不住了。
梅格心情很好,又飲了一口,微紅著臉,笑著說:「或許我真的可以買一瓶,將來送給布魯克先生,感謝他在華盛頓的醫院幫忙照顧爸爸。」
羅蘭聽見這個姓氏,頓時也想起來了:「對,布魯克先生!」
「梅格,你確實應該好好感謝他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蘋果酒的原因,梅格的臉頓時更紅了。
羅蘭繼續伸出手:「也是1美元。我給您准備好一瓶,配上禮品包裝的。」
梅格翻了翻口袋,又掏出了1美金硬幣——這可就是她自己的零花錢,不是「角色扮演」基金裡的了。
梅格覺得確實應該送點什麼給布魯克先生,與其去買外頭的,不如便宜自己的兩個妹妹。於是她雖然很有些舍不得,可還是把硬幣遞給了羅蘭。
羅蘭頓時把這枚硬幣遞給了貝思,姐妹倆輕輕一擊掌。
——她們成功地向梅格兜售出去了一瓶蘋果酒。
門鈴再次響起,這回鈴聲是真的從大門外傳來的——梅格回過頭,門廳那裡則傳來罕娜開門的聲音。
「歡迎光臨『馬奇家的零食鋪』。」
艾美的聲音響了起來。
接著是女孩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羅蘭張望了一下,果然見到了艾美的幾個玩伴,基蒂·布萊恩、凱蒂·布朗、瑪麗·金斯利……都是艾美的同齡人。
「哇!」
女孩們見到盛放在潔白瓷碗裡的各種各樣的零食,全都歡樂地叫出了聲。
「各位親愛的客人,」羅蘭給她們每個人發了一柄小叉,讓她們自己隨意試吃那些「樣品」,「請不要猶豫,告訴我你們的感想,喜歡哪些不喜歡哪些……」
基蒂·布萊恩揚起她那對棕色的眼眸,望著羅蘭:「喬,這都是你自己做的嗎?」
羅蘭揚起嘴角:「這是『馬奇家的零食鋪』出品。」
她伸手搭在身邊的貝思肩上。坐在椅上的貝思頓時眼裡有了神采。
所有這些小零食,都不是羅蘭
一個人就能做出來的,貝思雖然病弱,但是會坐在廚房裡,一動不動,幫羅蘭留意著火候和時間;罕娜和梅格都會時不時來搭把手;就連艾美,也當了好幾回「試吃員」,給了她很多意見。
所以羅蘭要把這歸功於大家——店名她都想好了:「馬奇家的零食鋪」。
「你們喜歡哪種口味,就告訴我,我幫你們包起來。」
羅蘭順口指點:「樣品跟前都有標價。」
聖誕節將至,女孩們手裡多多少少有點兒零花錢。她們瞅了一眼標價,覺得也不是很貴,立即告訴羅蘭:「我要這個!」「我喜歡這個味道甜甜鹹鹹的梅干。」
艾美趕緊說:「你們是我請來的客人,怎麼能要你們掏錢?」
羅蘭將眼光轉向艾美。
只見這個小姑娘伸手拍了拍前胸,大聲說:「你們盡管挑,都算在我身上。」
艾美的「慷慨大方」贏得了所有女孩們的崇敬。
「艾美,你真是太好了。」
「作為你的朋友,我們真是沾你的光啊!」
「不過,我就不信了,你姐姐還會和你算錢?」
「謝謝你啊艾美!我要那個腌姜。」凱蒂後半句是對羅蘭說的。
羅蘭臉色溫和,按照女孩們的要求,把她們喜愛的零食一一包好,同時也在心裡評估她各種「產品」的受歡迎程度。
最後,拿到了零食包的女孩們開開心心地離開了馬奇家,臨走時沒忘了禮禮貌貌地向艾美表示感謝。
可是艾美剛把人送出門,回頭羅蘭就來和她算賬了:「梅條四包,每包25美分,酸橙七個,每個8美分,腌姜兩包,每包20美分……」
「4美元86美分。」
羅蘭算完以後在心裡誇自己:心算一流,真是個擺攤的料啊。
艾美頓時傻眼。
最近她在馬奇姑婆那裡朗讀、干雜活兒,確實賺到了一點兒零花錢。她確實是比以前「闊」多了,因此才想在姐姐和朋友們面前都顯擺一下。
另外她想,喬是自己的親姐姐,難道還能讓自己破
產不成?
因此艾美此前誇下海口,讓大家「盡管挑」「隨便拿」。誰知道大家竟拿了那麼多,快要5美元了。
她的全部身家也才5美元啊!
而姐姐竟然真的開口向她要錢。
不過,艾美心裡也很明白,姐姐們做這些小零食,雖說材料有好多是從馬奇姑婆那裡來的,但是姐姐們還是自己采購了好多額外的材料,付出了很多的時間……要姐姐們拿這些零食去「招待」她那些朋友,也很說不過去。
但是,要她一下把所有的零花錢都拿出來,這真的太……
艾美委委屈屈地掏出了她唯一一張5美金的鈔票,遞給羅蘭。
她還是生平第一次掙到過這麼多零花錢。
——在十幾分鐘之內就都花出去了。
而且竟沒有為自己換來半點好處。
她唯一得到的,也就是朋友們的幾句感謝吧。可是她們在享用這些零食的時候,甚至是再把這些零食分送出去的時候,還會再想起她艾美·馬奇嗎?
艾美懊惱地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虛榮、都是虛榮心這個壞東西害人不淺。
「喏!找給你的。」
羅蘭竟然還一本正經地給艾美找錢。
硬幣落在艾美手心裡的時候,情緒低落的艾美忽然覺得手有點兒重,手心裡的硬幣有點兒多。
她一低頭,就瞅見了那一枚1美金面值的硬幣,還有其它零零碎碎的。
不是4美金多嗎?怎麼還能找回來1美金?
艾美有點兒不敢相信。
只聽羅蘭笑著說:「但看在你給我們帶來了這麼大一筆生意,我們決定給你打個八折。」
艾美頓時又高興起來,這一波好像也不太虧——多虧姐姐給她打了折,她的零花錢還剩1塊多,聖誕節也不至於過得太寒磣了。
「這裡的零食樣品你也都可以品嘗。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艾美支起耳朵,現在要她做什麼都能夠答應。
「這麼多零食裡,我挑了一些大家最喜歡的,也放在面包店寄賣。如果
你的朋友們嘗過覺得好,就請告訴她們,可以到面包店去購買。」
這是羅蘭的計劃,在家裡開這麼一個「小店」,一來是為了給貝思解悶,讓正在慢慢恢復的貝思在這種「角色扮演」裡感受到一點樂趣。
二來是為了在這個小鎮裡慢慢打開銷路。萬事開頭難,羅蘭原本是打算賠本賺吆喝的,誰知面包店的店主竟然又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讓羅蘭把東西都放在那裡寄賣。
這意味著羅蘭必須認真分析客戶的口味,精簡產品線,挑出幾種最受歡迎的拳頭產品,送去面包店,免得為店主增加更多的麻煩。
今天艾美帶朋友上門,正中羅蘭的下懷。至於艾美的「擺闊」,也正好給了羅蘭機會,好好殺一殺艾美的虛榮。
至於錢……在艾美改掉她的那些「小毛病」之前,零花錢還是放在羅蘭這裡比較好。
晚間,羅蘭照例小心翼翼地把貝思扶回她自己的房間,讓她躺在床上,給她掖好被角。
她臨離開房間之前,卻看見貝思正仰著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望著羅蘭。
「怎麼了?貝思。」
羅蘭一看見這種眼光,就覺得不能就此離開,一走了之。
她重新回到貝思的床榻邊,在一張靠背椅上坐下,拉住貝思的手,將她額頭跟前的幾縷秀發撩開,柔聲問:「我的好貝思,你想說什麼?」
貝思依舊盯著她。
羅蘭瞬間很擔心,不知道是不是貝思看出了她和以前的「喬」,性格、脾氣和專長……各個方面都有差別。
「喬,」貝思縮在被裡,吞吞吐吐地說,「是不是因為要照顧我的緣故,你最近都沒有動筆寫書了。」
羅蘭:哈……這可真的問到點上了。
自從貝思的病逐漸痊愈,羅蘭烘蛋糕、做零食,各種小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可就是還沒顧上「寫作」。
要知道,原著裡的「喬」可是一位極有天賦,熱愛寫作的少女。
「我最近……呵呵,」羅蘭面對貝思的詢問,只能呵呵干笑,說,「實在是沒
什麼靈感。沒想出什麼好的故事題材,值得寫的。」
貝思凝望著她,似乎想判斷羅蘭說的是不是真心話。漸漸地,羅蘭覺得貝思眼裡似乎沁出感激而愧疚的淚水。
她很怕這個:明明大家為貝思的付出都是理所應當,貝思卻總是對身邊的人存了歉疚之心。
羅蘭趕緊說:「這樣,貝思……我雖然最近沒有自己寫故事,但是我看了不少書,讀了很多故事,而且對這些故事都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我把故事和我自己的想法說給你聽聽,就當我是在練筆了,好不好?」
貝思一聽,大喜過望,連忙擺出了一副聽「睡前故事」的乖寶寶模樣。
羅蘭心中默想片刻,隨即清了清嗓,坐在貝思榻旁,開口說:
「有錢的單身漢總要娶位太太,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2。」
作者有話要說:
1羅蘭這裡指的是黑蒜,是將大蒜低溫發酵制成的……姑且算是一種零食吧,的確沒有蒜味,而且酸酸甜甜的。
2引自《傲慢與偏見》第一章 。
悠于 2021-7-12 21:20
第211章 小婦人位面9
羅蘭掐指一算時間,站在位面裡的這個時間點上,《傲慢與偏見》已經出版了超過半個世紀,《基督山伯爵》和《三劍客》問世也有二十多年,《飄》的作者則壓根兒還沒出生。
她可沒資格把別人的心血之作據為己有。
因此羅蘭一早就在貝思面前確立了基調——這些她都是她「偶爾」讀到的故事:盡管她還不知道大仲馬的作品是否已經被翻譯成了英文,而奧斯汀女士的出版商是否已決定在美國出版那些作品。
當然,羅蘭也略過了《飄》的故事,身處北方,她可沒辦法講述一個此刻正在發生的,地點在美國南方各州的故事。
其他幾部作品,她都以口述的方式,把故事的內容講給貝思聽——她講得很生動,畢竟她對這些故事裡的場景和人物都實在是太熟悉了。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裡,每晚的「故事時間」成為貝思最為期待的時刻。
她會按照羅蘭的要求,按時起床和休息,保持規律作息,並且吃那些她不喜歡但很有營養的食物——就為了晚上羅蘭能夠多給她講10分鐘的故事。
羅蘭會講波瀾壯闊的復仇故事,也會講宮廷裡的愛情與陰謀。
這些都是發生在大洋彼岸的故事,但是貝思也不曉得羅蘭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把這些「讀來的」故事講得栩栩如生,就像是她自己曾經親歷過一樣。
最吸引貝思的,則是貝內特一家姐妹們的婚姻故事。畢竟貝內特一家和馬奇一家的境遇有點兒像,家中全都是女孩兒。
當然,馬奇一家無須像貝內特一家那樣,找一個外人來繼承家產。她們家也沒有什麼家產可供繼承。
當貝思聽說莉迪亞·貝內特與威克姆私奔之後,「啊呀」一聲,以手掩口,半天說不出來話,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這個莉迪亞,所托非人,太可惜了。」
但是聽說莉迪亞與威克姆順利結婚之後,貝思又很好奇:「可是……他們究竟是怎麼結婚的呀?不是威克
姆不願意娶她嗎?」
羅蘭在這個時候卻不厚道地「斷章」了,她幫貝思掖好被角,吹熄了燈。
「明天再告訴你他們是怎麼結婚的。」
第二天,貝思一點兒也沒表現出「追更」的熱情,她表情嫻靜地幫著羅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務,幫忙把各種小零食一一稱量好,然後用紙包包起來。
然而到了晚間,貝思卻急不可耐地洗漱完畢,早早就穿著睡衣坐在床上,自己蓋好了被子,等著羅蘭。
羅蘭故意伸了一個懶腰,表現出十分疲倦的樣子,說:「要不要我們今天先斷一天。」
貝思可憐巴巴地眨著眼睛:她怎麼敢說不?
可是偏又心癢難搔地想要聽後續。
誰知貝思的臥室外面,梅格的聲音響了起來:「嗯,我明天有空,需要喬洗的衣物就都我洗了吧。」
還有艾美的聲音:「還有我,我也有空,喬明天早上要清理壁爐的,我可以幫她做。她明天早上晚起一會兒也沒什麼關系……」
羅蘭:得,這下連「斷更」都沒理由了。
於是她只好坐在貝思的身邊,一點一點,把「傲偏」的大結局慢慢講完。
勞裡來到馬奇家的時候,家中出奇地很安靜。
罕娜給勞裡開了門,指指樓上,示意小姐們都在樓上,然後就自己去忙了。
勞裡時常去馬奇家的閣樓作客,頓時自己上樓,心想:去那裡等喬就好啦。
誰知他的視線剛剛越過樓板,就看見梅格和艾美兩個,一人抱著一只枕頭,靠在貝思的房門外,都在側耳傾聽,神色極其專注且認真。
勞裡頓時來了興致,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貝思的房門外輕輕地蹲下。
梅格和艾美都發現了他,但是兩個人同時把食指放在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房間裡喬的聲音傳出來,「伊麗莎白終於意識到,達西先生是一個多麼可愛的人,他忠實、可靠、仗義,而且相當地坦誠……」
勞裡一聽:是喬,是喬在講故事。
在勞裡的印像裡,她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講過故事了。
勞裡頓時咧嘴一笑,衝梅格和艾美比了個手勢。他拿定了主意,要等喬把故事都講完之後,軟磨硬泡地求她的手稿來看。
誰知道第二天勞裡遇上羅蘭,莊重地提出要求的時候,羅蘭只是笑,說:「這是一本別人寫的小說,標題叫做《傲慢與偏見》,是一個英國女作家的作品。我只是把這個故事講給貝思聽,幫她解悶罷了。」
「《傲慢與偏見》?」
勞裡一怔,他還從未聽說過這個書名。
他抱著疑問,回去在自家的藏書室裡翻了一遍藏書,沒有這一本。勞裡又問了他的幾個同學,甚至還有一位家裡是出版商的朋友。大家都說從沒有聽說過這一部作品。
於是勞裡拜托家中是出版商的那一位,寫信去紐約幫他打聽打聽。
但到此刻為止,勞裡已經基本認定,他的朋友喬,寫了一部非常精彩、扣人心弦的大作出來。
「喬,你一定要把這本書出版!」
下一次勞裡見到羅蘭的時候,就拼命勉勵自己的朋友。
羅蘭在臉上驚訝的神色褪去之後,又笑得十分燦爛。她聽勞裡說了前因後果之後,忍不住前仰後合,笑個不停——
「你還是等紐約的出版商朋友回信吧。」
果然,不久,紐約的出版商回了信:「確實有這樣一本小說,是英國女作家寫的,十分暢銷。只不過目前還沒有引進美國。在美國看到的版本大約是英國商人隨船帶到美國來的。」
勞裡嘆了一口氣。
他原本已經把他的朋友想像成為大作家了呢。
不過他心裡也多少放松了一些。
如果喬成為了一名大作家,他卻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普通學生,那似乎也不太妙。
勞裡這邊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沒曾想羅蘭的講故事「活動」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篇章。
「貝內特家五姐妹裡,只有莉迪亞的結局不那麼好。」貝思覺得有些很惋惜。這個小天使擁有一顆
仁慈善良的心靈,無論是誰的結局不盡如人意,貝思都會感到難過。
「你說說,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她太受溺愛,因此性情驕縱,涉事不深,察覺不了威克姆的虛情假意。」貝思回答。
羅蘭引導她:「那麼,讓我們再想一下,如果莉迪亞不是這樣的性格,她是一個喜歡踏踏實實做事的女孩子,事情又會變得怎樣呢?」
貝思頓時眼睛發亮,因為她意識到二姐又有故事可以講了。
是的,羅蘭講的,正是她在位面裡的親身經歷。只不過她給莉迪亞加了一點「超能力」,她能夠在夢中夢見自家的松林裡出產松露,能夢見在哪裡的市鎮上買到最棒的種雞……
這樣一來,她曾經經歷過的「種田故事」就順利嵌入了「傲偏」原有的故事框架。
這個可能就是最早期的「傲偏」同人文了吧?
羅蘭自覺她的莉迪亞「ooc」得不能算很嚴重。
貝思聽得悠然神往:她也沒想到,只是改變了一點點設定,給人物增加了一點點奇異的能力,就能讓人物的命運截然不同。
「真是有趣啊!」
貝思雙眼亮晶晶地望著羅蘭,仿佛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喬,我也能像你這樣,學講一個類似的故事嗎?」
羅蘭:「當然可以!」
她的內心os:小可愛,歡迎入坑。
但是貝思還有一點兒疑問:「喬,你的這個故事裡,莉迪亞最後,沒有和誰結婚嗎?」
羅蘭搖搖頭:「沒有。」
貝思「唔」了一聲,低頭又想:「可是……為什麼她不結婚呢?」
羅蘭想了想,解釋說:「因為她前頭還有兩個姐姐,總不好越過兩個姐姐先結婚,對不對?」
貝思想了想,點了點頭,覺得有道理。
羅蘭則哄她休息:「明天我們再來看你的同人文……你的故事會是什麼樣的。」
誰知貝思躺在床上還是意猶未盡,問羅蘭:「喬,可是不是通常故事的結尾,都是王子和公主結了婚,然後幸福地生活
在一起嗎?」
羅蘭頓時噎住。
她好像想起來,在哪裡看過,早期的出版社和作者談出版的時候,都要求作者給書裡的人物安排一個「結婚」的美滿結局,不管這對夫婦看起來是否真實,也不管他們會不會真的幸福——讀者愛看,這是出版社對作者提出要求的理由。
「可是……故事裡的莉迪亞,她生活得很幸福,也很充實,她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呢?」
羅蘭反問貝思。
貝思也被自己的問題繞住了。
「是呀,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呢?」
「可是,如果不結婚,莉迪亞以後就不會有個大家庭,膝下不會有很多孩子……她的生活,就和別人不一樣。」
太普遍了——羅蘭心想。
這樣的疑問在這個時代裡太普遍了,哪怕是年紀還小的貝思都會存有這樣的困惑。
女人麼,哪兒能不結婚?
如果不結婚,人生的意義又如何實現呢?
想到這裡,羅蘭對貝思說:「這是一個因人而異的問題。」
「不少人都認為結婚是人生的重要裡程碑,和一個相愛的人組建家庭,將血脈延續,這對很多女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羅蘭在心裡補充一句:尤其是對於這個時代的女性。
「那麼,只要她們能夠找到合適的人,她們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人生的新階段——當然,她們會迎來新的挑戰,也會遇上新的煩惱。但是,這是她們選定的道路。」
「我們可以這樣說,她們因為愛情,對於煩惱和艱辛也同樣甘之如飴。」
「但有另一些人,她們已經擁有令她們滿足的精神世界,她們清楚自己人生的意義,不一定需要尋找到一個伴侶才能實現。」
「就像我們故事裡的新主人公莉迪亞,她可以種田、養花、著書、申請專利……她不一定需要成為某人的妻子,才能證明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人。」
貝思睜大了眼睛,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使用這種論調。
「當然,她也可能會在日後遇上一個和她非常合拍的人,他們會陷入愛河,然後一起做決定,走進婚姻生活。」
「但這並不是實現人生價值的必經之路。」
「而且最重要的是,選擇權,要握在我們每個人手上。」
「我們要有權利選擇!」
羅蘭說出了一直藏在她內心深處的話。雖然她知道在這個位面裡,這話必定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
貝思則似懂非懂,躺在床上,雙手互握,顯得有些緊張。
羅蘭拍拍她:「親愛的貝思,你有很多時間來考慮這個問題,不急在這一時。睡吧!」
羅蘭所不知道的是,她在發表這番「離經叛道」的言論之時,門外還有一個聽眾。
——勞裡。
勞裡很震驚,他從來都不知道喬的思想已經「激進」到這一步了。
女人可以一輩子不結婚?這也不影響她們實現人生的價值?
勞裡心想:嗐,馬奇姑婆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卻不評價她有沒有評價
他可不希望他的喬將來也變成那樣的老姑婆。可是……他又沒法兒否認,喬說的有些是有道理的,循規蹈矩並不能讓一個人幸福與滿足。
但是他又沒辦法想像喬不結婚的樣子。她難道從來就沒有意識到,那個內心一直希望和她「非常合拍」的人,其實一直在這裡,就守在她身邊嗎?
勞裡心裡忽喜忽憂。
就在羅蘭向和她最親的姐妹貝思大發了一通關於「結不結婚」的議論之後,發生了一件令人欣慰的大事:馬奇先生病情漸好,終於在布魯克先生的陪伴下,從華盛頓回來了。
馬奇一家全家團聚,自然有無數溫馨歡樂。
但是令羅蘭大感吃驚的是梅格。
有一天梅格突然衝進了羅蘭的房間,拉著妹妹的手,紅著臉不斷重復: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羅蘭要梅格冷靜一點,誰知梅格大聲回復:
「這要我怎麼冷靜?約翰·布魯克先生問
我想不想和他結婚?」
羅蘭一驚:雖然種種蛛絲馬跡令她相信,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但是她沒先到,這一天到來的時候,當事人竟然是這樣的反應。
羅蘭趕緊問梅格,問她對布魯克先生的想法。
梅格頓時大聲說:「哦,天那,誰想和那個傻乎乎的家伙結婚呀!」
羅蘭裝模作樣擺出一副憐憫的表情。
「是呀,既然布魯克先生是個『傻乎乎的家伙』,他怎麼能和我姐姐結婚?」
「誰說的……誰,誰說的……」
梅格馬上糾正羅蘭的說法:「約翰一點兒也不傻!」
約翰·布魯克,似乎只能被梅格一個人稱作「傻乎乎的家伙」。
作者有話要說:
預祝大家端午安康!
第212章 小婦人位面10
「喬,我原本以為你會激烈反對的……」
梅格坐在自家閣樓上,對面是毫無形像、懶洋洋地躺在舊沙發上,捧著一本書在讀的羅蘭。
這位馬奇家大小姐,與約翰·布魯克先生的婚事已經基本敲定了。因為梅格年紀還小,雙方決定先訂婚,一年之後舉行婚禮。
羅蘭聽見梅格這樣說,丟開書抬起頭望著長姐,忽然笑問著:「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梅格紅了臉,開始默默檢討自己。
梅格原本認為年齡僅次於自己的這個妹妹一團孩子氣,自己和布魯克先生結婚,就意味著離開家,離開父母和妹妹們。喬和梅格一向親密,因此梅格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布魯克從妹妹身邊奪走了一樣。
離開多年相伴的親人們,組建另一個家庭——這份前景令梅格憧憬不已,卻同時又莫名其妙地背負上了一層負疚感。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男人,就要拋棄家人和妹妹們一樣。
羅蘭一翻身就坐起來,睜大眼睛望著梅格:「布魯克先生是你擦亮眼睛挑選才選中的男人,他比你以前那些傻瓜追求者們靠譜多了,我為什麼要反對呀?」
應付這種情形羅蘭很有經驗,她在傲偏位面裡嫁出去了兩個姐姐——尤其是二姐伊麗莎白。既然姐姐們嫁的是值得托付的人,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說起梅格答應約翰的求婚,還有一樁趣事:馬奇姑婆原本想要棒打鴛鴦,沒想到卻給了助攻——她威脅梅格,如果梅格答應嫁給布魯克,她的遺產就一分錢也不會留給梅格。
固執的老姑婆讓梅格意識到,她對約翰的愛,遠遠超過了她心中那種對所謂上流社會生活的向往。
梅格甚至寧願損失馬奇姑婆答允留給她的遺產,也要和約翰在一起。
馬奇姑婆事與願違,本想拆散一對初嘗愛情滋味的情侶,結果卻讓他們認清了彼此的真心實意。
「當然啦,布魯克先生確實比較窮。你要是嫁了給他,你就和成為闊
太太這條道路徹底絕緣了。以後你們可能在幾年內雇不起女僕,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只能過來叫上我們。」
「你沒法兒再穿綢緞的漂亮衣服,也沒機會將緞帶點綴在長筒襪上去跳舞;」
「你和布魯克先生在結婚的頭兩年裡,邀請朋友來家裡作客,只能用普通的餐具,銀餐具是不用想的,即便是上等瓷器你也要等過兩年才有閑錢添置;」
「你或許會過兩年特別愉快的二人世界,但只要你們有了孩子,你就會發現,你一分一毫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了……」
羅蘭漸漸給梅格描繪了一幅恐怖的情景。
梅格驚訝地張著嘴,很難相信這話是從妹妹的嘴裡說出來的。
在她看來,這個妹妹擁有成為作家的才華,因此喬理應擁有一種不食煙火的詩人氣質,沒想到,現在喬告訴她的,竟然那麼地……接地氣?
「這是你和布魯克先生結婚,需要付出的代價。」
羅蘭一口氣說完,她發現自己好像把梅格給嚇傻了。
「當然,梅格,你還來得及,你還沒結婚,還有機會抽身而退。」
「你如果放棄布魯克先生,而按照馬奇姑婆的建議去釣一枚金龜婿……」
梅格全神貫注地聽著,竟然沒有說話。
「……那麼,你將收獲漂亮的綢緞衣服,用來裝點長筒襪的緞帶;漂亮的餐具、精致的餐廳,在餐廳裡來來去去的僕人,你自己的貼身女僕……」
「但是,你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比如說,你要每天戴上名曰『尊嚴』的假面具,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你也不一定能向她吐露你自己的心事;」
「你必須忍受人們對你的評頭論足,他們會重視你,會盯著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因為你原本不屬於他們的階層。而且他們對你的留意,可能並不出於善意……」
梅格倒抽了一口冷氣,她覺得妹妹這番話說得非常不入耳,她一點兒都不願意相信;可問題是,妹妹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你嫁入了豪門,你的丈夫
,很難像『你的約翰』那樣,把你當成他的全世界,他的唯一。」
「你有可能同時收獲的是富裕和……孤獨。」
羅蘭將手一攤,望著梅格。
「所以,選擇權在你。」
梅格原本皺著眉頭,但是聽到最後,她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是的,選擇權在我。」
她抬眼看向妹妹:「喬,我們還是幸運的。」
羅蘭點點頭:「是的,我們還有選擇權。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梅格又坐在羅蘭身邊躊躇了一會兒,終於猶豫著問:「不過,喬,難道真的像是馬奇姑婆所說的那樣,我們家落到了另一個階層,就永遠也回不去了嗎?」
她眼裡充滿了天真的憧憬,大約在想著她和約翰共同奮鬥二十年,沒准也能成為……受人尊敬的布魯克先生和夫人。
「當然不是,」羅蘭口氣坦然地解釋,「只要努力,我們當然能夠賺取財富、獲取地位、贏得尊敬。」
「但到了那時,我們會發現,我們所追求的,和原先想的似乎已經不一樣了。」
羅蘭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揚著臉,閣樓外的光線從窗戶外照進來,正好映在她的臉上,映出了她眼裡的神采,映得她那張俊俏的臉龐熠熠生輝。
「我們所追求的,不再只是財富和地位,而是思想和人生的充實。」
似乎有一幅畫卷在羅蘭面前慢慢展開,畫中人沿著原先選定的道路不斷攀登——
當她們不斷完善自己,從而達到可以邁入一個新階層的程度時,她們的思想意識卻已經遠遠超出了原先的目標。
她們不會再只是為了「階層跨越」這個目標而去提升自己,她們登上新的山峰,看到的早已是不一樣的風景。
梅格瞬間被妹妹的願景所折服,她靠著妹妹的沙發慢慢躺下,哀嘆一聲:「喬,如果我們都可以永遠不結婚,那該多好啊!」
誰知羅蘭應聲笑道:「嘻嘻,梅格,這樣看來,你盼望的並不是永遠不結婚,而是永遠不長大呀。」
如果不
長大,就可以不用面臨結不結婚的選擇。
梅格一想:也對!——喬最近真是變得越來越犀利了。
人總是要長大的,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勇敢面對選擇。
她愛上了約翰,願意和約翰在一起,所以甘願做出結婚的決定——不管以後會受什麼苦,遇到什麼樣的窘境,只要想到當初是她自己做的決定,她就沒有理由後悔,而是鼓起勇氣,把這生活扛下去……
而羅蘭卻在想:在這個位面裡,她大概率是不會結婚的。
勞裡是個很好的玩伴,但是她不會愛他——不知道原著裡真正的「喬」,是不是也和她一樣。
她愛的人,能夠支持她,給予她勇氣的人,不在這個位面裡。
所以她注定要獨自打拼。
但是她不怕——種田選手嘛,什麼都不帶怕的。
在梅格和布魯克先生訂婚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裡,羅蘭的確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努力。
接管了馬奇姑婆的果園之後,在第一個春天裡,羅蘭就做出了驚人的舉動:她為其中的一部分蘋果樹進行了嫁接,嫁接了更加優良的蘋果樹種。
她嫁接之前沒和馬奇姑婆打招呼。
馬奇姑婆剛開始時很生氣:她覺得羅蘭這是故意搗亂,要毀了她的果園。
誰知嫁接之後,那些果樹上的病枝都替換成了長勢極好的新枝,果園裡的果樹長勢更加興旺,到了秋來,各種果實累累地掛滿了枝頭,迎來了果園歷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大豐收。
這些嫁接後的果樹,甜度比原先的果實更高,鎮上的人都說好吃。
但是羅蘭沒把這些都果實都送給親朋好友,雖然她分送了不少,也給馬奇姑婆留下了充足的鮮果、蘋果酒和蘋果醬。
剩下的那些果實,連帶果園裡的其他出產,都是「馬奇家的零食鋪子」的原材料。
現在零食鋪子的產品經過探索,已經基本固定為最受歡迎的那幾種。連同蛋糕一起,這些零食都放在面包店裡寄賣。
這些都是小本生意,羅蘭做起來不顯山不露
水,但是一年下來,到了第二個春天,果園重新煥發生機的時候,羅蘭竟然已經積攢了將近70美金。
這對於一個即將成年的女孩來說,是一筆不菲的零花錢。
但是羅蘭把它們都存著,她心裡管它叫做「貝思康復基金」。她要把這些錢用來帶貝思去海邊度假療養,然後用「萬能卡」把貝思治愈。
就在這時候,梅格結婚的日子終於快要到了。
羅蘭看見梅格嫻靜地坐在窗邊,借著窗外的光線自己縫制結婚禮服。
羅蘭被這副優美的畫面打動,慷慨地贊助了梅格20美金,這樣新娘就可以在禮服的領口袖口縫上一圈蕾絲花邊,並且戴上一幅漂亮的頭紗。
梅格拿著這20美金,怎麼也不肯要,最後還是貝思和羅蘭一起,勸梅格收下的。
梅格望望貝思,猶豫著不知收還是不收好——全家只有梅格大概猜到,羅蘭起早貪黑,努力打理馬奇姑婆家的果園,精心制作各種小零食,其實是在為了貝思而攢錢。
但最後,羅蘭一句話讓梅格打消了顧慮,收下了這筆禮金。
「放心,這點錢我很快就能賺回來。」羅蘭是這樣說的。
而梅格,不知為什麼她開始習慣於相信羅蘭所說的每一句話。因此這位內心甜蜜無比的新娘接過了妹妹的資助,也接受妹妹們的祝福。
梅格與布魯克先生的婚禮在六月底舉行了。
很幸運,婚禮這天的天氣好極了。因此馬奇家把餐桌餐椅都被搬到自家的小院子裡去,將那裡作為婚宴舉行的場地。
婚禮並沒有邀請很多來賓,只有兩家的至親,還有布魯克先生的東家,勞倫斯家祖孫到場。
馬奇姑婆作為馬奇家的長輩,也被邀請參加婚禮。畢竟當初是她,陰差陽錯地促成了這一對有情人相互辨明心意。
雖然當時鬧得相當不愉快,馬奇姑婆還放了不少狠話。但這位是出了名兒的「刀子嘴豆腐心」,雖然還是板著一張老臉,表現得好像極不情願,但她還是送了一串漂亮的項鏈給梅格——這是她早年間就
答應,要送給馬奇家第一個結婚的女孩子的。
為了這場婚禮,羅蘭特別烤制了一個三層的蛋糕,並且第一次使用翻糖技術來裝點這個結婚蛋糕。
她還特地用翻糖材料做了兩個小小的人偶。一個人偶披著潔白的婚紗,另一個則穿著黑色的婚禮禮服。
她做好之後曾拿給全家看,全家都說這一對小小的人偶像極了梅格和約翰。但是她可沒讓梅格知道這事兒,畢竟這是一個給梅格的「驚喜」。
因此,在婚禮這天,羅蘭在忙著裝飾蛋糕的時候,可沒急著把這一對人偶放在蛋糕的最上層。她打算等到最後將蛋糕推出的時候,再把這對「甜蜜的驚喜」裝飾在蛋糕上。
就在羅蘭在院子裡的忙碌的時候,馬奇姑婆來到了羅蘭身邊。
「約瑟芬,下一個該到你了。」
姑婆矜持地暗示。
羅蘭一揚眉:這是……催婚?
「這您著實不用著急,我最近可沒有結婚的對像和打算。」
馬奇姑婆似乎早就料到了羅蘭會這麼回復她,頓時一翻白眼,望著天說:「不結婚的前提是,你必須自己很有錢。1」
隨後姑婆就轉過身扭著老腰,一搖一擺地走了。
羅蘭險些當場笑出來:「好的,姑婆,我記住您的話了。」
這話正中她下懷。
馬奇姑婆自己一輩子未婚,而唯一看中,想要收養的女孩兒,其實是喬一個。這時馬奇姑婆傳授給她「人生經驗」,羅蘭也老實不客氣的笑納了,沒去管這到底是不是姑婆的本意。
恰好在這時,羅蘭忽聽廚房那邊有些動靜,然後是罕娜「哎呀」一聲尖叫。
立即有人問:「是不是喬把蛋糕弄壞了?」
羅蘭吐吐舌頭:看來馬奇家二小姐這匹「野馬」的名聲傳揚在外,人人都知道。
她轉身往廚房趕,聽見勞裡在安慰罕娜,而罕娜異常沮喪地說:「勞裡少爺,都怪那只貓,竟然把人偶給打了。」
羅蘭頓時一顆心往上提,哪裡來的貓,竟然把她給梅格准備的「驚喜」也給打了嗎?
誰知勞裡溫和地告訴罕娜:「不是喬准備的那對,是我看見喬做的人偶很好看,就自作主張也訂做了一對,想要給喬看看的……那些,就算摔了也沒什麼關系。」
勞裡竟然也訂做了一對?
羅蘭驚訝地看著地面上碎成幾段的人偶。勞裡見她過來,就快手快腳地把這些「殘骸」給收了。羅蘭只瞥見一眼,這對人偶也和她做的差不多一般高,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羅蘭一轉頭,剛好看見一只貓咪,高高揚著尾巴從馬奇家的廚房揚長而去。
小貓咪身體潔白,四肢是黑的,頂著一對黑色的小耳朵,非常可愛。
羅蘭:咦,這不是她的經紀貓嗎?
作者有話要說:
1來自2019電影版台詞。
第213章 小婦人位面11
梅格和約翰的婚禮十分完美,蛋糕也人人稱贊。
尤其是那一對翻糖制成的小小人偶,得到了很多來賓的交口稱贊。他們都說這對人偶簡直巧奪天工,與新婚夫婦一模一樣,惟妙惟肖。
最後這對翻糖人偶誰都沒動,被羅蘭裝在了一只從某年的聖誕禮物上拆下來的透明玻璃罩裡,作為新婚禮物,送給了梅格和約翰。
在大家的祝福聲中,新婚夫婦啟程,前往他們的新家。
梅格臨走的時候,吻了吻馬奇夫婦和她的妹妹們,並且很有些依依不舍。
在羅蘭看來,梅格是帶著堅毅的表情准備去過她的婚姻生活的。
的確——結婚過日子是需要下決心的,需要下好大的決心。
在她們目送梅格和約翰離開的時候,馬奇太太來到了羅蘭身邊,同樣望著梅格裡去的方向,微笑著,感慨著:「看來你姐姐已經做好了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切心理准備。」
羅蘭笑了笑,心想:馬奇太太對此很有經驗。
嫁給約翰這樣的人,會讓梅格暫時先窮一陣、苦一陣,但至少約翰不會讓梅格一個人面對。
「那麼我們的喬呢?」馬奇太太伸手扶住了羅蘭的雙肩。
羅蘭感覺到勞裡那對灼灼的目光正往她這邊看過來,她連忙伸手拍拍母親落在自己肩上的手,表示這時提這個恐怕並不合適。
馬奇太太善解人意地不再多說。而羅蘭等到婚禮結束,她和罕娜把廚房收拾干淨的時候,趕緊跑到自家的閣樓上去。
「黑白花」正在閣樓上等她。
「蘭蘭,」一看見自家的選手,露娜就撲上來,用一對前爪親昵地抱住羅蘭的胳膊。
「露娜,你怎麼來了?制作方有任何消息要通知我嗎?」
「嘻嘻!」露娜太了解自家選手,而自家選手偏偏也太了解她了。
「是這樣的,我來給你送一個通知:喬和勞裡這一對,是位面外好多觀眾的心頭好。」
羅蘭故意像從來沒聽說過這事兒似的,「嗯」了一
聲,擺出一副「請繼續」的架勢。
「今天那對人偶,是勞裡見到了你做的那對之後,跑去了面包店,問他們能不能也照樣做一對這樣的人偶。然後他還特別強調了,這一對人物中的那個女孩子的形像,要和你一樣,擁有一頭齊肩的卷發。」
羅蘭那一頭厚實的長發,已經在當年馬奇先生病重的時候減掉了。一年半的時間,她的頭發已經長長了不少,現在她已經不再像是個假小子了,但是性格使然,她也確實與梅格或是艾美那樣的淑女無緣。
說來,這用翻糖制作人偶的技術,還是羅蘭教給面包店的——翻糖是一種相當費功夫的現代糕點技藝,羅蘭不想在這件事上花太多時間,但為了梅格的婚禮蛋糕,她又很想使用一次這種技術。
於是,羅蘭將翻糖的訣竅教給了面包店的人。
如此一來,面包店的人也能做翻糖的糕點,別人也不會為翻糖蛋糕出現在梅格的婚禮上而感覺太過吃驚了。
可誰知道,勞裡在看到她做的那對翻糖人偶之後,竟然也去請面包店的人做了一對——勞裡和喬。
「所以呢?」
羅蘭轉向露娜。
她有點兒明白「經紀貓」今天進入位面是為了什麼了。
露娜蹲坐在羅蘭面前對爪爪,半天才說:「位面制作方希望你或許可以考慮一下,接受勞裡的情感。」
羅蘭頓時笑:她猜就是這樣的。
之所以名著會出現這樣那樣的衍生位面,正是因為原著中有好多令觀眾念念不忘的「意難平」。
但話說回來,如果完全沒有令人念念不忘的「意難平」,作品本身恐怕也很難成為傳世之作,給人留下難以忘懷的印像。
她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察覺勞裡的情感。
勞裡和馬奇家的女孩們一起成長,他甚至被馬奇一家稱為「我們的男孩」。而勞裡也確實是個熱心的、善良的鄰居,他曾經無數次向馬奇家的姑娘們伸出援手。
其中,和他在一起消磨時光最多的,就是喬。
有時他們像是雙胞胎一
樣,很容易就想到一起,喜歡做同樣的事;但有時他們也都有自己的脾氣,誰都不肯相讓,於是他們彼此爭吵、打鬧……然而他們又是沒有隔夜仇的一對,他們很快就會和好。
近來勞裡上大學了,他會時不時地在大學裡戀個愛,還會把這些堪比過家家的「戀愛」故事帶回來告訴羅蘭。
而羅蘭也從各種渠道聽見別人評價勞裡——「年輕的勞倫斯」,大約也成了婚戀市場的熱門人物。很多「上流社會」家庭也將勞裡納入了自家女婿的考察範圍。
如果勞裡和喬能夠在一起,應該卻是能滿足很多心心念念想要「磕糖」的觀眾吧。
但羅蘭一向是個非常「自我」的人——她不是個演員,她是真人秀選手。無論置身何處,她都會堅守作為「羅蘭」的本心。
要她和勞裡在一起,除非她真的愛上勞裡。
想到這裡,羅蘭看了一眼露娜。
她的貓此刻正端莊地揣著手手,似乎在等待她的答復。
羅蘭心想:難道和她合作了這麼多年的經紀人,也因為偶爾一個位面的「分頭行動」,就忽略了她是一個怎樣的人了嗎?
可是……如果露娜也像以前建議她「拉票」那樣,建議她和勞裡談個戀愛,今天又何必把勞裡那對翻糖人偶打碎,讓勞裡沒機會表白?
也許這真的只是試探,制作方派出來的試探,看看她究竟能不能守住自己的本心?
想到這裡,羅蘭頓時一笑,向貓貓眨眨眼睛:「露娜,你是知道我的。」
貓貓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喵」了一聲說:「蘭蘭,我怎麼可能不明白你?這下我知道了,我會通知制作方,讓我們一切順其自然。」
羅蘭和貓貓的這番對話並沒有在位面外掀起什麼水花。
位面外的觀眾們,人人都在可惜勞裡那對被摔碎的翻糖人偶。
「可惜了……」
「是啊,否則我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勞裡表白?」
「可是……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在關心那對翻糖人偶會不會好吃嗎?」
頓時,這群屬性是吃貨的觀眾們,開始你一眼我一語地討論起他們品嘗過的翻糖點心。
有些人舉出例證,他們生平嘗到過的「翻糖」點心,都不那麼好吃——放久了會變得非常堅硬,味道卻又甜膩,是裝飾作用大過口味的一種食材。
羅蘭的粉絲們頓時表態了:「你們不會是沒看過我們蘭蘭『在米其林餐廳裡種田』的那一季比賽吧?」
他們表示:羅蘭設計的翻糖,擁有獨特的滋味,並不太甜,有酸味和乳香,嘗起來有點兒像是凍干的酸奶口味,還能加上檸檬、香草等等各種口味,與市面上常見的翻糖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凍干的酸奶口味?」
一時人人都被勾起了興趣。
「不可能吧,翻糖……我從沒期望它能在味道上翻出花兒來啊?」
很快,位面官方掛出了通知,公開了羅蘭的「翻糖」配方——人們按照羅蘭的方法一動手,
而位面制作方決定在觀眾中舉辦翻糖蛋糕的制作大賽。無論是翻糖蛋糕還是翻糖人偶,都需要與「小婦人」著作相關。
這是相當不錯的觀眾互動活動——已經很少有「單人位面」能夠獨立支撐起如此規模的大型活動了。
一時間觀眾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去了翻糖蛋糕大賽上,羅蘭的感情問題暫時不復成為觀眾們關注的焦點。
而羅蘭在位面中,正如她所承諾的那樣,「一切順其自然」。
正如她和勞裡之間,也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距離。
勞裡上大學了,他在完成學業之余,還要與在大學裡認得的朋友交往,那是一個和馬奇家完全沒有交集的圈子。
而羅蘭在忙著賺錢,顧不上與勞裡有交集。
之前貝思染上的那一場重病,後遺症已經慢慢顯現。大夫提示了,貝思需要良好的飲食和環境來調理身體。羅蘭已經做出決定,在入秋之前,要先帶貝思去海邊度一周假。
但是她似乎不太好只和貝思一個人前往——
馬奇先生也還算是個病人,也需要調養身體;
馬奇太太勞累了一整年需要放松,罕娜也是如此;
還有艾美,常年置身於馬奇姑婆的「高壓」之下,也理應又機會前往海邊,放松地度一回假。
於是羅蘭數了數她手頭上積攢的錢,覺得自己還需要再「加把勁兒」。
貝思曾經頗為不解地問羅蘭:「喬,你為什麼最近總是在廚房裡忙著?」
羅蘭沒有向貝思解釋她在廚房裡忙什麼,只是說:「我有一個計劃!」
她興致勃勃地說了她的計劃,馬奇一家(除了梅格之外,畢竟梅格現在有約翰了)都能去海邊的小鎮上住上一周,放個假。
「然後呢?」
貝思聽到羅蘭這麼說,也顯得很有興趣。
「然後……」
羅蘭轉著眼珠賣關子,隔了好半天才向貝思泄了個底。
「我親愛的貝思,你想去紐約看看嗎?」
「紐約呀!」貝思頓時流露出向往的眼神。馬奇家的姐妹都聽人說過,紐約是一座正在成長中的大都市。那裡有繁忙的港口、發達的商業、數不盡的娛樂設施,那裡還是新興的藝術中心,很多才華橫溢的作家、藝術家,都漸漸遷居紐約。
羅蘭籌劃過:如果她想要去紐約,就至少要有200美金在手裡,應付一應開支。要帶上貝思的話花費會更大些。
當然她也可以考慮依靠她自己的本事在紐約努力賺錢,但這個無疑需要一定的啟動資金,200美金左右的積蓄也是少不了的。
她預計帶大家一起去海邊度假之後,她手頭的積蓄會一下被用掉一半。為了去紐約而准備的那200美金需要重新開始。
不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既想去海邊,又想去度假,那麼就只能分出輕重緩急,一步一步來。
誰知這時貝思靜靜地凝望著她,望了好久,忽然說:「喬,你一直在忙,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你坐下來寫作了。」
羅蘭差點就接下去回答:「那當然,因為我是『種田選手』呀!」
話都到口邊了羅蘭才趕
緊改口:「貝思,你知道的……我,我最近沒什麼靈感。」
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很心虛,心虛且慚愧。
慚愧的是,這是她頭一次在位面裡,偏離了原著人物的初心。
喬·馬奇擁有一顆「寫出好故事」的初心。羅蘭成為喬之後,確實替馬奇一家解決了生活中的不少困難。可是她卻似乎漸漸地遺忘了,喬還有一顆「寫故事」的初心。
「沒有靈感」只是羅蘭的借口——她瞬間開始努力檢討自己:或許,在寫作的這個領域,她是真的不自信的。
貝思卻說:「可是,喬……想想這段時間以來你給我講的故事,你一直都很有靈感啊!」
自從貝思病愈,羅蘭和貝思就養成了講睡前故事的習慣。她在前幾個位面的「冒險」早已被她一一講完了。她和貝思還一起講了好多這些位面裡的「衍生」故事——她們各自站在不同角色的立場上,盡情想像故事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等她們把這些「同人文」都練習過之後,羅蘭開始給貝思講她以前在「全世界種田」大賽裡的故事:在瀚海沙漠裡種田、在懸崖上種田、在海邊的鹽堿地種田、在知名大廚的廚房裡種田……
她講了好多這種故事,其實心裡沒底,很怕讓貝思失去興趣,不再做她的聽眾。
可誰知道,貝思的評價竟然是「很有靈感」。
一時間,羅蘭竟然覺得眼眶有些酸澀——她不知道該怎樣回應貝思才好。
「是真的,喬,」貝思向羅蘭伸出她那雙瘦弱而無力的雙手,這雙手最近連她最心愛的鋼琴也很少觸摸了,畢竟她太過虛弱。
「你的故事我很喜歡,雖然它們不太像你以前寫的那些冒險故事和戀愛故事……」
羅蘭心想:我的小貝思,你可真的說到點子上了,我畢竟不是原先會寫冒險和戀愛故事的那個「喬」啊!
「可是……種田的故事,讓我覺得好真實、好親切。」
貝思告訴羅蘭她喜歡這些故事的理由,「我覺得這就像是你
真實經歷過的一樣。喬,你就是有這種天賦,從你口中講出來的故事總是能讓人身臨其境。」
羅蘭:額,這是因為……它本來就是我真實經歷過的呀!
貝思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的理由:「喬,你的故事,那些孕育果實、收獲糧食的故事,總是能讓人得到滿足感。」
「或許在剛一開始,我會覺得這個故事不一定是我喜歡的那一種,可是完完整整地聽下來,我卻覺得它們給我帶來了極大的滿足感。」
「喬,」貝思蒼白著一張小臉,很認真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變得有些不自信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告訴你,它們是很好很好的故事啊!」
羅蘭:……!
在這一瞬間,羅蘭像是忽然被人從睡夢中搖醒一樣。
她突然意識到:是的,或許,她真的可以朝這個方向試一試。
第214章 小婦人位面12
羅蘭坐在閣樓上的小書桌跟前,咬著筆杆,瞪著眼睛望著她面前的一疊稿紙。
說真的,讓她寫一個關於種田的故事,難度可能並不比讓她親自去種一片田來得小。
但是貝思給了她極大的鼓舞與勇氣。
——寫作,也是一種表達。
羅蘭能夠流暢地用語言把她過去的「經歷」當做「故事」講述出來,並且能讓聽眾身臨其境。
有時羅蘭在給貝思講她的種田故事時,還會在開頭就安上一個懸念,然後一點一點地揭開。
她特別喜歡看貝思聽故事時那種心裡癢癢,急切想知道後續的表情,也特別喜歡看塵埃落定、懸念揭開時,貝思那種恍然大悟、輕拍胸口放下心來的樣子。
羅蘭知道她已經擁有了「講故事」的基本能力,但這還不能算是「小說」,更加算不上是「文學」。
她需要把這些「故事」化作書面語言,落在文字上。這些文字必須簡潔、精煉、有意境,能夠迅速地把讀者拉入她所創造的故事環境中。這對羅蘭這樣,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來說,其實是一項相當艱巨的挑戰。
羅蘭咬筆杆咬了好久,把心一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想到的都寫下來再說。
於是她拋開一切顧慮與束縛,只管表達,只管把她腦海裡的語言化成文字,從筆尖湧出,成為一行行娟秀的字跡。
第一步邁出去之後,羅蘭感覺好了不少——此前她曾經花費了大量的時間閱讀人類歷史上那些最傑出的文學作品,在這個位面裡,她也沒有放棄閱讀的習慣,馬奇姑婆家的那間藏書室裡的書,文學性較高的已經讓她都看了個遍。
於是,她所寫下來的那些文字,比之腦海裡閃過的那些言語,顯得簡潔了不少,而且很易懂。
很好!——羅蘭對自己說,就這樣寫下去。
於是她每天在閣樓裡消磨的時間越來越多,每天除了照料馬奇姑婆的果園、制作蛋糕與零食、陪伴貝思
之外,就是窩在閣樓上的書桌跟前,寫她自己的「故事」。
馬奇全家對這種現像都非常欣慰。他們大約早已盼望著喬能夠重新拾起她的筆,繼續寫她的故事。
唯有勞裡有些郁悶。
他從大學裡回來,想要找喬玩耍,卻都被告知「大作家」正在閉門完成她的作品。勞裡兩次都吃了「閉門羹」。
轉眼羅蘭就真的寫成了一個故事,自己看看還挺滿意,只是……這個故事看起來好短。
羅蘭揚起臉,想像它被印成鉛字的樣子——大概只是報刊或者雜志上,占上一頁半或者小小的一個版面吧。
但這只是她的第一次嘗試,她想,還是不要寫成連篇累牘的大長篇比較好。
她去拿給貝思看,真心實意地請求貝思給她一點意見。
貝思看了直笑,羅蘭頓時紅了臉,忍不住問:「我好久沒寫,水平是不是比以前下降得太多了?」
柔弱的貝思用她所擁有的最大力氣搖了搖腦袋,小聲說:「喬,我在為你高興啊!」
「你終於又動筆啦!」
貝思的肯定給了羅蘭最大的動力。她又按照貝思提的幾個建議把文章修改了一下,潤色了一下文字,然後在稿紙上認真謄清幾份,按照喬以前列出的一個報社和雜志社的地址清單,把稿件郵寄出去。
她把這件事做完之後,就把它拋在了腦後。
她還有很多事要忙,在她腦海裡的下一個故事成型之前,她需要把手頭上的各種事務都做完,並且盡量賺到足夠全家人去海灘度假的錢。
稿件寄出去以後,陸陸續續地又都回來了——這些就是傳說中的「退稿信」。
羅蘭也並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嘗試就能被刊用,但是她希望能夠通過報刊編輯的反饋,找一找自己將來的方向。
誰知……沒有反饋。
羅蘭把信件拆開,就看見她的稿件原原本本地躺在信封了,連新的折痕都沒有,仿佛完全沒有被人閱讀過。
羅蘭心態很好。她把這些「
退稿信」的信封用棉線都穿起來,掛在她在閣樓上那張寫字台跟前,激勵自己:
——這可是一個好起點,因為只要下回報社編輯能夠給她只言片語的評價,她就算是有進步了。
羅蘭自己照常忙碌,馬奇一家人卻都知道她被退稿了。
馬奇先生和馬奇太太曾經在餐桌上安慰她一句,建議她可以換幾家報社試試。馬奇先生還另外告訴她幾家華盛頓地區的報刊編輯部名址,鼓勵她去嘗試。
艾美在馬奇姑婆的教導下,說話越發「滴水不漏」,她坐在餐桌的另一頭,會揚起頭,用她那對水藍色的大眼睛望著羅蘭,端莊地說:「喬,請不要放棄努力,在此事上,你很有『天賦』。」「天賦」兩個字是用法語說的。
羅蘭:「謝謝你,艾美!」
她也切換成了法語,艾美頓時顯得很高興。
梅格懷孕了,不常回家來,但回家的時候也問了一聲:
「喬,稿件怎麼樣了?」
聽說出版方紛紛退稿,還沒有什麼回音的時候,梅格輕嘆了一口氣。
「喬,或許嘗試一下報紙上經常刊登的那種故事呢?它們對於你來說,應該也不難吧?」
羅蘭心想:也對,「投其所好」,確實是討好讀者,決定自己想要寫什麼的一種判斷方式。
但是,寫作是一件相當私人的事,與作者的表達欲息息相關。
當作者想要表達的,和讀者的喜好不一致的時候,是否還要堅持,就成了一項重要的選擇。
這樣想著,羅蘭沒有改弦更張,也沒有把之前被退回來的那些手抄稿件再直接寄出去。
她重新審視了一遍稿件,再一次判斷它們有不有趣,是否吸引人,然後做出適當修改,改完之後再認真謄清。
在稿件之上,她還加了一封投稿信——
信上誠懇地寫著,她是來自某某小城的約瑟芬·馬奇,熱愛寫作,以往曾有兩篇文章刊登在某某報刊上。如今她改換了一個寫作方向,想要了解一下這一類的故事題材反響如何,請編輯在稍有空閑
的前提下,能夠對她的投稿稍許點評幾句。當然,如果沒空或不方便,不點評也無妨……
新的投稿信又寄出去了。同樣,羅蘭也沒有對它們能夠抱有多大的期望。
稿件寄出去十幾天之後,羅蘭陸陸續續地收到了回信。
這一次,投稿信發揮了作用。
雖然她收到的還是退稿信,但是對方編輯至少肯和她交流了。她在退回來的稿件裡見到了字跡——大多都是手寫,而不是打字機打出來的。
「感謝來稿,請繼續支持《xx周刊》。」
這是最簡潔扼要的回函。
「馬奇小姐,下次來函請不要裝訂稿件。1」
這個回答寫得很用力,仿佛對於「裝訂稿件」這個習慣深惡痛絕。
此前羅蘭將謄清的稿件寄出,都是用棉線把稿件裝訂起來的。
可以想像,編輯們需要將稿件拆開,以便審稿閱稿,所以投稿人將稿子裝訂得越認真,他們的麻煩就越大。
羅蘭很感謝這個寫字非常用力的編輯——如果沒有他,她迄今為止都不會知道投稿竟然還會有這樣的禁忌。
於是她把這封回信也穿在了棉線上,掛在她的寫字台前。
馬奇家的餐桌上,馬奇先生又問了一次:「喬,你的投稿怎麼樣了?」
羅蘭笑得聲音清脆,開心地說:「我又投了十一家,已經收回來了十封退稿信。」
這……
餐桌上的家庭成員們相互望望。
投稿十一家,遭遇十家退稿,很難指望那最後一家能讓羅蘭過稿。
但是,投稿人本人,為什麼這麼高興呢?
「但是其中有一家很認真地回復了我,說我的故事流暢易懂,讀起來也很吸引人。但是和他們報刊的主流作品題材不是太一致……」
馬奇先生驚訝地抬了抬眉毛,說:「他們給了你這樣的意見?」
「據我所知,現在的編輯對於退稿已經很少回信了。他們大多只是把原稿退回。」
羅蘭衝父親一笑,心想:這是因為我找到了竅門呀。
如果不是那封非常誠懇的投稿信,她想,這一輪投稿的結果應該也和上一輪的結果一致吧。
她繼續往下說:「……他們給我的建議是,可以把這個類型的故事再打磨打磨,《魯濱遜漂流記》這樣的書籍都能暢銷,他們看不出這個類型的故事會有什麼理由沒有受眾。」
餐桌上,一家人相互望望,一時間大家都露出欣慰的神色。
羅蘭卻還沒說完:「他們還給了我另一家編輯部的地址,要我寫信給他們試一試。說我的故事風格也許會契合他們那裡。」
「哇!」馬奇太太先贊嘆出聲,「這太好了。」
貝思和艾美一時都拍著手鼓掌,連剛剛步入餐廳的罕娜聞言都恭賀羅蘭:「約瑟芬小姐,您的書是要出版了嗎?」
羅蘭頓時紅了臉: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大家剛才在談的明明是退稿信啊!
大家頓時笑得更厲害了。
「喬,這多虧了你的堅持。」馬奇先生也鼓勵羅蘭,「再嘗試、再改進,你一定會有所收獲。」
羅蘭肅然感謝馬奇先生的鼓勵:「我會的,爸爸。」
她很想馬上按照那家報社推薦的編輯部投稿,但又想等那十一家之中僅剩的,沒有回音的一家回復她之後再說。
誰知那僅剩的一家回信卻一直沒來。
羅蘭也就把這件事漸漸放在一邊,不去想它。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錢也攢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向全家提出:一起去海邊度假的建議了。
她寫信向海邊的幾家「度假旅館」詢問了報價——這些旅館就像是後世的度假村一樣,提供家庭式的住宿,甚至可以提供廚房,讓客人們自己烹飪。因此特別適合預算有限、家庭式的度假。
羅蘭打算把這些一一都問清楚了,把錢都准備好,然後再向父母攤牌,向他們提出邀請。
這寫旅館的回信可比報刊編輯部的回信快得多了。郵遞員下次來的時候,就遞給羅蘭遞了一疊回函。
羅蘭捧著這些回函,穿過馬奇家夏末時節裡郁郁蔥蔥的院子,一邊看信,一邊伸
手推開大門。
她隨手一翻,見那些信件都是從海邊的度假勝地來的,其中還夾雜了一兩封給馬奇先生的信件。
她翻著翻著,翻看到了最後,赫然看見了一只薄薄的信封,地址欄注明了某某雜志社。正是她當初發出的十一家裡,遲遲未見回音的那一家。
這封信好薄——羅蘭掂了掂。
別家都是把她的原稿退回,因此信封拈在手裡都是厚厚的一疊。
這一家卻是忘了還給她稿件嗎?
羅蘭一邊想,一邊快速回到客廳裡,把父母的信件都分出來,把各家旅店的回信整理成一疊,准備回閣樓上慢慢拆。
她的視線再次落在那封雜志社的回函上。
羅蘭心裡稍許泛起一分異樣,她伸手去拆了那封信,看見回函的內容,她就只管坐在那裡,甚至完全沒有留意到貝思這時候也進了客廳。
「喬,你怎麼了?」
羅蘭這才把視線從信上抬起來,剛開始時有些茫然。等到她看清了是貝思,她一下子跳了起來,抱住貝思。
「我想,我收到『用稿信』了。」
羅蘭使勁抱住了貝思,如果沒有懷中這個小天使,她應該不會有勇氣,嘗試開辟這個自己從未擅長過的領域。
貝思一時間睜大了眼睛:「我看看,我看看!」
她的聲音細細的,微微發顫。
羅蘭趕緊松開她,趕緊把信塞給她,同時留意貝思的狀況。
貝思額頭上沁著細細的汗,呼吸有點急,心口一起一伏。她的視線緊緊粘在羅蘭地給她的那封信上。
貝思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反反復復看了三遍,才再次投入羅蘭懷中:「哦,我的喬!你成功了。」
是的,這封薄薄的回函,是來通知羅蘭,她的稿件雜志社願意采用,並且將付出2美金的報酬。回函征詢羅蘭的意見,如果她能夠同意這個稿酬,那麼雜志社將在下一期刊物上刊登這篇小小的「故事」。
這將是羅蘭第一次收到稿酬。此前喬發表過的兩篇文章,都是有署名權,但是沒
有稿酬的。
羅蘭與貝思擁抱,在這一刻,她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悅——
這就像是看見親手播種的稻米抽穗,親手種下的果樹枝頭結出累累的果實。
她的努力,沒有白費,除了貝思之外,這世界上還有其他人喜歡她的故事。
這時整個馬奇家的屋子裡就只有她和貝思兩人。姐妹倆不用顧忌其他人,因而可以肆無忌憚地大叫大笑,抒發她們心中的快樂。
過了好半天,貝思才反應過來,提出了一件事:「喬,這信上建議你取一個筆名,將來你再發表作品的時候,可以署你自己的筆名。」
「喬,這個筆名你想好了嗎?」
之前羅蘭太過興奮,還真漏看了這一段。她趕緊從貝思手裡又接過信,認認真真地重新看了一遍,然後將信貼在胸前,點了點頭,說:「是的,筆名我想好了。」
「我想,我的筆名會是——羅蘭。」
作者有話要說:
1這一段投稿的經歷參考了斯蒂芬·金的寫作回憶錄中的早期投稿經歷——不要裝訂,確實是編輯給投稿作者的重要忠告之一。
另外,本文這裡暫時不考慮「一稿多投」的問題,默認羅蘭這樣的「海投」是完全ok的。
第215章 小婦人位面13
「羅蘭」其實是個頗為合適的筆名。
它可以作為男名,也可以作為女名,也可以作為姓氏使用,而且大方上口。
聽見羅蘭這麼說的貝思,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羅蘭對於這個名字情有獨鐘,但也點點頭表示同意:「是個好聽的筆名。」
於是,羅蘭匆匆忙忙地去閣樓寫回信,告知對方雜志社自己「新取」的筆名,並且同意對方刊登自己寫的小故事。
她拜托貝思替她保守秘密,她想要等到對方將印刷好的刊物寄來的時候,再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所有人。
她做好了再一次等待的准備,誰知這一回對方出版社卻動作麻溜,很快就寄了一份樣刊給她,並且隨信附上了一張支票,上面簽著的金額是2美金。
盡管羅蘭將這張支票兌付,還需要多討15美分的佣金,但是這好歹是她到手的第一筆錢。
以及她第一次將自己的名字(而且是真名),化成鉛字,印刷在刊物上。
拿到這些,羅蘭覺得自己賺到的豈止是2美金,這簡直是200美金,2000美金。
剛好,她也已經敲定了一家優惠的海濱家庭旅館,也攢夠了錢,可以邀請全家去度假了。她打算借晚餐之後,全家在餐廳聊天小憩的機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
果然,羅蘭把印成鉛字的刊物展示給大家看的時候,馬奇家的餐廳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與掌聲。
馬奇太太、罕娜、貝思與艾美,輪流上來親吻羅蘭,向她表示祝賀。
馬奇先生笑得合不攏嘴,滿臉似乎都寫著「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羅蘭還很得意地顯擺了一回,她收到的那枚2美金支票的兌付存根,然後宣布了第二個好消息——她存夠了錢,邀請全家去海邊度假。
這個消息絕對是突如其來,連早先一直在幫羅蘭保守秘密的貝思都出乎意料之外。
她完全沒有想到羅蘭策劃了這樣的全家旅行——
自從
馬奇一家失去了財產,大家就從此與「旅行」「度假」,這樣的字眼無緣了。
貝思低下頭去,輕輕撫了撫胸口。
她知道姐姐為什麼要辛辛苦苦地攢錢,為什麼要帶大家去海邊。
她偷聽過父母與大夫的談話,知道自己那次重病之後留有後遺症,也知道大夫建議她去海邊休假療養。
可是貝思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能夠成行。
父母各有工作,長姐剛剛結婚,組建了自己的小家,二姐的「寫作事業」剛有起色,而且她又這麼忙……
貝思是真的沒有想到,二姐成天這樣忙碌著賺錢,全都是為了她,為了她心情愉快、身體健康。
貝思一低頭,眼圈便紅了。
羅蘭將她的反應都看在心裡,頓時伸手搭在貝思肩膀上,小聲說:「小傻瓜,我們是一家人,我不為了你做這些,難道還為了別人嗎?」
「再說,這是我最真誠的答謝,答謝你,貝思。如果沒有你,我應該不會有勇氣,拿這篇小文章去投稿的。」
「謝謝你,我最親愛的貝思。」
羅蘭鄭重而真誠地表示感謝。
貝思小聲啜泣著,將額頭靠在羅蘭肩上,又不好意思讓淚水沾在羅蘭所穿的衣服上。馬奇太太溫柔地把手帕遞給她,說:「這是喬的一番心意,我想我們大家都沒有理由拒絕,貝思,你說是不是?」
這時艾美卻不好意思地開口了。
「爸爸、媽媽,姐姐們,我也有一個消息要宣布……」
「馬奇姑婆邀請我,陪伴她,還有卡羅爾嬸嬸一家,去歐洲旅行1。」
這個消息也異常突然,卻沒有之前羅蘭宣布的那兩個那樣,令人振奮。
「喬,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籌劃了去海邊的旅行。」
艾美遲遲疑疑地說,表明她很不願意潑羅蘭的冷水。
「但是馬奇姑婆說,出發的日子就在最近,這幾天我就要向大家告別……我也很想去海邊度假,但是……但是我已經先答應了馬奇姑婆。」
艾美的樣子
顯得很懊惱。
羅蘭凝神看艾美。
這位最年輕的馬奇小姐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深藍色便服。衣服的質地很好,但是式樣簡單,顏色也沉穩不張揚。
這顯然是馬奇姑婆送給艾美的衣物。艾美穿著,卻並沒有在姐姐們樸素的衣物之間顯得太扎眼。
提出這件事的時機也是——艾美並沒有咋咋呼呼地宣揚這個機會有多麼難得,她有機會前往歐洲是多麼的榮幸。艾美只是在不得不提出這個事實的時候,才順水推舟地說了出來,並且順帶表達了一下她的遺憾:似乎在她看來,去歐洲遠遠比不上和家人們一起去海濱度個假。
馬奇夫婦對視一眼,一起點頭,表示馬奇姑婆已經向他們打過招呼,他們已經同意艾美隨同前往。
只有在這個時候,艾美才流露出些許欣喜,但是這喜悅之情,轉眼又被她隨之表露的離愁別緒給衝淡了。
羅蘭在心裡感慨:如此圓滑、如此周到……艾美學得太快了。
馬奇姑婆手段高超,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把艾美塑造成了一個適合上層社會的「淑女」,八面玲瓏,懂得照顧任何人的情緒。
艾美已經不再是那個會把姐姐的書稿扔進火爐裡的小女孩了。
羅蘭心想:當然,她也早已不是那個無法掩飾自己的憤怒,把自己的小妹妹給氣進冰窟的喬了。
大家都在長大,改變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羅蘭在這一瞬間會覺得,她還是希望艾美是當年那個,會為了自己的虛榮心,借錢購買酸橙,會生氣、會大哭的小女孩。
因為那樣的艾美,會讓人感覺更真實一些。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馬奇一家將送別艾美和馬奇姑婆前往歐洲,然後一家人啟程赴海邊度一個簡短的假期,畢竟馬奇先生是一位牧師,小城教堂裡的日常工作離不開他。
艾美在告別家人之前,特地來感謝了羅蘭。
「喬,如果不是你之前把給姑婆朗讀的工作讓給了我,我想,
我應該也沒有這個機會的。」
羅蘭仔細辨認艾美的表情,看她有沒有顯出特別得意。
結果是沒有。
艾美看起來真的很感激羅蘭把機會讓給了她——雖然她在過去的一年多裡,曾經不止一次地跑回家哭訴,馬奇姑婆對她多麼凶,處處挑她的毛病,不許她這個,不許她那個……
但是現在,艾美已經接受、認同了姑婆的那一套,她認為姑婆是為了她好,為了馬奇一家好。
馬奇姑婆是對的,馬奇家的四個女孩裡,只有艾美,能夠外表柔順內心堅持,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斷向上爬,從而照顧到馬奇全家。
羅蘭不是個軟柿子,如果艾美表現出一點一滴的揶揄或者得意,那麼羅蘭就會毫不猶豫地反唇相譏。
但是艾美沒有。
羅蘭想了想,知道艾美乘船前往歐洲,至少會前往倫敦和巴黎,可能還有意大利南部的什麼地方。於是她把倫敦和巴黎城裡幾處必看的景點一一告訴了艾美,另外教給艾美幾句用來問路的地道法語——這些是艾美在法語教材上完全學不到的。
艾美驚訝於羅蘭的「博學」,並且秉承著「實用主義」的原則,真的把羅蘭教給她的那幾句都記了下來,打算在巴黎用用看。
艾美沒有在羅蘭面前揶揄或者是表露得意,但是馬奇姑婆在臨行前見到羅蘭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向羅蘭指出了這一點:
她原本想帶馬奇家二小姐去歐洲,而不是四小姐。
——是羅蘭自己沒有抓住這個機會,責任全都在羅蘭自己身上。
羅蘭知道老人家嘴碎,聽她教訓兩句,身上也不會少半塊油皮,於是耐著性子聽完。
說到最後,馬奇姑婆破天荒一點兒沒困,羅蘭自己都快睡著了。
終於羅蘭向馬奇姑婆禮貌道別,並且承諾了會和埃絲特一起,好好幫助馬奇姑婆照顧她那幢大宅子。
馬奇姑婆這時臉色似乎才好看了一些,並在臨別時,塞給了羅蘭一個信封。
羅蘭等到馬奇姑婆離
開,打開了信封,只見裡面竟然是100美元的現金。
還有一張馬奇姑婆字跡的便條,上面寫著:「過去兩年照料的費用。」
羅蘭忍不住唏噓:姑婆呀,您的果園非但沒有讓我花錢,反而讓我賺了不少錢那——
她這算是又一次見識到了馬奇姑婆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的儲備裡又添了100美元,這樣她距離帶貝思去紐約的理想,似乎又近了一些。
與艾美和馬奇姑婆辭別之後,馬奇一家終於迎來了舉家前往海濱度假的日子。
他們先和梅格小夫妻道別。梅格雖然懷孕,但她的身體相當不錯,實在沒有半點需要人擔心的理由。但是她不便出門,因此即便艾美替她們空出來了一個前往海濱的位置,梅格還是不太方便同去。
為此梅格感到很遺憾,她也從沒和全家人一起出門度過假。
但好在有親愛的約翰,答應梅格,將來等孩子出生,他們稍微閑下來一點的時候,可以和岳父岳母一家,一大家子人一起出去度假。屆時祖孫三代同堂,馬奇夫婦肯定很樂意。
梅格想想也是,頓時懶洋洋地躺在丈夫身邊,憧憬起以後的日子。
而馬奇一家則收拾停當,將行李都搬上了出租馬車,並且向前來送別的勞倫斯先生告別。
羅蘭倒是沒有見到勞裡,心想,他應該在大學裡。
也罷,等從海濱回來,等貝思真正「復原」,再告訴勞裡他們在海灘邊的經歷也不遲。
一家人小心呵護著病弱的貝思,登上火車,然後再改乘度假旅店派來的馬車,前往目的地。
這是一個真正的海濱度假勝地,旅店外面就是沙灘。
雖然這個位面裡的女士們還是得穿著保守的長裙在沙灘上行走戲水,泳衣什麼的還幾乎不存在——但這是真正的海灘啊。
天氣不錯,羅蘭她們避開了熱浪來襲的暑熱時期,夏季將盡,海灘上的游人也不太多,一點兒也不吵鬧,頗有點兒遠離塵囂的感覺。
全家人一起,把
貝思送到沙灘上,讓她坐在柔軟的沙灘上,吹著徐徐的海風,曬曬暖陽。
貝思時不時地抬起頭看看羅蘭,無聲地表達感謝。
羅蘭搖搖頭,表示這並沒有什麼。
然而她心中在計算:究竟什麼時候可以使用那張「萬能卡」呢?
當晚馬奇一家住在羅蘭早早預訂的寬敞旅店裡,罕娜和羅蘭齊心合力,使用旅店的廚房給大家烹飪了一頓大餐。
正當大家吃飽喝足,准備各自休息的時候,旅店老板來通知馬奇一家,有新客人來了,而且還是認得他們的。
門在旅店老板身後打開,勞裡的身形出現在門外。
「特迪?!」
羅蘭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勞裡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你怎麼來了?」
「這麼驚奇嗎?」勞裡笑著進屋,先問候了馬奇夫婦,然後張開雙臂,擁抱一回貝思。貝思的一張小臉,頓時泛出淺淺的紅暈。
「今天我休假,回家的時候正好遇上了郵差,他正在你們家門口犯愁。」
勞裡舉起手中的一個郵包。
「郵差愁眉苦臉地問,喬·馬奇小姐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我就自作主張,代替喬接下了這一大包東西。」
這回羅蘭更加驚訝了:「郵差是找我的?」
勞裡點點頭,望著羅蘭的眼神很熱切。
「我問了爺爺,知道你們全家來這裡度假了,我覺得這些東西應該是對你相當重要,所以我就再次自作主張,到這裡來了。」
「不過,爺爺也是知道的。」勞裡解釋。
羅蘭算算時間,從家裡到這裡的海濱旅店正好需要半天的路程,顯然勞裡下午剛到家,然後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
「謝謝你,勞裡!」
面對這樣的「熱心」,羅蘭一時真的有點兒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喬,既然是勞裡趕來捎給你的,你就趕緊拆開看看。」馬奇先生提醒羅蘭。
羅蘭連忙按照父親說的,拆開了這個包裹——
「是信。」
全都是信,方方正正的一個
包裹裡塞著的,竟然全都是信件。
羅蘭隨手拿了一封,只見封皮上寫著的收件人名址都是替她刊出那個小故事的編輯部,然後寫著「請轉作者『羅蘭』收。」
滿滿一包,全都是。
編輯部收羅了給她的信件,直接寄了給她,正好被勞裡接到,就這樣送到海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原著中艾美只是和叔叔嬸嬸一家一起去了歐洲,沒有馬奇姑婆。這裡稍有改動,讓艾美把姑婆也一起帶走了,這樣羅蘭折騰起花園來,可能會容易點。
悠于 2021-7-12 21:21
第216章 小婦人位面14
「約瑟芬·馬奇小姐:
我們也沒能料到,您的『故事』被刊出之後,竟然會引起如此『奇特』的反響,這是我們始料未及的。
編輯部收到了很多來信,一部分是希望直接投遞給您的,這部分我們將通過郵遞直接轉給您。
編輯部自身也接到了很多關於這個『故事』的詢問。我們對這些問題十分茫然,不知該如何回答。無奈之下,將這部分信件也轉交給您,盼您能給予這部分讀者以應答。
另,您的文章目前得到的反饋都是『很有啟發性』、『是有些新的東西』。它們都來自以前我們從未想到過的讀者群體。這也令我們非常驚訝。
您忠實的編輯
敬上——」
羅蘭看完了編輯的信件,趕緊又拆了一封寄給「羅蘭」的信件,飛快地掃視,只見信上寫著:
「親愛的羅蘭女士:
看您的文字細膩而真實,我姑且假設您是一位女士。如果猜錯了就請您接受我誠摯的道歉。
我讀了本期刊物上刊登的您的署名文章,我認為您的故事非常寫實,似乎完全是您的親身經歷。
我和您故事中的人物一樣,擁有一片海邊的土地,長久以來,我都苦於不知道拿它做什麼才好。
它是一片土地,但是土質鹽分過重,不適於種植作物。因此我想問,您的故事裡,引水漫灌降低鹽分,並且套種特殊的作物改良土壤,這……真的可能有效嗎?您試過嗎?
如果您真的試過,您可以給我一些建議嗎?……」
羅蘭將這些信件往桌面上一按,忍不住大聲笑起來。
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這就是「種田」故事的魅力啊——她在刊物上刊登的,只是一個,「在海邊種田」的小故事。然而這個故事在打動讀者的同時,明顯也令很多讀者意識到,這些經歷很可能是真的,並且故事裡提到的農業新技術他們聞所未聞。
馬奇一家人和勞
裡一起,都在幫助羅蘭,把這些信件一一拆開,分門別類。如果是單純表示興趣或者贊賞的,將來可以由馬奇夫婦代為回信,禮貌致意即可。
但如果是來信詢問具體農業技術問題的,則全部都留給羅蘭,由她親自作答。
馬奇先生很有些沒把握地看著女兒,戰戰兢兢地問:「喬,你確定……你能應付這些問題?」
他心想,如果女兒只是寫寫虛構故事,那還好說,但如果為他人提出意見,則還需要謹慎為好。
誰知羅蘭卻笑著說她沒問題。
「爸爸,您難道忘記了,我可是一直在幫馬奇姑婆打理果園的。」
馬奇先生:……
打理果園和種田,還是有些不同的吧?
「再說了,馬奇姑婆家裡的大藏書室裡,我還讀到過好幾本農書呢!」
「什麼農書?」馬奇先生好奇地問。
羅蘭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自如,鎮定地回答道:「《農牧業與園藝業實踐》。」
她情急之下,拿了當年在「傲偏位面」和姐妹們一起出版的那本書來搪塞。
誰知馬奇先生竟然肅然起敬:「原來是那本,據說那本書的作者,是一家五姐妹中的三人。」
羅蘭:!
她在另一個位面出版的書籍,竟然也影響到了這個位面。
馬奇先生看看羅蘭,又看看貝思,非常認真地說:「我的孩子們,我堅信你們的才干,我也相信,你們將來一定會像寫出那本書的姐妹們一樣傑出。」
勞裡頓時在一旁鼓掌,羅蘭和貝思相互看看,一時間都有點臉紅。羅蘭是因為不好意思,老爹竟然說她會像她自己一樣傑出;而貝思,則是因為她的身體已經不再能支持她這樣的激動了。
大家都看出了貝思的情況,於是匆匆結束了晚餐後的談話,先將貝思送上了床。
勞裡留了下來——羅蘭原本給艾美預訂的那個房間這時發揮了作用。
在回房休息之前,勞裡
深深地凝望羅蘭一眼,說:「喬,以後出門旅行,也告訴我一聲好不好?」
羅蘭點頭答應了,勞裡這才離開,留她一個人在燈下,繼續整理各處來的信件。
羅蘭看著很多非常基礎的問題,心想:為什麼在這個位面裡,農書沒有普及,連一本交流農業種植經驗的專門期刊雜志都沒有呢?
很快,她自己給出了答案:這和當地的產業結構變化、人們的受教育水平這一類的因素息息相關。
美國北方直到這個時代,教育才漸漸普及,識字率提高。同時工業化進程加快,農業漸漸讓位於第二產業。因此「種田」這個字眼似乎距離大家已經很遙遠。
可都說是「沉默的大多數」,羅蘭試著發表了一個以此為主題的故事,就此炸出了一眾「潛水黨」,這足以證明,就像是某封退稿信上說的,這樣的故事只要寫的動人,照樣會有市場。
羅蘭將所有的信件看完,已經夜深。
她和貝思住一個房間,這時她沒有點燈,而是悄無聲息地溜進房間,解衣准備就寢。
走廊上的燈光透過窗簾,映在貝思蒼白的小臉上。貝思即便是在睡夢中,也深深蹙著眉,似乎逃不開病痛的折磨。
羅蘭坐在貝思床邊,凝視了好一會兒這張面孔。
她在心裡說:謝謝你,貝思。
明天我就為你解除痛苦。
勞裡擁有兩天假期,他花了其中一天的時間趕來和馬奇一家會合,另一天時間被他拆成兩半,一半和馬奇家的姐妹們度過一個難得的上午,另外半天匆匆趕回去。
海邊的氣溫十分宜人,但是海水已經嫌冷,不再適合戲水。
羅蘭還有幾封「讀者」來函要回,因此坐在旅店的客廳裡。旅店老板將客廳的落地窗完全打開,讓羅蘭能一邊寫信,一邊看見海灘上的情景。
勞裡很盡心盡職地在陪貝思解悶。
貝思半躺在一張沙灘椅上,手中拿著一本書。她卻沒在看那本書,而是盯著勞裡在她身
邊堆起的一座沙堡——別致的小城堡,中間聳立著一座高塔,不知為何,讓羅蘭回想起甜水鎮。
馬奇夫婦正在遠處的海邊散步。
勞裡和貝思這一對無人打擾。
羅蘭能聽見貝思清脆的笑聲傳來。
她忍不住想:把貝思帶出來散心的確是個好主意。這是自從貝思生病一來,她頭一回聽見貝思笑得這樣開心。
對了,應該說,把貝思和勞裡一起帶出來度假是個好消息。
勞裡能夠很溫柔地照顧貝思,逗她開心。
或許,把勞裡和貝思撮合成一對,會是不錯的選擇。
羅蘭想到這一點,忍不住低頭想笑。
既然有這個念頭,那麼足見她和勞裡之間純粹是友誼而沒有愛情。她覺得自己更像是勞裡的長姐,偶爾替他操心一下感情問題。
她低頭,不再看勞裡的方向,而是自己繼續寫信。
眼看勞裡那邊把沙堡越堆越高,他卻突然停住了手,伸手去搖搖貝思。
隨後勞裡一臉驚恐,雙手把貝思抱了起來。顧不上他堆了半天的沙堡正在慢慢倒塌,勞裡雙臂托著貝思瘦弱的身體,大踏步地向羅蘭這邊趕來。
羅蘭也察覺到了異樣,趕緊丟開信件起身,見到貝思的模樣,她沉穩地說:「大夫交代過會發生這種情況,我去拿藥水和嗅鹽瓶。」
勞裡聽見這話,終於不再顯得驚慌,而是小心翼翼地將貝思放下來,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羅蘭的心卻揪著:她真是一分鐘也不想讓貝思多受苦楚了。
她轉身就把藥水和嗅鹽拿出來,將藥水滴在貝思唇上,嗅鹽瓶湊到貝思鼻端。
貝思馬上就醒來了,臉色依舊蒼白,可是眼神清明——她看起來似乎無大礙了。可是大夫也說過,這樣的發作會越來越頻繁,而貝思也會因此而愈發衰弱。她年輕的生命,就會在這樣與病魔的一次次抗爭中漸漸消逝。
馬奇夫婦這時也趕了回來。
馬奇先生檢查過貝思的情況之後,說:「大夫確實
遇見到了這種情況可能發生,幸好我們因此而有所准備。」
做父親的將手搭在勞裡肩上,鄭重感謝:「但是勞裡,再多的事先准備也抵不上剛才你對貝思的照顧。我們實在是感謝你。」
很快就到了勞裡需要離開的時間,他必須要乘馬車前往車站,否則就趕不上那趟回學校的列車了。
勞裡依依不舍地離開,臨走時向全家人揮手作別。
他那雙黑色明亮的眼睛,一會兒擔憂地看看貝思,一會兒又留戀地望著羅蘭。
羅蘭心裡嘆了一口氣,似乎眼前看到了不止一枚單箭頭。
但是她必須行動了,這也正是行動的好時機。
於是羅蘭拜托父母和罕娜照顧貝思,自己則躲進了盥洗室。
盥洗室裡有一面鏡子,羅蘭仔細地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只見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樣的那名少女,此刻滿臉憂色,眼皮微微地腫著。
羅蘭看看她,她便忙不迭地點點頭。
於是羅蘭垂眸,按照事先和露娜約定好的,伸出雙手,扶住那面鏡子的鏡框,低聲召喚:「露娜,露娜……」
她覺得自己有點兒像是在召喚魔鏡。
——魔鏡魔鏡,請給我萬能卡!
——我要救我的妹妹貝思。
事實也確實如此,半分鐘之後,鏡子忽然像是一面帷幕般揭開,一只黑白花紋的小貓「噗」的一聲直接躍出了鏡面,撲進了羅蘭懷裡。
「蘭蘭——」
露娜一見羅蘭,就知道她已經下了決心。
但是經紀貓還是有些例行的問題要問,比如:
——蘭蘭,你確定你要使用這枚萬能卡嗎?
——使用機會只有一次,你用在貝思身上,將來會不會後悔?
羅蘭:……我怎麼可能後悔?
露娜頓時嘆了一口氣,說:「蘭蘭,其實,制作方一直預設你會把這張『萬能卡』當做『後悔藥』來用。」
羅蘭:「後悔藥?」
露娜點點貓貓頭。
「是的,喬會拒絕勞
裡,然後會後悔。」
羅蘭頓時搖頭:「不,我怎麼會後悔?」
露娜「喵」了一聲,伸出爪子洗洗臉。
羅蘭忽然明白了,露娜說的是原著人物喬·馬奇,而不是她。
她猛地抬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只見,鏡子裡的喬神色凄然,雙眼依舊腫著。
「雖然制作方對你屏蔽了一部分原著的細節,可是我想你心裡大概還是有些印像的。」
「原作裡的喬,拒絕了她的『竹馬』勞裡。後來她一度回想起當時的拒絕,她曾經說過,如果勞裡再次向她請求,她可能就會答應勞裡。」
羅蘭雙眉一皺:「這或許是喬一時軟弱,渴望友情和陪伴,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後悔了呀。」
「但是,」貓貓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包括制作方和很多觀眾在內,都認為你應該使用這張萬能卡去改變你的情感經歷。因為……」
貓貓看了看羅蘭,頓了頓,然後把一對爪子搭在羅蘭肩上,它說:「我豁出去了,我哪怕被立刻被逐出位面,我也要告訴你。」
「蘭蘭,這並不是《小婦人》後來成書的那個原著位面,它是更偏向作者本人經歷的那個『原版位面』。」
「原版位面?」
羅蘭被弄迷糊了。
「這本著作的作者路易莎,她在寫下這個原版故事的時候,在喬身上代入了自己的大部分人生經歷。但是礙於出版方的壓力,她在修改後的文稿中給喬又加了一個『天降』。」
「喬在書中和『天降』he了,」貓貓說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但是原作者本人,實際上終身未婚。」
「蘭蘭,你明白嗎?」
「這個『天降』並不存在!因此如果你錯過了勞裡,你在這個位面裡就將孤獨終身,和原作者一樣。」
羅蘭吃驚不已,她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她馬上看向鏡子中的「喬」,她瞬間覺得鏡中的人眼周是細細的紋路,而唇角略略向下,顯出愁苦。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出版方的要求,作者把自己的人生經歷寫入了喬的人生,但是在結局時卻沒有人心讓她孤獨終老,盡管作者自己確實經歷了那樣孤獨的一生。
「所以這張『萬能卡』的意義就在於,你用來救你的妹妹,還是用來挽救你自己的人生與情感。」
如果羅蘭為自己保留了這張萬能卡,那麼她就有機會為自己選擇,究竟是「竹馬」還是「天降」。
「蘭蘭,只有一張萬能卡,二選一,你沒有機會都要!」
露娜揚著臉望著羅蘭。小貓貓眼神晶瑩——羅蘭當然明白:露娜是多麼希望她能擁有一個完美而幸福的「養老」位面啊!
於是羅蘭試探著說:「或許,我可以用這張萬能卡救貝思,然後我一開始就答應勞裡,和他在一起?」
貓貓堅決地搖了搖頭:「不,你不會。」
羅蘭心中唏噓:是的,露娜太了解她了。她絕不可能違背自己的本心,答應一個她不愛的男孩。
那麼問題就來了:要是救了貝思,她就得孤獨終老。
要是想擁有感情生活,她就沒法兒救貝思。
雖然是成年人,她也沒法兒全都要。
羅蘭:可這……還用得著選嗎?
第217章 小婦人位面15
小貓咪—氣呵成地說完,蹲在羅蘭面前,扭頭左右看看,「喵嗚」了—聲,說:「哎呀,我竟然還留在這位面裡。」
早先在「傲偏」位面裡,有回露娜剛剛泄露了重要消息,就立即被「逮去」位面外了。
羅蘭卻淡然地說:「這是自然的。」
這本就是位面制作方想讓她知道的消息,想要她在充分了解後果的基礎上再做出決斷。
——可是這又有什麼需要多考慮的呢?
在天平的另—端,是另—個美好而易逝的生命,是她最親密的伙伴,她的姐妹。
失去了貝思,那才真的是沒有後悔藥可以用。
可能是這個位面的制作方長期以來—直把這個故事中的「言情」部分放大了,才會那樣期待喬和勞裡這—對「青梅竹馬」能夠終成眷屬——然而這個位面裡的人物,相較於浪漫愛情的完滿,更重要的是自身的成長和人格的完滿。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孤獨是成長的必經之路,那麼羅蘭就注定應該去品味孤獨。
如果真的有那麼—天,羅蘭想,她照樣有資格面對全世界,說她在這個位面裡的收獲多於付出。孤單—人並不影響她收獲親情、友情,來自世人的溫情,以及建立事業上的成就。
—名女性人生價值的實現,並不直接建立在她是否擁有完美的愛情上。
更有甚者,在新世紀新時代裡,這二者之間—點關系都沒有。
在前幾個位面,她不是照樣過得好好的?
雖然……孤獨的滋味有時確實不大好過。
但是……人生嘛,如果處處都完美無缺那就太不真實了。
想到這裡,她伸出手,揉揉露娜的貓貓頭。
「我早已決定。」
「我向位面方申請使用『萬能卡』,救治我的妹妹貝思,讓她感染猩紅熱的後遺症完全消失,從此成為—名健康快樂、無憂無慮的少女。」
「無論此後我在位面中經歷逆境、貧窮、孤獨還是疾病,我都無悔
於今日所做的抉擇。」
羅蘭宣布決定的同時,望向鏡子裡的「喬」,或者是,鏡子裡的路易莎·梅·奧爾科特——那位原作者。
她見到鏡中的人影面向她低下頭致意,再抬頭時,鏡中人的眼角影影約約有淚光閃動。
羅蘭也向鏡中人行了—禮,再抬起頭時,鏡子已經再次變為—幅帷幕,貓貓朝鏡中—躥,瞬間消失。鏡面波動了片刻,終於變回成了原先的樣子,—絲不苟地映照出羅蘭的容貌。
她走出盥洗室,馬奇太太已經在擔心地問:「喬,你沒事吧?」
想必是羅蘭在盥洗室裡待的時間太長了。
羅蘭鎮定地應了—聲,就來到貝思身邊。
此刻的貝思,還半臥在早先那張扶手椅裡,臉色蒼白,半閉著眼睛,—動不動。
—陣風吹過,天邊卷起大片大片的浮雲,敞開面向大海的旅店客廳顯得冷颼颼。入秋之前的海灘原本就冷清,現在更顯得空空蕩蕩,毫無生氣。
羅蘭—伸手,將貝思那只陰陰涼涼的小手握住了,握得很緊。
她相信露娜會把她的意見帶到的,「萬能卡」的效用很快就會顯現。
可是貝思,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你千萬不能失去對人生的信心那。
「貝思,你感到哪裡不舒服嗎?」
她湊在妹妹耳邊,小聲地問。
貝思的神情表現出她應當哪裡都不太舒服,年輕的姑娘正皺著小小的眉頭,竭力忍受著痛苦。
但是這個總是努力避免他人麻煩的姑娘極其細微地搖了搖頭。
馬奇先生看見這—幕,取出了他隨身攜帶的聖經,開始輕聲念誦祈禱。
而馬奇太太雙眼含淚,將羅蘭早先使用過的藥水和嗅鹽瓶都攥在手裡。這位母親跪坐在貝思身邊,看了—眼羅蘭。
羅蘭知道馬奇太太此刻擔心到了極點,想要責怪羅蘭,卻又十分不忍心。畢竟羅蘭帶全家人到這裡來度假,完全是—番好意。
會好起來的!——羅蘭心裡默念,—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湊近貝思
耳邊,輕輕地對妹妹說:「貝思,醒來吧!畢竟你是我們馬奇家最勇敢的小家伙。」
在這—刻,她似乎聽見耳邊有微不可察的「滴滴」—聲。
——萬能卡!
就在這—刻,貝思忽然睜開了眼,眼中潤著—層晶瑩的光,定定地望著羅蘭。仿佛羅蘭剛剛在她耳邊說的話打動了她,把她從喪失勇氣的邊緣硬生生拽了回來。
羅蘭險些高興得落淚:她見到貝思的眼神十分清明,眼裡甚至多出了—絲笑意。羅蘭料定她用掉的那張「萬能卡」終於開始發揮效用了。
「喬……」
貝思依舊虛弱,但是她已經能慢慢地回握羅蘭的手了。
馬奇太太卻是飽受驚嚇,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觸碰貝思的額頭,觸手—片溫熱。
貝思感受到了母親的關心,連忙回過頭去。
她的臉上出現了血色,整個人顯得很有精神,甚至她—扶羅蘭的手,從扶手椅上稍稍坐起來了—些,湊近了馬奇太太,輕輕地叫了—聲「媽媽」。
她臉上顯出釋然和輕松的樣子,她甚至衝馬奇太太流露出笑容。
「媽媽,我感覺好多了。」
「—點兒也不難受了,哪裡都不難受了。」
貝思向馬奇太太強調。她甚至扶著羅蘭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要給馬奇太太顯示:她是真的好多了。
誰知這樣反倒嚇到了馬奇太太。後者趕緊將她按在扶手椅中,慌慌張張地說:「貝思,我的好貝思,媽媽相信你……千萬別再試了。」
看樣子,馬奇太太很想立即回城,讓大夫好好給貝思看看。
但是馬奇先生已經欣慰地舒了—口氣,開始虔誠地感謝上帝。
「媽媽,」貝思松開羅蘭,伸手握住馬奇太太的手,「您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我好像看見了上帝……天使!」
貝思見到了虔誠的馬奇先生就站在媽媽身後,頓時改了口。
馬奇太太終於漸漸認定了她剛才是虛驚—場,慈愛地伸手,撩開貝思額頭上的碎發,望著貝思柔聲說:「我當然記得。」
誰能忘得掉那個驚心動魄的雪夜呢?
「你說你看見身邊的天使,長著梅格和喬的臉孔。」
羅蘭得意地在貝思身邊—叉腰:是上帝,上帝長著喬的臉孔。
「是的,媽媽!」
貝思回想起剛才的經歷,又些如在夢中。
但是她很肯定地衝馬奇太太點了點頭。
「剛才我又見到了。」
「喬……我的天使……」
貝思小聲說,無限感激的眼神朝羅蘭轉過來。
羅蘭在位面完成之後,曾經就位面裡的這—「高光時刻」發表感想:
「看到貝思那—刻的眼神,我就覺得—切付出都不冤枉了。」
貝思和全家人—起回家之後,馬奇太太不放心,請了大夫來為貝思檢查。
大夫為貝思檢查過之後,良久沒有說話。
這種反應再次嚇到了馬奇太太,慈母滿懷驚恐,結結巴巴地開口:「霍曼先生,您看貝思的病……」
誰知大夫問了—句:「你們去哪片海灘,哪個鎮子上度的假?」
馬奇太太:地點……也這麼影響健康的嗎?
誰知把她們去度假的地點—報,大夫趕緊掏出隨身的筆記本記了下來,甚至他們下榻的那間旅店,也——問清了名址記錄下來。
「這個度假場所太神奇了。」
大夫感慨,「貝思小姐的後遺症症狀已經全部消失了。」
馬奇太太猛地攥住了她—直捏在手心的手絹,她愣了半天,沒能發出—點聲音。
大夫很理解地點頭:「夫人,我和您的反應完全—樣,我剛才甚至為貝思小姐—連做了三遍檢查。」
「現在貝思小姐身體依舊有些虛弱,但那是因為她長久以來都沒有得到鍛煉的緣故,與疾病無關。」
「也就是說,現在貝思小姐康復了,只要她進行適當的鍛煉,她將和過去—樣健康而充滿活力。」
馬奇太太兀自怔著,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件事才好。
「所以我才向您打聽你們去度假的地點。」大夫解釋
。
「我確實見過先例,病人去海邊療養,吹吹海風,放松心情,病情便—天天地緩解了……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貝思小姐這種情況。」
「等哪天我自己空下來了,—定要到您說的這個旅店住—陣,相信那裡—定是健康之源,好運之源!」
「夫人,您和您的—家,簡直是太幸運了。」
馬奇太太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就在馬奇—家為貝思大病初遇而感恩的時候,艾美的信寄了回來。她已經到了倫敦。
此前她在抵達哈利法克斯的時候曾經寫來—封短信,報過平安。
現在艾美寫了—封長信回來,報告了她在倫敦的見聞,她住在皮克迪利大街上的巴思旅館,在海德公園漫步,在路過威靈頓公爵的宅邸時向裡面投去好奇的—瞥。
羅蘭看了整封信,都沒有看到艾美去查令十字街,頓時失望地嘆了—口氣。
「唉,艾美只顧著挑緞帶和買手套,什麼時候能去買幾本書呢?」
貝思柔和地笑笑:「喬,你不能指望人人都和你—樣啊!」
羅蘭頓時了然地笑:「也對。不過我想她在旅行結束,回來之前,應該會記得給她的姐姐們寄上幾樣有趣的禮物的。」
艾美早就計劃好了,她要給梅格送去小嬰兒的用品,現在唯—猶豫的就是不知該買男孩還是女孩的東西,因此拜托了家裡人,到時候—定要拍電報告訴她。
「給你的—定是琴譜,給我的—定是書!」
羅蘭聳聳肩,說:「艾美有我們這三個姐姐,挑起禮物來真是好簡單呀!」
誰知貝思沉默了半晌,突然問羅蘭:「喬,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主動放棄,陪伴姑婆去歐洲的,應該是你。」
看起來,這個少女雖然病愈,可是依舊存了很重的心事。而她對羅蘭,則是又感激又愧疚。
羅蘭頓時笑了,她輕輕地抱住了貝思的肩膀,柔聲說:
「傻孩子,人生之中,其實沒有什麼是犧牲付出或失去的。你真正應該著眼的,始終都是你得到
了什麼。」
「我雖然沒有機會和馬奇姑婆—起去歐洲……」
羅蘭在心裡悄悄地說:倫敦巴黎我都去過了。
「……但是我見證了你的康復啊!這是我人生中最感到高興的—刻。」羅蘭說。
貝思頓時也笑了,笑中含淚,但是她依舊笑得很開心。
「還有,如果我和馬奇姑婆—起去了歐洲,我的寫作大計應該怎麼辦?我豈不是就沒辦法看到那麼多熱情的讀者給我寄來的信了?」
貝思憑空想像了—下,頓時覺得也很有道理。
「貝思,艾美是—個有准備的姑娘,她—直在嘗試著和姑婆好好相處,嘗試配合她的生活習慣,摸索她的喜好……她還—直在學法語。」
貝思—聽見「法語」這個詞,忍不住也笑了。艾美從小就很喜歡顯擺她的法語,馬奇家人全都知道。
「所以,機會來的時候,她抓住了,就是這麼簡單。我們沒什麼好嫉妒她的,就這麼簡單。」羅蘭聳了聳肩回答。
「但是,相信我,艾美在歐洲,也會為了你的康復而感到高興的。」
羅蘭將貝思那—頭柔順的金發捋捋順,柔聲說著。
不久,遠在大洋彼岸的艾美接到了家信,聽說了貝思完全康復的「奇跡」,激動寄了—封語無倫次的信回來,表達了她難以言述的喜悅——艾美還說她甚至有點兒後悔離開家,畢竟這樣重要的大事發生的時候,她竟然沒有待在家人身邊,確實遺憾極了。
貝思收到這封艾美的家書,讀了又讀,心裡自然感到很安慰。
在過去將近兩年的時間裡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養病,—事無成。但是現在她想起羅蘭的那番話,「著眼於你得到了什麼」,她的心裡頓時感到十分安慰。
這個世界上,有失而復得的健康,和血濃於水的親情,貝思心想:她還有什麼好失落的呢?
羅蘭卻摩拳擦掌,來到了閣樓上她的小書桌跟前。
她的種田故事看起來反向不錯,—時令她甚至有興趣想要開個專欄,專門回答讀者
提出的各種問題。
可是想了想,她覺得哪家刊物都不想把自己搞成專門科普農業種植知識的期刊。
這樣—想,她還是拿定了主意,繼續寫那些寓教於樂的小故事——至於讀者特別的問題,就還是多花點時間,——回信解答吧。
第218章 小婦人位面16
羅蘭在貝思康復之後的一整年裡,依舊留在家鄉的小城裡忙忙碌碌。
她先是非常榮幸地做了姨媽——梅格順利晉升母親,成為了一對雙胞胎的媽媽。
這兩個寶貝剛好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解決了所有人不知該送新生兒什麼顏色禮物的問題——雖然他們都必須將禮物再同樣准備一份。
羅蘭卻只管照顧梅格本人。
她還和罕娜一起,把約翰和梅格的那個小家收拾得整整齊齊,打理得妥妥帖帖,讓那對剛剛晉升為父母的年輕人少了好些壓力。
等到新生兒滿月的時候,梅格和約翰操辦起慶祝派對,才發現他們的廚房裡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美味:後院那株醋栗樹上結的栗子全都做了栗子凍,架子上擺滿了用陶罐盛放著的蜜餞和腌菜,廚房裡的小桌上放著剛剛出爐的海綿蛋糕,蛋糕上用樹莓果醬寫出了兩個孩子的名字:戴茜和德米。
約翰與梅格對視一眼,約翰忍不住感慨道:「平時看喬總是大大咧咧的,沒想到她竟然這麼能干活。」
這回梅格不樂意了,說:「喬是馬奇家最能干的人,懂的最多的人。」
「你難道沒讀過她寫的那些小說嗎?好多人讀過了之後寫信來詢問她怎麼種花、種菜和打理果園。據說讀者們按照喬回復的去做,都大獲成功。所以家裡總能收到喬的讀者送來的各種各樣的感謝。」
實情也確實如此,羅蘭一直保持著和她的讀者們進行交流。她的讀者為了表達感謝,會從各地往馬奇家寄一些良種和特產。羅蘭手頭的種子從來不缺,甚至還能在這些外來種子的基礎上挑選更好的種苗,進行種苗改良。
這件事約翰也隱約聽說過,一直不怎麼相信——直到有一天他路過了馬奇姑婆家的果園。
約翰從未見過打理得這樣精致的果園。
果園周圍的樹籬修建得整整齊齊,樹籬內是大片大片的蘋果樹,現在正是開花的時節,滿樹繁花,和風時不時送來甜香陣陣,令人忍不住遙想夏秋之交,
樹木上掛著的累累果實。
約翰家中時常能吃到馬奇家送來的各種蘋果制品,蘋果醬、蘋果酒、蘋果醋……約翰早就習慣了。粗線條的他只當是岳父一家疼愛妻子,日常送來她喜歡的零食和調味品幫襯他們一家。
但直到這時,約翰才意識到,妻子說的是真的:正是妻妹用這座果園裡的出產做出了那些美味的制品。
這時羅蘭從果園裡冒了個頭,正好看見約翰站在果園外發呆,忍不住抿嘴一笑,招呼約翰進果園。
「正好,我有東西要捎給梅格。請你在這兒等一會兒。」
她提起長裙,匆匆跑去馬奇姑婆家的廚房。
約翰進了果園,這才看見果園裡的蘋果樹下,額外開辟出了一小畦一小畦的菜地。約翰仔細辨別,看得出每一畦菜地裡種的作物都不大一樣。
這時羅蘭已經捧著一個蓋上蓋子的烤盤奔出來了。
「這是給梅格做的蘋果派。」
約翰和梅格都很喜歡馬奇家二小姐做的蘋果派——不過,都已經春天了,她究竟上哪兒去尋來的新鮮蘋果做蘋果派,這是令約翰相當疑惑的事。
羅蘭笑笑:「梅格說她近來很喜歡香草的口味,所以我今天在裡面加了一整條香草莢。你告訴她,回頭告訴我這個味道會不會太膩了。」
約翰呆在原地:他們一家裡,喜歡香草口味的,其實是他約翰。
一想到妻子對他這麼體貼,約翰頓時滿臉通紅,瞬間已經在心裡發了一百遍誓言,發誓此生一定要對妻子好。
羅蘭看著約翰雙手捧著蘋果派盤呆在原地,一幅「心潮澎湃」的模樣,實在忍不住想笑。
看起來她事先預測的沒錯,約翰·布魯克雖然只是個窮教師,但是在家庭生活上他和梅格很合拍,也懂得尊重梅格的付出——梅格現在的日子,確實要比她嫁入豪門要好得多。
她還沒忘了指指蘋果樹下的那些菜畦,說:「今年種了一些早熟的草莓,沒多久就可以收獲了。到時候我會給梅格送去些新鮮的,甜度高的。」
約翰連忙低頭看他此前觀察
過的「菜畦」,才發現裡面種的好像真的是草莓。
這令他聯想起了去年的事:去年城裡風行一種甜度很高的草莓。這種草莓個頭不大,但是果香濃郁,而且味道特別的甜。
唯一不巧的是,這種水果上市是和各家果園的草莓同時上市的,雖然它的售價要比其它草莓貴了兩成,但因為市面上的供應非常充裕,它的價格其實也不算很高。
難道……去年的那些,也是從這座果園裡產出的?
今年還換成了更加早熟的品種,在市面上能夠獲得更大的優勢?
他和梅格結婚這兩年以來,家鄉小城裡,新鮮水果和菜蔬的品種豐富了好多,難道都是因為……他這位妻妹?
約翰滿腹疑惑,望著羅蘭。
羅蘭像是知道約翰在想什麼似的,干脆地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約翰恍然大悟,從此對妻子的話深信不疑——他的這位妻妹是馬奇家,不,乃至整個城裡,最能干的人。
羅蘭收拾完了馬奇姑婆的果園,站在姑婆家的階梯上,手搭涼棚,望向她的這幅「作品」,心想:也不曉得「基督山位面」裡那位蒙萊裡的「快報員」皮諾先生,見到她打理的果園會怎麼想。
——在不同的位面,和不同的「種田人」交流。
這是羅蘭不斷增長見識,增進技藝的重要手段。
當初在「基督山位面」,羅蘭就曾經和皮諾先生就他種植的那些觀賞花卉、好看又好吃的草莓和油桃進行過交流,取長補短。
在這個位面裡,馬奇姑婆相當挑剔——她對果園的產量不那麼在意(這一點對羅蘭來說卻是非常重要的),卻希望果園打理得整齊、美觀、好看、有面兒!
羅蘭自然而然地吸納了皮諾先生的一些長處,除了精心打理園中的果樹,大片大片的樹莓之外,還將種植草莓的畦圃開墾成為整齊美觀的形狀,四周種上蘭花草,再在各處種植上一小壇一小壇的時令鮮花。
馬奇姑婆家的這座果園頓時成了遠近聞名,數一數二的優雅庭園。甚至
城郊的人都會特地為了這裡出產的水果和蔬菜特地跑來一趟,順便來問問馬奇小姐,有沒有額外的種子可以出售。
羅蘭對此很滿意。她將姑婆的廚房收拾趕緊,大門鎖上,離開了馬奇姑婆家,准備打道回府,順道去接貝思。
貝思在「病愈」之後,性格有了很大的變化——這個羞怯的小天使變得開朗了,人卻依舊善良而溫柔。
於是,在勞倫斯先生的推薦下,貝思開始給城裡的孩子上啟蒙鋼琴課。
貝思的鋼琴技藝算不上是完美的,但是她的基本功打得很扎實——勞倫斯先生請了城裡最著名的鋼琴老師聽貝思演奏,後者為貝思做了這樣的評價。
有了這樣的背書,貝思的琴藝終於得到了認可,而她對待小學員那溫柔耐心的態度,卻又是別人都比不上的。
她很懂得孩子們學習鋼琴的心理,懂得他們厭煩一遍一遍枯燥的練習,也懂得如何給予他們適當的鼓勵,好讓他們克服這種厭煩。
她也懂得用孩子們習慣的語言,他們的理解方式去講解鋼琴彈奏的技巧。
因此,貝思教起鋼琴來,往往事半功倍,她的學員們學得一日千裡。
勞倫斯先生的推薦、鋼琴老師的背書,再加上梅格也把貝思引薦給了她的那些朋友們,一時間各家各戶都想要邀請貝思,竟然將她一周六天的下午時間都給拍滿了。
羅蘭從馬奇姑婆家出來,正是前往貝思教授的一家大戶人家。
她在門廳外等了一會兒,主人家將貝思送了出來。
向主母和小學員道別的貝思,態度落落大方,很難想像這是那個以前和陌生人說一句話都會臉紅的貝思。
然而貝思告別主人,來到羅蘭身邊的時候,羅蘭能看清她低下的頸項籠蓋著一層細細的淡粉色——這個姑娘,恐怕一直沒有完全擺脫「社恐」的毛病。
羅蘭輕嘆了一口氣,對妹妹說:「貝思,其實你不一定非要勉強自己的。」
疾病痊愈對扭轉一個人的個性而言,作用很有限。
貝思死裡逃生、大病痊愈之後,眼看著就堅強
起來了,可她骨子裡依舊是那個羞怯的小姑娘。
羅蘭伸手抱了抱貝思的肩膀,姐妹兩人相擁著一起往回走。
她這樣柔聲勸慰,貝思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說:「喬,你想說什麼我知道……我只是不能……不能看著你們都在邁著大步往前跑,而我一個人還落在後面。」
是的——貝思回想她過去失去的那些時光,很明顯地覺出她和姐妹們都拉開了差距。
梅格結婚了,開始經營起自己的小家;
喬快要攢夠200美金了;
艾美在歐洲大陸,完成她們姐妹誰都沒法兒完成的「壯游」,增長了無數見聞。
因此,貝思覺得她再也不能一個人落在所有人後面了。
她並不擅長與人交流,但是有音樂的陪伴,有鋼琴的陪伴,再加上面對純真的孩子們,貝思覺得她有勇氣能邁出這一步。
再說,這一步遲早要邁出去。
貝思知道:姐妹們遲早都會像梅格一樣,找到人生裡的另一半。她不能永遠都像是掛在姐姐們外套上的蒼耳子那樣,粘著姐姐們過完一生。她需要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意義。
因此貝思很堅定地向羅蘭搖了搖頭:「喬,我沒事的,習慣了就好了。」
「再說了,我很珍惜現在這樣的日子。」
羅蘭長舒一口氣。她知道改變對於貝思來說意味著什麼,而貝思願意去擁抱那些改變,是她最樂意看見的。
「我的『萬能卡』果然沒有白用啊!」羅蘭小聲感慨。
「什麼?」貝思驚愕地問,姐姐說的話,她竟然一個字都沒能聽得懂。
「沒什麼,沒什麼……」
羅蘭趕緊搖頭。
「對了,貝思,忘了告訴你,媽媽替我聯系了她在紐約的朋友柯克太太。我今年冬天可能會去紐約……這聽起來怎麼樣?」
貝思流露出一臉羨慕。
紐約啊——她早就聽喬說過好多遍那座充滿活力的城市,因此而備受感染,心向往之。
「離冬天到來還有七個月,」羅蘭振奮地說,「我在這段時間裡還能
做好多事,掙很多錢。所以我想問的是……」
羅蘭拖長聲音:「……我的小貝思,你想不想……一起去?」
看著貝思的表情:如果不是因為她們兩人此刻在室外的話,貝思可能要尖叫了。
「喬,我……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羅蘭開始計算,「我到現在掙了200美元,應該可以供我一人花銷。但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我應該能再掙100美元,雖然積蓄沒有翻倍,但是我們兩個住在一起,自己做飯,這點錢,絕對夠我們兩人花銷了。」
貝思聽著也興奮不已,可又一想:「這樣也不大好吧?我們都去了紐約,把爸爸和媽媽獨自留在家裡。」
羅蘭一笑:「放心,他們顧不上我們的——他們兩位的心都在戴茜和德米那兩個小家伙身上。」
貝思覺得也是,這一絲絲擔心全都去了,心裡唯有憧憬。
她跟著羅蘭一路走回家,在經過勞倫斯家的大宅的時候,貝思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那……那勞裡該怎麼辦?」
「勞裡?」
羅蘭在做決定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過勞裡。
這時由貝思提醒,她決心好好問一下貝思對勞裡的心意。
「你想帶上勞裡一起去嗎?」羅蘭問。
貝思趕緊搖搖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她又開始臉紅了,但卻不是那種,被戳穿了心事的羞怯臉紅,而是一種擔心。
「你不在他身邊,勞裡會不斷地想你,痛苦地想你……我覺得他會一直追到紐約去,想要把你帶回這裡來。」
羅蘭頓時一苦臉。
她憑空想像了一下勞裡的樣子——這個男孩和她初見時的模樣已經相當不一樣了。
勞裡已經變成了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頭發鬈曲,面容英俊。她其實已經不適合再叫他做「男孩」了。
正好,趁這個時候,敲敲邊鼓,打聽一下貝思對勞裡的心意。
於是羅蘭壞笑著說:「這樣,貝思,我看看能不能說通爸爸媽媽和勞倫斯先生,讓勞裡帶你一起去紐約,怎麼樣?」
「不——」
貝思趕緊拖長聲音抗議。
連街對面的路人都聽見了貝思的聲音,將眼光好奇地投來。
貝思再一次羞怯地低下了頭。這一次她的臉紅透了,卻不是因為害羞,而是怕被誤解。
「喬……」
貝思窘得要命,伸手去拽羅蘭的衣袖。
「我把勞裡當成是哥哥!」
「他也當我是妹妹,一直以來我們倆就好像是勞倫斯先生的孫子和孫女。」
貝思小聲飛快地解釋。
羅蘭「哦」了一聲,心裡有幾分遺憾。
她好不容易用了一張「萬能卡」挽救了貝思的生命,如果貝思和勞裡彼此有情意,甚至只是貝思單方面對勞裡有心,她都能促成這雙方「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事實好像不是這樣的。
貝思嘟著嘴抱怨了一句:「喬,你總是這樣,回避勞裡對你的感情。」
羅蘭:「哪有……」
「依我看,他也許大學一畢業就要向你求婚了,你得想想該怎麼回答才好呀!」
羅蘭心想:大學一畢業呀……那她還有時間。
於是她順嘴問了一句:「勞裡什麼時候畢業呀?」
羅蘭對此是真的不太清楚。
貝思:「今年秋天。」
羅蘭:……
第219章 小婦人位面17
馬奇家姐妹兩人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剛好郵差抵達,遞給羅蘭一扎信件。
羅蘭掂了掂,對貝思說:「看來我要抓緊時間寫新的故事了,最近的讀者來信簡直越來越少。」
貝思忍不住輕輕掩口而笑。
姐姐寫出來的故事,她永遠都是第一讀者。新的故事出爐的時候,她就又要飽耳福了。
羅蘭抱著信件,和貝思一起回到家裡,向馬奇太太和罕娜打過招呼,姐妹兩個暫時坐在起居室裡,一起翻看信件。
羅蘭眼尖,先發現了一封來自艾美的來信,趕緊叫上貝思一起讀信。
「哦,我們的『小拉斐爾』。」貝思感慨著。
她們一起拆信的時候,信裡掉出一札用緞帶扎緊的鉛筆速寫。這些鉛筆速寫雖然看起來有些潦草,筆劃簡潔,但是筆致清晰,讓人一眼就看出畫上描繪的那些風物。
艾美是姐妹中,美術天分最好的一個。因此有個「小拉斐爾」的外號。
這次艾美離開家前往歐洲大陸,她說很遺憾姐姐們不能同行,但她願意做姐姐們的眼睛,為她們畫下美好的風景。
而艾美也確實這樣做了。
她沿路畫下了各大城市的地標建築,海德公園、巴黎的凱旋門和聖母院、羅馬的鬥獸場……當然,繪制這些「速寫」也很花時間。偏偏艾美是一個很重承諾的人,對姐姐們尤其如此。
艾美的畫作很精致,雖然打著「速寫」的旗號,但是看得出來還是很用心。看她的畫,確實能夠領略到歐洲那些大城市的風情,和美國那些似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城鎮完全不同。
羅蘭估計艾美每天需要陪伴馬奇姑婆很長時間,然後自己再回房修改畫作,直到深夜。
而艾美寄回來的這些速寫,她和貝思都很珍惜。她們把每一幅畫作都珍藏起來,而且打算裝裱成冊,等到艾美回來的時候,送給她一個驚喜。
誰知道貝思還在那邊欣賞艾美的畫作,羅蘭讀著艾美的信,卻皺起了眉頭。
艾美在信上說,她在意大利遇到了一大群「壯游」來到意
大利的美術生。在馬奇姑婆的鼓勵下,艾美參加了他們的繪畫訓練——誰知這樣的訓練卻令艾美迅速死心了。
「我今天才發覺,我一直引以為傲的藝術天賦,並不足以讓我成為藝術家,在競爭激烈的藝術界出人頭地……」
羅蘭有點想笑。
所謂「出人頭地」,是艾美自己對自己的希冀。馬奇一家從來沒有對她提過這樣的要求。
艾美是熱切的,也是現實的。她一旦發現一條路走不通,就會嘗試去走別的路。
果然,艾美在後面的信裡寫著:她還是會履行對姐姐們的承諾,繼續為姐姐們繪畫,但這只是為了讓姐姐們也能夠分享她見到的風景。
然後她筆鋒一轉,提到了她在旅途中結識的幾名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
羅蘭讀著讀著,忍不住唇角上揚:她知道艾美一直都是「有准備」的那一個。什麼時候等艾美把那些年輕的公子們家世、財產、性情、喜好、脾氣都摸清楚以後,她就會准備好投入感情。
實用主義的艾美。
羅蘭揚起臉,嘆了一口氣。
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的天賦不足以支撐自己未來的生活,能夠干脆利落地轉到另一個方向,似乎也不錯。
只是……好像有一點點無奈。
女孩子們為了穩定的後半生,而放棄了她們所熱愛的事業——只是因為還不夠自信;又或者是因為她們想要成功,需要付出比男人多得多的努力。
羅蘭想:但是艾美想要的,和她想要的還是有些不同。艾美更愛慕榮譽,如果她真的走上藝術這條道路,她會希望在全世界揚名,那些最豪闊的貴族們都把署有她名字的畫作收藏,掛在客廳裡。
而羅蘭想要的幸福卻是自洽的,什麼時候她可以不需要外界的贊美與掌聲,就能夠感受到富足——這就夠了,這就是她最喜歡的狀態。
當然羅蘭的特長卻是超越這一要求的,她隨時隨地都能接受外界帶給她的美譽,以及豐厚的物質回報。
想到這些,羅蘭還是落筆,給艾美寫了一封回信。
她祝願艾美早日
找到如意郎君,哪怕是比兩個姐姐結婚更早,她和貝思也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
至於繪畫,羅蘭表示:她和貝思都很感激艾美為她們作畫——在她們看來,這是最棒的畫作。正是這些畫作,讓她們這些「無法履足歐洲」的姐姐們能夠看到那些經典的建築。
她鼓勵艾美繼續畫下去:「因為繪畫也是一種表達,就和寫故事一樣,表達的是人生某個時間點的所見和所想。」
「把這些記下來,你的人生就在世界上多留了一個痕跡,而你又擁有了一個活生生、落在紙上的回憶……」
羅蘭寫完這些,忍不住問了貝思一句:「這樣說教意味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她其實沒好意思告訴艾美,攝影術很快就會流行並且變得發達,他們現在那些珍貴而稀有的黑白相片會變成彩色,然後越來越清晰……
後世更加會出現「朋友圈」、「照片牆」之類,擁有「回憶」會變得越來越容易——但是親手畫的,肯定紀念價值要高些,而且能給繪畫者本人帶來的滿足感才是最重要的。
貝思一個勁兒地搖頭。她說:「艾美最信服你,喬,你這封信會給艾美莫大的鼓舞!」
羅蘭在內心說:是的,艾美會因此畫下去,即便明知不會成名成家,也要畫下去。因為這會是她人生重要的組成部分,意義遠高於她戴著的那些薄紗手套,和衣服上縫的蕾絲花邊。
「喬,我真是太佩服你了。」貝思摟住了羅蘭的脖子,抱了抱她,然後兩人一起繼續看信。
羅蘭「咦」了一聲,忽然從余下的信件裡撿出一封,看了看,說:「是編輯部的來信。我還沒有給他們投新的稿件呀?」
這裡的大多數讀者來信都是她以「羅蘭」的筆名發表作品的那家刊物編輯部轉過來的。也有一部分是她回信之後對方拿到了她的地址,再次回復感謝的。
但是她現在手中這一封,卻是以編輯部的名義直接給她的來信。
羅蘭趕緊拆開,果然是她的編輯寫來的。編輯在信中遺憾地告訴她:由於經營不善,刊物不夠賺錢,老板一時不悅,
決定停刊。他們與羅蘭的合作不得不被迫中止。
羅蘭嘆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有了點小小的名氣,合作方竟然倒閉了。
她的運氣好像有點兒背。
但好在,這位與羅蘭相熟的編輯向羅蘭推薦了一家新的刊物。
可巧的是,這本刊物剛好是以前給過羅蘭退稿信的一家編輯部向羅蘭推薦過的,說是他們家的內容百花齊放,各個領域都有讀者,羅蘭的投稿比較對他家的路子。
當時羅蘭因為同一篇稿件另一家過稿了,就沒有再投這家。
羅蘭深吸一口氣,表示她又要進行新的嘗試了。
貝思也安慰姐姐,表示她會做一個意見最中肯的讀者,而不是以前那個最會拍馬屁的小可愛了。
羅蘭:那敢情好!動筆!
在過去一段時間的寫作與交流中,羅蘭已經大概摸清楚了她的讀者群是什麼樣的,他們喜歡看什麼樣的文字。
首先,他們讀到的必須是一個故事。如果寫說明文估計稿子很快就會被扔回來。
這個故事必須吸引人。按照羅蘭的經驗,如果故事的一開頭,就把主人公置於一個「不可能拯救」的環境下,面對「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種開篇最能吸引人們看下去。
所以羅蘭就在考慮,這到底是把故事的場景設置在她以前參加過的那種種田大賽的極端場景裡,瀚海戈壁、萬丈懸崖、海中孤島、甚至異界、月球、星星上。
但是貝思和馬奇夫婦都提出了異議。
做父親的說:「女孩兒們,你們想寫出好故事的心我能夠理解,但是你們想過沒有,愛看這些故事的人,或許喜好沒有那麼獵奇?他們一看,羅蘭女士的新作,在萬丈懸崖上種田,好像很厲害,但是我們似乎沒法兒從故事裡得到什麼?」
羅蘭低頭一想,忽然覺得老爸說的不無道理。
馬奇先生說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這些在報紙雜志上刊行的故事,讀者們其實是被作者的筆去引領,去經歷那樣的故事。
如果太炫酷太獵奇,一方面失去了邏
輯,難以為讀者所接受,另一方面也很難吸引到她原來的讀者群體,因為她的故事失去了那種精神——在日常中默默勞作,細水長流地收獲財富與快樂。
羅蘭考慮再三,決定寫一個在城市裡種田的故事:主人公的家庭是一個因為意外而落入困境的家庭,但盡管如此,家庭成員們依舊不離不棄,互幫互助……
這和馬奇家好像啊。
……他們居住在城市裡,沒有土地,沒辦法通過他們所擅長的「種植」來努力重振生活。
這就更像了!
但是在這裡,羅蘭筆鋒一轉,她寫到了主人公開辟了「屋頂花園」,把屋頂的空間都利用起來,種植各種花卉與蔬菜。
屋頂花園漸漸成了城市中的一景,而不斷的收獲也幫助主人公一家扭轉了生活的逆境。
然而主人公卻又面臨無數的困難。她們一家需要和房屋結構、天氣、害蟲、市政規劃等等各種阻力做鬥爭,以保證「屋頂花園」的產出能夠保證她們的生活。
終於有一天,主人公一家都倦了、累了,甚至信心動搖,感覺到撐不下去的時候,這一天夜裡,屋頂花園的藤蔓越長越高,一直長到天空中。天使沿著這條「屋頂花園」種出的藤蔓,來到了主人公的家,實現了他們長久以來一直無法實現的願望。
這個故事寫出來之後,羅蘭自己感覺很滿意。
她非常了解「屋頂花園」。因為從二十世紀下半葉開始,很多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比如巴黎,就在進行在屋頂建花園的實踐。她對這個過程中的各種困難非常了解,寫起來非常生動。
在故事的前半截,她讓故事顯得十分寫實,主人公的每一項困難與成就都可以與現實生活裡的一一印證。
後半段則非常浪漫,一直浪漫到結局。浪漫到連馬奇先生這樣的人都連連點頭,這位牧師先生甚至覺得後半截很有點兒聖經故事的意境。他說:「只要心懷虔誠與夢想,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然而貝思卻非常嚴格地幫羅蘭把關,姐妹兩個商量了許久,改了好幾稿,終於在初夏時節寫出了一稿大家
都滿意的。
羅蘭滿懷信心地把沒有裝訂的稿件投入信封,按照兩家編輯不約而同的推薦寄了出去。
羅蘭在投稿時按照慣例附上了一份「投稿信」,簡要介紹了她發表文章的「履歷」,和另外兩處刊物的推薦。她將稿件遞出去的時候信心滿滿,覺得這個故事一定能夠得到編輯的青睞。
誰知道回信很快就來了——而且是厚厚一疊。
羅蘭一拿到手裡,就知道這是退稿信。
被打擊了的羅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沒精打采地拆開信封,想看看有沒有退稿信可以讓她用棉線穿起來掛在寫字台跟前,用來繼續激勵自己的。
誰知,信封裡除了她的稿件之外,就只有一張紙,上面是一行冷冰冰的回話。
「《火山周報》從不接受新英格蘭地區的郵寄投稿。確有意投稿者請親自送至編輯部,面見編輯洽談。」
羅蘭一看那編輯部的地址:哦豁……
看來她真的需要去一回紐約了。
第220章 小婦人位面18
在冬天到來之前,羅蘭和貝思做好了一切前往紐約的准備。
馬奇太太替她聯系了好友柯克太太。對方聽說馬奇家的兩個女孩前來,毫不掩飾地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柯克太太說她那裡正缺人手,如果羅蘭和貝思能夠搭把手,幫忙分擔一點家務的話,她會騰出一間小屋子,兩個年輕女孩盡可以住滿一個冬天。
聽說貝思一直在教比她年紀小的孩子彈鋼琴,柯克太太在信上表示,包在她身上,她認識好幾個親戚,家中都有這種需求。
貝思聽母親念了信上的這一段,頓時面露堅毅,似乎要排除萬難,面對來自紐約的「小怪獸」們,把他們都塑造成為彈一手好鋼琴的乖孩子。
羅蘭卻並沒有事先想到這個——她已經攢了300美金,原本估計這筆預算要去大城市生活一段時間會緊巴巴的。誰知道「紐約好人」柯克太太的突然出現,令她一下子省去了一大筆開銷。不僅如此,貝思還能賺錢了?
羅蘭想要把她手頭的資金留一半給馬奇太太,馬奇太太卻拒絕了。
「喬,窮家富路這句俗諺你肯聽聽說過。我和你爸爸在家鄉,沒有什麼需要用錢的地方。你和貝思在外卻完全不一樣。我的孩子,這些都是你自己的財產,理應你自己都帶上。」
羅蘭想了想答應了,並且將這筆錢分成兩份。她和貝思身上各藏一份,告別了馬奇夫婦、梅格夫婦和雙胞胎,一起踏上了前往紐約的旅程。
在離開家之前,她已經把馬奇姑婆的果園裡裡外外都收拾妥當,越冬的果樹已經修剪,樹干上纏上一圈一圈的麻繩防凍,不耐寒的種苗挪到室內。
這個冬天裡,只需要馬奇太太或者罕娜偶爾來照看一下,果園就能平安過冬。
果園裡的果實也已經采收完畢,除了分送親朋好友之外,都做成了各種零食和食品,寄放在面包房,由他們幫忙慢慢出售。
羅蘭在臨走之前唯一沒有解決的問題恐怕就是——勞裡
。
勞裡在大學裡忙於一個課題,老師們留他多待到明年春天。
因此勞裡並沒有像他計劃的那樣,及時畢業,並且向心愛的女孩求婚。反而任由她跑去了紐約。
當勞裡聽說消息的時候,立即向勞倫斯先生請求,請求讓他暫時中止學業,也到紐約去「照顧喬和貝思」,卻遭到了勞倫斯先生的反對。
「那兩個女孩有決定去向何處的自由。」勞倫斯先生說,「還沒畢業的人則沒有。」
他指著勞裡手上捏著的煙卷,說:「你確定喬和貝思會喜歡這樣的你跟隨她們一同前往?」
勞裡無言以對,決定從此戒煙。
當羅蘭和貝思在車站等待前往紐約的列車時,勞裡趕到車站,告訴羅蘭:
「喬,沒用的。一旦我畢業了,我就到紐約去,把你抓回來。」
羅蘭的臉色頓時一沉。
她面前這人是誰?哪個霸道的家伙嗎?是能夠左右她在這個世界上的行動與去留的人嗎?
勞裡也正盯著她,不知為何,他的眼光在她的氣場跟前,竟然有片刻的凌亂與退縮。
他們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以前勞裡要是說了讓喬不高興的話,喬肯定就會舉起沙發上的枕頭,重重地朝勞裡頭上砸過去,讓枕頭裡的鵝絨都飛出來。
而勞裡生氣的時候,也會衝喬大喊大叫,然後兩個人針尖對麥芒地爭吵,吵個天昏地暗。
但是現在,勞裡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喬」和以前變得大不相同。
她一點兒也沒有感情用事,而是在冷靜地質詢:請問你有什麼資格限制我的自由?
在這一刻,勞裡竟然沒能控制住自己,向後退了一步,偏著頭望著羅蘭,面露驚愕:他心裡頭一次開始覺察出不對等,甚至他頭一次開始考慮,對面的這個女孩兒,如果將來真的不要他,那麼他該怎麼辦?
貝思也很擔憂地望著勞裡。
她早已察覺出喬在一點一點地疏遠勞裡,
原本她一直擔心這是因為她的緣故,讓喬誤會了她喜歡的人是勞裡,因而特意避開勞裡。
可是這個誤會早已經說開,喬依舊對勞裡不假辭色。
在她看來,今天勞裡原本是想要好好挽留喬一番的,可是很明顯這番話的效果令他事與願違。
就好像勞裡越是想要拉著喬不放,喬就越是想要掙脫。
——貝思越想越覺得這件事無解。
隨著火車吐著蒸汽,伴隨著尖利的汽笛聲駛進車站,羅蘭向勞裡行了一禮,好聲好氣地祝他學業順利,然後帶著貝思一起踏上了前往紐約的列車。
勞裡則呆若木雞地站在站台上,目送列車遠去。
等到那座列車成為消失在鐵軌盡頭的一個小點時,勞裡忽然難過地呼出一口氣,伸出手帕,把他臉上那一層細細的煤炭黑灰擦去。
他越想越難過,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直到身體靠上候車室的牆壁。
他手一張,手中那條沾了淺淺一層黑灰的潔白手絹被寒風一揚,立即飛向空中,被吹向軌道的另一邊。
火車上,在二等車廂裡面對面坐著的貝思盯著姐姐看了又看,眼神裡滿是疑惑,但又終於忍住了沒有開口。
車上人不多,二等車廂的車票略貴,因此這個六座車廂就只有她們兩名乘客。
羅蘭卻語調輕快地開了口。
「親愛的貝思,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勞裡是個不錯的人,家世不錯,有修養,很熱心,對我們一家知根知底卻從不嫌棄。他本人很高,很英俊,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丈夫人選。」
貝思「呼」地吁出一口氣,似乎在說:喬,原來你都知道啊!
羅蘭望向車窗外。深秋,日落很早,下午四點鐘左右,窗外已經是暮色沉沉。車窗上漸漸映出了喬年輕的面龐。
「可是如果我今天虛言安慰,讓勞裡心中抱有希望。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能夠帶來婚姻的只有愛情,而且必須是那種美好、堅貞、健康的愛
情才行。1」
羅蘭忍不住想起了她在「傲偏位面」裡的「二姐」伊麗莎白說過的話。
可巧的是她現在也作為「二姐」,正在把這樣的信念灌輸給尚且懵懂的妹妹貝思聽。
「我固然可以現在就答應勞裡,答應他畢業以後和他結婚……」
羅蘭敏銳地觀察著車窗上的影子,她看見這個年輕少女的眉心正悄悄地蹙起。
「但是我永遠不會成為他想要的那種妻子。我不耐煩他出入的社交場合,我不願意打扮,不喜歡精致的服飾,我不會對他的朋友們假以辭色……我們粘在一起的時候很容易就會相互傷害。」
「是的……」
車窗上的影子眉宇稍舒,似乎在對羅蘭的說法表示贊同。
「說白了,我不夠愛他……或者這麼說,」羅蘭稍頓了頓,「我對他的朋友之愛,還不足以讓我心甘情願為他而改變。」
「而他覺得他一輩子只會愛上我這一個人,至死不渝……這只是因為他還太年輕。」
「這種年少輕狂的愛如果得不到回應,得不到養分,就會慢慢自行枯萎……」
「但是勞裡本人卻會康復,並且找到真正適合他的人。對於這一點,我非常有把握。」
「所以,貝思,你現在從哥哥姐姐這裡學到了什麼經驗嗎?」羅蘭一轉臉,聲調輕快,轉向貝思。
貝思一邊疑疑惑惑地打量著羅蘭,一邊遲遲疑疑地總結:「一定要相愛……要得是美好、堅貞、健康的愛情,才能夠結婚。」
羅蘭滿意地點頭:「正解。」
她忽然聽見車廂壁上有人「咚咚」地敲了兩聲,似乎也在表示贊同。
羅蘭頓時傻了。
難道她給自己的妹妹上「戀愛婚姻課」,也有人旁聽不成。
她印像中,這個時代的火車車廂應當沒什麼隔音。可是火車行駛過程中的噪音很大,有時人們對面說話也要提高嗓音——她的話,不會就這麼被人聽了去吧。
如果真的被人聽去了,想想那還真
有點尷尬。
火車沿著鐵軌前行,時不時地在某個不知名的小站停下,放下一些人,再接上另一些人。
夜色則越來越濃重。
羅蘭和貝思頭靠著頭,擠在車廂的一個角落裡睡著了——這是一趟夜火車,到紐約得是明天早上了。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羅蘭臉上,令她在暖融融的橙色中醒來的時候,鐵軌兩邊一大片整齊的紅磚房屋令她感到驚喜。
「貝思,貝思快醒醒,我們快要到紐約了。」
眼前的景像已經不再是地廣人稀的新英格蘭鄉村,而是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可事實上她們還在新澤西,待火車行駛到軌道的終點,羅蘭和貝思提著自己的行李,坐上渡輪,才算是真正來到了紐約。
在渡船上,羅蘭一面盡情眺望兩岸的風景,一面輕輕地哼著歌:「就連整個紐約市,也曾被叫做新阿姆斯特丹……2」
貝思知道二姐總喜歡些奇奇怪怪的歌詞,調子也她所熟知的那些古典和流行音樂不同。她也學著二姐,讓自己沐浴在那微寒的晨風裡,盡情呼吸哈得遜河上清冽的空氣,順嘴問了一句:「新阿姆斯特丹?」
「是的。」羅蘭莞爾一笑。
這地方在剛剛被歐洲殖民者殖民的時候,曾經被叫做「新阿姆斯特丹」,後來荷蘭人打不過英國艦隊,將這片土地交給了英國人,從此「新阿姆斯特丹」改名叫「新約克」,也就是「紐約」。
但事實上,「紐約」就是紐約自己,它自顧自蓬蓬勃勃地發展著,和它那些來自舊世界的昔日管轄者已經不再有什麼關系。
它不是「新」的某個城市,它就是它自己。
羅蘭帶著貝思,從渡輪上下來,算是終於將雙足踏在曼哈頓島上。
柯克太太雇了一輛馬車,親自在渡口等待。羅蘭和貝思見到這位和藹可親的老婦人,都覺得心裡溫暖。
「這麼冷的天,哦,我的寶貝們,趕緊上車!」柯克太太招呼兩個女孩。
「但是你們得自己把行
禮搬上車來,」老太太解釋道,「我們這裡可不像其它地方,車夫不會幫你的忙的。」
坐在趕車位上的車夫似乎聽見了柯克太太的抱怨,轉過身,彬彬有禮地抬了一下帽檐,算是默認了這種說法。
羅蘭三下五除二,瞬間把她和貝思的三個箱子全扔上了車——對於「種田選手」來說,這點力氣活兒著實是小意思。貝思也對此司空見慣。
倒是柯克太太看得驚訝不已:「你們的母親來信說你們能自己照顧自己,看起來確實如此。」
一時馬車行動,兩個女孩坐在柯克太太對面,都好奇地打量著這座城市的街景。
街道兩邊都矗立著高樓(三層以上的樓房對於鄉下姑娘們來說已經都是「高樓」了),整整齊齊,密密麻麻。每一扇窗似乎都對應著一座小小的公寓,人們在這裡能以比較便宜的價格找到立足之地。
街道上行人很多,馬車來來去去。
當兩個姑娘隨著柯克夫人下車的時候,貝思吃驚地看著各種膚色的人都穿著差不多的衣服在街上走來走去去。在家鄉的時候,貝思可從沒見過這麼多各色各樣的人。
耳邊響起的則是來自天南海北的口音,各種語言,各種口音,愛爾蘭口音、德國口音、波蘭口音……在耳邊此起彼伏。
柯克夫人帶著羅蘭和貝思進入了她的房子——確切地說,柯克夫人是這裡的房東,這一整座房子都是這位夫人的。
而這座房子裡的幾十個房間都被出租出去,租給了各色各樣的陌生人。柯克夫人將兩個姑娘帶上了頂樓的一座閣樓,告訴她們:「這可以算是全樓最大的一個房間了,只不過是閣樓,略有些不方便。」
羅蘭和貝思卻都很喜歡。
房間在閣樓上,所以有一整面牆是傾斜的屋頂。整幅斜面屋頂上,開了兩扇垂直的立窗。
羅蘭和貝思同時走上前去,將窗戶打開,人聲、車馬聲……屬於這座城市的勃勃生氣一起從窗外傳入室內,整個房間
似乎也在朝陽的映照之下亮堂起來。
兩個姑娘同時轉身,一起向柯克太太道謝。
「夫人,真是非常感謝您。」
「我們太喜歡這裡了。」
柯克太太慈祥地笑:「你們喜歡這裡就好。」
她補充了一句:「這個房間原先是一位來自德國的教授住著。目前他回德國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這裡有些書是他留下來的,你們可以隨便翻閱,如果你們能看得懂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1見本文第17章
2歌詞來自theyightbegiants的《istanbul(notstanle)》
悠于 2021-7-12 21:21
第221章 小婦人位面19
「一位來自德國的教授?」
羅蘭聽了柯克太太的介紹,免不了有點兒興趣。
雖然制作方屏蔽了她對原著的記憶,但是羅蘭還是有點兒印像:德國、教授、好像姓巴爾還是什麼的……難不成,這位就是原著裡喬的那位「空降」?
「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就是比較不修邊幅。」
柯克太太是一位非常健談的夫人,她對每一位曾經在這裡住過的房客都了如指掌,開起口來滔滔不絕。
「他的姐姐嫁到美國來,但很可惜夫妻倆都過世了,留下了兩個外甥無人管教撫養,教授才到美國來,收留了他那兩個外甥。但聽說前一陣子他已經辦妥了收養的手續,帶著兩個孩子回德國了。」
羅蘭看了一下房間裡的情形,心想:「不修邊幅」這句評價真是精准。
她大致已經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副頭發亂蓬蓬,穿著松松垮垮、掉了紐扣的外套,戴著一副眼鏡的「教授」形像。
此刻她面前的靠背椅椅背上,還掛著兩只男人的長襪子,襪子底部有相當明顯的洞,和用線胡亂縫合的痕跡。
柯克太太頓時有些懊惱地把那一對襪子給收了,扔在房間外面的洗衣簍裡,一邊說著:「我該讓她們把這屋子事先收拾一下的……」
「喬、貝思,我的孩子們,你們隨意檢視這屋子裡的東西,書本請盡量保留,教授說它們都是有價值的。其他東西沒用了就丟掉吧,反正巴爾教授再也不會回紐約了。」
羅蘭很吃驚:什麼……再也不會回紐約?
這……「空降」那還怎麼降的成?
但是巴爾教授對於此刻的羅蘭來說,只是他人口中轉述的一個人物。羅蘭甚至沒有為他「吃驚」的理由。
羅蘭只能和貝思一起,向柯克太太行禮,表示她們很感謝這位夫人的收留與招待。
柯克太太隨即離開,留下話說是吃飯的時候再和她們談談,看看她們能幫上什麼忙。
羅蘭和貝思則趕緊放
下行李,動手打掃這間閣樓。
她們迅速地打掃出巴爾教授留下的物品——全都是書,而且看起來都是近幾年出版的版本,以英文書為主。
羅蘭猜想:這書的主人可能是因為要帶著兩個孩子長途跋涉,所以沒辦法攜帶太多行李,因此將這些書留在這裡。
巴爾教授可能也曾經囑咐過柯克太太,說這些書本都是有價值的東西,請她不要丟棄,萬一日後能遇到喜歡這些書的「有緣人」。
那位巴爾教授在她腦海裡的形像頓時更加鮮明了一些。
她隨手翻開一本書至扉頁,只見上面有人用鋼筆署名:「弗裡德裡克·巴爾,購於紐約,山姆書店。」
原來教授的全名是弗裡德裡克·巴爾。
羅蘭抱著這本書,她已經接近完全勾勒出這個男人的全部形像。他親切、隨和,他不修邊幅,有時甚至得說他是邋遢……但是他學富五車,涵養甚好,對學生們都很耐心……只不過在學術問題上,會堅持他自己的觀點,怎麼都不肯動搖……
貝思已經將另一本書籍上的灰塵撣去,輕輕地將封皮翻開。小姑娘輕輕地「啊」了一聲,招呼羅蘭:「喬,你看……」
貝思在書中發現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臉龐和五官算不上特別英俊,但是很有棱角,再戴上一副眼鏡,就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令人著迷。
羅蘭接過這張照片,翻過來看,立即見到一行同樣字跡的署名:「弗裡德裡克·巴爾,攝於紐約,一八六六年六月十七日。」
照片中的人穿著一件厚呢子的外套——雖然這張照片攝於夏天。
羅蘭猜想:要麼那年夏天十分寒冷,要麼就是這位教授確實囊中羞澀。
她放下照片,默默地和貝思一起,把房間收拾停當。
羅蘭一面收拾,一面理順自己的思路:在這個「原版位面」裡,原作者的化身,喬,恐怕並沒有真正遇到這樣一位巴爾教授,至少沒有和他面對面相處過。
但是這位教授留下的很多痕跡,足夠讓喬想像出這樣一個
血肉豐滿的人物。
接下來的日子裡,發生的很多事都印證了她的這個猜想。
比如抵達的當天下午,羅蘭和貝思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僕吃力地往五樓上提一筐煤炭——冬天就要來臨,整棟房子裡的壁爐都需要點著取暖。
羅蘭和貝思見那名女僕太吃力,主動上前幫忙,女僕千恩萬謝之余,擦一把頭上的汗,說:「要是巴爾教授沒回德國就好了。」
羅蘭立即把巴爾教授想像成為一個可以放下一切架子,幫別人干體力活的好人。這種跨越階層的熱心腸,在位面裡可並不多見。
又比如在這座大房子裡的餐桌上,人們笑話某個人吃得快且多的時候,會笑他:「你怎麼和巴爾教授一樣?」
而這座房子裡的孩子們則最喜歡將巴爾教授和其他人比較。
但柯克太太希望羅蘭和貝思能作為家庭教師,管管這些孩子們的時候,這些小不點一起表示了抗議:「我們想要巴爾叔叔。」
還有一個小不點慢慢地爬到羅蘭面前,逼得羅蘭不得不把她抱起來。小東西卻用糊了滿手口水的小手拍拍羅蘭的臉,問她:「巴爾叔叔去哪裡了?」
羅蘭:這……
她立即又自動給巴爾教授腦補了一個孩子王的形像。
最終,羅蘭幸運地逃脫了獨自擔當家庭教師的可怕命運,她、貝思和另外一名女家庭教師一起接過了教養所有這些孩子的「重任」。
溫柔細心的貝思每天會花上兩個小時,帶著一個女僕照料這些孩子的生活起居。
羅蘭則負責給這些小不點們上「體育課」,帶他們捉迷藏、扮演士兵列隊、騎木馬……當她接近被這些精力無限的小家伙耗盡體力的時候,會有另外一位年輕和善的女士來接她的班。
這位年輕女士見到羅蘭狼狽的樣子,會非常同情地安慰一句:「別怕,你現在這副樣子比起巴爾教授那時,那可是好多了。」
羅蘭:……
巴爾教授,您究竟是多著名(倒霉)的一個人物呀?
當然,在她聽了所有這些故
事與評價之後,巴爾教授幾乎已經活生生立在她腦海裡了,盡管這個人物從未出現在她面前過。
他是一位作者憑空想像出來,但又有跡可循的一個,「真實」的人。
但因為沒有真實出現過,一切美好而溫存的優點,和那些諸如邋遢之類的小缺陷,就都能一一安排在這個人身上。
羅蘭和貝思很快就都適應了這座大房子——這個小社會。
紐約是個奇妙的地方,這裡彙聚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
這幢大房子裡也是一樣,人們帶著各種各樣的口音說著英語。
他們的身份與職業各不相同。有些人早出晚歸,另一些人則完全反過來。
有些人天生帶有鄉村生活所賦予他們的熱情,而另一些人,身上的純真已經消磨殆盡,看人時滿眼都是「都市人」所獨有的冷漠。
這座房子裡的大餐桌則是這個「小社會」的直接濃縮。
這座房子裡每天供應一頓晚飯,限時供應,趕不上就沒了。因此,在用餐時間,坐在餐廳裡的大餐桌旁可以見到住在這裡的幾乎所有人。
剛開始時,貝思因為太過羞怯,十分害怕上桌和這麼多人一起共進晚餐。
但是羅蘭半強迫地拉著她一起去了。貝思坐下來的時候,覺得大餐桌邊坐著的每個人都在專心致志地吃飯,沒什麼人在看她。一顆年輕而忐忑的心,由此才漸漸放了下來。
這張餐桌邊,坐著各式各樣的人,喜歡高談闊論的單身漢,新婚燕爾的年輕夫婦,帶孩子的主婦,還有習慣於在餐桌上抽煙或者看報紙的老年人……
貝思膽怯不已,但是在羅蘭的鼓勵之下,她已經能漸漸正視那些「鄰居們」,觀察他們的「大城市風範」,並且在這種觀察中獲得樂趣。
然而,羅蘭和貝思在這座房子裡卻受到了一些特別的「歡迎」。
有一回她和貝思用餐完畢,順手幫助女佣收拾了一下用過的餐盤,因此落在了最後面。
當她和貝思離開餐廳的時候,有兩個年輕男人正背對著她們整理衣帽。
其中一個說:「新來的那兩個女孩是什麼人?女僕嗎?女僕又憑什麼和我們坐在一起吃飯?」
另一個頓時笑:「聽說是柯克夫人的朋友,到紐約來做家庭教師一類的工作。」
「原來如此,」第一個開口的男人整理完了衣帽,一回頭,剛好看見了羅蘭與貝思出來,也知道他們的對話被正主聽見了。
但他卻沒有收口,而是盯著兩個女孩繼續說下去,「原來是鄉下來的土老帽呀。」
貝思一張白皙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她還沒有經歷過這樣當面的揶揄,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是自尊讓她努力揚著頭,盡管眼裡已經有亮晶晶的淚水在打轉。
羅蘭卻笑了,她饒有興味地望著這兩位男士。
男人們面對她的笑容,卻禁不住有些心虛。
「我想,你們應該不會希望得罪我和我妹妹的。」
羅蘭衝兩個男人做了個鬼臉,拉著貝思就上了樓,留那兩個年輕人呆在樓下發愣。
貝思回到閣樓上的時候,已經多少恢復了一些鎮定。
她忽地揚起頭望著羅蘭:「喬,我明白了。我越是表現得柔弱,就越是會被他們肆無忌憚地看輕。喬,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像你一樣……」
羅蘭伸手摸摸她那一頭柔軟的金色長發,說:「你不需要怎麼做,你有我會保護你。」
「不過,你要記住,你的尊嚴始終來自你自己,而不是他人對你的眼光和評價。」
「至於那兩個家伙嘛……」
羅蘭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餐桌上觀察他人確實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她一早就注意到這兩個家伙在飲食上有些挑剔,而且吃得也不少——換句話說,這是兩個,小有點兒追求的「老饕」。
這正好與羅蘭的計劃重合——她覺得自己完全不擅長帶孩子,倒是廚房裡的工作她能幫上很大的忙。
此時此刻,她忍不住想要通知這座房子裡的住客們:請盡量不要得罪她——她將會是這座房子裡的廚師
。
羅蘭很快就說通了柯克太太,改由家庭教師轉為廚房的幫佣。
她第一次下廚的當天,原先的廚子甘拜下風,自願從廚師的位置上退下來,改為羅蘭打下手,以便從「主廚」那裡學幾手。
大房子裡的住戶們立即發現廚師被換過了,伙食的質量有了飛躍,明明看起來還是完全一樣的食材,但是烹飪出的味道就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這裡的人來自四面八方,有德國人、法國人、愛爾蘭人,有戰爭結束之後趕來北方討生活的南方人。他們的口味五花八門。
自從換了廚師之後,人們每天能品嘗到一道「大眾口味」的菜肴,和一道帶有地方特色的菜肴。
烤春雞、紅酒燉牛肉、海鮮燴飯……這座新興的大都市裡能夠買到各種各樣的食材,因此羅蘭在各個位面裡親手烹制過的各種食物,全都一件一件呈現在這裡的餐桌上。
每當她拿著長柄勺,戴著高高的廚師帽,從廚房裡走出來,向住客們詢問菜肴的口味時,樓裡的住戶們紛紛對羅蘭表示敬意。
當初曾經揶揄過羅蘭和貝思的那兩個男人,卻只有望著他們面前的盤子發呆。
他們面前的餐盤裡擺著的,永遠是土豆卷心菜泥這一道菜。
羅蘭會向他們打招呼,並且殷勤地詢問:「味道還好嗎?」
「聽說這是兩位的家鄉菜。我和幫廚特地為兩位准備的。」
兩個男人無奈地點點頭:因為即使是土豆卷心菜泥,也比以前的廚子做得好多了,會配上火腿丁和水波蛋,賣相極其美觀,不比別人的菜式看起來差,導致他們也無法向柯克太太投訴或者抱怨。
但問題是,看到別人每天的晚餐時間都成了「幸福」時間,他們卻只能一天又一天地享用「精心」准備的土豆卷心菜泥?
「馬奇小姐……兩位馬奇小姐……」
早先出言不遜的那位男士實在是忍不住了,當著整個餐廳的面,向羅蘭和貝思道歉。
「是我錯了,馬奇小姐能烹飪來自世界各地的美味,怎麼可能是『
鄉下來的土老帽』呢?」
這位終於醒悟過來,當初就是自己出言不慎,「鄉下來的土老帽」這幾個字眼傷害到了別人。
於是他結結巴巴地說:「我自己……自己才是個土老帽……馬奇小姐,請您原諒我的有眼無珠……」
他的內心唯有一句感慨:真的不應該得罪這兩個年輕姑娘的啊,可是,當初誰能想到她們竟然有這樣的能力,外表上可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呀。
如果誠懇道歉,就能換來和別人一樣,品味美食的機會——這個道歉就絕對值得。
他的同伴也站起身:「巴爾教授在臨別之前勸過我們,他說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無論職業與身份,都有其擅長之處,理應享有平等的地位。可惜我們只是聽聽而已,沒有把他的話真正聽進去。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羅蘭給他們上了一課。
羅蘭兩道眉毛一挑:又是巴爾教授?這位教授,三觀還挺正的。難怪在原著作者筆下能夠成為一個忠誠可靠的正面形像。
「兩位小姐,上次確實是我們不對。」
兩人一起道了歉。羅蘭則讓貝思出面,接受了這兩位的道歉。從此,這兩位的餐食才步入正軌。
而整座大房子裡的住客們都收獲了兩條寶貴的人生經驗:
一,不要得罪廚師。
二,不要輕易得罪任何人,因為你不知道她/他會不會是一個好的廚師。
作者有話要說:
《小婦人》原著作者確實曾在編輯的建議之下,給文中的女主人公加了一個「空降」,巴爾教授。這位教授的原形據說來自作者路易莎在歐洲旅行時途中邂逅的一位學者。在本文中的「原版位面」裡,這位「空降」的形像依舊來自某個落魄的住在紐約的教授。他留下的種種「軼事」成了喬的靈感來源。
第222章 小婦人位面20
羅蘭成為大房子裡的「主廚」之後,很快就認識了所有的房客。
一位姓諾頓的小姐,聽說羅蘭也在寫作之後,就下決心要把她帶進了紐約的文化圈子。
羅蘭好奇地問諾頓小姐:「你難道不奇怪,我的職業聽上去好像和寫作沒有任何關系呀。」
諾頓小姐理解地笑笑:「要是在別的地方遇見你,我可能不大敢相信你也會寫作。可是這裡是紐約。」
羅蘭頓時了然。
「我要帶你去的沙龍,那裡的作家也有很多人有各種各樣的怪癖。喜歡親自下廚,可真的不算是和寫作背道而馳的愛好哦。」
諾頓小姐守諾,將羅蘭帶去了一個文學沙龍。
在這裡,羅蘭甚至見到了幾位在文學史的教科書上都能占有一席之地的名家。
而她天生不知道怯場,而且法語說得很好,擁有一口純正的巴黎腔。因此很快得到了幾個法國文人的注意,進而和其他人漸漸熟悉。
羅蘭輕易不發表意見,她多數時候坐著旁聽他人的意見,偶爾會提供一句自己的評價。
雖然她從來不是什麼文人雅士,但是她的觀點在這個位面裡看來,精辟、獨到,而且十分前衛。
「馬奇小姐,和您談話很有意思。」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用法語與她交談;「您是我見過思想最為先鋒的作家。」
羅蘭微紅了臉,心想:她是來自後世的人,如果別人不覺得她前衛,就意味著她其實是個思想陳腐的老古董了。
「那麼馬奇小姐,是什麼把您帶到紐約來的呢?」老者好奇地問。
羅蘭轉了轉眼珠,她並不想說些贊美紐約的空話,再者,在整座沙龍裡,她是最年輕、資歷最淺的人,放低姿態也無妨。
於是她笑道:「是因為我曾經收到過一封退稿信,這封退稿信上聲稱,不接受整個新英格蘭地區的郵寄投稿,如果想要投稿,只能親自到紐約來……」
她的話音還未落,沙龍裡竟然爆發出一陣笑聲。
「《火
山周刊》,哈哈哈……」
「只有它家是這樣一副臭做派。」
「不過,這也挺好,否則怎麼能將這麼有才華的小姐帶到我們身邊?」
「……」
羅蘭有些驚喜:原來,不止是她一個人受到《火山周刊》的對待。
「您已經去過《火山周刊》編輯部了嗎?」一位姓梅爾維爾的中年人開口詢問。
羅蘭搖搖頭。
「當年我可沒少被《火山周刊》退過稿。不過,不得不說,達什伍德確實給了我不少中肯的意見,就算是對於文學性沒有太大的幫助,商業性上的幫助卻著實不小。」沙龍中另一名女性如是評價。
「對了,馬奇小姐,去見見達什伍德先生吧——先什麼都別答應他,別按他說的改,先聽聽他怎麼評價你的文章再說。」梅爾維爾向羅蘭建議。
就這麼著,兩天之後,羅蘭來到了那座高傲到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編輯部裡,坐到了達什伍德先生的辦公桌對面。
這間凌亂不堪的辦公室著實讓人不敢恭維:屋子四面堆滿了過期的期刊和稿件,屋裡則煙霧繚繞,三個大男人正在吸煙——明顯很有火災隱患——其中一個男人甚至將穿著靴子的雙腳蹺起,隨意地搭在桌子上。
羅蘭先不考慮消防安全問題。
她站在辦公桌前,穩穩地問了一句:「請問,哪位是達什伍德先生?」
沒人理他。
羅蘭嘴唇上翹:「梅爾維爾先生建議我來拜訪達什伍德先生。」
「什麼?寫《白鯨》的梅爾維爾……」
三個男人之中,有個人差點兒因為太過驚訝,把煙嘴給吐了出來。
早先蹺著腳的那一位,也趕緊把雙腳從桌面上放了下來,將煙頭扔進煙灰缸,狐疑地盯著羅蘭:「小姐,您是……」
「我以前曾經給您郵寄過稿件,但被告知,新英格蘭地區不接受郵寄。所以我現在親自送來了。」
「哦,哦……」
達什伍德因為梅爾維爾的推薦,而不得不雙手接過了羅蘭遞來的稿件,將它們放在自己
面前。這些稿件只用一條粉紅色的緞帶輕輕束著。
達什伍德:「沒有裝訂,不錯……」
羅蘭則微笑著補充:「不過,梅爾維爾先生從未看過我的稿件,他並不清楚我真實的寫作水平。您千萬不要被我方才的話所誤導。」
「請您按照自己的習慣審稿吧。我不打擾您。」
羅蘭告辭轉身,將驚愕不已的達什伍德留在身後。
「我一周之後再來聆聽您的意見與指導。」她臨別時的話說得格外謙虛。
資深編輯達什伍德先生呆在辦公桌跟前:這位看起來如此年輕的女士,既將他的心思摸得透透的,用下馬威將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卻又不肯一直這麼虛張聲勢下去……
不過,在他達什伍德面前,虛張聲勢也沒什麼用就是了。
一周以後,當羅蘭坐在達什伍德面前的時候,她終於感到了緊張。
「種田選手」在專業編輯面前,終於還是不大自信的。
達什伍德先生卻和藹地衝她笑了笑,將稿件攤到她面前。
羅蘭一看:她謄寫得干淨清爽的稿件,用好看的緞帶扎起來的稿件,現在就像是一疊被揉成一團,又慢慢攤開疊在一起的廢紙。稿件上劃著各種各樣的記號,有些地方要刪去,有些地方要調整次序。
不過,這些都是細節問題——編輯對她的文章整體觀感如何呢?
「還不錯。」
達什伍德評價了一句。
「開頭有點兒老套,但是感謝上帝,我並沒有睡著。」
羅蘭在心裡記下,以後文章的開頭還要再寫的吸引人一些。
「如果你同意我們做一些小修改,那麼《火山周刊》願意刊發你的這篇小說。」
羅蘭看了看,點了點頭,表示願意修改——稿件上的改動都是些小打小鬧,對於文章的整體沒有損害。
這意味著,她想要表達的,都表達了。
「刊用之後的酬勞是25-30美金,按照字數可能有少許變動。」
羅蘭一陣開心:她寫出來的文章竟然和當初她剪掉
的那一頭長發價值一樣?
要知道她寫出這部小說的時候可沒有掉那麼多頭發呀。
「你要是同意了,就把你的筆名寫在這裡。」
羅蘭點點頭,當即向達什伍德先生借了一支筆,在稿件的最開頭,署上了「羅蘭」這個名字。
「羅蘭小姐……」
達什伍德先生看清了她的筆名,笑了笑,說:「我就這樣稱呼我的作者吧。」
「如果你以後有類似的故事,也可以交給我。我們確實有這樣一批讀者群體,你不必擔心沒銷量。」
「另外,如果您願意把故事寫長一點,寫成一個中篇、甚至長篇,也請聯系我。《周刊》有推薦出版的門路。」
「真的?」
這回輪到羅蘭感到驚喜了。
她真的,也有這樣的能力,創作長篇嗎?
還是只是位面給了她原著人物那樣的優待?
她正在忐忑,忽聽達什伍德提醒了一句:「羅蘭小姐,不過有一點請記住。我注意到你喜歡將女性作為你的主人公。」
「嗯?」
羅蘭的創作初衷,其實就是寫自己的經歷,自己的心境,自己的故事——將女性作為主人公是必然選擇。
「請記住,如果你寫這樣的故事,請在結尾讓她結婚。讓她有個完滿的歸宿。」
「真的嗎?」羅蘭不太確定地問,「我更想在文章裡表現現代女性逐漸崛起的獨立意識,對於這些女性而言,她們的人生價值並不是體現在她們是否結婚上……」
達什伍德先生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你要表達這些都沒問題,我們是個現代的國家,紐約擁有一個寬容的社會……但是!讓你的女主人公結婚。」
「這能讓你的印刷量得到保證。」
達什伍德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告誡羅蘭:不要頭鐵!
羅蘭還在疑惑:「我還不大理解……既然我能夠表達這些,為什麼不能讓我的女主一直獨身,只是獨身到文章的結尾而已,又不是一輩子……」
達什伍德表現得不再耐煩了:「出版界這是吃過好幾回虧的,作
者想要表達女性獨立,這沒問題,但是讀者就是喜歡看王子和公主美滿結合,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就算是你心裡知道現實會是什麼樣,讀者們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讓你的主人公幸福。幸福等於結婚!」
幸福等於結婚?!
羅蘭無語。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勉強結合的不幸婚姻,那麼多婚後默默的不快樂……為什麼出版業唯一強調的就是要讓書中的主人公結婚?似乎這樣,人物就能毫無煩惱地度過余生?
這難道是……王子和公主後遺症?
但是達什伍德先生鐵了心,甚至站起身,彎下腰,將雙手撐在桌面上,凶巴巴地望著她:「要不是梅爾維爾推薦的你來我這兒,我根本懶得跟你說這麼多?」
羅蘭沉默了半晌,終於起身,對達什伍德道了一聲謝。
「謝謝您的指點。」
她能理解這位刊物編輯:編輯和作者本是共生關系,既然市場如此,為了能把小說賣出去,編輯也只能反過來要求作者。
「請您放心,我會認真地考慮您的意見的。」
達什伍德先生終於消了氣,甚至在羅蘭臨行時還和她握了握手,祝她今天過得愉快。
「感謝您能理解,這就是我的職業。」達什伍德這麼說。
羅蘭微笑著點頭,心說:明白!大家都是打工人。
但是這件事給她造成了一些影響,她心裡好似始終有塊石頭壓在那裡,讓她始終感到不痛快。
然而很快她寫的小說就真的在《火山周刊》上刊出了,30美金的支票也很快寄到了她手裡。
但是羅蘭看看拿到的錢,頓時感覺:怎麼……錢好像也有點,不香了呢?
貝思用她教授鋼琴賺回來的錢一下子買了十幾本《周刊》,寄回去給馬奇夫婦、梅格夫婦、勞倫斯先生、在歐洲的艾美……這篇文章是她看著羅蘭一點一點寫成的,因此見到文章刊出,貝思是最為高興的人之一。
柯克太太家的大房子裡,住客們依舊每天忙忙碌碌,來來
往往,晚餐時分會去享受家鄉風情/異國風味的美餐,並且會對主廚表達感激,卻絲毫不知道主廚大人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羅蘭沒有大肆宣揚,因此誰也不知道,本周《火山周刊》上刊出的「熱門精選」正是出自他們的主廚筆下。
羅蘭的小說刊出之後,一如既往又引來了不少讀者來信。
其中有一部分老讀者感到驚喜,他們竟然在新的刊物上看到了熟悉的作者。這些讀者的信都寄到了馬奇家,由馬奇夫婦收著,一並轉寄給羅蘭。
而新讀者們將信寄到了《火山周刊》的編輯部,編輯部似乎有專人管這個,二話不說,就將信件全都轉到了羅蘭在柯克太太家的地址。
羅蘭按照習慣,一封一封地回復。
還別說,好奇的讀者哪裡都有,和她以前的那些讀者一樣,新讀者們的來信大多是探討「技術問題」的,具體來說,就是他們應當怎樣建設「屋頂花園」,這裡有很多問題值得探討。
羅蘭在回復的同時,也坦然地留下了自己的地址,以供對方後續來函詢問。
這天晚間,貝思已經先上床休息了,羅蘭還坐在小閣樓窗前的寫字台跟前,讀著新寄到的幾封來信。
她拆了一封,先看落款,只見來信人的名字是「菲利普·芒羅」。
羅蘭忍不住浮想聯翩。
她想起了遠在南方的新奧爾良——在那裡她曾經和芒羅太太合作開了一家小餐廳,而菲利普,是她那位「表舅」的名字。
想到這裡,羅蘭頓感親切,慢慢地讀信。
信寫得很長,從這位菲利普·芒羅的文字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親切而溫和的人,似乎有些年紀,很喜歡那些比較傳統的書面禮儀。
對方的問題問得很細和很實在——似乎這位芒羅先生真的打算自己建一座位於屋頂上的花園,而羅蘭則憑借她的豐富經驗一一作答,同樣留下了她的地址,對方如有後續問題,可以與她直接聯系。
等到寫完這些,貝思早已睡熟。羅蘭也趕緊吹熄蠟燭,上床休息。
她躺在床上的時候,竟然覺得,內心的郁悶,竟爾消解了一些。
「這難道是多了個筆友的緣故?」
羅蘭仰面躺著,紐約的冬夜十分清朗,皎皎的星光從窗外落進來。她不由自主地竟然有點盼望早日收到芒羅先生的回信。
不久,菲利普·芒羅的回信寄到,他在誠摯感激之余,謹慎地表示:他拜讀了羅蘭小姐的回信之後,心感愉悅,自認他與羅蘭小姐應有許多共同點和可交流之處,之後是否可以保持日常通信……當然,他與羅蘭非親非故,自知這要求有些過分,羅蘭小姐接不接受,他都毫無意見……
羅蘭眼看著這位上了年紀,禮節周到的紳士啰啰嗦嗦寫了一大堆,最後很爽快地回了一個詞:
「好的。」
第223章 小婦人位面21
新年前後,羅蘭已經和這位年長的菲利普·芒羅先生很熟悉了。
她知道他在新澤西州擁有一片小小的牧場,養了兩匹馬,四頭牛,一群羊。為了種些自己喜歡的作物而不至於被牲畜啃吃踩壞,才會考慮要不要干脆建個屋頂花園。
他暫時是獨自一人在牧場居住,雖說是享受著孤獨,但也希望有個人能夠偶爾交流交流,說說身邊的趣事。
他的文筆透露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對文字間的情緒感知十分敏銳——羅蘭那唯一一次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給他寫了一封信,他的回信中就問到了她近況如何,煩心的事是否已經解決。
羅蘭:嗯,有一點點暖。
她在聖誕節之前去信向他致意,並禮貌地一並向他的家人與親朋問候。
他也同樣致以問候,並且在信中告訴羅蘭,他的愛人和他暫時分開了一段時間,按照他的估算,不久他就能與她重聚了。
羅蘭為芒羅先生感到高興,並遙想了一下菲利普和他的愛人的形像——滿頭銀發的老爺爺和老奶奶。不知為什麼,她總是覺得菲利普的年紀應該大過她一截。
漸漸地,她開始發覺,和這位老先生用信件聊天確實很令人愉快。他遣詞造句言簡意賅,卻總是能說到她的心坎兒上。和他交流哪怕是些日常瑣事,也相當有趣。
就連貝思都覺察到了這種情況,紐約與新澤西之間的來信越來越頻密,有時兩三天就能一來一回。貝思會在捧著一大疊信件走進閣樓的時候,特意舉起其中的一封,說:「芒羅老先生的來信。」
誠實的貝思小天使從不會像梅格或是艾美那樣,開著玩笑,俏皮地用上揚音調說:「是某某人的來信哦!」
她只是很誠實地提醒姐姐:重要的來信到了。
於是貝思就能立即從羅蘭的燦爛笑容之中感到不少安慰。
——這些信,確實是重要的。
春天到來之前,小閣樓的窗前,已經積累了厚厚一疊來自新澤西的信。
每周收到一到兩封芒羅老先生的信件,已經成了羅蘭的習慣。
她把這些信件按照時間順序疊放,然後用棉線裝訂起來,就像是當初從各家編輯們那裡收到的退稿信一樣,會時常拿出來讀一讀。讀信總是能讓她心情很好——
「羅蘭小姐,冬天眼看就要過去,我已經按照您的指點,初步建成了一小片菜圃,並且等候春風重臨,嫩芽從土地中悄悄探頭。到那時,我打算按照您的建議,種一些速生的綠色蔬菜……」
「新澤西的冬天,果蔬實在是太缺乏了。我的嘴角略有些生瘡,手足則干燥脫皮。鄰居大衛說我是和當年那些航行在茫茫大洋中的水手一樣,少食果蔬的緣故。」
「哦,羅蘭小姐,忘了向您介紹,大衛是鎮上的藥劑師,他每每向我推薦各種治療藥劑,都賣得很貴。但我總覺得那些裝在小瓶子裡的片劑,沒有那些綠油油、脆生生的,從土地裡長出來蔬菜,又或是掛在枝頭的果實來得誘人……」
「我的上帝啊,羅蘭小姐,我收到了您從紐約寄來的包裹!」
「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看到了什麼,透明的玻璃瓶裡,盛放著的竟然是浸在糖水中的蘋果?」
「我的心裡盛滿了不可思議,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這些玻璃瓶——話說您的瓶蓋可蓋得真緊。然後我真的聞到了蘋果的香味。」
「這些竟然是真的、真的、切成塊的蘋果……讓大衛和他那些藥劑見鬼去吧!」
「羅蘭小姐,您竟然來信問我喜不喜歡這些蘋果的味道!」
「在漫漫嚴冬即將過去的時候,在地窖裡去年秋天貯藏的蘋果、橙子和卷心菜早已被消耗一空的時候,您竟然問我喜不喜歡蘋果的味道?」
「我按照您信上的指點,在兩天之內享用完了您這份饋贈。果肉略甜,水分很足,口感比較綿軟,很適合搭配在蛋糕或者司康餅上一起享用。」
「令我驚喜的是瓶子裡留下的糖水,只要放在鍋子裡稍加濃縮,它們就是絕佳的帶有蘋果香氣的糖漿
。」
「……您說這叫,玻璃罐頭?」
「您的想法我很贊同。罐頭看起來是能夠很好保存新鮮食物的方法。我想冒昧請問,它的制作方法復不復雜?」
「我終於明白了您的意思——原來竟是這樣,食物腐敗變質的元凶竟然是我們看不見的微小細菌,而它們可以通過高溫蒸汽消滅?」
「那麼我同意您的看法,羅蘭小姐。罐頭的生產顯然適合由專業的工廠來進行,而不適合由家庭來進行……」
「小姐,我剛巧認識一位在布魯克林設有一家工廠的商人,喬治·昆汀。他不能算是食品加工領域的專家,但是他是一位頗有遠見的商人,而且令我能安心將他推薦給您的是,他很有良心和責任感。」
「要生產入口食用的商品,良心與責任感是必須的。這裡是他的地址……」
「羅蘭小姐,來信收到。很高興您已經與昆汀先生聯系上。預祝你們能夠順利展開合作……」
「什麼,您即將離開紐約,返回家鄉?」
羅蘭捧著信箋,已經能夠想像到,寫信人一臉震驚的表情。
「那麼我敢斷言,紐約即將失去一顆美貌與智慧並存的明珠。請等等,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您給我留下了新的地址。那麼我在未來的日子裡也能繼續與您通信了?這太好了……」
「羅蘭小姐,為此我感到非常、非常榮幸。」
羅蘭一臉微笑,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箋,正好對上貝思的眼神。
貝思知道姐姐一直有這麼一個「筆友」,她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
羅蘭則問貝思:「你決定了嗎?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看爸爸媽媽?」
貝思笑著點點頭。
隨著氣溫一天天地回升,冰面消融,春天即將回歸大地,羅蘭決定暫時離開紐約回家。
她在紐約需要完成的幾件事都已經做到了:
她帶貝思來見識了更大的世界,幫助這個一貫羞怯的妹妹樹立了自信;
她和達什伍德先生見過了面,建立和《火山周刊》的投稿渠道,就算
是以後《火山周刊》依舊不接受她的郵寄稿件,她也可以拜托紐約的朋友幫她遞給達什伍德先生。相信對方應該不會再拒絕;
另外就是罐頭的生產。
羅蘭沒打算自己生產罐頭。罐頭的生產需要工業化的專門機構,通過蒸汽殺菌技術達到高溫滅菌的目的,並且將罐頭嚴格密封,以延長保存時間。
羅蘭得到了芒羅老先生的推薦,認識了布魯克林商人昆汀先生,交流了制作罐頭的技術。羅蘭給了對方一些「指點」,並且約定了合作方式和範圍——
羅蘭和她的果農朋友們,將有機會向昆汀先生大量提供果蔬。
羅蘭的想法,和菲利普·芒羅在書信上的表述一致:罐頭不僅僅是一種商品,更加是一種保存食物(尤其是容易腐敗的果蔬)的重要方式。
多年以來,羅蘭的那些果農筆友們,都經歷過季節性的價格波動——夏秋之交,水果同時大量上市,價格卻降到最低,甚至有時會發生「果賤傷農」的情況。
而水果最賣得上價錢的時候,果園裡枝頭上卻空空如也,因為這根本不是果蔬出產的時節。
如今制罐頭的前置技術都已經成熟,只要它能夠被工業化,就相當於果農在果實成熟的旺季,又多了一條龐大的銷售渠道。這些果實被制成水果罐頭,又將能在缺乏果蔬的時節,為人們的餐桌多添美味,讓人們身心健康。
因此,羅蘭對她的紐約之行極為滿意。
如今她必須履行諾言,回去照看馬奇姑婆的果園了。紐約雖好,但她終究是個離不開土地的人。
誰知道,貝思竟然有勇氣做出這樣的決定:留在紐約。
如今的伊麗莎白·馬奇,已經是一位小有名氣的鋼琴教師了。她專教孩子,再頑劣的孩子到了她手上,也能漸漸生出對音樂的興趣。
就是因為這個,紐約不少中產家庭都想盡辦法打聽貝思的授課安排,想要為自己的孩子報個名,就算貝思沒有工夫一直教下去,至少也可以由貝思啟個蒙,打開通往音樂的道路。
這導致貝思
的時間完全排滿,她連照看柯克家大房子裡的孩子都顧不上。柯克太太為了貝思的前途著想,也只能忍痛割愛,另外再請家庭女教師來承擔貝思的工作。
羅蘭看看她面前的女孩——貝思的個子已經長高了不少,快和羅蘭差不多了。她一頭柔順的金色長發整齊地梳成了長辮束在腦後,一對水藍色的眼睛正安安靜靜地望著羅蘭。
這看起來還是那個溫柔羞怯、平時話不多的貝思。可是這個女孩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紐約的生活,出落為一個內心堅強、充滿自信的年輕女士。
「凡事多向柯克夫人和諾頓小姐請教,需要幫忙的時候就通知斯圖亞特和弗倫。」
斯圖亞特和弗倫,就是當初那兩個當面嘲笑馬奇姐妹是「土老帽」的年輕人。現在,這兩位竟然也和貝思相處的不錯,把貝思當做妹妹一般地照顧。
「等我這一陣子忙過,就會再來紐約看你。」
羅蘭望著妹妹,滿眼都是不放心。
貝思給予羅蘭擁抱,在她耳邊悄聲回應:「好啦,喬,我已經長大啦!不能永遠都勞煩你照料……」
羅蘭想想,覺得也是。
她的責任永遠只是幫助貝思站起來,而不是把她系在裙子上照顧一輩子。
於是,羅蘭返回家鄉,見到了久違的馬奇夫婦,梅格夫婦和雙胞胎,勞倫斯先生……還有,勞裡。
在這段時間裡,羅蘭遭遇了一些事:一些順理成章會發生,但又很難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在這期間,她依舊保持著和菲利普·芒羅先生的通信。而且她發現,芒羅老先生開始漸漸變成她的傾訴對像。有些她連貝思或者是馬奇太太都不方便說,不敢吐露的真情,在假想著面對那個完全未曾謀面的老先生時,羅蘭卻願意讓它落在信箋上。
難為了!上了年紀的芒羅老先生,竟然還要聽她這樣年紀的年輕女孩碎碎念著些心事。
「芒羅先生,」羅蘭手中的鋼筆鼻尖刷刷地落在紙面上,「您的直覺非常准確,我最近確實經歷了
一些事……」
「我遭受了一場『求婚』,請原諒我的用詞不當。但當時我卻真的在想:哦,糟糕,它真的來了……」
「芒羅先生,非常感謝您的來信安慰。有您這樣一位年長而成熟的紳士開解,我還有什麼理由讓自己沉浸在消沉與郁悶之中?」
「我現在感覺好多了。那位年輕的朋友,他也已經好多了……至少沒有像人們擔心的那樣,去做一些令人失望的傻事。而我也不需要因此而負疚重重。」
「我想他會去國外一段時間,不再見我。我希望他能借此機會平靜心緒,抹平傷痕——我相信他會的。」
「說實話,近來我一直在反思——我是否做錯了什麼?結論是我沒有。」
「我一直堅信,我不需要為了『我不愛他』這件事而道歉,更加不需要他為此而『原諒』我。」
「每個人都有愛與不愛的權利,就像每個人都應有權自主選擇人生伴侶一樣……」
「芒羅先生,感謝您特地寄了加急的快信來安慰我。我非常感激您,我一次又一次地用這種年輕人之間『稚嫩的小事』來打擾您,您會不會因此而感到厭煩?」
「是的,我很早就意識到了他的感情,在那之後,我就開始留心保持與他的距離。」
「有時這很難,因為我們是鄰居。我們一家四個女孩子都和他非常熟悉,從小就相當親密。」
「令人遺憾的是,在這段保持距離的時間裡,他對我的情感並沒有被這些距離所削弱,相反,它似乎還被加深了。」
「我反思了原因。這可能是因為……我們太相像了。」
「我們的個性很接近,我們都不喜歡受約束,我們熱愛自由,習慣於自己為自己拿主意,我們都像是野馬一樣,我們從不肯讓任何人為我們套上籠頭……」
「我們在面對彼此的時候,從來不需要偽裝自己,因為我們相處的時候就像是在照鏡子——我們也
不害怕傷害彼此,因為自己面對『自己』,哪裡還會有隔夜仇的呢?」
「但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我承認我對他是有些吸引力的。」
「他對女孩們也很有吸引力。他英俊、體貼、有教養,當然……我們吵嘴和打鬧的時候這些優點都與他無緣……這種時候他只是另一個我罷了。」
「芒羅先生,來信收到。」
「謝謝您對我的肯定,有一個人能站在我身邊真好。」
「勞裡,那個男孩,已經去了國外。他暫時不會再給我帶來煩惱了。願上帝保佑他,盡快忘掉我帶給他的那些傷心。」
「我從來都不認為我在這件事上做錯了哪裡。」
「我必須對感情負責。我不能欺騙勞裡說我愛他,我更加不能催眠自己,不能因為他擁有良好的家世與條件就要求我自己去愛他。」
「我必須對得起我內心深處像寶藏般藏起的真愛。」
「這也許是我在這一生裡最清醒的堅持:我不愛『我的男孩』,我永遠也不會。」
「因此我絕不可能和他結婚。」
「但我依舊感到難過……可能這是因為——」
「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曾經無憂無慮的青春,至此終於要落幕了。」
第224章 小婦人位面22
「芒羅先生,見信如晤……雖然我還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您本人。」
「這封信是從紐約發出的。但是我明天就會離開紐約,返回家鄉。您按我家的地址回信即可。」
「我是來紐約探視我妹妹的。是的,我以前的信中向您提過的,我的小可愛三妹貝思。她以前是一個和陌生人說話都會臉紅的女孩。但很明顯,她已經適應了紐約這座大城市,甚至游刃有余。」
「我幾乎無法用言語形容,對此我感到多麼驕傲。」
「當初為了將痼疾纏身的她留在這世上,我曾經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但現在看來,無論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這次來紐約,我也順道去了一趟布魯克林,見了一下昆汀先生。我們一起巡視了他新建的廠房,參觀了他的那些大型機械,並且檢查了一些初步的產成品。」
「在閑談的時候昆汀先生說漏了嘴,我這才知道您在他的罐頭廠也有大筆的出資——您千萬不要責怪他,我知道他曾經向您承諾過保密。但是我聽說了之後,哪有不逼問的道理?」
「當初我以為您只是普通引薦而已,從未想到您竟然在背後付出良多。」
「對此,我唯有表示深深的敬意,並且向您保證,您的投資必定將給您帶來良好的回報。」
「我即將返回新英格蘭地區。那裡的氣溫已經開始升高,明媚的春光很快會被炎炎的夏日所取代。」
「越是味道甘甜的果蔬就越是喜歡陽光。」
「因此我可以向您保證,在今年晚些時候您必定將嘗到美味的糖水蘋果、白梨、油桃和橘子罐頭,如果您還喜歡什麼別的水果,請在來信中告知,即使我不一定能制成罐頭,我也一定能想辦法做成什麼別的零食。」
「萬物皆可零食——您千萬要相信這一點。」
「芒羅先生,來函收到。」
「已經向昆汀先生轉達了您的『警告』,但我還是要補充一句:都是我逼他老實交代的……」
「隨信附上草莓干一袋。這些草莓干曾經用糖腌漬過,請告知您會不會覺得它們太甜了。」
「芒羅先生:您真是太好了。您的文字令我確信,您確實是嘗過了那些甜蜜的草莓干之後再給我回的信。順頌夏安。」
「芒羅先生,請原諒我,這封信剛寫到一半,我就接到了歐洲來的一些消息。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打算再一次用屬於我個人的感情瑣事來打擾您一番。」
「這其實是一個頗為狗血的故事。」
「或許您可以當個無聊的笑話看待,當做晚間的娛樂。」
「您還記得我的那個男孩勞裡嗎?」
「……」
「我剛剛接到了一封來自歐洲的信件。」
「他和我的妹妹訂婚了。」
「芒羅先生,您其實不必再動用加急信件的資源,更加不必勞煩您動身,到這裡來探望我。秋收時節,您的小牧場和菜園一定讓您異常忙碌。用這樣的瑣事打擾到您我感覺萬分抱歉。」
「其實我剛剛接到那封信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失落或者嫉妒。」
「相反我感受到了相當的擔心。」
「我擔心他們兩人不夠相愛,為了結婚而結婚。」
「我擔心我的妹妹貪戀勞裡的地位、財產和外表,像是釣一枚金龜婿一般把勞裡釣到手。」
「我也擔心勞裡尚未擺脫被我拒絕的痛楚,他決定娶我妹妹,要麼是想要讓我痛苦,要麼想彌補他自己的痛苦。這種彌補,卻要以我妹妹的幸福為代價。」
「可能我沒有向您表述清楚,勞裡要娶的,不是我在紐約的那個妹妹貝思,而是隨著我的姑婆一起,在歐洲大陸游歷的妹妹艾美。」
「艾美與我比起來,更加年輕美貌。她隨馬奇姑婆在歐洲游歷了有兩三年,她原本就很會打扮,喜歡琢磨那些社交禮儀。在歐洲這麼久,她應當早已成為『社交女王』了。」
「早些時候我就聽說艾美在歐洲已經物色到了一些優秀的對像可供選擇。因此我沒有想到
她會突然轉而與勞裡訂婚。」
「不過,我還是要努力對我的親人和朋友抱有信念。我要堅信他們擁有善良的靈魂與堅定的心。他們的結合是出於純真的感情,他們在經歷波折之後認定了對方是適合自己的那一個……」
「親愛的芒羅先生,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接到了來自勞裡和艾美各自的來信,他們分別向我報告了他們訂婚的過程,也坦然地表露了各自的心路歷程。」
「我的擔心煙消雲散了。」
「確實如我所期望的那樣,他們認清了彼此,認定對方就是合適的婚姻對像。」
「勞裡說,他或許永遠也不會在艾美身上找到那種火焰般熾熱的戀愛感覺,但是他可以和艾美相互扶持,一起和諧地過上很多年。」
「艾美沒有多解釋什麼,但是從她的字裡行間我可以讀出她是愛勞裡的——勞裡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
「所以,等到他們辦完喜事,度完蜜月,就會回到美國。那時,貝思也會從紐約回來,我們一大家子就終於可以重新聚首了。」
「至於我,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我熱愛自由,我也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好,因此我完全可以一輩子不結婚。」
「您千萬不要為此而感到太吃驚——雖然這不是一個常見的念頭。」
「為此《火山周刊》的總編輯達什伍德先生已經批評了我好幾次,他甚至威脅要親自為我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寫出一個丈夫。」
「我對他的答復是,如果他也願意為此向我支付稿酬的話,請盡管寫吧!」
「……」
「或許我曾向您隱約透露過,我心中亦有一枚小小的、珍藏著的感情,無可替代,雖然『今生』我可能沒辦法再見到他。」
「芒羅先生,我必須停筆了。因為我剛剛聽說了消息,我的那位姑婆,在見證了勞裡和艾美的婚事之後就已經立刻趕回美國來了。她說她可不想礙著那對新婚夫婦。」
「我一
直承包著她的果園,您所鐘愛的草莓干也正出自那裡。」
「她是一位非常嚴厲的老人家,因此我必須在她到家之前,趕緊把果園收拾妥當。」
「希望昆汀先生已經將水果罐頭的樣品寄給您。我已經收到了幾樣,美味極了……」
羅蘭放下筆,趕緊去收拾馬奇姑婆的果園和她那棟大房子。
算日子,姑婆的船已經靠了紐約港,坐火車回來也就一夜的工夫。
好在那座果園和那棟房子日常保養的不錯,羅蘭去看了一圈,即便想要「臨時抱佛腳」,也沒啥可抱的。
誰知,羅蘭還沒能巡視完整座房子和果園,門鈴聲已經響起——馬奇姑婆到家了。
羅蘭和埃絲特趕緊去和馬車夫一道,姑婆馬車上的行李都卸下來。
「約瑟——芬,」還是熟悉的稱呼,熟悉的聲音。
羅蘭很久沒有聽見這個聲音了,竟然有點兒想念。
她趕緊去馬車邊,伸手去接,把馬奇姑婆從馬車上扶下來。
深秋裡的天氣,馬奇姑婆披著一件深藍色的厚呢嘰短外套,外套裡穿著同樣顏色的長裙,頸間戴著一條珍珠項鏈。
這副派頭,好巴黎,好時髦。
馬奇姑婆看也沒看著羅蘭,卻緊緊地拽著羅蘭的手臂回到了她的家裡。
進入大廳,馬奇姑婆只是四下裡掃了一眼,就知道沒有什麼可以挑的。她只管吩咐埃絲特收拾行李,自己卻沒放開羅蘭的手臂,一直拉著她走進了起居室。
「約瑟芬,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奇姑婆滿臉懊惱,眼裡全是質問,望著羅蘭。
羅蘭一下子懵了:究竟是哪裡不對?果園和房子看起來應該都沒有問題,難道是門外的樹籬忘了修剪?
「為什麼我要主持勞裡和艾美的婚禮?」
馬奇姑婆緊緊地盯著羅蘭。
老人家漸漸地流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羅蘭:……
姑婆大老遠地回鄉,見到自己第一件事,竟然是質問這個。
「所有的人都看著你們兩個一
起長大,所有的人都盼著你們兩個能結婚……」
「約瑟芬,你倒是說話呀!」
羅蘭偏著頭,將眼光轉向別處,這叫她回答什麼才好?這婚,人家結都結了。
「可憐我老人家,好好地在歐洲游歷休閑,那兩個年輕人卻跑到我面前來,急急忙忙地要我為他們主持婚禮。我勸他們等回到了美國,由祖父和父母代他們主持,卻誰都不肯。」
「你倒是告訴我,這難道還是怕誰後悔了不成?」
「……」
羅蘭聽馬奇姑婆轉述起勞裡和艾美的婚事,無法評價,只能默默無言地待著,心想這種事,恐怕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婚後的大半生,也是由他們自己來承擔。
「這樣一來,親戚鄰居們聽說了都會覺得我偏心艾美。」
「去歐洲帶艾美去,和那小子結婚也是我替艾美主持。」
馬奇姑婆越說越是怒氣衝衝:「為什麼是艾美一個人,占盡所有的好處?」
羅蘭越聽越震驚:她從來沒有聽見有人評價說是馬奇姑婆偏寵艾美,雖然她確實把艾美帶去了歐洲。
以及,姑婆對艾美和勞裡結婚這件事這樣抗拒,這一切難道也是因為……希望勞裡能和她在一起?
「喬,你倒是說話呀!」
說到最後,馬奇姑婆聲音哽咽,眼裡甚至有晶瑩的淚水滾來滾去。她這還是生平頭一回,情真意切地稱呼她為「喬」。
難道這是因為,馬奇姑婆的內心,她真正偏愛的那個孩子……
是的,早年間,馬奇姑婆確實曾經向馬奇夫婦提出收養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不是姑婆看中,認為能嫁入豪門的梅格,也不是聰明機靈,年紀最小的艾美,而是二小姐喬。
馬奇家的四個女孩子,恐怕只有喬一個人,如此倔強,如此獨立……像足了敢於一個人孤獨到老的馬奇姑婆。
也只可能因為這個,馬奇姑婆格外擔心,喬會走上和自己完全一樣的路,忍受難以忍受的孤獨。
好在喬還有一個勞裡。
可是好不容易孩子們都張大了,馬奇姑婆卻驚訝
地發現,自己竟然要主持勞裡和艾美的婚禮,眼睜睜看著「喬的男孩」,迎娶馬奇家的另一個女孩子——郁悶不郁悶,憋屈不憋屈?
羅蘭張開雙臂,直接抱住了馬奇姑婆。
「姑婆,我不嫁勞裡是因為我不願意將就。」
「我也不願意勞裡將來為娶了一個不愛他的人而後悔。」
馬奇姑婆突然被抱住,滿臉驚愕,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望著遠處,沒法兒發出聲音。
「姑婆啊,千萬為我擔心,你看,你自己不就一直活得好好的,很開心嗎?」
馬奇姑婆瞪著眼睛:她生平不肯服輸,要她承認自己過得不好那等於要她的命——那是絕對不干的。
「所以也請你相信,我也一定能。」
「我不會為了勉強讓自己結婚而結婚。」
「如果我要結婚,那就一定是因為我真正找到了幸福的理由。」
要找到幸福的理由啊……
寧缺毋濫,得不到便不強求——這和某個一輩子單身到底的馬奇小姐好像啊。
當羅蘭把馬奇姑婆放開的時候,姑婆的臉色終於漸漸放緩。
但是在小姑娘面前的面子還是不能丟。
馬奇姑婆依舊努力板著臉。
誰知羅蘭卻衝她一笑,說:「走了這麼遠的路,您一定覺得很疲憊。我和廚房打一聲招呼,就去浴室給您准備熱水去。」
她轉身飛快地跑了,轉眼間就已經在和埃絲特說話,商量晚餐吃什麼。
再過片刻,浴室就傳來了水聲。
馬奇姑婆想到奔波了一整天之後,泡熱水澡的那個舒服勁兒,就立即長舒了一口氣。
她依舊為這個女孩兒的倔強而懊惱著,心裡卻在想:這樣一來,她原先立好的遺囑,馬奇姐妹之間的財產分配,恐怕又要改了。
她要偏心喬一點兒。
再偏心喬一點兒。
第225章 小婦人位面23
「親愛的芒羅先生,事情的整個過程就是這樣的——」
「我莫名又得到了馬奇姑婆的寵愛。她表面上還是對我呼來喝去,但是她偷偷去公證人那裡改了遺囑,我貌似將成為獲益最多的遺產收益人。」
「勞裡和艾美已經度完了蜜月,很快就要到家了。我很快就能親眼見到他們,親自研判一下他們的幸福。」
「就在今天下午,貝思也從紐約回來了。她回來之前竟然沒有給家裡拍電報。所以當她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當然,令我們最吃驚的其實是,貝思走下馬車之前,有一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搶著從另一邊下車,為她打開車門,把她從車上扶下來。」
「貝思怎麼可以這樣?!」
「她多了這樣一位『護花使者』,我這個做姐姐的竟然一點兒端倪都沒有發現——而且這個小妮子,給我寫了那麼多信,竟然什麼都沒有告訴我。」
「爸爸媽媽在關心貝思的『新男友』之余,也來關心了一下我。」
「他們看起來有點兒焦慮,似乎他們所有的女兒都找到了或者即將找到美好的歸宿,除了我……」
「看起來,我像是被『剩下』了。」
「人們都不喜歡『剩下』的,無論是人還是東西。」
「我能感受到,當他們看著我的時候,眼裡看到的都是可怕的前景——我的年紀會一點一點地增長,我會變老,變醜,脾氣尖刻,成天抱著書本或者寫著奇怪的東西,沒有半點吸引力……」
「可是他們很難能明白,我所要的幸福,是那種『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東西。」
「或者這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人願意為它而堅持到底,然而我卻可以自豪地說,在這世上我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它,但是我就是不願意為了這件事而將就——」
「對了,貝思從紐約回來,還帶回了一個消息。她說巴爾教授在德國結婚了,為他那兩個外甥組建了一個家庭。他寫信回
來告訴了柯克太太,整個房子的人都在為他感到欣慰。」
「貝思有點兒遺憾。她覺得如果巴爾教授沒有回德國,或許會和我挺合拍。」
「您千萬不要覺得驚訝——我好像沒有在以前的信中向您提過這個人。我其實根本沒有見過他。」
「他是一個在紐約那座大房子裡留下了很多『線索』的前房客,這些『線索』和房客們的記憶片段能讓人推測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我和貝思經常玩這樣的游戲,根據線索推測某個我們不認識的人的個性,然後把他寫進我的小說裡……」
「對不起,我好像扯得有點兒遠。很抱歉又寫了這麼多,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
「我甚至遲疑著要不要把這封信投遞出去。因為回頭看看,這通篇都塗寫著我的自言自語,寫著些毫無營養的東西。」
「但我估計我還是會把這封信折起封上,貼上郵票投進郵筒。」
「因為您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願意傾聽我真切心聲的人。與您交流,我感覺毫無壓力與負擔。我也一樣願成為您最忠實的傾聽者,聆聽您內心的煩悶與憂愁。」
「對了,您的愛人已經回到您身邊了嗎?我忠心地為你們祈禱早日團聚。」
羅蘭寫完,咬著筆杆,想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把這一封雞零狗碎但又全是她心聲的信件裝進信封,寫上了菲利普·芒羅的地址,然後出門,打算投遞出去。
她剛出門就發覺自己穿少了,不足以抵御濃重的秋意。
羅蘭剛打算回去添一件披肩,一名報童剛好路過,見到她就問:「馬奇小姐,要幫忙寄信嗎?」
整座小城的報童似乎都知道羅蘭是個「通信大戶」,時不時需要投遞信件。
羅蘭對他們也很大方,遞出信件的時候,會給他們送一些零食,外加一枚10美分的硬幣,以犒勞他們的辛苦,幫助他們補貼家用。
這次羅蘭也不例外。
只不過她並不知道那名報童並沒有把信件投進郵局的那座郵筒裡,而是在距離馬奇家不遠的僻靜處
,將信件交給了一名三十多歲的紳士。
「芒羅先生,這是給您的信件嗎?」
這位紳士有南方那強烈的陽光造就的古銅色皮膚,額頭寬闊,唇上蓄著一圈短短的髭須。他的相貌非常英俊,而且在北方尤為少見,如果站在市政廳廣場或者火車站前,恐怕會引起圍觀。
這位「芒羅先生」看了看信封上的名址,頓時點點頭,交給那孩子一張1美元的鈔票,自己將那封應當「投遞」去新澤西某處的信件藏進了大衣外套裡。
深秋時節,天黑得很快。
羅蘭寄出信件之後,坐在窗前,在稿紙上稍許寫了幾句,天光已經暗得不足以讓她再寫下去了。
馬奇夫婦帶著貝思去梅格家了,之後他們會去勞倫斯先生那裡。
勞裡夫婦回家會直接去勞倫斯的大宅,以後那裡就是艾美的新家了,她會成為那裡的女主人——艾美·勞倫斯夫人,想想就覺得很貴氣。
馬奇夫婦也囑咐了羅蘭,忙完手頭的事之後,就去勞倫斯先生那裡與大家會合。
羅蘭獨自一個人,蜷縮在客廳那張舊沙發上。她身邊的壁爐已經被點著了,但是爐火不旺,仿佛是一片幽暗之中唯一一點橙紅色會跳動的光亮。
壁爐帶來的暖意,令無聊等待中的羅蘭感覺到了一些困意。
她以手支頤,側身盯著爐火,忍不住有些想笑——原來這就是養老位面啊!可以輕輕松松養老的位面啊。
桌上放著一只信封,水果罐頭的合作方昆汀先生已經給她寄來了第一季的訂單和收益——能夠耐久保存的罐頭在紐約特別好銷,截至目前,羅蘭已經有了將近100美金的收益。
這個數字以後會迅速地翻番。
再加上馬奇姑婆打算留給她的錢——
羅蘭以後的身家不會比勞裡夫婦少,更是遠超梅格夫婦和貝思將來的對像。
「只是偶爾還是會覺得孤獨。」
羅蘭望著爐火,喃喃地說。
她眼前仿佛出現了露娜的影子,小貓貓嘟著嘴,嗔怪地說:「蘭蘭,是你自己選的嘛!」
羅蘭幽幽地嘆
出一口氣:「是的,是我自己選的。在這個位面裡我主動選擇了孤獨。」
「原本你那張『萬能卡』,是可以給你帶來幸福的感情生活的。」
「你如果想要年輕氣盛的勞裡,萬能卡可以讓勞裡萬裡迢迢地返回美國,再次向你求婚。」
「如果你想要巴爾教授那樣心智成熟,情感內斂的人物,巴爾教授可以從德國返回美國,在紐約與你邂逅。」
「但是你用掉了你的『萬能卡』。」
羅蘭似睡非睡,幽幽地說:「是的,我用掉了我的萬能卡。但是我從沒有一分鐘、一秒鐘後悔過……」
「原著作者體驗到的,大概就是這樣的孤獨吧。」
「她真的很勇敢,竟然把這個結局也原樣安排給了喬。」
羅蘭心想:這一切都是注定的,她注定迎來這樣的結局。
「雖然胳膊拗不過大腿,出版商一定要給喬找一個對像。」
「可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喬不愛勞裡,而巴爾教授……則根本不存在。」羅蘭慢慢地告訴露娜。
貓貓嘆了一口氣,漸漸消失在羅蘭的想像裡。
羅蘭慢慢地爬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蘋果酒,又爬回沙發上,蜷成一團,捧著酒杯,小口小口地啜著。
她心想:就算是孤獨,我也要讓自己過得舒服……過得有尊嚴。
孤獨地……滿足著。
她望了一眼放在餐桌上的信——她好賴還是有錢的。
忽然一只涼冰冰的手擱在羅蘭微紅發燙的額上,這突如其來的刺激讓羅蘭瞬間清醒不少。
「特迪?」
羅蘭放開手裡的空杯子,盯著眼前的人。
——難道她還在做夢嗎?
此刻勞裡不是應該在隔壁勞倫斯先生的大宅裡,和新婚妻子艾美一起,接受大家的歡迎與祝賀嗎?
勞裡的嘴唇輕輕地貼在她的額頭上,片刻即離開。
當羅蘭抬起頭的時候,她看清了勞裡眼中的淚水——那倒不是他對她余情未盡,而是……
在哀悼青春的逝去。
只有在那種年紀,才能不管不顧、不計代價地去愛一個人。哪怕自己會像是一枝纖細蠟燭,被這種熾熱的感情迅速燃盡。
在這一切過去之後,年輕人終於不再是原先那匹暴烈的野馬,而是漸漸被生活架上了轡頭……他才終於會明白:最喜愛的,不一定是最適合的。
「只有你會叫我特迪。」
當勞裡時隔多日,再一次聽見這個熟悉的稱呼,他忍不住感慨:
「哦,我的喬,你永遠是……」
「朋友!」
羅蘭向勞裡伸出手,指尖稍許和他的觸了觸。
「那麼要好的朋友,我們一直都是。」
勞裡頓時也笑,雖然他的笑容和哭沒有什麼兩樣。他點著頭說:「一直如此,我一直聽說著你的消息,喬,我心裡一直在為你驕傲……」
他這樣笑著說話的時候,羅蘭幾乎已經能聽見他心底有個聲音在放聲大哭了。
——和過去做切割就是這樣的。明知是剜心之痛,卻又不得不為。
在勞裡身後,人們三三兩兩地邁進馬奇家的大門。
艾美·勞倫斯夫人正挽著貝思的手臂,她見到勞裡和羅蘭正面對面地坐在沙發上,像一對鬥雞似的臉對著臉,忍不住輕輕掩口笑著,說:「夫君和喬還是和小時候那樣。」
她從來沒敢給勞裡起過「外號」,世界上只有喬一個人敢把勞裡叫做「特迪」。但如今,她,艾美,可以作為世上唯一一人,占用「夫君」這個稱呼了。
貝思則感慨:「要是我們每個人都還和小時候一樣,該有多好?」
「貝思姨媽……」
一個小不點已經摸到了貝思的裙子旁邊,伸手想要貝思抱——這是梅格那對雙胞胎中的女孩戴茜。比起那位漂亮到不像話的艾美姨媽,戴茜還是更習慣於打擾貝思姨媽。
下一代的迅速成長,讓貝思瞬間打消了幻想:她離開家鄉將近一年,雙胞胎已經能滿地亂跑了。
「快進屋,快進屋吧!」馬奇先生站在家人和來賓們的最後面,「下起雨來了,冷得很。親愛的罕娜
,去幫個忙,把壁爐的爐火撥旺吧。」
幾分鐘之前還空空蕩蕩的馬奇家屋子立刻就熱鬧起來了。
羅蘭自然而然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指指勞裡,對艾美說:「快管好他,以後就是你的責任了。」
她迅速從眾人的視線中移出來,縮在壁爐邊的一個空角落裡,輕輕松松地逃開了眾人的關注。
剛剛回國的新婚夫婦自然得到了全部注意力,戀情剛冒頭的貝思則是人們密切觀察的對像。
而羅蘭只管躲在暗處,反正熱鬧都是別人的,她只管享受自己孤獨的自由。
誰知,這時馬奇家的門鈴響起,離門最近的馬奇先生自然而然地打開門。
從羅蘭的位置看不到門外的情況,她只能見到馬奇先生站在門口,似乎在與門外的什麼人交談。
這看起來不像是路人上門問路,或者鄰居上門借東西。因為馬奇先生站在門口,說了好一陣子的話,而且時不時將驚愕的眼光投回屋內。
馬奇家熱熱鬧鬧的一屋子人,漸漸也發現了什麼不對,一起將視線轉到馬奇先生那裡。原先的喧鬧也在慢慢消散。
「什麼?求婚?」馬奇先生突然驚愕無比地冒出一句。
屋子裡的雜音頓時都全靜了,人們相互看看,然後又都望著貝思。
如果說起求婚,得是貝思的那位「護花使者」了吧?
誰知貝思也茫然地望著大門的方向,她的神情也說明她對此事一無所知。
只見馬奇先生緩緩地轉過身來,衝著壁爐,滿臉疑惑,但又帶著一絲欣喜。
他衝著羅蘭大聲說:「喬,這裡有一位先生說要向你求婚。」
羅蘭:……?
什麼人會在這種時候,她最孤獨的時候,跑到馬奇家的門口,大張旗鼓地要向她求婚?
這是……開玩笑的吧。
羅蘭從扶手椅上跳出來,隨意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她穿著一身半舊的長裙,披著一件日常寫作或是勞作時常穿的短褂,袖口和肘部都用另外顏色的布打上了補丁。
她的穿著和艾美身上的華服實在是形成
了鮮明的對比。
而更過分的是,羅蘭在穿過馬奇家的客廳時,還順手拍了拍她的長裙,撣了撣灰。
親友們的驚詫都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馬奇家的這個姑娘,就這樣去見她的求婚者嗎?會不會把人嚇跑?
但他們想像一下她的個性,又都覺得不必有這擔心:要是這麼輕易就被嚇跑,估計正中她的下懷,少了好些麻煩。
可事實上,羅蘭自己也很好奇。
什麼人會向她求婚?
她在這個位面非常謹慎,並沒有惹上額外的桃花。唯一一個能夠推心置腹交流心事的也是一位早有愛人的老先生。
就這樣,她在親友們的矚目之下,來到馬奇先生的身邊。
室外飄著綿綿的秋雨。外面的人手執一柄長柄傘,傘面略低,將來人的面孔遮住。羅蘭只能看得出他身材很高,肩膀寬闊,身形熟悉。
「這位先生,您是……」
羅蘭努力辨認。
那位先生就站在那裡,手腕略動,立即將傘面向上抬了抬,露出自己那張被南方陽光曬成古銅色的臉。
羅蘭站在那裡。
一時竟沒能發出聲音。
馬奇家客廳溫暖的光線將他的面孔照亮了一兩分。
可事實上,他本人就像是午夜的太陽,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令人們驚駭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門外的這個形像——高大的身軀,英俊的面龐,他一笑就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而他的笑容,卻又如此富有魅力……
他似乎擔心羅蘭沒能認出她來,因此果斷地向後松手,手中的長柄傘立即被他向後扔出,他整個人立即被罩在細細密密的秋雨裡。
「我最親愛的羅蘭小姐,」
這男人向羅蘭施了一禮。
這個稱呼令整間屋子的人都驚呆了。
只有貝思立即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想起了某名筆友。
而其他人都需要想一想,才能想起,「羅蘭」正是喬·馬奇的筆名。
「你不會是想要告訴我,你是全世界最狠心的姑娘吧。」
男人坦然地向羅蘭伸出雙手
。
此刻站在他身邊的馬奇先生嘴唇略動,想說什麼,卻到底沒有阻攔,反而悄悄地給羅蘭讓開了一個位置。
羅蘭垂首,忽然有點想笑。
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雙眼微濕,知道自己這麼久以來,所經歷的那些孤獨……等待是有價值的,一切都不枉了。
她高高提起裙裾,以至於馬奇家的親友們都能看清她那雙穿了多時的舊皮鞋。她再不猶豫了,越奔越快,奔向門外的那人,直接衝進那人的懷裡去。
她知道他能接得住她。
果然他能,他伸出那一對強有力的手臂,抱住她的腰,順勢就帶著她轉了兩個圈子。
而她的雙臂用力抱住了他的脖頸,好讓自己能夠緊緊地貼近他的面龐。
「瑞德——」
這是真的——
是真的瑞德。
這個既驅逐了「竹馬」也沒有「天降」的位面,給她從天而降了一個愛人。
悠于 2021-7-12 21:21
第226章 小婦人位面24
羅蘭一來精神,馬上變得調皮起來。
她坐在白瑞德身邊,要他講一講他「南方的親戚」們。
「我聽說,那位『郝思嘉』小姐去了新奧爾良?」
瑞德瞪了她一眼,板著臉,假裝在生她的氣,半天才拋回給她一句:「那位女士現在還在亞特蘭大。」
羅蘭悄悄地吐了吐舌頭。
她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小婦人位面」和「飄位面」因為時代背景相通,所以其實是在地理上可以相互連通的兩個位面。
瑞德在這個位面裡恐怕會遇上其他選手飾演的「郝思嘉」,而他早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白瑞德,只肯和「飄位面」裡的選手和人物們虛與委蛇一番。
但是他是怎麼找到北方來的呢?
她一對亮晶晶的眼睛始終盯著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仔細地看他漂亮的臉龐輪廓,直到他竟然被她看得微微有點害羞了。
瑞德當即從懷中掏出了一疊信件。
羅蘭看見了那些信件的封皮上竟然都是自己的筆跡,呆了一秒鐘,才恍然大悟般地問:「芒羅老爺爺?」
被人稱作「老爺爺」的瑞德當即黑了臉。
但這一切終於令真相大白了:瑞德之所以能發現羅蘭的行蹤,還要多虧她在刊物上用「羅蘭」這個筆名發的文章。
於是瑞德講給羅蘭聽他的故事。
他無意中發現:竟然有人使用「羅蘭」這個熟悉的名字,在刊物上發表小說。
剛開始時他半信半疑,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卻悄悄地把這家在亞特蘭大的所有刊物都買下來了。
他仔細研究了一番,覺得雖然「寫作」這件事和羅蘭以前的風格不大相像,但是在刊物上刊登的,確實是一個關於「種田」的故事。
一切都指向他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
他立即寫信到那家刊物的編輯部打聽,筆名為羅蘭的這一位,是不是一位年輕的女士,她
的真實姓名和地址究竟是在哪裡。
誰知這封情急之下寄出的信件受到了冷遇,曉得要維持作者「神秘感」的編輯部很禮貌地婉拒了他的詢問。
瑞德馬上醒悟過來:他這確實是唐突了。
哪怕他假扮成為一個讀者,想要問作者一些問題,編輯部都不會就這樣將他拒之門外。
正打算這麼干的時候,壞消息傳來,這家期刊經營不善,倒閉了。
瑞德甚至親自趕去了編輯部的辦公地點,那裡卻人去樓空。
唯一的線索就這樣斷了——但是卻給了瑞德一個方向:他的愛人現在和他在同一個時空,住在美國北方的某個地方。
這時瑞德已經完全不再想著「飄位面」裡的愛恨情仇。遇見羅蘭之後,他不可能還能接受其他的「郝思嘉」。
「飄位面」似乎卻已經默許了他的做法,任由他提取了戰時在南方積攢的所有財富,拋下亞特蘭大的一切,前往北方。
然而要命的是,瑞德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飄位面」的邊界,進入了另外一個名著位面。他卻並不知道自己究竟進入了什麼位面。
他要找一個女孩,既不知道這個女孩叫什麼、姓什麼,多大年紀,長什麼樣……這就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撈針一樣,毫無頭緒,希望渺茫。
但是瑞德至少知道她曾經用過一個筆名,叫做「羅蘭」。
於是,他掏錢訂購了各州所有公開刊行的報刊和雜志,尋找一個名叫「羅蘭」的作者。等看過之後就把這些刊物都捐給公共圖書館去。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火山周刊》又看到了一篇這個作者寫的故事。
旁人很難想像他當時的心情,他是如何呆若木雞,又是如何站起來,高舉雙手,長聲大笑,在屋子裡轉圈圈……
但很快,瑞德就冷靜下來,他考慮起自己應該擁有怎樣的一個「人設」。
他不知道她在這個位面的身份,也不想打擾她在位
面裡想要實現的目標。於是他暫時打算只作為一個素未謀面的知心人……
瑞德說到這裡的時候,羅蘭抱著他壯實的胳膊,微帶赧色,開口說:「那時候你是不是又想說,沒有你白瑞德,我照樣是喬馬奇?」
白瑞德很認真地搖搖頭:「並不,因為那時我還不知道你叫喬·馬奇。」
羅蘭:……
「然後我就努力開始經營我的『芒羅先生』人設。」
羅蘭忍不住莞爾:「老爺爺人設……」
瑞德:……
不過他為了這個「人設」,還真的付出了不少努力。從沒有經營過任何一家牧場的他,竟真的跑到新澤西的一家農場裡去「體驗生活」,並且按照羅蘭的指點修建了「屋頂菜園」,只是為了和羅蘭通信的時候,能讓他更像一個老實巴交的農場主……
羅蘭坐在他身邊,聽著聽著,心裡真的生出十分感動。
這果然是她的瑞德啊。
她早該想到的,菲利普·芒羅——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屬於他們的共同回憶。
「後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瑞德說到這裡,低下頭不再說什麼。
曾經有好幾次,他在接到她的信件之後想要直接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她的堅持從來都沒錯,而這個世界上還另有一個他。
但是他也愛看她在信上碎碎念,向他這位「老爺爺」吐露她那些小小的心事,看著她關愛身邊的家人朋友,同時也堅持她的堅持。
勞裡遠赴歐洲讓他安心不已,而巴爾教授從未出現更加讓他心中竊喜。
在接到她今天「寄出」的那封信時,瑞德看到了她好心寫下的那句祝願:
「您的愛人已經回到您身邊了嗎?我忠心地為你們祈禱早日團聚。」
終於白瑞德認為時機已到,於是鼓起勇氣,敲開了馬奇家的門。
「請問您是馬奇先生嗎?」
縱是大名鼎鼎的白瑞德,在說出下面那句話的時候依舊有
些微窘。
「我是來向您的女兒,喬·馬奇小姐求婚的。」
此刻,他們終於能夠並肩坐在馬奇家客廳裡沙發上。
兩個完全不同的「名著位面」,第一次出現了位面聯動。
兩名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竟然走到了一起。
更關鍵的是,兩個位面的制作方竟然都沉默著,沒有任何一點干涉的意思。連露娜也沒有出現。
瑞德突然咳嗽了一聲,起身,單膝跪在羅蘭面前。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盒子,打開,托住,送到羅蘭面前,清清嗓子:
「羅蘭小姐……」
羅蘭第一反應是小聲提醒:「是喬·馬奇小姐。」
「我的……羅蘭小姐。」
瑞德睜大了眼睛盯著她,很坦白也很堅持。
「我已經和令尊馬奇先生談過了。他說一切尊重你的意見,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要不要和我結婚。」
羅蘭輕輕一挑眉,心裡感激馬奇夫婦。
因為有這對開明的父母,書中四姐妹才會有相對幸福的人生。
「那麼,請給我一句話吧!」
「告訴我你愛我,告訴你願意嫁給我,告訴你願意做我今生的惟一……」
瑞德的嗓音有點啞。
他捧著盛著戒指的小錦盒,小心翼翼地說,面上的神情既緊張又期待。
「瑞德……」
羅蘭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說:「請等一下。」
瑞德不解地挑起了眉,身邊的壁爐火焰映在他眼眸裡,也像兩簇小小的火焰。
是因為他們一直在位面裡相見,因而從來沒有見過彼此真實的面貌嗎?
羅蘭讀懂了他的疑惑,雙手合攏,一對小手抱住了瑞德的一雙大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他們從來都憑借心靈相處,也憑借心靈相愛。
不管她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能找到她,愛上她;
反之,對她來說,也一樣。
「但是,在這個位面裡,我還是想尊重一下原作者的意願。」
她沒有再多向瑞德解釋,只是在他耳邊悄悄留下一句話:「我去去就來。」
她起身去了盥洗室。
在那裡,她挑亮了盥洗室裡的那一盞忽明忽暗的燭台,盥洗室的鏡子裡映出了她的影子……,不,是原作者的影子,眼角有些細紋,唇角稍稍向下,微現愁苦。
「親愛的喬,我可以嗎?」
征詢原作者的意見,羅蘭認為是必須的。
畢竟在這個「原版位面」裡,喬·馬奇背負了原作者的命運,她的堅持不婚對於那個時代女性意識的覺醒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
女性可以不用依附他們的父親、兄弟、丈夫,而擁有獨立的人生,這對後世永遠有著劃時代的影響。
羅蘭心裡想著:如果原作者不願意,那麼她就先幫瑞德脫困,等到兩人都離開位面了之後再結婚。
既然是真愛,那麼她想,她和瑞德,都並不急於一時。
誰知鏡子裡的「喬」立即給了她回應,只見鏡中人微笑著,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是幸福的笑容,然而羅蘭也注意到了鏡中人眼中泛著晶瑩的淚花。
人格上完整、精神上獨立的女性,當然也有資格擁有愛情,所區別之處,可能僅僅是她們幸運或不幸,有沒有遇到那個最值得的人。
「謝謝你,喬——」
「或者我該叫你,路易莎。」
羅蘭放下手中的燭台,衝鏡中人投去感激的笑容。
她的腳步聲響起,她飛快地離開了盥洗室,來到起居室,面對白瑞德。
她激動不已地衝著瑞德說了一聲:「我願意。」
同時她伸手整理著她身上那件半舊的棉布長裙,仿佛它們就是最漂亮的塔夫綢禮服。
瑞德驚訝地站了起來,他似乎也有點不相信自己適才聽到的。
「喬、喬·馬奇小姐……」
這個家伙,到了真正至關重要的時刻,突然語無倫
次起來。
於是羅蘭向他伸出雙臂,微微閉上雙眼,小聲說:「親愛的,你可以叫我羅蘭了。」
我從此會與你一體,與你一起,共享你人生中的所有悲歡喜樂,不離不棄。
她感受到一雙堅實的胳膊抱住了她,然後將她舉了起來,在空中放肆地轉了好幾個圈子。
羅蘭則格格地笑出聲。
再落地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馬奇家那座昏暗的客廳裡。她身邊也不再是畢駁著的壁爐。
此刻的她,穿著潔白的禮服,站在聖壇上,身邊是穿著白色禮服的白瑞德。
馬奇先生正是為他們主持婚禮的牧師。在這位慈父的引導下,羅蘭握住瑞德的手,終於說出了那句莊重的誓言:「我願意……」
歡呼聲隨即響起。無數鮮花的花瓣被拋灑向空中。
位面裡的婚禮,恐怕沒有比這更隆重的了。此刻,瑞德挽著她的手,和她一道轉過身,一起看著他們身後蜂擁而至的賀客。
「看看他們——」
羅蘭第一眼就看見了上一個位面和她並肩作戰的那些伙伴們,希刺克厲夫、彼得潘、安德烈……此刻一個個都打扮成莊重模樣,穿著筆挺的禮服,衝著她拼命鼓掌。
「米萊迪,我們的米萊迪萬歲!」
羅蘭再難抑笑容,斜眼望著她身邊的男人,心裡想:他們應該沒有人能看出您就是黎舍留吧。
「看看還有誰。那裡好像是某一位英倫紳士。」
羅蘭順著瑞德的指點,一眼就看見了那位穿著合身禮服,儀表堂堂的年輕紳士。他身邊的那位年輕夫人有一對靈活而狡黠的眸子。
「莉齊,達西先生……」
達西先生向她微微頷首,仿佛在說:莉迪亞,你的婚禮,我們夫婦怎能不來?
「這幾位我就不大認識了。」瑞德湊在她耳邊小聲說。
羅蘭一看:哦豁,都來了。
黑發英俊的基督山伯爵,身旁站著希腊公主海蒂、瓦朗蒂娜和曾經暗
戀過她的阿爾貝子爵。
安德烈亞還是沒能趕來,看來「三劍客位面」的續集之後還有續集。
不過,等等,站在他們身邊的,竟然還有杜普雷夫人、經理赫克托、女高音唐娜和波爾波拉小姐……好家伙,整個皇家歌劇團都來了。
「還有一位,我想你應該很想見到。」
羅蘭一瞥眼,就見到了那個身形小小的小人兒。
她再難抑制心中的激動,提起自己的禮服就向那個人衝過去。
「梅利,哦,我的梅利……」
她的淚水洶湧而出。在這個時候,能見到媚蘭,羅蘭終於覺得她心口上早先缺去的那一塊終於被補全了。
「不哭,思嘉不哭……」
媚蘭依舊像昔日一樣哄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說:「哦,思嘉,你看看白船長,他多愛你呀。」
淚眼模糊的羅蘭被媚蘭哄著,轉過身來,望著聖壇跟前站著的那個男人。男人臉上不再有玩世不恭和懶散,相反他有點緊張,像是要隨時伸出手,把她這個聖壇上都能偷溜拋開的「新娘」再搶回婚禮現場去。
——是的,羅蘭心想。
不用再等到明天了。
我已經得到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裡就全文寫完啦,明後天還有兩章番外。
明天章節末尾會有一個長長的感謝名單,感謝各位小天使一直以來的支持。
第227章 番外1
從轉移艙裡出來,羅蘭還是有點懵懵的。
她竟然結婚了?在位面裡,在那麼多熟悉人物的見證下,她結婚了?
這樣締結的婚姻,究竟有沒有法律效力喲。
另外,瑞德曾經說過,他唯有回到原位面「飄」,才能找到途徑,回到現實世界裡來。
瑞德他……回來了嗎?
轉移艙周圍十個人影都不見,羅蘭甚至不知道該向誰尋求解惑才好。
仿佛她剛才在聖壇跟前立下的神聖盟誓,只是十場夢。
但沒過兩秒,她最忠實的伙伴,盡心盡職的經紀人露娜,就快步趕來,面帶喜色,告訴羅蘭:「蘭蘭,你看了『名著位面』最新公布的財報嗎?」
羅蘭:最新公布的財報?
難道她的經紀人最關心的不應該是麾下的選手剛剛結婚,將來的職業道路該如何走,十切還不好說嗎?
只見露娜十揚手,牆壁上出現十副屏幕,上面顯示著密密麻麻的數字,正在滾動。
這是名著位面的實時「財富榜」,展示的是各選手位面商店的「吸金能力」和「好感度」。羅蘭的名字高居榜首,和排名第二的選手差了好大十截。
「蘭蘭,我當初向你承諾過的。」露娜聲音裡滿是自豪。
「『小婦人』位面是養老位面,你完成這個位面的時候,就能賺到足夠的錢,可以提前退休,開始養老了。」
羅蘭:……?
養老位面其實是這個意思?
等等,露娜,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呀。
隨即露娜向羅蘭展示了她在五個「名著位面」完成之後將得到的財富總額,以及未來每年將分到手的年金。這位經紀人隨即嘆氣:「蘭蘭,我早就知道了。『小婦人』位面會是你的最後十個位面。」
是的,羅蘭在這些名著位面裡,已經獲取了足夠的財富。因此她可以馬上放下這份職業,做十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所以經紀人露娜早就看到了這個結局,她根本就沒打算給羅蘭再安排下十個位面。
露娜和羅蘭擁有多年的默契。露娜只要看到羅蘭的眼神,就明白她什麼都懂了。
此刻露娜心中既感到遺憾,又忍不住要為羅蘭感到開心。
她臉上堆起笑容,衝著羅蘭大聲說:「我親愛的蘭蘭,我祝賀你,你是史上第十個,在位面裡,和跨位面選手結婚的人。」
羅蘭趕緊問露娜:「那瑞德他……」
露娜笑嘻嘻地說:「蘭蘭,這就是我要繼續恭喜你的事。『飄位面』已經修復了位面bug,選手白德瑞已經離開了位面,回到了現實世界中。恭喜你,蘭蘭!」
經紀人仿佛在告訴羅蘭:結婚有效!
羅蘭十怔:真名叫白德瑞啊……她有點明白為什麼會有bug了。
她突然想到了十個問題。
她和位面中的瑞德心意相通,但是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選手在現實世界中的樣子。
羅蘭微閉上眼,憑空想像他的形像,但如果她想要把他的樣子具像地描繪出來,他要麼是那個粗獷英武的白瑞德,要麼是瘦削孱弱的黎舍留。
她對那個鐘情的靈魂無比熟悉,甚至能想像出他會說什麼話,做什麼動作,然而她卻從來沒有見過他真正的模樣。這樣想來,羅蘭稍許感到幾分滑稽。
——我竟然嫁了十個,我還不知道長什麼樣的男人?
不知道他年紀多大,身高幾何;不知道他真實的相貌如何,也不知道當自己靠在他身邊的時候,額頭是碰著他的臉頰還是肩膀……
「所以,我這是嫁了十個『盲盒愛人』?」
羅蘭在露娜面前,向來擁有足夠的自嘲精神。
露娜頓時「噗嗤」十聲,笑了出來。
「位面方說了,你和德瑞在位面裡的那十場婚禮,你們可以在見面之後再決定,要不要讓它擁有法律效力。」
「位面裡結婚離婚的儀式多了去了,」露娜喜孜孜地補充,「不過像你和德瑞那樣的盛大婚禮,據說看哭了不少人……所以位面制作方特地聯系了民政部門,如果你倆點頭,民政部門就能認定你倆已經結了婚。
」
「走,蘭蘭,我們先去見他十面!」
露娜抱起羅蘭的胳膊,轉身就往外走。
羅蘭心裡卻突突地跳著,猛地生出緊張。
她馬上就能見到「他」了,真實的「他」——羅蘭沒想到自己還會這樣,明明對那個靈魂已經無比熟悉,現在卻突然要面對人家的皮囊。
她還沒有什麼准備……
她在位面裡有膽子穿著十身舊衣裳就跑去接受對方的求婚,但是現在她略顯緊張地看著周身:「露娜,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好看嗎?」
露娜莞爾微笑:「親愛的蘭蘭,你在我眼中,永遠是完美無缺的。」
羅蘭:……謝謝。
「不過呢,位面制作方給你安排了十個小小的驚喜,當然也可以算是個考驗。」
露娜把羅蘭帶到了十座「評價艙」之類的地方,打開門,對羅蘭說:「他在裡面……」
羅蘭只瞥了十眼,立即嗔怪地對露娜說:「你這家伙……」
這座圓形的「評價艙」裡,可不止是十個男人。
裡面站了五六個男人,身材服飾各有不同,但有十點是共同的。他們每個人面孔上都戴著十只遮蓋了整個面孔的面具。
「蘭蘭,」露娜已經快要捧腹大笑了,「他們都是曾經參加過名著位面的人,是來向你祝賀婚禮的,但其中也有十個是你的『盲盒』新郎……」
「蘭蘭,這就是我剛才說的『考驗』,你需要把你的新郎認出來。」
「認出德瑞,而你也願意接受他,你們在位面裡的結婚儀式就將直接擁有法律效力,不需要你倆另外再跑十趟民政部門……」
「加油呀,蘭蘭。所有喜歡你的觀眾和你的粉絲們現在都看著你,准備好了祝福你哦!」
羅蘭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制作方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榨取她的「商業價值」。
她已經可以想像,此時此刻,十定是整個名著位面觀看人數最多的十場「直播」:大家都在關注她——這十對號稱用靈魂去感應愛的選手,真的能憑直覺就認出彼此嗎?
他們倆,可是在位面外的現實生活中,完全沒有見過面的。
冷靜!——羅蘭告訴自己。
冷靜觀察,總能找到十些線索。
不過,「評價艙」裡的這些男人們……竟然都戴上了面具,那麼證明其中有好幾位她是以前見過的。
也就是說:這些人,很可能全都是在位面裡和她有過交集的選手或者觀眾。
這麼十來就好辦得多了,她相信自己的觀察,曾經打過交道的人,她總會從聲音、語調、說話的方式、姿態等各方面找到蛛絲馬跡,辨認出來人。
她不是要從十群陌生人中認出瑞德;她是要從十群熟人中認出瑞德。
這樣聽起來好像容易十點——她至少還能使用排除法。
「來吧!」
羅蘭輕輕握著拳,邁步走進「評價艙」,面對她眼前這些「盲盒」。
露娜也和她十起進來,站在十旁,負責向羅蘭提示各種規則。
「蘭蘭,你可以與他們交談,與他們互動,但是不能主動伸手去揭下他們的面具。」
「被你揭下面具的那十位,如果不是白先生,蘭蘭,我們就只能遺憾地宣布你找錯人了。」
羅蘭點點頭。
她在評價艙裡環繞十圈,將這裡所有的「盲盒」上上下下都打量了十番,心裡已經大致有了個猜測——
然後她走到十名「盲盒」面前,向對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手背衝上,說:「您好!」
「盲盒」立即畢恭畢敬地捧住了她的手,躬身彎腰,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十吻,說:「我最親愛的……」
「安德烈亞!」
羅蘭高聲說:「你竟然沒來參加我的婚禮!」
安德烈亞,或者說,達德尼昂,十張口就被羅蘭認出來了,頓時揭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十張可愛的年輕面孔。
他十分委屈地說:「歐仁妮,通知你結婚的時候我正在進行十場大戰,實在是分身乏術。這不……《布拉熱洛納子爵》位面已結束,我就趕來了。」
羅蘭這只是小試牛刀,馬上就試出了
安德烈亞——不過他們這十對「兄妹」的感情確實相當不錯,羅蘭輕聲邀請:「等我結完婚,有空到我那裡去坐坐,我請你吃飯。」
「好嘞!」
安德烈亞得到了羅蘭的親口邀請,頓時喜不自勝,退在十邊——要知道,能得到羅蘭親口邀請,並且品嘗羅蘭親手做的菜肴,這是常人想也想不到的榮幸。
羅蘭的視線頓時轉向另十邊。
透過面具,她對上了十對漆黑的幽深眼眸。這對眸子靜靜地望著她,似有千言萬語,卻又完全平靜無波。
羅蘭還是向對方伸出手,這位先生默默無言地接過,斂下眼神,用最老派的紳士姿態,緩緩地躬身。
就在他即將行完禮的那十刻,羅蘭忽然開口:「親愛的伯爵,我尚且沒有機會問您,您是否已經成功地拋開了過去,重新擁有幸福?」
基督山伯爵聞言渾身十震,他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羅蘭半天,頓時伸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眼眸深邃,開口說:「小姐,謝謝你的關心,你所說的幸福,我相信我已經擁有了……」
當初這位選手身陷「基督山」位面,反反復復地經歷主角所經歷的苦痛與憂傷,卻始終無法創建十個「完美」結局,從而受困於位面之中,直到羅蘭加入這個位面。
「您是我見過,擁有最強觀察力和直覺的人。我相信您很快就能收獲幸福。」
伯爵為羅蘭送上了誠摯的祝福。
羅蘭則在心裡打開了算術小題板:這件屋子裡有六個男人,其中十個是她的「盲盒」新郎。她現在已經用排除法排除掉了兩位,成功地將找對人的概率提升到了25。
「蘭蘭,再接再厲。」
始終候在十旁的露娜也肯定了羅蘭用的這種排除法——畢竟她的選手認人認得太准了。
接下來——
羅蘭再看伯爵身邊的十位。
這位挺胸凸肚地站著,下巴揚得高高的。
羅蘭頓時微笑:「您這十身可太帥氣了,能轉過身讓我看看您整件衣服的剪裁嗎?」
對方二話不說,
就在羅蘭面前轉了十圈。
「奧涅金先生,我相信您已經找到了人生的意義了?」
羅蘭笑吟吟地評價。
奧涅金頓在那裡,半天才開口:「我這邊還十個字沒說,您就已經把我整個人都看透了?」
這位曾經的「多余人」垂頭喪氣地說:「我還跟他們打賭說您沒准會把我認作是您的新郎呢……」
羅蘭衝他笑得很開心,而且相當沒臉沒皮地提出要求:「給點提示唄!」
奧涅金頓時抬起臉,向某十個方向看去。
露娜趕緊提示犯規:「不行不行,蘭蘭,你不能這樣……」
但是羅蘭已經看清了奧涅金眼神的方向:這和她的初始判斷十分吻合。
但是羅蘭假裝忽視了這個「提示」,繼續向旁邊又邁了兩步。
這位的氣場……對羅蘭來說,幾乎是完全陌生的。
她根本想不起來自己在任何十個位面裡曾經見過和這位氣質接近的紳士。
羅蘭壓抑著心中的疑惑,故技重施,准備向對方伸出手。
誰知道對方還未等她伸出手,已經急吼吼地將她的小手拽住,急吼吼地行禮:「親愛的小姐……」
羅蘭瞬間就把手抽回去了。
她臉罩寒霜,向外走去:「我對此向主辦發提出抗議,我拒絕參加這個『盲盒』游戲。我不能忍受絲毫不尊重女性的人和我的結婚對像並列,十並出現在這裡。」
露娜嚇壞了:「別這樣,蘭蘭,你就差十……」
還沒等露娜徹底「劇透」,被羅蘭甩開的那個男人已經自行揭下了面具,說:「莉迪亞小姐,我已經認識到錯了,洗心革面,改過自新了。」
「『龍傲天』位面我再也不去了,後面幾個位面我都改變做法了,我再也不敢來那十套了……」
「今天我來,是想當面向您道歉的。莉迪亞小姐,莉迪亞小姐……我錯了,我是真的錯了……」
這位在「傲偏位面」裡,曾作為威克姆出現的「龍傲天」選手,被奧涅金和基督山伯爵這兩位十聯手,反扭著威克姆的胳膊,直接把他押
到門口,往外十扔——
「請你原諒我吧!」
威克姆的聲音竟然還沒有停歇。
奧涅金卻說得很好:「撿了人家這麼重要的時候來道歉,這是要惡心誰呢?」
羅蘭則借著露娜的「劇透」,基本上將她的「盲盒」愛人鎖定了。還剩兩人未曾「揭面」,意味著有50的成功概率,再加上奧涅金和露娜的提示……她大概有80-90的概率,成功地打開她的盲盒。
於是她來到右手邊這十位的面前,靜靜地仰頭望著他。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些情緒在流動。
她向他伸出十只手,他伸出雙手來接——那是十雙樸實的大手,看不出什麼特別。
但是這雙手格外溫暖,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小手捧在手心裡。
羅蘭索性把另十只手也遞出去,他們兩人,面對面站著,四手互握。那種溫暖的感覺、堅定的感覺,漸漸地全都回來了。
他們仿佛肩並肩地回到了新奧爾良的防波堤上,任憑風吹浪打,世界坍塌……他們依舊會是堅不可摧的十對。
「我想我還是別在這個時刻當惡人的好。」
他們身邊,那僅剩的十位還戴著面具的高個子男士自行把面具解下,露出安德烈公爵那張略帶憂郁與滄桑的臉。
「羅蘭小姐,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制作方會認為我和白先生比較像……」
「在您眼裡,白先生應該是獨十無二的吧?」
「是的……」
終於到了這個時刻,羅蘭再無懷疑,她松開了十只手,伸手到面前那人的面具上。
只聽有什麼輕輕地響了十聲,「嗒」。
面具的扣子松開了,面具已經落入了羅蘭右手的掌握之中。
但她好像還沒有完全做好准備,還沒能將那枚面具完全揭下來。
這是真的……到了要揭盲盒的時候了嗎?
德瑞空著的那只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柔和地笑著,說:「羅蘭小姐……」
「其實,我好像……已經認得您很久很久了。」
確實……羅蘭聞言,心中翻湧的思
緒漸漸平息。她再次冷靜下來。
這時,她的手腕輕輕十扣,將這個男人臉上罩著的面具取下。
她面前頓時出現了十張清秀英朗的面孔,或許不及白瑞德的粗豪英俊,也不及黎舍留的睿智深沉,但確實,正如對方所言,這張面孔讓羅蘭覺得好生熟悉——他們仿佛早已熟識,認得了好幾輩子。
「白先生,好久不見——」
事實上,他們不久之前剛剛在位面裡結了婚。
可是,對於新婚燕爾的人們來說,哪怕是分開十分鐘,都會覺得難以忍耐的吧?
白德瑞盯著羅蘭,忽然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羅蘭伸出雙臂,抱著她的「盲盒」新郎,把臉頰貼近他的胸膛,忍不住格格地笑,心想這也不能完全算是「盲盒」,她其實早已經認識了這個人。
白德瑞抱著羅蘭,大踏步地向外走去,整個「評價艙」裡的燈光開始閃爍,天花板上開始傾倒下無數慶賀新婚的花瓣和彩紙。
站在「評價艙」裡的紳士們十起鼓掌,他們所有和喜愛名著位面的「觀眾」們十起,共同見證了這場完美婚禮在位面外完成的部分。
露娜站在「評價艙」門口,望著羅蘭夫婦兩個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眼中含淚,伸手背去擦拭。
這時有人從她身後遞來十枚手帕:「經紀人小姐?」
露娜「嗯」了十聲,接過手帕,覺得手帕香香的十分好聞。
「謝謝……嗯,奧涅金先生?」
露娜當初在位面裡身為貓貓的時候,就和奧涅金混得很熟了。
「我很能理解您的擔憂。您的選手現在大概已經實現財務自由,往後應該不會再參加這樣激烈的位面競爭了吧?這對您來說,是不是十個重大的損失?」
露娜十個勁兒地點頭:「蘭蘭以後應當不會再參加任何名著位面了……不過,我還是為她感到高興!」
露娜望著羅蘭和白德瑞的身影,眼圈紅紅的,嘴角卻掛著笑。
誰知道奧涅金向露娜毛遂自薦:「經紀人小姐,您看我怎麼樣?」
露娜:——
驚!
奧涅金臉上帶著七八分扭捏,卻依舊很堅持地向露娜自薦:「我在位面裡肯定沒辦法像羅蘭小姐那樣強大……但是,經過了這麼些事之後,我想,我絕對不能繼續這麼『多余』下去了。」
「我想要像羅蘭小姐那樣,做十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露娜:這樣啊……
貓貓經紀人轉起了眼珠:「好像……也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名單——
衷心感謝為本文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們:也可以我、sherly、在本站設置昵稱很麻煩、愛染、簡柒、雲懷素、石添小草、一粒子、知白、盤子禾、啦啦啦、不灰、小怪獸、try、羊喂魚、鶴止步、吧唧一口、拷貝豬豬、不愛吃魚的貓、是非墨、isselo、夏天要過去了還沒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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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番外2
若干年以後,羅蘭和她的故事一道,漸漸成為「名著位面」的「傳說」。
每個有志於「名著位面」的選手,在進入位面之前,都會重溫一下當初羅蘭參與的五個位面,體會一下她當初「劍走偏鋒」,從「種田」出發,卻斬獲了所有冠軍,收獲了所有觀眾好感的故事。
當然,她也是第一個在位面中找到了真愛並且「真正」結婚了的選手。
結婚之後,她和她的白先生都沒有再參加任何一個位面,而是雙雙成為顧問,憑借自己的經驗,偶爾給予位面制作方一些指點。
此外,羅蘭和白德瑞聯手,將他們從「名著位面」中贏得的獎金全部投入,建了一個「種田」示範基地。
這可不是個僅僅為了娛樂性質的「位面」而建的示範基地——一座小小的農莊。
羅蘭夫婦建立的基地示範的是節能高產無公害的農業種植,此外,這個示範基地簡直是產銷一條龍,從農業生產一路直抵餐桌,各種農產品、成品菜肴,甚至是零食、菜譜……但凡是基地推出的,無不風靡。
最重要的是,這個「示範基地」不僅僅是為了他們的小家,也是為了這個世界上許許多多希望勤勞致富的人。
羅蘭在基地內開放了交流區,免費傳授各種農業生產技術,提供平台供人們交流經驗,交換種子,研發更多更新的美食……為此,她的小農莊被全球各地的「種植」愛好者和農業從業者們尊稱為「聖地」,到羅蘭這裡來則成為了一種「朝聖」。
這天,夫婦倆的老朋友,一直在擔任位面選手經紀人的露娜,也跑來羅蘭的農莊。
「蘭蘭,餓了!」
露娜一見到羅蘭,就老實不客氣地嘟噥著。
羅蘭看著露娜的樣子,也有點兒心疼:「幾個月不見,就瘦了這麼多。怎麼你麾下的選手,最近都不擅長烹飪嗎?」
露娜嘻嘻一笑:「不,就是不敢吃。」
「結婚典禮的日子快要到了。我統共只有那麼點兒吃東西的指標,肯定得全留在你這兒呀。」
露娜很快也要結婚了,結婚對像據說是她帶了很久的一名選手。
羅蘭一直很懷疑露娜的未婚夫就是奧涅金,但是露娜一直都不承認。不過羅蘭反正也不急,到了舉行結婚典禮的時候,她和德瑞肯定是要去參加的。到時候不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這天天氣很好,日光充足,照在身上令人覺出十分幸福。
羅蘭將就餐地點安排在農場裡的葡萄棚下——雖然說這裡名叫「葡萄棚」,但是種植的完全不止葡萄一樣作物。
茂盛的葡萄葉下,懸掛著一嘟嚕一嘟嚕的葡萄,中間間或垂下一兩枚鮮綠的絲瓜;周圍的藤架上纏繞著扁豆;棚下正中用來待客的桌椅周圍架著衝著陽光錯落排開的培植層,裡面種植著極其水靈的櫻桃番茄和小紅椒。
莊園裡的廚房是一座半露天式樣的,距離這座葡萄棚很近,廚師可以很輕易地道這邊來擷取最新鮮的食材。
但是為招待露娜而烹飪的,卻不是羅蘭,而是的德瑞。
只見他戴著圍裙,烹飪得有模有樣,香味迅速地從廚房飄來,頓時將露娜饞成一團。
經紀人毫無形像地抱著羅蘭:「蘭蘭,餓餓,飯飯!」
羅蘭忍俊不禁:「稍忍一忍,這就來了。」
露娜埋怨:「剛剛看見是德瑞下廚,我還以為今天我能少吃點兒。誰知道那家伙做飯竟然也這麼香?」
說話間,德瑞已經托著托盤,將新鮮出爐的美味佳肴送來了。只靠香氣,就能讓人辨認出:這些都是新奧爾良的地方菜卡津風味的美食,但是其中的一部分材料被換掉了,換成了低脂的新鮮菜蔬,依舊香氣撲鼻,卻更加健康。
露娜再也沒有心理負擔了,謝過主人,隨即大快朵頤,轉眼間已經將小半盤美味吞下了肚,這才留意到兩位主人還未開動,竟然只是含情脈脈地相互對視著。
露娜忍不住想:有情飲水飽……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她隨即伸手點贊:「太好了,我已經好久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卡津菜了。德瑞,你真是青出於『蘭』而勝於……哦,不,我才不會說你勝過蘭蘭呢,你最多跟蘭蘭做得一樣好。」
白德瑞在小農莊和羅蘭一起務農多時,他的膚色曬得更黑了一些,再加上唇上留了一層淺淺的短髭,他現在的相貌和位面中的白瑞德更加接近。
這位白先生聽見露娜的稱贊,竟然也只是淡然一笑,說:「卡津菜永遠都是我最喜歡的菜肴……那時我第一次知道,我喜歡的女孩竟然那麼會烹飪……所以我盡一切努力學會了這個菜系的菜肴。如果你想吃其它口味的,恐怕還得靠我的羅蘭……」
露娜:矮油……
她繼續埋頭大吃,慶幸自己把所有的飲食指標都留給了這一頓。
吃飽喝足,露娜終於提出了她的來意。
「蘭蘭,德瑞。其實今天我是代表『名著位面』來對你們進行回訪的。」
她從口袋裡提出一枚小小的魚眼攝像機,這枚魚眼攝像機可以收錄附近所有的影像,然後在觀眾們面前將其作為3D影像播放出來。
「相信今天晚上農莊位面商店的訂單又要爆滿了。」
露娜表示自己很榮幸地又為農莊做了一次「代言」。
「兩位離開『名著位面』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現在回頭看,那段『名著位面』的經歷,給兩位帶來了什麼呢?」
「當然是更加豐滿的人生經歷。」
羅蘭毫不猶豫地回答。她挽著德瑞的胳膊,兩人對視一眼,心意相通。
「時過境遷,再回想那一段經歷,其實我們都有同樣的感想。」
羅蘭繼續往下說。
「首先,我們都很感謝原著的作者,是他們創作出了這樣偉大的作品,才能讓我們體會到那些動人的情感,看到永恆的人性閃光點。」
羅蘭一邊說,白先生一邊點頭,一副妻唱夫隨的模樣。
「其次,我很想再感謝一下我的經紀人露娜……」
露娜頓時羞紅了臉,趕緊將自己藏在魚眼相機唯一拍攝不到的那個「死角」裡。
「……如果不是露娜,我應該還只是個粗線條的『種田選手』,還沒有機會體會這些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露娜依舊藏在死角裡搖手:「不是,不是,蘭蘭,這都要歸功於你自己的努力……」
可惜她的選手這時已經轉向了身邊的白德瑞;德瑞也同樣凝望著她,不開口。
「再次麼……」
其實,她和他的深厚情感,已經沒有必要宣之於口。
很好!——露娜在心裡暗暗地說,這兩位終於狠狠地灑了一把狗糧,把這些年欠觀眾的狗糧都補上了。
「那麼,」露娜清了清嗓子,問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個問題。
「蘭蘭,如果以後『名著位面』還有好的人物角色,想要邀請你,你……會來嗎?」
羅蘭望望她的白先生,笑而不語。
露娜恍然大悟:「你想說,這取決於人物,對不對?」
羅蘭和白德瑞同時點點頭。
總之像以前那樣,靠抽卡決定一切,肯定是行不通的了。
「那麼,如果以後有這樣的雙人角色,在位面裡攜手出現,能夠一起將位面改造個天翻地覆,你們願意來嗎?」
露娜的話音剛落,羅蘭的眼神就亮了,她望著德瑞,仿佛在征求對方的意見。
——這還有什麼好征求意見的?
德瑞的眼神默默地表述著,當然是你決定,我追隨。
於是羅蘭轉頭看向露娜,點點頭。
她挽著他的手,說:「為什麼不呢?」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到這裡,已經全部寫完啦。
感謝大家的支持,喬下一本打算開《從寵妃到法老》(暫時是這個書名)APP點右上角找作者專欄就能見到啦。這會是一個以架空古代埃及為背景的文文,目前的計劃是8月下旬或者9月初開文,視存稿的情況決定,最晚不會晚過9月。希望到時開文的時候能夠看到大家。
再次感謝,祝大家度過一個愉快的夏天!
a0935815801 2021-7-15 07:22
真難得.居然有寫到小婦人的
黑夜希 2021-7-22 14:49
沒有看完名著進來,
真的不太明白劇情走向
不過沒事,
我就喜歡這種我不結婚是我沒找到人去結婚的感覺
最後的小婦人位面看得開心
psychopath 2021-7-29 10:54
除了三劍客,其他都有看,想不到這樣也能種田,而且一點也不悶,果然不愧為名著,設定也很好
不過在其他網那兒看了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