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11-15 13:22
第96章 長野縣重逢 08
等兩人回到東京, 萩原研二將車停在公寓樓下時,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了。
這輛白色汽車的駕駛者一路上都專心致志地看著路況,實則大腦一片空白。
小沙羅要和自己住在一起了。
雖然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同居, 但對於一個昨天還以為自己的女友已經去世多年的男人來說,這個事實已經足夠有衝擊力了。
但在緊張和欣喜之外, 萩原研二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麼。鑒於他現在的混亂思維,一時間卻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事情。
憑借著肌肉記憶,他鎖好車門, 領著沙羅上樓。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氣, 略微緊張地微笑著,在沙羅面前推開自己公寓的門。
公寓一共有兩個房間, 中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客廳和開放式的廚房。
客廳的裝修很簡單, 但應有的家具基本都有。占地面積最大的是一套純色布藝沙發, 沙發對面有一台電視,不過插銷都沒有被插上,並不經常被主人使用。
沙羅的目光在客廳中央的空魚缸上一掃而過。
萩原的家裡還缺一條魚, 沙羅想到。
不過沒關系,她會幫他釣到的。
她的視線被一直關注著她的萩原研二察覺到,萩原研二微微一笑:「小沙羅以後釣到的魚可以放在這個魚缸裡。」
沙羅點頭。
不管他想要什麼品種的魚, 咒靈都有信心釣到。
……
「小沙羅,你住在這間房間。」
萩原研二一邊說著, 一邊推開右側的房門。
他在心中慶幸著, 幸好昨天上午因為得到了半天的休假, 所以把家裡簡單收拾了一下。
還好,沒有讓她看到一個因為沒時間打掃而變得雜亂邋遢的客廳。
不過沙羅的房間倒是不用擔心。
雖然之前沒有住過人, 但因為沙羅的神龕在這裡, 所以萩原研二一有空就會打掃。這間房間恐怕比他的房間還要干淨整潔許多。
……
等等, 他好像知道自己忘記的是什麼了。
沙羅的神龕。
神、龕
!
「等等小沙羅,先別進——」
因為說的太急,萩原研二這句話幾乎是變著調說出來的。他慌忙伸手,想要攔住沙羅。
但太晚了,沙羅已經走進去了。
無奈之下,萩原研二也硬著頭皮進去,發現沙羅專注的目光正好落在擺放著她的神龕的雙開門櫃子上。
刑警倒吸一口涼氣。
「小沙羅,那個是——」
萩原研二瘋狂眨眼,想著該怎麼委婉地說出自己之前以為沙羅已經死去的事實。
「給我的嗎?」沙羅問道。
萩原研二以為沙羅是在問神龕是不是給她的。
當然,上面還有她的照片,證據確鑿,萩原研二沒辦法在這一點上瞞過她。
「是,但是……」
慢著,小沙羅為什麼聽起來好像挺開心的?
……
哦。
萩原研二幾乎是驚恐地看著沙羅拿起了神龕前的祭品,仔細嗅了一下,愉快地准備放進嘴裡。
「等等,那個不——」
沙羅停住了,青綠色的眼睛疑惑地回視:「不能吃嗎,你說是給我的。」
萩原研二:……
原來是在問這個是不是給她的。
當然是給你的。
但是作為擺在你的神龕和遺像前面的祭品啊?!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最後,警察虛弱地擺了擺手:「小沙羅想吃就吃吧,反正都是給你
的。」
沙羅點頭,把盤子裡的點心捏了一塊放進嘴裡。
「好吃嗎?」萩原研二問道。
沙羅點了點頭,青綠色的虹膜在暖色燈光的映照下變得深了一些,幾乎像是一閃而過的笑意。
「我就猜你會喜歡的。」
刑警低聲說道,聲音輕得幾乎飄散在空中。
買這些點心的時候,萩原研二總是會買那些他覺得沙羅會喜歡吃的東西。然後在擺在神龕前面的時候,繼續設想沙羅會不會喜歡。
萩原研二總是不厭其煩地想著這些問題,即使他知道自己永遠也再不會得到答案。
直到今天。
他的答案回來了。
——————
他又夢見了爆炸案的現場。
狼藉的車內散落著焦黑的人體組織,被毀得看不出形狀和部位,連有幾個遇害者都分辨不出來。
在排/爆的他只當做這是一次尋常任務,甚至還在和松田陣平爭論炸彈的材質。
但用第三方視角旁觀這個場景的萩原研二卻喘不過氣來。
他想向那個一無所知的自己大喊:
那是小沙羅。
再看一眼。
再看一眼。
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
……
一片黑暗中,萩原研二喘息著睜開了眼睛。
現在已經是刑警的他潦草地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水,習以為常地平復呼吸,准備躺下繼續睡。
他明天還有工作。而且,這個夢境已經熟悉得不會讓他整夜失眠了。
萩原研二閉上眼睛——
然後猛然睜開。
關於白天的記憶回到了腦子裡,萩原研二急切地拿出手機查看自己與高木涉的短信記錄。
是真的。
他找到小沙羅了。
小沙羅還活著。
這下,萩原研二反而睡不著了。
剛才查看短信記錄的時候,他瞟到手機顯示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左右,距離平日裡的起床時間還有不到三個小時。
萩原研二稍微整理了一下被汗黏在自己臉頰上的長發,然後倒回床上,睜眼看向天花板。
他愣著神,發現自己的睡意已經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萩原研二重新閉上眼。
然後,他隱約聽到自己房門外的客廳中傳來非常細微的簌簌聲。
警覺地睜開眼睛,萩原研二從床上翻身起來,得益於警隊的日常訓練,他的動作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觀察到客廳的燈沒有開,這讓他皺起了眉。
難道是家裡進賊了?
想到家裡另一個房間中應該正在熟睡的人,萩原研二的心瞬間提起。
小沙羅!
左右環顧,萩原研二隨便抄起了一年前他負傷時用到,然後就一直閑置在房間中的拐杖,輕手輕腳地走到房門前。
他轉動門把手,然後用手機的手電筒快速照向一片漆黑的客廳。
「……」
「小沙羅?」
被光束照到的是靜靜坐在沙發上的沙羅,白光讓她的銀發反射出更加冷冽的光澤。
刺眼的光線驟然打來,沙羅卻無動於衷。
黑夜無光的環境和突如其來的白光對她來說大同小異。
聽見萩原研二的聲音後,她才慢吞吞地轉過頭來。
在白光中,沙羅的虹膜幾乎是泛著一絲綠色的透明質地。
「萩原。」
她平靜地說道。
「抱歉小沙羅,我以為是有小偷闖進來了。」
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連帶著整個身體
動作都放松下來。
他關掉了手機的燈光,客廳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顧及到驟然的光亮可能對沙羅的眼睛造成不適,他沒有把客廳的燈打開,而是把窗簾拉開。
四點鐘的時候,天已經蒙蒙發亮。
在微弱的光線下,客廳沒有在像之前那樣完全的昏暗,介於亮和暗之間,透著一種似是而非的混沌感。
萩原研二在沙羅的身邊坐下。
「小沙羅睡不著嗎?」
他用隨意的語氣問道,音量很低,飄在空中。
「我不喜歡睡覺。」沙羅告訴他。
「這樣啊。」
萩原研二笑了笑,側目去看她。
沙羅平淡地看回來,不管光線如何,咒靈的視力並不會受到影響。
片刻之後,她微微皺起眉頭。
「你現在是在哭還是在笑?太復雜的表情我分不清楚。」
沙羅疑惑地問道。
萩原研二一怔。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也沒有刻意擺上平時一直掛在臉上的笑意。
「我讓小沙羅感到困惑了嗎?」他問。
沙羅仔細端詳了他片刻。
雖然警察臉上的悲傷消失了,但他散發的情緒顯然不是全然的快樂。
「我能抱一下小沙羅嗎?這樣,小沙羅就看不見我的表情,不會感到困惑了。」
萩原研二安靜地提議道。
「可我想看著你。」沙羅眨了眨眼,回答道。
猶豫幾秒,咒靈還是妥協了:「既然你想的話。」
……
對於萩原研二來說,這個擁抱比五年前的夏日祭上那個沉重得多。
但比起當年純粹的心動,現在的他還感受到了一絲不安和惶恐。
還有保護欲。
但隨著身體的接觸,警察焦躁的情緒一點點被安撫下來。
沙羅沒有氣味,可是,她的身體和發絲的微涼觸感是這麼熟悉,幾乎讓這五年成為了一場短暫的夢境。
而沙羅總是單純的,她從不想的太多。
對於她來說,和萩原研二的身體接觸總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管什麼時候都一樣。
所以,當萩原研二的擁抱一觸即分的時候,咒靈讓自己擱在萩原研二肩膀上的下巴微微用力,往下一壓。
萩原研二感受到了肩頭傳來的力度,笑了。
「小沙羅還想再抱一會兒嗎?」
「嗯。」
從沙羅那邊傳來的回答毫無遲疑。
萩原研二沉默了,他把沙羅重新攬到懷裡。
前防/爆警察用手摸了摸沙羅的銀色長發。
沙羅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肩膀,這讓更多的發絲垂落在他的手邊。
雖然沙羅不喜歡貓,但她的行為有時候卻又很像這種奇妙的生物。萩原研二想到。
「……」
「小沙羅。」
「嗯。」
「留下來吧。」
不要再離開了。
沙羅沉默兩秒,真誠地回答道:「金子不知道找不找得回來,現在身無分文,我也找不到其他房子。」
「而且每年的這個時候,公園長椅和橋洞的居住權的競爭都很激烈的。」
「所以我肯定會留下來的。」
她總結道。
「……」
五年了,小沙羅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會看氣氛呢。
伏在沙羅的肩上,萩原研二為這樣的熟悉感笑了很久,笑得眼角都有些濕潤。
學著他的樣子,沙羅把一只手放在萩原研二的背後,把他
攬入懷中,摸了摸警察及肩的發尾。
咒靈沒有再問他是在開心還是在難過。
第97章 米花町日常 01
老舊破敗的舊校舍, 玻璃從窗框上破碎剝落,斷裂的尖銳邊緣與夜晚的風接觸時會發出陣陣詭異刺耳的聲響。
就像是小孩子的抽泣。
教室中的桌椅胡亂地堆放著,早已覆上灰塵。
椅腳由中空的鋁管做成, 有的已經向內凹陷破損,甚至已經向一邊傾斜著搖搖欲墜。金屬的地方也是污跡斑斑看不出一絲光澤。
教室外的走廊昏暗沉肅, 卻驟然間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
隨之而來的腳步聲打破了老校舍持久的寂靜。
「都說了,你們怕的話不用跟過來的。」
清朗而中性的聲音從光線源頭傳來,一個留著短發的少年人說道。
「我們很好奇嘛, 世良同學。再說小蘭可是空手道冠軍, 她會保護我們的。」
鈴木園子拽著世良真純的左邊袖管,嘴硬地說道。
可毛利同學好像也有點害怕的樣子。世良真純無奈地看向拽著自己右邊袖管的長發女孩, 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這幾天, 帝丹高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校園怪談, 一個高二的學生說自己有一天晚上打工下班得比較晚,在午夜時分經過老校舍附近。
偶然間抬頭,卻看到三樓的某扇窗戶旁, 有白影一閃而過。
從那以後,又陸續有兩三個學生在不同樓層看到了類似的白影,也都是在12點之後。
作為校園中很有名氣的女子高中生偵探, 世良真純接到了同學的拜托,希望她探明舊校舍出現「白衣幽靈」的真相。
和她關系很好的毛利蘭和鈴木園子當即表示, 也想加入世良真純的舊校舍之旅, 全當一次初夏的試膽大會。
好吧, 其實主要是鈴木園子非常好奇,於是拉上了毛利蘭一起。
不過之前世良真純並不知道, 兩個女孩居然都相信有幽靈的存在。
既然這麼怕, 為什麼要來呢。
世良真純在心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搞不懂好友們的心思, 但少女還是縱容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一左一右躲在她的身後,邊走邊小心翼翼地向四處張望著。
「啊!」
毛利蘭被嚇了一跳:「園子,你沒事吧?」
發出短促叫聲的鈴木園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啊小蘭,我踩到了一塊橡皮。觸感真的很怪嘛,我還以為是老鼠屍體之類的。」
「小心腳下,這裡荒廢了挺久。」世良真純把燈光往下移了移,提醒道。
剛才的聲音在女高中生偵探的腦海裡轉了一圈。
不對,在園子發出的聲音之後,他們的後方還傳來過輕微的響聲,像是什麼金屬片落地的聲音。
世良真純停住了腳步。
在毛利蘭和鈴木園子疑惑的目光下,她轉過身,把燈光照向那個發出聲音的方向,厲喝道:「出來,什麼人!」
「......」
片刻,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樓梯拐角的陰影中走出來。
「柯南?」
毛利蘭詫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你不是應該已經睡覺了嗎,怎麼在這裡?」
「我之前醒來的時候正好發現小蘭姐姐出門,怕你有什麼危險,就跟過來了。」
江戶川柯南摸著自己的後頸,,臉上帶著略有尷尬的笑容。
「你這個小鬼還擔心起小蘭了。」鈴木園子嘖了一聲,「一年級的小孩子還是趕緊回家睡覺吧。」
世良真純在片刻的驚訝後迅速掛上了然的神情:「沒事沒事,讓柯南跟我們一起走吧,小孩子好奇心重不是很可愛嗎?」
她替江戶川柯南打掩護道。
柯南的眼神閃
了閃,隨即掛上天真可愛的笑容,重重點頭。
「好吧,你怎麼老是替這個小鬼說話。」
鈴木園子狐疑地瞥了世良真純一眼,但沒有拒絕。
「柯南要好好跟著我們哦,不要亂跑,知道了嗎?」小蘭囑咐道。
戴眼鏡的小男孩點點頭。
三個少女和一個小孩又繼續朝著教學樓的深處進發。
走著走著,一路無事發生。
就在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凋敝的四周環境,漸漸放開世良真純的袖子,開始和她並肩行走的時候——
鈴木園子突然感到一只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
「你們——」
「啊!!!」
鈴木園子頓時打了一個激靈,發出恐慌的尖叫。她絲毫不敢往後看,顫抖著向旁邊躥了一步,投進毛利蘭的懷中。
毛利蘭也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到了,她緊緊抱著鈴木園子,睜大眼睛向後面看去。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身材高大,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半張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輪廓。
只是隱約能看見他臉上是類似於驚愕的表情。
世良真純在鈴木園子發出尖叫的同時,才察覺到背後的人。
為什麼剛才這個人靠近的時候她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女偵探向後猛然出拳,帶著十足的力道,用的是練習多年的截拳道。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拳頭和掃過去的踢腿都被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逐一格擋下來。
男人雖然有些吃驚,但格擋的動作毫不遲疑,在世良真純的拳風到達之前就已經預判方向。
這個男人很強,自己一個人不知道打不打得過,不過加上小蘭也許……
不過,他一直在防御,好像絲毫沒有反過來攻擊的念頭。
世良真純這麼想著,收回招式,握拳撤步拉出格擋的架勢,防備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看女孩沒有再進攻,男人比了一個投降的架勢,顯示自己沒有惡意。
他用低沉柔和的聲音說道:「別害怕,我是帝丹高中的老師。」
但這個自我介紹讓三個女高中生更加警惕了。
「我們就是帝丹高中的學生,怎麼沒有見過你這個老師?」
鈴木園子上下打量這個陌生男子幾眼,不信任地問道。
知道這人並非靈異現像,而是實打實的活人,毛利蘭頓時放下了恐懼。少女悄悄攥起拳頭,只等男人怎麼解釋。萬一露出破綻,迎接他的就是她引以為豪的絕招。
在三個女高中生懷疑的目光下,男人一只手舉在空中,另一只手慢慢地伸進外套的兜裡,掏出一本證件。
「這是我的教職工證。」
世良真純接過來看了幾眼,然後遞給毛利蘭和鈴木園子。
證件顯示,他確實是帝丹高中的老師,名叫幌京一樹。
「但我們之前沒有見過你。」確認了眼前的人沒有威脅,毛利蘭松開拳頭,困惑地說道。
「因為我是剛入職的教師,理論上說,明天是我第一天教你們。」
幌京一樹微笑著解釋道。
「好耶,居然能有這樣的大帥哥來教我們。」鈴木園子歡呼道。
剛才遮擋月亮的薄雲散去,幌京一樹的容貌被月光照亮。他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紀,身材高挑挺拔,面容俊秀,唇角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
不管從氣質上還是容貌上,確實都算的上一句帥哥。
柯南的手悄悄從麻醉針的發射開關上拿下來,睜著半月眼看向自己短頭發的幼馴染。
剛才就屬你最害怕。
態度轉變的真快。
……
「老師來這裡是為什麼呢?」毛利蘭問道。
幌京一樹笑了笑:「我才應該問你們幾個來這裡干什麼。都這麼晚了,明天還要上學,要是在我的課堂上打瞌睡,老師可不會縱容你們哦?」
世良真純挑了挑眉:「老師你怎麼知道我們是那個班的?」
男人看了看她,含著笑意道:「善用截拳道的女高中生偵探世良真純,當然是在2年級B班。了解我的學生也是教師職責的一部分嘛。」
「你的身手也不錯。」世良真純饒有興趣地說道。
「只是因為家兄是警察,所以從他學了兩招而已——比起這個,我還是希望我的學生可以關注一下我的教學水平和數學這門學科。」
幌京一樹說道,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回答起毛利蘭一開始的問題:
「我對校園裡出現的怪談有點感興趣,想著要和學生有共同話題,所以來看看。」
「其實老師也是因為好奇才來的吧?」
鈴木園子壞笑著說道。
幌京一樹無奈地聳了聳肩,默認了。
「那老師有什麼發現嗎?」世良真純問道,同時道明了自己三人的來意,「我們也是接了同學的委托來調查這個怪談。」
「這個嘛......」
摸著自己的下巴,幌京一樹地將目光投向教學樓的窗戶。
「你們看,這棟樓兩邊的窗戶不一樣高,教室裡的窗戶更大,但走廊上的窗戶比較小。以老師的身高,也只能露出胸部以上。」
據世良真純目測,這位幌京老師的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間。日本比他高的人不算多,一米七的她也只到他的下巴附近。
這個推測倒是合情合理。
幌京一樹接著說道:「有一個同學說他是打工下班回家的時候,在路上看到的,那麼他看到的一定是走廊這一側的窗戶,因為教室的窗戶是面向舊操場的。
「所以,他看到的影子可能不是穿著白衣服的幽靈,而是長著白色長發的人也說不定。」
白色、頭發。
「……」
鈴木園子頓住了。
她伸向前方的手指有些顫抖:「就像,那個人?」
今晚是多雲的天氣,隨著遮住月光的又一片薄霧散去,在這一層走廊的盡頭角落裡,出現了用雙臂環繞著自己膝蓋的人形生物。
最顯眼的,就是那一頭散落在老舊地板上的,如瀑的白發。
長長的卷發從頭顱的四周散落下來,濃密地完全遮住了她的臉和身體。
人影看起來就像是用一堆銀色毛發做成的。
毛利蘭一行人能清晰看見的只,有一只蒼白到沒有血色的手,伸到身旁,輕輕地搭在一台款式老舊的收音機上。
手指動了動。
收音機傳來嘈雜的噪聲。
......
慘白的月光,破落的環境,蜷縮在幽暗的走廊深處的人影面目不辨。
斷斷續續的電流嗡鳴聲從老式收音機的喇叭中傳來,聲音一點一點向她們逼近,擴充到整個走廊。
從場面到背景音樂,比起恐怖片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毛利蘭害怕地和鈴木園子縮成一團,一齊發出恐懼的尖叫。
但下一秒,收音機傳來的聲音使她的恐懼有一瞬間被疑惑壓下。
「7號正在領先……被超越了,被超越了,這是爆冷的勝利……時隔一年,真王之影再次……」
好熟悉。
毛利蘭和江戶川柯南同時想到了毛利小五郎昨天整個下午守在電視機前時,屏幕中傳來的解說聲音和名字。
這個幽靈在聽——
賽馬
?
第98章 米花町日常 02
幌京一樹和世良真純向前邁了一步, 擋在毛利蘭和鈴木園子的身前。
「小姐,請問你還好嗎?」
幌京一樹提高了聲音,衝著那團蜷縮的身影問道。
那團披散著白發的黑影沒有反應。
世良真純和幌京一樹對視一眼, 女高中生偵探剛要邁步上前,卻被她的老師用一只胳膊攔下。
「老師過去看看。」
看到幌京一樹不容置疑的神情,世良真純慢慢點頭。
然而,男人才衝著那團人影的方向走過去兩三步,那顆腦袋卻動了動, 從白發之間露出一張略帶迷茫的臉。
混血特征非常明顯的,屬於年輕女性的一張面孔露了出來。
還好,是人類。毛利蘭和鈴木園子雙雙松了一口氣。
臉上沒有血跡, 也有五官。
看清楚女子面容的一剎那, 江戶川柯南驚訝地發現他認識這張臉:「沙羅姐姐?」
三個女子高中生的注意力被柯南吸引,並沒有注意到幌京一樹在聽到這個名字後,面部表情發生了輕微的變化。
怔愣稍縱即逝,他恢復了沉靜的表情, 問道:「小弟弟,你認得這位姑娘?」
柯南點頭。
「嗯, 我們在長野縣遇見過, 當時沙羅姐姐……失憶了, 我的一位長輩開車搭了她一程。」
「所以沙羅姐姐, 你怎麼會在這裡?」
簡短地回答了幌京一樹的問題, 柯南轉頭看向沙羅,好像很困惑地問道。
「……」
沙羅同樣非常困惑地看著他, 沒說話。
一秒, 兩秒, 三秒……
半分鐘過去了。
就在江戶川柯南以為沙羅已經忘記自己是誰的時候, 銀發女子終於開口:「是你啊。」
咒靈不太好用的腦子終於反應過來,自己之前好像的確遇見過這個戴眼鏡的小男孩。
等看清了被小男孩、一個少年和另一個男人擋在背後的兩名女子高中生,原本無動於衷的她突然從地上坐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雖然老舊的走廊中灰塵多的嗆人,不過沙羅的身上卻並沒有沾到什麼塵垢。
「不好意思,兩位美麗的小姐,在你們面前失禮了。」
江戶川柯南目瞪口呆地看到沙羅幾乎是用百米衝刺的速度,眨眼之間就站在了鈴木園子和毛利蘭的身邊。
銀發女子的語氣稱得上是彬彬有禮:「希望你們不要對我有不好的印像。」
何止是不好的印像,她們倆個都快被剛才都快被你嚇哭了。
為了朋友二人的面子,世良真純沒有把這句吐槽說出口,而是不爽地說道:「我也是女孩子啊。」
沙羅的目光在她鎖骨以下腰腹以上的部位徘徊片刻,疑惑道:「但你——」
「喂,我還會發育的!我媽媽可是身材特別好!」
中性打扮的女高中生偵探不服氣地對比了一下自己和眼前這個女人的差距,大聲宣布道。
「啊,世良妹妹又被認成男生了。」
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的鈴木園子發出了一聲竊笑。
而江戶川柯南則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幾人的對話,不懂聲色地移動著,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把沙羅和兩個幼馴染隔開。
這個女人可能與黑衣組織有關,說不定會給她們帶來危險。
小偵探凝重地想著,同時慶幸自己因為不放心毛利蘭一個人深夜出門,所以跟著她一路過來。
......
幌京一樹像是對幾個女生的談論的話題感到不自在似的,輕咳一聲,試圖把對話拉回正軌:「所以說沙羅小姐是為什麼來這裡呢
?」
沙羅歪頭想了想。
「我來這裡……進食。」
她慢吞吞地回答道。
沙羅是被這棟樓散發出的,純粹的惡意和怨氣所吸引過來的。
但考慮到人類沒有補充咒力這種需求,咒靈善解人意地把自己的行為替換成了人類補充能量的說法。
不過吃的不是人類的食物,而是在進食咒力。
區別不大。咒靈十分確信地想道。
其他五人:……
鈴木園子不可思議地重復道:「吃飯?」
環顧四周,牆皮斑駁泛黃,角落裡偶爾傳來可疑的窸窣聲。
黑洞洞的走廊裡彌漫著一種難聞的、像是積累多年的灰塵與夏天下水道**食物殘渣混合的氣味。
誰會在這裡吃飯?
而因為父親是私家偵探,所以比鈴木園子多懂一些人類多樣性的毛利蘭則沒有在吃飯這件事上糾結。
可能是什麼心理疾病吧,少女惋惜地想到,不過體貼地沒有說出來。
她只是迷惑地看了一眼沙羅手邊的收音機,提問道:「那這個賽馬廣播是?」
「下飯。」
咒靈平靜地回答道。
「......」
正當其他幾人對沙羅的行為感到更加困惑不解時,世良真純卻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問道:「柯南,你們是什麼時候去長野縣的?」
「不到一周前。」
隨著回答,小偵探的眼中也閃過一絲了悟的光芒,陷入沉思。
鈴木園子茫然地問道:「世良妹妹你們在說什麼啊?」
世良真純向她解釋道:「園子,小蘭,你們還記得這個校園怪談第一次傳出來是什麼時候嗎?」
「大概一個月之前吧。」毛利蘭回憶到。
「啊,」少女驚叫一聲,也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時間對不上,所以說最開始的那個男生看到的白影,並不是沙羅小姐!」
世良真純贊同地說:「看來,這件事還另有隱情。」
女高中生偵探轉向沙羅,問道:「沙羅小姐這幾天一直在這裡嗎?」
沙羅茫然地點點頭。
雖然完全搞不懂這幾個人在說什麼,不過對於年輕女性向她提出的問題,她一向是知無不言。
江戶川柯南嚴肅地問道:「那你有看到其他人嗎?」
專注於思考事件的小偵探沒有注意到,一直保持沉默的幌京一樹在他說話的時候,用余光瞟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沙羅用自己轉動遲緩的大腦回想片刻,點頭道:「有啊。」
「有一個人搬來一條白色塑料包裝的肉,然後在這裡切來著。」
切肉?
鈴木園子環視四周,忍不住發問道:「為什麼你們都喜歡在這種環境下做飯吃飯啊?」
現在都市裡的人都心理壓力這麼大嗎?
沙羅眨了眨眼:「他沒有吃,裹起來放在板子後面了。」
「板子後面?」鈴木園子困惑地重復道。
「……」
一條塑料包裝的肉。
如果被學生看到的是沙羅所說的這種東西的話,那它只有大到什麼程度,才會被樓下經過的學生誤以為是白色的幽靈……
毛利蘭突然反應過來。
少女僵硬地緊緊拽著發小園子的袖子,聲音顫抖著說道:「難、難道說……」
「嗯。」世良真純摸了摸下巴,神情沉重。
「沙羅小姐,能說說你看到的『肉』是什麼形狀的嗎?」 她問道。
「人形。」
沙羅平靜地回答道。
!
「啊——」
鈴木園子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了來到這座舊校舍以來,不知道第多少聲尖叫。
她看著沙羅,神情驚恐:「你看到的該不會是……」
「我想,沙羅姐姐看見的不是切肉,而是分屍現場吧。」
江戶川柯南用一種絕對不是六歲小孩該有的冷靜聲音說道。
沙羅歪了歪頭:「有區別嗎?」
「……」
鈴木園子不著痕跡地朝她的反方向挪了挪。
幌京一樹依然沉默不語。鏡片上閃過一道白光,隱住他眼裡的思索之色。男人的視線在江戶川柯南和沙羅之間打了個轉。
但兩人都沒有察覺到這隱蔽的打量。
「沙羅姐姐,你有看清那個人把切下來的東西放在哪裡了嗎?」
察覺到校園怪談背後隱藏的可能是一起殘忍的謀害案件,江戶川柯南急切地問道。
沙羅思索片刻,點點頭。
「就在那裡。」
她伸出手指,指向離幾人最近一間教室的黑板。
……
二十分鐘後,世良真純和幌京一樹用柯南「不小心在兜裡找到」的螺絲刀,打開了沙羅所指的黑板。
原本平整的牆壁被人為地鑿開一個洞,裡面是塑料的反光。
世良真純向毛利蘭借了一塊手帕,小心翼翼地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
雖然被塑料保鮮膜層層疊疊地包裹住,但還是可以辨認裡面最中心的位置放了什麼——
那是一只人類的手。
手的顏色很深,像是之前在什麼藥水中浸泡過。
因為今天晚上受到的衝擊太多,鈴木園子已經喊不出來了。她虛弱地拉住掏出手機准備報警的毛利蘭,喃喃地說道:
「小蘭,我覺得我以後都沒辦法上課了。」
怎麼會有人把屍體藏在黑板後面,這是有多恨學校啊?
安慰地拍了拍園子的肩部,世良真純看向沙羅:「沙羅小姐,你還看到其他的部位被藏在哪裡嗎?」
沙羅正懷裡抱著自己的老式收音機,站在教室門前,平靜地看著他們。聽到世良真純的問話,她回答道:
「都在黑板後面。」
幌京一樹皺起眉:「每一間?」
沙羅點頭。
頓了頓,幌京一樹意識到沙羅話中暗藏的信息。
在凶手分屍、拋屍的全程,這個銀發女人都在一邊看著。而她既沒有被凶手發現,還對自己看見的一切無動於衷。
這一切,都讓他不禁聯想到另一個女人。
那個五年前死去的謎團。
……
讓人不安,但並沒有太出乎偵探們預料的是,他們在黑板後面發現了不只一只右手。
也就是說,受害者不只一人。而且有的部分已經化為白骨,恐怕這個凶手作案的持續時間也不算短。
江戶川柯南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沙羅姐姐,你說每一間都有,是指每一層的每間教室嗎?」
沙羅抬頭,向虛空中凝視片刻:「他們說是。」
世良真純皺起眉頭:「誰?」
看著面前的幾個怨靈,沙羅平靜地回答道:「被殺的人。」
不等幾人反應過來,她突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微微皺起眉頭。世良真純發現,這是這個晚上銀發女子露出過最接近於擔憂的神情。
難道還有更嚴重的案件?
女高中生偵探和小偵探都神情緊張地等待著沙羅的下一句話。
但他們聽見的是——
「他可能會醒。」沙羅說道。
世良真純狐疑地問道:「誰?」
「萩原。」
沙羅回答道,然後對比了一下門和窗戶到地面的距離,縱身從缺少玻璃的窗戶一躍而下。
她跳下去了。
也是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聽見那個名字後,幌京一樹瞬間發生變化的神情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沙羅小姐這是三樓——」
毛利蘭驚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立刻焦急地來到窗前查看沙羅的情況。
少女驚恐地探頭向下看去,卻發現下面空無一人。
「……」
半晌,呆若木雞的鈴木園子突然反應過來:
「她剛才是不是暗示我們這裡有幽靈來著?」
第99章 米花町日常 03
沙羅從窗戶跳進自己的屋子, 側耳聽了聽,客廳中悄無聲息。
咒靈能感知到,渾身包裹著自己咒力痕跡的萩原研二還在他的房間中沉睡著。
人類的身上沒有悲傷或恐懼的氣息。
今天萩原沒有醒, 沙羅想到。
咒靈環視片刻這個房間,神龕在她回來的第一天就被萩原研二撤下來了,房間裡剩下的東西還有她的小鋼珠機,一個衣櫃,一張床, 和放著她所有「遺物」的木箱。
在沙羅失蹤後,萩原研二把她公寓裡的所有東西都放進了這個木箱子裡面,其中就包括她手中抱著的收音機。
沙羅的目光在小鋼珠機上稍微停留兩秒, 移開了。
把收音機放回木箱, 沙羅取出自己的魚竿和浮漂。然後在箱子裡翻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魚竿油和保護腊。
她輕輕推開門,來到客廳的沙發上,開始在一片漆黑中保養魚竿和浮漂。
心不在焉地用毛巾蘸取精油, 沙羅一邊擦拭著魚竿,一邊陷入熟悉的放空狀態。
一般來說, 她在發呆的時候什麼也不會想, 是實實在在的大腦一片空白。但感受到離自己不遠的那個人身上發出的平和氣息, 咒靈的思維卻不由自主地拐到了萩原研二的身上。
萩原有的時候會散發出負面情緒, 但每一次推開房門在客廳看見她的時候, 卻又會轉變為喜愛、善意和輕松。
作為純種咒靈,沙羅喜歡的是恐懼、惡意、憎恨、殺意、嫉妒等等, 越負面越好, 越扭曲越好。任何與積極正面沾邊的情緒都能讓她避猶不及。
但萩原是例外。
沙羅願意忍受他散發出來的這些可怕情緒。
咒靈換了一節釣魚竿擦拭, 憂郁地嘆了一口氣。
作為特級咒靈, 不殺人已經夠奇怪的,現在她都開始希望一個人類能夠保持正面情緒了。
是不是因為腦子還沒長全?要不還是去治一下好了。
咒靈自我懷疑地想到。
......
雖然這麼想著,但當清晨到來,萩原研二從房門中走出來時,沙羅還是走上去,像前幾個凌晨時分那樣,主動擁抱了這個男人。
警察怔愣片刻,然後微笑著低下頭,用額頭抵住銀發女子的頸窩。
「早上好,小沙羅......還有,謝謝。」他低聲說道。
萩原研二的額發掃在沙羅的脖子上。有點癢,但她並不在意。
「早上好,萩原。」
沙羅回答道。
咒靈摸了摸警察的發尾,放棄地想到:算了,就這樣吧。
雖然她已經算得上咒靈之中的恥辱了,但好在這個世界的靈都很寬容,不會因為她沒殺過人就鄙視她。
再說,比起波本,沙羅覺得自己還是很正常的。
可惡的波本。
……
等等,波本是誰來著?
————
不到八點的時候,萩原研二走進了東京都警視廳。
在搜查一課科室的門外,他看見了正在和高木涉說話的伊達航。伊達航瞟了他一眼,有些驚訝地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萩原。心情不錯?」
萩原研二笑著回答道:「大清早的觀察力就這麼敏銳,班長你很有干勁嘛。」
伊達航已經習慣被他和松田陣平叫做「班長」了。
雖然他擔任班長的時間只有七年前在警校的短短六個月,但是在他們之間建立的堅固友誼從來沒有改變過。
也正因為如此,看到萩原研二終於找到了失蹤的女友,慢慢解開心結,伊達航也衷心地為他高興。
「很久沒有
看你笑著來上班了。」
伊達航說道,眼中露出一絲關切。
萩原研二把一只手臂搭上伊達航的肩膀,調侃地微笑道:「不知道班長和娜塔莉小姐的婚禮,介不介意我多帶一個人來?」
伊達航大笑道:「當然可以,記得把她介紹給娜塔莉。」
高木涉也高興地說道:「萩原前輩,恭喜你。對了——」
年輕的刑警突然想起一件事。
「剛才有警員讓我和你說,帝丹高中的舊校舍發現了五具遺體,其中有四具都是登記在案的失蹤人員,發現屍體的幾個人正在五號會議室等你。」
「五具屍體?」
萩原研二把手臂從伊達航的肩膀上拿下來,調笑的神情慢慢淡了下來。
「還有,」高木涉接著說道,語氣不太確定,「據毛利小姐說,現場有一位目擊者,看到了分屍的全過程。」
「毛利小姐?是你常說的毛利小五郎先生的女兒嗎?」萩原研二問道。
看到高木涉點頭,萩原研二驚訝地揚了揚眉:「總是聽你們說這位毛利小五郎在案件中的出現頻率很高,沒想到這次輪到我了。」
「不過,有目擊證人在,恐怕我是沒有機會一睹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英姿了——那名目擊者也在會議室裡嗎?」
高木涉遲疑地搖了搖頭。
「問題就是,這個目擊者好像離開了現場。」
萩原研二皺了皺眉,但一秒後就舒展開,恢復了慣常的笑意:「謝謝你告訴我,高木君。我現在就去會議室了解詳細情況。」
————
當萩原研二推開會議室大門的時候,裡面的五個人同時抬起頭來。
這是一間不大的會議室,放著一張可以容納十二人左右的長方形桌子,五個人坐在靠中間的位置。
兩個高中年紀的女生坐在背對著門的位置,而面向門坐著的,則是一個中年男子,一個中性打扮的女高中生以及一個和萩原研二年紀相仿的男人。
刑警掃視一圈在場的幾個人,發現人員構成和警員給他的資料有所出入。
「現場報告上說,發現者中包括一名六歲左右的小男孩……」
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平撇了撇嘴,回答道:「那個是寄養在我家的小鬼,已經被我揍了屁股趕回家睡覺了。」
萩原研二點頭:「請問您是?」
「我是這家伙的父親,毛利小五郎。」
毛利小五郎指了指坐在他對面那個留著長發的女高中生,抱怨道:
「真是的,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去,結果一大早警局就給我打電話讓我來接你們……」
「爸爸,你已經抱怨過很多遍了。」
毛利蘭不滿道。
「對啊大叔,你先不要說話,讓這位池面警官做個自我介紹嘛。」
鈴木園子附和道,不過從她看萩原研二時激動的眼神來看,女孩出言的目的大概並不單純是為了緩和幼馴染的家庭矛盾。
自覺中年廢柴偵探和犯了花痴的朋友都不靠譜,女高中生偵探嘆了口氣,自我介紹:
「我是世良真純,帝丹高中高二的學生,她們兩個是我的同學,毛利蘭和鈴木園子。」
世良真純又順便給坐在她左邊最靠邊上的位置,從萩原研二進門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也做了自我介紹:
「這位是我們的新老師,幌京一樹。」
幌京一樹沉默地微笑了一下,向萩原研二點頭示意。
萩原研二的視線在幌京一樹的身上一掃而過,回以笑容。
「你們好,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刑警萩原研二,謝謝諸位來到警視廳配合我們的調查。」
萩原研二輕快地說道,把自己懷裡的資料放在桌上,拉開椅子剛想坐下來,卻發現那三個年輕女孩都緊緊盯著自己。
「你姓萩原?」
穿著打扮都很中性、自我介紹為「世良真純」的女孩子問道。
怎麼都一副驚訝的表情?刑警狐疑地想道。
他挑了挑眉,開玩笑道:「我想這個姓氏也不是很罕見吧。」
「發現屍體的那個人,臨走前說過這個詞。」毛利蘭向他解釋。
但此時的萩原研二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畢竟如他所說,這個姓氏並不是極為罕見,是重名也說不定。
直到幾個女孩向這位警官描述了目擊者的長相。
銀發,綠眼,年輕的混血女性。
柯南叫她「沙羅姐姐」。
「……」
萩原研二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們說的,好像是小沙羅。
但小沙羅不是一整個晚上都在家裡嗎?
警察懷疑人生地想到,然後動作僵硬地拿起自己的手機。
————
不到一個小時後。
「萩原。」
「……小沙羅。」
沙羅眨了眨眼,對萩原研二復雜的表情感到不解。
她接到了萩原研二的電話來警視廳找他。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進了警視廳,咒靈就能發現有人一直在盯著自己看。
這對存在一向很弱的她來說,感覺很奇怪。
進了這間房間之後,視線的數量少了,強度卻絲毫沒有減弱。
沙羅迎上自己最熟悉的那道視線,用眼神表達著自己的困惑。
萩原研二干咳一聲,忍住想要扶住自己額頭的衝動,向另外五人問道:「你們確定是她嗎?」
「絕對是她。」鈴木園子肯定地說道。
萩原研二:......
「小沙羅你晚上什麼時候跑出去的?」刑警目瞪口呆地問道。
他怎麼一點聲音也沒聽到?
幌京一樹是第一個意識到這句話背後含義的人。
他們兩個在同居?男人眼含復雜,神情古怪,視線在警察和銀發女孩之間轉了一圈。
坐在另一邊的鈴木園子也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好奇問道:「請問你們是什麼關系啊?」
萩原研二沒怎麼遲疑地回答:「戀人關系。」
因為在沙羅失蹤的幾年一直在暗中調查,萩原研二已經習慣了稱呼沙羅為他的女友,這樣會讓人更容易理解兩人之間略微復雜的關系,也能說服別人透露更多信息。
雖然因為某些原因,萩原研二查到的線索一直是有限的。
……
「女朋友?!」
三個女高中生齊齊發出詫異的聲音,但引起萩原研二注意的,卻是那個自他進門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幌京一樹。
他並沒有出聲,卻在一瞬間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這種不加偽裝的震驚,很快就被這個男人用無關痛癢的驚訝掩飾過去了。
但萩原研二的觀察力一向敏銳。他敢說自己捕捉到的那一瞬間,才是這個男人真正的想法。
這麼震驚嗎?
刑警困惑地看了看沙羅,又看看面前幾個人不同正常程度的驚訝反應,頓了頓,試探著說道:「其實小沙羅比看上去的大幾歲……」
沒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不是年齡的問題,該不會……
看著迅速坐到幾個女高中生身邊的沙羅,萩原研二凝重地想到又一個可能性。
「向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搭訕是小沙羅的習慣,她沒有惡意,如
果冒犯到你們,我替她道歉。」
警察陳懇地說道,同時觀察幾人的表情。
結果發現女孩子們的表情還在停留在驚訝和困惑。
——所以也不是模糊的性取向的問題。
萩原研二嘆了一口氣。
「好吧,請告訴我,小沙羅做了什麼?」
第100章 米花町日常 04
「……」
顧及到警察的專業形像, 萩原研二竭盡全力維持住了臉上的平靜。
他梳理著短短十分鐘自己聽到了什麼。
小沙羅能看見幽靈,准確地說出了藏有屍體和白骨的位置。
她在鬼氣森森的建築裡一邊吃飯一邊聽賽馬, 無動於衷地觀看了連環殺人犯分/屍和藏/屍的全過程。
雖然和他這個警察住在一起, 但在過去的幾天中絲毫沒有報警的念頭,直到遇見世良真純等人。
從三層樓的高度跳下去不見蹤影。
萩原研二:……
「小沙羅,你為什麼去那裡吃飯?」他費解地問道。
「萩原刑事, 你關注的重點是不是不太對?」一直默不作聲的幌京一樹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上述的行為中,來舊校舍吃飯這件事,相對來說算是最不詭異的了。
萩原研二側目看向他的方向,解釋道:「我知道小沙羅有, 呃, 比較異於常人的地方。」
幌京一樹沒有再說話。
「我知道。」他在心裡重復著。
幌京一樹意識到一個事實:萩原研二在此之前就知道沙羅的異常特征, 所以他們相處的時間絕對不短。
男人不打算多說什麼,免得在熟悉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在座的其他人都沒有這個擔憂。
世良真純一針見血地指出:「她是反社會人格?」
萩原研二沒有回答。
刑警打開資料, 向眾人露出一個輕快的微笑,說道:「我們已經有點跑題了,小沙羅的事情並不是重點,還是來談談在帝丹高中舊校舍發現的屍體殘骸吧。」
世良真純聳了聳肩, 知道萩原研二是不想對這個問題多談。她對此並沒有意見, 不過女高中生偵探還是下意識地瞟了沙羅幾眼——
在此之前,她還只在書上和電視上看見過某一方面如此突出的反社會人格呢。
毫無同理心和社會道德感,對生命漠不關心。
這樣的人與面前這個刑警居然是戀人關系,真是有意思。假小子偵探饒有興趣地想道。
而在她身邊不遠, 還有一個男人對沙羅和萩原研二之間的關系十分好奇。
不, 與其說是好奇, 不如說是迷茫與驚詫的混合。
……
端著餐盤, 從十幾米以外松田陣平就看見了那個十分顯眼的銀色腦袋。
卷發警察走過去,大大咧咧地在幼馴染身邊放下自己的餐盤。
「喲,好久不見。」
松田陣平隨意地和沙羅打了一個招呼,就像對方和他只是五天沒有見面,而不是隔著五年的生死未蔔。
沙羅把視線從萩原研二的身上轉移到他的身上,凝視了大概半分鐘。
咒靈茫然地問道:「你是誰?」
「hagi,你不是說她恢復記憶了嗎?」松田陣平愣了愣,看向自己的幼馴染。
萩原研二打量了他片刻,建議道:「小陣平,你要不把墨鏡摘下來試試?」
狐疑地摸了摸鼻梁,松田陣平緩緩把墨鏡取下來。
還沒等墨鏡完全從松田陣平鼻梁上離開,注意到那雙已經從鏡片上方露出來的桃花眼,沙羅立刻警覺道:「卷毛?」
松田陣平:……
「你都叫我卷毛了,為什麼不能憑借頭發認出我?」
他露出一個無語的眼神,確保沙羅看見之後,才把墨鏡重新推回去。
沙羅眼神不善地盯著眼前這個卷發男人,下巴輕微地動了動。
「嘖,又要呲牙?都失憶了還改不了這破習慣,你其實不是人而是野貓吧?」松田陣平哼笑道
。
「好了好了——」
萩原研二舉起一邊的空餐盤,暫時隔絕了兩人之間的對視,無奈道:「小陣平,小沙羅,和平共處好不好?」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率先移開視線。
卷發警察轉而看向自己的幼馴染,另起一個話題:「hagi,你有沒有發現警視廳門口多了好幾個記者?」
苦惱地抓了抓頭發,萩原研二嘆氣道:「他們應該是為了我手上的這個案子來的。」
因為上午沒有在警視廳,所以松田陣平並不是很了解情況。
他喝了一口味增湯,好奇地問道:「連環殺人分/屍案?」
萩原研二先是點頭,再是搖頭。
松田陣平擰起眉毛,困惑地問道:「什麼意思?」
「萩原君的意思是,記者是為了這件案子來的,但不是因為案件本身。」
佐藤美和子端著餐盤從兩人的背後繞過來,坐到沙羅旁邊。
「沙羅小姐還記得我嗎?」
沙羅盯著她看了大約一分鐘,大腦才終於加載出了相關信息:「警官小姐?」
「沒錯。」佐藤美和子笑盈盈地回答道。
「噗嗤。」
松田陣平沒忍住露出了一聲笑——他總覺得眼前的場面,像是佐藤美和子在逗小孩或者小狗。
「……你剛才說,門口的記者不是為了案件本身來的是什麼意思?」
看到短發女警給了他一個犀利不善的眼神,卷發警察聳了聳肩,轉移話題道。
但這次回答他的,是另外一個他很熟悉的粗獷男聲。
「在第一現場做筆錄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沙羅小姐能看見幽靈的事情被傳出去了,現在記者都是為了這個消息來的。」
伊達航在松田陣平的身邊坐下,和他一起來的高木涉則自然地坐在女友佐藤美和子的身邊。
隨著兩名男性刑警的落座,這張能容納六個人的長方形餐桌終於被坐滿了。
靠近窗戶的一邊,從左往右分別是伊達航、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而靠近過道的一邊,則是高木涉、佐藤美和子以及沙羅。
雖然和伊達航隔著對角線最遠的距離,但沙羅還是在看到伊達航壯碩的身材後,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小沙羅,你還好嗎?」
萩原研二立刻意識到沙羅的異常,他輕輕抓住沙羅放在桌子上的手,安慰地握了握。
沙羅凝視伊達航片刻,發現這名警察的眼睛是深棕色的。
咒靈松了一口氣。
「沒事,你的眼睛很好。」她認真地向伊達航說道。
身材魁梧的刑警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其實我最近視力有點下降……不過謝了。」
「還沒有自我介紹過,我是伊達航,七年前我們見過。」伊達航說。
沙羅點頭。
等高木涉也和沙羅簡單打過招呼後,話題又回到松田陣平剛才的問題上。
「這案子不是hagi他們系負責的嗎,班長你怎麼也知道的這麼清楚?」松田陣平問道。
伊達航向他解釋道:「警視廳裡已經傳遍了。」
松田陣平緩緩環顧四周,他一開始就發現了周圍的同事們都在若有若無地打量他們這一桌,更准確地來說,是在打量沙羅。
「我還以為他們是在看hagi的八卦,沒想到是因為知道這家伙可以通靈?」他恍然大悟道。
經過五年前長野縣的那件事,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是知道沙羅能看見幽靈的,而伊達航聽自己的同期說起過這件事,所以也並不意外。
坐在這張餐桌上,一知半解的就只有高木涉。
他壓低聲音
問道:「所以,沙羅小姐真的可以通靈嗎?」
萩原研二無奈地點點頭。
事到如今已經瞞不住了。
「居然是真的。」高木涉大吃一驚地說道。
「我還以為……」
?
萩原研二探究地看過去:「高木君以為什麼?」
年輕的警察小聲說道:「我還以為其他警察之所以圍觀沙羅小姐,是因為她是罕見的反社會人格。」
萩原研二:……
長發警察苦惱地把臉埋進雙手中,聲音甕甕地說道:「這個也傳出去了?」
「別擔心,hagi,」松田陣平捏了捏自己幼馴染的肩膀,鼓勵地說道。「你讓沙羅多說幾句話,大家肯定都不懷疑了。」
「為什麼?」佐藤美和子不解地問道。
卷發警察挑起一邊嘴角:「反社會人格最明顯的特征還有操縱他人,但以這家伙現在的智商,絕對不滿足這個標准。」
佐藤美和子:……
女警察安慰沙羅:「別放在心上,松田君他就是——」
「啊?卷毛說的什麼,我沒聽懂欸。」
沙羅茫然地說道。
佐藤美和子沉默了。
松田陣平向女警察做了個手勢:看,我說的沒錯吧?
萩原研二推了一把松田陣平的肩膀,力度不大,但足以讓卷發警察收起他唇邊勾起的一抹壞笑。
無奈地搖搖頭,萩原研二看向坐在自己斜對面的高木涉,正色道:「對了,高木君,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高木涉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是什麼事,萩原前輩?」
「那個叫做柯南的小男孩,他……」
萩原研二思考了片刻,緩緩說道:「他很聰明,這件案子的一個關鍵線索,是他發短信讓毛利小姐告知警方的。」
沙羅雖然能夠指認凶手,但決定性的證據可以保證凶手能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高木涉想了想:「之前柯南也總是能發現非常重要的證據,都是毛利先生吩咐他去找的。」
佐藤美和子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出警的時候,有二分之一的幾率都能碰見他和毛利小五郎。
「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犯罪嗅覺什麼的。」她不解地自言自語道。
松田陣平抬起頭來:「你們是在說那個戴眼鏡的小鬼嗎?」
萩原研二挑起眉毛,這件事他還沒有聽幼馴染說起過:「小陣平,你也知道柯南君?」
松田陣平點點頭:「上個月在米花町購物中心被人放了一枚定時炸彈,這個小孩兒也在現場。」
「說起來......」
卷發青年摸了摸下巴,回憶道:「在我拆彈的時候,還是他攔住了犯人的行蹤。」
「不過這個小鬼堅持這是個巧合,說是他在停車場練球的時候,足球不小心把犯人砸昏了。」
伊達航倒吸一口涼氣:「足球?柯南這麼厲害嗎?」
除了正在專心致志解決布丁、對推理沒有絲毫興趣的沙羅,飯桌上的警察們都同時看向他,萩原研二睜大眼睛:「班長,你也認識柯南?」
伊達航點點頭:「准確地說,我認識他們少年偵探團的所有人。我負責的兩起案件,兩個歹徒都挾持過那個叫步美的小女孩。」
「這個小男孩當時表現得很聰明,而且冷靜。他在沒有驚動綁匪的同時,給我們制造了解救人質的機會。」
聽得出來,伊達航對柯南非常贊賞。
……
等等。
一桌子的警察面面相覷。
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同部門不同科系的他們,居然全部在案件中認識了同一個小學
生。
這樣的概率能有多大?
悠于 2023-11-15 13:22
第101章 米花町日常 05
幌京一樹從警視廳出來, 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拐進了一條沒有人來往走動的偏僻巷子。
他在手機上點開通訊簿。片刻後, 通話的頁面上出現了「波羅咖啡廳」的字樣。
男人把手機放在耳邊, 耐心地等著電話被接通。
「嘟——」
「你好,歡迎致電波羅咖啡廳,請問有什麼事?」
電話的另一邊傳來了女孩子充滿活力的聲音。
幌京一樹詢問道:「請問咖啡廳今天提供外送服務嗎?我住在米花町五丁目38番地的附近。」
「不好意思先生, 我要問一下另一位店員的意思。」
年輕的女店員的說話聲消失了片刻,等到再次響起的時候,她輕快地說道:「沒問題先生,您看您要些什麼?」
「兩份招牌三明治和蛋糕, 謝謝。」幌京一樹禮貌地回答道。
————
當門鈴響起的時候, 幌京一樹透過貓眼往門外看了看, 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穿著衛衣的金發男子,手中拎著一個印有波羅咖啡廳字樣的紙袋子。
看到門開了, 金發男子舉了舉手中的袋子:「這是您點的外送。為了保證蛋糕的完成度, 我們把奶油分開裝了,請問您是自己動手,還是由我幫您弄好?」
「我不擅長料理,」幌京一樹聳了聳肩, 微笑道。
「請進吧。」
門在兩人身後合上。
……
房門內, 兩個人的角色似乎調轉了。
幌京一樹從袋子中拿出兩份三明治和分裝的蛋糕,熟練地把奶油擠在蛋糕上,並用餐刀抹勻。
而金發男人則是四處打量,確認窗戶都已經關上, 房間的角落裡沒有可疑的東西。
幌京一樹回頭看了看他:「沒事的zero, 我都檢查過了。」
化名為安室透的公安降谷零聞言停下動作, 轉過身:「小心總不為過, hiro。」
五年前朗姆不知道為什麼,向組織瞞下了諸伏景光還活著的消息,宣稱死在爆炸案中的是他和高佰崇佑。
相反地,香檳的死訊也沒有被披露出來。到現在,組織裡的人都以為香檳還活著,卡爾瓦多斯五年都沒回過日本。
而被一位少年傳授了簡單易容技巧的諸伏景光,便一直在暗中協助安室透等公安的調查。
他現在以帝丹高中新老師幌京一樹為偽裝身份,就是為了弄清楚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與組織之間的牽連。
諸伏景光遞了一份三明治給自己的幼馴染,安慰地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懷疑朗姆另有目的。」
安室透接過三明治,沒有動,眼中透出一絲憂心:「hiro,你今天突然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難道你的新身份暴露了?」金發男人緊緊皺起眉頭說道。
知道諸伏景光身份暴露差點被殺之後,安室透對這方面一直十分緊張。
「放心,」諸伏景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地說道,「不是這方面的事情。」
安室透松了一口氣,咬著三明治問道:「那是什麼事?」
諸伏景光等他把這一口食物咽下去之後,才緩緩說道:「是香檳。」
「我今天遇見了一個行為舉止,包括神態都很像香檳的人,她的名字也叫沙羅。」
安室透思索片刻:「也許是重名也說不定。」
諸伏景光搖頭:「zero,你應該去看看這個沙羅,她真的和香檳太相似了。」
安室透摸著下巴,思索著幼馴染的話。
他聽得出幼馴染話中的意思:Hiro在懷疑,他今天遇見的這個女人,就
是消失了五年之久的香檳。
但這個推斷與已知的事實之間,存在一個巨大的矛盾之處。
五年前,警察廳從警視廳那裡接手了爆炸案的調查工作。
作為波本,安室透能很輕松地接觸到香檳的DNA樣本,包括「海妖之歌」船上采集到的血液,以及一些任務中她受傷後沾有血跡的衣物。
爆炸案發生後,他拿這些樣本與屍體殘骸做了對比。
DNA完全一致。
為了防止香檳假死的可能性,公安們將爆炸案現場所有的人體遺骸都與香檳的生物樣本逐一錄入比對。
結果顯示,現場的確有一半的殘骸都屬於香檳,包括一個頭顱。
——換句話說,她絕沒有生還的可能性。
「但是,hiro,香檳已經死在五年前的爆炸案中了,我們已經確認過了。」
安室透關切地看著自己的幼馴染。他知道,五年前的事件一直都是困擾著諸伏景光的一個心結。
基本上,香檳是為了救諸伏景光而死的。
當然,諸伏景光當然不會為了一個犯罪分子的死亡而感到傷心,但公安警察的心中一直充滿著疑惑。
從一開始遇見香檳開始,諸伏景光就發覺了香檳對他的不同尋常。
但公安警察始終都不清楚這種莫名其妙的保護欲的來源,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麼香檳最後會願意為自己付出生命的代價。
諸伏景光更想不明白,為什麼香檳明明知道他是警察派進組織的臥底,卻始終替他隱瞞。
明明她對貝爾摩德和琴酒的命令都是言聽計從。
還有,他是什麼時候,以警察的身份見過香檳呢?
「……」
「zero!」
諸伏景光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安室透一跳。
「怎麼了,hiro?」金發公安睜大眼睛問道。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香檳其實一直都知道我警察的身份嗎?」
看著幼馴染凝重的神色,安室透有些摸不著頭腦:「當然,但香檳的易容太多,我們對她見你時候的身份一無所知。」
「一開始,我遇見這個女人的時候,因為她長得太像貝爾摩德和琴酒,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想到。」
諸伏景光的表情上殘留著幾分恍然和驚疑:「但我現在想起來了,我和她在七年前見過一面。」
安室透愣住了,為幼馴染的前一句話。
「你說她長得像貝爾摩德和琴酒?」
這兩個人長得也不像啊?
諸伏景光解釋道:「她長得和這兩人都很像,就像是……就像是她們的女兒。」
安室透震驚地停下咀嚼的動作,睜大眼睛抬頭:「你說的這個人多大?」
「看起來二十出頭,不過萩原說她比看起來的大上幾歲。」諸伏景光回答道。
對情報非常敏感的公安警察,在諸伏景光說出年齡的瞬間,就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計算起這個「沙羅」是貝爾摩德和琴酒的孩子的可能性。
從年齡上來說,也不是不可能。何況從波本知道的情報來看,這兩個人確實存在身體關系。
所以。
貝爾摩德和琴酒的……孩子?
這個想法讓安室透的整個思維都停滯了一秒。
下一秒,公安警察才意識到,剛才幼馴染說的那句話中,還出現了一個他們都非常熟悉的名字。
熟悉是熟悉,但絕不應該出現在與組織相關的談話中。
「,你剛才說,萩原?」
安室透困惑地問道,同時發現自己幼馴染的臉上,出現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諸伏景
光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給自己說出下一句話積累勇氣。
「我說的這個和香檳很像的人,就是萩原的女朋友。」
「……」
安室透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貝爾摩德和琴酒有孩子。
香檳是萩原研二的女朋友。
和後者相比,前者都要合理上太多。
就算諸伏景光下一秒和他說貝爾摩德和琴酒早就領了結婚證,安室透覺得都不會自己都不會更驚訝了。
——除非領結婚證的其實是琴酒和伏特加。
時年二十九歲的公安警察,向自己的幼馴染伸出了一只胳膊,遲疑地說道:「hiro,要不你掐我一下?」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雖然我一直覺得zero你的睡眠時間太少,但你聽到的這些話都不是幻覺。」
他把已經抹好奶油的蛋糕遞了一塊給安室透,希望能給一天打三份工、缺乏休息的幼馴染的大腦及時補充一點糖分。
諸伏景光明白,因為在足夠安全的環境和人面前,安室透的心情趨於放松,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失態。
以「幌京一樹」的偽裝身份出現在人前時,得知萩原研二和那個銀發女子的關系後,即使是他也有一瞬間失去了對表情的控制。
那時候萩原研二好像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了,諸伏景光想到。但願他的心中不會生出什麼懷疑。
不到半分鐘,安室透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雖然他懷疑在短時間內,自己可能無法直視貝爾摩德和琴酒同時出現的畫面了。
「hiro,你在懷疑這個人就是香檳嗎?」金發公安問道。
諸伏景光把偽裝身份用的黑框眼鏡輕輕放在桌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說實話,他自己也不敢肯定。畢竟,香檳的屍檢報告是他和zero一起看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生物樣本全部吻合。
最終,諸伏景光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zero,你還記得兩年前,我們放在警察系統裡做誘餌的,關於爆炸案的信息被調取的事情嗎?」
安室透點頭。
「是松田調取的,當時我們都不方便出面,是風見出面告訴他不要再往下查了。我記得當時松田調查的理由是對爆/炸/物的成分有懷疑。」
金發公安敏銳地意識到了幼馴染提起這件事的意圖:「你是說,當時的信息其實是萩原想要的?」
諸伏景光點頭:「萩原四年前就調去了刑事部,所以有可能是他以松田的名義調取了爆炸案的信息。」
安室透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人死無法復生,但諸多的巧合讓諸伏景光不得不懷疑。
縱使這個沙羅和香檳不是同一個人,她也有可能和組織有關系。
諸伏景光在組織的一部分人的眼中應該已經死去,朗姆隱瞞他的死訊的目的又未知,所以安室不放心讓他去試探這個可能和香檳有千絲萬縷聯系的女人。
組織內部普遍認為香檳還活著,安室透如果表露出自己的懷疑,就無法解釋為什麼他會認為香檳已死。
「我會去接近這個女人,看看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最後,安室透說道。
他決定自己先去調查一番。
第102章 米花町日常 06
「特大新聞, 銀發美少女靈媒破獲連環殺人案,幫助警方指認凶手並找到全部被害者遺體。」
咖啡店外的露天座位上,穿著打扮精致的漂亮女人對著面前的一男一女, 面無表情地念出手機上的新聞標題。
「雖然沙羅的臉上帶著面具, 但我姑且還是認得出來的。」
彥上京華費解地看了看對面的兩個人,不明白事情是怎麼在短短幾天中發展成這樣的。
她接到萩原研二的消息從老家趕回來, 剛下飛機,卻發現失蹤五年的朋友已經變成了被媒體熱議的神秘靈媒, 變成了自己手機的新聞推送。
直到現在和沙羅以及萩原研二坐在咖啡廳裡, 彥上京華心中還是有一種錯亂感。
她向萩原研二投以一個探究的目光。
萩原研二無奈地攤攤手:「沙羅確實幫我們指認了真凶, 起碼這點報道上寫的沒錯。」
彥上京華聳聳肩, 看向沙羅。
她臉上的笑意淡去, 凝視了多年生死不知的好友片刻眼中有深沉的懷念與哀傷一閃而過, 最後卻驟然笑道:
「真好啊,我也想被稱作美少女。」
五年過去了,沙羅的長相分毫未變。
彥上京華喜歡用輕松的笑容粉飾太平掩蓋內心的習慣也沒有變。
在沙羅失蹤之後, 萩原研二聯系到了彥上京華,並從她這裡得知了沙羅不為人知的一些特征和技能。
此後, 他們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絡。彥上京華一直叮囑萩原研二, 如果找到沙羅一定要告訴她。
兩年前,因為公安的介入, 萩原研二向她保守了沙羅的死訊。
幸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萩原研二能在找到沙羅後立刻告知彥上京華, 免去了解釋的環節。
他知道沙羅的這位朋友對她的擔心不遜於自己。
當時彥上京華剛剛失去了祖母, 沒有在東京, 而是趕回了老家辦葬禮。
接到萩原研二的消息後, 她辦完葬禮,自己的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匆匆搭了最近的航班回到東京。
......
「彥上小姐,節哀順變。」
看著這位剛剛失去至親,妝容精致但難掩憔悴的女子,萩原研二安慰道。
沙羅盯著彥上京華,好像也想說些什麼。
彥上京華以為她也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但如果她的記憶沒有錯,沙羅好像對死亡這種事……
彥上京華剛開始想怎麼婉拒沙羅可能會讓她無語的安慰,卻聽到這個銀發綠眼的女人說:「小京華,你變漂亮了好多。」
行吧,根本就沒想安慰我。
不愧是她。
比幾年前出落得更加富有魅力的美人很快調整好心態。她調笑地看了一眼沙羅,托著腮逗自己的朋友:「難道我以前不漂亮嗎?」
來了,送命題!
沙羅驟然緊張起來。
「每一次見你,你都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
咒靈謹慎地回答道,同時小心翼翼地觀察彥上京華的表情。
彥上京華:……
披散著栗色卷發的女人沉默地看了一眼萩原研二,表情一言難盡:「你教她的?」
萩原研二完全沒有打算掩飾臉上的笑意:「是小沙羅自學成才。」
行吧。
至少她叫我「小京華」肯定是受你影響。
彥上京華思考片刻,真誠地看向沙羅:「你要不要來我開的新店工作?」
面對美女朋友的邀請,沙羅瞬間一口應下。
只有坐在她身邊的萩原研二察覺到那裡不
對。
警察眨了眨眼,懷疑地問道:「那個,我記得彥上小姐新開的是一家執事咖啡廳?」
他還聽警視廳裡的小姑娘討論過這家店來著。
彥上京華理所當然地點頭:「你不覺得沙羅嘴甜很適合干這個嗎?而且她還能變出帥哥臉。」
「......」
她就這麼輕巧又隨意地,把這個從沒有擺在明面上的事實拋在空中。
萩原研二輕輕屏住一口氣,側目觀察沙羅的反應。
卻發現他所熟悉的那張冷艷的面孔已經不見了。
——為了證明彥上京華所言非虛,沙羅完全沒有避諱他,坐在他身邊就變換了容貌。
看著沙羅此時的長相,警察大腦宕機了。
片刻後,萩原研二緩緩說道:「小沙羅,請務必不要拿著我的臉去執事咖啡廳工作,好嗎?」
彥上京華忍俊不禁,爆發出一陣大笑。
「你應該高興,萩原。沙羅可是覺得你是個能憑臉掙錢的帥哥。」她愉快地調侃道。
萩原研二無奈地側身擋住了沙羅,同時眼神回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那張面孔。
「小沙羅,先變回去,不要在外面隨意變換容貌。」他低聲說道。
幸好他們所坐的位置是靠近角落的位置,來往的行人都不會注意到這裡,才不至於讓剛才大變活人的場景引起什麼轟動。
沙羅按他說的變回了原來的容貌。
「......小京華,執事咖啡廳是什麼?」咒靈終於後知後覺地問道。
彥上京華翻開咖啡店提供的菜單,隨口回答道:「和普通咖啡館差不多,不過裝修風格更精美,店員都是打扮成執事的制服帥哥。」
沙羅:......
眼裡的光熄滅了。
她還以為會像之前一樣,在店裡工作的同事都是美女。
「都是男人,有什麼好看的。」
工作環境堪憂啊,咒靈嘆了一口氣。
「......」
彥上京華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萩原研二,不做評論。
「你也可以去我的第一家店工作,你絕對會喜歡的。」她向沙羅神秘地眨了眨眼。
萩原研二正把躺在桌子上的另一份菜單朝著沙羅的方向推了推,聽到彥上京華的話,警察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彥上京華的第一家店,是一家名叫「黑兔亭」的兔女郎主題的餐廳。
「要是小沙羅去那裡的話,一定會被漂亮的女孩子吸引到,那我可是會嫉妒的。」萩原研二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沒錯,這就是他的人生了。
女朋友剛剛聲明不喜歡男人,而他會因為戀人去兔女郎俱樂部而感到吃醋。
所以說自己到底是怎麼走到這步境地的?萩原研二凝重地想道。
......
沙羅看了看身邊陷入沉默的男人,歪頭說道:「我想和萩原呆在一起,夜總會上班的時間正好是他下班的時間。」
如果是別人這麼說,就是委婉的拒絕。但從沙羅的口中說出來,只能證明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萩原研二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戀人,驟然間笑了。
算了,也沒什麼不好。
沙羅茫然地向他歪了歪頭,不知道這句話對警察造成了多大的殺傷力。
被小情侶之間的氛圍閃到的,就只有坐在兩人對面的彥上京華。
她嫌棄地看了他們兩個人,狀似失望地說道:「本來我還想讓沙羅給我的第一家店當保鏢呢。」
萩原研二看了看沙羅纖細的身材,懷疑地重復道:「……保鏢?」
「等那群喝醉了愛鬧事
的混蛋看她不能打,開始隨意挑事之後,我就把真正的保鏢放出來揍那些垃圾一頓,還能訛上一筆錢。」
彥上京華自信地闡述了自己的絕妙計劃。
「……」
萩原研二輕咳一聲:「彥上小姐,有困難可以找警察。」
但請不要在警察面前透露這種危險念頭,會讓他很難辦。
「別在意,萩原刑事,我只是隨便說說,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意圖。」
彥上京華言辭懇切。
不管萩原研二信不信,她已經打算調轉話題了。女人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的好友,發出了邀請:「不工作的話,沙羅也可以來我的店裡玩玩。」
兩年前開店的時候,彥上京華就想過,如果沙羅在這裡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成為自己的第一個顧客。
雖然是美女的邀請,但一想到是執事咖啡廳,沙羅還是興趣缺缺。
看出她的猶豫,彥上京華輕柔地吐出一句話:「我說的這家店,是兔女郎主題的俱樂部。」
「……」
萩原研二若有所感,事先伸出一只手,穩住了沙羅的椅子。
事實證明這個動作是非常正確的。如果沒有他扶著,這把可憐的塑料椅子可能會被沙羅突然起身的動作掀翻。
沙羅青綠色的眼睛重煥光彩,咒靈幾乎是撲在彥上京華的面前,眼含熱切地問道: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小京華?」
彥上京華:......
這熟悉的無語感覺。
漂亮女人向後仰了仰頭,和沙羅拉開了一些距離,揶揄地說道:「你男朋友還在這裡呢,和我這麼親熱不太好吧?」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無辜地舉起雙手:「不用管我。」
沙羅眨了眨眼睛,轉過頭看向萩原研二,眼睛亮晶晶的問道:「萩原,我們一起去吧?」
彥上京華:?
好真摯的邀請。
說實話,她真的是第一次見有人邀請自己男朋友一起去兔女郎俱樂部。
萩原研二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沙羅能問出這種問題其實並沒有很吃驚。
警察剛要回答,卻發現腳踝的位置,傳來一種毛茸茸的觸感。他疑惑地彎下身,向桌子底下看過去。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狗,身上很干淨,但沒有帶狗牌之類的東西。
它先是蹭了蹭萩原研二的褲腳,發現自己被人注意到之後,歡快地叫了兩聲,開始圍著沙羅和萩原研二轉圈。
「是你。」
沙羅平靜地說道。
小狗快樂地叫了一聲,像是在回答她。它用一雙黑葡萄一樣發亮的眼睛盯著沙羅,開始搖尾巴。
咒靈盯著這只毛絨絨的小動物片刻,好像真的能聽懂這只小狗在說什麼一樣。
「我可以給你一點吃的,但你不能再蹭萩原了。」沙羅用商量的口吻說道。
「汪!」
那只小狗迅速在她的身邊坐下,蓬松的尾巴幾乎晃出殘影。
它的舌頭半伸在外面,嘴微微裂開。從人類的視角看去,那非常像一個笑容。
彥上京華的視線在沙羅、萩原研二和那團白色的小東西之間轉了轉,懷疑地想到:
剛才沙羅是不是在吃這只小狗的醋,就因為它蹭了萩原研二的褲腳?
明明她剛才還想和萩原一起去兔女郎夜總會的……所以沙羅吃醋的對像都不是性別的問題,已經跨物種了?
然而,隨著沙羅伸手去摸那只小狗,用很是熟稔的語氣對它說話,彥上京華漸漸意識到了什麼不對。
知道沙羅喜歡美女,所以特意化了精致妝容來見好友的她,表情開始凝固。
片刻後,彥上京華轉頭問萩原研二,語氣略帶不爽:「沙羅什麼時候和這小東西交上朋友的?」
萩原研二:……
他很確定彥上京華在吃醋。
所以為什麼會吃一條小狗的醋?
女孩子之間的友誼真是復雜,萩原研二費解地想到。
——————
彥上京華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都已經是二十七歲的人了,怎麼還會吃朋友的醋呢,黑兔亭的老板暗自在心中對自己搖頭。
更何況還是和一條小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沙羅也吃醋,但......沙羅畢竟是沙羅。
彥上京華看著在一邊用甜品上的水果和白色小狗玩拋接游戲的朋友,神情復雜地想道。
「她不喜歡貓,倒是和狗玩得挺好。」
她攪了攪自己的咖啡,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只小狗有時候會出現在我們的公寓樓下,小沙羅和它玩得很好。要不是看它一直很干淨,說不定是哪家偷偷跑出來的寵物,我都想抱回家養了。」
萩原研二半開玩笑地說道,眼神一錯不錯地注視著沙羅和小狗互動的場景。
聞言,彥上京華發出了一聲善意的嘲笑聲:「沙羅會吃醋的。畢竟你已經有一只白毛小狗在家裡了。」
萩原研二疑惑地挑了挑眉,隨即反應過來彥上京華的意思。
陽光灑在沙羅和小狗的身上,反射出相似的白色光澤。
確實有點像,刑警在心中好笑地想道。
沙羅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萩原研二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很好,雖然還比不上釣魚和打小鋼珠的時候。
「小沙羅,看這裡。」
警察拍下了一張沙羅半回眸的側臉,心滿意足地把手機揣回兜裡。
彥上京華還記得沙羅失蹤後不久,萩原研二來找她問情況的時候。他的胡子大概幾天都沒有刮過了,整個人是掩蓋不住的頹唐和迷惘。
那天他離開之前,問彥上京華有沒有沙羅的任何照片。
他自己一張也沒有。
彥上京華把自己在貓咪咖啡館抓拍到的照片傳送給了這個男人。只是她沒想到,這張照片會成為五年中唯一的寄托。
不過還好,沙羅回來了。
在初夏的午後,彥上京華眯著眼,看著多年不見的朋友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她隨意地轉過頭,問道:「萩原,你還沒和她聊聊嗎?」
彥上京華沒有明說,但萩原研二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關於五年前失蹤的原因,關於沙羅的種種特殊之處。
沉默良久,刑警回答道:「我不在意這些,只要小沙羅還在我身邊就夠了。」
「你自己也知道的吧,這是逃避心理。」社會經驗十分豐富的彥上京華一陣見血地指出。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沒有回答。
半晌,他聳了聳肩,換了一個話題。
「彥上小姐怎麼沒把柴歧先生帶來?」
柴歧的全名是柴歧瀧也,是彥上京華的男友,兩人感情穩定。不過萩原研二並不清楚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大概一年前,他曾在街上遇見過兩人。
當時他對彥上京華隱瞞了沙羅的死訊,而彥上京華似乎意識到了他字裡行間流露出的一些細枝末節,而有了一些猜測。
萩原研二怕彥上京華發問,彥上京華怕他不說,但更怕他說出那個答案。
總而言之,巧遇的兩人之間彌漫著一種沉默而復雜的氛圍。
而這讓柴歧陷入了短暫的誤會。
彥上京華因為心中那個最壞的猜測而
心煩意亂,並沒有注意到男友的欲言又止,還是萩原研二看出了端倪,及時向他解釋了兩人之間的關系。
看到柴歧手忙腳亂想哄彥上京華不要難過的樣子,萩原研二覺得這一次,彥上京華的感情之路應該不會重蹈幾年前的覆轍了。
真好,沙羅也會想看到她最好的朋友幸福的,他想到。
直到今天,他的想法也沒有改變過。不過,彥上京華的回答讓他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瀧也君說沙羅對他的認可很重要。」彥上京華抿了一口咖啡,面帶笑意地說道。
「但小鋼珠的運氣成分太大,所以他現在正在苦練釣魚的技術。瀧也君讓我等他學成之後,再把他介紹給沙羅認識。」
萩原研二:……
「彥上小姐……可真是了解小沙羅啊。相信柴歧先生一定能盡快進步到讓小沙羅認可的水平。」他誠懇地說道,
但彥上京華顯然不抱什麼希望,她聳了聳肩:「就瀧也君這個水平,我看沒什麼可能了。等再下次見面,我就介紹他倆認識吧。」
她嚴肅地看向萩原研二:「拜托你幫他說點好話,你是唯一一個不會釣魚和打小鋼珠,也不玩賭馬,卻能讓小沙羅喜歡的人了。」
萩原研二微笑著回答:「當然,柴歧先生確實是個很好的人。」
彥上京華笑了:「我知道。」
沉默片刻,這位黑兔亭的老板突然想起被那只小白狗打斷的話題,她重新問道:「萩原,你要和沙羅一起去嗎?黑兔亭。」
萩原研二嗆了一口,連連擺手:「謝謝,還是算了,你們兩個女孩好好玩吧。」
「不過,我會送小沙羅過去,等快結束的時候,麻煩你告訴我一聲,我再過去接她。」刑警補充道。
彥上京華頓了頓。
聯想到今天本來她只約了沙羅,但萩原研二也跟著來了。心思細膩的她哪能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優雅地挑起一邊眉毛,彥上京華促狹道:「萩原刑事的保護欲?」
「只是小沙羅在縱容我的任性而已。」
萩原研二向彥上京華眨了眨眼,愉快地說道。
彥上京華:……
很難說這位警察沒有炫耀的意思。
————
等到約定的日期,萩原研二和沙羅在黑兔亭的招牌前,看到了等在燈光下的彥上京華。
她今天畫的妝比平時濃一些,也顯得更加冷淡和強勢。不過看到沙羅兩人時,臉上泛起的笑意倒是淡化了這份銳利感。
「彥上小姐。」萩原研二抬手,打了一聲招呼。
「小京華,你今天真漂亮。」
這是來自沙羅的例行贊美。
彥上京華看了看她,哼笑一聲:「說是這麼說,某個人的眼睛不知道已經瞟到哪裡了。」
沙羅把自己的目光從兔女郎們的身上拔下來,看了一眼萩原研二,叮囑道:「萩原,你在看哪裡呢,快看小京華——她都不高興了。」
「……」
「我說的是你。」彥上京華咬牙切齒地說道。
她意識到自己得重新開始習慣沙羅的跳脫思維。
五年時間不僅沒進步,怎麼還退步了呢?黑兔亭的老板心累地想到。
——————
站在一旁的萩原研二沒怎麼聽見兩人的對話。
就在幾分鐘之前和彥上京華打招呼的時候,屬於警察的敏銳,讓他的余光注意到一個淺金色的腦袋在門內一閃而過。
熟悉的顏色讓他立刻聯想到了一個人。
當萩原研二再定睛看過去,他卻震驚地發現——這頭金發的主人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小降谷?
他怎麼在這裡?
萩原研二的目光漸漸上移,確認了這是彥上京華開的兔女郎俱樂部。刑警和招牌上那個卡通兔女郎形像對視幾秒,然後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警校同期。
想到在警校時降谷零嚴肅認真的性格,萩原研二非常確定地想道:
這肯定是任務。
下了這個結論,他莫名松了一口氣。
要知道, zero出現在兔女郎俱樂部給他帶來的震撼,不亞於松田陣平突然宣布自己其實已婚。
不,可能還是後者更不可思議一些。
對不起,小陣平。萩原研二為這個想法在心中對幼馴染陳懇道歉。
懷著輕松又有點復雜的心情,萩原研二准備抬腳離開這裡。
既然小降谷是在執行任務,他最好還是不多做打擾。搜查一課的現任刑警想到。
畢竟小降谷應該是在臥底,做的事性質難免會沾上灰色,自己這個警察在場不管也說不過去。
但萩原研二也不想當場逮捕自己的警校同期。
就在他朝著彥上京華和沙羅揮手告別的同時,金發男子卻若有所感似地,朝他的視線方向看了過來。
萩原研二發現金發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顯然是認出了他。
小降谷的反偵察能力還是這麼厲害,不愧是警校第一。萩原研二愉快地想到。
但當他准備給降谷零一個眼神暗示的時候,萩原研二卻發現了其中的古怪。
因為一開始沒有打算進門,只是來送沙羅,所以萩原研二是站在比較靠外的地方,而沙羅和彥上京華則是站在招牌的燈光下。
按理說,還隔著一段距離,又加上光線的原因,降谷零應該是看不清萩原研二的。
然後,萩原研二驟然意識到,降谷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向......
沙羅。
包括他眼中的那抹驚訝,也是看到沙羅後的反應。
他們認識,或者至少zero認識小沙羅。萩原研二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推導出了這個結論,但這只讓他更加皺緊眉頭。
沙羅才回來沒幾天,在家裡的時間很長。雖然萩原研二現在知道她會在晚上出去一段時間,但也只有幾個小時。
比起他們是在這段時間中認識的……
萩原研二更傾向於降谷零是在沙羅失憶前就認識她。
轉念之間,萩原研二就做出了決定。他沒有表現出心中的疑慮,只是微笑著問道:「彥上小姐,方便讓我也進去吃點東西嗎?」
彥上京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她對萩原研二的人品還是放心的,但這就意味著她對萩原研二進店的真正原因產生了擔憂。
「該不會是我店裡有犯罪分子吧?」她狐疑地問道。
「當然沒有。」萩原研二神情正常地回答。
只有一個偽裝成犯罪分子的臥底警察而已。
第103章 米花町日常 07
因為毛利小五郎接到的委托, 正好去事務所找他的安室透被柯南邀請,跟著他們一起來到了委托人約定的地點。
到來了地方,幾人卻目瞪口呆地看著餐廳上面掛著的燈牌——上面寫著「黑兔亭」的字樣。
進了餐廳, 毛利小五郎一行人恍然大悟。
原來這裡是一家以「兔女郎」為主題的餐廳兼俱樂部。在餐廳裡來來往往的服務員,都在頭上戴著長長的兔子耳朵, 穿著鑲嵌白色毛邊的黑色制服。
「原來如此, 所以才叫黑兔亭啊。」安室透露出了然的神情。
靠譜的女高中生毛利蘭抱怨著早知道是這樣的地方,就不把柯南帶來了。
但柯南身體中裝的並不是六歲小孩的靈魂。小偵探全當這裡是普通餐廳,淡定地翻看著餐單, 然後點了一款咖喱飯當做晚餐。
而毛利小五郎則雙眼泛著桃心,不住地四處打量這個地方。
「都是美麗的小姐扮成的黑色小兔子,真是可愛啊。」他不住地贊嘆道。
安室透拿著餐本的手頓了頓。
看到毛利小五郎對年輕漂亮的女孩們贊美不已, 金發公安馬上聯想到了一個女人。
香檳。
自從幼馴染提起「沙羅」身上的疑點, 他這幾天又回想了當年的許多細節。其實安室透也非常想知道, 香檳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救諸伏景光的理由是什麼。
總不可能是真的喜歡hiro吧,公安警察皺眉想到。
安室透其實五年前在海妖之歌游輪上見過毛利一家,不過幸好當時他只是一個服務生, 和這家人接觸的不多, 他們看起來都對他沒有印像了。
當年hiro也說過, 毛利小五郎和香檳給人的某種感覺很像。
這也是安室透來調查毛利小五郎的原因之一,雖然並不是最主要的那個。只是現在看來, 這不過是一個巧合罷了。
香檳的真實面孔也許不是那個日本女人, 而是一個大叔。安室透沉思道。
這樣,萩原研二的女朋友就不可能是香檳了, 他也不用再擔心同期的生命安全和精神健康。
皆大歡喜。
可惜, 事情注定不會像安室透希望的那樣順利進展。
冒出這個想法的兩分鐘後, 在偶然的一次轉頭時, 安室透的目光凝固了。他看見一個長相和貝爾摩德有五分相像的女人站在門口,正在和另一個人聊著什麼。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和琴酒的長相氣質也有五分相像。
……
安室透瞬間意識到,這就是幼馴染口中那個身份可疑的「沙羅」。
距離諸伏景光將這個情報告訴他僅僅過了三天,他還沒來得及和風見部署這件事,沒想到就在這個地方和她遇見了。
難道是有預謀的?
安室透懷疑了一秒,但認為這不太可能。自己上樓找毛利小五郎是非常隨機的事件,很難被操縱。另外,如果不是柯南邀請他,他根本就不會來到這裡。
那這有沒有可能是針對毛利小五郎一家的安排呢?
安室透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正在和毛利小五郎說話的委托人。
毛利小五郎此次的委托人名叫諸岡郡藏,一個身價不菲的資產家。他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身形寬胖,性格平易近人。
安室透打量他的時候,諸岡郡藏正慷慨地表示毛利小五郎一行人這頓飯的錢都記在他的賬上,讓他們隨便點東西吃。
看毛利小五郎舉棋不定,資產家很是殷勤地給這位私家偵探推薦道:「不知道毛利先生願不願意商量和我喝杯酒,他家這款香檳的口感很有層次。」
香檳。
安室透的瞳孔
有一瞬間的緊縮,而這一點也被柯南看在眼裡。
小男孩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安室大哥哥不喜歡香檳嗎?」
何止是不喜歡。
「香檳這款酒我喝的比較少,倒也說不上喜不喜歡。不過柯南才六歲,一定要等到飲酒年齡才能飲酒,現在就對酒這麼好奇可不好哦?」
安室透笑眯眯地說道,一副鄰家大哥哥的樣子。
柯南也彎起眼睛:「嗯,我知道了,謝謝安室大哥哥。」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又是相對一笑。
都是假笑。
和這個身份成謎的小男孩完成了常有的試探,趁著柯南在和毛利蘭說話的時候,安室透又向門口的方向投去一瞥。
金發公安緩緩皺起眉頭——「沙羅」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所幸這家店的一層是寬闊的開間設計,沒有什麼被遮擋的角落,安室透只要隱蔽地稍稍轉頭,就能將整個餐廳的布局和客人的動態盡收眼底。
可即便是這樣,安室透還是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了她。
按理說,那頭銀發應該是極為顯眼讓人能馬上注意到才對,但安室透很確定自己在第一遍看向這個方向時,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在哪裡。
「沙羅」似乎有一種讓人不自覺能忽視她的能力。
這讓安室透瞬間就想到了香檳。
那個女人也是一樣,不管什麼長相,都能很好地融入人群。即便走到你的身邊,如果不做提醒,很有可能無法注意到她的存在。
從安室透的角度,如果想要持續關注到那一桌的整體情況,就需要有明顯的轉頭幅度。
這樣異樣的舉止就會很容易被注意到。
因此,當委托人將自己收到的威脅信遞給毛利小五郎的時候,安室透假裝和柯南同時湊過去看信的動作,實則調整了自己的位置,便於能更清楚地觀察到「沙羅」的情況。
然後他愣住了。
在沙羅旁邊一左一右坐著兩個人。
坐在她右邊的那個人,有著安室透非常熟悉的發型,公安僅憑後腦勺就能認出這個男人是誰。
萩原研二,他的警校同期。
Hiro口中的「疑似香檳的女人」的男朋友。
安室透看向那個方向,然後緩慢又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雖然他沒談過戀愛,但也絕對知道身為戀人的兩人一起來餐廳吃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問題是……
這是一家兔女郎俱樂部主題的餐廳啊,什麼情侶會一起來這種地方?
想到這裡,安室透直接松了一口氣。
還好,萩原和這個女人應該不可能是情侶,兩人應該是用這層關系來掩蓋其他的東西。
難道是萩原研二也正在調查黑衣組織,所以刻意接近這個女人?
畢竟兩年前,松田陣平調取爆/炸案資料時給出的說法很模糊,有可能是他們兩個私下調查的不是那起案子,而是爆/炸案背後隱藏著的組織。
安室透自如地應對著飯桌上的談話,一邊心中暗暗羅列著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正在調查組織的種種可能性。
但如果他們在查,警察數據庫中被設了誘餌的有關組織的資料應該會向公安發出提醒才對……
金發男人這麼思考著,又用余光瞟了一眼那一桌的動向。
然後,他灰紫色的眼睛正對上泛著漠然的青綠色雙瞳。
「沙羅」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安室透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假裝自己只是在漫無目的地掃視,才不小心有一瞬間對上目光。
心中卻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多了幾分忌憚。
對視線敏銳,存在感低微。
就像hiro說的那樣,和那個本該死去的幽靈非常相似。
——————
彥上京華狐疑地看了看沙羅。
進門的時候,這個家伙還在興奮地四周環顧,恨不得下一秒就提出要來這裡上班。然而,從剛才的某個時刻開始,沙羅突然打了一個激靈,然後就盯著一個固定的方向不動了。
黑兔亭的老板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沙羅正在注視的是離他們不遠處的另外一桌客人。
那一桌都是男人,唯一一個女孩是一個高中年級的小丫頭,哪裡比得上這麼多美艷的兔女郎能吸引沙羅的注意?
彥上京華弄不明白,索性直接問沙羅:「你在看什麼呢?」
沙羅面無表情,聲音頓挫有力:「金色頭發。」
「那個淺金色頭發的……男人?」彥上京華遲疑地問道。
她還是第一次,不、第二次看沙羅對一個男人有這麼高的關注度。
沙羅點頭。
「呃,你為什麼要在兔女郎俱樂部看一個男人?」
說實話,彥上京華現在更困惑了。
那個男人除了膚色深了一點,頭發好像是天然的金發外,也沒有什麼特別了吧。見慣帥哥美女的彥上京華挑剔地想到。
然後她就看見那個男人側過臉,紫灰色的眸子動了動,漫不經心地從她們這邊掃過。似乎還有一瞬間與沙羅對視了。
哇哦。
彥上京華發出一聲無聲的贊嘆。
好吧,她收回之前的話,這個人確實是個大帥哥。
不知道他是干什麼的,要是能把他挖到自己的執事咖啡廳,讓他當個店長她都願意。彥上京華已經開始思考這種級別的帥哥,要開出多少工資才會動心了。
下一秒,沙羅做出了一個讓這位還沉浸在商業構思中的女老板始料未及的舉動。
她抓住了自己胸口附近的衣襟,做出了一個喘不過氣來的表情。
「小沙羅,你沒事吧?」萩原研二攔住沙羅的肩膀,擔憂地問道。
「看到那個男人,心髒變得怪怪的。」
沙羅茫然地說道。
曾經沉迷各種狗血電視劇的彥上京華:……
她知道沙羅失憶,也知道沙羅一開始沒有想起來萩原研二,並且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記憶。
這個男人,該不會是沙羅失憶之前的舊情人吧?彥上京華驚愕地想道。
思維開始朝著各種狗血劇情的方向一路滑坡。
女老板小心翼翼地側眼去看萩原研二的表情。
「……」
完了,彥上京華心想。
萩原研二的表情非常嚴肅,這對他這種性格的人來說是極其少見的。他甚至皺起了眉頭。
如果沙羅不來黑兔亭,就不遇上這個金發池面,兩人之間的感情也就不會出現問題……欸?難道罪魁禍首是邀請她來這裡的我?
彥上京華推導出了一個讓她心虛的邏輯關系。
她干咳一句,試圖挽回:「沙羅,要知道,萩原刑事一直都非常喜歡你,五年間為了找你,他付出了很多努力……」
反觀這個來黑兔亭的男人,大概早就把你忘光了。
彥上京華准備好的說辭剛斷斷續續說了一半,就看見沙羅加大了攥住自己衣襟的動作,骨節都要發白。
「我想殺了他。」
沙羅說的果斷,但還是探詢地看向萩原研二,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見。
她的表情還是風輕雲淡,不像是在殺人,而像是在說「我能不能吃個冰淇淋」。
只是聲音中,無端透出那麼幾分咬牙切齒。
彥上京華:……
她的話頓時急剎車,變成了干巴巴的:「那個,萩原刑事也很喜歡警察這份工作,五年間破獲了很多大案要案……」
所以也不要違法犯罪啊沙羅!
女老板硬著頭皮,幾乎不敢看萩原研二的表情,又一次開始後悔在今天這個倒霉的日子帶兩人來黑兔亭。
「不行哦,小沙羅。」
萩原研二輕快的聲音傳來。
……「哦」?
語氣還挺輕松,你女朋友在說殺人的問題欸?!彥上京華驚愕地想道。
「哦。」沙羅點了點頭。
但她看起來有點不甘心,還在死死盯著那個方向。
彥上京華驚悚地發現,萩原研二好像松了一口氣。
……你怎麼回事,萩原刑事?!
——————
既然小沙羅的感情不是痴迷,那看來小降谷沒有在這裡殺人。萩原研二輕松地想道。
臥底生涯會沾上鮮血,每個警察對此都心知肚明,萩原研二並不會因此對降谷零有什麼看法。他都已經決定好了等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臥底歸來,要喊上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去哪裡給兩人慶祝。
但是,既然降谷零沒有在這裡殺人,萩原研二也就不用糾結要怎麼配合降谷零的臥底任務。
當場逮捕警校同期,聽上去雖然好笑,但也是會帶來心理陰影——雖然是因為會被其他同期嘲笑。萩原研二確信地想到。
另外,沙羅的反應也證明了她失憶之前確實認識降谷零,兩人之間很可能還是敵對的關系。
臥底警察的敵人……難道小沙羅以前是偵探之類的身份?
但是.....小沙羅,偵探?
萩原研二陷入深深的思考。
就在刑警認為這個晚上他們之間能夠相安無事的時候——
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彥上京華因為順著沙羅的方向看過去,突然發現坐在金發男人一桌的,還有店裡最近的大客戶,諸岡郡藏。
她挑了挑眉,沒怎麼猶豫就轉頭和沙羅以及萩原研二說道:「沙羅,萩原,麻煩你們在這裡稍等我片刻,我去和諸岡先生客套幾句。」
「諸岡先生?」沙羅問道。
「嗯,就是那個男人。」彥上京華指了指坐在金發男子斜對面的人,「他經常請店裡的員工們喝酒,最近的盈利比以往都高。」
沙羅警覺地看了看那個金色的腦袋,果斷道:「我和你一起去。」
彥上京華狐疑地看了看她,倒也沒有拒絕。
見狀,萩原研二也無奈地站起身,跟上兩人。
在朝那個方向走去的同時,萩原研二和金發臥底警察若有若無瞟過來的視線對上
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我們隨機應變吧,小降谷。
萩原研二用眼神傳遞著這樣的信息。
第104章 米花町日常 08
「諸岡先生您好, 我是黑兔亭的店長彥上京華,一直以來多謝您的關照了,我敬您一杯。」
彥上京華笑意盈盈地向諸岡郡藏端起酒杯, 客氣又真誠的感謝信手拈來。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諸岡郡藏幾乎比她還要熱情,資產家端起酒杯,爽朗笑道:「哪裡哪裡, 小有理承蒙您的關照了, 今天女孩們的酒水錢也都盡管記在我的賬上吧。」
聞言, 彥上京華愣了愣。
她知道諸岡郡藏和店裡25歲的女員工朝倉有裡走的很近,其他兔女郎有時也會議論兩人之間是不是那種關系。
彥上京華找過朝倉有裡一次,詢問她會不會對諸岡郡藏的特殊對待感到困擾。
但朝倉有裡很開心地表示自己沒事,而且很喜歡和諸岡郡藏待在一起, 彥上京華也就沒有再過多干涉店員的私生活。
顧客為了員工向店長道謝……
雖然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但彥上京華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她熟練地用一個迷人的笑容掩飾住自己一瞬間的疑惑,看向毛利小五郎等人。
然後彥上京華愣了愣,微微睜大眼睛:「這位先生看著很面熟啊,是不是在電視上露過面?」
得到美女關注的毛利小五郎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語氣中難掩得意:「我叫毛利小五郎,是一個私家偵探, 店長小姐說的沒錯, 我確實因為破了幾個小案子上過電視。」
彥上京華驚訝道:「原來您就是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先生啊, 真是久仰大名。」
「哪裡哪裡, 被這麼漂亮的店長小姐知道, 實在是我毛利小五郎的榮幸啊。」
毛利小五郎看起來完全的得意忘形了。
「你是毛利小五郎?」
隨著另一個聲音的響起, 毛利小五郎這才注意到店長小姐身後還跟著一位女性。
女人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 是非常典型的混血面容, 青綠色的眼睛和銀白色的長發無不引人注目。
她略顯冷淡的表情在聽到毛利小五郎的名字後出現了一瞬間的波動。
「沙羅也知道毛利先生嗎?」彥上京華好奇地問道。
被叫做沙羅的女孩子點頭。
見自己被又一個美女注意到,毛利小五郎故作謙遜道:「沒想到我這個小小的偵探,只不過是上過幾次電視,就能給幾位小姐留下這麼深刻的影響——」
沒想到,沙羅疑惑地重復道:「偵探?」
「毛利先生是前幾天壓了冷門賽馬後勝出的唯一一個人。原來是偵探嗎,怪不得眼光這麼好。」
沙羅若有所思地說道,用略帶崇拜的目光看向毛利小五郎。
毛利蘭:.......
少女的額頭上浮現出一根青筋:「爸、爸。你不是說那筆錢是接委托賺來的嗎?你又去賭馬了?!」
毛利小五郎渾不在意地向自己女兒擺了擺手:「有什麼事嘛,反正我也贏錢了。」
然後這位大叔驚喜地看向沙羅:「沒想到這位小姐不僅長得漂亮,居然對賽馬也很懂啊,真是少見。」
彥上京華在旁邊恰到好處地補充道:「她還喜歡打小鋼珠和釣魚。」
還有美女。
這麼一說.....面前這兩個人在某種意義上還挺相像。彥上京華略帶古怪地想到。
眼見著毛利小五郎和沙羅一見如故地聊了起來,毛利蘭忍無可忍地叫住自己的父親。
「爸爸,拜托,你正在解決委托誒,不要再騷擾沙羅小姐了。」
聞言,毛利小五郎的委托人諸岡郡藏喝了一口酒,很是好脾氣地擺手:「沒事沒事。店長小姐,請問這兩位也是店裡的員工嗎,看著很面生啊。」
他問的是沙羅和萩原研二。
彥上京華意識到自己還沒有介紹身後的兩人,剛要開口,卻聽到一道清朗的男性聲音若無其事地插話道:
「我想黑兔亭應該不招收男性的兔女郎吧。」
萩原研二:?
他是有哪裡惹到小降谷了嗎?
半長發警察無辜又迷茫地想到。
「......」
諸岡郡藏驚訝地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為這個小伙子是黑兔亭的保鏢之類的,畢竟他的體格看起來很結實。」
彥上京華解釋說:「他們是我的朋友,並不在這裡工作,今天是應我的邀請過來坐坐的。」
「不過諸岡先生好眼力,這位雖然不是店裡的保鏢,但他是東京都的刑警。」
彥上京華圓滑地回答道,既解開了諸岡郡藏的誤解,也不至於讓大主顧因為猜錯而丟面子。
「......」
「刑警?」
諸岡郡藏有點驚訝地重復道。
毛利蘭倒是早就認出這個人是前兩天偵破帝丹高中舊校舍分/屍案件的刑警。少女和萩原研二與沙羅都打了一聲招呼。
毛利小五郎聽到女兒對沙羅的稱呼,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小蘭你說的那位靈媒小姐,你怎麼沒告訴我她是個大美人啊?」
毛利蘭:……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斷絕親子關系。
少女無語地在父親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小聲告訴他:「爸爸你說話注意一點啦,萩原刑事是沙羅小姐的男朋友,人家就站在一邊呢。」
萩原研二聽到了小蘭對毛利小五郎說的話,笑眯眯地解圍道:「沒關系的小蘭小姐,小沙羅能交到毛利先生這樣的忘年交,看得出來她很高興呢。」
毛利蘭轉頭看了看沙羅無動於衷、冷若冰霜的表情。
說實話,她覺得這更像是沙羅被自己父親煩到後擺出的冷臉。
高興?這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少女在心中困惑地想道。
——————
萩原研二早就發現除了降谷零之外,這一桌子還有好幾個他認識的人,比如毛利父女,還有他在長野縣見過的小男孩柯南。
聊了幾句後,警察裝作不經意地詢問起自己同期的身份:「請問這位帥哥是哪位,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
安室透向萩原研二禮貌一笑,回答道:「我是毛利先生的弟子安室透,在毛利事務所樓下的咖啡廳工作,業余時間也是一名偵探。」
萩原研二:?
他疑惑地緩緩眨了眨眼。
在咖啡廳打工,業余時間當偵探……
小降谷在執行的是什麼奇怪的臥底任務?萩原研二總覺得和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但略微一想,刑警立刻意識到,降谷零的生活看似普通悠閑,實際上都圍繞著一個人進行。
毛利小五郎。
看來這位毛利先生的身份不簡單。他是什麼人,小降谷監視的目標嗎?
警察在心中思索著,但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此時的他還想著能夠不動聲色地離開,好讓同期好友按原來的計劃行事。
但下一秒,令萩原研二措手不及的事情發生了。
化名為「安室透」的降谷零不僅沒有止住話頭的意願,反而向身邊的毛利蘭詢問起沙羅的身份。
毛利蘭完全沒有防備地回答道:「她是萩原刑事的女朋友,沙羅。」
「不知道,沙羅小姐姓什麼呢?」
安室透對毛利蘭的回答不置可否,他直直看向沙羅,唇角彎起一個親切的弧度,但笑意並未觸及眼底。
沙羅也盯著他,語氣冷漠得像一塊冰:
「忘了。」
安室透還想再問下去,但毛利蘭卻迅速反應過來。
她從柯南那裡聽說這位看起來沒比自己大幾歲的沙羅小姐,其實在之前失蹤了五年。而當萩原刑事找到她的時候,她卻已經失去了記憶。
心性柔軟善良的少女不忍心讓兩人的傷心事重新被提起來,於是刻意地提高聲音,試圖轉移餐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啊,對了——諸岡先生,不如給萩原刑事看看您收到的那封信吧。」
聞言,諸岡郡藏明顯猶豫了幾秒。
善於察言觀色的萩原研二發現了這個細節,他下意識地拿出自己職業化的口吻,溫和而不失堅定地問道:「諸岡先生是受到了什麼困擾嗎?」
也許是萩原研二沉穩專業的警察做派說服了這位資產家,諸岡郡藏妥協道:
「深町,你把那封信拿出來給這位刑警看看吧。」
「是,老爺。」
諸岡郡藏的管家深町是一個年逾六十,頭發花白,帶著眼鏡的瘦高個子。他再次從懷裡把那封信掏出來,交給萩原研二。
刑警伸手去接,卻在望向這位老管家的時候,瞳孔一縮。
他發現,沙羅不知道什麼時候靜靜地站在了這位管家的背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這位老者。
讓萩原研二感到不妙的並不是女友的神出鬼沒和冷淡漠然的表情——這些他早就習慣了。
真正引起刑警的警覺的,是她眼中的光芒——
痴迷,期待和愉快。
就像是望著一道垂涎已久的美食。
通常來說,萩原研二很熟悉這種表情,但並不是在這種場合下。
一般來說,沙羅感到有好感的都是凶手,但現在並沒有人遇害。
難道說……
萩原研二不動聲色地接過管家遞來的紙張,意識到這是一封用剪下來的字拼貼而成的恐嚇信。
上面威脅說,如果諸岡郡藏一直前往黑兔亭,則有可能性命不保。
威脅恐嚇不是萩原研二在警視廳負責的主要案件類型,但對於這類案件他也並不陌生。刑警先是安撫了諸岡郡藏的情緒,然後對幾個關鍵的信息展開了逐一的問詢。
暗中,萩原研二卻始終分出心思留意深町管家的動向,包括他的眼神位置以及動作舉止。
這位老管家仿佛只是純粹地在為自己的雇主擔憂,如果不留心觀察根本看不出異樣。但在萩原研二的持續關注下,這位老者終於還是露出了馬腳。
刑警敏銳地發現,這位管家看向朝倉有裡方向的頻率比看其他人都高一些,而那些仿佛不經意的視線,最後都落在了……
朝倉有裡面前放著的那杯酒上面。
在彥上京華幾人過來前,朝倉有裡的嘴唇本來已經快接觸到酒杯的邊緣,但因為看到了自己的老板過來,女孩就暫時把酒放在一邊,站起來迎接。
即便是再次坐下之後,朝倉有裡也沒有再動那杯酒,而是參與進了彥上京華與諸岡郡藏的談話中。
一杯一口未動的酒。
一個看似不相關的人裝作不經意的持續關注。
屬於刑警的直覺在萩原研二的心中響起警報。
目前他既沒有證據,也沒有發現這位管家有任何的動機對朝倉有裡不利,同時還要分出注意力和毛利小五郎等人討論恐嚇信。
萩原研二擔心遲則生變。
如果這杯酒真的有問題,朝倉有裡又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喝下去,到時候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在搜查一課工作了五年,萩原研二不喜歡以最壞的可能揣測人性,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擅長這麼做。
如果僅僅是打翻這杯酒,這位管家下一次也
許會做出更過激的舉動。
最好的方法,是在事件發生之前,就搞清楚他的目的,和酒裡究竟有什麼東西。萩原研二暗暗想到,心中生出了一個計劃。
—————
安室透的心思一半分給了恐嚇信這件事,一半分給了關注沙羅和萩原研二的動向。
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發現,萩原研二暗中給他遞了一個眼神,示意安室透向自己的手指看過去。
金發男人面色如常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他發現萩原研二的手指在打摩斯密碼。
把、她、的、酒、弄、到、我、的、衣服、上。
安室透略微皺起眉頭。
在場的女性一共有四個,彥上京華的酒杯端在她自己的手上,沙羅和毛利蘭沒有喝酒,那麼萩原研二指的只可能是……
朝倉有裡這位兔女郎?
為什麼?
安室透不明所以地看向萩原研二。
半長發的刑警向他眨了眨右邊的眼睛。
相較於五年前,萩原研二的面容和氣質都變得更加沉穩從容。但在這個動作中,安室透仿佛能聽見警校時期的萩原研二用他那種隨意中略帶輕浮和調笑的口吻說道:
小降谷,幫幫忙?
安室透不知道萩原研二意欲何為,不過出於信任,他只是短暫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用微表情告訴萩原研二自己知道了。
金發公安剛准備起身,卻聽到身邊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
「安室大哥哥,萩原刑事為什麼朝你眨眼啊?」
剛才還好像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恐嚇信上的柯南,不知道什麼時候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細微的互動,湊過來,一片天真地問道。
安室透無辜地聳了聳肩:「這你應該去問萩原刑事吧?」
萩原研二微笑著回答道:「只是因為眼神碰上了,所以和安室先生打個招呼。像安室先生這種大池面,對男人來說也很有魅力哦。」
他也向柯南眨了眨眼,煞有介事地解釋道。
安室透:……
總覺得有點怪怪的。金發公安微妙地想道。
柯南「欸——」了一聲,看樣子半信半疑。
安室透沒有再多做解釋,起身做出要拿對面桌子上的水果的動作。卻好像一下沒站穩,踉蹌一步。
被他的衣襟「無意間」剮蹭到,朝倉有裡手邊的酒灑了一大半在了萩原研二的外套上。
「啊,抱歉,萩原刑事。」
在眾人被吸引過來的視線下,安室透帶著歉意說道。
他注意到,萩原研二扶住了杯子,但其實趁著其他人沒有注意的時候,不著痕跡地,把杯中剩下的液體都灑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萩原研二正待說些什麼,身邊卻冒出一個銀色的腦袋。
沙羅正狐疑地盯著萩原研二的外套,微微低下頭,想把鼻子湊過去。
還不知道杯中液體被加了什麼成分,萩原研二不想讓沙羅碰到可能會有危險的東西,便不著痕跡地躲了一下。
刑警輕輕扶住沙羅的肩膀,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小沙羅?」
沙羅緊皺眉頭,瞪著萩原研二外套上的酒液。
「波本?」
她冷冰冰地問道。
朝倉有裡不知所措地點頭:「沒錯,我點的是波本威士忌。」
!
「波本。」
沙羅咬牙切齒地看向安室透的方向,惡狠狠地說道。
她想起來波本是誰了。
第105章 米花町日常 09
安室透眼皮一跳。
看了一眼瞳孔緊縮的柯南, 他知道這個小男孩肯定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柯南八成在這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他與黑衣組織之間的關系,所以安室透覺得, 真正讓這個小偵探驚訝的並非他被叫做「波本」這一事實——
而是面前這個長得和貝爾摩德與琴酒皆有五分相似的女人, 在喊出「波本」的這一刻,做實了她與組織之間必定存在某種關系。
而安室透知道的比柯南多,他立刻就反應過來, 自己的身份在組織裡是一個神秘主義者, 知道他的面容又知道他的代號的,也就只有核心代號成員。
再加上這熟悉的語氣……
但香檳絕對已經死在五年前的爆炸中了。
因為波本拿到的所有DNA樣本,都是他親自采集的,眼看著鮮血從香檳的皮膚中滲出來,然後粘在衣服和繃帶上。
在這之中, 他自信如果香檳有調換的動作, 絕對瞞不過自己的眼睛。
但這些確切的因素,現在只是讓這個女人的身份變得更加破朔迷離。
——————
「真的很抱歉,要不就讓我把萩原刑事的衣服拿去洗吧。」
即使心知那第二聲「波本」指的絕不是灑在萩原研二衣服上的酒,安室透但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道。
沙羅盯著他,警惕地將自己的身體擋在萩原研二和安室透之間。
萩原被她擋在背後——這是一個保護的姿勢。安室透暗暗想到。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哪個更離譜:犯罪組織成員保護一個刑警, 還是他,降谷零,被一個犯罪組織成員認為會攻擊萩原研二。
和金發公安一開始的預想相比,現在他和沙羅的位置完全掉了個個。
安室透深吸一口氣,才沒有讓自己因為此時的荒誕場面而露出古怪的表情。
「不, 你離他遠點。」
沙羅瞪著安室透說道,喉頭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 惡聲惡氣地說道。
彥上京華很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她從沒見過沙羅把攻擊性表現的這麼明顯。
而且她喉嚨發出的聲音……這不是小狗才會做的事情嗎?彥上京華微妙地想到。
其他人也向這邊投以目光。
沙羅的長相冷淡疏離, 說話的聲音也是少有波瀾起伏,因此毛利父女和諸岡主僕看到她的這幅樣子,也有點驚訝和疑惑。
安室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同期可以穩住局面。
如果讓毛利小五郎察覺到他的身份,鋪墊了這麼久的計劃和行動就功虧一簣了,安室透凝重地想道。
——————
被沙羅擋在身後的萩原研二正若有所思觀察著他們的相處模式。
安室透迅速向他投以一瞥,然後得到了同期的一個挑眉。
「……」
他一定發現什麼了。安室透無奈地想到。
但無論萩原研二此時在想什麼,他都沒有表現在臉上。
事實證明,幾年的分別並沒有減弱朋友之間的默契,萩原研二成功接收到安室透眼神想要傳遞的信息。
刑警輕輕地搭了一只手在沙羅的肩上,安撫地捏了捏,然後含著笑意向其他人解釋:「不好意思,小沙羅比較喜歡吃醋。」
然後他柔聲和沙羅解釋道:「對不起,小沙羅,雖然我剛才誇了安室先生很帥氣,但在我心中,小沙羅才是最好看的。」
沙羅沉默兩秒,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誇他帥了?」
萩原研二:……
他說這些只是為了給沙羅看到安室透後的激動反應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好給自己的同期好友打個
掩護,也不至於讓沙羅可能有的秘密身份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但萩原研二沒想到的是——
沙羅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吃醋了。
忽略心中不合時宜且不能細想的一陣熱流,萩原研二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在這種奇怪的情境下心動。
忽略安室透的詭異視線,萩原研二摸了摸沙羅的長發,低頭微笑:「我知道錯了,小沙羅原諒我吧。」
安室透:……
金發公安覺得自己是應該感謝自己的同期的,因為毛利小五郎等人顯然已經相信了這幅說辭,而且面上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情。
「兔女郎沒問題,但誇其他男人就不行嗎……」
彥上京華也茫然地喃喃自語道。
安室透:……
他覺得萩原研二真的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他為了掩護自己甚至對其他人做出了這樣的暗示——如果另一個主角不是自己就好了。
安室透沒有那麼感動地心想到。
——————
被金發同期用復雜難言的眼神注視著,萩原研二不為所動,繼續微笑著說道:「小沙羅願意陪我去換個衣服嗎?」
他想把沙羅和降谷零分開,以免再出什麼問題。
在萩原研二的安撫下,沙羅表面上漸漸平靜下來。但在人類看不到的維度,她的咒力正蠢蠢欲動,不懷好意地在安室透身邊試探著。
波本不再是自己的同事了。
但萩原說不能傷害別人。
咒靈略顯遺憾地收回自己的咒力,繼續苦大仇深地凝視著波本。
聽到萩原研二的詢問,她猶豫幾秒,很糾結地拒絕了。
雖然和萩原一起遠離波本很有誘惑力,但是……
「我要保護小京華。」
沙羅堅定地說道。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突然聽到自己名字的彥上京華:?
她用難以言喻的目光看了看殺氣未消的沙羅,吐槽道:「我覺得這裡最危險的是你。」
沙羅:?
萩原研二嘆了一口氣,虛虛攬住沙羅的肩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道:「好吧,不過小沙羅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嗯。」
「小沙羅還沒有聽我說完就答應了嗎?」萩原研二開玩笑道。
「嗯。」
沙羅點頭。
萩原研二頓了頓,笑意更深了一些,他親昵地把遮擋在沙羅眼前的碎發撥開,輕聲說道:「那小沙羅答應我,不要再和這個人起衝突,並且用「安室先生」稱呼他,好嗎?」
沙羅:……
糟了,答應早了。
咒靈後悔不迭地想道。
在萩原研二的注視下,沙羅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妥協了:「好吧。」
「但如果他傷害小京華,我會出手的。」沙羅強調道。
「當然,那就是他活該了,謝謝小沙羅。」
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笑道。
刑警又朝彥上京華比了一個手勢:「彥上小姐,可以借一步聊聊嗎?」
一邊和諸岡聊天,一邊用余光看好戲的彥上京華:?
這次又管我什麼事?她不解地想到。
和萩原研二往旁邊走了幾步,彥上京華狐疑地看他:「先說好,我不喜歡女人,所以你不用吃我的醋。」
「不是這個,」萩原研二哭笑不得地回答道。
隨後,警察正色道:「我是希望彥上小姐能繼續留在這桌,看好朝倉小姐面前的酒杯,最好別讓人碰到,也別收走。另外,朝倉小姐最好不要再吃其他的東西了。」
彥上京華反應
了一會兒,緩緩睜大雙眼:「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有裡的酒杯裡放了東西?」
她緊張地想回頭看看,被萩原研二阻止了。
「我還不確定,但有可能。」刑警神色凝重地說道。
涉及到人命的事情,謹慎一點總不為過。
「我已經和同事聯系了,會把這件粘上酒水的衣服送去化驗上面的液體。如果有問題,警察就會暫時接管這裡。」
萩原研二輕聲說道,這也是他作為一個朋友的事先提醒。
彥上京華還在震驚之中,聞言點了點頭。
「有裡是個很好的女孩,我也不希望她收到傷害。」彥上京華說道。
萩原研二點了點頭。
隨後,他以換衣服的借口離開了,來到門口。
——————
一輛黑車在萩原研二的面前停下,駕駛座的車窗打開,一張年輕的男性面孔探了出來。
「嗨,高木君,又見面了。」
萩原研二左手拎著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他被酒水浸濕的外套,用右手打招呼道。
他下班的時候正巧碰見來上晚班的高木涉,想想也不過是幾個小時前而已。結果現在,接到他的短信,高木涉趕過來,兩人又見面了。
「萩原……前輩?」
高木涉非常不確定地喊道。
「您……怎麼會在這裡?」
年輕的刑警看了一眼萩原研二身後招牌上印著的,穿著清涼性/感的兔女郎,結結巴巴地問道。
萩原研二看著他漲紅的雙頰,戲謔地問道:「高木君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嗎?」
高木涉的頭搖的像撥浪鼓。
他鼓起勇氣,試探著問道:「前輩來這種地方……沙羅小姐不會有意見嗎?」
要是佐藤小姐的話,說不定自己已經死了。高木涉想到。
萩原研二指了指身後,輕描淡寫地說道:「小沙羅還在裡面呢。」
高木涉:……
?
「這家餐廳的老板是小沙羅的朋友,邀請小沙羅和我來這裡玩。」萩原研二好心地為一臉困惑的後輩解釋道。
「沙羅小姐和你……來這裡玩?」
高木涉呆滯的重復道。
萩原研二無奈地在他面前揮了揮手:「高木君,我們還有事情要做呢。現在不是糾結這種事情的時候哦?」
高木涉反應過來,將副駕駛的門打開。
萩原研二坐進去,關上門,說道:「抱歉高木君,讓你工作的時候還要跑過來一趟。」
高木涉搖搖頭:「萩原前輩不用客氣,警視廳到這裡不遠——而且今天沒什麼事,搜查一課還挺閑的。」
萩原研二看著後輩輕松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後聳了聳肩。
「但願吧。」他說道。
高木涉一開始並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半個小時以後,他手裡拿著一張檢測報告,上面顯示萩原研二外套上的液體中含有劇毒物質,砷。
兩位刑警面面相覷。
「班長沒有和高木君說過嗎,『閑』在搜查一課可是個禁詞,很不祥的。」
萩原研二故作嚴肅地說道。
高木涉:……
你不早說。
悠于 2023-11-15 13:22
第106章 米花町日常 10
「.……」
萩原研二看了看跑進跑出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又看了看正在說出全憑推斷的推理的毛利小五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當毛利小五郎把矛頭指向自己的委托人諸岡郡藏後,戴眼鏡的小男孩突然出聲, 將諸岡郡藏和另一位兔女郎的嫌疑盡數排除。
「所以, 有錢的伯伯是沒有作案嫌疑的, 對吧,小五郎叔叔?」
柯南完成了大段的推理, 然後用天真又稚嫩的語氣看向毛利小五郎。
毛利小五郎猶豫地應了一聲,看起來對這一點並不是非常確定。
「柯南君真的很聰明啊, 這麼細心,一般的小孩子可做不到。」
萩原研二蹲下身, 笑眯眯地誇贊道。
他知道小孩子們都很喜歡聽到這樣的誇獎, 會讓他們感到自己的與眾不同, 從而變得開心起來。
更何況,這個名叫江戶川柯南的小男孩是真的很特別, 萩原研二真心實意地想道。
小小年紀, 對細節和線索的敏銳程度就已經超過了警察應有的水平,真的就像是柯南道爾筆下的大偵探福爾摩斯一樣, 。
但這一次, 萩原研二卻失策了。
他自以為的誇獎,卻讓柯南的眼中迅速閃過一絲警覺。小偵探的瞳孔縮了縮,一瞬間感到驚疑不定。
江戶川柯南迅速鎮定下來,無辜地說道:「都是毛利小五郎叔叔教我的啦,作為毛利叔叔的弟子, 安室哥哥比我更厲害呢——你看, 他不是也發現了這些線索嗎?」
安室透正在向高木涉和目暮警官指出最後的嫌疑人, 正是諸岡駿藏的管家深町。一回頭, 卻看到同期和柯南正齊齊看著他。
「怎麼了,為什麼看著我?」金發男人莫名其妙地問道。
萩原研二憋笑道:「柯南君說你比他更厲害呢。」
比六歲小孩子的推理能力更高,考慮到是柯南君這樣特別的小孩,應該也不算低估吧,警校第一的小降谷?
萩原研二心中暗笑道。
但安室透並沒有表現出萩原研二設想中的無奈神情,反而意味深長地看著柯南說道:「柯南都這麼說了,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柯南回了一個大大的微笑,仿佛什麼言外之意都沒有聽出來。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
刑警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怪怪的,像是在……相互試探?
但小降谷和一個六歲小孩子有什麼可相互試探的?
萩原研二迷茫地想到。
他記得降谷在警校時期就是一個很成熟靠譜的同伴了,難道臥底幾年卻變得幼稚了,不可能吧?
那麼……
萩原研二將視線轉到柯南身上,有幾分懷疑自己的推理。
難道是柯南君有什麼問題?
這個小男孩的確聰慧又早熟,還有一些萩原研二看不懂的反應,好像對他很警覺似的,萩原研二仔細想到。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刑警身份嚇到這個小男孩了,直到今天看到柯南對高木涉格外熟稔的態度,萩原研二才知道小男孩對自己的態度與警察的職業無關。『
那是因為什麼呢,萩原研二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狐疑地想到。
「小沙羅,我長得很嚇人嗎?」
萩原研二向站在他身邊的沙羅征求意見。
盯著管家發呆的沙羅聞言轉過頭,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輕飄飄嘆了一口氣,她略帶遺憾地搖了搖頭。
萩原研二:「......」
他已經不想問為什麼沙羅會對他長得不嚇人這件事感到遺憾了。而且,如果小沙羅誇了他的長相,他說不定反而會覺得驚恐。
萩原研二好笑地看著沙羅繼續盯著管家發呆,思緒回到江戶川柯南和警校同期之間的暗流湧動上。
躲閃、試探、話裡有話。
柯南君對小降谷也是類似的反應……
刑警在心中細細羅列著幾個讓他感到迷惑的細節,試圖從中找出自己的同期如此關注這個小男孩的原因。
難道,小降谷的這幾種偽裝身份的目標不是毛利小五郎,而是這個小男孩?
……
被萩原研二用若有若無的目光打量著,柯南的後背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這個可疑的刑警到底和安室透有什麼關系?而那個叫做沙羅的女人又和組織有什麼關系,她為什麼會知道波本的代號?
種種謎團在柯南心中交織著。
但眼前還有一個案子等他去解決。經過毛利小五郎一句不經意的話,柯南靈光一閃,完全理解了犯人是用什麼手法將毒下到朝倉有裡的酒杯中的。
小偵探點了點手機,不顧小蘭讓他小點聲音不要干擾到大人破案的勸阻,大聲說道:「手機——」
安室透彎下腰,打斷了他的話。
「手機可以當成放大鏡使用,對吧?」
他笑眯眯地向柯南確認道。
「……嗯。」
柯南驚訝地看了看他,猶豫著回答道。
他本來想像以前一樣,裝作不經意地提醒毛利小五郎和高木警官等人。但沒想到,這一次安室透先他一步說出了提示的線索。
萩原研二點點頭,他剛才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露出驚訝的神色。
「當時深町管家拿著手機,並不是在查看消息,而是通過手機的相機功能放大屏幕,就是為了通過朝倉小姐所作的美甲,確認朝倉小姐拿的是哪一杯酒。」
他接著安室透的話說到。
「我說的對吧,偵探先生。」
萩原研二朝安室透點頭道。
沙羅站在他身邊,眼睛還在盯著管家深町。沉迷吸收咒力的咒靈完全沒有注意到,萩原研二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
安室透不置可否,他聳了聳肩:「多虧毛利先生提醒,我自己肯定是沒有這樣的天分的。」
他向柯南笑了笑:「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柯南君。」
柯南彎著眼睛點頭。
其實小偵探心裡不以為然,他發現這個名叫萩原研二的刑警的觀察能力很強,竟然在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就發現了酒中的玄機。
所以,江戶川柯南覺得,安室透的這番說辭可能可以迷惑住高木涉等人,但在萩原研二面前……
萩原研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真不愧是傳說中的毛利小五郎啊。我想,毛利先生您一定是早就發現了不對,但想給安室先生鍛煉自己的機會,所以才暗中提醒的吧。」
江戶川柯南:……
?
小偵探目瞪口呆。
——這個刑警不僅相信了,還自動把安室透沒有說明的邏輯圓上了?
小偵探自我懷疑地想道:明明自己只要露出一點不像小孩的地方,就會被萩原研二注意到,怎麼輪到安室透說出那樣漏洞百出的說辭,他就瞬間相信了?
這就是區別待遇嗎?
是單純因為安室透是個帥哥,還是因為......他們可能以前就認識?
————
不管柯南心中怎麼想,萩原研二為了掩護自己的同期,已經打算糊塗裝到底了。
他又略顯誇張地贊美了幾句毛利小五郎的敏銳和大度,同時不動聲色地把安室透摘出去,把破案的所有功勞都歸在毛利小五郎的頭上。
被他的思路帶偏,眾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佩服地看向留著小胡子的偵探。
面對著眾人投來的目光,毛利小五郎摸了摸後頸,一點也不心虛地接受了這樣的誇獎:「萩原刑事真是好眼力啊,連我這麼隱晦的暗示都被你發現了,哈、哈哈哈……」
推理的部分,沙羅是一點也沒聽懂。但她聽懂了萩原研二對毛利小五郎的贊美。
「師父真是太厲害了。」
咒靈略帶幾分諂媚地說道。
「哪裡哪裡,我要學的還有很多哈哈哈哈——」毛利小五郎更加得意地大笑。
毛利蘭覺得很是丟臉,看勸不動正在興頭上的父親,女孩只好把漲得通紅的臉埋下,假裝和這個得意忘形的中年人一點關系沒有。
同時,聽到沙羅的話,萩原研二緩緩眨了眨眼睛。
「小蘭小姐,請問……小沙羅叫毛利先生『師父』是什麼意思?」
刑警摸不著頭腦地看著沙羅和毛利小五郎變得熟稔的互動方式,困惑地問道。
在他去警視廳化驗酒液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
毛利蘭的臉更紅了,一半是生自己父親的氣,一半是羞愧於面前這位刑警的女朋友可能要被自己父親帶壞了,覺得對不起萩原研二。
「沙羅小姐說要當我父親的弟子。」她小聲說道。
萩原研二:……
「像安室先生那樣?」刑警不抱什麼希望地問道,然後得到了一個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
「……好像不太一樣,」毛利蘭艱難地說道,「不是推理方面的……」
萩原研二鳶紫色的眼睛閃過一絲好笑的了然,看到女孩窘迫的神情,他笑了笑,解圍道:
「我大概明白了,不過小蘭小姐不用擔心,小沙羅本來就喜歡這些東西。」
「再說,能有毛利先生這樣厲害的人做老師,連我也覺得很榮幸呢。」
刑警向毛利蘭擠了擠眼睛,語氣輕快地說道。
毛利蘭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看到萩原研二的眨眼,少女的臉又紅了紅,不過這次並不是生氣或羞愧。
萩原刑警很帥氣呢,她輕松地在心裡想到。
少女剛要再說些什麼,卻被小孩子的聲音打斷了。
柯南擠到兩人的中央,左右看看,視線在毛利蘭臉頰浮起的紅暈上停頓了一秒鐘,若無其事地問道:「吶吶,小蘭姐姐在和萩原刑事說什麼,我也想聽嘛。」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敏銳地發現了柯南表情中的一絲不自然。
這個小孩子……
他聳了聳肩:「沒什麼,小蘭小姐,毛利先生好像在叫你,要不要先過去?」
毛利蘭不疑有他,回頭看了一眼。
毛利小五郎正被一群店裡的兔女郎們圍在中間感謝,完全已經喜形於色。對於女郎們遞過來的酒他來者不拒,正一杯一杯地往嘴裡灌去。
「真是的,一個不留神就——」
毛利蘭的臉色黑下來,頗有幾分暴躁地朝毛利小五郎的方向走過去,挽起袖子准備好好收拾自己爸爸一頓。
萩原研二注意到江戶川柯南打了一個哆嗦。
————
江戶川柯南的視線還停在氣衝衝的毛利蘭身上,卻感受到了自己的肩頭上有輕微的壓力傳來。
轉頭,他發現留著半長發的池面刑警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
「吃醋了嗎,柯南君?不用擔心哦,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小蘭小姐和我剛才只是聊了聊小沙羅和毛利先生的師徒關系。」
江戶川柯南聽到萩原研二慢悠悠地說道。
「……」
萩原研二了然地看到江戶川柯南的臉一點一點地漲紅,最後紅了個徹底。
「我,我才沒有……小蘭只是我的姐姐,啊,不,是小蘭姐姐。」
小偵探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萩原研二強忍笑意,輕輕拍了拍江戶川柯南的背部,鼓勵地說道:「柯南君不用害羞哦,小男孩喜歡身邊的大姐姐是很常見的。」
江戶川柯南:......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我其實和她同齡。
雖然被會心一擊,但江戶川柯南仍舊堅強地不忘套取情報。
「萩原警官也有這樣的經歷嗎?」他試探道。
「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他小時候可喜歡一個女醫生了,每天打架髒兮兮地去找那個女醫生包扎,是不是很可愛?」
旁邊聽到一切的安室透:……
萩原研二假裝沒有看見安室透無語的目光,笑得十分開朗。
第107章 米花町日常 11
在偵探們列出的種種確鑿證據面前, 管家深町終於在諸岡駿藏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承認是他將毒藥下在朝倉有裡的酒杯中。
據管家說,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在不久前去世的夫人,也就是諸岡駿藏的原配妻子。
他從她年幼就開始侍奉這個姑娘, 實在看不過去諸岡駿藏在她去世後這麼短時間就另尋新歡,頻繁出入黑兔亭,而且朝倉有裡又是如此年輕。
諸岡駿藏還陷在自己晝夜相處的管家是一起謀殺未遂事件的凶手的震驚中,聞言, 中年男人的眼神中卻浮現出一絲悲哀。
「我和她的關系並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他說道。
朝倉有裡根本不是什麼諸岡駿藏新看上的小情人, 而是多年前他和別人私奔所生下的女兒。諸岡駿藏頻繁拜訪黑兔亭的舉動,也根本不是在自己妻子死後就立刻開始尋歡作樂,而是因為他想多看看自己的女兒。
聽了這一切,深町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
他扶著額頭, 聲音顫抖, 不斷地說著「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所有人看著這悲劇性的一幕, 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黑兔亭所處的位置不算特別繁華, 停在黑兔亭前面的幾輛警車上的警燈閃著紅色的光,成為了街道上最為矚目的存在。
不出意料的,明天的報紙上大概已經會出現報道,將黑兔亭和殺人未遂案聯系在一起。
彥上京華拿起電話開始聯系黑兔亭的其他股東,說明情況, 准備在媒體想出那些添油加醋的報道之前,就早早就想出幾個對付媒體和客戶的公關方案。
這是彥上京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難免也有幾分焦頭爛額和不知所措。
她衝著沙羅無奈一笑, 擋住電話收音那一端, 悄聲對自己的好友說道:「我之後再給你打電話。」
沙羅點了點頭。
雖然朝倉有裡沒事, 但管家企圖謀殺並且已經實行計劃的舉動是確鑿的,屬於謀殺未遂,所以萩原研二和高木涉還是逮捕了他,並且准備押送他回警視廳。
不管深町的初衷是出於忠心還是別的什麼,他在朝倉有裡的酒中下毒都是不爭的事實。
人一旦有了可怕的念頭,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就在一念之間,即使原本的動機是純潔美好的感情,也不免變得扭曲。
沙羅跟著萩原研二往外走了幾步。
警察一開始沒有注意到,直到在警車的車窗上看見了沙羅的倒影,萩原研二才意識到沙羅一直跟在自己的背後。
刑警帶著幾分驚訝轉頭,看到沙羅正疑惑地看著自己。
「小沙羅,恐怕今天我要加班了,你先回家可以嗎?」
在高木涉給深町帶上手銬的間隙,萩原研二轉身對沙羅說道。
「我知道了。」
沙羅平靜地點頭,但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萩原研二疑惑地問道:「小沙羅是還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嗎?」
沙羅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這讓警察更困惑了。
「有事要說,但不是對你說。」沙羅認真地回答道。
萩原研二還是摸不著頭腦,他們的周圍只有幾名警員和高木涉以及被逮捕的管家深町,他實在想不出沙羅特意跑出來還能是為了誰。
他看見沙羅走向高木涉的方向。
「你有事和高木君說?」萩原研二不解地跟著她走了幾步,試探著問道。
沙羅搖了搖頭,然後開口道:「她說謝謝。」
咒靈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卻不是對高木涉說的,而是對著帶上了手銬的深町。
——————
自從知道自己差點害死老爺的女兒後,深町就低著頭一言不發,心中感到萬分的痛苦和內疚。
沙羅對他說了這句話的幾秒鐘之後,他才反應過來,這句話好像是對自己說的。
一開始,深町完全摸不著頭腦。
日語的人稱代詞區分男女,所以管家只知道這句話中的「她」指的是一位女性。
是誰呢?有裡小姐?店長小姐?他茫然地想道。
但她們絕對不會說出感謝的話的吧。再者說,她們都在店裡,有什麼必要讓這個銀發的女孩出來傳話的必要呢?
想到這裡,管家卻驟然想起一件事。
毛利小五郎幾人之前的閑談透露出一個信息,前幾天新聞中的銀發少女靈媒,似乎正是眼前這個女孩本人。
所以……
「是夫人拜托您這麼說的嗎?」
深町不可置信,卻又暗懷希望地問道。
沙羅沒有回答,但深町卻從她平靜而中肯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
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他復而埋下頭,喃喃地說道:「對不起,夫人,對不起。」
沙羅眨了眨眼。
有一瞬間,她感到有些疑惑。
女性的靈明明說的是謝謝,這個老人的回答卻是對不起。
不過咒靈並沒有發問的衝動。
有的時候,沙羅感到自己已經很像個人類了,有時候她又覺得人類的思維實在是過於復雜難懂,沒有邏輯。
作為咒靈,她完全不知道他們又哭又笑是在干什麼。
人類的情感真的很豐沛,要是惡意和恐懼再多一些就更好了,咒靈平靜地想到。
沙羅之前能從一起工作的同事身上吸收到足夠的惡意,維持她正常的咒力運轉,但現在,身邊的人都在朝她釋放善意。
萩原研二尤甚。
沙羅全都容忍了下來,並且幾乎已經習慣,不會再感到奇怪和不適。只是這些正面情感都無法被她吸收。
所以只能深夜跑到怨氣十足的地方補充體力。
好餓,咒靈面無表情地心想道。
深町給了她一點咒力,比較微弱,不過有勝於無。
作為報答,沙羅答應替那個女性靈體傳話給他。
沒想到聽了她的話之後,深町散發出了更加悲傷的情緒,剛好給咒靈加餐。
沙羅看著這個老人坐上警車的後座,然後幾輛閃著紅燈的警車沿著道路行駛,直到消失視野中。
這才轉回身,直直對上安室透探究的視線。
她完全沒有半點驚訝的神色,對視線的敏銳度讓咒靈在一瞬間就察覺到了金發男人的靠近。
「波、安室先生。」
想起萩原研二的叮囑,沙羅勉強地改變了自己的稱呼。
安室透在她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緊張了一下,但當沙羅改口時,他卻一點也沒有感到輕松。
他知道這個女人不可能自己決定改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是自己的同期萩原研二讓她這麼做的。
這也就意味著萩原研二被卷進來了。
安室透的心中略有些焦躁,但一點也沒有表現在臉上。他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道:「沙羅小姐。」
沙羅眨了眨眼,警惕道:「你要干什麼?」
安室透無辜地聳了聳肩:「只是打個招呼罷了,我看沙羅小姐很面熟,請問我們以前在哪裡見過嗎?」
沙羅:?
她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想:剛才出現的記憶難道是幻覺?
咒靈自我懷疑地想了想,最終決定大概是波本的腦子出了問題。
「我們以前是同事,不過我殉職了。」沙羅平靜地告訴他。
安室透:……
殉職?
犯罪團伙只有滅口,哪來的殉職一說。金發公安難以言喻地想道。
「剛好你在這裡,能不能把我的撫恤金發一下?」沙羅沒有注意到他表情一瞬間的扭曲,還在坦然地問道。
安室透盯著伸到自己眼前的那只手掌,開始懷疑人生。
這種思維方式和香檳太像了,但五年前從爆/炸現場檢測到的生物樣本結果,一直提醒著安室透:香檳已經死了。
那眼前這個女人是某種陰謀嗎?
就在沙羅懷疑波本因為之前在職場上的不愉快,而准備刻意克扣她的離職補償時,咒靈感到自己的手心上多了一些的重量。
她低下頭,看到了一只手機。
不是鈔票。
沙羅:……
咒靈迷茫地看向安室透:「就只有一個手機?還是用過的?」
她以前的薪水是幾百甚至上千萬日元,結果離職補償就只有一部二手手機嗎?
沙羅不可置信地想道。
她多多少少意識到了上一家公司是個黑心企業,但她萬萬沒想到能黑心到這種地步。
人類社會真的很恐怖,咒靈憂郁地想道。
安室透被噎了一下。
基於現在「安室透」的人設,金發池面勉強維持住了臉上的微笑,解釋道:
「這是我的手機。麻煩沙羅小姐給我留個電話吧,正好萩原刑事的衣服也被我弄髒了,以後方便我聯系你們賠償。」
「......」
沙羅的表情從防備一點一點地變成了震驚。
「波本,你變得有良心了。」她不敢相信地說道。
安室透:……
他又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緩緩把緊握的拳頭松開,又花了幾秒確定自己的聲音不會聽起來是咬牙切齒的。
在沙羅認真地用食指點擊屏幕,輸入手機號碼的時候——順便一說,安室透發現這個習慣也和曾經的香檳一模一樣。
安室透若無其事地用閑聊的口吻問道:「萩原刑事……是沙羅小姐的男朋友對吧,你們是住在一起嗎?」
過了好一會兒,等沙羅把手機還給安室透,她才遲鈍地看向他,思考起他的問話。
看著沙羅遲疑的標簽,安室透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輕咳一聲,問道:「所以沙羅小姐和萩原刑事不是戀人嗎?」
看在即將到手的離職補償的份上,沙羅回答:「萩原說我們是。」
萩原說他們是。
安室透在心中重復著,訓練有素的公安警察馬上意識到沙羅的話裡有話。
頓了頓,安室透追問道:「沙羅小姐不這麼想嗎?」
所以他先前猜的是對的,萩原研二和這個女人果真不是情侶。那萩原研二又為什麼要和她裝成情侶的樣子呢,難道是為兩人的同居找個理由?
難道,萩原研二是在監視她……
安室透的沉思被沙羅的回答打斷了。
兩人現在正站在路燈下,光線的照射使清澈的青綠色虹膜像是一層薄薄的冰體,在這雙眼的眼底,安室透看不見任何類似於人類的情緒。
那裡是一片虛無。
直到沙羅開口。
「他是和我定下束縛的人。」沙羅平靜地回答道。
安室透皺了皺眉:「束縛?」
看著沙羅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金發公安決定把這個詞當做它本身的意義理解。
「萩原刑事束縛了你什麼?」安室透試探著問道,並沒有指望沙羅的回答。
銀發女子因為和他的對話過長而顯得有幾分煩躁。
沒想到,沙羅雖然表情冷淡,但還是如實地回答了安室透的問題。
「不殺人,不傷害。」
她回答道。
這是個非常強力的束縛,對具有咒力的咒靈有效。
萩原研二是普通人,這個世界又咒力微薄,不殺人的束縛並沒有給咒靈帶來多少力量上的增益。
但作為束縛的條件,警察確實也給她了回報,並不是咒力方面的——萩原研二答應,會永遠注視著她。
所以沙羅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只有單方面知道的束縛。
不殺人,也不能傷害人,這對於一個咒靈來說算得上是可怕的詛咒了。
將愛意建立在這樣的強大而恐怖的詛咒上,人類不愧是負面情緒多到能誕生出咒靈的物種,果然足夠扭曲。
身為咒靈,沙羅感到自愧不如。
她羞愧地低下頭,錯過了金發男人驚異懷疑的神情。
第108章 米花町日常 12
當萩原研二走出警視廳的時候, 路上的車流已經變得很稀疏了,附近行人寥寥, 商鋪也大多燈火熄滅, 掛出閉店的招牌,上了門鎖。
這是一個黑沉的夜晚,月色如鉤, 群星黯淡。
半長發的刑警揉了揉臉,掩住口鼻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幾年前, 他記得自己即使熬一整個通宵,只要在第二天上班前稍稍眯上一小會兒,第二天就還是精力充沛。現在卻已經沒有那樣的精力了, 工作到一點多已經就困意上湧。
果然還是老了嗎, 萩原研二釋然地想到。
不過, 也有可能是因為在今年之前,自己的心中都有一團火在燒著。
雖然盡力在父母姐姐和小陣平的面前不露出異樣,可萩原研二心知,自己這幾年的狀態是有問題的。
少年時的他還和松田陣平調侃過那些工作狂一心扎在工作裡,不懂得享受生活的美好。
但自從五年前的那件事發生後,萩原研二就完全體會到了另一種心境。
埋頭在工作中失去自己生活的人, 不一定是因為不懂生活的美好。
事實也可能恰恰相反。
美好的事物消失後, 生活就變得苦澀起來, 不再是享受, 倒像一種無害但持久的折磨。只有用工作麻痹神經,才能勉強控制著自己不去回憶曾經擁有過什麼。
而現在小沙羅回來了,萩原研二的重心正在悄然無息卻迅速地向生活的一端傾斜。工作又回歸了原本的意義, 不再是逃避痛苦的手段。
所以, 二十八歲的萩原研二通宵工作也覺得無所謂, 而馬上三十歲的萩原研二,卻在加班結束那一刻就立刻想回到那個不再空蕩的公寓了。
萩原研二從兜裡拿出手機,查看了屏幕上的時間顯示,發現已經是凌晨時分,尚且不算是接近黎明。
小沙羅應該已經睡了吧,刑警心想道,嘴邊露出一絲微笑。
深夜就是容易讓人多愁善感,萩原研二搖了搖頭,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萩原研二的公寓距離警視廳的位置不算很近,但因為凌晨時分交通比較順暢,所以也在半個小時內就抵達了公寓樓下。
整棟公寓樓只有一兩戶亮著燈,萩原研二的這棟公寓的居民都算得上是熟悉,一眼就看出了這幾戶亮著燈的公寓住的都是年輕人。
刑警聳了聳肩,並沒有在意。他在二十出頭的時候,還會通宵唱k,導致第二天嗓子都不舒服。
年輕人的活力總是很可愛的。萩原研二上樓的時候,在心中愉快地想道。
不過……
像小沙羅這樣夜裡不怎麼睡覺,白天也早早起床的人,果然還是不太對勁吧,要不要帶她去醫院看看?
這麼胡思亂想著,萩原研二從兜裡掏出公寓門的鑰匙,輕手輕腳地將鑰匙對准鎖孔,然後小心地轉動。
因為怕打擾沙羅,所以他盡量讓整個過程發出的聲音降到最小。
推門進屋,借著樓道中的光線,萩原研二看清客廳裡並沒有人。
他暗暗松了一口氣,心想,沙羅應該是在休息了。
可下一秒,刑警渾身都僵硬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沙羅的房門前。
門是開著的,裡面一片靜默,沒有傳出絲毫的響動。
連呼吸聲也沒有。
良久,萩原研二想,也許是沙羅睡覺本身就很輕,而且喜歡開著門睡覺呢,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遲緩地轉身關上公寓的門,然後走到沙羅的門前。沒有貿然探頭往裡面看去,而是在門框附近駐足,側耳聽房間中的聲音。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只隱約傳來簌簌的風聲。
刑警知道沙羅有的夜裡會偷偷溜出去,但這是幾天之前的事情了,萩原研二這一周的工作很忙,導致他們還沒有好好聊過這件事。
雖然知道這種可能性的存在,萩原研二的心跳卻還是焦躁地加快了許多。
失去小沙羅已經變成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懼,他不確定自己看到一個空蕩的房間後,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萩原研二閉了閉眼,在黑暗中沉默著。
良久,他才下定決心,向門口邁出一步。
「......」
鳶紫色眼睛隔著房間內幾米的距離,對上了窗外的兩個青綠色光點。
他的窗戶外面,有一個人,並且萩原研二能看到的,只有一個腦袋。
來人只有脖子和頭是在窗框以上,脖子以下的位置都被牆體遮住看不見,正臉也被長發擋住。
只有兩點青綠色的暗光隱約可見。
從萩原研二的角度看來,就像是一顆銀白色的腦袋正懸浮在自己家的窗外一樣。
要知道,他住的可是八樓啊。
如果不是那抹青綠色實在太熟悉,讓萩原研二立刻意識到那是沙羅的眼睛對微弱月光的反射——
警察覺得自己可能會發出一聲丟臉的尖叫。
但依舊,這幅情境也沒好到那裡去。
萩原研二用幾乎變調的聲音,艱難地喊了一聲:「小……沙羅?」
聲音虛弱而顫抖。
聽到聲音,那個銀白色的腦袋疑惑地歪向一邊,頭發順著重力落下來,總算是露出了小半張慘白的面孔。
屬於沙羅的那種空靈飄渺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萩原,你今天醒的有點早。」
她的聲音中居然還有點驚訝。
萩原研二:……
警察不堪重負地抹了一把臉,沙羅熟悉的聲音讓他的恐懼完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
「危險,小沙羅——」
萩原研二剛衝到窗邊,想把沙羅拉上來,卻看到沙羅伸出五根纖長的手指牢牢扒住窗框,然後一用力。
下一瞬間,萩原研二就看到沙羅已經完好地站在他的面前了。
頂著幾乎已經死機的腦袋,萩原研二下意識地按照刑警的思維觀察了一番沙羅的周身穿著,片刻後麻木地想到:
小沙羅居然是穿著白色的裙子爬上來的。
真的不會被當成都市怪談嗎?
刑警不堪重負地抹了一把臉,想道。
不過他現在倒是完全不困了,睡意已經消散地無影無蹤。
——全是被沙羅嚇得。
主要是因為她的失蹤,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她從窗戶裡冒出的腦袋。
偏偏沙羅對著都無知無覺,看著萩原研二失去表情的臉,她疑惑地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抱歉萩原,我今天回來晚了,沒想到你已經醒了。」咒靈乖乖承認錯誤道。
「沒事,但是……等等小沙羅,不是,那個……」
萩原研二語無倫次地說道。
沙羅歪頭看看他,卻完全看不懂這個人類在干什麼。
萩原身上沒有散發出太多的負面情緒,不過他看起還是怪怪的,咒靈想到。
於是,她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安慰了萩原研二。
沙羅走上前兩步,在漆黑又安靜的房間裡,在初夏輕盈的夜風中,抱住了萩原研二。
「……」
僵硬片刻,萩原研二輕輕嘆了一口氣,在這個略微冰涼的懷抱中放松下來。
半晌,警察牽住沙羅的手,看向她的眼睛:「小沙羅,我們聊聊,好嗎?」
「你不用繼續去睡覺嗎?工作的時候打哈欠會被上司看到的。」沙羅認真地說道。
萩原研二:……
「沒關系的,最近太忙了,半個搜查一課都在打著哈欠上班。」刑警聳了聳肩。
在刑事部,一旦忙起來,睡眠不足是常有的事情。
「而且明天是周末,我不用上班。」萩原研二微笑道。
沙羅點點頭:「那好。」
於是,萩原研二牽著她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並打開了客廳的落地燈。
暖黃色的輕柔燈光立刻灑滿了整個客廳,沙羅的銀發在燈光顏色的點綴下,籠罩著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咒靈的眼睛隨著萩原研二的動作而動,當萩原研二坐在她的旁邊時,沙羅的目光立刻落在他的身上。
通常,沙羅在看什麼東西,其實也只是在發呆而已,意識根本不在面前的事物上。
她的目光經常是空洞的,沒有焦點,也根本沒有任何情緒。這樣缺少人性不帶感情的注視,通常會讓人感覺到不寒而栗,或者被冒犯。
萩原研二卻感覺,每一次被沙羅注視著,自己都感到十分安心。
警察知道,沙羅也是一樣。
她喜歡自己看著她。
與沙羅對視片刻,萩原研二輕聲說道:「我能問小沙羅幾個問題嗎?」
沙羅點頭。
「但你之後要去睡覺,大叔們加班猝死的幾率很高的。」她認真地強調道。
萩原研二表情凝固了片刻,掙扎著問道:「小沙羅覺得我已經是大叔了嗎?」
——等等,他起初不是想問這個的。
沙羅的視線順著他的腹部一路滑到發際線,然後給出了一個讓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的答案。
她搖了搖頭。
警察輕松地說道:「謝謝小沙羅關心,我加班的時間不算多,不會有事的。不過既然沙羅這麼說了,以後我會減少加班的。」
「因為,我超級享受和小沙羅在一起的時光。」
萩原研二認真地看著沙羅說道。
鳶紫色的眼睛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像是廢墟中看似熄滅的火種重新被點燃。
沙羅緩緩點了點頭。
根據她的觀察,萩原研二沒有啤酒肚的痕跡,發際線的狀態也保持良好,但男人的眼角已經出現了幾道淺淺的皺紋,又因為幾個小時的加班而顯露出了些許的疲憊。
這些都是只有人類會出現的情況,咒靈原本對這些的認知是很模糊的,直到她在萩原研二的身上看到了這些痕跡。
在她的眼中,萩原研二是獨立於人類的另一個類目。
但萩原研二是人類。
「人類很脆弱的,你要小心。」
咒靈平靜地說道。
「……」
又來了,小沙羅的「非人感」。萩原研二想到。
眼前的女孩總喜歡把自己排除在人類之外,在此之前,警察認為這只是因為沙羅的反社會人格。
但現在看來,萩原研二有種奇怪的感覺:
——事實也許遠不是這麼簡單。
第109章 米花町日常 13
雖然是自己提出聊一聊, 但圍繞在沙羅身上的謎團太多,萩原研二發現自己一時間竟然無從問起。
「小沙羅,你說的波本是安室透對嗎?」
最後, 警察決定從今晚發生的一切開始。
因為萩原研二提起波本的名字,沙羅撇了撇嘴, 略顯不快。不過咒靈還是對他有問必答道:「沒錯。」
沒等萩原研二問出下一個問題, 沙羅卻直勾勾地凝視著萩原研二,語氣嚴肅地問道:
「那件衣服,你扔掉了嗎?」
萩原研二愣了愣, 回憶片刻, 不確定地問道:「小沙羅說的是那件被撒上酒的外套嗎?」
沙羅點頭,補充強調道:「被撒上波本的衣服。」
說那個詞的時候, 咒靈皺了皺鼻子, 像是很不情願的樣子。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 告訴她:「沒有扔掉, 那是這起案子的證物, 所以被存放在警視廳了。」
而且就算不作為證物存檔,那件外套也沒辦法穿了。
且不說波本酒的顏色比較深,很難洗掉, 而且酒中還含有劇毒物質, 萩原研二很確定自己不會穿著這樣的衣服出門, 就算洗干淨了也不行。
刑警疑惑地看著沙羅長長松了一口氣:「怎麼了, 小沙羅不喜歡那件外套嗎?」
還是說……
沙羅的回答剛好印證了萩原研二的第二個猜測。
「我不喜歡波本。」她鏗鏘有力地說道,聲音擲地有聲。
萩原研二驚訝地挑了挑眉: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沙羅表現出如此明顯的抗拒。
這不禁讓他好奇:「小沙羅指的是波本威士忌這種酒,還是安室透這個人?」
沙羅回答他, 是後者。
即使早有預料 , 萩原研二的心中還是有一種沉甸甸往下墜的感覺。
三年前, 在查到沙羅的DNA與爆/炸案中的一部分屍骨匹配後,萩原研二曾經和松田陣平一直追查這件案件,曾經隱約摸到了一個龐大的犯罪組織的邊緣。
之所以兩人沒有再深入下去,是因為在幾個月後,有一個戴眼鏡的男性找上他們。他是隸屬於警察廳的公安,自稱姓風見。
據風見說,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在查的案子是公安正在密切關注的,一旦兩人的舉動引起這個組織的關注,那將會讓公安的計劃毀於一旦。
同時,風見還在話中做了隱晦的暗示,告訴兩人這個組織中存在著公安派出的臥底,打草驚蛇可能還會置這名警察於危險之中。
而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通過他給出的表面信息,則猜到了更多。
即便同為警察,臥底事宜一向是專人專項負責,越少的人知道這件事就能降低暴露的可能性。
理論上,他們沒有權力獲知臥底的任何信息,更何況警察廳和警視廳本來就是兩個部門,更是沒理由信息互通。
風見話裡話外透露給他們的信息,顯然是經過其他人的特殊授意。
能做到這點,又對他們報以如此信任的,萩原研二就只能想到警校畢業後就不知去向的兩名同期。
一邊是去世女友的死亡真相,一邊是臥底警察的性命。
在痛苦的抉擇後,萩原研二只好咬牙選擇放棄。
不過,自從這次與公安警察的會面開始,刑警的心中就埋下了隱約的猜測——也許自己的同期好友之一是知道沙羅的死亡真相的。
但那畢竟沒有什麼依據,只是他和松田陣平根據公安風見的言語與微表情做出的猜想。
直到今天,沙羅親口承認了這一點。
「......」
萩原研二陷入沉思。過了片刻,警察才繼續問道:「那小
沙羅和波本是什麼關系呢?」
「波本是我以前的同事。」沙羅回答道。
這點也並不出意外。但沙羅談及安室透時的語氣,讓萩原研二的心中湧起一陣好奇。
他順著話問下去:「我看小沙羅好像很討厭他的樣子?」
一點停頓也沒有,沙羅幾乎是立刻點頭。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為什麼?」
他記得警校時期的降谷零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人,善良正義又熱心,有自己的理想和堅持,待人處事的方式也很溫柔。
——————
然後,萩原研二幾乎是震撼地,從沙羅這裡聽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警校同期。
在沙羅的描述中,安室透是一個不僅有著把人體器官放進福爾馬林裡浸泡收藏的變態愛好,而且心狠手辣善於玩弄人性,以別人的痛苦取樂。
他曾經用離間人心的方式拆散了一對亡命鴛鴦並且把她們的財產收歸己有,在一次任務中,他先把目標的生活搞得分崩離析逼到崩潰的邊緣後,才殺了這個人享受了他最後的絕望……
簡直是多方面無死角地詮釋著反社會人格這個詞。
萩原研二一邊呆愣地聽著,一邊在心中反射性地計算起這些行為觸犯了多少條刑法。
到最後,他已經放棄計算了。
大概是下下輩子也要牢底坐穿的程度。
沒想到小降谷還有這麼……狂野的一面。萩原研二麻木地想道。
而沙羅的控訴還遠沒有結束。
「波本還看上了無辜的蘇格蘭並且想方設法地把他占為己有……」
「等等小沙羅——」
猝不及防地聽到了自己同期好友的八卦,萩原研二震驚地問道:「你說的最後一條又是怎麼回事?」
沙羅疑惑地看他一眼,平靜地說道:「字面意思。」
萩原研二恍惚著雙眼發直。
小降谷,你為了打擊犯罪事業真是付出了太多,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警察心中感動卻又五味陳雜地想道。
等萩原研二從同期的另一幅面孔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沙羅居然還意猶未盡地想接著往下說。
萩原研二連忙轉移了話題。
警察怕沙羅再猝不及防地爆出什麼猛料,那他之後恐怕都沒辦法直視降谷零了。
……
「小沙羅,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萩原研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符合當前對話的沉重心情。
沙羅乖乖點頭。
「小沙羅願意告訴我,五年前都發生了什麼嗎?」
不知道是給沙羅做心理准備的時間,還是因為自己需要做做心理准備,過了半晌,萩原研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生怕這件事會讓沙羅回憶起任何痛苦的情感。
看沙羅沉默了三秒以上,萩原研二就趕緊說道:「要是小沙羅不想說的話,也完全——」
沙羅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搖頭:「我只是有點忘了。」
聞言,萩原研二卻感到自己心中的某個角落放松下來。警察此時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准備好聽這個故事,但又覺得自己永遠也准備不好。
「那我們還是——」
「想起來了,我把自己和另一個同事給炸了。」
沙羅語氣和表情都很平淡地告訴他說。
萩原研二裝飾在唇角試圖緩解氛圍的微笑淡了下來,一點一點被他自己撫平,最後,刑警的嘴唇繃成了一條直線,眼中神色深沉復雜。
得知沙羅以前是和臥底中的降谷零一起工作,萩原研二就知道,沙羅以前恐怕是犯罪組織的一員,雖然她自己可能沒有明確的
認知。
所以萩原研二理所當然地推測五年前的那起爆炸,沙羅是被犯罪組織實行了滅口。
但在她的口中,似乎又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可是現在的萩原研二尚且無暇顧及到這個問題。
「小沙羅,五年前,是我負責在爆/炸案的現場進行排/爆。」他輕聲說道。
沙羅無所謂地點點頭,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對萩原研二來說意味著什麼。
萩原研二也並不打算告訴她,提起這件事,只是因為他需要確認一點信息。
刑警終於不再逃避,看著沙羅沒有波瀾的青綠色眼眸中,比常人都面積更大也更淺的瞳孔,他問道:
「現場一共有兩具屍體,小沙羅,你在裡面嗎?」
沙羅緩慢地眨了眨眼:「應該在吧。那具身體肯定損壞的很嚴重,所以我才會花了五年凝聚出另外一具身體。」
雖然早有預料,但萩原研二還是沉默了。
沙羅完全已經肯定了她非人類的屬性,萩原研二的第一反應卻並非恐懼,而是想知道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真相。
知道的人越多,對沙羅來說就越不安全。
作為現場排/爆的警察,萩原研二當然知道沙羅說的沒錯,現場的兩具屍體完完全全地處於爆炸中心位置,剩下的只有殘肢斷臂的人體碎片。
但即便是這樣的爆/炸,沙羅卻完好無損地活下來了。如果這件事被暴露出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盯上沙羅的能力。
「小沙羅,你不是人類,對嗎?」萩原研二唯恐弄錯一般,再次確認道。『』
沙羅看了他一眼。
把咒靈看作人類,這是對咒靈的莫大侮辱,看在這是萩原研二的份上,沙羅才忍住沒有瞪他,干巴巴地點了點頭。
「我是咒靈。」
「……」
萩原研二愣住了。
「咒靈。」他重復道。
沙羅又看了看他,試圖勸他去睡覺:「萩原,去睡覺吧,你的神志都不清醒了。」
所以才會一句話重復那麼多遍。
萩原研二:……
他覺得自己的神志不清醒應該不是因為熬夜的原因。
不過莫名地,萩原研二總覺得咒靈這個詞對他來說有點熟悉。苦思冥想無果後,萩原研二拿出手機,開始在互聯網上搜索這個詞。
出來的,卻並非神話傳說或志怪故事。
而是一部漫畫。
?
萩原研二緩慢地眨了眨眼。
第110章 米花町日常 14
第二天, 萩原研二是被自己家熟悉的門鈴聲吵醒的。
和沙羅的談話之後,萩原研二連夜翻看了那部漫畫的主要內容。
現實中出現漫畫中設定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太荒謬了, 但沙羅又確實是人類有著不一樣的地方。會不會是沙羅看到了那部漫畫,所以下意識裡把自己的種種異常之處按照漫畫中的設定合理化了呢?
萩原研二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 直到天色發白的時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 被自己門鈴吵醒之後,萩原研二發現自己並不感到十分疲憊。頭腦只是輕微的昏沉,坐起來緩了兩秒後就恢復了正常。
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 警察才發現了原因所在。
他竟然睡到快中午十二點了。
房間窗簾的遮光性不錯, 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所以他才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對。
萩原研二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感到一陣詫異。
他明明記得自己在入睡前定了鬧鐘, 可不知道什麼原因, 竟然到現在都沒有響過。
以為是鬧鐘出了故障, 刑警並沒有想太多。他套了一件衣服在身上, 急急忙忙地整理著頭發走出自己的房門。
「小沙羅, 我來開門吧——」
「我已經給他開了。」
萩原研二聽到沙羅回答道。
客廳沒有被拉上窗簾,正午的光線直直投射進來,將木地板劃出一道分明的陰陽分界線。
門外的人已經進來了, 正悠閑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陽光灑落在他卷曲蓬松的頭發上。
去開門的沙羅卻還站在進門的位置, 陷在沒有被陽光照到的一小塊陰影中, 虎視眈眈地看著沙發靠背上面冒出來的幾縷黑色卷發。
萩原研二:……
這是什麼奇怪的構圖。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背影是在是過於熟悉,導致萩原研二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了在休息日的中午來按他家門鈴的男人是誰。
「小陣平, 你怎麼來了?」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 問道。
「加班加糊塗了吧, hagi,不是你讓我過來的嗎?還說跟這家伙說過了,我看她的反應怎麼不像呢。」 松田陣平狐疑地說道。
卷發警察瞥了一眼沙羅,故意在她的注視下,把自己的手臂橫在沙發靠背上,舒適地伸了個懶腰。
這是一個很刻意而且略顯幼稚的挑釁動作,偏偏沙羅就吃這套。她瞪著那條手臂,眼神一錯不錯。
聽到松田陣平的解釋,萩原研二想了想,發現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只不過之前工作太忙,他都忘記和幼馴染約的是今天了。
萩原研二無奈地把松田陣平的手臂從沙發上撥下去,關切地回頭問沙羅道:「小沙羅,你吃飯了嗎?抱歉,今天我的鬧鐘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響起來,不小心睡過頭了。」
沙羅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坦白道:「我關掉的。」
萩原研二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鬧鐘?」
沙羅點頭。
萩原研二意識到,大概沙羅是覺得他睡得不夠多,怕他的身體出問題,所以直接把鬧鐘按掉了。
「謝謝小沙羅的關心。」刑警不禁微笑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吧。」
沙羅搖頭:「我不餓。」
松田陣平嗤笑道:「你該不會是個惡靈什麼的吧,不吃不喝也能活下來?」
「我是咒靈。」
沙羅不滿地糾正道。
松田陣平愣了好一會兒,努力回憶著自己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宮本喜歡的那個漫畫角色?」
沙羅:……
她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們人類現在都喜歡咒靈的嗎?」
咒靈十分微妙地覺得自己被侮辱到了。
松田陣平努力回憶著:「好像也是一個白頭發的家伙,叫什麼來著……五條悟?」
沙羅:……
她冷冰冰地說道:「他是咒術師,我的敵人。」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我看也是,長得就不像個好人。不過,沒想到宮本是喜歡反派的類型。」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有一些感動,他就知道自己的幼馴染嘴硬心軟。雖然一直防備沙羅,但其實松田陣平內心中早就把沙羅歸為了自己人,所以會想當然地把她歸為正義的一方。
但其實五條悟才是正派陣營的,萩原研二神情微妙地想到。
而為什麼自己的幼馴染能這麼淡定的接受了沙羅是咒靈的這個設定?
不過,萩原研二很快就發現松田陣平並非接受,而是根本就沒有把沙羅的話當真。
直到他看到萩原研二臉上的表情。
卷發警察輕松的神情一點一點僵住了。
「hagi,你不會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吧?」他不可置信地問道。
沒人比他更熟悉幼馴染這個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麼意思:這代表著萩原研二既不好意思直接承認,但又沒法說謊。
萩原研二扶住額頭。
他找松田陣平來就是想和幼馴染同步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畢竟以松田陣平的性格,要是知道發生了什麼自己卻被瞞著的話,他絕對會變得很生氣。
但沒想到,松田陣平剛坐下沒一會兒,沙羅就把她最大的秘密像是玩笑一樣自然地說出來了。
明明他囑咐過沙羅不要隨便和人說的,幸好面前的是松田陣平,知根知底且完全可以信賴。
也不知道沙羅是沒有記住自己的叮囑,還是因為足夠信任小陣平,萩原研二無奈地想道。
「小陣平,我一會兒和你解釋。」
萩原研二拍了拍松田陣平的肩膀,得到了一個半是震驚半是狐疑的打量目光。
頓了頓,刑警附在他耳邊解釋道:「我也是剛知道的。」
松田陣平睜大了眼睛,聽出幼馴染的話外之音後顯得更加震驚:「所以你覺得這是真的,這家伙真的不是人?」
不會吧,難道hagi和這個女人接觸的久了,所以被沙羅的思維方式完全帶偏了?
松田陣平凝重地想道。
沙羅瞪他一眼:「不要侮辱我的種族,雖然沒殺過人,但我還是一只堂堂正正的咒靈。」
在松田陣平堪稱呆滯的目光下,沙羅的臉緩緩變成了「香檳」的樣子,又變了回來。
「……」
半晌,世界觀還在重組的卷發警察喃喃自語道:「我還以為只是你的精神有問題,把自己當成了漫畫裡面的人物。」
即使是見識到了完全不科學的一幕,其實卷發警察也沒有完全相信這件事。他和萩原研二的思路某種意義上重合了。
她可能是個精神有問題,又恰巧有一些特異功能的人類,松田陣平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了沙羅兩眼。
意識到松田陣平的目光,沙羅警醒地看向他:「你是不是在罵我?」
松田陣平連連搖頭:「我信,你絕對不是人。」
聞言,沙羅沉默了幾秒,別扭地低聲說了一聲:「謝謝。」
松田陣平:……
雖然他說的也的確不是那個意思,但卷發警察總覺得有種欺負傻子的心虛感。
——尤其是當萩原研二略帶譴責地看向他的時候。
「咳,」松田陣平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所以五年前的爆/炸案,你其
實不在現場?」
沙羅卻回答:「我在。」
「你逃出來了?」
「不算。」
松田陣平:?
他這輩子就沒聽過這麼破朔迷離的答案。
他狐疑地向沙羅招了一下手:「你過來一下。」
沙羅遲疑了兩秒,然後往前走了幾步,一部分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
松田陣平瞥了一眼沙羅腳邊的地面:上面有影子。
卷發警察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在耍我?明明就活的好好的,還能是被爆/炸炸/死了又活過來不成?」
沙羅認真點頭,萩原研二又陷入沉默。
不愧是直覺系的小陣平,他想到。
因為用了一整個凌晨翻來覆去琢磨沙羅的身世,萩原研二已經對這個消息不再感到吃驚,此時甚至還有余力來感慨幼馴染直覺的准確度。
「.......」
意識到空氣的凝滯,松田陣平足足反應了半分鐘,目光呆滯地看向萩原研二。
「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極其困惑,透著十足的不可置信。
「……」
萩原研二嘆了一口氣,揉了揉頭發,感覺自己現在還沒有應付這一切的力氣。
「小陣平,你先坐一會兒,我們吃飯的時候再說吧。」
正在懷疑世界的松田陣平胡亂地應了一聲,叫住萩原研二。
「hagi,你家冰箱裡的啤酒還有嗎,給我來一罐。」
萩原研二正在冰箱裡翻找午餐可用的食材,聞言,他四處找了找,最後搖頭:「冰的沒了,不過我記得電視櫃下面還有幾罐,你看過期沒有。」
全程走著神,松田陣平打開萩原研二家的電視櫃,熟稔地翻出一罐啤酒。
「你要嗎?」
他回身問萩原研二,看見萩原研二已經在喝水,就又把詢問的目光轉向沙羅。
沙羅猶豫幾秒,搖搖頭。
「我的肝還沒有長好。」她略帶遺憾地拒絕了。
「咳——」
聽見她的語出驚人,萩原研二一口水噴出來,把白色T恤的前襟弄濕了一片。
他震驚地抬頭看看沙羅,又看看一動不動陷入沉思的松田陣平,最後低頭看了看自己濕透的衣服。
裡面肌肉的形狀和顏色若隱若現。
萩原研二:……
沙羅昨天的坦白已經幾乎把他砸懵,今天幼馴染也猝不及防地知道了這個信息。而且,因為覺得萩原研二知道的比自己多,所以松田陣平明顯是希望他給他解釋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可卷發警察不知道,他的幼馴染也只比他多知道這個信息幾個小時而已。
萩原研二的大腦現在趨近於一片混沌。
「……我去換一件衣服。」
最終刑警決定,以自己現在的狀態還是不要進行高難度的信息處理。
所以他找了當下最容易解決的一件事——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換衣服,順便好好理一下思路。
在萩原研二「落荒而逃」後,松田陣平和沙羅在客廳中面面相覷。
卷發警察欲言又止。不是沒有想問的,而是想問的太多,一時間是在是無從問起。
「也就是說——」
他的話被又一陣門鈴聲打斷了。
松田陣平狐疑地看了看門口,然後走到門前,把門打開。
摁門鈴的是一個看起來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人,有一頭很顯眼的粉色頭發,穿著高領的襯衫。
他的手裡端著一個鐵制燉鍋,笑眯眯地看向松田陣平,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最近剛搬到對門的衝矢昴,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請多多關照。」
松田陣平擺了擺手,示意他看向站在一邊的沙羅:「我不住在這裡,這家伙才是。」
衝矢昴似乎有點驚訝地說道:「真是冒犯了,我還以為兩位是已經同居的情侶。」
沙羅眨了眨眼,側過頭去問松田陣平:
「他是在罵我嗎?」
松田陣平:……
卷發警察冷冷瞪她一眼:「反正你肯定是在罵我。」
悠于 2023-11-15 13:22
第111章 米花町日常 15
聽到門鈴的響動從房間裡走出來的萩原研二:……
衝矢昴和沙羅以及松田陣平的整段對話他都聽到了,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反應。
我是不是應該像征性的吃個醋?萩原研二沉思道。
但其實他只有點想笑。
萩原研二壓住了嘴角的笑意,輕咳一聲把前面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這邊。警察做了一個友善的動作,邀請衝矢昴進屋坐坐。
「你好, 衝矢先生。我是萩原研二,這間公寓是我和小沙羅在住。」
萩原研二說道,為身邊面無表情眼神放空、正在走神的沙羅也做了簡單的介紹。
衝矢昴好奇地在他和沙羅之間看了看,問道:「請問萩原先生和沙羅小姐的關系是?」
「我們確實是正在同居的情侶沒錯。」
萩原研二向他微笑道。
「那這位是?」衝矢昴指的是松田陣平。
「他是我的朋友, 今天恰巧登門拜訪。」萩原研二回答道。
衝矢昴遲疑地看了松田陣平一眼, 欲言又止。
卷發警察今天穿著黑色的夾克和簡便的西裝褲, 臉上帶著墨鏡,擺出冷臉的時候很有迷惑性。
不像警察, 倒像是個敲詐勒索包括上門催債都百無不勝的黑道人物。
就幼馴染這個樣子,被誤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萩原研二熟練地為他解釋道:「小陣平和我都是東京都警視廳的警察。」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也略微和衝矢昴打了一個招呼。
卷發警察的眼神不自覺地移向他手中的鐵鍋, 雖然鍋蓋被關著, 但還是有一股美妙的食物的味道從裡面飄散出來。
衝矢昴了然道:「第一次來拜訪,總不能空著手來。這是我比較拿手的一道菜土豆牛肉,希望你們喜歡。」
松田陣平不動聲色地重復道:「第一次?」
和萩原研二對視一眼, 松田陣平就知道,幼馴染也發現了和自己一樣的問題。
兩個警察有穿透力的目光, 一明一暗地直直投向衝矢昴。松田陣平的聲音低沉有力, 將一句話清清楚楚地砸在空氣中。
「請問第一次來拜訪的衝矢先生,為什麼會這麼清楚門鈴的位置呢?」
——————
萩原研二所住公寓的前任主人在門上留下了一個可愛的裝飾品:卡通Q版的柴犬。這個小東西被裝在門的正中央,貓眼的位置。
柴犬有著五官清晰的腦袋和與頭相比小小的身體。雖然看起來只是一個可愛又毛茸茸的掛件, 但其實它黑色小巧的鼻子連接著門鈴裝置, 用力按動一下, 就會起到門鈴的效果。
但因為這個小柴犬做的實在太沒有違和感,第一次看的人基本都會將它誤認為是一個普通的毛絨玩偶,完全找不到門鈴的位置,然後只能敲門。
松田陣平也是經過萩原研二的提示才發現這其實是個門鈴的開關。
雖然被幼馴染嫌棄這個東西太幼稚,但萩原研二不為所動地把這個小柴犬留了下來,沒有拆除。
刑警基本一心撲在工作上,來公寓找他的人並不多。即使有陌生人需要找到他,敲門和按門鈴也不會有多大的區別,萩原研二都能聽得到。
所以,這個門鈴基本只有松田陣平和偶爾會來看他的父母姐姐會按。
第一次來的人不知道這個設置,都會直接選擇敲門。
但衝矢昴按響了門鈴。
這也就是為什麼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會起疑心。
如果衝矢昴真的住在兩人對面,就說明他是一直從貓眼的地方觀察萩原研二家的門,在看到松田陣平按門鈴的樣子後,才意識到了門鈴的正確位置
。
這個家裡沒有什麼特別值得偷的東西,萩原研二覺得衝矢昴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剩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在監視某個人的動向。
是與犯罪組織有關聯的沙羅,還是身為刑警的他?萩原研二一時間沒有頭緒。
————
面對卷發警察暗藏鋒芒的問題,衝矢昴不忙不慌地回答道:「因為我認識的人也有這樣可愛的門鈴。」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狗的眼睛其實連接著貓眼,按一下小狗的舌頭門鈴的聲音就會變成不同的小狗叫聲,我說的沒錯吧?」
粉頭發的男人語調平穩,略帶笑意地說道,似乎完全沒有因為受到警察的懷疑而感到不滿。
眨了眨眼睛,萩原研二輕快地說道:「衝矢先生說的沒錯,不過就我家的門鈴來說,小狗舌頭這一條好像不行。」
「也許是壞了。」
松田陣平若有所思地看向房門的位置。
「小陣平,請不要想著拆我家的房門好嗎?」、
萩原研二輕咳一聲,企圖說服十年如一日熱愛拆解機械裝置的幼馴染放棄腦海中的念頭。
松田陣平試圖為自己爭取:「我可以修好。」
「所以你也會修炸彈嗎?」
沙羅歪頭問道。
松田陣平:……
雖然他確實以拆彈為工作和興趣所在,但這並不說明他只會拆不會修啊。松田陣平嚴重懷疑沙羅並不是不知道這一點,而是單純不想讓他動萩原研二家的門。
這家伙,說不定其實非常狡猾。
松田陣平懷疑地看了沙羅一眼。
沙羅十分茫然地看回去。
萩原研二沒有管他們之間日常互相看不順眼的小打小鬧,表情認真地對衝矢昴道歉:「對不起衝矢先生,剛才多有冒犯,希望您能原諒。」
松田陣平也摘下墨鏡說道:「我也是,抱歉。你也知道,警察就是會神經過敏。」
——縱使自己當了七年的警察,松田陣平卻還是還沒改掉說警察壞話的習慣。
衝矢昴微微一笑:「雖然我對警察的工作並不熟悉,但我很理解,兩位不用放在心上。」
「既然萩原先生家還有客人,我就先不打擾了。」
沒有拒絕萩原研二遞給他的和果子禮盒作為土豆牛肉回禮,衝矢昴放下燉鍋,禮貌地向三個人告別,離開了。
……
松田陣平看著被粉衣男人掩上的房門,狐疑地說道:「hagi,你信嗎?」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之前那副相信的樣子也是裝出來的,比松田陣平要逼真一些。
半長發的刑警搖了搖頭:「他關於門鈴的說法應該是真的,但是……」
他伸手摸了摸鐵鍋的溫度,又拿起蓋子看了看裡面土豆牛肉的樣子,挑了挑眉說道:「這鍋明明已經是溫的,但他依舊帶著隔熱手套,全程都沒有摘下來。」
松田陣平皺了皺眉:「他不想留下指紋,還是手上有什麼明顯的特征?」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又或者衝矢先生只是一名好心而且廚藝不錯的鄰居。」
想到什麼似的,萩原研二轉頭問道:「小沙羅,你喜歡他嗎?」
松田陣平:?!
「hagi、你在說什麼?」
卷發警察說了兩個詞卻變了三個調,欲言又止——你在問你女朋友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沙羅向萩原研二搖搖頭,誠實地說道:「不太喜歡。」
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一轉臉看到幼馴染震撼迷茫的表情,就知道他誤會了,好笑地解釋道:「你想到哪裡去了,其實小沙羅會對凶手產生一種奇怪的好感,所以我才問
的,以防萬一。」
「越聽越不像人類了。」 松田陣平狐疑地看了看兩人,說道。
「謝謝。」
沙羅興高采烈地說道。
松田陣平:……
感到無語的卷發警察在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不再去理會沙羅。他又一次拿開了土豆牛肉的鍋蓋,問萩原研二:「hagi,這個你打算怎麼辦,送去警視廳化驗?」
萩原研二想了想,點頭。
松田陣平也點點頭,聞了一下鍋裡的味道,嘟囔道:「這個味道倒是挺好聞的。」
萩原研二好笑地看著他:「我把剩下的換個容器放在冰箱裡,要是沒有問題就給你拿過去吃。」
松田陣平看他一眼,還沒說話,屋內的三人卻同時聽見了樓下某個方向傳來的轟鳴聲和尖叫聲。
沙羅無動於衷,慢吞吞地看了一眼聲音發出的方向,而兩名警察則是一個箭步衝到窗戶旁邊,向下看去。
在公寓停車場的位置,幾人高的火焰正在一輛汽車上熊熊燃燒。車體已經有破損的痕跡,周圍遠遠圍了幾個不知所措的路人,索性在火場附近並沒有任何傷員的跡像。
確定位置後,萩原研二只顧得留下一句「小沙羅,幫忙報警」,就和松田陣平一起朝著樓梯飛奔而去。
——————
十幾分鐘後,警車和消防車就一起呼嘯駛來,從警車下來的高壯警察詫異地認出現場附近兩個熟悉的面孔。
「松田,萩原?」
被喊到姓氏的兩人轉頭,沒怎麼驚訝地打了一個招呼。
「班長。」
簡單部署了現場,當消防人員對著那輛車滅火的時候,伊達航走到兩人面前,不解地問道:「你們在這裡干什麼?」
萩原研二苦笑道:「我就住那棟樓。」
他指了指自己住的那棟公寓。
伊達航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全當安慰。一轉臉,警察卻又在人群中發現了一簇顯眼的發色。
感覺有幾分熟悉,伊達航又定睛看了看,奇怪道:「衝矢先生又在這裡干什麼?」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對視一眼:「班長,你認識衝矢昴?」
伊達航點了點頭:「他是一所大學的研究生,住在米花町二丁目,我記得是借住在工藤夫婦的家裡,我聽步美她們說過。」
因為伊達航曾經兩次在歹徒的手裡救下吉田步美,所以這個小女孩對伊達航很是崇拜,有什麼事情都會告訴他,也喜歡去他和娜塔莉的家裡玩。
「住在米花町二丁目?」萩原研二重復道。
但就在沙羅回來一個月後,衝矢昴搬到了自己的對門。
是他疑心過重,還是這其中另有隱情?
第112章 米花町日常 16
所幸爆/炸的規模不大, 火情很快得到控制。
在滅火工作完成之後,警察們向車內看去,發現了一具面容損毀皮肉焦黑的屍體。
雖然衣服基本已經燒毀, 但還是能隱約能看出受害者是一名女子。她坐在駕駛座位上,身體向前倒伏,臉趴在儀表盤上,雙臂抵著自己的小腿。
在場的警察無不眼光老練, 一眼就能看出受害者在爆/炸發生前應該已經死亡或者失去意識, 所以才會沒有掙扎的跡像。
坐在車內容貌不辨的屍體, 松田陣平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幼馴染。
萩原研二轉到搜查一課的原因是為了尋找沙羅, 但自從兩年前得知沙羅的死訊後,卷發警察就知道,即使得知沙羅失蹤的真相,萩原研二也不會回到爆/炸/物處理班了。
在發現沙羅其實就是五年前自己余光一瞥而過的殘肢後, 就算是松田陣平自己,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都總是想起這件事,難以成眠。
和沙羅一向不對付的他尚且如此,萩原研二的反應可想而知。
當時半長發的警察消沉了一段時間, 沒有及時修剪的長頭發已經過肩,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對勁。
對此感到擔憂的同事們沒能問出什麼, 就連知道內情的松田陣平的關心也被他委婉拒絕。
就這麼過了一陣子, 突然有一天萩原研二又精神抖擻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神情正常,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對於此前的異樣絕口不談。
只有松田陣平注意到, 萩原研二身上和此前唯一的區別——他眼中的那種焦急的火光熄滅了, 只剩余燼。
——————
萩原研二注意到了松田陣平的視線,然後向他從容地笑了笑,示意幼馴染不要擔心。
當松田陣平狐疑地轉過頭去查看火情,萩原研二便松了一口氣似的垂下眼睫。雖然表面上裝出一幅無所謂的樣子,但面前的場景確實讓刑警回想起這幾年困擾他的夢魘。
但沙羅回來了。
銀發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樓上下來,悄無聲息地站在萩原研二的身邊。察覺到萩原研二情緒上的不對勁,對負面情緒十分敏感的咒靈疑惑地看向他。
「萩原,你怎麼了?」沙羅問道。
萩原研二悄悄松開了緊握的拳頭,溫柔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沙羅依舊是平靜淡然的表情,警察感覺到自己在細微的恐慌中變得急促的心跳也漸漸平和下來。
沙羅平靜地接受了萩原研二的凝視。
「我知道這是個有點過分的要求,但小沙羅可以在這裡看著我嗎?」
萩原研二頓了頓,低聲問道。
沙羅看了他一眼,沒怎麼猶豫地點頭。
萩原研二卻又對自己剛才說出的話後悔起來。
他從不否認自己有時候會變得患得患失,稍微的沒有安全感,尤其是在關於沙羅的事情上。但他並不想因此影響到沙羅的行為。
這是我的問題,小沙羅可沒必要對此負責。萩原研二懊惱地想到,後悔剛才的一時軟弱。
警察不自在地撩了撩額發,向面前的銀發女子重新展開一個輕松的微笑。
「我和小沙羅開玩笑的,不要答應的這麼快啦,小沙羅沒必要為了我待在這種沒意思的地方的。」他故作輕快的說道。
沙羅皺了皺眉。
「你要反悔嗎?」她問。
萩原研二愣住了,不確定地問道:「小沙羅在說什麼?」
明明是他提出這種無理又過分的要求,想讓小沙羅待在他的身邊——她的存在能夠提醒他最近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沙羅望進萩原研二鳶紫色的眼睛,毫無波瀾的語調夾雜著莫名
不快。
「你說過,會一直看著我。」
咒靈執拗地盯著這個用束縛把她牢牢固定住的男人,向萩原研二重新強調在這個束縛中他需要付出的代價。
「你會一直看著我,我也會看著你。我們之間已經定下束縛,雖然對你無效,但你不能違約。」
沙羅嚴肅地告訴他。
這句話裡有一個關鍵詞萩原研二並沒有聽懂,但這不妨礙他理解沙羅想表達的意思。
「……」
半長發的池面刑警輕輕眨了眨眼睛,把那層單薄到幾乎隱形的水霧眨掉,露出了一個真正輕松又釋然的笑容。
明明小沙羅的情緒波動很小、對很多事情都不在乎,也不喜歡思考。但每一次在他想要退縮又猶豫不決的時候,她總是堅定不移地,用特有的直白給他信心和勇氣。
「當然,我會永遠遵守對小沙羅的承諾。」
在別人看不見的視線死角中,萩原研二輕輕勾起沙羅的小指,許諾道。
永遠。
————————
因為在火光剛出現的時候出現了爆炸聲,所以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在現場消防完畢後,就開始著手檢查爆炸原因和進一步排爆。
仔細檢查了現場,松田陣平告訴伊達航這場爆炸並非由炸/彈引爆。
「那是什麼原因?」
伊達航收起給周邊目擊者做筆錄的筆記本,和松田陣平一起來到被炸毀的汽車附近。警察一邊觀察著現場的情況,一邊詢問自己的同期好友。
「應該是車內濃度很高的一氧化碳遇火造成的。」
有人回答了他的問題,但稚嫩的聲音顯然不是松田陣平發出的。
伊達航意識到這個聲音是從自己的腦袋以下傳來的,低頭一看,就看到了一個小孩圓圓的頭頂,直到他的腿部那麼高。。
現場周圍的警戒線外聚集起圍觀群眾,高木涉和一個中年男人一起擠過人群,來到伊達航的面前。
看著伊達航困惑的目光,年輕的刑警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伊達大哥,剛才我來的時候遇見了毛利先生和柯南,他們非要跟著我過來看看。」
伊達航:……
最近他總感覺在哪裡都能遇上這兩個人。
警察無奈地蹲下身,用厚實的手掌扶住江戶川柯南的肩頭,輕輕往後面撥了撥,讓他離那輛燒毀的車遠一些。
「爆/炸/物很危險,小孩子可不要離的太近。」伊達航叮囑柯南說道。
在他身邊,松田陣平則是彎下腰,墨鏡從他的鼻梁上稍稍滑落,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桃花眼。
卷發警察很感興趣地盯著江戶川柯南:「小鬼,又見面了。」
江戶川柯南也對這個總戴墨鏡的防/爆警察印像深刻,小男孩揚起一個笑容:「松田警官好。」
松田陣平問他:「你是怎麼知道是一氧化碳引發的爆炸?」
「剛才聽到有個大姐姐說爆炸的時候有看到藍色火焰,松田警官又說沒有發現炸/彈,所以我猜的。」
一氧化碳燃燒會產生藍色的火焰,這並不是非常復雜的化學知識,大概也只有中學水平。可如果松田陣平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小男孩應該才上小學一年級而已。
「現在的小學都開始學化學了嗎?」
松田陣平抱著手臂,略帶懷疑地問道。
江戶川柯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眼神偏移:「沒有啦,是我爸爸告訴我這件事,我才知道的,哈,哈哈。」
其實也不算說謊,這點確實是工藤新一小時候從工藤優作的書裡看來的。
「在夏威夷學了拆彈技巧,你爸爸又教你一氧化碳爆炸後火焰的顏色……」
看著
江戶川柯南略顯緊張的神情,松田陣平緩緩挑起一個帶著探究意味的笑容,繼續說道:「我現在越來越想知道你是什麼家庭長大的了。」
「他們都是很普通的人啦。」小男孩說道,顯得很無辜。
松田陣平不置可否地朝他扯了扯嘴角。
「......」
「好了小陣平,別再為難小朋友了。」
剛剛檢查完汽車受損部件的萩原研二走到兩人身邊,好笑地搖了搖頭,制止好友道。
雖然萩原研二也覺得柯南這個小男孩不簡單,但幼馴染的試探方法實在是直白。萬一柯南單純只是一個聰慧的小朋友,松田陣平可能會讓他對警察產生錯誤的印像。
畢竟小陣平的氣質就不像正經警察。明明有一張池面臉,卻總喜歡帶個墨鏡穿冷色衣服,顯得冷酷又凶惡,經常能嚇到小孩子,有時候還會嚇到案件相關的證人。
幸好小陣平不是在刑事部工作。萩原研二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
在制止了幼馴染恐嚇小孩的幼稚行徑後,刑警把話題移向案情的方向。
「這輛車被改裝過,」萩原研二示意伊達航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修車廠出身的他對於車輛的各種改裝手段都非常了解,但這樣的改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懂行的人這要看一眼就會緊緊皺起眉頭,就像萩原研二此時的表情一樣。
這不是出於興趣愛好而進行的改裝,而是純粹的殺人手段。
「你們看這裡,汽車的排氣管被改過了。」
萩原研二指了指後座和前座之間的某個空隙,皺著眉頭說道。
「有一部分被分到這個地方了,改裝的人應該技術非常好,這輛車可以正常行駛,但在每個條件下如果原排氣管關閉,這個排氣管被打開……」
「這輛車就會像是一個充滿尾氣的密閉車庫。」
江戶川柯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思著接話道。
萩原研二略帶驚訝地看他一眼:「柯南君說的完全沒錯,不愧是少年偵探團的小偵探。」
刑警笑眯眯地誇道。
小男孩的反應卻遠沒有普通小孩被誇贊時的興奮。
「……只是我在電視劇裡看到的啦,外國電視劇裡面不是經常有人在車庫裡面用尾氣自殺嗎?」江戶川柯南解釋道。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那種電視劇對於柯南君來說有點早了吧?這可不是小孩子應該看的分級哦。」
「因為小五郎叔叔在看,所以我偶爾就會陪他一起看——」
江戶川柯南眨了眨眼,乖巧地說道。
不等萩原研二再說什麼,小偵探又轉移話題一般四處張望:「啊嘞嘞,奇怪,小五郎叔叔去哪裡了?」
幾名刑警下意識地也向四周看了看,發現離他們不遠的位置,毛利小五郎和一個銀發女子聊得正歡,絲毫沒有關注到案件現場的進度。
眾人:「……」
伊達航遲疑地問道:「萩原,那是沙羅小姐嗎?」
他總覺得今天在案發現場碰見的熟人特別多。
松田陣平也認出了毛利小五郎,畢竟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名號在警視廳算得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卷發警察聽到沙羅叫了毛利小五郎一聲「師父」,感到十分震驚。
他不可思議地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幼馴染:「喂,hagi,那家伙什麼時候對破案開始感興趣了?」
萩原研二詭異地沉默了。
「不是這方面的拜師。」
第113章 米花町日常 17
好在下一秒, 拿著屍體的檢測報告過來的高木涉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這讓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刑警覺得要將沙羅的興趣愛好解釋清楚,可能會花不少時間。
畢竟,他當年也是和沙羅相處一段時間之後,才摸清她全部奇怪的喜好。
......
工作當前, 警察們的注意力從奇特的師徒關系轉移到這起案件的詳情上。
高木涉上下滑動著平板上的資料, 詳細地向伊達航等人彙報道:「受害者是注商株式會社的員工藤本惠子,27歲, 未婚。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與爆炸無關。
「經過初步調查,藤本惠子不住在這附近, 這輛車也並非登記在她的名下。」
聽到這輛車並不是藤本惠子自己的, 萩原研二對這一點感到很在意。經過改裝的汽車排氣管可以把尾氣引向車內引起爆炸和火焰,這也很有可能是藤本惠子去世的原因。
「高木君,這輛車的車主是誰,和藤本小姐有什麼關系嗎?」他詢問道。
高木涉翻看一眼資料, 點了點頭:「這輛車屬於藤本小姐的同事原田綠, 她和丈夫原田健次郎一起住在這棟公寓的12層。」
「hagi, 你認識他們兩個嗎?」
松田陣平順口詢問與原田夫婦同住一棟樓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只是面熟。原田夫婦似乎並不喜歡和鄰居交往, 而且工作都很繁忙,我只有幾個早上在公寓門口和他們打過照面。」
伊達航沉吟片刻, 問高木涉:「有通知原田夫婦嗎?」
高木涉點頭:「他們都在上班, 說是現在要馬上趕回來,應該已經快到了。」
向前輩簡單彙報了原田夫妻的行蹤後, 年輕的刑警又看了一眼已經被燒毀的汽車, 不禁感嘆道:「原來不是炸/彈啊, 我還覺得, 這個場景和我五年前在報紙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
「高木警官你說的是那件事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他身邊的江戶川柯南仰著頭,好奇地問道。
好脾氣的年輕刑警俯下身,對小偵探有問必答道:「就是五年前,發生在警視廳附近的那樁爆/炸案。
「我記得當時也是一輛車中發生的爆炸,有兩人遇害。」
五年。
江戶川柯南歪著頭想了想,像是在心裡計算高木涉的年齡。
「我記得高木警官今年26歲,五年前應該還是大學生吧。這樁案子有什麼特別的嗎,讓高木警官記得這麼清楚?」
「沒錯,」高木涉回答道,「但當時我已經有了報考警校的念頭,所以比較關注這方面的新聞。而且,因為爆/炸案的現場距離警視廳實在太近,所以當時社會上都在討論這是不是一起針對警察的自殺式抗議。」
「啊,說起來,還是萩原前輩讓我有了當警察的念頭,」年輕的警察順勢回憶道,「我在夏日祭上遇見過萩原前輩和沙羅小姐,當時前輩很快解決了一個案件,還誇我有當警察的天分。」
聽到後輩提起自己的名字,萩原研二笑道:「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柯南卻注意到了半長發刑警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自在。
在高木涉提起五年前東京都警視廳爆/炸案的時候,萩原研二的表情也有片刻的僵硬,不過很快就被男人用微笑掩飾過去。
柯南也是知道那起案件的,他一共從別人那裡聽說過三次。
第一次就是案件發生的那段時間,新聞鋪天蓋地地報道著在警察眼皮底下的疑似自/殺/式/襲擊,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的討論。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起事件的熱度驟降,隨後迅速退出了人們的視野。
他老爸工藤優作曾經提過,覺得這起案件肯定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背後應該牽扯到更大的利益。
柯南第二次聽到這個爆/炸案就在幾周前。
當偽裝成衝矢昴的赤井秀一問起他為什麼要詢問貝爾摩德和琴酒有沒有孩子的時候,小偵探將有關於沙羅的事情告知了這位FBI探員。
然後他得到了新的信息,關於一名組織代號成員——香檳。
據赤井秀一說,香檳與這名女子有著共同名字「沙羅」,連性格也類似。
曾經在犯罪組織中臥底,代號為「萊伊」的FBI探員描述香檳的特征是琢磨不透,不通常理以及反偵察水平非常高。
她是一個性格詭異,對組織表現得忠心耿耿的女人,曾經經常和琴酒出任務,赤井秀一懷疑香檳一度接近了組織的核心網絡。
然而,有關於香檳的所有情報音訊都消失在五年前,連同組織中被宣布為喪生的代號成員「蘇格蘭」也是如此。
赤井秀一曾經一度懷疑過香檳是否已經喪生,或是為了完成組織派遣的某項機密任務,五年間都易容成另一個人。
他順著手裡掌握的情報,一路追查到那起五年前的爆/炸案,然後能找到的信息變得非常少,似乎有關這件案子的內容在組織和日本警方中都同時被封鎖。
是在和日本公安交鋒的過程中,赤井秀一將蛛絲馬跡穿在一起,推測出蘇格蘭也是一名日本公安派往組織的臥底,而且有可能隱姓埋名或者換了另一個身份生活著。
但關於香檳這五年的行蹤,他卻是完全沒有頭緒,漸漸懷疑起當年死亡的組織成員是香檳而非蘇格蘭。
因為在此之前和赤井秀一等FBI探員合作過,彼此知根知底,所以柯南對於赤井秀一提供的信息還是頗為信任。
這無疑讓沙羅的出現在小偵探的心中變得更加可疑。
五年間都杳無音訊的組織成員香檳,突然出現自稱失憶的神秘女子,一天之內就變得成熟的樣貌。
她身邊形跡可疑,似乎與波本存在某種暗中聯系的刑警萩原研二,以及波本對於兩個人迥異的態度。
這些疑點都被柯南看在眼中。
那名女子與毛利小五郎一見如故,連興趣愛好都幾乎一模一樣,柯南很難不懷疑她是有意接近毛利小五郎。
畢竟,變小的高中生偵探從沒有見過二十多歲的女人會喜歡小鋼珠、兔女郎以及喝啤酒看賽馬。
這簡直是毛利小五郎生活中娛樂方式的復刻版本。
所以,沙羅仔細觀察並且接近毛利小五郎一家的動機是什麼,她和黑衣組織又有什麼樣的聯系?
江戶川柯南緊皺眉頭,看向現場附近正在和毛利小五郎交談的沙羅,眼中滿是懷疑與警惕。
——————
被柯南擔心的毛利小五郎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
他正把左手攥成拳頭,一下子錘在右手上,遺憾地說道:「嗨呀,沙羅小姐竟然沒有去過三丁目商業街入口附近的那家店嗎,那裡的冰啤酒和燒酒可是一絕啊。出門右拐還可以去打幾把小鋼珠,勝率挺不錯的。」
沙羅也非常懊惱:「這家店五年前還沒有開,不然我肯定去試試。」
毛利小五郎疑惑地問道:「沙羅小姐這五年沒有在東京嗎?」
沙羅搖了搖頭,解釋說:「不是的,我只有五年前的記憶。被萩原找到的時候,我已經不記得這五年發生過什麼了。」
這其實是刑警本人教她說的,警察叮囑過沙羅一定不要說這五年自己在長身體,這樣會暴露她非人類的特征。
萩原研二告訴她,如果有人問起來這五年間發生的事情,沙羅可以用「失憶」這個萬能的借口搪塞過去,那個
提問的人也多半會因為提起別人的痛處而心懷愧疚,不再追問下去。
果然,聽到沙羅說自己失去了五年的記憶,毛利小五郎的神色正經了很多。
中年男人並沒有直接地對沙羅道歉,或者像是自己女兒一樣青澀地轉移話題。
毛利小五郎只是稍微地愣了一下,然後熱情地提出邀請:「不然改天我們一起去試試吧?沙羅小姐喊我一聲師父,我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也要盡到師父的責任不是嗎。」
「我可以和委托人約在那裡見面,沙羅小姐和我一起去,這樣還能讓委托人請我們吃一頓飯。」
毛利小五郎熟練地向沙羅傳授著自己作為一個中年私家偵探的生存之道。
他很少和女性說這些,妻子妃英裡會話裡話外地懟他,女兒毛利蘭又看不慣他這種吊兒郎當愛占便宜的大叔作風。
剛收的二徒弟聽後卻用崇拜的眼光看向他。
「師父真是會省錢,我會認真學習這種精神的。」
沙羅信誓旦旦地說道。
「好說好說,沙羅小姐真是上道啊,哈哈哈——」毛利小五郎喜不自禁地說道,感覺自己收這個徒弟真是個明智的選擇。
不動聲色地靠近兩人想聽清談話內容的衝矢昴:……
他及時插話道:「毛利先生,好巧,你也在這裡。」
又對沙羅點頭示意:「又見面了,沙羅小姐。」
毛利小五郎和這個寄住在工藤宅中的男人並不熟悉,只是有過一面之緣,外加聽女兒小蘭提起過。
他干咳一聲,悄聲問沙羅道:「他叫什麼來著?」
沙羅苦思冥想片刻,終於回憶起來,雖然只有一個字:「什麼什麼昴?」
「……」
「是衝矢昴。」
粉頭發的男子微笑著告訴兩人。
「原來是衝矢先生。」毛利小五郎臉上沒有絲毫尷尬的神情,打招呼道。
衝矢昴的視線在沙羅和毛利小五郎之間轉了轉,若有所思地問道:「我聽到沙羅小姐稱呼毛利先生為師父,但我記得毛利先生的徒弟是波羅咖啡店的安室先生,是記錯了嗎?」
毛利小五郎擺擺手,不無得意地介紹道:「這位是我新收的徒弟,沙羅。她被我的人格魅力所吸引,非要拜我為師。」
沙羅非常給面子地重重點頭。
「我一定會比安室先生做的更好的。」
銀發女子躊躇滿志地說道。
毛利小五郎聽到她的聲音如此堅決,不由大笑道:「沙羅小姐還真是干勁滿滿啊。」
看著師徒兩人積極向上的對話,衝矢昴不禁陷入沉默。
......你們不是只是商量著要蹭飯嗎?倒也不用如此熱血。
不過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沙羅的表現看起來非常熟悉,直到她提到波本的名字,化名為「衝矢昴」的赤井秀一才終於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沙羅在琴酒面前的樣子嗎?!
有問必答,保證自己會做的比波本更好,還繞著圈子換花樣地不停誇贊對方。這些都是香檳把組織當成公司的不正常腦子常有的行為。
唯一不同的是,香檳當初的行為煩得琴酒出任務的時候手都狠了幾分,同樣的套路現在卻讓毛利小五郎受用不已。
要是香檳看到的話,絕對會嫉妒的。赤井秀一心中閃過一個微妙的想法。
前提是,沙羅不是香檳。
而FBI探員對這一點深表懷疑。
——————
原田夫婦趕到現場後,很快便向警方確認了發現遺體的車輛就是原田綠經常開著上班的那輛車。
但此時警方已經有了新的發現。
「原田先
生,據我們查到的記錄顯示,您的卡在過去的兩個月中存在汽車零部件的購買記錄,請問可以告訴我們您購買了什麼嗎?」
伊達航一臉嚴肅地問道。
原田健次郎卻自從看見車內沿著屍體輪廓被畫上的白線後就一臉慘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
伊達航把他一樣的表現看在眼裡,心中對他的懷疑直線上升。
最終,原田健次郎低聲承認了是自己對這輛車進行了改裝,但全盤否認謀殺藤本惠子一事。
警察問他為什麼要對汽車做如此危險的改裝,原田健次郎卻陷入沉默,不肯說話了。
汽車是屬於他的私人財產,把自己的汽車改裝為殺人工具與有人死在被改裝的汽車裡面,這兩件事之間的邏輯關系並不足以讓警察們將原田健次郎作為殺人嫌疑人逮捕。
他們必須要證明是原田健次郎將車內的排氣管啟動,才能作為決定性的證據。另外讓警察感到棘手的一點是,藤本惠子是原田綠的同事,原田健次郎是不具有謀殺她的動機的。
再者,原田健次郎是有不在場證明的。
據他的同事說,這兩天他一直待在公司加班,晚上就住在給員工提供的睡眠艙中,沒有回過家,他們公司門口的監控記錄也證實了這一觀點。
正當伊達航陷入沉思的時候,一直不聲不響的柯南卻突然開口問道:
「叔叔的戒指之前是摘下來過嗎?」
以小偵探的身高,他的目光高度正好能平時男人垂在褲邊的左手。
說完這句話之後,江戶川柯南看到原田健次郎下意識猛地將手藏到背後去,試圖掩飾中指上細微的擦痕。
躲閃的動作反而將原田健次郎的心虛暴露在伊達航嚴厲的目光之下。
刑警禮貌而堅決地說道:「原田先生,可以將您的左手伸出來嗎?」
原田健次郎見躲不過,只好低著頭,將自己的整個左手伸在伊達航的面前。
男人中指第二個關節附近有一道細長的紅色劃痕,只在指節最為突出的那部分。
憑借擦痕的形狀和位置以及長度,伊達航看出造成這個傷口的很有可能是原田健次郎所帶的白金婚戒上,邊緣鋒利的鑽石裝飾。
出軌或與妻子關系存在矛盾的男人一般會將婚戒摘下,這並不奇怪。但原田健次郎手上的傷痕說明他是在不久前急急忙忙地將戒指帶上,甚至一時不慎,讓鑽石鋒利的邊緣傷到了其他的手指。
這一動作就發生在他得知藤本惠子被害前後,而且面對警察的詢問,他還下意識地表現出了慌亂和躲閃,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伊達航朝著高木耳語幾句,年輕的刑警點點頭,轉身去打電話了解這位經驗豐富的刑警想要的信息。
掛斷電話後,年輕刑警帶來的消息讓原田健次郎的嫌疑立刻直線上升。
「伊達大哥,原田先生公司門口的監控攝像頭在案發前兩個月拍到了藤本惠子的身影,錄像中受害者與原田先生的關系非常親密。
見原田健次郎還有否認的意圖,高木涉緊跟著補充了藤本惠子好友的證詞:「我們也聯系到了藤本小姐的朋友,據她證實,原田先生和本案受害者存在婚外情的關系。」
伊達航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原田健次郎確實有謀害藤本惠子的理由,很有可能是藤本惠子威脅要將兩人之間的關系告訴原田綠,而原田健次郎不願讓妻子知道真相。
不過,原田健次郎不在場證明的問題尚未被解決。
「萩原,你能再檢查一下這輛汽車,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嗎?」伊達航問道。
幾秒種後才響起萩原研二慢了半拍的回答。
松田陣平看著幼馴染微微走神的樣子,沿著
他的視線看了一眼,發現那個不久前給他們送土豆燉肉的可疑鄰居不知道什麼時候加入了沙羅和毛利小五郎的對話中。
萩原研二擔心地看向那個方向。
種種跡像告訴他,衝矢昴的目的應該是在沙羅而非他的身上,這讓萩原研二感到非常擔憂,生怕沙羅被他傷害,或是間接套出什麼不能往外說的信息。
比如她不是人類這一點。
松田陣平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hagi,你在這邊和班長處理這起案子,那家伙我去看著。」
萩原研二明白他的意思,但有些猶豫。
他知道松田陣平雖然是警備部的,但其實一直對查案很有興趣,在業余時間還和佐藤美和子一起調查過幾起案子,最後都成功破獲了。
有時候萩原研二懷疑,之所以佐藤美和子能夠容忍松田陣平的毒舌到今天,可能就是因為他的查案能力不錯。
雖然對他人情緒的解讀不如萩原研二那麼敏銳,但松田陣平還是能看出幼馴染在想什麼的。
「別在意,hagi。反正這起案子跟炸/彈也沒什麼關系,我在這裡也沒什麼可干的,再說,我也挺在意那個粉頭發的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說道。
聞言,萩原研二這才松了一口氣:「好吧,那就謝謝小陣平了。」
「別客氣。」
卷發警察隨意地拍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肩部,轉身向著那三個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走去。
——————
沙羅等人站在現場比較靠外圍的地方,靠近小區的綠化帶,毛利小五郎和衝矢昴站在沙羅的對面。
兩個男人是背對著松田陣平的方向,只有從沙羅的方向才能看見卷發警察正朝著這邊走來。
咒靈的目光從他的身上蜻蜓點水一樣掠過,就像是沒有看見松田陣平一樣,直直向他背後看去。
那是伊達航和萩原研二以及原田夫婦所在的位置,但沙羅此時的神情與平時看向萩原研二的時候有所不同。
她直勾勾地看向現場的方向,眼神趨於呆滯。
這是又見鬼了還是在單純走神?松田陣平狐疑地想道。
不過他也懶得揣摩這個非人類的詭異生物。眼下還有讓他更感興趣,或者說更懷疑的人存在。
不知道是對沙羅的目光感到好奇,還是通過某種方式察覺到了松田陣平的靠近,衝矢昴敏銳地向他這邊轉過頭來。
他微笑著打招呼道:「松田警官,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松田陣平隨意地聳了聳肩:「沒什麼事,只不過這樁案子不涉及到爆/炸,凶殺不是我的專長,所以只好過來和你們聊聊天,等他們破案了。」
半真半假地說道,他又狀似隨意地問道:「你們在聊什麼?」
衝矢昴不動聲色地回答:「只是隨便聊聊,沙羅小姐和萩原刑事的愛情故事很動人呢。」
松田陣平不置可否:「沒想到衝矢先生還是個向往浪漫的人。」
其實卷發警察心中想的是,他就知道這個眯眯眼的家伙不懷好意,肯定是衝著萩原或者沙羅來的,只是不知道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還有,他在夏天卻穿著高領的短袖襯衫這一點也很可疑。
在此之前,松田陣平從來都不知道這種衣服是存在的,露著胳膊捂住脖子,到底有什麼意義?
松田陣平對所謂的時尚穿搭一向嗤之以鼻。他的幼馴染在高中大學時期買的衣服花裡胡哨,卷發警察只是保持著不理解但無所謂的態度。
而衝矢昴身上這件襯衫的設計簡直是沒用又多余,讓他十分懷疑,這衣服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作用。
比如遮掩脖子上明顯的傷疤。
但衝矢昴
說話並不受影響,松田陣平想到。
難不成這家伙是個女的,高領衣服是為了掩飾她沒有喉結的事實?
看了一眼衝矢昴結識的身材和寬闊的肩膀,松田陣平一陣惡寒,在心裡排除了這種可能。
另一邊,衝矢昴注意到了松田陣平在他脖子附近打量的目光。
但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繼續自然地接著松田陣平的話往下說道:
「讓松田刑事見笑了,我並不是一個很懂浪漫的人,只不過沙羅小姐的經歷太過特別,而萩原刑事在五年間一直尋找沙羅小姐的堅持也令我十分感動。」
松田陣平抬了抬眉毛:「是沙羅和你說的?」
他是不太相信沙羅會說出這麼正經的答案。
實際上,過來的時候松田陣平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如果沙羅把自己不是人類、還拼了一具身體復活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他就借口沙羅的精神有問題然後直接把人領走。
畢竟這也是事實,不算說謊。
但他夾雜著些許私人恩怨的想法並沒有實現的機會。
衝矢昴解釋道:「是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孩子告訴我的,我之前住在工藤家的宅子裡,和阿笠博士住的很近,萩原刑事家的門鈴就是阿笠博士的發明,所以我才會比較了解。」
松田陣平倒是沒想到他會把這一點這麼坦然地說出來。
「那你怎麼放著工藤的宅子不住,跑來這個公寓?」 他問道。
「我目前是在讀的研究生。最近期末周,這處公寓距離我的學校比較近,所以我在這裡暫住,方便往返圖書館。」
衝矢昴微笑著,滴水不漏地回答。
松田陣平暫時沒有找到話裡明顯的漏洞,但直覺一直告訴他面前的這個人有問題。
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協調。卷發警察狐疑地想道。
第114章 米花町日常 18
在閑聊中, 松田陣平還向毛利小五郎問起了有關江戶川柯南的事情。從偵探那裡,松田陣平了解到江戶川柯南是半年前左右被父母寄養在毛利家。
當松田陣平提起江戶川柯南對於案子的熱衷和表現出的驚人聰慧時,毛利小五郎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小鬼只是特別喜歡福爾摩斯, 所以愛裝偵探, 還經常和工藤家的小子混在一起, 就變成現在這樣了。要是干擾到你們工作了,不用留情,直接扔出去就行。」
松田陣平仔細觀察了毛利小五郎的表情,並沒有發現任何說謊或隱瞞的跡像。
也就是說,毛利小五郎並不覺得江戶川柯南比起普通小孩來有什麼問題。
「工藤家的小子,指的是工藤新一嗎?」卷發警察問道。
松田陣平對工藤新一這個姓氏也算是熟悉。
作為高中生偵探活躍在報紙和電視新聞中的工藤新一,從某一天開始,突然不再出現在任何媒體上,在現實生活中也不見蹤影, 就像是失蹤了一樣。
松田陣平不止一次聽到曾與小偵探共事的警察對此表示擔憂。
但工藤新一的父母並沒有向警視廳報案,也沒有其他線索表明這位年少成名的高中生偵探是遇害了,所以這件事最後也沒有上升到案件的地步。
媒體上關於工藤新一去向的話題也就慢慢淡了下來。
不過……
松田陣平突然想到,工藤新一失蹤的時間點, 似乎正好就是江戶川柯南出現在毛利小五郎身邊的時間節點。
他還想再問下去,一直安靜地聽著二人對話的衝矢昴卻打斷了他。
「松田警官好像對柯南很感興趣呢。」衝矢昂笑道。
松田陣平神色平淡地說道:「大概是因為我很少見到這麼與眾不同的小男孩。」
頓了頓, 卷發警察反問道:「衝矢先生和柯南的關系也很好, 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衝矢昴眼睛上的白光一閃而過:「當然。」
松田陣平並不信他的話, 敷衍地點頭道:「那不就結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衝矢昴絕對不是普通人。這個粉頭發男人從身材到對話的技巧,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又有奇怪的違和感。
現在松田陣平總算是明白那種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這個人說話的方式和刑事部一些老練刑警說話的方式很像, 都是在不想回答或者不想透露真實想法的地方用別人的說辭來掩蓋真實情況。
又總是能在松田陣平即將問到某些信息的時候及時打斷, 將話題不著痕跡地引向無足輕重的方向。
工藤新一,江戶川柯南。
松田陣平在心中重復著這兩個名字。
一個六歲的小孩子身上能有什麼謎團呢,果然還是高中生偵探一夜之間的徹底失蹤更耐人尋味吧。
卷發警察若有所思地想道。
但這和沙羅又有什麼關系呢?
——————
看出衝矢昴的圓滑本性之後,松田陣平就知道,如果這個男人不想透露其他信息,自己再聊下去估計也是白費時間。
於是卷發警察干脆地客套幾句,借口和沙羅有事要說,把銀發女子叫到一邊,遠離了衝矢昴兩人的視線。
「你認識他?」 松田陣平問道。
沙羅好不容易從案發現場的方向收回視線,遲鈍地眨了眨眼睛:「誰?」
「衝矢昴。你以前認識他嗎?」
沙羅苦思冥想片刻,搖了搖頭。
松田陣平懷疑地看向她:「是沒有見過,還是失憶了不記得?」
說完,他自己先回過味來。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沒道理,兩
個選項之間根本就沒有區別。
卷發警察剛想換個問法,以免被沙羅嘲笑,卻聽到她說:
「我不知道。」
松田陣平發覺她話中有話,追問到:「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認不認識他,但我應該見過他。」
「應該?」
沙羅誠實地回答道:「他的身上有我以前做的標記,我的咒力有限,只有非常重要的人才會打上這種東西。而且這個標記的效力很強,到現在我都能產生微弱的感知。」
「重要的人?」
松田陣平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現場。
萩原研二和伊達航等警察已經准備帶原山夫婦回警視廳做進一步詢問。
莫名其妙地,松田陣平低下聲音問道:「hagi身上有嗎?」
沙羅搖頭。
松田陣平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自後悔。
沙羅會用非自然力量標記重要的人,但hagi的身上沒有,這個衝矢昴的身上卻被打上標記,這其中的關系豈不是耐人尋味。
卷發警察還以為衝矢昴特意找上沙羅,是因為這個男人與五年前爆/炸案背後的大型犯罪有關。
要是知道是情感方面的,還是個修羅場,他早就找個理由跑了。
雖然一天天和宮本由美混在一起,但松田陣平果然還是不想知道自己好友這方面的八卦,尤其是在萩原研二可能也不知道的前提下。
「……」
沙羅奇怪地看著面前的卷發男人糾結的表情。
咒靈小心翼翼地揣測著人類的心理,困惑地說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沒有標記你。」
松田陣平見鬼似地抬起頭,甚至防備性地往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看著她。
半晌,他情真意切地說道:「謝謝。」
松田陣平完全不想和這個詭異生物有任何除了萩原研二以外的聯系。
沙羅贊許地看著他:「你知道就好,不用謝。我不會標記我打得過的人。」
松田陣平潛意識裡的勝負欲先是讓他打量一番沙羅的細胳膊細腿,然後卷發警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面前站著的人形生物似乎有詭異的特異功能,還真的不能以體型為標准去衡量她的戰力。
等等,重要的人……
「你說的重要的人,是什麼方面的?」
松田陣平意識到沙羅的思維根本不應該用常理理解,於是懷著一絲希望問道。
「我會標記對我造成威脅的人類,或者是令我感到恐懼的。」
沙羅尚且算是耐心地回答道。
松田陣平松了一口氣。雖然這個答案表明剛才沙羅在內涵他弱,但得知朋友的感情依舊牢固還是讓卷發警察莫名欣慰。
隨後,卷發警察意識到了什麼,皺眉緩緩看向沙羅。
「那個男人會讓你感到恐懼?」
但就連沙羅自己也不清楚這件事。
這個世界沒有咒術師和咒靈之說,能讓她感到恐懼的一般是和禪院甚爾長相相似的人,要不就是神似五條悟的人,但因為六眼的特征實在明顯,所以後者還沒有發生過。
衝矢昴的五官與這兩個人完全不一樣,相似的大概也就只有性別。
沙羅並不害怕他。
「我也不知道,看他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感覺。」
咒靈困惑地說道,想不明白為什麼五六年前的自己會給這個男人打上警示性的標記。
松田陣平沉吟片刻,摸了摸下巴,問道:「一般會讓你感到恐懼的人,有什麼特征嗎?還是傷害過你?」
說到後者的時候,卷發警察的眉頭微微皺起。
就松田陣平本人而言,他確實看沙羅不順眼。但即使不願承認,沙羅也勉強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而且作為一名警察而言,有人受到傷害本身就需要他出手干預。
沙羅搖頭,直言道:「普通人都很弱,傷不到我。」
若有若無地,咒靈炫耀似地看了松田陣平一眼。
松田陣平:……
再擔心她一次,我就直接申請調到總務部去坐辦公室。一向閑不住的防/爆警察在心中咬牙切齒地發誓。
毫不避諱地「嘖」了一聲,松田陣平不耐地重新問道:「所以是有某種特征?性格上的還是外貌上的。」
這一次,沙羅給出了詳細到令他感到驚訝的描述。
「綠眼睛黑頭發,身材壯碩,嘴角有一道疤。或者白頭發戴眼罩,眼睛像個奇怪的地球儀。」
松田陣平:?
後面那是個什麼東西?
而且這個特征還真是詳細得很有指向性。卷發警察心中狐疑地想到。
正待再問下去,毛利小五郎走了過來,江戶川柯南正一臉無奈但習以為常地被他拎在手裡。
「萩原刑事和伊達刑事已經回警視廳了,松田刑事不過去嗎?」他問道。
松田陣平回過頭,語氣變得更正式和尊敬:「我今天輪休,毛利先生。」
半年前,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以及伊達航回警校看望了鬼塚八藏,他們警校時期的教官。
從他的口中,三人了解到自己聽說過的射擊天才警察前輩就是最近聲名鵲起的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
知道人的某一方面很強後,會自然而然地認為他的其他方面也很強,尤其是兩者之間有聯系的時候。
因此,雖然在報紙上看到照片的時候松田陣平總覺得毛利小五郎是真的睡著了,不過他還是暫且說服自己這只是一種奇怪的推理姿勢而已。
聽到松田陣平不用和其他人一起回警局,毛利小五郎順勢提到:「這樣啊,沙羅小姐要來我的偵探事務所看看,順便在樓下的咖啡店吃個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他其實只是想讓松田陣平來一起分擔吃午餐的開銷。
對於曾經的警校傳說,現在的名偵探,松田陣平難免有些好奇,於是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
「衝矢先生一起來嗎?」他問道。
毛利小五郎摸了摸下巴:「我問問他。」
——————
在一個尋常的下午,安室透在布置波羅咖啡店當季新品的展示牌。
展示牌被懸掛在透明玻璃上,擋住了外面的事物,讓他沒有第一時間看見向這邊走來的毛利小五郎一行人。
當看見毛利小五郎推門走進來,身後跟著柯南的時候,安室透笑著打了一聲招呼。
門上的鈴鐺又響了第二次,一個穿著高領短袖的粉發男人笑眯眯地走進來,安室透盯著他,臉色黑了黑。
第三聲門鈴響起。
安室透措手不及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好在這一次並非他一個人驚訝,卷發警察也震驚地看向安室透。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對視一秒之後,他們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全當不認識彼此。
松田陣平進了店門之後,安室透才發現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等看清了那位女性標志性的銀發綠眸後,金發服務生沉默了。
是他最近在和諸伏景光調查的可疑人物,沙羅。
安室透:……
毛利小五郎,柯南,假研究生赤井秀一,他的警校同期松田陣平,還有犯罪組織的關聯人員沙羅。
這個咖啡店裡到底混入了什麼詭異的組合。
第115章 米花町日常 19
波羅咖啡店位於毛利偵探事務所正下方, 臨街的部分用整片整片沒有遮光性的玻璃窗代替牆壁。
午後的陽光落在簡約大方的桌椅裝潢上,敞亮愜意。
店內還有一位客人,在最裡面靠牆的那一桌安靜地喝咖啡, 背對著門口正在擺弄著手機。他面前的桌子上還攤著幾張卷子,以及另一杯半融化的甜品, 似乎同伴剛走不久。
毛利小五郎一行五個人在一張寬敞的六人方桌周圍落座, 松田陣平的旁邊坐著沙羅, 對面則是衝矢昴。江戶川柯南坐在毛利小五郎和衝矢昴的中間。
就坐後, 毛利小五郎左右打量片刻, 隨口問道:「怎麼沒看到小梓小姐?」
安室透把幾份菜單分別遞給兩邊的人, 微笑著回答道:「她今天請假了,店裡只有我一個人。」
「小梓姐姐怎麼了, 身體不舒服嗎?」江戶川柯南關切地問道。
安室透歪了歪頭:「不是的,她說自己家裡有點事情, 所以今天咖啡廳就交給我了。」
「看起來小梓小姐很信任我的能力呢。」他俯下身, 眉眼彎彎地和柯南開玩笑道。
麥色皮膚、金發灰眸的帥哥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 五官舒朗,談笑自如。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一副開朗又好脾氣的樣子。
......
只有松田陣平默不作聲,但瞳孔巨震。
看到笑容陽光、態度溫柔可親的警校同期, 卷發警察心裡不禁一陣惡寒:幾年不見, zero怎麼變成這種奇怪的性格了。
而且……
松田陣平咽了咽口水, 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波羅咖啡店。
這裡的廚房是開放式的,正對著他們這桌。整個咖啡廳一覽無余,能看出這裡再沒有第二個服務生了。
所以是zero做飯?
……能吃嗎?
懷著對昔日老同學廚藝的半信半疑, 松田陣平勉強地從餐譜上點了一份牛角包和一杯咖啡。
牛角包總不可能是現做的吧, 卷發警察心想道。
「你要什麼?」
他把菜單推給沙羅, 語氣中的熟稔和隨意讓安室透的眼皮跳了跳。
沙羅搖頭:「我不餓。」
松田陣平看她一眼:「hagi說你從早上就沒吃東西,剛才還發短信讓我給你搞點吃的。」
他嫌麻煩,所以干脆接受了毛利小五郎的邀請,和沙羅一起到他們樓下的咖啡店吃點什麼,沒想到見到了一個……他應該不認識的人。
「這裡的三明治很好吃,是安室大哥哥自己的發明哦。」
江戶川柯南敏銳地發覺了他們之間古怪的氣氛,一邊觀察,一邊建議道。
松田陣平懷疑地看了安室透一眼,得到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親切微笑。
這個笑容不僅讓卷發警察頭皮發麻,強忍著才沒有下意識地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還誤傷到了一旁緊盯著安室透不放的沙羅。
因為安室透是站在她的附近,所以咒靈努力伸直了身子,試圖在昔日同事「不懷好意」的目光下,保護無辜的松田陣平。
被她瞪視的安室透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動作,這證實了金發公安的一個猜測:沙羅和松田陣平也認識,而且兩人應該比較熟悉。
無論心中經過了幾番揣測,金發服務生還是笑容如常地將所有東西都迅速上齊,包括松田陣平的牛角包和咖啡,毛利小五郎的意面,柯南的蛋糕果汁以及衝矢昴的咖啡。
最後端上的,是他剛剛做好的三明治。
安室透將三明治放在松田陣平面前,這是他經過江戶川柯南的推薦後下的單。
松田陣平看著那盤三明治猶豫片刻,用手推到沙羅面前。
「你先吃吧。」他言簡意賅地說道。
先讓這個非人類生物試試好了,卷發警察略有心虛地想。
他實在對降谷零的廚藝沒有信心,而且反正還在警視廳加班的萩原研二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沙羅無所謂地看了看面前的那盤三明治,伸手拿出一個放到嘴邊。
剛要咬下去,咒靈就聽見那個熟悉的清朗聲音問道:「請問這位是誰呢?以前好像沒有見過。」
安室透的視線明明白白地落在松田陣平的身上。
松田好像很照顧她的樣子——目睹了松田陣平將三明治推到她的面前,並看著沙羅咬下第一口的舉動後,安室透凝重地想道。
一開始是萩原,現在連松田也扯進來了。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松田陣平不知道安室透現在是在執行什麼臥底任務,剛准備按照應對陌生市民的標准回答安室透,卻被另一個聲音搶了先。
「松田刑事是東京都警視廳的警察,似乎是屬於警備部爆/炸物處理班,我說的對吧?」衝矢昴隨口說道。
雖然很短很快,但觀察力不錯的松田陣平還是在安室透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瞬間的皺眉。
他們兩個認識?松田陣平暗自思付道。
一條人物關系之間的線在卷發警察的腦海中逐漸成型。
衝矢昴有很大可能是衝著沙羅來的,而他與降谷零又相互認識......
那沙羅和他的這位警校同期是不是也認識?
不過,因為現在松田陣平不清楚降谷零此次臥底的身份,並不便開口詢問。
好在,他們之間的默契還沒有完全消失,降谷零很自然地接著衝矢昴的話,對松田陣平進行自我介紹道:
「原來是松田刑事,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這家咖啡館的服務生,安室透。也是毛利先生的弟子,正跟隨毛利先生這位名偵探學習推理。」
因為安室透的話委婉地捧了一下毛利小五郎,沉睡的名偵探很得意地揚起了下巴。
松田陣平挑了挑眉:「你是這家伙的師兄?」
他指了指毛利小五郎的二弟子沙羅,問道。
安室透看了一眼沙羅,略微點了點頭,不經意一般,問起自己真正想知道的問題:
「幾位今天怎麼一起來這裡了?這樣的組合真是稀奇啊。」
衝矢昴抿了抿咖啡,抬頭微笑道:「哦?安室先生這麼覺得嗎?
「我倒是覺得,作為這裡的服務員來說,安室先生也很有特點呢。」他意義不明地說到。
金發深色皮膚的帥氣服務員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那真是謝謝衝矢先生的誇獎了。」
其實公安心知肚明,這個可惡的FBI是在暗指安室透沒理由說他們的人員構成奇怪。
他自己明明也是這個奇怪構成中的一員,還是身份背景非常復雜的一個。
江戶川柯南也聽懂了他們的話裡有話,不過毛利小五郎和身份不明的松田陣平以及沙羅在一邊,小偵探索性低頭慢慢地吃蛋糕,裝出一副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
不得不說,波羅咖啡廳現在店內的成員構成實在復雜。
一個是退役的天才刑警,現在的「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一個是FBI探員,前犯罪組織臥底赤井秀一;一個是公安刑警兼犯罪組織臥底安室透;再加上一個前高中生名偵探,現在是隱姓埋名的犯罪組織受害者江戶川柯南。
還有一個前犯罪組織成員的非人類咒靈。
讓這小小咖啡廳中的物種豐富度都得到極大提升。
作為身份最單一且沒有馬甲的唯一一個「正常人」,松田陣平敏銳地捕捉到了警校同期和可疑男子衝矢昴之間的暗流湧動。
松田陣平皺了皺眉,拿不准衝矢昴口中的「有特點」,到底是在用安室透混血的外表做文章,還是借他的外貌說事但其實另有所指。
大概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警察看了看衝矢昴比普通日本人顯得立體很多的面容輪廓,想到。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明明這個人的骨相和骨架不像是亞洲人,而更像歐美人的特點,但他卻有一張實打實的日本面孔。
這就是他一直感到違和的原因所在。
「我的朋友萩原刑事和沙羅的公寓樓下發生了案子,他的鄰居衝矢先生、毛利先生以及柯南正好都在現場。警察們回警視廳辦案,我們就順便來這裡解決午餐。」
以回答問題的形式,松田陣平將主要信息以最簡短的方式告知降谷零,向自己的好友說明情況。
聽到「鄰居」兩個字,安室透不著痕跡地面色一沉,瞬間又恢復了開朗友善的笑容。
「沒想到以工藤家那麼好的條件,衝矢先生還會想去找另外的住處呢。」
以調侃的形式說出,但話裡帶刺,類似安室透眼中暗藏的鋒芒。
衝矢昴不為所動地笑道:「是為了方便去學校復習而已。說到這裡,時間不早了,我還要會去拿些資料,抱歉先走了。」
安室透走到收銀台面前,朝衝矢昴假笑道:「歡迎再次光臨。」
衝矢昴聳了聳肩。
背朝毛利小五郎一桌人的時候,他總算睜開眼睛,露出與綠色毫不沾邊的瞳孔。
但安室透知道,一副棕色美瞳就能輕而易舉達到的效果。
兩道銳利的目光就此針鋒相對。
「當然。」
衝矢昴回答。
在衝矢昴走後過了十幾分鐘,其他四個人也都解決了自己面前的食物。
三明治簡直是意料之外的好吃,還是自己親眼看著降谷零做的,所以松田陣平准備打包兩個帶給萩原研二,讓他嘗嘗警校時期廚藝還是zero的zero現在有了多大的進步。
安室透將打包好的三明治放在松田陣平面前的下一秒,沙羅突然向站在桌邊的安室透出聲問道:
「我的答復呢,安室先生。」
銀發咒靈認真地看向安室透,試圖喚起他關於撫恤金的記憶。為此她甚至忍氣吞聲地叫了他一聲「安室先生」,用的還是敬語。
安室透愣了一秒,然後掏出自己的手機,用手指輕輕點了兩下一片漆黑的屏幕,故作輕快隨意地說道:
「我會聯系你的,沙羅小姐。」
「雖然我知道現在的年輕人觀念很開放,但沙羅小姐已經有男朋友了,安室你這樣不太好吧。」
毛利小五郎半是困惑半是勸阻地說道。
其實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總是看見美女就兩眼發直。但沙羅和安室透既然叫他一聲師父,毛利小五郎自覺還是要對這種事說上一兩句。
安室透:……
衝矢昴走後,他想著在場的人都是自己人了,也就沒有說過於復雜難懂——主要還是因為他覺得沙羅聽不懂稍微晦澀一點的暗示。
但卻偏偏忘了,在場的人還有一個毛利小五郎,對組織和沙羅的事情完全不明所以,所以產生了這樣奇怪又可怕的誤會。
看著江戶川柯南和松田陣平微妙的眼神,安室透在心中暗嘆一口氣。
算了,在犯罪分子眼裡他都已經是一個比他們都更殘忍變態的愉悅犯了,倒也不怕毛利小五郎這點程度的誤解。
習慣了。
悠于 2023-11-15 13:23
第116章 米花町日常 20
松田陣平本來是想送沙羅回去的, 不過臨時接到一個電話,爆/炸物處理班那邊有事要找他過去。
於是卷發警察把要帶給萩原研二的三明治交給沙羅,在離萩原研二公寓很近的一處電車站和她分開走了。
因為夜間出來過很多次, 這一次就算沒有萩原研二身上咒力的追蹤感應,沙羅也能自己找到公寓的方位。
她單手拎著三明治平靜地走在路上, 因為飄揚的銀發和明顯的混血特征而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萩原研二的公寓附近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園,夜晚從不鎖門,裡面樹木灌木叢生。每到晚上,黑黢黢的陰影裡有時會有流浪漢在裡面席地而睡, 讓沙羅感到很親切,因此她總是從這個公園穿行而過。
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即使是白天,沙羅也像裝有自動巡回系統一樣沿著公園的路線回家。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有光線的時間進入這個公園, 雖然在全黑的情況下沙羅的視野不會受影響,但公園冷清無人和熱鬧非凡的兩種狀態下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公園的中間是一大片空地, 建有沙堆、兒童城堡和秋千等供小孩子玩樂的娛樂設施。
在中央這片地的周圍還有不少木質的長椅, 供人歇息或者是觀賞風景。
休息日的下午, 帶著小孩子出來玩的家庭和約會的情侶居多,身上散發出愛意和快樂。好在咒靈的抵抗力現在強了不少,面對如此龐大豐富的正面情緒也不會感到有負擔。
她好奇地看著那些小孩子跑向他們的父母。
就沙羅自己而言, 真正意義上的誕生後她第一個看見的人類就是禪院甚爾的妻兒, 然後就被強悍的天與咒縛砍了個七零八落。
所以她其實是有點害怕小孩子的——說不定他們就有一個渾身肌肉, 綠色眼睛的父親在附近虎視眈眈。
沙羅把自己的目光從小孩子的身上移開, 心虛地眨了眨眼。
她現在不殺人,應該也不會被充滿保護欲的家長盯上吧。咒靈心想到。
就在她收回視線的途中, 咒靈的目光掃過公園的一處角落, 有一個穿著和當下季節不太符合的怪人坐在那裡。
他穿著一件長袖襯衣, 被肌肉撐出弧度,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男人在低頭看手機的時候,有一半的臉部特征都被帽檐擋住。
有幾個小孩子想跑去他附近的秋千玩耍,都被自己的父母阻止了。他們不太信任地看了這個男人一會兒,囑咐自己的孩子最好還是去其他地方玩。
這也使他的身邊成為了公園中唯一一個基本沒有小孩子的空間。
沙羅放心地又看了看。
這個男人身上的某種特征讓她感到有些熟悉。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從她的兜裡響起。
沙羅用的是觸屏手機,但常用的功能只有查看時間、打電話和發送信息這三個,手機鈴聲自然也是默認的那種,從來沒有更改過。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自己對屏幕上的那串號碼毫無印像。
不過話說回來,她也沒有眼熟的電話號碼,除了有名字備注的萩原研二,其他的陌生號碼咒靈也照接不誤。
「你好。」沙羅接起電話,平靜地說道。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輕微的音樂聲,然後被掛斷了。
「……」
沙羅面無表情,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沒什麼感想地又把手機揣進兜裡。
就在她抬頭的一瞬間,坐在角落裡的男子也正好將自己頭上的鴨舌帽摘了下來。兩雙綠色的眼睛隔空交彙。
咒靈木愣愣地盯著他。
暗綠色狹長的眼睛,黑色順直的短發,薄唇邊的疤痕,透著肅殺氣息但十分年輕的面孔。
禪、院、甚……爾?
不,長相有微妙的不一樣,再說這個世界上又沒有咒術師,禪院甚爾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
但這個男人的特征實在是太像了。讓沙羅不禁自我懷疑,難道其實是自己印像中的禪院甚爾的模樣出錯了?
本能的恐懼把沙羅定在原地,她像是僵住了一樣一動不動,拿不准注意是要殊死一搏,還是立刻逃走。
青綠色的眼睛逐漸變得透明,裡面逐漸蓄積起龍卷風一樣的殺意。
像人的部分完全消失了,咒靈的本能湧上心頭,沙羅又能感受到對人類的厭惡和殺意,以及對周圍溫暖情感的極其不耐。
她在調動咒力,把來構建人類情感的那一部分咒力,也重新抽出來當做戰鬥的籌碼。
這都取決於這個男人在下一步有什麼動作。
嘴角有疤的男人的冰冷眼神和咒靈的目光有瞬間的交彙,然後漫不經心地錯開,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
沙羅僵硬了不到半秒的時間,拔腿就跑,不忘一路消除自己的咒力殘穢,以免被這個男人所追蹤。
……
萩原研二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他將車停在樓下,目光從現場警戒線上一掃而過,落在自己家的窗戶上。
沒有開燈。
這並不稀奇,沙羅的視力非常好,在一片漆黑中也能准確看清物體的形狀和方位。這也是萩原研二發現的沙羅諸多非人類特征之一。
刑警鎖好車門,上樓。
進門開燈之後,萩原研二發現沙羅就坐在沙發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見萩原研二進門,她的目光以閃電般的速度移向他,上下打量。
「怎麼了,小沙羅?」
萩原研二歪了歪頭,不解地問道。
「你沒事吧?」
沙羅沒有回答,聲音緊繃地反問他。
萩原研二莫名其妙地搖頭,關切地看向沙羅。
還沒等他問出詳情,沙羅的下一句話直接把刑警鎮在原地。
「以後我睡你的房間。」
萩原研二:?!
刑警先是花了幾秒鐘,確認這不是自己加班之後腦力消耗過度產生的幻覺,然後試探性地問道:
「小沙羅不喜歡現在的房間,想和我換?」
他當然知道以他們之間的關系,這句話很有可能是另外更曖昧的意思,但說出這句話的可是小沙羅啊?!
她連自己是女性的認知都沒搞明白,怎麼可能一步跨越到這個話題上。
所以大概還是因為不喜歡現在的房間吧,萩原研二有幾分慌亂地想到。
沙羅卻搖了搖頭。
「我要保護你。」咒靈說。
萩原研二緩緩皺起眉頭,重復道:「保護?」
在刑警的記憶中,沙羅對他說過幾次保護。真正采取行動則是兩人在吉木家的古堡閣樓上遇到危險的那一次。
那時候他們面臨著生命的危險。
所以這次……
「小沙羅,發生什麼了,你還好嗎?」
刑警將外套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然後走到沙羅的身邊,握住她的手並凝視著銀發女子,關切地問道。
萩原研二從來沒見過沙羅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這讓他感到非常擔心。
「我看見了長得很像禪院甚爾的人。」沙羅低聲告訴萩原研二,「他很危險,但應該一般不會傷害人類。萬一他出手,我會保護你的。」
她青綠色的眼睛裡又出現了那種無情又冷漠的神色,仿佛從人類社會抽離。就像萩原研二最初幾次遇見她時那樣。
細細思索一番沙羅的話,刑警的喉嚨緊了緊。
沙羅說這個人很危險,又說他不會傷害人類。
「他對咒靈,對你有威脅,對嗎,小沙羅。」萩原研二確認道。
沙羅點頭,神色依舊緊張。
「長得很像,也許並非同一個人。」
萩原研二梳理著自己的思路,同時安慰著沙羅。
他知道沙羅的自我認知來源於一本漫畫,也相信沙羅就是她所說的「咒靈」。
萩原研二前一夜花了兩個小時簡單過了一遍這部漫畫的劇情,其中並沒有對她現在所提到的「禪院甚爾」的詳細描述。
但「禪院」這個姓氏作為咒術師世家之一,萩原研二還是有些印像。
如果真的還有其他人物來到這個世界,而且還是咒術師,沙羅的處境就危險了。
但她又說並不是完全的相似……
沉思半晌,萩原研二問道:「小沙羅,這個男人和禪院甚爾之間有什麼共同的特征嗎?」
沙羅把上午告訴松田陣平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萩原研二。
綠眼睛黑頭發,身材壯碩,嘴角有一道疤。
身材壯碩?
突然聯想到在警視廳的食堂中沙羅最初看到伊達航時的躲閃,萩原研二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這些還有人知道嗎?或者說,小沙羅是不是很害怕有這些特征的人,而且表現的很明顯?」
沙羅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看她還在皺眉,萩原研二坐在她身邊,安慰道:「我覺得小沙羅看到的應該不是禪院甚爾。」
而是來試探沙羅反應的人。
萩原研二又聽沙羅把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描述一遍,刑警的工作就是撥開迷霧一般的表像探尋內核本質,他心中大概有了猜測。
那個人可能是在通過沙羅的表現來測試,她是否與其他面容下的形態是同一個人。
這麼說,這個人一定是非常了解沙羅的習慣,所以應該是和她接觸過比較久的時間。
細節都相似,但沙羅卻說具體面容不同,很可能是因為那個人盡力還原了漫畫中禪院甚爾的特征,但還是因為漫畫與現實有區別的關系,沒能完整地復制禪院甚爾的長相。
也就是說......這個人很可能也知道沙羅的咒靈身份,或者說至少知道沙羅很害怕禪院甚爾這個漫畫人物。
出於對萩原研二的信任,沙羅在刑警的安撫的話語下完全平靜下來。
咒靈周身包裹著兩人形成護盾的咒力也被她吸收回體內,青綠色的眼睛中重新有了一些屬於人類的溫度。
「我知道了。」她平靜地宣布道,然後罕見地出現了少許思考和猶豫的神情。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詢問地看向她。
「如果你不和我睡在一起,也要帶上這個。」
咒靈白皙修長的手掌一開一合,她曾經送給萩原研二的那種晶體赫然躺在手心上,只不過比起前一次要稍微小了一些。
「這是我的咒力結晶,可以保護你。」
萩原研二聽到沙羅用淡然的語氣說道。
他想起了那部漫畫的設定,從人類負面情緒中誕生的咒靈對人類有著天然的厭惡與殺意。
沒有一個咒靈會有保護人類的念頭,他們的咒力全部用在殺害和凌/虐人類上面。
可萩原研二唯一認識的咒靈,做出的舉動卻和這個設定相悖。她願意用自己的咒力結晶,以削弱自己的力量為代價,從咒術師的手裡保護一個人類。
萩原研二看著沙羅理所當然的表情,喉嚨中像是塞滿了什麼東西。
他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自己對沙羅造成的影響。
可這並非他所希望的。
萩原研二希望沙羅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不會危害社會,為人類社會所容,因為她看起來是真心的喜歡人類社會中的一些行為和發明。
但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沙羅有一天會願意用自己的生存幾率換取萩原研二的安全。
……
我是不是做錯了?
萩原研二沉默地想到。
第117章 米花町日常 21
沙羅好奇地看著萩原研二。
在咒靈的預想中, 萩原研二應該非常高興地接過她的咒力結晶,然後說一些「小沙羅送給我的禮物我都很喜歡」之類,大叔說出來會顯得油膩但萩原研二說出來就顯得剛剛好的話。
沙羅已經准備好學習他這一次的用詞並且活學活用了。
但男人沒有動。
沙羅迷惑地看過去, 發現萩原研二在用一種復雜的目光注視著她,而且並沒有接過她手掌上面的咒力結晶。
「你在想什麼?」
知道自己大概想不明白,所以沙□□脆直接問道。反正每一次萩原研二都會直接回答她。
但這一次,沙羅沒有得到准確的回復,因為就連半長發的刑警自己也茫然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最開始,萩原研二是希望防止沙羅對其他人造成傷害,也希望讓這個輕飄飄且事不關己地將一起自殺悲劇隨意提及的女孩子,能夠意識到人類的死亡和愛意的重量。
可當沙羅真的將她自己的咒力結晶分給他的時候, 萩原研二卻感到了一陣沉重的慌張。
如果是以前的沙羅,絕不會為了一個人類的生命削弱自己的力量。在這個沒有咒術師的世界上, 她將是毫無破綻、無堅不摧的存在。
現在……
萩原研二成了她的弱點。
萩原研二從沒有比現在更能直觀地感受到沙羅的愛意,但也從沒有感到如此恐慌過。
在最初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固定沙羅的繩索時,他也有過類似的感情, 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了多麼沉重的責任, 心中又感動又恐懼。
但這一次是不同的。
心髒的下墜感不是因為自己被賦予的信任和情感,而是源於沙羅對待她自己的方式。
「小沙羅,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慢慢地, 刑警將沙羅攤開的手掌合上, 讓那塊白灰色的咒力結晶被重新攥在她的掌心。他知道在這樣的姿勢下, 沙羅可以重新把力量吸收回到體內。
咒靈不解地看著他:「你不想要?可這不是銀行卡。」
除了三番兩次送出又被退回的銀行卡以外, 萩原研二很少拒絕沙羅。又一樣給出的東西被退回來, 咒靈難得地感受到一絲挫敗。
被一雙似乎有點委屈的青綠色眼睛盯著, 萩原研二窒了窒, 良久, 嘆了一口氣。
他坐在沙羅身邊。
說來好笑,刑警搬來這棟公寓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但沙發的使用次數卻是少得不行。沙羅搬來這裡不過一個月,在上面度過的時間已經比萩原研二幾年間積累的時長還多了。
而且她看起來很喜歡這個沙發,萩原研二微笑著想到。
他的手掌還是牢牢包裹著沙羅的手,而咒靈從不會拒絕人類溫暖的觸碰,她模糊地意識到了什麼,安靜下來注視著萩原研二。
刑警長著一雙微微下垂的眼睛,鳶紫色的虹膜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萩原研二在經常是笑著的。笑容是拉近人際關系的好方法,再加上他有一張池面臉,說話也溫柔圓滑,更讓人心生好感。
他也擅長在沙羅面前裝出一幅笑容,直到有一次,沙羅指出有時他笑著卻有與表情不符的悲傷情緒,這過於復雜,會讓她感到困惑。
在這之後,萩原研二就很注意地會在沙羅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感受。
這樣也好,因為有時候他並不是真心想露出笑容。
比如現在。
「小沙羅送給我的所有東西,我都很喜歡。」萩原研二字斟句酌地說道。
「但有一些東西,是我必須要拒絕的。比如銀行卡和咒力結晶。」
「我希望小沙羅能夠
答應我,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位置。我可以保護自己,但小沙羅也必須保護好自己。」
看到沙羅沒什麼表情的樣子,萩原研二又補充道:「就當是為了不讓我難過,好嗎?」
沙羅點了點頭,她向來非常好說話,尤其是面對萩原研二的請求。
但咒靈頓了頓,還是忍不住提醒這個人類:「我的再生能力很強,不會死。」
萩原研二安靜地看著她,低垂的眼睫投下一片陰影。
「但小沙羅會感到疼痛,不是嗎?」
他還記得沙羅騎自行車摔倒後腿上深深淺淺的傷口,那時萩原研二才知道,沙羅並非沒有痛意,只是對這種感覺不敏感。
沙羅點頭:「但我不會死。」
她強調道。
「如果僅僅是感到難過,我也不會死,那為什麼沙羅不想讓我難過呢?」萩原研二反問道。
他通常是不會如此咄咄逼人的,只是這個問題,萩原研二知道自己必須和沙羅說清楚。
沙羅被問住了。
的確,按照咒靈的生存法則,生存往往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咒力。但萩原研二的心情既不會影響沙羅的性命,他的負面情緒甚至還有微弱的增強咒靈力量的效果。
有什麼比性命和力量更重要呢?
完全不喜歡思考的她下意識地看向萩原研二,希望他能替自己回答。
「小沙羅希望我自問自答嗎,還真是狡猾呢。」
萩原研二這麼說著,卻沒有絲毫不耐的聲音,對沙羅的不通事理無奈而縱容。
「因為小沙羅喜歡我,就像我也愛著小沙羅一樣。不希望他受傷,不希望他難過,這些都是人類會對所愛之人的情感。」
深深看向沙羅的眼底,萩原研二重新微笑起來,把沙羅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感擺在眼前。
「……」
沙羅呆愣地看向他。
萩原研二眼中的笑意愈深。
「我怎麼可能有這麼惡心的情感。」
良久沉默後,咒靈不可置信地說道,表情無比震驚,難以接受。
萩原研二:……
戀愛是需要新鮮感沒錯,但他總覺得小沙羅的反應……每次都過於新奇了。刑警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自己的發尾,心裡那點悵然散了個干淨。
他算是發現了,作為聲稱喜歡負面情感的咒靈,沙羅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萩原研二幾乎沒有見她恐懼或傷心過。反倒是他自己因為想得多且細,所以總會感到憂慮,有時甚至躊躇不前。
看了看咒靈一副拒絕的表情,萩原研二順著她的思路,說道:「小沙羅說的沒錯,你不想讓我難過,還願意分出自己的力量保護我,都和愛情無關。」
他半是戲謔地說道,天性中惡趣味的一面偶爾占了上風。
沙羅一點異樣也沒聽出來,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咒靈每一次都覺得萩原研二說的話非常有道理,幾乎是盲目地相信,但這一次,她決定自欺欺人。
「所以我不能和你睡嗎?」沙羅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萩原研二輕松的笑意僵在唇角。
小沙羅怎麼還想著這回事呢?
刑警試圖向她解釋以他們之間的關系,這個說法顯然已經不僅僅是表面含義了。結果刑警眼睜睜地看著女友臉上的神情從迷惑變成了恍然大悟。
沙羅自信地說道:「放心,我明白。跟在大叔身後的時間裡我也了解過不少網站。」
萩原研二:?!
好吧,從這句話裡的信息來看,刑警好像知道沙羅特殊的愛好和性格是怎麼培養出來的了。
刑警眨了眨眼,突然湊近了沙羅幾分,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
說道:「小沙羅,我們是戀人,戀人間的親密是需要循序漸進的。」
他們之間是對彼此許下過永遠的諾言的,沙羅把這看做對自己的束縛,是萩原研二在用愛意作為交換,束縛咒靈殺人的本性。而萩原研二則把這看做是彼此相伴一生的承諾。
經過了五年,萩原研二早就忘記當年自己是為了什麼具體原因才猶豫著,一直都不敢向沙羅表白。
那時的他還在畏懼著看似一帆風順的美好未來,但現在萩原研二只想盡快確定關系,盡可能地和沙羅相處更多的時間。
但這並不代表萩原研二想要□□關系上的突飛猛進。
沙羅看起來在這方面並不在意,萩原研二只好操著兩個人的心,小心翼翼地推進兩個人的關系。
都是沙羅對他太縱容了,萩原研二無奈地想到,臉上卻不禁浮現出了笑意。
……
沙羅一如既往地沒有讀懂面前這個人類的表情。
人類的表情都很豐富,她只擅長分辨情緒的種類,對於辨認表情則是十分苦手,更別提萩原研二本身就喜歡把其他的表情揉進一個微笑裡,這使得沙羅的鑒別工作更是難上加難。
咒靈嘆了一口氣:「萩原,你又在想什麼?」
想不清楚,還不如直接問。
萩原研二又靠近了一些,微微低頭,兩人的鼻尖幾乎觸碰在一起,卻又還隔著微不可見的距離。
「我在想,小沙羅會允許我現在吻你嗎?」
他用一只手捧起沙羅的臉頰,在只有兩個人的房間裡低聲地問道。
沙羅平淡地點點頭,沒什麼遲疑,反應遠不如咒力結晶被萩原研二放回自己手裡時候的大。
萩原研二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他現在已經知道沙羅對自己的心意,雖然因為過於「惡心」而被沙羅本人百般否認。
他現在在擔心的是其他的事情。
警察謹慎地觀察著沙羅的面部特征,非常嚴肅地問她:「小沙羅,在我吻你的時候,能不能保持現在這張臉?」
想了各種可能性,萩原研二還是覺得這一點最有可能。因為氣氛太好了,所以他實在懷疑沙羅會不會做出什麼離奇的舉動。
這是他的初吻,要是親下去的時候突然看到自己的臉,下面還是身材姣好有致穿著連衣裙的女性軀體,就像之前在街邊咖啡廳沙羅變化而成的那樣,萩原研二懷疑自己會在很長一段時間中對接吻產生心理陰影。
第118章 米花町日常 22
懷著不只一絲緊張, 萩原研二緩緩俯下身,同時他半托著沙羅臉頰的右手不自覺地蹭了蹭那塊光潔的皮膚。
隨著和沙羅的眼睛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 萩原研二發現自己從沒有如此清晰地看見過那雙青綠色眼睛中的空茫。
如果早點以這種距離觀察這雙眼睛, 他也許能夠早些發現沙羅非人類的事實。因為這雙眼睛裡藏著的東西,與人類的情感可以說是毫無關系。
比起人類,這更像是一雙野獸的眼睛。
天真純粹, 危險致命。
警察發現隨著自己的靠近,沙羅的眼睫不自覺地顫了顫。
萩原研二不確定這是因為沙羅在害羞, 還是單純只是她被自己的氣息影響,所以想眨眨眼睛。不過思來想去,他覺得前者的可能性很小,後者又實在不合氣氛,索性不再去想。
他知道沙羅一直在看著他。
面對兩人的第一次親吻,銀發女子青綠色的眼睛並不存在什麼激動的神情。她只是在男人靠近的時候也向前抬了抬頭, 讓自己的臉頰更加緊緊貼合在萩原研二的手心裡。
如果是幾年前, 萩原研二也許還會胡思亂想,認為在親吻時沙羅的無動於衷是因為她並不喜歡他。
現在萩原研二倒是看開了。
愛並不只有一種定義的方式, 也從不只有一種表現形式。
喜愛負面情緒的沙羅願意一直在他身邊,在每個噩夢出現的凌晨主動擁抱安撫他, 已經有十足的說服力。
咒靈的世界觀和人類的不相容, 她所作的種種也並非出於人類思維, 所以她並不覺得這是對萩原研二的愛意。
但從人類的思維去解讀她的種種行為,就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萩原研二知道,沙羅愛他。
窗外是一片沉沉夜色, 偶爾傳來樹冠上的不知名鳥鳴, 高樓屋內是充盈著昏黃的暖光, 銀發和半長的黑發逐漸靠攏在一起, 唇齒間發出輕微的響動。
良久,萩原研二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沙羅的唇角。
不管是用嘴唇或是手指去感受,這裡都像一塊微涼又柔軟的玉石,警察微微出神地想著。
「原來小沙羅的睫毛是灰色的。」
他輕柔地說道,聲音壓得很低,是專屬於情人之間的低聲竊語。
准確地說,沙羅的睫毛是銀灰色的,比她的眉毛顏色要淡一點,而比她的銀發要深上很多。因為沙羅眼睛的顏色太亮了,萩原研二之前竟然沒有注意到她的睫毛也是如此罕見的顏色。
像是被這種靜謐無聲的氣氛感染了一樣,沙羅好像陷入了沉思的狀態,沒有回答。
萩原研二也不再說話了。
他們之間很少有種堪稱浪漫的氛圍,因為刑警繁忙的工作和沙羅神出鬼沒的作息,一個月來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
被留在唇邊的涼意很快消散,萩原研二用自己的額頭抵著沙羅的額頭,輕笑著問道:
「可以再來一次嗎,小沙羅?」
沙羅平靜地點頭。
咒靈知道親吻是人類之間表達親密的動作,所以她很樂意答應萩原研二的請求。
就她自己而言,沙羅很喜歡萩原研二的觸碰,身體部位倒是無所謂。倒是萩原研二看起來比之前都要緊張和喜悅。
這麼多復雜的情感雜糅在一起,沙羅本來是看不懂的,但她從萩原研二散發的氣息上明白,他現在很高興。
這就夠了。
她想讓他一直這麼高興。
但在萩原研二的唇即將碰到她的時候,沙羅卻叫了一聲:「萩原。」
半長發的警察一愣,退開了些,不確定地問道:「怎麼了小沙羅,想休息了嗎?」
他剛想放開捧住沙羅的手,卻被她一把按住了。
咒靈對他說:「挑個你喜歡的。」
她的語氣很認真,話裡的意思卻讓萩原研二摸不著頭腦。看了半天,警察才發現沙羅的睫毛正在變化。
火紅,深黑,淡粉,蔚藍,絳紫,淺棕,熒光綠……
沙羅的眼睫毛正在以每兩秒一個的速度更換顏色,像是個會變色的聖誕彩燈一樣。
萩原研二:……
在和女友第一次接吻後的第三分鐘,他回憶起了童年和姐姐一起玩電腦上的換裝游戲的經歷。
浪漫氛圍一去不復返了,警察悔恨地想到。
他無奈地說道:「原來的顏色就很好,小沙羅……」
七彩變換的睫毛顏色倒是恢復如初了,萩原研二的下半句話卻還是遲遲說不出來。
他想說「小沙羅無論什麼樣子我都喜歡」。這句話本來是用以表述無關容貌的愛意,但萩原研二直覺不適用於他們之間。
要是小沙羅突然變成其他人的樣子,尤其是萩原研二也認識的那些人,無論是誰,都是會給萩原研二帶來嚴重心理創傷的體驗。
起碼他不用擔心小沙羅變成松田陣平或者降谷零的臉,萩原研二苦中作樂地想著,隨即使勁晃了晃頭,試圖把那些可怕的想像都甩出腦海。
他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用手指摩挲著沙羅的臉頰。
最終,警察還是低聲地說道:「無論小沙羅是什麼樣子,我都愛你本身。」
——所以,不要再和他玩眼睫毛換裝大賽了。
————————
在萩原研二從浴室出來准備回房間休息的時候,他看見沙羅還坐在沙發上,眼神直視前方卻沒有焦點,好像正在發呆。
這是咒靈除了釣魚小鋼珠和聽賽馬以外最大的興趣,萩原研二當然不會干涉,雖然他覺得這大概是個習慣而非愛好。
不過這次,警察卻靜靜看了一會兒她,然後出聲道:「小沙羅。」
當沙羅抬起頭看向他的時候,萩原研二向她猶豫地微笑了一下:「今天在現場,小沙羅對原田夫婦有什麼感覺嗎?」
沙羅眨了眨眼,告訴他:「那三個人都很好。」
「……三個?」
但這起凶案的嫌疑人就只有原田夫婦兩人。
銀發女子平靜地點點頭:「還有在車裡的那個。」
萩原研二心下一動,並不是因為沙羅談及被害人屍體時漠然的語氣,而是因為她的話。
車裡的人是被害者藤本惠子,而本案的嫌疑人是原田夫婦兩人。沙羅會對凶手有好感,而這次她給出的人數是三個人。
這恰巧印證了萩原研二的一個猜測。
原田先生有用於汽車改造零件的購買記錄,他高中在修車店打工的經歷也讓他具備將普通的汽車改造成殺人武器的能力。
藤本惠子是他的情人,也是原田夫人的同事,她的賬戶中有一筆支出,被查清是彙給原田先生的,而這筆錢款在此之後正好就被原田用於汽車零件的購買。
據原田夫人說,藤本惠子在上個月曾經借過她的車,三天後才歸還,這也是這輛汽車離開原田夫人的唯一幾天。
種種現像都表明,原田先生和藤本惠子之前在合謀殺害原田夫人,並且計劃已經實施到最後的階段。
但最後的死者卻是藤本惠子。
汽車被用作凶器的排氣管開關是和副駕駛的加熱坐墊相連的,充滿車廂的一氧化碳會在逐漸加熱的溫度下被引/爆,這就是停車場發生爆炸的原理。
警察在原田先生的手機裡找到了能控制加熱系統的手機軟件,上面的時間正好位於爆/炸發生時間之前不久。
種種跡像表明,原田先生就是殺害藤本惠子的凶手,他們想謀害原田夫人,卻陰差陽錯害了自己。
但萩原研二卻對著這個結論不怎麼認同,因為其中還有太多疑點存在。
藤本惠子的手機不在她的身上,一向開車去公司的原田夫人在前一天的同事聚會後直接在公司休息,同樣參加了那場同事聚會的藤本惠子卻莫名其妙出現在原田夫婦的公寓樓下,原田夫人的車中。
這樁案子中有三名凶手。
原田先生和藤本惠子合謀殺害原田夫人,原田夫人不知什麼時候發現,於是准備了反擊,讓丈夫啟動他自己與情婦構建的殺人系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情人。
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萩原研二沉默地想道。
不管經過多少案件,不管當了多久的刑警,萩原研二依舊會為這樣的人倫悲劇發出嘆息。
他理智上知道這種事發生的幾率並不小。
實際上,事實剛好相反。
有人遇害,他或她的枕邊人往往是受到警察懷疑的第一嫌疑人。
萩原研二的目光不由得瞟到了沙羅的身上。
咒靈會明白嗎?人類的愛和恨如此相近,深刻的愛有時會轉化成刻骨的恨意,凶手是親人朋友甚至父母子女的幾率往往高於隨機作案。
從她的角度一想,萩原研二也覺得人類很復雜了。
他這麼想著,就也這麼問了。
沒想到,沙羅卻用一種堪稱輕松的語氣說:「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沒有人類那些過於扭曲黑暗的念頭和無窮的難填**,哪裡會有咒靈的存在。這些滿溢的殺意和惡意,才是沙羅最熟悉的東西,也是最讓她怡然自得的環境。
萩原研二無言地看著她。
咒靈的外表與人類無異,行為舉止也越來越趨近於普通人。她甚至有了一個人類的戀人,和他許下相互陪伴的諾言,生出了類似於愛意的情感。
但萩原研二意識到,沙羅永遠不可能成為什麼從黑暗中開出的花。
他的擔心也是多余的,她永遠不會對人類極致的惡意感到失望和傷心,而只會對此感到純粹的喜悅。
這個女孩本身就是由惡念做成的,那是她的生命而非土壤。
第119章 米花町日常 23
放學路上, 三名女高中生並排走著。
關於考試和放假的話題告一段落後,鈴木園子和毛利蘭聊起她們兩人都有在看的一部漫畫。
「小蘭,你看這一期的漫畫了嗎, 劇情發展得出乎預料的快啊。」
「這一卷我還不敢看誒, 因為害怕看到喜歡的角色死掉。」
毛利蘭回答道,想起那本買回來之後就被塞進抽屜裡的漫畫, 有一點矛盾的心情。她既想知道劇情發展, 又害怕自己不希望的情況發生,因此一直猶豫著沒有看。
三名帝丹高中的同班同學並肩走著,毛利蘭走在中間的位置, 其他兩人走在她的左右兩邊。
聽到鈴木園子和毛利蘭兩人的對話, 世良真純把包甩在肩後, 好奇地探頭問道:「總聽你們說起,到底是什麼樣的漫畫啊?」
「啊,世良妹妹你也有興趣嗎?」鈴木園子嘿嘿笑了一聲,很樂意為她解答。
「是最近很火的奇幻戰鬥類型的漫畫啦,世界觀很新奇, 設定上人類的負面情感會產生詛咒, 而人類中有咒術師的存在……」
剛介紹了不到一半,鈴木園子的興致上來, 打算繞到世良真純身邊, 繼續和她探討這部漫畫的精彩所在,再介紹漫畫中幾個很帥氣的角色。
探頭看了一眼世良真純,鈴木園子卻狐疑地眯起眼睛,略帶不爽地說道:「世良妹妹, 你有沒有在聽啊。」
剛要講到精彩之處誒。
沒想到, 世良真純身手矯健地跨到她和毛利蘭中間, 而且反客為主,一把捂住了鈴木園子的嘴。
「唔——」
女高中生偵探捂得並不是很緊,鈴木園子沒有感到難受,只是很疑惑地看向毛利蘭。
毛利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剛要說話,卻發現世良真純正在神情凝重地盯著街對面的一個身影。
意識到什麼,鈴木園子也安靜下來,和毛利蘭一起略帶不解地轉過頭。
跟隨著世良真純的視線,她們看到了一個行蹤鬼祟、打扮可疑的男人。
在三十度左右的炎熱氣溫下,那個男人帶著一頂寬檐的帽子,墨鏡口罩一應俱全,正躲在一家店的海報外面,鬼鬼祟祟地透過玻璃觀察裡面的情況。
想到好友高中生偵探的名號,又因為父親本身就是從事私家偵探工作的,毛利蘭對於這副打扮的可疑男子有著很高的警惕性,看到此情此景繃緊了神經。
鈴木園子直接把女高中生偵探捂在她的嘴上的手扒開,故作嚴肅的神情透出幾分興奮,問道:
「世良妹妹,你是看出他有什麼問題了嗎?這個可疑的男人是罪犯?還是說他正准備犯罪?」
世良真純沉默片刻,搖頭。
「不,更糟。他是我哥。」
女高中生偵探用沉重的語氣說道,對自己親哥在路上做出這樣可疑又顯眼的舉動感到有些羞恥和十分的難以理解。
世良真純對兩位還沒緩過神來的好友比了個手勢,然後穿過馬路,躡手躡腳地靠近男人,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你在這裡干什麼,吉哥?」
常年在室內呆著缺乏鍛煉的羽田秀吉,差點被自己妹妹的這一巴掌打到地上去。他驚魂未定地揉了揉被拍痛的地方,回頭驚訝地叫道:
「真純,你怎麼在這兒?」
世良真純舉了舉手裡拎著的背包:「我剛放學。」
說著,少女向身後的兩位好友介紹道:「這是我哥,羽田秀吉,我一般管他叫吉哥。」
不是可疑人員就好,毛利蘭松了一口氣,向好友的兄長問好。
鈴木園子目露好奇地看了看羽田秀吉:「這就是世良妹妹的二哥嗎,話說你們家的姓氏可真是多
啊。」
羽田秀吉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卻又覺得用這幅打扮和妹妹的朋友說話不太妥當。
片刻後,世良真純無語地看到自己的二哥把口罩和帽子摘下來,露出一如既往顯得有幾分邋遢的胡茬,以及朝不同方向亂翹的後腦頭發。
就他這樣子,配上那副圓溜溜的小墨鏡,比剛才的打扮也好不了多少,甚至顯得更奇怪。
羽田秀吉撓了撓頭,悄聲告訴妹妹:「我沒帶眼鏡出來,摘了墨鏡看不清楚。」
世良真純:……
「所以說吉哥你為什麼要這麼穿啊。」女高中生面露復雜地看著羽田秀吉的穿著,問道。
她這個二哥,明明打扮一下也很帥,偏偏總是衣服邋裡邋遢的樣子,胡子拉碴,穿著隨意。就這樣還能找到女朋友,也真是幸運。
世良真純直覺,羽田秀吉的這幅打扮可能和他的女友有關,這個人成天把「由美寶貝」掛在嘴上,聽得她是直起雞皮疙瘩。
果不其然,羽田秀吉頹然地弓起身體,向自己的妹妹傾訴道:「由美寶貝最近和一個同事走的超級近,由此我去接她下班,聽到他們聊得都是一部我沒看過的漫畫。」
「因為想要和由美寶貝多一點話題,所以我才想到漫畫店裡面看看的。」
這理由倒是充分,可是……
女高中生三人不約而同地問道:「那你/吉哥為什麼穿成這樣?」
羽田秀吉不好意思地說:「我之前來過一次,看到店裡都是年輕的女孩子,不太好意思進去。所以想著掩飾一下自己,別讓我這種28歲的大叔這麼顯眼。」
世良真純、鈴木園子和毛利蘭:……
你這樣不是更現眼嗎,人家說不定會報警好吧。
看著面前三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年輕女孩們,羽田秀吉突然振作起來。他抬起頭,面露希冀地看向世良真純:
「真純,你陪吉哥進去看看好不好?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定對漫畫店很了解吧?」
因為對漫畫其實並不了解,世良真純剛想拒絕,鈴木園子卻一把攬過世良真純和毛利蘭,自信地說道:「好啊,就讓我們三個當世良妹妹的哥哥的漫畫向導吧。」
世良真純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無奈地向自己哥哥聳聳肩。
「好吧,既然園子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陪你進去看看好了。」
四個人走進漫畫店的時候,店裡的人並不是很多,有個客人正拉著店員說些什麼,看見有人進來,不經意地看了他們一眼。
世良真純等人也沒有太在意,四處打量著店裡的環境。
鈴木園子拍拍羽田秀吉的肩膀,小聲問道:「你是找哪一部漫畫?」
有些苦惱地揪了揪腦後的亂發,羽田秀吉也悄聲回答:「我也不太了解,不過應該是有個叫禪院的家伙,還有各種我聽不太懂的詞,好像是咒靈、咒力之類的。」
因為只是在宮本由美和她的同事口中聽說過,所以羽田秀吉並不知道這幾個發音拼寫對應的漢字是什麼。
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對視一眼。
這不正是她們之前還在討論的《咒x回戰》嗎。
鈴木園子興奮地拉起世良真純:「好巧,我們也剛好想給世良妹妹推薦這部漫畫呢。」
兩名女高中生輕車熟路地把兩人帶到一處漫畫架前面,卻發現那裡已經站了一個人,背影非常眼熟。
不過這並不是因為毛利蘭三人對她是多麼熟悉,而是因為這個女子本身有著一頭非常特別的銀發散落在背後。
「啊,是沙羅小姐嗎?」
隨著少女的聲音落下,銀發女子慢慢轉過身來,正是沙羅本人。
毛利蘭敏銳地意識到沙羅的表
情有點不對,擔心地問道:「沙羅小姐,你還好嗎?」
沙羅表情陰沉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發現喜歡的……角色死掉了而已。」
她咬牙切齒的說道,顯然不是她口中的「沒什麼」。
鈴木園子了然:「原來沙羅小姐也看這部漫畫,就是這樣的啦,我喜歡的角色也死了好幾個,有個我很喜歡的讓我哭了好久呢。」
毛利蘭安慰地拍了拍鈴木園子。
那時候鈴木園子眼睛紅紅地約她出來,毛利蘭在家庭餐廳裡聽鈴木園子痛罵了作者半個小時,期間還遇上了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子。
結局是她們剛要走的時候,家庭餐廳裡就發生了一起命案,最後是鈴木園子在沉睡的狀態下完成了全部的推理。
少女醒來後沾沾自喜,自詡有很高的偵探天賦,也就把之前的傷心事忘之腦後了。
看著面前三人的互動,赤井兄妹迷惑地對視一眼——感覺好像世界上就只有他們沒看過整部漫畫一樣。
羽田秀吉悄悄問自己的妹妹:「真純,這位小姐是誰啊,應該不是你們的同學吧,我看她沒有穿校服……」
「她叫沙羅,是蘭君父親的弟子,目前在毛利偵探事務所打工,有時候也接一些靈媒的工作。」世良真純告訴他。
「而且她的實際年齡比我們大很多啦,應該和你差不多的樣子。」
羽田秀吉睜大眼睛,仔細看了看沙羅。他還以為這個女孩子最多也就二十出頭,也有可能和自己妹妹一般大,沒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同齡人。
長得很顯年輕啊。
抱著學習目的前來漫畫店的羽田秀吉試圖加入幾個女孩子的對話:
「那個......請問有哪位可以給我簡單講講這部漫畫的內容嗎?」
「是咒靈們殊死反抗乖戾殘暴的六眼,犧牲了很多,和詛咒師合作後終於成功封印他的故事。」
沙羅面無表情地搶先回答道,語氣篤定。
鈴木園子:……
毛利蘭:……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們總是說這部漫畫的設定新穎,原來主角是反正義陣營。」
眼看著世良真純就要恍然大悟地接受了沙羅的說法,鈴木園子趕緊澄清道:「不是啦,主角是五條悟等咒術師,咒靈和詛咒師是反派角色!」
少女難以言喻地看了沙羅一眼,心說哪裡有人看漫畫全程帶入反派視角的啊。
毛利蘭則是沉默片刻後,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沙羅小姐喜歡但死去的角色是?」
沙羅沒有猶豫地回答:「當然是漏瑚大人。」
兩名女高中生同時露出了呆滯的豆豆眼。
漏瑚……大人?
另一旁,沙羅沒有注意到她們的異常,略帶憂傷地繼續說道:「而且這家店裡面居然沒有漏瑚大人的手辦或者海報。」
「可惡,明明漏瑚大人這麼帥氣,性格又好。」
和她平時沒有波瀾的語氣相比,這句話屬實是情真意切的誇贊。
……帥氣?
知曉內情的女高中生兩人同時回憶起漏瑚這個咒靈的長相。
咒靈沒有性別,但用人類相比的話,漏瑚更靠近老年男性的形像。眼皮垂落,皮膚松弛,身高大概一米四左右。
它從人類對大地的恐懼中幻化而成,頭部形似火山頭,上面是棕色,臉部和軀干都是發青的灰白色。臉上只有一只和嘴一樣寬的眼睛。
女高中生難以言喻地和自己的幼馴染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個想法。
是沙羅小姐的審美有問題嗎?
明明萩原刑事的長相非常帥氣俊朗,為什麼對漫畫中的角色審美如此獨特呢?
第120章 米花町日常 24
「實在要論的話, 我覺得那幾個咒靈裡面花御更帥氣欸。」
沉默幾秒,鈴木園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花御是從人類對森林的恐懼中誕生的特級咒靈, 身材魁梧高大,有兩米多高, 渾身肌肉上散布著形狀不規則的花紋。
雖然這位咒靈的眼睛是由兩根樹枝構成, 手指和腳趾都烏黑尖銳, 但還是比只有一只眼睛且身材矮小的漏瑚更符合人類的審美。
看到世良兄妹迷惑的目光,毛利蘭貼心地用手機搜索了漏瑚和花御的圖片,讓他們知道這兩個咒靈的相貌。
端詳片刻,世良真純十分中肯地評價道:「說實話, 半斤八兩。」
「是嗎, 我倒是也很喜歡漏瑚, 從咒靈的角度來看, 他可是很偉大的。沙羅小姐,你說對吧?」
聲音是一個男人發出的,但並非羽田秀吉。
後排的書架後面轉出了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剛才的話正是出自他的口中。
三個女高中生看到這個人後吃了一驚,立刻認出了他。
「幌京老師, 你怎麼在這裡?」毛利蘭問道。
和自己的老師在漫畫店裡遇到,女高中生總感覺有點不自在。
幌京一樹看出了她們的心虛, 感到很有趣,笑著寬慰道:「別擔心,你們之前小測的成績都很好, 只要不影響學習, 老師是很支持你們的課余娛樂的。」
鈴木園子想起他剛才說的話, 興奮道:「原來老師也看咒力x戰的嗎?」
幌京一樹點點頭:「之前有一位朋友和我提到過兩面宿儺, 我很好奇長著四條胳膊的男人是什麼樣子的。」
當然,他並非以幌京一樹的身份聽見這個名字的,那時他還是代號為「蘇格蘭」的組織成員,正在和香檳、波本以及萊伊出任務。
在海妖之歌任務中,香檳提起過這個名字。諸伏景光和降谷零當然第一時間在各個渠道上試圖找到關於這個名字的任何信息,結果卻一無所獲。
直到不久前,沙羅對降谷零說出了「束縛」這個詞語,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在網絡上再次查詢了這個名詞,跳出來的卻是一部熱門漫畫。就連幾年前香檳口中的四條胳膊的兩面宿儺,也赫然出現在這部漫畫當中。
關於他們為什麼沒能在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找到來處……
不經意的目光從沙羅的身上劃過,在引起注意前又迅速收回,男人意味深長地補充道:「不過這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五六年前?
毛利蘭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但這部漫畫是四年前才開始連載的。」
所以怎麼可能有人五年前就知道兩面宿儺的名字和特征呢,除非是已經構思好角色的原作者。
「原來是這樣,那說不定是我記錯了。」
幌京一樹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修改了自己的說法,然後將目光移向站在世良真純身邊的男人:「請問,這位是?」
「我是世良真純的哥哥,羽田秀吉。家妹在學校承蒙您的關照。」
羽田秀吉向前一步,准備和幌京一樹握手,但又發現這位老師的懷中還抱著兩本漫畫,似乎不是很方便的樣子。
幌京一樹不經意地挪了挪抱著漫畫那一邊的手臂。
瞥到漫畫封面上的圖案,羽田秀吉感興趣地問道:「幌京老師喜歡將棋嗎?」
「是的,我對將棋是有些興趣,但平時看的並不是很多。之前日本將棋七冠王最後兩場勝出的比賽,我倒是全都看完了。」
「說起來,世良哥哥你的名字好像和那位太閣名人有點像啊……」幌京一樹若有所思地說道,似乎在努力回憶那位奪得了日本七場將棋比賽的冠軍的名
字。
羽田秀吉意識到自己還帶著可疑的圓墨鏡,也沒有刮胡子,穿著也與太閣名人參加比賽和采訪時的形像相差甚遠。幌京一樹可能就是因為這些沒有認出自己。
不過他不是那種喜歡收到別人贊譽的張揚性子,看幌京一樹沒有認出來,羽田秀吉也就笑笑作罷,並不打算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這位年輕的將棋七冠王不知道的是,面前的這位看起來普通的高中老師,實際上早在聽到羽田秀吉的聲音的時候,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在聽到羽田秀吉就是世良真純的哥哥的時候,化名為幌京一樹的諸伏景光很好地掩飾了自己心中的震驚。
赤井秀一同為世良真純的哥哥,也就是說,赤井秀一和羽田秀吉之間存在著親屬關系,而且很有可能是親兄弟。
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前,他和降谷零兩人以為赤井秀一是和他們一樣被國家機構派遣進入組織進行臥底。但這一情報的出現,卻讓諸伏景光重新評估起了赤井秀一加入組織臥底的目的。
這幾年,公安警察一直在全日本乃至世界搜尋有關於朗姆和組織的情報,逐漸摸索到17年前的羽田浩司案。
17年前,身為四冠王的天才將棋手羽田浩司前往美國參加比賽,卻在比賽前夜在房間中身亡,房間裡凌亂不堪疑似遭到攻擊,死因不明。
在同一家酒店的同一時間,警察還發現了阿曼達·休斯的屍體,這位與羽田浩司有私交的美國資本家同樣死因不明,沒有抓到凶手,目前嫌疑最大的凶手人選普遍被認為是她雇佣的保鏢。
當諸伏景光將這些消息傳遞給遠在日本的降谷零後,金發公安通過情報搜集,終於把這起案子與朗姆聯系在一起。
羽田浩司的案子被稱為朗姆最大的失誤。
羽田秀吉……羽田浩司。
諸伏景光佩戴的黑框平光眼鏡上,白芒一閃而過。
看來,赤井家族與組織的聯系遠比他們現在知道的要復雜,這又是否意味著赤井秀一比他們掌握著更多的情報?公安警察默默思付道。
直到一聲屬於小男孩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
「小蘭姐姐?」
「啊,真的,是小蘭姐姐耶,而且園子姐姐、世良姐姐和沙羅姐姐都在這裡。」這是一個小女孩歡快的聲音。
少年偵探團的五個小孩子儼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幾人後面,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毛利蘭把食指放在嘴唇前面,向幾個小孩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問道:「柯南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江戶川柯南顧左右而言他:「我們路過,想進來看看有沒有假面超人的手辦……」
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子露出了無語的目光,灰原哀嗤笑一聲,直接毫不留情地揭了小偵探的底。
「是柯南看小蘭姐姐你們和一個可疑男人一起進漫畫店裡,所以跟過來了。」
內在成熟理智的小女孩無語地看了一眼臉頰微紅的名偵探,心說這個醋缸,真是沒救了。
吉田步美也看著柯南,不解地說道:「柯南總是很喜歡和大姐姐們一起玩呢。」
「不是啦,步美,你瞎說什麼。」江戶川柯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毛利蘭的表情,趕緊搖頭。
「哦?原來這就是少年偵探團嗎?」
幌京一樹俯身下去,語氣溫和親切地打招呼道:「你們好,我是帝丹高中的老師幌京一樹。」
「老師你聽說過我們嗎?」步美很是興奮地問道,元太和光彥也是一臉期待。
「當然,不過除了之前見過的柯南君,老師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麼呢。」
在少年偵探團自報家門的時候,幌京一樹始終溫和地笑著,時不時加以符合,卻在看向
灰原哀的同時,眼中劃過一抹幽深的色彩。
茶發女孩敏感地捕捉到幌京一樹的視線。自從姐姐失蹤她逃出組織之後,灰原哀的心中始終有一根弦高高吊起,此時又被這道來自於幌京一樹的目光撥動,發出了警戒的嗡鳴聲。
小女孩渾身微不可見地顫抖一下,迅速用元太較寬的身軀遮擋自己。
江戶川柯南和幌京一樹同時注意到了她的異樣。
幌京一樹微微一愣,然後收斂了自己眼中的打量,重新微笑道:「灰原同學,抱歉。今天老師帶錯眼鏡了,所以看的不是特別清楚,嚇到你了嗎?」
灰原哀仔細地觀察片刻他的神情,搖了搖頭。
不過她仍舊覺得這個人絕非善類,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博士還在家裡等我們吃飯,好啦,我們先去博士那裡吧。」
元太有點不情願地說道:「既然來了漫畫店,看看假面超人的手辦再走也來的及啊。」
灰原哀和江戶川柯南對視一眼,小偵探向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這裡有一個可疑的香檳,幌京一樹這個男人也可能有問題,保護這些小孩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不管幾個小孩有什麼借口,灰原哀打定主意要回去。她知道這幾個小孩子一貫是吃軟不吃硬,於是裝作一副虛弱的樣子:「可我很餓了,很難受,已經有點頭暈了哦。」
從中氣十足到腳下發飄,小女孩只用了一秒就開始打晃,證實自己的「頭暈」所言非虛。
吉田步美連忙扶住她,擔心地讓灰原哀把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小島元太有點疑惑地嘟囔著:「剛才不是還很有力氣嗎?」
不過他也沒有再反對,而圓谷光彥更是十分擔心地在另一邊扶住灰原哀。
眼看著幾個小孩子就要走,毛利蘭放心不下,於是提出:「要不我送你們去阿笠博士家吧?」
她剛要抱起看似虛弱無力的灰原哀,卻和少年偵探團一起,被一只蒼白纖細的手掌攔下了。
沙羅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他們的面前,平靜地說道:「你們不能走。」
灰原哀、江戶川柯南和幌京一樹都是一愣。
江戶川柯南跑到她面前,抬起頭問道:「為什麼呢,沙羅姐姐你看,灰原不舒服欸。」
沙羅緩緩皺起眉頭,咒靈在緩慢地思考該怎麼辦。
另一邊,灰原哀卻面無表情地站直了身體:「沒事,我好了。」
柯南:……
?
灰原哀向流露出詫異神情的朋友搖搖頭。
如果面前的女人真的是赤井秀一告訴柯南的那個人,那麼裝可憐這一招是絕對沒有用的,曾經同樣為組織工作的灰原哀心裡清楚。
代號香檳的組織成員,和波本一樣,都是徹徹底底的瘋子。
毫無同理心。
甚至香檳比波本更甚,波本還懂得偽裝自己,而香檳則是把自己人格的障礙毫不掩飾地攤開給所有人看,對什麼都毫不在乎。
茶發小女孩警惕地看著沙羅,試探道:「為什麼我們不能走呢?」
沙羅說:「警察說的。」
所有人:?
羽田秀吉不明所以地重復道:「警察?」
沙羅點頭,解釋道:「我剛才報警,警察說的。」
幌京一樹抓住了關鍵點:「沙羅小姐為什麼要報警?」
「哦,因為書店的儲物間那邊有一具屍體。」
沙羅平靜地說道,指了指書店最深處的那一間半掩著的小門。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裡面像是為了驗證沙羅所言非虛一樣,驟然傳出一聲慘叫。
漫畫店的店長狼狽地打開門跑了出來,因為過度的驚
嚇而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地向他們喊道:「快,報、報警,裡面有——」
沙羅十分平靜地接上他的話:「屍體,我知道,已經報警了。」
咒靈自認為十分體貼,沒想到店長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他記得這個銀發女子。
不久前她來找過他,目的是詢問店裡有沒有《咒x回戰》中咒靈漏瑚或者花御的手辦。
店長思索片刻,回答說儲物間裡應該還有特級咒靈集體的海報,不過需要拜托店員或者自己找一找,聽到這個答復後,這個女人臉上帶著淡淡的失望離開了。
一直沒有看見她,店長還以為她沒有興趣,所以沒去儲物間而是直接離開了。
不過......
店長回憶片刻,驚恐地問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沙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艱難地做了簡單的減法,不確定地說:「半個小時?」
店長:……
所以你就眼看著我店裡有具屍體躺在儲物間,半個小時過去,除了報警什麼也沒做?
比如告訴身為店長的我,我的店裡有具屍體?!
悠于 2023-11-15 13:23
第121章 米花町日常 25
「哇, 是伊達警官!」
當伊達航出現的時候,吉田步美興高采烈地說道。
伊達航和小女孩打過招呼後,看向圍在書店儲物間門外的一群人, 感到有些棘手。
他認識這其中的大部分人,比如女高中生三人組、少年偵探團以及沙羅。但那個黑框眼鏡的男人以及站在世良真純身邊的那個胡子拉碴的男人,伊達航此前並沒有見過。
帶黑框眼鏡、被其他人稱為老師的男人向伊達航自我介紹說, 自己是帝丹高中的數學老師, 名叫幌京一樹, 業余時間對推理有點興趣。
一個女高中生偵探,五個小孩子組成的少年偵探團, 一個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的弟子,還有一個對推理有興趣的高中老師。
面前的十一個人中竟然有八個偵探,米花町到底是什麼神奇的地方……伊達航無言以對地想道。
嘆了一口氣,伊達航對沙羅說道:「萩原一會兒也會過來。」
現在伊達航和萩原研二搭檔的時間比較多,這起案子也是如此。只不過萩原研二已經結案的上一起案子還有一些資料需要結尾,所以他讓伊達航先去現場, 自己隨後就到。
伊達航知道報案人是沙羅,所以對萩原研二不急不慌的態度感到有些詫異。
「你不怕她害怕嗎?」
伊達航忍不住問道。
萩原研二頓了頓, 十分委婉地回答:「小沙羅應該不會害怕屍體。」
說實話, 她這次能選擇報警, 就已經讓萩原研二感到極其驚喜了。
伊達航:……
好吧,要不是萩原研二的提醒,他都差點忘了沙羅是一起連環分屍案的目擊證人。
伊達航看了沙羅一眼,心裡覺得沙羅作為屍體的第一發現人, 未免過於淡定了一些。不過, 聯想起她可能是反社會人格這一特征, 這樣平淡的表現也就合理了很多。
刑警放心地點點頭, 來到痕檢人員身邊一起查看現場。
沙羅站在原地沒有動。
剛走神了不到兩分鐘,幌京一樹卻來到她身邊,搭話道:「沙羅小姐膽子很大。」
沙羅平靜地接受了男人意義不明的贊美:「謝謝。」
幌京一樹看她一眼,微笑著問道:「沙羅小姐之前有做過這方面的工作嗎?」
沙羅問:「哪方面?」
「和屍體有關的。」
這句話明面上可以被解讀為幌京一樹在詢問沙羅之前是否有在太平間或殯儀館工作,但實際上是諸伏景光在試探沙羅。
實際上,他也並沒有過於遮掩自己試探的意圖。
思索片刻,沙羅篤定地回答:「我之前的工作和屍體關系不是很大,不過倒有個同事,很喜歡收藏人體。」
諸伏景光:……
喬裝成高中老師的臥底警察幾乎在瞬間就反應過來,沙羅口中的前同事已經說的是zero。
她這句話已經間接地向諸伏景光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至少是承認自己曾為組織效力。
但沙羅是否是香檳這一點,卻是不明朗的。
降谷零曾兩次分別提取了沙羅的指紋以及DNA,一次是借著她在他的手機上錄入電話號碼的機會,一次是直接把她在波羅咖啡館使用的餐具和紙巾拿去化驗。
於是,公安警察們得到了一個幾乎是匪夷所思的消息:
沙羅和香檳的指紋相符,但DNA完全不匹配。
指紋是極其特殊的存在,出現在香檳和沙羅身上的這種可能性,即使是在同卵雙胞胎上也幾乎不可能實現。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匹配的基因樣本說明沙羅和香檳之間並無聯系。但憑著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感
覺和對香檳的印像,這兩個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這種脫離現實、有一瞬間懷疑世界的科學性的經歷,也只有在發現沙羅五年前提到的那部漫畫是在四年前才剛剛發行時出現過。
但也可以解釋為沙羅與漫畫作者相熟,從他那裡得知了漫畫的初版設定。
同樣的,指紋相同的情況也確實有可能存在,只不過概率是百億分之一。
發生在沙羅和香檳身上的事情都有著看似合理,但發生幾率極小的可能性,這讓諸伏景光恍惚間竟然認真考慮起了非自然因素的影響。
畢竟,沙羅是媒體爭相報道的神秘靈媒,諸伏景光在帝丹高中舊校舍中也體驗過沙羅的通靈瞬間。
那看起來很真。
最後,兩名公安警察不得已把目標鎖定在一個人身上。
——萩原研二。
他是目前與沙羅表現得最親近的人,據說兩人從五年前起就相識,現在更是天天住在一起。
如果是萩原的話,應該會知道沙羅的真實身份吧。正這麼想著,諸伏景光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磁性聲音冷不丁從身邊傳來:
「在聊什麼?」
萩原研二用輕快的語氣說著,自然地插進了兩人的對話中。
「不用擔心,我沒有惡意,只是和沙羅小姐閑聊而已。」幌京一樹輕描淡寫地說道。
「……」
萩原研二可疑地頓了頓。
他當然知道幌京一樹沒有惡意,不然沙羅現在就不是這麼平淡的反應了。而且他並不是在擔心幌京一樹對沙羅不利——實話話,情況剛好相反。
幌京一樹接著說道:「我聽說,萩原刑事在五年之前就認識沙羅小姐了?」
五年前?
這是沙羅失蹤的時間點,而不是他們相識的時間點。
萩原研二仔細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番,這個人總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此前只見過一兩面,但萩原研二總覺得自己和他非常熟悉。
這個男人的氣質,很像他的一個朋友,不過這一點在此之前並不明顯。直到今天,這種熟悉的感覺又突然強烈了起來。
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對幌京一樹提出的問題不置可否,反問道:「幌京先生,我們以前見過嗎?」
幌京一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也許吧,不過,我倒是覺得沙羅小姐似曾相識呢,也許我和她以前在哪裡見過吧。」
萩原研二眨眨眼:「你見過小沙羅?」
幌京一樹點頭:「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救過自己的命的那種親切。
聞言,萩原研二回眼看向沙羅,眼含詢問。
銀發女人想了想,搖頭:「不認識。」
站在旁邊的伊達航欲言又止:……
他剛才看見萩原研二過來,想過來和他同步案件信息,不過見他在和幌京一樹以及沙羅說話就站在一邊,沒有打擾幾人。
沒想到讓他聽見了……這麼一段奇怪的對話。
不過關於這個新上任的高中教師……伊達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幌京一樹。
他和萩原研二有同樣的感覺,覺得這個男人似曾相識。
——————
伊達航和萩原研二本來就是刑事部裡推理能力比較強的刑警,更別提現場還有好幾個偵探的幫忙,案件破獲的速度非常快。
死者是店裡的副店長,而凶手則是當天值班的另一名店員。殺人動機是副店長發現店員一直在挪用收銀櫃中的錢款,並威脅說要告訴店長開除店員。
凶手見幾名客人一人一句像是聊天一樣,就把自己精心策劃的整個犯案過程完整地拼湊起來,不由得驚恐地問道:「你們都是便衣警察?」
女高中生不提,這個小學年紀的小男孩又是怎麼回事?
伊達航告訴他:「他們是偵探。」
米花町特產,很合理。
萩原研二笑了一聲,和他說:「班長,你們先回警視廳吧,時間比較晚了,我開車把這幾個小朋友送回家。」
他說的是少年偵探團的五個小孩子。
伊達航點點頭:「麻煩你了。」
當伊達航和其他警察帶著犯人和受害者的遺體回警視廳後,萩原研二看向少年偵探團,微笑道:「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沒事的萩原警官,我可以送他們回去。」毛利蘭說道。
萩原研二搖頭:「天色不早了,小蘭小姐還是帶著柯南先回家吧,別讓毛利先生擔心。」
看毛利蘭猶豫著點了點頭,刑警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向著幾個小孩子笑道:「走吧。」
走出漫畫店,看到停在街邊的車,江戶川柯南眨了眨眼,有幾分驚訝。
「萩原警官,你的車和安室大哥哥的車好像啊。」小偵探說道。
萩原研二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毛,笑吟吟地說:「看起來安室先生不僅長相帥氣,而且品位也很好啊。和大池面買了相似的車型,我還真是很榮幸呢。」
諸伏景光:……
沙羅:……
察覺到沙羅的目光,萩原研二輕咳一聲,招呼幾個孩子上車,然後回頭對沙羅說:「小沙羅,在這裡等我一下好嗎?我送這幾個小孩子回家,然後再把你送回家。」
夏天的天黑的晚,街邊的路燈倒是都打開了,因此街色並不暗。
沙羅眨了眨眼,茫然地說:「我可以自己回去。」
萩原研二想了想,還是說道:「我不放心,還是讓我送沙羅回家,好嗎?」
諸伏景光仔細看了看萩原研二的表情,意識到他竟然是說真的,不放心讓沙羅自己回去。
他真的知道沙羅和香檳的事情嗎?諸伏景光突然又有點不確定了、
————
當萩原研二送幾個原定要在阿笠博士家過夜的小孩子到達目的地,然後回到書店接沙羅的時候,銀發女子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
幌京一樹。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走過去。
「萩原刑事。」
幌京一樹向他打招呼。
萩原研二看了看他,突然笑道:「需要我送老師你回家嗎?」
他壓低聲音,用開玩笑的語氣卻像是在說一個秘密。
「小諸伏?」
第122章 米花町日常 26
聽到自己的本名被萩原研二叫出來, 諸伏景光的臉上並未露出過於驚訝的神情。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他指了一下萩原研二的白色馬自達。
「方便載我一程嗎?我們車上聊。」 他言簡意賅地說道。
萩原研二凝視了自己多年未見的警校同期兩秒,聳了聳肩:「上車吧, 坐副駕。」
沙羅正准備打開副駕駛的門自己上去,聞言頓了頓,困惑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轉過身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諸伏景光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想起第一次和香檳見面的時候, 她和代號為「波本」的zero一直互相陰陽怪氣,說什麼也不肯讓自己坐在副駕駛上。
與那時相比, 沙羅現在的表現簡直稱得上一句乖乖聽話。
如果沙羅和香檳是同一個人……諸伏景光一時搞不清這是因為波本變態的形像太過深入人心,還是因為沙羅和萩原研二的關系非同一般。
也許兩者都有。
諸伏景光坐在副駕駛上扣著安全帶的時候,漫不經心地想道。
香檳是個可以在海裡吃鯊魚的瘋子,海妖之歌事件後,安室透采集到的血液中同時檢測出了人血與鯊魚血,已經說明了香檳的精神絕不正常。
她的表現也非常具有迷惑性,瘋瘋癲癲的,諸伏景光很難說自己能看透這個奇怪的女人。
萩原研二卻不一樣, 他也善於偽裝自己的情緒, 但只是普通的那種。受過專業微表情訓練的諸伏景光一眼就能看出, 他眼中的溫柔情誼並不是偽裝出來的。
這下糟了啊,諸伏景光暗自嘆氣。
這兩個毫無關系的人到底是怎麼搭上的?
萩原研二還沒有將汽車發動, 單手搭在儀表盤上, 看向諸伏景光, 語氣捉摸不透地問道:「怎麼走?」
諸伏景光思索片刻:「去你家方便嗎?」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 神情了然, 但沒有立刻回復,而是先轉頭問沙羅:「小沙羅,你介意嗎?」
說實話,沙羅完全沒有搞清楚,為什麼面前的這個男人好像和萩原研二非常熟悉,又為什麼要去他們的家裡。
不過她一向很少好奇,面對萩原研二的問話,咒靈只是語氣平和地回答道:「沒關系。」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她,忍不住問道:「小沙羅,你真的不認識他?」
沙羅眨了眨眼:「認識。」
諸伏景光驚愕地回頭,然後聽到了她的後半句話:「好像上次在警視廳見過一面。」
刑警剛想說些什麼,就被諸伏景光打斷了。
公安警察向自己的同期搖了搖頭:「去你家再說。」
盡管是在車裡,但這裡也並不安全。而且,諸伏景光信任萩原研二,不代表他就同樣信任沙羅,他暫時不准備在沙羅在場的情況下和萩原研二交換信息。
萩原研二看懂了他眼中的謹慎,點了點頭。
他發了一條信息給伊達航,拜托他先行處理這件漫畫店謀殺案的事務,明天早上他會接手剩下的工作。
伊達航回了句「沒問題」,然後詢問萩原研二出了什麼事,這邊需不需要幫忙。
看著同期好友發來帶著關切的文字,萩原研二猶豫兩秒,還是找了其他的理由,並沒有告訴伊達航事情。
刑警有預感,當年松田陣平和他通過爆炸案接觸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出現更是印證了他的這種猜測。
伊達航就快與相戀八年的女友結婚,萩原研二不想把他也扯進危險之中。
至於他自己……
萩原研二瞥了一眼車內的後視鏡,和一雙空洞的青綠色眼瞳不期而遇。
沙羅向他歪了歪頭
,萩原研二回以一個眨眼。
他是沙羅的繩索,沙羅又何嘗不是他的。既然沙羅與這件事有關,萩原研二早在七年前就沒辦法從中脫身了。
一路沉默無語,駕駛座上和副駕駛座的兩個男人各懷心思,而後座的一個咒靈則放空雙眼,仔細用咒力尋找著周圍恐懼與惡意密集的場所,打算今晚出來加餐。
半個小時後,白色的馬自達到達了萩原研二的公寓樓下。
剛要推開車門,萩原研二卻又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他這一路上腦子裡一直在想關於沙羅、諸伏景光、降谷零和神秘組織的聯系,結果把這件事忘得干淨,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刑警告訴諸伏景光:「我對門最近搬來了一個有些可疑的家伙,叫衝矢昴,我們懷疑他也與你們追查的組織有關。要不然還是——」
諸伏景光擺了擺手:「他的話,沒關系。風見半個小時前給我發消息,他還在工藤宅。」
這麼說,衝矢昴果然脫不了干系。不過看諸伏景光的意思,似乎並不是非常防備他。
雖然心中有諸多疑慮,萩原研二還是沒有說出來,帶著諸伏景光來到他的公寓。
進門,諸伏景光先行在客廳中檢查了一番,確保沒有竊聽器的痕跡。
出於對同期謹慎態度的理解,以及想起衝矢昴曾經到這裡串門,萩原研二開始和諸伏景光一起在客廳中檢查起來。
隨身帶的檢測器和自己的眼睛都沒有發現竊聽器的存在,諸伏景光松了一口氣。抬起頭剛要說什麼,目光卻被電視櫃上的一個小物件吸引過去。
放在電視櫃中央的是一個用銀灰色金屬做成的正方體,體積不大,大概與一個成年男性的拳頭等同。這個金屬方塊因為表面的劃痕和鏽跡顯得比較古舊,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六個面上的無數條裂縫。
每條縫隙中,長有不同大小的眼睛,形狀都猙獰可怖,陰冷而不懷好意地看向各個方向。
諸伏景光:……
?
「這是什麼?」他困惑的問道。
有些眼熟,但他一時間並沒有想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這個古怪的小方框,也沒有看出來它的任何用途。
如果這個東西單單是作為裝飾品存在的話,未免也太失職了。
諸伏景光的話是在問萩原研二,但另一道漂浮虛無的聲音先一步響起,回答了他的問題。
沙羅輕飄飄地解釋,臉上帶著一點點笑容:「是萩原做的。」
「辟邪用。」她補充道。
諸伏景光:……
「是獄門疆。」他喃喃自語道,終於想起了自己是在咒術漫畫上看到過這種東西。
長相邪門,出現在萩原研二的家裡更是邪門。
而且居然是萩原研二自己做的,諸伏景光麻木地想到。
在他的印像裡,萩原研二應該是很會討女孩子歡心的,能送出這種東西......
諸伏景光覺得自己也要開始和幼馴染一樣,懷疑這段感情的真實性了。
或者,果然還是沙羅有問題吧。公安警察在奇怪的地方陷入沉思。
*
萩原研二從冰箱裡拿了兩罐飲料出來,一回頭,就發現沙羅和諸伏景光正在討論自己不久前送給沙羅的獄門疆。
小諸伏認得那是獄門疆啊……他靜靜地想到。
刑警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然後將一罐飲料遞到諸伏景光面前:「去我的房間聊吧。」
他給自己拿的是一罐冰啤酒,因為萩原研二知道,即將發生的對話絕不是輕松愉快的敘舊。
而更有可能,會是讓他難以接受的真相。
……
兩人在萩原研二的房間中聊了很久
,諸伏景光很坦誠地,把自己能告訴萩原研二的有關於組織的信息全部都說了出來,包括自己換上偽裝的面孔,是因為在組織裡臥底暴露後處於假死的狀態。
萩原研二緊緊皺起眉頭,不無擔心:「如果對面的那位衝矢先生突然回來,那你豈不是很危險。」
「沒關系,」諸伏景光的眼中閃動著模糊的笑意,告訴他,「衝矢昴也是一個化名,他的真名叫赤井秀一,是FBI派來日本調查組織的探員。」
萩原研二意識到了什麼,狐疑地問道:「衝矢先生……之前不會也是臥底吧。」
諸伏景光沒忍住,露出了略帶復雜的表情,點頭:「他之前和我還有zero是同一個行動小組的成員。」
顯然,他也覺得這件事很蹊蹺。
萩原研二:……
「一個國際犯罪組織的核心行動小組,結果你們三個人全都是臥底?」刑警露出了難以理解的表情,問道。
這組織怎麼還沒倒閉?
諸伏景光沉默片刻,告訴他:「這個行動小組一共四個人。」
「第四個人,是香檳。」
「香檳?」萩原研二重復道。
「香檳的名字叫做沙羅,我和zero懷疑,她就是坐在你的客廳中的那個人。」諸伏景光一邊觀察著萩原研二的表情,一邊緩緩說道。
萩原研二怔了半晌,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猜到了。」他安靜地說道,眼底的神情捉摸不透。
萩原研二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諸伏景光就知道他是在說,沙羅就是香檳。
諸伏景光將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看他的目光透出幾分擔心和不忍。他斟酌著繼續說道:「但我們現在還沒有掌握切實的證據。」
萩原研二一愣:「前幾天松田告訴我,沙羅和他去zero工作的那家咖啡館吃了午餐,zero那時候沒有收集她的DNA嗎?」
得知這件事後,萩原研二就一直在等著降谷零來找他,但沒想到最後出現的竟然是諸伏景光。
原來他的兩個同期都進入了同一個犯罪組織臥底。
可惜現在萩原研二的心中被其他事情塞滿,沒辦法充分體會到這其中的黑色幽默之處。
諸伏景光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她的DNA顯示,沙羅和香檳不是同一個人。」
這是一個讓萩原研二有些意外,但並不驚訝的回答。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諸伏景光會來直接找他,並且有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萩原研二沉默片刻,聳了聳肩。
「為什麼不問問她自己呢?小沙羅就坐在客廳。」他對諸伏景光說道。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個問題。」
萩原研二認真地對上黑框眼鏡後那雙捉摸不透的眼睛。
「我希望能知道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以及香檳的真實死因。」
第123章 米花町日常 27
諸伏景光定定地盯著萩原研二, 收攏眉心,有幾分困惑地問:「你沒有問她嗎?」
還是說,萩原研二是在懷疑沙羅告訴他的信息有問題?
萩原研二看出他在想什麼,搖頭:「沙羅的記憶出問題了, 有很多事情記不清楚, 我也不想逼她回憶太多。」
「好吧,你現在知道什麼?」諸伏景光問道。
關於「香檳」的死, 萩原研二其實知道的非常少, 一部分是當年現場的他親眼見到的情況, ;另外就只有來自於沙羅的寥寥幾句信息。
組織了一下語言, 萩原研二說:「我知道炸彈衣……被綁在香檳的身上, 她是爆炸的中心, 引爆器的殘骸位於她的手邊。」
「另外……小沙羅說過, 是她親手引爆了炸彈。」
實際上,關於香檳的死,諸伏景光也有不清楚的地方。他只見證了香檳與高佰崇佑以及朗姆的對話, 香檳跟著高佰崇佑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 他也是靠著警察勘查現場的種種線索做出的推斷。
但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只有兩具已經被炸毀的遺體知道了。
但現在,又「多」了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的始末, 一個本不該存活著的幽靈。
但香檳說是她自己引爆了炸彈?為什麼她會這麼做?
心中基本已經認定沙羅和香檳就是同一個人, 諸伏景光看了一眼萩原研二,心中有一個非常荒謬的答案。
公安警察選擇將當年在天台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面前的同期好友:
「當年我和香檳被派出做一個任務,到了地方, 我發現那是一個陷阱。組織得知我的臥底身份, 那場任務的任務目標其實反而是執行任務的人, 而我才是需要被抹除的任務目標。」
萩原研二抓住了一個細節,問道:「香檳知道這場任務的真正目的嗎?」
對同期的敏銳報以贊許的目光,諸伏景光搖頭:「她不知道。」
萩原研二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這麼說,她也是被懷疑的對像?」
刑警的聲音充滿懷疑,情不自禁地向客廳的方向看了一眼。
雖然他覺得沙羅非常可愛,但也不得不承認,漠視人命喜愛惡意的咒靈和殺人如麻的黑暗組織放在一起,聽起來並沒有什麼違和感。
事實上,萩原研二一直在反思為什麼自己之前沒有懷疑過沙羅職業的正當性。
——可能是因為沙羅一直言之鑿鑿地強調她入職的是一家良心公司,而且一直表現得對這家「公司」十分滿意。
所以,萩原研二的心中其實更傾向於在這個任務中,沙羅扮演的是和高佰崇佑一起對諸伏景光進行滅口的角色。
諸伏景光很高興自己的同期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並且能夠清醒地意識到坐在客廳中的那個生物的本性。
不過在這件事上,萩原研二心中的猜測與事實正相反。
他觀察著萩原研二的表情,輕輕點頭:「沒錯,她也是被組織懷疑的對像。」
萩原研二有些驚訝:「為什麼?」
黑框眼鏡上閃過一絲白芒,諸伏景光的眼神復雜難明:「是因為我。」
半長發的刑警眼神開始變得茫然起來。
「因為你?」他不解地重復道。
「香檳對待我的態度,一直很特殊。她對代號為波本的zero非常敵視,但似乎對我有一種……保護欲。」
諸伏景光探究地看向萩原研二,試圖在他的臉上找到知情的蛛絲馬跡,但得到的卻是一片茫然。
香檳在組織中對他的保護態度一直是困擾著這名公安警察的謎團。
當發現香檳和萩原研二的關系後,他一度以為這和面前的同期有關
。但如果萩原研二對此表現的毫不知情,那麼沙羅對他的特殊又是從何而來?
聽了諸伏景光的話,萩原研二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保護欲?」他重復道。
諸伏景光點頭,把疑問按下,繼續說道:「當高佰崇佑告訴她我是警察的時候,香檳說,她早就知道。這個行為被組織高層判斷為對組織的背叛。」
沙羅知道諸伏景光是警察?
「……」
「那天在小巷子裡,你和我一起巡邏,我不小心踢到了沙羅——」萩原研二猛然想起這件事,驚道。
「怪不得之後她問我,你是不是已經辭職不干警察了,原來那時她就認出了你。」他喃喃自語。
諸伏景光點頭:「我也認為是那個時候,香檳就知道我是警察。」
「所以,她被迫穿上炸彈衣是因為知道你是警察,所以視為背叛組織,需要被滅口。」
重新回顧沙羅的上一次死亡過程,萩原研二忽略了自己胸中像是窒息一般的悶痛,強打精神推理道。
然而,這一次他的話像是石沉大海。
諸伏景光沉默良久,沒有回答。
就在萩原研二不解地想要出口詢問時,公安警察輕聲糾正道:「她不算是被迫。」
「什麼?」
萩原研二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香檳和朗姆做了一筆交易,高佰崇佑給我卸下炸彈手環,她穿上炸彈衣和高佰崇佑去警視廳,在直播鏡頭前銷毀某個警察高層的身份。」
良久。
萩原研二問:「她是為了救你,所以自願穿上炸彈衣?」
他聽起來對自己說的話非常不確定。
「是的,之後發生在她和高佰崇佑之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直到我從直播鏡頭中看到他的車,才發現他們根本沒到警視廳就發生了那起爆炸。」 諸伏景光攏起眉頭,他看著萩原研二,半是擔憂半是困惑地說道。
「……」
「他們要去警視廳?」萩原研二輕聲重復道。
諸伏景光無言地點了點頭。
他的心中也有這樣的猜測——但怎麼可能呢,那個香檳居然會為了一個人而犧牲自己,甚至是選擇主動引爆自己身上的炸彈衣這種方式,與高佰崇佑同歸於盡。
香檳的死因讓諸伏景光思索了五年時間,但靠近真相的這個瞬間,他只感覺自己比以前更加困惑。
在走出這扇房門,向沙羅確認她的身份之前,諸伏景光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問萩原研二。
「萩原,我們之間的關系,沙羅知道嗎?」
他靜靜地問道。
萩原研二閉了閉眼,努力克服著從心髒的位置一直泛上喉嚨的酸澀感,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沙羅失蹤的五年間,他一直在反復回憶他們為數不多的相處時間,回憶他能想起來的每段對話。
沙羅當然提到過諸伏景光。
他們之間只有關於諸伏景光的幾句對話,非常簡短,如果不是諸伏景光的身份非常敏感,萩原研二也不會對這段對話記得如此深切。
沙羅曾經問過萩原研二,諸伏景光已經不是警察了,那他還是不是萩原研二的朋友。萩原研二記得當時他的回答是——
「當然,他永遠都是。」
然後就發生了前野優一郎的案件,也是在這一次的案件中,萩原研二第一次發現自己成為了沙羅的的尺度和繩索,影響和束縛著她的行為。
沙羅說過要保護他,說過不想讓他難過,以惡意為食物的咒靈重復著這些話。
她每一次都順從地答應了他不傷害的要求。
可萩
原研二沒有想到……
他沒有想到——
「……」
看到萩原研二蒼白的臉色,即使他沉默著沒有回答,諸伏景光也知道了他的答案。
公安警察一時間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
竟然是真的。
黑兔亭事件結束後,降谷零曾經一臉復雜地向他轉述過沙羅的話。她說,萩原研二與她之間立下了「束縛」,不殺人,不傷害。
降谷零對此始終半信半疑,懷疑的比例遠高於相信。但諸伏景光卻有一種預感。
早在和香檳出任務的時候,心思細膩敏感的諸伏景光就注意到了香檳的變化。她有時並不冷血,甚至對小孩子非常友善。
在香檳開始轉變的時候,這種友善不完全是發自內心的喜愛,而更像是某種令人感到悚然的模仿行為。
那時諸伏景光就有所察覺,她的某些舉止讓他總感覺有些眼熟,但那時他並沒有把香檳和萩原研二這兩個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人聯系在一起。
縱然隱隱有所預料,但當這種預感真正得到驗證之後,諸伏景光還是感到了意料之外的震撼。
香檳,那個對生命和法律都無動於衷的反社會人格,曾經對組織忠誠無比的犯罪者,竟然會為了一個警察,直接犧牲自己的生命,還是以那樣痛苦的方式。
「如果這能安慰到你,她在組織裡沒有殺人。」
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安慰有些蒼白,但他也並不知道初次除此之外他還能說些什麼。畢竟,香檳算是用她自己的死亡換來了他的生命。
還有警視廳不知道多少其他警察的生命。·
萩原研二提了提嘴角,沒有回答。
沙羅遵守了與他的約定,她沒有殺過人,也有意不去傷害。
咒靈甚至保護了諸伏景光。
可她殺了自己。
為了他。
刑警在心中痛苦地想到。
就在房間中的空氣越發沉重凝滯的時候,萩原研二臥室的門從外面被敲響了。
「萩原?」沙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萩原研二看向諸伏景光,公安警察微微點了點頭,擰開房間的門把手。
沙羅就站在門外面。
在門被打開的一瞬間,那雙無機質的眼睛就落在了萩原研二的身上。沙羅十分困惑地打量他片刻,問道:「你怎麼了?」
刑警的身上散發出一種非常吸引咒靈的負面氣息。
沙羅主觀上並不喜歡他現在的狀態,但歡欣鼓舞的咒力卻不自覺地開始向萩原研二的方向靠攏。
她郁悶地把黑色粘稠的咒力一點一點扯回來。
咒靈覺得再這麼下去,自己離厭食已經不遠了。
為了防止這種慘絕靈寰的事情發生,沙羅果斷地采取了萩原研二做噩夢後既定的行為——走上去擁抱了這個眉眼間布滿悲傷和痛苦的男人。
萩原研二確實非常需要這個懷抱。
他緊緊回抱住沙羅,雙臂在她的背後收攏,將自己的臉深深埋進咒靈像月光一樣冰涼順滑的銀色長發中。
閉眼緩了一會兒,刑警低聲問道:「小沙羅,你記得諸伏景光嗎?」
沙羅遲鈍地想了一會兒,從腦子裡挖出了這個名字。
「你是說蘇格蘭?」
「……」
「蘇格蘭?!」
萩原研二驟然間從沙羅的肩上將頭抬起來,驚愕地看向自己的同期,本就干澀的聲音因為訝然而接近破音。
在劇烈的感情波動和安全的環境下,萩原研二的心理防線降到最低,腦子中的想法沒有思考周全就脫口而出:
「——被波本強取豪奪的蘇格蘭?!」
站在一邊正在用謹慎的目光觀察兩人互動的諸伏景光:……
足足五秒後,他才重新恢復思考能力。
「強……什麼?」
公安警察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萩原研二迅速回頭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妙。
他記得上次沙羅說的是波本想方設法要把蘇格蘭變成自己的。但把這兩款酒的名字替換成已知的人名,就變成了……
降谷零對諸伏景光強取豪奪?
萩原研二:……
他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降谷零和沙羅顯然都想保護諸伏景光,但彼此並不知道對方的真正意圖。
基於他們在組織內糟糕的名聲不相上下,所以相互都認定,另一個人會對諸伏景光不利。
顯然,諸伏景光也反應過來了這件事的始末。
——所以這就是我在組織裡被兩個瘋子「看上」傳聞出現的根本原因,而且現在萩原研二也知道這件事了。
他心平氣和地想到。
兩個警察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諸伏景光看到萩原研二向他投來安慰的目光。
幸好愛情沒有蒙蔽這位同期的雙眼,公安警察放心地想到。
在場的人中,只有沙羅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她認為蘇格蘭只是一個被變態波本盯上的無辜又可憐的普通同事。
咒靈憂郁地嘆了口氣:「不知道蘇格蘭沒有我的保護過的怎麼樣,希望他沒有被波本欺負。」
諸伏景光:……
謝謝,他過的好多了。
起碼不會被一起出任務的組織成員用詭異又八卦的目光打量,試圖找出他有什麼特別吸引瘋子的特征。
第124章 米花町日常 28
「小沙羅, 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嗎?在爆炸發生之前。」萩原研二低聲問道。
沙羅思考片刻,回憶道:「我救了蘇格蘭,然後在車裡引/爆了炸彈。」
想起當年發生的事情, 沙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咒靈心馳迷醉地說道:「殺人的感覺, 真好啊。」
驚恐、極度的困惑、未能得手的不甘, 對突如其來的死亡的畏懼。這一切交織出讓咒靈歡欣鼓舞的絕望。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 厭惡人類的咒靈本能在沙羅體內沸騰,而高佰崇佑臨死前絕望和恐懼的表情,也足夠她回味很久。
可惜之後自己被炸掉的感覺並不愉快,而且讓沙羅回憶起了被禪院甚爾肢/解的經歷, 讓遵從本性產生的愉悅感上蒙上一層陰影。
殺人總會讓沙羅產生身體和力量上的損失, 總歸來說, 她不喜歡這樣。
「……」
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聽見那句話, 都面色復雜。
她說, 殺人的感覺真好。
說出這句話的人,卻偏偏從一起自/殺/式襲擊中救了半個警視廳的警察。
香檳漠視人命, 但從不殺人。
沙羅享受殺人的感覺, 在和炸/彈犯同歸於盡的時候。
諸伏景光現在已經非常確定這就是香檳了。她的經歷對得上, 舉止與香檳一般無二, 她們性格中矛盾又扭曲的黑暗面, 更是如出一轍。
半晌沉默後,諸伏景光在心中賭了一個決定。
公安警察脫下了自己的頭套, 露出自己本來的面目:「你好, 香檳, 不——沙羅。我就是蘇格蘭, 現在只是諸伏景光了。」
萩原研二猛地轉頭, 驚愕地看向自己的警校同期。
他完全沒有想到諸伏景光會在沙羅的面前暴露身份。
萩原研二相信沙羅, 沙羅救了諸伏景光和警視廳中的一眾警察,但萩原研二不覺得諸伏景光會因為這些就信任沙羅。
一定事出有因。
但問題是——因為什麼?
假裝沒有注意到刑警投來的困惑目光,諸伏景光看向沙羅,微笑道:「好久不見。」
咒靈對不同人類的標識,一部分來自於她咒力所留下的殘穢痕跡,另一部分則依靠對不同面孔的識別。
當然,人類的名字也能喚起記憶。
對沙羅來說,蘇格蘭就屬於最後一種情況。所以其實諸伏景光根本不需要取下自己的易容,因為腦子被炸過一回的她根本就不記得蘇格蘭到底長什麼樣子。
「蘇格蘭?」
沙羅眨了眨眼睛,努力將諸伏景光的面孔與這個代號聯系起來。
「你可以叫我幌京一樹,這是我現在的名字。」諸伏景光告訴她。
「你不叫蘇格蘭了?」
沙羅的反復確認讓諸伏景光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困惑的神情,公安警察不懂聲色地點了點頭,同時觀察沙羅的反應。
沙羅的面上出現一絲喜色:「那你拿到離職補償了嗎?」
諸伏景光:……
在一邊仔細聽著二人對話的萩原研二:?
離職補償?
現在的犯罪組織都這麼人性化了嗎,臥底還能拿到離職補償?刑警費解地想到,再一次被沙羅理所當然的語氣帶偏了思考方向。
諸伏景光心情復雜地看了看眼含期待的沙羅。
是時候讓她認清現實了。
「犯罪組織是沒有離職補償的。」諸伏景光保持著平緩的語調告訴沙羅,莫名的語重心長。
沙羅不敢置信地呆住了。
「那,殉職的撫恤金呢?」咒靈聲音顫抖著問道。
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首先,你的情況完全不能被稱為殉職。其次,犯罪組織沒有撫恤金這個說法。」
「……」
足足三分鐘後,沙羅的大腦才完全消化了聽到的內容。
那我總能領到人身保險吧?」
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她試探道。
諸伏景光緩緩搖頭:「犯罪組織是不會給成員交保險的。」
萩原研二甚至覺得同期好友說話的語氣中含著一絲對沙羅的同情。
刑警擔心地看了看沙羅的情況。
眼神發直,表情空白。
沙羅平常的狀態就是面無表情地走神,但此時,她的臉上的表情更像是被不能接受的事實衝擊到麻木的地步。
「沒有離職補償,沒有撫恤金,連人身保險也沒有上……怎麼會有這麼黑心的公司?難道不違反勞動法嗎?」
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道。
諸伏景光:……
作為一名公安警察,他好心地提醒這位沒有常識的咒靈:「因為你加入不是公司,而是犯罪組織。」
「而犯罪組織通常是不遵守任何法律的,勞動法也一樣。」
沙羅呆滯地盯著他平靜的神情,良久,茫然地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冷靜?」
沒有離職補償,難道就不生氣嗎?
看到諸伏景光加深的笑意,萩原研二猛然間意識到什麼,剛想出聲,公安警察已經搶先一步說道:「因為我還有另外一份工作。」
沙羅:……
肉眼可見地,咒靈看向他的眼神從困惑轉向崇拜。
「不愧是蘇格蘭,果然靠譜!」
她熱切地問道:「你的另外一份工作是什麼,正規嗎?合法嗎?能不能也介紹給我?」
萩原研二緩緩放下想要阻攔的手,嘆了一口氣。
他大概猜到接下來的對話將要是什麼走向了。
果不其然,諸伏景光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說道:「絕對正規,在全國沒有比這個更正規合法的工作了。」
沙羅眼睛亮晶晶地,滿懷希望地問道:「是什麼?」
「警察。」
諸伏景光微微一笑,回答。
「原來如此。」
沙羅的聲音低了下來,感到有些沮喪。
咒靈知道公務員和警察的招聘標准絕對包括學歷和戶口這兩方面。
巧的是,她都沒有。
諸伏景光看到她略顯平淡的反應,問道:「你不感興趣嗎?」
沙羅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諸伏景光:……
香檳總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出乎意料地具有常識,他想到。
不過這一點倒是也在他的考慮之中。
諸伏景光告訴她:「但有一個職業不需要學歷。」
隨著這句話,萩原研二的表情越發緊張起來。刑警攏起眉頭,想要阻止卻想到了其他事情,一時間猶豫著沒有說話,只是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諸伏景光深深看著沙羅的反應,緩緩吐字:「公安的協助人。」
「沙羅,你有意願成為一名協助人嗎?」
「只要你不離職,我們就會一直給你交保險,殉職有撫恤金,還可以幫你補辦戶口。」
諸伏景光輕快地說道,接連拋出他們向公安方面申請的福利。
他知道這些條件會打動這個性格奇怪的前犯罪組織成員。
隨後,公安警察看向沙羅青綠色的眼睛,稍稍壓低聲音,像是蠱惑人心的低語:「而且,你不想報復那個黑心公司嗎?現在就是機會。」
這是他和降谷零商討已久的結果,關於如何處理香檳。
如果她們是同一個人,那麼沙羅很可能絕非人類,兩人都隱約猜到了這個事實,彼此心照不宣,但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香檳已經被官方確認死亡,遺體還封存在公安警察的監管之下。
先不說已經被找到完整遺體的某個人在另一具身體上死而復生的這件事,會不會有人相信,一旦向上級報告,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了。
警察內部魚龍混雜,擁有未知力量的沙羅很可能會被用來做有悖於公眾利益的事情。
何況,沙羅的全部能力尚不清楚,沒人知道她被逼急後會發生什麼,又會有多大的危害性。
出於謹慎考慮,兩人決定先維持現狀不動。
但沙羅也不可能完全脫身。
她的特殊能力、她隨琴酒出的那些秘密任務,對組織從事活動的了解,這些都能有助於公安警察對抗這個大型跨國犯罪集團。
況且,即使沙羅身邊有萩原研二,而且他看似能夠對她形成有效制約,但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還是不敢賭,也不能放心。
既然他們把沙羅的消息隱瞞下來,就要對這個不可控的因素負責。
所以,讓沙羅成為公安的協助人,是比較理想的方法。讓她的能力為正途所用,這個來歷不明的生物也能一直處於被看管的狀態。
畢竟兩人都知道香檳的服從性有多高。
她並非忠於組織,而是忠於一個她所就職的「正規公司」。
在全日本,又有什麼能比警察更正規呢?
過不其然,沙羅聽到諸伏景光開出的條件後,頓時興高采烈地答應下來:「雖然不知道協助人是哪種崗位,不過我願意!」
她答應的速度之快,把萩原研二勸她再考慮一下的話堵在嗓子眼裡。
他大約知道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想法,也對他們把沙羅的消息隱瞞下來的做法十分感謝。縱然理智上知道這是對沙羅、也是對警察方面最好的決定……
萩原研二情感上卻不想接受。
那些事情太危險了。
協助人的工作會包括一些警察沒辦法直接做的髒活,同理,必定會接觸到許多社會和人性至深的黑暗面。
萩原研二聽說過,曾有不止一個因此出現心理問題或者直接崩潰的協助人。
但這恰恰是沙羅需要的。
惡意是構成她的一部分,是她生命所需的養料。
「……」
諸伏景光心裡清楚萩原研二的糾結,他不知道沙羅關於惡意的需求,所以在驚訝這位同期好友居然到現在都沒有出言阻止或者打斷過。
這件事進行的順利程度超乎他的想像。
直到沙羅問了一句:「你會是我的上級嗎?」
「......」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秒。
警視廳公安部不安全,諸伏景光臥底的身份就是從那裡泄露的,所以兩人敲定她直屬的上級是降谷零。
但諸伏景光知道,波本和香檳之間積怨已久,她應該不會接受這個安排。
於是,鳳眼青年微微一笑:「你的上司是一位叫降谷零的優秀警察。」
沙羅點了點頭。
是沒聽過的名字,不過不影響我以後和他打好關系,沙羅想著。不知道這位上司會不會接受下班一起去喝冰啤酒的邀請。
她低下頭認真地思索著自己的職業前景。
在一邊目睹一切的萩原研二:……
沙羅好像不知道zero的本名。
刑警用難以言喻的目光看向笑容溫和友善的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向他眨了眨眼,做口型:先別告訴她。
第125章 米花町日常 29
「每當晚上的時候, 總會有租戶說這間房間裡面有傳來拍球的聲音,就這樣已經嚇跑了好幾任租戶了,連帶著把我這房子鬼屋的名聲也傳出去了。」
米花町商業街入口處的居酒屋中, 毛利小五郎的委托人面帶愁雲地說道。
坐在她對面的小胡子偵探暢快地喝了一口手邊的冰啤酒, 信心滿滿地向她保證:「既然夫人找到我,就是找對人了, 我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一定會查清原因, 看看這背後到底是什麼人搞的鬼。」
毛利蘭懷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對毛利小五郎說的話不置可否。
柯南則是好奇地看著委托人的打扮,問道:「阿姨為什麼穿成這樣?」
這一次毛利小五郎的委托人是一名五十多歲的中年女性,明明是炎熱的夏天,簡單的短袖上面卻是口罩帽子墨鏡一應俱全,把自己的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在約定的這家居酒屋前碰面時,他們差點沒認出來委托人是誰。
直到幾人進入居酒屋坐下後,委托人謹慎地左右看看, 發現沒人注意到這桌,這才松了一口氣,把臉上的全套裝備取下來, 掏出手帕抹了抹臉。
正是這個不尋常的舉動引起了江戶川柯南的注意。
委托人村田女士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有一伙在網絡上做鬼屋探秘的人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這個消息,總纏著我,想付給我一些錢讓他們的團隊能在房子裡過一個晚上拍視頻。
「可我這房子還要出租,現在已經好久都沒有找到租戶了,鬧鬼的消息再在網絡上傳開, 還有誰敢來租啊, 恐怕是連賣都賣不出去了。」委托人嘆了口氣, 說道。
「那您回來找我的父親, 是因為不相信您的房子裡發生的是真正的靈異現像,對嗎?」毛利蘭問道。
委托人張開嘴,欲言又止。
江戶川柯南搖了搖頭,和毛利蘭有不同的觀點:「村田阿姨應該是相信那是靈異現像的,小蘭姐姐你看,她的脖子上掛著的是很有名的寺廟請來的護身符。」
村田女士驚訝地摸了摸自己頸間懸掛著的小錦囊,對這個小男孩的見多識廣感到十分驚訝:「這個孩子說的對,我有時候覺得,那房子裡是真的鬧鬼。」
她不好意思地朝著毛利小五郎點頭示意了一下。
毛利小五郎狐疑地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問道:「那您找我這個私家偵探是做什麼,應該去找那些和尚驅邪才對吧。」
村田女士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其實我找您出來,並不是為了請您幫我調查這座屋子。」
「阿姨是想借叔叔的名義,來找沙羅姐姐吧。」江戶川柯南若有所思地說道。
突然間成為目光焦點的沙羅前一秒還在喝啤酒,感受到眾人的視線後,她緩緩把頭抬起來,茫然地問道:「找我?」
她是被毛利小五郎叫來一起蹭飯的,咒靈完全沒想到,最後要干活的居然是自己。
「沒錯,我聽一個老朋友說沙羅小姐非常厲害,但又從不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只能通過毛利先生的偵探事務所聯系到。所以我才向事務所打電話,請各位來這裡見面。」
委托人村田女士將原委解釋了一番,又感嘆道:「不愧是沉睡的毛利小五郎,沒想到這位靈媒小姐竟然是您的徒弟。」
她剛才聽見沙羅管毛利小五郎叫師父。
本來有些尷尬的毛利小五郎因為這一句恭維話,又瞬間進入了自滿的狀態,中年男人大笑道:
「那是自然,這樣的話,我這個師父就陪著沙羅去村田小姐那裡看看吧,不管是人還是鬼,我們師徒兩人都有辦法解決,哈哈——」
委托人連忙點頭:「那當然是最好,請兩位放心,委托費和除靈費我都會付的。」
聞言,毛利蘭和柯南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無奈。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通過毛利小五郎來找沙羅進行靈媒工作的人了。沙羅都快成為掛靠在毛利偵探事務所裡的外派員工了。
委托人村田女士又殷勤地加了幾個菜,等毛利一家人和沙羅吃飽喝足之後,她便領著幾人來到了自己租出去的公寓附近。
說是公寓,但其實那是一個二層的小樓,是她的父親前幾年建造的。小樓上下兩層各有三扇門,整體建築看著還很新,不過二樓的走廊空空蕩蕩,看起來並沒有居住的痕跡。
一層倒是還有人住,當毛利小五郎幾人走近的時候,剛好有一個人從一樓最右側的房間推門而出,是一個學生年紀的女孩子。
公寓樓前面還聚集著三個年輕人,兩男一女,背著黑色的攝影包和其他設備。
毛利小五郎本以為這三個人和剛剛出來的住戶認識,沒想到那個年輕的女生看了一眼他們,什麼動作也沒有,然後徑直走過,到村田女士的面前打了一個招呼。
女生向著那三個人努努嘴:「他們又來了。」
村田女士嘆了口氣:「我看到了,不好意思,吵到你復習了?」
女孩子好奇的目光落在毛利小五郎幾人身上,聽到房東的問題,她搖了搖頭:「沒什麼,連鬧鬼我都無所謂,再說他們幾個也就只是呆在那裡,不算很吵。我只是剛好要出去而已。」
又簡單說了幾句話,兩人道別。村田女士看著她走遠,才轉身,又嘆了一口氣。
她指了指一層左右的兩戶人家,向毛利一行人解釋:「現在就只有這兩個房間還住著人了,其他租客都被嚇跑了。」
毛利蘭看到公寓樓前面站著的三個年輕人正在向村田女士招手,於是問道:「這幾位也是這裡的租客嗎?」
「不是,他們就是我說的想來拍靈異視頻的那些人,我不同意就總是來樓下軟磨硬泡。」
朝著那幾個人翻了一個白眼,村田女士氣衝衝地走過去,不耐煩地說道:「我都說了,你們去找別的地方,我這裡不會讓你們拍的,給錢也不行。」
三人剛要張嘴說些什麼,目光卻突然落在跟在毛利小五郎身後的沙羅身上。
女人一頭銀發垂落在背後,不常見的發色和獨特的氣質,瞬間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困惑地皺了皺眉,三人中的那名短發女生突然驚叫道:「我想起來了,這幾天圈子裡有傳東京出現了一個銀發靈媒,是個混血美女,你們覺得是不是——」
「就是她,所以你們不要再來拍了,不管房間裡有什麼東西,今天之後就不會再有了。」村田女士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挎著相機和手持穩定器器械包的三個年輕人面面相覷,其中那個戴眼鏡的瘦高男子向同伴做了一個稍安勿早的手勢,向前一步來到村田女士面前,彬彬有禮地說道:
「既然是這樣,那您就更應該讓我們進行拍攝。」
「為什麼?」村田女士狐疑地問道。
「我們可以拍攝整個除靈的過程,而不是單純的鬧鬼。視頻在網上發布後,這裡鬧鬼的傳言也就不攻自破,大家知道您這裡的髒東西已經沒了,之後出租房子就能夠更加順利。」
聽著他的這番話,村田女士的表情從質疑到緩和再到若有所思。
思考片刻後,這位中年女性終於點頭,雖然還帶著點猶疑。
「好吧,你們可以拍攝。」她說道。
這個團隊要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有那麼多粉絲,能宣傳宣傳自己的房子倒也不壞。村田女士對這幾個人制作視頻的水平將信將疑,不過她總犯不著和錢過不去。
沒等幾人露出高興的笑容,沙羅卻開口道:「有口罩嗎,我不能全臉出鏡。」
這是諸伏景光告訴她的。沙羅此時的容貌登上媒體後絕對會引來組織的懷疑,所以他建議沙羅在出鏡的時候,都帶上一個口罩。
鑒於這位公安警察也算是她的半個上司,咒靈自然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村田女士連忙從包裡掏出一個白色的口罩遞給沙羅:「這個可以嗎?」
沙羅點點頭,接過來帶上。
銳利冷峻的臉部骨骼被口罩遮掩住,只留下一個大致的輪廓。唯一露出來的青綠色眼睛虹膜淺淡,顯得冰冷而漠然。
在其他人眼中,尤其是陌生人卡那裡,此時的沙羅看起來就像是電視劇裡面冷血殘酷,善於處理屍體的連環殺手。
三個年輕人眼睛一亮,直覺這次視頻有這個女人的參加一定會出現不少亮點。更有甚者,說不定他們這個小眾的頻道可以靠著這一支視頻一炮而紅。
一行人心思各異地隨著房東村田女士的指引,上樓,來到二樓最中間的那扇鐵門前。
咽了一口唾液,村田女士掏出懷裡的鑰匙,打開了這扇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門。
鐵門發出了輕微的吱呀聲,輕輕一推就半敞開。
沙羅率先推門進去,隨後是拍攝團隊和村田女士,毛利小五郎也在其中,隊伍最後跟著的是毛利蘭,她一向非常害怕這些與靈異鬼怪有關的事情。
少女緊握著江戶川柯南的手,一邊緊張地東張西望,提心吊膽。
進門就是客廳,偏裡的位置有一道隔門,將客廳和臥室分開。
房子的布局簡單,沒什麼雜物,面積也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
委托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沙羅的表情,但什麼也看不出來,只好放棄察言觀色的念頭,直接問道:「靈媒小姐,請問這裡有什麼……髒東西嗎?」
沙羅詫異地看她一眼,搖頭:「挺干淨的。」
松田女士一愣,頓時松了一口氣。
經過靈媒的肯定,
准備拍攝靈異視頻的三人組卻是大失所望,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泄氣地想結束視頻的錄制。
但就在他們即將按下停止按鈕的前一秒,沙羅卻又說了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動作為之一頓。
「原來是你打掃的,我還以為是他很愛干淨,當房東真是不容易啊。」
她對著村田女士感嘆道。
!
中年女人悚然看向她,結巴著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打掃的這裡,又為什麼知道之前的住戶是一個不愛收拾東西的男人?」
沙羅平靜地指了指臥室的方向。
那裡只剩一張空蕩蕩的床板,但她的目光卻有焦點地落在了某個空無一物的位置上。
「他告訴我的。」她回答道。
房間中陷入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睜大眼睛,驚恐地看向那個方向。
咒靈並不在意有沒有人回答。她又看了看那個安靜地躺在床板底下的黑色靈體,歪頭好奇地問道:
【你為什麼要呆在床下面?】
悠于 2023-11-15 13:23
第126章 米花町日常 30
「hagi, 你看到這個了嗎?」
正在整理桌上文件的刑警被猝不及防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過去,發現幼馴染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自己的身後。
松田陣平斜斜倚在牆邊, 朝萩原研二抬了抬下頜, 當是打過招呼。
「你在說什麼?」萩原研二困惑地問道。
最近搜查一課碰上了好幾個棘手的案子,直到今天,萩原研二負責的這起案子總算是塵埃落地。長出了一口氣的同時,積累的疲憊也全部被釋放出來。
如果沒有必要, 萩原研二現在一步路都不想走。他放下手中的紙張, 腳尖蹬地使力,讓自己的轉椅滑行到松田陣平身旁。
松田陣平把自己的手機屏幕轉向萩原研二的方向。
「鬧鬼公寓中發出的詭異聲響案件,混血美女靈媒通靈現場實錄——」
萩原研二一字一句地讀出手機上正在播放的視頻標題,心中湧現出一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鏡頭中有毛利小五郎和一個中年女人,然後又出現了一個他熟悉的身影。
披著銀發的沙羅背對鏡頭走到房間中央,低了低頭,對著一張空床板下面凝視片刻。
空床板下面傳來一陣咚咚的聲音,像是有一個充氣很足的籃球在地板上彈跳。可順著無端發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分明只有空氣和地板。
那個上了些年紀的女人聲音顫抖著問道:「靈媒小姐,這拍球的聲音......是那個靈發出來的嗎?」
鏡頭中的那個銀發高挑身影沒有回頭,發出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維度傳來,縹緲空靈,在空蕩狹小的公寓中回響,像是虛幻而輕盈的霧氣。
「是的,但不是在拍球, 他在用自己的手捶打地面。」她回答了那個問題。
之前提問的女聲這次帶上了一些困惑:「為什麼?」
「地板下藏了錢, 他拜托我寄給他的父親。」這位銀發靈媒平靜地說道, 走上前,扶住鐵床的一個角落。
毛利小五郎來到她的身邊:「我幫你一起搬。」
沙羅卻搖頭:「這點小事怎麼能麻煩師父,我一個人來就好。」
說著,她單手扶住床頭的鐵制護欄,面無表情地輕輕一拎,一米多寬快兩米長的床就被掀起一端,然後被挪開兩米的距離。
沙羅,也就是視頻中的靈媒,低垂著眼睛指了指腳邊的位置,是溝通的姿態,但什麼話也沒有說。
鏡頭外傳來一個年輕女性刻意壓低但難掩激動的聲音:「快看,靈媒在和這裡的幽靈對話。」
「大家可以看見,床被挪開之後,布滿灰塵的床下有一塊干干淨淨的地方,靈媒小姐指的就是這裡。」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同時加入了解說。
視頻晃動了一下,拿著相機的人向前走了幾步,將鏡頭對准被毛利小五郎幫忙撬開的地板。
裡面赫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布包。
因為鏡頭角度改變的原因,本來只有背影的沙羅在相機靠近的瞬間,露出了一邊的側臉和極具標識度的青綠色眼睛。
不過只有一瞬間,隨後鏡頭就被打開布包後發出驚呼的毛利小五郎吸引走了。
松田陣平按下暫停鍵,看向萩原研二:「是她吧?」
萩原研二無奈地點點頭。
松田陣平奇道:「她怎麼干起靈媒了?」
「又一次毛利先生的客戶來找毛利先生咨詢,沙羅正好也在事務所裡。跟去他家之後,沙羅說他失蹤的妻子已經遇害,只有靈魂回到家裡。」
當然,沙羅說了好幾件只有那位委托人和妻子才知道的事情,才成功說服委托人,隨後毛利小五郎看過現場之後,再次沉睡推理出真相,凶手是委托人隔壁家的鄰居。
萩原研二把沙羅成為靈媒的前因後果大致說了一遍,然後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微微皺眉。
松田陣平注意到他的表情,抬眼問道:「怎麼?」
「沒什麼。」萩原研二搖頭。
他只是對沙羅在網絡上露臉這件事有些擔心。
另外,今天下班後諸伏景光約他出來,說是有事要談,萩原研二知道這件事必定與沙羅有關。
他現在的狀態可以被稱為關心則亂。
對了,小陣平還不知道有關於小諸伏的事情,萩原研二看著若有所思的松田陣平想到。
依小陣平的直覺和敏銳程度,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所察覺,他在心中暗暗想到。
知道組織的危險性後,他實在不想把幼馴染也扯進來。但正因為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萩原研二又很清楚松田陣平的性格,對朋友有義氣,而且從來不害怕危險。
迎上松田陣平投來的狐疑目光,刑警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
當萩原研二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他推開門的時候,樓道中的燈光照進公寓的客廳。像往常一樣,客廳裡並沒有開燈,不過沙發對面的電視倒是正在播放著什麼,熒熒光芒隨著劇情發展時暗時亮。
隨著他進門的動靜響起,電視正在播放的畫面被暫停在一個比較亮的畫面上。
沙發上那個朦朧的黑影被電視發出的光線勾勒出人類的輪廓,一顆銀色的腦袋慢吞吞地轉過來。
「我回來了,小沙羅。」萩原研二說著,回身關上門。
「歡迎回來。」沙羅回答道,同時上下打量著萩原研二。
「你怎麼了?萩原。」她問道。
沙羅看到萩原研二靠近,然後隔著沙發的靠背從背後抱了抱她。
萩原研二已經知道,當沙羅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多半是因為咒靈敏銳地感知到他身上帶有不妙的負面情緒。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
刑警用自己的鼻梁蹭了蹭沙羅的耳廓,語氣低沉親昵,但略帶疲憊。
「小沙羅在看什麼?」他問道。
「電影。很好看,要一起看嗎?」咒靈的心情好像很不錯,語氣略帶興奮地問道。
「好啊。」萩原研二微笑著回答道。
刑警正裝外套脫下掛在衣帽架上,然後來到沙羅身邊坐下。
「小沙羅在看什麼——」
但沒等沙羅回答,萩原研二就知道答案了。
在沙羅按下播放鍵的下一秒,面對鏡頭的女人的臉上逐漸形成了一個詭異而扭曲的微笑,面目猙獰可怖的鬼影在她身後緩緩形成,尖利的爪子仿佛在操控著女人的言行。
鬼影臉上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和女人的表情一模一樣。
因為看到沙羅在看電影,所以萩原研二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把客廳的燈打開,房間中保持著昏暗的狀態,只有透白月光從窗戶中透進來。
毫無心理防備的萩原研二被電視中驟然出現的詭異一幕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貼近了沙羅的身體。
沙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
「這電影很好看,而且現在正演到精彩的地方,你也喜歡真是太好了。」咒靈真誠地說道,很享受萩原研二的靠近。
萩原研二:……
小沙羅是從哪兒看出來我也喜歡的?
後知後覺地,沙羅感受到了萩原研二身上散發出的一絲微不可見的恐懼,疑惑地問道:「你不喜歡?」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沒關系,繼續看吧。」
刑警本來擔心以自己的疲憊程度可能會看著看著就睡著,但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疑慮了。
恐怖片確實很提神。
因為驟然的恐怖鏡頭而僵硬了一瞬,萩原研二隨後放松了身體,和沙羅靠在一起,試圖認真理解這部影片的劇情。
沙羅的體溫相比人類的正常體溫而言相對偏低,隔著衣服肌膚相貼,不僅不熱,透過布料傳來的微涼溫度在夏日反而顯得十分舒適。
而且這部影片的恐怖氛圍渲染地非常好,恐怖鏡頭也十分逼真,這讓萩原研二不自覺地在緊張中握住了沙羅的一只手。
咒靈歪著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被電視上的畫面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很明顯,沙羅看的是一部驚悚恐怖片,而且影片中邪惡一方的力量完全碾壓人類。
主角的演技非常好,把在邪惡勢力不停的戲耍玩弄中逐漸絕望的心理展現的淋漓盡致,讓對這部片子本來不是很感興趣的萩原研二逐漸提心吊膽起來。
在影片接近尾聲的時候,主角發現了惡靈的弱點,終於出現了一線生機。
萩原研二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但下一秒,惡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主角背後。顯然,那所謂弱點只不過是惡靈對主角的又一次試探和戲耍而已。
萩原研二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呼。
結局是惡靈完全操控了主角,並且占據她的身體,對下一個無辜的受害者繼續展開狩獵。
萩原研二皺緊眉頭,共情能力很強的警察對主角悲慘的處境和遭遇感到非常惋惜。
然後身邊傳來沙羅的聲音。
刑警眨了眨眼,低下頭,看到自己女友眼睛微眯,嘴角上翹。對於平時基本面無表情的沙羅來說,這算是非常愉悅的表情了。
「我還以為會是悲劇結局——主角沒有被打敗真是太好了。」
她心滿意足地說道。
萩原研二:?
有一瞬間,他很懷疑自己和沙羅看得不是同一部片子。
然後警察漸漸反應過來:沙羅是咒靈,她全程可能都是從惡靈的視角來看待這部電影的。
怪不得在看的時候沙羅總是發出奇怪的笑聲,萩原研二想到。
隨後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看恐怖片的全程他和沙羅都靠在一起,偶爾被猛然出現的恐怖畫面嚇到,還會握住沙羅的手。當電影結束的時候,沙羅已經基本全身都靠在他的懷裡了。
但沙羅不是人類。
她是咒靈,和惡靈差不多的物種。
也就是說在看恐怖片的同時,萩原研二自己被電影裡惡靈嚇得提心吊膽,但懷裡卻全程抱著一個現實存在的惡靈。
而且這個惡靈還讓他很有安全感。
萩原研二沉默地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為什麼會變得如此離奇。
另一邊,全然不知警察內心糾結的沙羅快樂地蹭了蹭他的側臉,殷勤地邀請道:「我們以後還一起看喜劇吧。」
「喜劇。」
萩原研二恍惚地重復道。
那片子裡不是全員死亡的結局嗎?
刑警甩了甩頭,試圖交涉:「小沙羅,我們可不可以偶爾去約個會?」
「當然,有時間我還會陪你看……喜劇的。」
看著沙羅澄澈的青綠色眼睛,萩原研二還是妥協道。
「約會?」沙羅歪了歪頭。
萩原研二看著她思考的樣子,微笑道:「小沙羅有想去的地方嗎?」
「游樂園。」
沙羅的答案來的很快。
這倒是一個難得正常的答案,萩原研二有點驚訝地想到,不過——
「游樂園裡面的鬼屋?」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沙羅搖頭,認真地告訴萩原研二:「去挖金子。」
「今天在毛利師父的委托人家裡找到了一袋金子,想起我的金子還沒挖出來,所以我要去把我的金子也挖出來。」
咒靈躊躇滿志地說道。
萩原研二:……
好吧,雖然這也不是普通人約會會做的事情,不過總比看恐怖片和逛鬼屋好得多。
第127章 米花町日常 31
東京夢幻游樂園建立在原千代田夏日祭的地址上。
根據旅游雜志最新的排名, 這座剛建成不久的游樂園已經位列東京游樂園的前五名,坡度完全垂直的懸崖式過山車是這座游樂園最大的招牌特色項目。
除了驚險刺激的過山車等項目外,游樂園還有非常多適宜兒童的項目, 比如東京最大的海洋主題旋轉木馬之類。
繁多的游樂種類讓東京夢幻游樂園變成了一座老少皆宜且適合家庭出游的游樂園。
每逢休息日,游樂園中的客流量都非常大, 充滿家庭、朋友或者情侶之類不同的組合。
——不過今天,游樂園的游客似乎是年輕的女孩居多。
出於刑警的本能, 萩原研二一眼就分辨出了周圍人群的組成特征,以及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
站在游樂園入園後不遠處的主干道上,警察打量著四周環境, 心中有些疑惑。
他之前有幾次曾開車路過這座游樂園,雖然從來沒有進來過,但記憶中, 帶著小孩子來這裡玩的家長不在少數。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 今天他卻沒有見到多少小孩子的身影。
不過,游客都是年輕的女孩子這點倒也不錯,至少沙羅會變得非常興奮和高興。
側眼看了看沙羅的狀態, 萩原研二好笑地想道。
在他身邊, 銀發咒靈面上還是平淡漠然的表情, 不過東張西望的動作和閃閃發光的雙眼已經充分暴露了她內心的雀躍。
萩原研二覺得,沙羅看起來已經把挖金子這件事忘之腦後了。
正想著, 警察突然感到牽著女友的那只手, 猛然傳來一股下拽的力道。
似乎是沙羅有話想和他說。
萩原研二十分配合地往下偏了偏自己的腦袋, 以便更清楚地聽見沙羅在說什麼。
「怎麼了, 小沙羅?」他含笑問道。
「這裡好棒, 好多美女。」沙羅湊到萩原研二耳邊, 幸福地說道。
萩原研二:…...
他突然感到一陣奇怪的危機感。
天氣晴朗, 除了有些熱之外,一切都很舒適。
游樂園中有很多可愛的小地標和裝飾品,色彩繽紛輕快,充斥著年輕人歡快的笑鬧聲,氣氛正好。
警察起了玩心,故作傷心地看向自己的女友:
「可今天是小沙羅和我的約會——小沙羅不是說會一直看著我嗎,為什麼還要在我們約會的時候看其他女孩子?」
說完,萩原研二確自己先困惑地頓了頓。
他本來只是想逗一逗沙羅,並不是真的感到介意。但說出口之後,警察又後知後覺這句話好像有哪裡不對。
沙羅遲鈍地回頭,反應了兩秒,然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頃刻間睜大眼睛。
「我不是——那個——」她語無倫次地說道。
糟糕,咒靈心中後悔不迭。
被戀人抓到偷瞟其他女孩子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輕則引起幾句不輕不重的調侃,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女朋友或者妻子的連續冷戰。
從上輩子跟蹤過的少有的幾個有另一半的大叔們的遭遇中,沙羅對這一點堅信不疑。
她可不想萩原研二連續幾天都不和她說話。
咒靈連忙收回眼神,但又不太敢看萩原研二的反應,瘋狂眨眼,慌亂道:「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就只是看看而已,我絕對沒有其他的想法。」
「沒錯,我的心裡只有你。」
咒靈鄭重地看向萩原研二,說道。
看警察一時間愣住沒有說話,她又語氣堅決地承諾道:「別生氣了,要是你發現我再看向其他女孩子,我的工資和外快就全部交給你保管。」
萩原研二:……
這都什麼跟什麼。
這是第一次沙羅說出「我的心裡只有你」,讓萩原研二的心跳加速了一瞬。但此時的語境讓這句話的甜蜜程度一降再降。
警察張口結舌,試圖解釋:「雖然我很感動小沙羅這麼顧忌我的心情,但剛才我是開玩笑的,事實上小沙羅想看誰我都不會有意見。」
「而且小沙羅的工資自己保存就好,真的不用給我。」
此時,萩原研二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沙羅總是試圖把自己的銀行卡當做禮物送給他了。
這件事居然在五年後又重演了。
沙羅慎重地打量他的表情,萩原研二向她露出了一個半是困惑半是詢問的微笑。
沙羅:……
他一定是在試探我,肯定說的都是反話。謹慎思考後,咒靈警惕地得出了結論。
一定是我剛才的保證力度不夠——希望萩原不會和我冷戰,她忐忑地想道。
於是,為了避免被萩原研二刻意忽視的結局,沙羅語氣極其嚴肅地向他保證道:「我絕對不會看其他女孩子的。」
其他?
「……小沙羅,我不是女孩子,也不會因為小沙羅看其他女孩子就生氣。」萩原研二哭笑不得地說道。
「而且我知道,小沙羅就只喜歡我,對嗎?」
警察向沙羅露出一個具有安撫意味的笑容,重新牽起沙羅的手,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話都是發自真心。
「咒靈和人類是敵對的關系,我討厭所有人類,只除了你。」
「萩原,你是我唯一喜歡的人類」
咒靈說話的同時還在對自己的話一個勁地點頭,生怕萩原研二不相信她。
「……」
意識到萩原研二沒有再說話了,沙羅抬眼看向他,忐忑地說道:「萩原,你怎麼臉紅了?」
該不會是被我氣的吧?咒靈小心翼翼地想道。
萩原研二緩了緩,吸氣,吐氣,讓自己的心跳平靜下來:「因為小沙羅說的每一句話都太讓人心動了。」
「不,只是讓我心動。」
想起咒靈對人類的評價,警察補充了一句,認真地看向沙羅恢復平靜的青綠色雙眸。
雖然知道沙羅的三觀和人類截然相反,知道她是具有危險性的非人物種。但對於如此程度的坦誠和毫不掩飾的偏愛,萩原研二實在是沒有任何抵抗力,只能投降認輸。
沙羅歪了歪頭,對萩原研二承認她讓他心動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咒靈只是堪堪能夠容忍萩原研二用正面的詞彙形容她,完全不會因此感到任何的害羞情緒。
「太好了,既然你不介意的話,我剛才就想告訴你。」
她松了一口氣,說道。
萩原研二眨眨眼,疑惑地問道:「小沙羅想告訴我什麼?」
沙羅指了指他的身後:「我看到警官小姐在那裡。」
——————
當聽到背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高木涉猛地抖了一下,差點把自己手中拿著的兩杯冰飲潑出去。
他遲疑地回頭,看到是萩原研二後松了一口氣。
萩原研二是警視廳中難得對他和佐藤美和子的戀情沒有任何意見,也不會試圖破壞的男性警察之一了。
沒辦法,佐藤美和子是東京都警視廳的警花,中年刑警基本都受過她早年間殉職的父親的照顧,對她像是對妹妹或者女兒一樣充滿保護欲,年輕的男刑警們也有很多人暗中對佐藤美和子抱有好感。
以前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的每一次約會,基本被他們盯梢。
白鳥任三郎找到自己真正的初戀,從「佐藤美和子防線」中退出後,這種情況才稍微好了一點點。不過之前約會接二連三被打斷的經歷,已經讓高木涉有了心理陰影。
只要在約會中聽到熟悉的男同事的聲音,年輕的刑警就會不自覺地打個冷顫。
幸好是萩原前輩,高木涉心想道。
與佐藤美和子關系不錯的松田陣平對他們兩人的關系基本上是持看好戲的態度,宮本由美熱衷於看熱鬧和打趣,而伊達航對戀愛關系的感知比較遲鈍。
情商高且對人際關系非常敏感的萩原研二則是在觀察了兩人的相處模式,發現佐藤美和子也對高木涉有好感後,有時會不著痕跡地幫兩人向彼此說話。
注意到這一點後,高木涉自然是非常感激。
不愧是有女朋友的萩原前輩,他感動地想到。
*
不知道高木涉復雜的心理活動,萩原研二看他愣住了,還以為是這位後輩沒有看見自己,於是向他揮了揮手。
刑警走到高木涉的面前,再次笑吟吟地打招呼道:「好巧,高木君。」
高木涉連忙點頭回答:「上午好,萩原前輩。」
說著,年輕的刑警好奇地左右看看,發現萩原研二身邊沒有其他人,於是問道:「您是自己來的嗎?」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搖頭:「我和小沙羅一起來的,是她先看到你們的,所以過來打個招呼。」
「沒有影響到你和美和子學妹的約會吧,高木君?」
留著半長發的警察促狹地向後輩眨了眨眼睛,打趣道。
高木涉的臉紅了紅,連忙搖頭:「當然不會,不過……」
他疑惑地又看了看周圍:「沙羅小姐在哪裡呢?我好像沒有看到她。」
萩原研二示意高木涉回頭看,沙羅正坐在佐藤美和子的對面,原本是高木涉的那個位置上,十分殷勤地在和佐藤美和子說著什麼。
「沙羅小姐和佐藤小姐的關系真是很好呢。」
看到這一幕,高木涉感嘆道。
萩原研二:……
警察含糊地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似乎記得有哪個咒靈才剛剛說過,喜歡的人類就只有他一個。
這才過了幾分鐘,就又多了一個。
第128章 米花町日常 32
萩原研二也去給自己和沙羅買了兩杯飲料, 然後和高木涉一起在那張四人小桌剩余的位置上坐下。
他坐在沙羅身邊,高木涉坐在佐藤美和子旁邊。
「萩原君。」佐藤美和子看到萩原研二過來,於是打招呼道, 「你們也是來看基德的嗎?」
?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基德?」
「原來萩原前輩不知道這件事嗎?」
高木涉有些驚訝,向萩原研二和沙羅解釋道:「鈴木集團最近收購了一枚寶石,准備放在這個游樂園展覽。幾天前基德發出了預告函,上面寫明他會在今天晚上取走這一枚寶石。」
「放在游樂園展覽?」
萩原研二有些困惑地問道。
因為之前手上的案子需要找證人, 他基本都在外面奔波忙碌, 也就在結案的時候回過警視廳,因此還沒有從其他警察那裡聽說過這件事。
佐藤美和子放下飲料, 向前傾了傾身子, 在萩原研二和沙羅之間掃視一番,聲音透出幾分刻意營造的神秘感:
「據說被展出的是一顆叫做游樂之心的白色寶石。這顆寶石平時看起來沒有顏色,但據說在月圓之夜的月光照耀下,這顆寶石會透出特殊的絕妙圖案。」
萩原研二了然點頭:「原來如此。這顆寶石叫做游樂之心, 所以放在游樂園中展出。今天就是月圓之夜,放在今天展覽, 時間倒也合理。」
刑警又向周圍看看, 想通了讓他困惑的問題的答案:「所以今天游樂園中才有這麼多年輕的女孩子。」
應該是為了看基德和寶石,萩原研二想到。他知道有很多年輕人都很崇拜這位手法高超來去無蹤的怪盜。
「那高木君和美和子學妹也是來這裡看基德和寶石的嗎?」萩原研二問道。
高木涉小心翼翼地瞟了佐藤美和子一眼, 點了點頭,又搖頭:「我們是因為佐藤小姐想來體驗一下這裡的過山車,所以今天才過來的。」
萩原研二想了想:「是那個據說是全日本最刺激的過山車嗎?」
擁有多個回環,高度近百米, 坡道陡峭, 全長一千米以上, 車體運行的速度極快。
坐在他們現在的位置, 能夠毫不費力地看到過山車軌道最高的回環,據說已經達到百米以上的高度,幾乎比周圍的山坡還要高上一些,看起來十分驚險。
過山車在軌道上順滑地行駛了一圈,幾乎只能看到車體的殘影,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倒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高木涉將視線從過山車軌道上收回,不著痕跡地咽了咽唾沫,點頭。
捕捉到後輩的小動作,萩原研二調侃道:「沒想到美和子學妹還對過山車有興趣,平常開車不是已經有這種水平了嗎?」
高木涉不自覺地點頭,剛點了幾下,就被女友掃過來的視線定住。
「高木君不想坐的話,我又不會勉強你。是你自己說要陪我坐的。」佐藤美和子提醒道。
「再說,我的車技還遠遠比不上萩原君的。連萩原君和沙羅小姐都能來玩,我為什麼不能?」接著萩原研二的話,女警察也開玩笑道。
高木涉發現,當佐藤美和子提到萩原研二的車技時,沙羅下意識地小小打了個冷戰。
看來沙羅小姐也和我有同樣的遭遇,年輕的警察飽含同情和感動地想到。
不過他馬上就發現沙羅的處境終究是比他好一些,因為萩原研二緊接著就告訴兩人:「小沙羅和我不是來玩過山車的。」
「起碼現在不會。」他補充道。
萩原研二其實還是對那個過山車有一點興趣的,他打算在沙羅按計劃挖出金子後問問女友願不願意改天再來一次這個游樂園,和他一起試試這
個項目。
所以他說的「現在」指的是今天。
佐藤美和子卻把他說的「現在」理解為了同一天的不同時段。
女警挑了挑眉,好心提醒道:「如果萩原君你們想玩的話,最好盡快去排隊,過山車下午就暫停運行了。」
萩原研二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疑惑道:「為什麼?」
「鈴木次郎吉先生計劃放置寶石的地方,就是過山車最高的那個尖頂上。
「據搜查二科的山田說,那一圈軌道上都被裝了壓力傳感器,任何震動都會觸發寶石的保護裝置。」
高木涉指了指最高一圈回環的頂部,為萩原研二解釋道。
那幾乎是獨自懸浮在空中的一個點,周圍的山坡高度都小於它,沒有任何靠近的方法。如果基德靠近,就只能落腳在過山車軌道上。
「但我記得基德有滑翔翼,如果他從空中出現摘走寶石不就沒問題了?」
摸了摸下巴,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問道。
高木涉也不清楚鈴木家具體的布置是什麼樣的,只能大概猜測著說道:
「也許鈴木先生准備了不只一顆寶石。畢竟基德總不能一直懸浮在同一個點上,把真的寶石挑出來之後再帶走吧……」
佐藤美和子聳了聳肩:「這也說不准,雖然基德還比不上魯邦三世*,但他也足夠聰明了。」
女警轉向萩原研二和沙羅,問道:「高木君和我打算晚上留在游樂園看看基德是怎麼行動的,你們呢?」
還沒等萩原研二答話,沙羅搶先說道:「那我也留下。」
萩原研二:……
好吧,反正他也確實好奇基德這一次是如何破解鈴木次郎吉的安保措施的。
「那我們也留下吧。」他回答。
刑警有些好奇地問道:「中森警官這次也來抓捕基德嗎?」
佐藤美和子點頭:「我們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他了。不知道基德這一次會怎麼繞過他。」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估計會飛走。」
他們又聊了幾句基德可能有的逃脫方案。
「……」
聽著聽著,高木涉突然感覺到有哪裡不對。
他向身邊看了看自己的女友,又看看對面的刑警前輩,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佐藤小姐,萩原前輩,我們也是警察,是不是不應該假設基德這次肯定能得手?」
佐藤美和子和萩原研二頓住,相互看了一眼。
……啊。
*
和佐藤美和子與高木涉兩人道別之後,萩原研二和沙羅繞到了後山的位置。
游樂園主要是在山坡間的平地上建造而成,推平了幾個山坡,但也保留下一些。夏天的植被茂密,從游樂園裡面往四周看去,森綠起伏連綿,別有風味。
憑借著記憶,萩原研二將沙羅帶到他們曾經在夏日祭呆過的那座小山坡下面。
看到這裡還是完好無損的,萩原研二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這是他們留下回憶的重要地方,即使沙羅消失的五年間他都沒敢回到過這裡,即使現在沙羅已經回到他身邊,但萩原研二重新看到這裡的時候,心中依舊是五味雜陳。
沙羅倒是一如既往地沒有什麼感觸,咒靈干脆利落地從包裡掏出鏟子,用力杵進土裡,然後用腳踩著鏟子的一邊往斜上方翹去。
看到她的動作,萩原研二吃驚地問道:「小沙羅把金子藏在這裡了?」
沒想到沙羅平時看著對感情一竅不通,但卻會把她看得如此重要的東西,留在他們最初確定關系的地點,這真是——
萩原研二的喉頭泛上一陣酸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沙羅向下挖了兩鏟子
,發現土壤裡除了石塊和失望地「嘖」了一聲,又換了一個地方繼續挖。
看到她前後下鏟子的距離不超過半米,深度不到十釐米,萩原研二心中湧現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由得出聲確認道:「小沙羅,你確定金子埋得這麼淺嗎?」
聽到萩原研二的話,咒靈茫然地看向他,搖頭:「我不知道。」
她很坦然地補充自己的回答:「我忘記埋在哪裡了。」
——忘了?
愣了片刻,萩原研二提出疑問:「那小沙羅為什麼要挖這裡?」
看起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沙羅看看被翻開的土地,又回頭看看萩原研二,語氣平靜地告訴他:「不是你帶我到這裡的嗎?如果把這裡都挖上一邊,說不定就能找到了。」
萩原研二沉默了。
這裡雖然不是向富士山一樣的高峰,但高度低,坡度緩,面積絕不算小。更何況像這樣的小山坡在這一片有許多——
這得挖到什麼時候。
「小沙羅,不如你再好好回憶回憶到底把金子藏到哪裡了?」
萩原研二試圖規勸沙羅,後者正在勤勤懇懇地兩鏟子挖一個坑,動作不停。
而且,如果沙羅埋的這麼淺的話,金子應該早就沒了。警察心中這麼想到,但沒說出來——他害怕會讓沙羅傷心。
「過了五年,還隔著土壤裡各種生物的氣息,我的咒力留下的標記已經快消失了。」
一邊挖坑,沙羅一邊郁悶地說著:「不然不用挖土,我就能感受到金子到底在哪裡。」
——也就是說,沙羅挖開土壤並不是為了看到金子,而是為了隔絕土壤的影響,感受到金子的存在。
分析了沙羅話中的含義,萩原研二看到了一絲希望,追問道:「所以小沙羅還記得自己藏了多深嗎?」
沙羅費力地想了一會兒,回答:「不記得,但應該比我的身高更高,這才安全。」
這也是她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記憶。
比沙羅的身高更高,那至少已經有一米七的深度了。萩原研二想到。雖然不知道沙羅是怎麼辦到的,但他還是松了一口氣。
埋得這麼深的話,金子應該還在。不過……
又回到了之前的問題——這得挖上多久?
第129章 米花町日常 33
「小哀, 你看那個是不是大尉?」
少年偵探團的五個小孩子以及鈴木園子和毛利蘭正走在路上,步美突然叫了一聲,拉了拉灰原哀外套的袖子,指著路邊的一只三花貓問道。
大尉是一只雄性三花, 以前是一只會到波羅咖啡廳討食的走失家貓, 現在被對貓毛過敏的原主人轉讓給咖啡廳的服務生榎本梓照顧。
在場的七個人都經常光顧波羅咖啡店, 因此也對大尉非常熟悉。
鈴木園子漫不經心地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公三花可是很罕見的, 應該就是一只毛色比較像的野貓吧。」
「它身上的花紋真的和大尉一模一樣欸。」圓谷光彥思考著說道。
小島元太皺眉:「可它在打量我們, 眼神好陌生,就像不認識我們一樣。」
江戶川柯南把雙手插在兜裡, 打量了一會兒那只在路邊灌木叢附近徘徊的三花貓:「是不是太尉,離近看看就行了。」
話音剛落地,可能是察覺到幾人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那只三花貓警惕地回頭,盯了這幾個人類幾秒,然後迅速地跳進了旁邊的灌木叢。
說是灌木,但實際上那幾棵植物並不低矮, 大概有一個成年人的高度。加上枝葉繁茂,很難看清後面的情況。
看到那只貓這麼警惕人類的存在,幾個小孩子也基本確定這不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只三花貓,放下心來,准備繼續前進。
就在這時, 三花貓跳進的灌木叢的另一端, 突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驚呼聲。
少年偵探團和兩個女高中生都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但沒有細想。
平時豐富的案件經歷讓他們對驚叫格外敏感, 於是連忙撥開遮擋視線的灌木叢, 准備到另一邊看看發生了什麼以及是否有人需要幫助。
因為個頭比較小, 由江戶川柯南打頭,少年偵探團的五個小孩先一步鑽到了灌木叢的另一側。
剛抬眼,幾個小孩子就愣住了。
這裡隔著半米就會一兩個淺淺的土坑,因為整片地都被雜草野花覆蓋,即使有的地方的草皮已經被重新改好,但邊緣處深褐色的土壤還是極其醒目。·
場面可以說是一片狼藉,像是被餓極了的野生動物用爪子刨過尋找食物的荒地一樣。
空地中央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身材都偏向於高挑。男人半長的頭發在腦後綁成一個小揪,另一名女性也把頭發梳了起來。
江戶川柯南觀察到,兩人用的發繩是同一款的不用顏色。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小偵探暗中思付著。
少年偵探團的其他人也馬上認出了這兩個人的身份,吉田步美驚訝道:「萩原警官、沙羅姐姐!」
「啊,還有小貓。」
那只與大尉毛色花紋相近的三花貓正團在萩原研二的懷裡,刑警看著這只突然出現的小動物,表情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順勢半跪在地上,讓小貓後爪能夠搭在自己的休閑長褲上,借此穩定地撐起它毛茸茸的身體。
離他不遠的位置,銀發女子面容冷淡地盯著他懷裡的貓,眼睛中的冷意越發明顯。
三花貓感覺到了這頗具威懾力和不懷好意的目光,背部的毛發像是針尖一樣炸開,尾巴先根天線垂直著豎向天空,前肢趴伏,擺出一副攻擊的姿勢。
萩原研二沒有咒靈和貓那樣敏銳的感知系統,能在人類出現前就意識到他們的存在。
看到少年偵探團撥開灌木叢出現的瞬間,警察有幾分驚訝,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三花貓和沙羅之間的暗流湧動。
聽到吉田步美提到這只小動物,他順勢問道:「步美小妹妹認識這只貓?」
臉上長著雀斑的圓谷光彥插話道:「萩原警官,你能幫我們看看這只貓的性別嗎。」
萩原研二疑惑地答應了,用雙手抱起那只不知道為什麼對他格外溫順的野貓,看了看,回答道:「我覺得這是一位女士。」
「怎麼了嗎?」、
他把貓放下,歉意地撫摸著她的腦袋,好奇地問道。
吉田步美松了一口氣:「沒什麼,步美還以為這是小梓姐姐養的太尉。」
萩原研二微笑著點點頭,附和道:「不是大尉走丟了真是太好了呢,步美小妹妹。」
「嗯,」步美開心地點點頭,又問道,「沙羅姐姐和萩原警官怎麼在這裡?」
「——啊,我知道了,是沙羅姐姐之前說的尋寶游戲吧。」
圓谷光彥興奮地說道,想起了之前萩原研二對他們說過,沙羅有寶藏埋在千代田的游樂園附近。
萩原研二點頭,拍了拍圓谷光彥的肩膀:「我記得這位是光彥君?光彥君說的沒錯,我們是來玩尋寶游戲的。」
三個真小孩的眼中發出亮閃閃的期待光芒,小島元太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你們找到了嗎?」
萩原研二回頭看了看沙羅,欲言又止。
意識到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正在和貓「友好交流」的咒靈後知後覺這問題好像應該由自己回答。
「會找到的。」
她堅定地說道。
「要不要我們少年偵探團幫你們找?萬一被別人拿走就不好了。」圓谷光彥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萩原研二笑了笑:「你們應該已經放暑假了吧,小孩子的假期可是很寶貴的,還是應該多出去玩玩。雖然尋寶聽著有意思,但實際上可是很辛苦的。」
倒不是不相信這群孩子的能力或者其他的,主要是沙羅的這場「尋寶」根本沒有其他線索,就只能靠沙羅自身的咒力感知辨別方面,這個功能還因為隔得太過久遠而失靈了。
萩原研二自己也是這個年齡過來的,他很確定這些小孩子想參加的是一場趣味益智的尋寶游戲,而不是純粹碰運氣拼體力的挖掘工作。
何況,讓小孩子來幫他們挖東西,這已經是在違法邊緣了。
綜合種種原因,萩原研二委婉溫和地拒絕了少年偵探團幫忙的建議,並對他們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看到三個小孩子的表情還是很高興,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拒絕而受傷,警察松了一口氣,看向其他的兩個小孩子。
那個梳著茶色短發的小女孩正在盯著沙羅。她的話一向比較少,好像是害羞的性格,萩原研二有時候會覺得她在躲著自己和沙羅。
另一個則是看起來身上隱藏了很多謎團又異常聰慧的小男孩江戶川柯南。
萩原研二發現,這位小偵探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一棵樹邊上,正蹲下身來仔細查看腳下那塊被翻開還沒來得及填回去的土地。
「小偵探,你在看什麼呢?」
當江戶川柯南走回來的時候,萩原研二好奇地問道。
「啊,剛才那裡有一只長相很奇怪的蟲子爬走,我在觀察它。」江戶川柯南用輕快的聲音回答道。
接下來,他話鋒一轉,問起了一個稍顯突兀的話題:「剛在這裡就只有萩原警官和沙羅姐姐兩個人嗎?」
萩原研二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會兒,微笑道:「當然。」
江戶川柯南笑道:「這樣啊。」
小偵探低下頭的一瞬間,笑容頓時消失,心想他才不相信這個警察的鬼話。
在樹邊分明有半個皮鞋形狀的腳印。根據寬度和比例計算,江戶川柯南基本可以肯定那是個身高一米七五以上的成年男性。
腳印位於的那處泥土雖然覆蓋著植被,但帶有濕意,顏色略深,顯然是剛剛被沙羅和萩原研二兩人翻開又填回去過的。
這個警察為什麼要撒謊,剛才在這裡的男人有是什麼人?
小偵探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另一邊,萩原研二對小男孩沉默的原因其實心知肚明,但表面上什麼也沒表現出來。
刻意移開自己的視線,萩原研二又注意到沙羅看著被他攏在懷裡的貓,疑惑地眨了眨眼:「小沙羅,你也想抱一下嗎?」
「不——好吧,給我。」
沙羅本來是一口回絕,但不知為何,中途卻又改口,不情不願地伸出雙手,准備接過那只三花貓。
雖然她不想和這個生物有任何接觸,但咒靈更不想看著它一直窩在萩原研二的身上。
該死的貓。
沙羅的眼瞳慢慢豎起來變成貓的形狀,瞪視著那只三花貓。
三花貓:……
她再也不像忍受這只黑漆漆生物的視線,干脆從男性人類的懷裡跳出,速度極快地竄到山體的岩石縫隙裡,沒了身影。
萩原研二疑惑地看著本來乖順的野貓在一瞬間逃跑,捻了捻手上掉落的幾根貓毛,提議道:「抱歉小沙羅,你如果想的話,我們可以下次去貓咪咖啡館玩。」
沙羅迅速搖頭。
她絕不去那麼惡心的地方。
「好吧。」萩原研二有些困惑地回答道。
「噗嗤。」
剛才就和毛利蘭一起撥開灌木叢來到這一側,但一直在看好戲沒有說話的鈴木園子,此時終於忍不住提醒道:「萩原警官,我覺得沙羅小姐是吃醋了吧。」
萩原研二:……
他其實也感覺到了,但一直沒有往那個方向想。
Zero、小陣平和貓,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吃醋對像。
*
看到有女孩子說話,沙羅的表情緩和了一些,打招呼道:「小蘭小姐,園子小姐,你們好。」
「啊,沙羅小姐,小蘭和我說你在當靈媒是真的嗎?」
鈴木園子雖然怕鬼,但又對靈異現像十分著迷。自從聽到小蘭給她講的那些沙羅的除靈故事,她就一直想和沙羅這位真正的靈媒見一面,聊聊天。
沙羅點頭:「是的。」
「園子小姐有這方面的需求嗎?我可以給你打折。」咒靈認真地提議道。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啦,而且沙羅小姐你收費的標准太低啦,美女靈媒怎麼能跟毛利大叔那種蹩腳偵探一個標准。」
身為鈴木集團的大小姐,鈴木園子自然也聽過關於靈媒的事情,日本的政界商界都有在重大決定前找靈媒占蔔的習慣存在。
那些靈媒的性質真真假假,但有一個同一的標准——收費昂貴。
鈴木園子發現,作為毛利蘭口中真正能夠通靈的靈媒,沙羅收費的標准都不到那些靈媒零頭的零頭。
「不要緊,像園子小姐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我願意免費幫你的忙。」咒靈認真地說道。
「......"
在場的其他人都沉默了。
偵探少年團和兩個女高中生都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耳熟。
「對不起沙羅小姐,我爸爸都教了你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啊。」
毛利蘭忍不住地嘆氣。
「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片刻,鈴木園子忍不住放聲大笑,被誇贊總是讓人心情愉悅,何況說出這種話的還是一個容貌冷峻的混血美女。
沙羅冷酷中夾雜著嫵媚的長相簡直和她說話的風格截然相反。明明很少露出笑容,全程都是淡漠的表情,卻會吃一只貓的醋,而且還學著毛利小五郎講話。、
這都讓鈴木園子覺得很有意思。
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鈴木園子熱情地邀請到:「沙羅小姐和萩原警官之後有什麼安排嗎?要不要和一起去看基德大人今晚的表現,我們還可以一起吃晚餐。」
這倒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決定,沙羅是目前聲名鵲起而被商界注意到的神秘靈媒。鈴木園子知道自己多和沙羅接觸,讓她對鈴木集團多幾分好感是絕沒有壞處的。
她指了指過山車附近最高的那棟塔型建築:「就在觀景塔的最高層,那也是鈴木集團的作品。」
看清鈴木園子手指的方向,萩原研二頓了頓,看向沙羅。
沙羅點頭答應:「我知道了。」
第130章 游樂園追金火葬場 04
沙羅和萩原研二接受了鈴木園子的邀請, 但由於眼下還有一些需要收尾的工作,所以兩人和毛利蘭一行人約定在餐廳直接碰面。
暫時相互道別後, 沙羅和萩原研二留在原地, 少年偵探團和毛利蘭以及鈴木園子則繼續游樂園內部的方向走去。在夜晚到來之前,兩個女高中生還想體驗一下據說是東京最刺激的過山車。
「我們也想坐過山車——」小島元太抱怨道。
鈴木園子比劃了一下他的的身高,得意地說道:「要做過山車你還早著呢, 小鬼。多喝牛奶長長個兒吧。」
圓谷光彥嘆了一口氣:「但元太已經是我們之中個子最高的了欸。」
看著好友逗幾個小孩子玩, 毛利蘭無奈地笑了笑,移開了視線。
隨後, 少女又注意到柯南和灰原哀正在說著什麼。兩個小孩子的聲音壓得很低, 表情看起來也並不是高興的樣子。
毛利蘭彎下腰, 把雙手撐在膝蓋上, 笑著問道:「小哀和柯南也想玩過山車嗎?過幾年等你們的身高達到標准, 我再帶你們來玩好不好?」
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對視一眼。
小男孩聲線上揚,很開心地答應道:「嗯, 謝謝小蘭姐姐。」
灰原哀也揚起一個笑容,應和著柯南的話點了點頭。
看到兩個小孩子沒有不開心, 毛利蘭才放心地轉過頭, 去勸不知道為什麼和小孩子爭吵起來的鈴木園子。
看到毛利蘭移開視線, 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同時松了一口氣,回到剛才兩人討論的真正話題。
「你說那裡在我們來之前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灰原哀重復著柯南剛才告訴她的信息。
「嗯, 但萩原刑事和沙羅把那個人留下的腳印痕跡基本都蓋上了新的泥土。」
何況,在江戶川柯南問起這件事的時候, 萩原研二卻矢口否認有這個人的存在, 這無疑讓整件事情更加可疑。
灰原哀皺了皺眉, 提出另一種情況的可能性:「你確定那個腳印不是萩原留下的?」
江戶川柯南堅定地搖了搖頭:「萩原刑事穿的不是皮鞋, 而且他的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 但留下腳印的那個人身高應該不到一米八。」
沉思片刻,江戶川柯南問道:「灰原,你知道香檳在組織裡走得比較近的人,有誰的身高差不多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間嗎?」
再從赤井秀一那裡得知他對沙羅身份的懷疑,以及五年前神秘人間蒸發的那名組織成員的存在後,江戶川柯南第一時間去找灰原哀詢問了她對香檳的了解。
遺憾的是在沒有變小之前,宮野志保只是組織中的一名科學家。雖然加入組織的時間長於赤井秀一,但對香檳這個人並不了解。
但這一次,她卻想起了什麼。
「我在五年前回到日本真正開始為組織做事,」茶發少女回憶道,「那時組織裡就已經有香檳的名號了,多半都是關於她性格的負面傳言,不過也有一些是關於她和其他組織成員的關系。」
江戶川柯南點頭:「她和波本之間有很多矛盾,但對蘇格蘭很好。」
這是在波洛咖啡館試探過安室透和沙羅之後,赤井秀一告訴他的信息。沙羅對待波本的態度也是她和香檳是同一個人的佐證之一。
從江戶川柯南和赤井秀一已知的情報判斷,沙羅身為「香檳」的身份已經基本能夠確定。
現在小偵探最想知道的就是這五年間香檳的行蹤、她為什麼現在突然出現,以及她身邊舉止可疑的警察又是何種立場。
灰原哀點了點頭,補充道:「還有貝爾摩德和卡爾瓦多斯。」
「貝爾摩德?」
驟然間聽到這個名字,柯南頓住腳
步,錯愕地看向茶發女孩,小聲重復道。
還有後面的那個名字「卡爾瓦多斯」,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在和萊伊他們一起行動之前,香檳是由貝爾摩德引薦進入組織,然後由卡爾瓦多斯帶了一段時間。組織裡的人都說,香檳和她們兩人的關系很近,尤其對貝爾摩德的命令言聽計從。」
「卡爾瓦多斯是誰?」柯南皺著眉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經常和貝爾摩德一起做任務,應該和香檳一樣,都是貝爾摩德的狂熱崇拜者。」
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江戶川柯南緩聲說:「你覺得,那個腳印可能是這兩人之一留下的嗎?」
灰原哀搖頭:「我不知道,但香檳在組織中接觸比較多的,就只有這兩個人。」
柯南眨了眨眼,突然又想起一個人:
「你知道蘇格蘭這個人嗎?」
沉思片刻,知道江戶川柯南提起這名前組織成員的意圖是什麼,灰原哀搖了搖頭:「按你的判斷來說,不可能是蘇格蘭。我之前偶然間見過他一面,這個人的身高和萩原差不多。」
「而且他在五年前已經死了。」
話音落地,灰原哀聽到江戶川柯南發出了一聲拖長的鼻音,通常表明這個偵探小子又在懷疑著什麼。
「你覺得他是假死,和萊伊一樣?」
她狐疑地問道。
「不,好吧,有一點。我只是覺得既然香檳的失蹤和蘇格蘭的死亡發生在同一時間,那他們之間或許有什麼我們還不知道的聯系。」
而且赤井秀一曾經提到過,香檳對蘇格蘭的態度非常特別,他曾經想探尋這背後的原因,但最終什麼也沒有發現。
更奇怪的是,看蘇格蘭的反應,似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香檳這種異常的態度是為了什麼。
「關於這個……」
灰原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組織裡的傳聞還提到,香檳似乎對蘇格蘭有單向的感情,甚至不惜屢次威脅波本。」
柯南驚愕地停下腳步。
赤井秀一並沒有提到這點,原來香檳和蘇格蘭之間是這種關系嗎?
而且怎麼又扯到安室透身上了。
*
五個小時後,鈴木集團出資建造的觀景塔的頂層。·
鈴木園子正在興奮地和毛利蘭猜測著這一次基德會從什麼地方取走寶石,余光突然看到從入口處走來了一名身材高挑的銀發女性,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名留著半長發的俊朗男子。
「啊,他們來了!」
鈴木園子踮起腳尖,高興地向兩人揮了揮手:「沙羅小姐,萩原警官,這裡!」
兩人很快來到鈴木園子和毛利蘭面前,萩原研二微笑道:「又見面了,鈴木小姐,毛利小姐。」
警察向四周看看:「那幾個小孩子呢?」
鈴木園子聳了聳肩:「好像是去拿蛋糕之類的,不用管他們,小孩子就是喜歡吃甜食啦。」
說著,她領著兩個人來到靠近餐廳窗邊的一處圓桌前。
整個餐廳四周安裝的都是落地窗,一眼望去能從高處鳥瞰整個游樂園的布景。
鈴木園子領他們來到的這一側的窗外正好對著過山車那個巨大的回環的頂端,也就是即將被放上寶石的位置。
鈴木園子略有歉意地說道:「抱歉,本來想給你和沙羅小姐留那個兩人座的桌子,但已經被其他人先占上了。」
這一側靠窗的位置一共擺著三張巨大的圓桌,在角落裡還有一張小小的方桌,正好能坐下兩人。
順著鈴木園子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有一男一女正面對面地坐著,彼此面帶微笑地交談著什麼。
他們的年紀相仿,大概
三十出頭,看起來像是情侶或夫妻的關系。
「這裡的視野比較好,不過得和我們以及那幾個小孩坐在一桌了——如果兩位想單獨坐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們安排一張兩人的桌子。」鈴木園子補充道。
「沒關系,」沙羅搖頭,率先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去,用行動表示自己對這裡很滿意。
「這裡的視野確實很好。」她說道。
萩原研二贊同地點點頭,在她身邊找了一個座位坐下。
「對了,那個總和你們一起出現的短發女孩子今天怎麼沒來?」警察打量著餐廳的周圍,語氣隨意地挑了一個話題問道。
稍微一想,毛利蘭反應過來:「你是說世良嗎?」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她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鈴木園子壞笑道:「小世良可討厭基德了,上一次基德就是扮做她的樣子盜走了寶石,還把她麻醉在洗手間的隔間裡。」
「園子。」
毛利蘭輕輕拽住鈴木園子,示意她不要說的太多了。她覺得這件事說出來對世良真純來說可能比較尷尬。
畢竟當時基德以為世良真純是一個男孩子,所以剝了她的全部行頭,只留下了一條四角褲和背心。
鈴木園子聳聳肩,止住了話頭。
萩原研二微微睜大眼睛,不自覺地向自己的身側看去:「基德還會這麼做嗎?」
看到他的目光落在沙羅的身上,鈴木園子了然地捂嘴偷笑道:「萩原警官不用擔心沙羅小姐被掉包啦,畢竟有萩原警官這麼熟悉的人在身邊,基德肯定瞞不過去的。」
「不過這也說不准啦,畢竟之前基德偽裝成和葉姐姐,平次哥哥就沒有發現呢。」
突然出現在桌邊的江戶川柯南用天真無邪的語氣說道。
*
另一邊,少年偵探團在自助台附近拿點心。
「柯南那家伙真是的,怎麼沒拿東西就回去了啊。」小島元太一邊往盤子裡夾蛋糕,一邊嘟囔道。
「我們可以幫柯南拿啊,」步美不以為然地說道,「小哀,要不要試試這個?」
灰原哀笑了笑:「好啊,我——」
!
她的瞳孔猛地收緊。
「小哀?」
聽到灰原哀像是驟然被掐斷的聲音,步美關切地看向她:「你還好嗎?」
僵硬片刻,灰原哀搖了搖頭:「我沒事,別擔心。」
就在剛才,她驟然間感受到一種包含血腥的殺氣,她只在組織成員的身上感受過這種氣息。
環顧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但她本就只知道幾個核心成員的代號,連臉都認不全。
這附近......說不定有組織的人。要趕快通知江戶川才行。
前組織科學家駭然地想到。
悠于 2023-11-15 13:23
第131章 游樂園追金火葬場 05
「小哀, 你的臉色好白,沒事吧?」
當少年偵探團回到桌子邊的時候,毛利蘭發現灰原哀的神情不對, 於是關心地問到。
「不用擔心, 我只是餓了。」
灰原哀輕輕搖頭,聽到毛利蘭的聲音表情稍稍緩和。
她的目光在桌子上轉了一圈, 在沙羅和萩原研二的身上定了一秒, 然後立刻移開視線。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看了茶發女孩一眼, 沒有說話。
在灰原哀注意到之前, 警察將注意力移回與鈴木園子和毛利蘭的對話中,微笑著問道:
「所以那只叫做大尉的貓, 是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咖啡店的店員小姐收養的?」
毛利蘭點點頭。
因為懷疑萩原研二和安室透相互認識, 江戶川柯南不動聲色地提起波羅咖啡店中的另一名店員, 試探道:
「不過上一次沙羅姐姐和我們去波羅咖啡廳吃午飯的時候就只有安室哥哥在店裡, 所以沙羅姐姐好像沒有見過小梓姐姐和大尉呢。」
「那天我確實沒有在店裡看到女店員和貓, 就只有安室在那裡。」
沙羅平靜地說道。
「嗯, 我還以為沙羅姐姐不喜歡安室哥哥,不過那天他們相處的很不錯呢。」
江戶川柯南緊緊盯著沙羅的表情, 語氣輕快說道。
「我不討厭他,而且那天我和他一共說了不到兩句話, 沒什麼相處好不好的。」
與柯南的視線交接,沙羅的眼神中毫無感情起伏,語氣冷靜地回答。
「這樣嗎,說不定是我記錯了。」
江戶川柯南佯做無辜地笑了笑, 對沙羅的答案不置可否。
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另一邊, 鈴木園子悄悄拉了拉毛利蘭的袖子, 小聲問道:「小蘭, 為什麼柯南說沙羅小姐不喜歡安室先生啊?」
毛利蘭迅速地瞥了一眼萩原研二,看警察的注意力不在自己兩人這邊,於是附在好友耳邊悄悄告訴她: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之前萩原警官誇安室先生是個大池面,之後沙羅小姐就表現得有點不高興。」
「喔哦。」
鈴木園子一臉被驚訝到有有點想笑的八卦表情,她沒想到一向看起來冷漠淡定的沙羅居然會如此經常地吃醋,還是吃男人的醋。
不過安室先生確實是個大帥哥,她幾年前看到他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了。鈴木園子發散性地想到。
「咳。」萩原研二發出了一聲輕咳,打斷了兩個女孩的交頭接耳。
「看來我要為小沙羅辯解一下,她並不是喜歡吃醋。當天是安室先生不小心把酒灑在我身上,而那是我衣櫃裡沙羅最喜歡的一件衣服,所以她才有點生氣的。」
他有點好笑又帶著點無奈地解釋道。
毛利蘭似懂非懂地點頭,歉意道:「原來是這樣,抱歉我理解錯了。」
「沒關系,要是小沙羅能多吃吃醋,我反而會很高興。」萩原研二笑著回答道。
八卦的時候被本人聽見了,鈴木園子看向別處,有點不好意思地轉移了話題:
「啊,提起安室先生,其實以前我好像見過他。」
這一下,連江戶川柯南也停下對沙羅的試探,略帶驚訝地看向鈴木園子。
「園子你以前就見過安室先生?」毛利蘭睜大眼睛問道。
「其實那時候小蘭你和新一也在。」鈴木園子托著腮回憶道
毛利蘭困惑地回憶片刻:「什麼時候?我不記得自己以前見過安室先生啊。」
安室透俊朗的面容和淺金色頭發都是很具有標識度的獨特特征,毛利蘭覺得如果自己以前見過安室
透,應該會留下一點印像。
鈴木園子解釋道:「小蘭,還記得我們三個在上國中的前一年,曾經在我們家的游輪上玩過幾天嗎?就是去海上聽海妖之歌那次。」
聽鈴木園子這麼說,毛利蘭立刻就反應過來。
當時船上發生了停電、槍擊和殺人未遂等事件,使她對那次出行的記憶十分深刻。
毛利蘭思考片刻,突然恍然大悟:「我記得園子你當時經常去找一個金發的服務生哥哥玩,那就是安室先生嗎?」
鈴木園子點點頭:「後來我問安室先生,他說那就是他本人。五年前他在游輪上做服務生,沒想到遭遇了那一次的事件。之後覺得船上太過危險,所以就辭掉了那份工作。」
「原來是這樣。」毛利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當時的情況確實危險,還好工藤叔叔和另一位大哥哥在我們的桌子旁邊保護了我們。」
鈴木園子點點頭:「後來我爸爸想找保護了我的那個人道謝,但怎麼也找不到了。聽說他好像是美國那邊的商人,下了游輪之後就飛回美國了。」
聽兩個女孩子談起這件事,柯南也回憶起了那一次游輪之行。
他知道安室透的本職工作是一名公安警察,七年前就開始在組織中臥底,代號波本。所以他在船上絕非巧合,服務生的身份也必定只是一個掩飾他上船的真實目的的借口。
當時還是工藤新一的柯南並沒有注意到安室透這個人,因為當時船上還發生了一件事。
在槍擊的時候保護了鈴木園子的那個姓綠川的商人,他的妻子曾經在船的航行過程中在一名乘客的房間中跳海。
當時工藤優作和他都目擊了她跳海後的現場。下船後,工藤新一曾問過他的父親為什麼沒有向警方報告這一起案件。
那時工藤優作的回答是——
回憶起那句話的一瞬間,江戶川柯南驚得直直跳下椅子。他拉上一直沉默不語的灰原哀,說了一句:「小蘭姐姐,我們去拿些飲料。」
「那你之前拿的也要喝掉哦——真是的,這兩個孩子今天怎麼表現得怪怪的,是因為太激動了嗎?」看著兩個小孩子離開的背影,毛利蘭疑惑地自言自語道。
確認萩原研二和沙羅聽不見兩人的對話也看不清他們的嘴型後,灰原哀拿開江戶川柯南的手,皺眉問道:「怎麼了?」
江戶川柯南仍然有些驚疑不定,他壓低聲音告訴灰原哀:「園子說的那一次游輪旅行我也在船上。當時我沒有看見過安室先生,但遇見了另一個人,之後我老爸告訴我——」
「那是一名正在執行任務的公安警察。」他說道。
「所以?」
「赤井先生和我說過,他懷疑波本和蘇格蘭在加入組織前就認識。如果蘇格蘭也是公安,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灰原哀又皺了皺眉:「可你怎麼確定,那個人不是和安室透交接工作的公安,而是組織的臥底?」
「因為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不是公安,我老爸說她應該是犯罪組織的成員,所以我們才裝作沒有發現他們兩人的身份,不然可能會給那個臥底警察帶來懷疑和麻煩。」江戶川柯南說道。
突然間接收到這樣的信息,灰原哀低頭消化片刻,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組織五年前最成功的行動小組裡四個人有三個人都是臥底,而且其中兩個還是認識的?」
江戶川柯南一時間也沉默了。
茶發女孩若有所思地看向對面的小偵探:「你說,香檳有沒有可能也是臥底?」
江戶川柯南:……
不至於吧。
在兩人雙雙陷入沉默之前,灰原哀突然抬頭:「對了,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柯南看向她:「什麼事?」
灰原哀的聲音低不可聞:「我懷疑,這裡有組織的人。」
*
當兩個小孩回到餐桌邊的時候,他們點的菜品已經陸續在上了。這裡的甜品和部分飲料是自助模式,但正餐依舊是需要點單的。
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的服務生從他們的身邊匆匆走過。在他經過後,柯南發現有兩個人正站在他們的餐桌邊和鈴木園子說著什麼。
兩個人是一男一女,並肩站著,大約三十歲左右。男人英俊斯文,穿著一身得體且昂貴的西裝,女人身材高挑,臉上掛著溫柔親切的微笑。
看到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她微笑著俯身和柯南平視道:「難道這就是那位號稱基德克星的小朋友嗎?」
鈴木園子點頭,為他們互相介紹道:「是他沒錯,他的名字是江戶川柯南,和他身邊的小女孩一樣,都是少年偵探團的成員。」
然後她換了一個方向,給柯南介紹眼前男女的身份:「這兩位是本次展出白寶石的擁有者,古燾夫婦。是他們聯系次郎吉叔叔說想要在游樂園中展出這顆白寶石,但擔心基德大——基德會發出邀請函後盜走寶石,所以拜托次郎吉叔叔代為展出。」
古燾先生點頭:「這枚特別的寶石是我妻子的傳家寶,每當滿月在月光下查看,就會有特別的圖案出現,收藏和觀賞價值非常高,我們一直想展覽出來。」
江戶川柯南眨了眨眼:「特殊的圖案?」
古燾夫人看著他,耐心又溫柔地回答道:「是一個人影的圖案,像是由灰色煙霧構成的,每個滿月都會變換姿態。」
「聽起來真的很神奇呢。」
毛利蘭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桌邊也傳來一模一樣的話語,不過說話者的聲音更加低沉,像是一名上了年紀的男性。
眾人轉頭,看到上菜的地方站著的人不再是那名身材高大的服務生,而是一名五十多歲的男人。
他身材敦實,臉型較寬,大概五十多歲,有兩顆非常顯眼的兔牙。
更顯眼的是,這位男子只有右眼露在外面,左眼的眼眶周圍貼著一塊繃帶貼,完全看不清後面眼睛的情況。
這位身穿廚師服的男人似乎是後知後覺地發現眾人都看向他,連忙把手裡的菜品放在桌子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斷各位客人的談話。」
他正了正自己的廚師帽,自我介紹道:「我是這裡的廚師,脅田兼則。各位所點的菜品中有一道的原料沒有了,主廚派我來問問客人的意思。」
第132章 游樂園追金火葬場 06
「那道菜啊, 直接去掉沒關系,換成你們有的肉類就可以了。」鈴木園子對脅田兼則說道。
豪門出身的她並沒有什麼大小姐脾氣,對食物的精致程度也沒有過高的要求, 一向很好說話。
獨眼廚師很感動地拔高聲音說道:「謝謝你, 鈴木小姐,這樣我們就好辦多了。」
鈴木園子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好奇地打量著他的眼睛:「你的眼睛怎麼了?」
脅田兼則摸了摸左眼處的繃帶,無奈地攤手道:「之前有東西進了眼睛, 發炎還沒好。
獨眼廚師刻意摸了摸繃帶的邊緣, 補充道:「您感興趣的話可以揭下來給您看看,不過恐怕會影響您們的胃口。」
聽到這話, 鈴木園子向後仰了仰頭,連連擺手拒絕道:「這就不用了, 我們也不是很好奇。」
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對視一眼,灰原哀表情不自在地往椅子後面靠了靠,用垂落的茶色發絲盡量擋住自己的側臉。
獨眼, 老人, 這個廚師符合朗姆的兩個特征。唯一不同的就是, 他不是一個像女人的男人。
兩人幾乎是同時想到。
「我倒是有點好奇, 脅田師傅只有一只眼睛,難道用刀不會掌握不好距離然後切到自己的手嗎?」
古燾夫人歪了歪頭,狀似關心地看著獨眼廚師說道, 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他那只被繃帶擋住的眼睛上。
「工作固然重要,但萬一傷到自己就不好了。」她輕柔地說道。
脅田兼則略微轉頭, 用他的右眼打量著這位面容溫婉的女人。
片刻後, 他撤回令人琢磨不透的幽深凝視, 輕快地聳了聳肩:
「當然不會。說實話, 從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就開始做這一行了。不是我自誇,即使一只眼睛看不見,我也比很多人做的更好。」
「而且主廚當然是信任我才會讓我進廚房,不是嗎?所以夫人沒必要擔心。」
脅田兼則說著,揉了揉自己的紅鼻頭,眯起眼睛向古燾夫人笑了笑。
女人則是微微挑了挑眉,平靜地表示:「既然您這麼想,我當然也就放心了。」
只是她唇角勾起的那絲笑意,在某些特定的人看來,更接近於一個冷笑。
脅田兼則像是沒有發現她表情中的深意一般,依舊是一副笑臉迎人的老好人樣子:
「既然沒有問題,那我就先回廚房了,上主菜的時候我還會過來為各位解釋菜品。」
在獨眼廚師轉身走後,桌子上有不止一道視線都追隨著他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在後廚門後,各懷心思。
毛利蘭以她特有的敏銳感知到了氣氛微不可見的瞬間凝滯,雖然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少女還是本能地轉移話題道:
「我之前還沒有見過滿月的時候會倒映出人影的白寶石呢,聽起來真的很神奇。」
聽到少女柔和清朗的聲音,古燾夫人唇邊的笑意變得真實了一些。
她別有深意地看向毛利蘭,聲音溫柔:「毛利小姐想聽聽這顆寶石的來歷嗎?」
「當然,如果不麻煩的話。」
毛利蘭笑著回答道。
古燾夫人沉吟片刻,將一段塵封的歷史娓娓道來:「這是幾十年前一個人留給我們家族的東西。他把這東西留給我的祖母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的祖母永遠沒有通知過尋找這個人。在我小的時候,她告訴我說,寶石裡的影子就是這個人的化身,他會永遠保佑我們的家族。」
說話間,女人的眼睛裡流動著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東西。
她的目光在桌上坐著的所有人上轉了一圈,在柯南和毛利蘭的身上稍稍停滯,最終停在沙羅身上。
沙羅表情平靜,看不出絲毫異樣或變化。
停頓片刻,古燾夫人的臉上浮起一個與柔美五官不太相符的嫵媚笑容。
她慢條斯理地指了指窗外:「看起來鈴木先生已經把寶石安裝妥當了。」
聞言,眾人紛紛轉頭看向窗外。
天色已經暗沉,只有天際線的方向還綴著短短的橘紅色暗沉光暈。天空呈現出暗藍色,飽滿的月亮已經掛在中央,在群星尚且黯淡的時候發出輕柔皎潔的白光。
過山車的制高點上,一顆剔透的白色寶石正沿著索繩緩緩上升到最高點的玻璃平台上。
當白色寶石離月光越來越近的時候,寶石核心附近的白色像是在緩緩變暗,像是被稀釋到極致的淺淡墨跡,最終氤成一個瘦長的形狀。
鈴木園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揉了揉眼睛:「這太神奇了。」
畢竟,他們是親眼見證了寶石中的人影在滿月的月光下形成的全部過程。
古燾夫人矜持地笑了笑,把目光再次投向桌上唯一沒有表現出驚訝表情的沙羅身上:「這位銀發的小姐,你覺得這顆寶石怎麼樣?」
沙羅平靜地看了看她,聳聳肩:「很好看。」
「但我看沙羅小姐似乎並不是很驚訝,難道是之前見過類似的寶石嗎?
「我的家族一直想找到當初的那個人的蹤影,如果沙羅小姐可以告訴我哪裡有相似的寶石,也許就能為我們找到他提供線索,這樣我們整個家族都會非常感謝你的。」
古燾夫人在唇邊勾起美艷而富有韻味的笑意,像黑曜石一樣漂亮的眼睛直直盯著沙羅,情真意切地解釋道。
沙羅仔細想了想,然後搖頭:「我沒見過。」
她轉頭問身邊坐著的警察:「萩原,你見過嗎?」
萩原研二把目光從那顆在月光下越發晶瑩剔透的白色寶石上收回來,聞言認真地低頭思考片刻,歉意道:「抱歉,我也沒有見過。」
「畢竟是這麼漂亮又特別的寶石,如果見過,我想我一定會有印像的。」他補充道。
看到古燾夫人的臉色介於失望和理解之中,古燾先生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沒關系,我們總會找到那人存在的痕跡的。」
看著夫婦二人的互動,江戶川柯南突然出聲問道:「古燾先生之前沒有聽您的妻子講過這件事嗎?」
小偵探敏銳地捕捉到了在古燾夫人說出寶石來歷那一瞬間,古燾先生臉上不似作偽的驚訝神色。只有短短一瞬,馬上就被男人很好地掩飾下去。
但這種熟練的掩飾真實感受的表現,反而加深了柯南對他的懷疑。
古燾先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俯下身,笑眯眯地告訴他:「小弟弟說的沒錯,在此之前,美緒確實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
「但小弟弟你是怎麼發現的呢?」
英俊挺拔的男人凝視著柯南的眼睛,瞳色漸深,隱約透出一抹墨藍。
江戶川柯南歪了歪頭,剛要回答,兩人的對話卻被古燾夫人打斷。
她挽起丈夫的臂膀,對他柔聲說道:「我們先回自己的位置吧,還是不要再打擾鈴木小姐她們用餐了。」
古燾先生非常平靜地接受了妻子的建議,但在兩人臨走前,他最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江戶川柯南一眼。
江戶川柯南維持著一個天真的笑容,表情佁然不動地目送兩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後一點一點撫平唇角。
小偵探拉了拉灰原哀的衣服,小聲告訴她:「向沙羅借梳頭發的皮筋。」
茶發少女的頭發長長了一些,發梢勉強掃在肩膀上。吃飯的時候發絲會從兩頰邊垂下,稍稍有些阻擋動作,並不嚴重。
但灰原哀知道柯南讓她向沙羅借皮筋,一定另有原因。
她動作幅度非常小地點了點頭,等江戶川柯南挺直身子,又裝模做樣地吃了一些東西,灰原哀才攏著眉,不斷向後梳著頭發,但茶色的發絲還是從耳後不斷落下來。
女孩做出一副在進食過程中被干擾到不勝其煩的樣子,終於抬起頭,問道:「請問誰有發繩嗎,我想把頭發扎起來。」
為了避免動機被懷疑,灰原哀一開始並沒有看向沙羅,而是對比較熟悉的毛利蘭求助道。
但她知道毛利蘭一直披散著頭發,並沒有隨身攜帶皮筋的習慣。
果然,毛利蘭為難地搖了搖頭,看向身邊的幼馴染:「園子,你帶了嗎?」
被問到的少女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指了指自己頭發的長度:「我也用不上,當然沒有帶。」
「那……沙羅姐姐?」
確認兩個女高中生和步美都沒有之後,灰原哀終於把目光投向她真正的目標,沙羅。
聽到自己的名字,沙羅頓了頓,平靜地看了看灰原哀,然後從兜裡掏出一枚小小的發圈,正下午綁在她的頭發上的粉絲發繩。
「給。」
她把發圈放在掌心,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遞給灰原哀。
「謝謝沙羅姐姐。」
灰原哀接過皮筋,向沙羅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沒事。」
沙羅淡淡地說道,搖了搖頭,然後坐回自己的座位。
萩原研二向她笑了笑。
灰原哀看了看這枚發繩,然後用這個小圈扎起自己的頭發,狀似不經意地瞥了柯南一眼。
她不知道這個偵探小子想知道什麼,但還是按他的話照做了,但願他現在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江戶川柯南朝著灰原哀點了點頭,然後垂下目光,陷入深思。
他的確得到了一個答案,但這並不是問題的重點,反而引發了更多的疑惑。
江戶川柯南漫不經心地吃著盤子裡的食物,視線落在外面的過山車軌道上的那枚寶石上。
在月光的照射下,白色寶石安靜地散發著光芒,奇特的是,月光沒有在表面造成任何反射,而只是把整個寶石照得更加通透純白。
就像是月光被寶石吸收了一樣。
小偵探不知道基德會在什麼時候盜走那枚寶石,但他知道的是——基德就在這間餐廳裡面,而且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
第133章 游樂園追金火葬場 07
隨著夜色加深, 餐廳裡變得越來越安靜,偶爾有低聲交頭接耳的聲音響起,顯然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基德最後的出現。
突然, 機械轉動的聲音從窗外隆隆響起。
正在堅持不懈往嘴裡塞蛋糕的小島元太茫然地抬起頭,看向窗外:「這是什麼動靜?」
餐廳稍微靠近裡面的位置坐著游樂園的管理者以及工程師們, 聽見這一陣聲音,他們面面相覷, 反應過來的那瞬間齊齊變了臉色。
中森警官緊張地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離他最近的工程師咽了咽唾沫,驚恐地指了指窗外, 說不出話來。
「基德來了?」
懷著不好的預感, 中森銀三急忙扭頭向窗外過山車的方向看過去。
小胡子警察睜大了眼睛。
他並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帶著單片鏡的白色鬥篷, 取而代之的,是從玻璃前呼嘯而過的…….一列巨大的過山車。
鈴木次郎吉跑到窗前, 雙手緊緊貼在玻璃上,焦急地去查看那塊安靜地躺在月光下的白色寶石的情況。
因為過山車啟動後軌道發出的震動,寶石的保護措施已經被升起,此時的白色寶石被六面堅固的玻璃保護在其中。
但玻璃下的連接裝置再堅固, 也抵不過一輛呼嘯而過的巨大過山車。
果不其然,過山車在路過寶石的時候沒有絲毫的停頓,寶石立刻連同玻璃罩子一起被撞下過山車, 幾乎是瞬間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片刻的死寂後, 中森銀三氣急敗壞地拿起自己的對講機,對守在地面上的部下吩咐:「快找,寶石一定被過山車撞下去了, 一定要在基德之前找到!」
對講機中傳來警察們慌亂的應答聲, 顯然他們也被突然啟動的巨大過山車嚇了一跳, 還有點沒緩過神來。
把對講機狠狠放在桌子上, 中森銀三頓了頓又拿起來,咬牙切齒地打開,說道:「找人去搜過山車的控制室,看看基德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他倒不會蠢到以為基德還會在那裡,不過是例行搜查,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破解這個怪盜的身份罷了。
在他身後,游樂園的工程師們彼此對視一眼,一名年輕的工程師悄悄問身邊的同事:「前輩,我們的控制室不是有人守著嗎?」
中森銀三敏銳地豎起耳朵,轉頭問道:「你說說什麼?」
年輕工程師被他氣到猙獰的面部表情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說道:「控制室裡面一直有人值班,除非基德把他們都迷暈了,否則不可能對過山車做出任何操作。」
中森銀三琢磨片刻,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基德偽裝成當班的值班員不就可以了?」
工程師們眨了眨眼睛:好像確實可以。
一個戴眼鏡的女孩子突然抬頭:「負責過山車的青阪明明已經請了兩天的假,今天下午卻突然來了,而且一直沉默著沒有說過幾句話,我一直以為他是還有點不舒服……」
從其他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來,中森銀三知道這名工程師多半講的是真的。
那麼,這名姓青阪的工程師就有很大嫌疑是基德假扮的。
「還愣著干什麼,趕緊走啊!」
中森警官向餐廳裡面的警察們吼了一聲,自己先急匆匆地順著樓梯往下走。
年紀比較大的鈴木次郎吉則是急匆匆地跑到電梯口,准備乘電梯到樓下與中森銀三彙合。
江戶川柯南也跳下座位,留下一句:「我也去看看」,就和少年偵探團的其他幾個小孩子一起跑向餐廳的出口處。
在路過窗邊唯一的單人桌的時候,他卻放慢了腳步。
身為「游樂之心」的擁有者,面對寶石被過山車撞到不知道哪裡去的事實,古燾夫婦卻顯得格外淡定。
古燾夫人正望著窗外高懸的圓月發呆,古燾先生則盯著她,雖然面帶笑意,但眼中神色晦暗難辨。
不帶愛意,倒是像是在思考女人一言一行背後的意義。
在兩人發現他之前,柯南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和其他小孩子一起順著樓梯跑了下去。
在他轉過身的一瞬間,古燾先生的視線瞬間轉移到他的背影上。古燾夫人依舊看向窗外,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淡淡地對自己此時名義上的丈夫說道:
「忘了我們的約定嗎?不要動他。」
語氣平淡卻暗藏警告的意味。
古燾先生優雅地舉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別擔心,我當然記得。」
他向對面的女人笑了笑:「好不容易一起吃個飯,你的防備心未免有點重了。」
女人意義不明地哼笑一聲:「花的是組織的錢。下次你請我的時候,我會考慮的。」
「是嗎。」
男人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
月亮被一層薄雲蓋住,月光變得灰蒙蒙的,使游樂場周圍的山丘中的樹叢更加黯淡昏沉,布滿濃黑的陰影。
在一片黑沉中,小路上的一個滿頭銀發的身影就顯得引人矚目,只除了這裡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銀發女人走了一段路,微微回頭,飄渺輕盈的聲音回響在空蕩的山野上:
「出來吧。」
片刻寂靜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路邊大樹的陰影中緩緩轉出。
鏡片反射著一圈白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裡可不是小孩子應該來的地方,你怎麼不去和其他小孩子一起找找寶石掉落在哪裡了呢?」
沙羅毫不意外地看著突然出現的江戶川柯南,平靜問道。
小偵探露出一個笑容:「但是沙羅姐姐,寶石已經離開游樂場了,所以再找也沒有用。」
沙羅像是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你知道寶石現在在哪裡?」
「不就在你身上嗎,基德。」
江戶川淡淡說道,看著面前的銀發女子,眼神銳利。
兩人僵持了幾秒,「沙羅」突然像是泄氣一般嘆了一口氣,發出柯南所熟悉的年輕男子聲音:「好吧,這次你又是怎麼發現的?是不是因為那個發圈?」
江戶川柯南搖了搖頭。
「從一開始我就發現了。」他說到。
「你沒有坐在園子姐姐和小蘭姐姐身邊,而是找了一個背對窗戶的位置,我想,你應該是為了盡可能地離窗戶近一點,好讓你的裝置干擾過山車運行命令,從而實現遠距離操控。」
「沙羅」驚詫地問到:「就因為我沒坐在她們兩個人旁邊?」
江戶川柯南笑了笑:「你不知道沙羅和她們的關系很好,對吧?」
「沙羅」不禁回答:「沒錯。」
那個人根本沒告訴他這一點。
「沙羅」撕下自己的頭套,露出怪盜年輕的面孔。
看著他做了這一切後,對面的小男孩聳聳肩:「其實她們關系也沒有那麼好。但沙羅有一個習慣,就是喜歡親近年輕漂亮的女性,而你......」
基德狐疑地看向他:「我已經很努力了。」
對兩個女孩子的話有求必應,保證眼神一直停留在美女身上,裝作被每一位路過身邊的漂亮女性吸引目光......
在仿真的□□之下,基德覺得自己的臉肯定全程都是紅著的。不過這一點他是絕對不會和小偵探說明的。
「你已經很努力了?」江戶川柯南若有所思地重復道。
聽到他的強調,帶單片鏡的怪盜臉上的表情茫然。
"你在說什麼?」基德問道。
小偵探卻答非所問地講起了上一次的事情:「你還記得世良嗎?」
聽到這個名字,基德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頰,他還記得那個假小子的飛踢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
「和她有什麼關系?」怪盜防備地問道。
「當時你並不知道她是女生,就盜取了她的身份。但這一次,你卻了解沙羅的行為模式,甚至連她帶在身上的皮筋位置都了如指掌。」
江戶川柯南抬眼看向月下的怪盜,把他偽裝成沙羅時所有的行為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邊,緩緩說道:
「這次你並非是盜取了她的身份,而是她自願給你的,我說的對嗎,基德。」
愣了愣,怪盜揚起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圓滑地回答道:「也許吧,誰知道呢。」
不想,江戶川柯南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萩原警官也知情,對嗎?他很敏銳,連我都發現了你的異樣,他不可能沒有察覺和懷疑。」
「除非......就是他告訴你沙羅的行為模式。」
觀察著怪盜的反應,江戶川柯南繼續說道:「讓你替代的原因,大概就是寶石擁有者夫婦的試探。
「他們認識沙羅,想確認她的身份,而出於某種原因,萩原警官並不希望沙羅被認出來,所以才讓你替代沙羅出現。」
說到這裡,江戶川柯南收攏眉心,提出了自己尚未想清楚的問題:「但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會幫他?」
「哦?」
基德似笑非笑地看向柯南,調侃道:「沒想到,還有小偵探你想不到的事情。」
「也許,我幫的不是他呢?」
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語,巨大的滑翔翼在基德身後展開,晶瑩的月光鋪撒在滑翔翼上面,像是寶石的碎屑。
「等等。」就在怪盜即將從山坡上滑行離開的時候,江戶川柯南突然開口道。
他緊走幾步靠近怪盜,聲音中多了幾分嚴肅:「古燾夫婦背後的組織很危險,基德,你最好不要帶走這塊寶石。」
但怪盜只是聳了聳肩,身形向後倒去,借助滑翔翼飛向遠方。
「小偵探,謝謝你的提醒,不過你不用擔心。」
「哦,對了。還有,這次你還有一個人沒有辨認出來,是我贏了。」
留下這樣一句話,心情愉悅的怪盜消失在山谷之間。
江戶川柯南站在原地,仰頭看向白色人工羽翼消失的方向,神情錯愕。
也就是說,在餐廳中還有一個人被替換了身份。
是誰?
第134章 游樂園追金火葬場 08
靜謐的夏夜中, 一道長有翅膀的人影從月亮前倏然滑翔而過。悄無聲息,一閃而過,沒有驚動任何生物。
基德的白色滑翔翼在更加偏僻的山間逐漸降低, 最後落停下來。在他降落的位置,早就有一輛隱沒在陰影裡幾乎看不清輪廓的黑車在等他。
年輕的怪盜收起滑翔翼, 直接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駕駛座上坐著的男人毫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柯南君看出你的身份了?」
「沒錯, 不過那家伙每一次都能看穿我的偽裝。這一次他沒有認出你也是假的,就是我贏了。」基德得意地說道。
駕駛位上的警察摸了摸自己的垂落在頸後的半長發, 他不太習慣這個新發型。
「他還說什麼了嗎?」他問道。
基德想了想, 回答道:「是關於這顆寶石的。」
說著, 他把那顆號稱游樂之心的白色寶石從懷裡拿了出來,在「萩原研二」面前晃了晃:「說什麼這顆寶石背後的組織有危險, 讓我小心。」
就在「萩原研二」接過寶石放在手心,翻轉著細細打量的時候,基德問道:「這話是不是在通過我試探你或者傳遞什麼信息?」
「萩原研二」微笑道:「看起來我們的小偵探很信任你,應該是覺得讓你幫助易容的人不會是組織的立場, 所以借你的口告訴我,他也是和組織立場相反的存在。」
而且也幫他們確定了柯南的知情者身份。
可以被視為試探,也可以看做是柯南拋出了合作的意願。
「不過這一點, 我們倒是早就知道了。」半長發的警察補充道。
「那個組織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基德好奇地問道。
但「萩原研二」卻搖了搖頭, 告訴他:「柯南君說的沒錯,這個組織非常危險,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
基德不滿地皺起眉頭:「你讓我幫忙, 總不能連我們要對付的是什麼都不告訴我吧。」
「萩原研二」笑了:「怪盜先生, 需要我提醒你我們一開始的相遇, 是因為我當場發現了怪盜面具下還沒來得及實施行動的你嗎?」
基德翻了一個白眼:「你這是威脅?」
「萩原研二」嘆了一口氣, 恢復了柔和的語氣:「當然不是,只是我知道你自己也有需要查明的真相,我也答應了會幫你留意這方面的線索。」
「但快鬥你還是個孩子,我有保護你的義務,所以才不希望你被卷進去。」
基德不自在地撓了撓後頸,他不太習慣這種像是來自於一個兄長的關心,嘟囔道:「其實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啦,畢竟你也給我提供了很多我需要的關於潘多拉組織的信息……」
「不過我們下一次見面能不能換個地方?」
沉默片刻後,年輕的怪盜又忍不住提起兩人上一次見面時候的事情:「電影裡線人接頭的場景都是緊張刺激的,哪裡有一邊補課一邊接頭的警察?」
凝視年輕的怪盜片刻,還帶著易容的警察語重心長地告訴他:「我覺得電影裡也沒有數學不及格的怪盜。」
基德狼狽地嗆咳一聲,辯解道:「那是因為我前一天晚上制定計劃到半夜沒怎麼睡,所以在考試的過程中睡著了。」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剛要說些什麼,後座的車門卻被左右打開。進來的是兩個男人,一個高大健碩,一個穿著十分普通的格子衫,身材修長。
奇特的是,在坐進車廂的一瞬間,那個健碩的男人的身形迅速縮水,當真正坐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銀發女性的模樣。
關上門,另一個穿格子衫的男人也在自己的頸部和臉部之間的過渡帶摸索著,一點點把易容撕了下來,露出半長的頭發和俊朗的真實面孔。
萩原研二向後攏了攏粘連在臉頰附近的發絲,又抬眼通過後視鏡看了看坐在駕駛位上的人,笑道:「能面對面看到自己的臉,果然還是有點奇怪。」
坐在駕駛位上的人輕聲笑了笑,也把自己的易容摘去,露出一雙藍色的鳳眼。
「辛苦了。」除去易容的諸伏景光對後座的兩人說道。
基德則是不住神色怪異地打量著這個表情冷漠的混血美人,實在無法想像她對女性熱情獻殷勤時的樣子。
「任務怎麼樣?」公安警察問道。
「沒問題,中森警部已經相信基德就是偽裝成這位工程師了。」萩原研二回答道。
他們成功轉移了對沙羅的視線,讓貝爾摩德相信沙羅沒有被替代。
基德表現出來的狀態和沙羅在相似中透著不同。其實是因為諸伏景光故意沒有讓他完全模仿沙羅的言行舉止。
雖然被敏銳的小偵探發現了端倪,但這也正是公安警察和萩原研二的目的——對貝爾摩德混淆沙羅和香檳之間的相似之處。
包括沙羅只帶口罩,露出她的眼睛與貝爾摩德的完全相似,也是在計劃之中。與其應對沙羅隨時可能被貝爾摩德注意到的風險,還不如主動讓貝爾摩德注意到她的存在,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這一方。
*
聽到萩原研二這邊已經辦妥了,基德在寬敞的車裡伸了一個懶腰。
公安警察剛才已經把寶石重新還給他,怪盜將車船搖下一點縫隙,舉著寶石對著外面的月光看了看,然後微微嘆了一口氣。
其實寶石和月亮同時出現的時候,他就清楚地知道這塊寶石並非潘多拉之心。現在不過是再次確認而已。
「既然都辦妥了,那我把寶石還回去了。」基德聳了聳肩,說道。
諸伏警官點了點頭,但還沒說話,卻被後座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等等。」
基德和諸伏景光同時回頭看去,發現一直默不作聲聽著幾人對話的沙羅突然向將要離開的基德伸出了一只手。
「我的發圈呢?」她問道。
怎麼今天都和發圈過不去?基德困惑地想到,把灰原哀還給他的粉色發圈順勢放在沙羅平攤開的掌心上。
拿回萩原研二給她的發圈,沙羅心滿意足地把那個毛絨絨的小圈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基德看著她的動作,突然問道:「你平常都帶著這個發圈嗎?」
沙羅搖頭:「是今天萩原給我的。」
怪盜的視線困惑地在沙羅和發圈之間轉了轉,十分不解。
既然是這樣,那他想不通小偵探向他要發圈的意義在哪裡。於是他決定自己問出相同的問題,看看真正的沙羅會怎麼回答。
不是那麼出乎意料地,沙羅竟然果斷地拒絕了他的請求:「不,這是萩原給我的。」
她見過很多人把戀人送的皮筋帶在手腕上,以彰顯自己已經有了女朋友,這是一種有些炫耀意味的行徑。
基德:……
萩原研二不解地看了看基德:「如果你想要的話,我這裡還有。」
說著,他從兜裡摸出了另一枚紫色的皮筋,順勢要遞給基德。
坐在前排目睹一切的諸伏景光了然地擺了擺手:「不用,他不是真的想要皮筋,只是想驗證一件事情。」
公安警察意識到,江戶川柯南很可能通過一個發圈確定了兩件事。
一,沙羅是自願被基德扮演的;二,基德和沙羅並不熟悉,很可能沒有見過幾次面,不了解她的性格以及與萩原研二的相處模式。
兩條結合起來,這位小偵探應該已經猜到基德和沙羅之間存在著知情的第三人。
被懷疑的……大概是萩原研二。但基德已經告訴江戶川柯南在座的人中還有一個人是偽裝的身份,憑借小偵探的頭腦,想清楚這個人指的就是萩原研二是遲早的事情。
果然是個聰明的小少年,諸伏景光心下感嘆道。
不愧是工藤新一。
*
就在基德即將打開車門前,沙羅卻又說道:「那個結晶能不能給我看看。」
結晶?他倒是一次聽有人這麼稱呼寶石。基德狐疑地想著,還是把寶石放在女人的手掌中。
一邊的萩原研二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因為他對貝爾摩德不熟悉,怕有什麼差錯,所以他干脆和諸伏景光也換了身份,讓熟悉組織的前臥底警察進行與貝爾摩德的對峙,而萩原研二則充當引開警察視線的角色,假扮被基德假扮的游樂場工程師。
他一直在游樂場的操作室偽裝基德的「不在場證明」,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顆號稱「游樂之心」的奇特白色寶石。
在看見寶石的長相的一瞬間,刑警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倏然看向沙羅——
「小沙羅,這寶石怎麼長得和你給我的咒力結晶一模一樣?」
沙羅緩緩收攏手掌,告訴他:「不一樣,這一枚更強大。」
沒等萩原研二思考女友話裡的意思,他先一步認出了沙羅的動作。在長野縣的時候,沙羅也是這樣吸收她的咒力結晶的。
刑警連忙覆蓋住她的手腕,試圖阻止:「等等小沙羅,這個不能——」
可惜,已經太晚了。沙羅重新張開手掌,裡面已經空無一物。
「怎麼了?」她遲鈍地問道。
諸伏景光緊緊皺起眉頭,他現在顧不上思考寶石是怎麼消失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寶石失蹤,組織就真的會注意到基德身上來。
這對少年怪盜來說絕不是好事。
就在這時,萩原研二對著沙羅的耳邊耳語幾句,於是沙羅看起來不太情願地合攏了手掌,張開之後,有一枚一模一樣的白色寶石赫然躺在她的手心裡。
萩原研二對睜大雙眼的基德解釋道:「小沙羅很喜歡變魔術。」
基德:……
他一點也沒看出來這個女人是怎麼易容,又是怎麼把寶石變沒的。黑羽快鬥感覺自己怪盜身份受到了威脅。
在怪盜打開車門,一步兩回頭地試圖弄清楚沙羅的魔術手法時,萩原研二悄悄附在沙羅耳邊道歉。
「對不起小沙羅,我知道那枚咒力結晶是屬於你的,也許在基德還回去洗清嫌疑之後,我們可以一起把它再偷回來。」
沒想到,沙羅卻心情愉快地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已經吸收了很多咒力。」
給出去的只是那塊咒力結晶的九牛一毛。
「而且,那也不是我的咒力結晶。」
咒靈補充道,完全不知道自己拋出了怎樣一個驚天炸彈。
第135章 游樂園追金火葬場 09
一輛白色的馬自達飛馳在凌晨時分的街道上, 開車的是一個淺金色頭發的男人,另外有一位金發女郎坐在他的副駕駛上。
在金發女人的手上轉著一張像是頭套一樣的東西,兩只眼眶和嘴部是黑洞洞的空隙, 其余部分就像是一張真正的人臉,只不過已經完全干癟下去。
如果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這張皺巴巴的不明材料和游樂之心的擁有者古燾夫人長得一模一樣。
正在開車的人瞟了一眼她手邊放著的小匣子, 知道裡面裝著那枚奇特的白色寶石。
不久之前,基德的卡片指引警方找到了已經被歸還的寶石,警察檢查片刻後就歸還給了擁有者古燾夫婦。
他們不知道的是, 古燾夫婦並不真實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而只是貝爾摩德臨時杜撰出來的身份。
古燾夫人的臉正被貝爾摩德拿在手裡漫不經心地擺弄, 古燾先生的□□則被安室透隨手扔在了後座的角落上。
正在開車的安室透瞥了一眼貝爾摩德的表情,微笑著說道:「怎麼,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貝爾摩德沒有看他,而是托腮凝視著車窗外閃過的霓虹燈, 任五顏六色的燈光在她的臉上滾動而過,像是在上演一段光怪陸離的投屏影像。
「我不覺得我認識那個淺綠色眼睛的女孩,如果你是想問這個的話。」她淡淡地回答道。
安室透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 語氣平和:「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他的視線下移,在貝爾摩德手邊裝有白色寶石的小盒子上停留片刻,然後輕飄飄地移開。
貝爾摩德這才看他一眼,挑起唇角:「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
「我已經知道有這個東西的存在了,現在說這種話是不是有點晚?」安室透無辜地說道,「何況,如果你真的不想讓我知道, 就不會拉我過來幫忙了。」
金發女郎不置可否。
片刻後, 她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安室透直視前方, 語氣輕松地說出自己的猜測:「這塊寶石是boss的東西?」
貝爾摩德皺了皺眉,沉默兩秒後反問道:「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因為我知道你是boss的——」
貝爾摩德眼中迅速閃過殺意。
感受到太陽穴旁金屬管口散發的危險冷意,安室透自若地停住話頭,微笑道:「怎麼,不是你問的嗎?」
貝爾摩德的臉上充滿了冷意,這個話題一向是她的雷區,每每提起總會讓她焦躁不安:「如果你敢說出去,我絕對會殺了你。」
雖然身邊的美艷女郎對他發出了致命的威脅,但安室透卻開玩笑一般地舉起了一只手,假裝投降:「放心,我當然不會說出去——除非我死了,那這個秘密就會在組織中人盡皆知了,記得嗎?」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不過如果你不願信任我,我也沒辦法。」他提醒道。
輕哼了一聲,金發女郎熟練地轉了一下槍,收回去,轉手拿起那個小匣子。
打開上蓋,乳白色的寶石暴露在空氣中,不似其他寶石一般閃亮,也沒有幾個小時前在月光下的詭異和攝人心魄。
現在的「游樂之心」略顯黯淡,看起來就只是一塊普通的廉價水晶。
「這是一個人留給我的。」貝爾摩德淡淡地說道。
安室透挑起一邊眉毛,觀察著後視鏡中反射出的金發女郎此刻的表情:「這麼說你和毛利蘭她們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聽到「毛利蘭」這個名字而反射性地停頓了一秒後,貝爾摩德嗤笑道:「怎麼可能,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
安室透順水推舟地問道:「但你一直在找他的這件事是真的?」
沒想到,貝爾摩德卻搖了搖頭:「他……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安室透這才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去世了?」
貝爾摩德沒有再答話,而是再次把自己的頭轉向外面的街景,任憑彩色的燈光和陰影遮掩住臉上的表情。
她在觀光塔上說的話的確半真半假,但比例並非對半,其中摻雜的謊話將唯一的真話層層包裹。
就比如她說過,寶石裡的人影會保佑她。
這就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
那個人生來就屬於黑暗,能帶來的只有殺戮、絕望與恐懼。
他確實保護過貝爾摩德,但結果只是讓金發女郎從此對他的存在更加忌憚和排斥。從那件事之後,即使身為犯罪組織的成員,貝爾摩德卻開始對純白善良的人情有獨鐘。
但這些都已經是陳年舊事了,貝爾摩德看著黑夜中寥落的幾點微光,面無表情地想道。
她一度以為那個女孩和他一樣,他們身上存在著同樣瘋狂邪惡的本性。貝爾摩德對此熟悉無比,乃至於見到香檳的第一眼起就懷疑起了她的身份。
但最終,她和他一點也不像。
————
當基德走後,諸伏景光提出要把萩原研二和沙羅捎到游樂園的停車場附近。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遠離游樂園的主體部分而位於偏僻的山坡之間,連路燈也沒有,全靠月光照亮朦朧昏暗的視野。
「我們可以在這裡下車,就不麻煩幌京先生了。」沙羅十分尊敬地說道。
自從把沙羅招募為公安協助人,一直是諸伏景光和風見裕也與她聯系。沙羅逐漸意識到,雖然在名義上諸伏景光不是自己的直屬上司,但其實實質上也差不多。
諸伏景光能明顯感受到沙羅對自己態度的轉變,從對前輩的尊敬逐漸變成對上司的諂媚,就像是香檳在組織中對貝爾摩德和琴酒的態度一樣。
到現在,他還是不太習慣沙羅的語氣轉變。
如果是完全的諂媚倒也還好,但偏偏銀發女人的聲線漠然疏遠,與熱切的語氣結合在一起不倫不類中透出幾分非人感的僵硬。
話裡的聲線起伏和感情波動都像是生硬的模仿,並非發自內心。這其中的違和感才是讓敏銳的公安警察感到不自在的根本原因。
語塞片刻,諸伏景光溫和地說道:「沒關系,本來就是我把你們叫到這裡見面,帶你們回去也是我應該做的。」
沙羅盯著他,臉上閃過瞬間的猶豫,終究還是搖頭:「我和萩原在這裡下就好。」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對同期好友微笑道:「那小諸伏你先走吧,時間不早了。我陪小沙羅走回去就好。」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還沒有和小沙羅好好約會過呢。」半長發警察語氣輕快地補充道。
諸伏景光遲疑地扭頭看了看外面。
荒郊野嶺,四周十分昏暗。樹影搖晃重疊,林中深處一團死黑。遠處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堪稱凄厲聒噪。
諸伏景光:……
這可真是約會的好地方。
公安警察嘆了一口氣,接受了警校同期不著調的說辭:「那你們注意安全。」
聽到上司終於放棄,沙羅立刻迫不及待地點頭,拉著萩原研二下車。
當諸伏景光的黑車開出視線之後,萩原研二這才疑惑地問道:「小沙羅,怎麼了,這裡有什麼你必須下車的理由嗎?」
剛才在車上的時候,沙羅就一直表現地心神不寧,在諸伏景光提出可以送他們一程的時候,她甚至緊張地抓住了萩原研二的袖子。
也正因為如此,萩原研二才隨便找了一個推辭拒絕好友的好意,和沙羅在原地下車。
就在他開口詢問的同時,沙羅已經重新抽出自己包裡的折疊鏟,開始在不遠處奮力地挖掘起來。
「呃,小沙羅?」
萩原研二不確定地喊了一聲,靠近她。
沙羅停下手頭的動作,青綠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亮晶晶的光點。
咒靈以興奮的語氣說道:「我找到金子了。」
聞言,萩原研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警察非常為她高興,畢竟他知道沙羅有多麼看重這一箱金子。不過,令他疑惑的是:
「但小沙羅,之前你還說金子上的咒力很微薄,現在你已經檢測不到了。」
沙羅正在小心翼翼地沿著邊緣處向下挖掘。她拒絕了萩原研二提出的幫助,快樂地一鏟子一鏟子往下挖掘著。
她在鏟尖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咒力。盡管沙羅的術式只能在接觸到人體的時候使用,但微薄的咒力依舊有加固鐵鍬和腐蝕土壤的作用。
聽到萩原研二的問題,沙羅想也沒想地回答道:「因為那塊咒力結晶很厲害,裡面蘊含非常多的咒力,增強了我的力量。現在我能感受到金子的氣息了。」
咒靈興高采烈地說著。
既收獲了許多力量補充,又即將找到金子,沙羅的心情可謂是非常愉悅。
但萩原研二卻因為她話中透露出的信息而感到一陣異樣,剛要出言詢問,卻聽到沙羅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喊叫聲。
他從沒聽過沙羅的這種聲線。
警察微笑著向一個勁向他招手的沙羅走過去,低頭看了看沙羅的成果。
萩原研二先是驚訝於沙羅在短短幾分鐘內,竟然就挖了一個人的高度,然後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土坑的正中心。
沙羅彎下腰,絲毫不顧及粘上塵土的連衣裙,伸手把那個灰蒙蒙的箱子拿了出來。
因為幾年間都埋在土裡,箱子的外表已經髒得不行,沾有泥土、鏽跡和生活在泥土中的小動物的痕跡。
萩原研二無言地打量片刻這個箱子,越看越眼熟。
沙羅熟練地打開卡扣,將裡面金燦燦的一片顯露在萩原研二的面前。四周似乎都被黃澄澄的反射光線照亮。
萩原研二也終於想起在哪裡看到過這個箱子——這不就是他們第一次去長野縣露營時,沙羅用來裝錢的那個手提箱嗎?
他曾經委婉地提醒過沙羅這樣做並不安全,而在那之後沙羅也的確聽取了他的建議,外出的時候沒有再把錢裝在手提箱裡。
——但她直接在裡面裝了滿滿一箱的黃金,然後在山裡挖了個坑給埋了。
悠于 2023-11-15 13:24
第136章 米花町日常 09
夏日的下午, 太陽已經偏西,但還是比東京市中心的高樓建築還要再高上許多,在河面映出一個瘦長的金黃色倒三角。
在人跡罕至的某一處河堤旁,土路上的野草被汽車的四只輪胎輪番壓過去, 留下不明顯的車轍壓痕。
不起眼的黑色汽車在靠近某一處橋洞的地方緩緩停下, 兩只穿著黑色的皮鞋的腳一前一後從車上邁下來。
拿出手機, 風見裕也簡單地確認了一番自己所處的位置坐標, 確認無誤後向駕駛座上的部下揮了揮手, 示意他現在可以暫時離開。
當車開走之後, 風見裕也踩著河堤的草坪一路下行。濕潤的泥土上留下了不完整的皮鞋鞋印,被青草覆蓋,迅速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剛走了幾步, 他就毫不費力地發現了自己此次接頭的目標。
橋洞的光影交界處中, 有一個靜靜坐在馬扎上的銀發女人,正面無表情地看向河面的方向。在她的身邊, 被午後陽光照射著的河面旁邊夾著四只釣杆,魚線一直隱沒到河中心的位置。
罕見的長發顏色和那四根釣魚竿都讓她在河灘上格外顯眼。
就在風見裕也走向銀發女人的時候, 他的身邊突然傳出來一道嘶啞低沉的聲音。
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頭上戴著不怎麼干淨的短檐帽,托著一個編織袋從河堤上快步走下來,眼露警惕地看著他:「你是什麼人, 來這裡干什麼?」
風見裕也冷靜且禮貌地回答:「我來找人。」
他知道附近的流浪漢會有一起居住的現像, 並且對警察普遍抱有不好的觀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端, 公安刻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為了給自己的話增加可信度並消除面前男人的懷疑,公安警察特地指了指沙羅, 言簡意賅道:
「就是她。」
沒想到在這句話說出之後, 中年男人目光中的懷疑反而加深, 問道:「你找沙羅做什麼?」
聽到線人確切的名字,風見裕也一愣:「你認識沙羅小姐?」
清了清嗓子,中年男人把粗糲的聲音提高幾分,試圖營造氣勢:「當然,沙羅和我們這一片關系都很好。」
「所以如果你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小心被揍。」他威脅到。
公安警察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西裝革履,領帶端正得體,出門前新刮的胡子,連皮鞋上唯一一個泥點子也是剛才順著河堤走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蹭上的。
日本民眾對於公安成見很深,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當成犯罪者警惕。
真要說起來的話,對面的男人滿臉稀疏的胡茬,衣衫不整,還拎著一個布滿泥漬的麻袋,絕對比他更可疑。
風見裕也:……
不過這些吐槽的念頭也只是想想而已,公安警察表面上波瀾不驚地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和沙羅小姐是同事關系,她也認識我。」
說著,風見裕也走到沙羅的身邊,提高聲音,向疑似正在發呆的銀發女子打了一個招呼。
沙羅並沒有被嚇到,慢吞吞地轉頭看向他,仿佛早就知道他的靠近。
「風見先生,下午好。」她平靜地回答道,目光掠過風見裕也,落在河面上下劇烈擺動的浮漂上。
「請稍等片刻,有魚上鉤了,我去處理一下,」沙羅站起身說道,「馬上回來。」
風見裕也:……
他本來以為這些魚竿只是沙羅用來接頭的偽裝,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在釣魚。
因為不放心而跟過來站在風見裕也身邊的中年男子看見了兩人的互動,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自言自語道:「原來她真的有工作啊。」
風見裕也:……
這個人是不是其實是討厭沙羅啊,公安警察迷惑地想著。
正在公安警察思考怎麼支走這個男人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男人靠近了一些。不著痕跡地地戒備著,風見裕也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不修邊幅的男人把裝滿空水平的編織袋放在一邊,小聲問道:「那你知道她的男朋友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嗎?」
風見裕也又一次愣住了。
他回憶起上一次在游樂園後山和沙羅接頭時,那個半長發的警察看著銀發女子時溫柔中略帶擔憂的眼神,遲疑地點點頭。
「我想他應該真實存在。」公安警察中肯地說道。
只見中年男人驟然間像是松了一口氣:「太好了。」
就在風見裕也有些困惑的時候,沙羅的手裡拿著一條魚回來了,那條魚在奮力地甩著尾巴和頭,但中間的身子還是牢牢地被沙羅用五根手指捏著。
銀發女人的表情一派輕松,就像手裡有的不是一條活蹦亂跳試圖逃生的魚,而是一塊輕飄飄的海綿。
她往前一伸手:「貴川先生,給你。」
姓貴川的男人熟練地撐起一個塑料袋,在河邊舀了一些水,然後讓沙羅手中的魚自由落體進去。
「沙羅還是這麼厲害。」貴川咧嘴笑道,然後看了看沙羅腳邊的鐵桶,裡面盛了半桶水,游著一尾體型巨大的魚。
「這是沙羅給男朋友釣的嗎?」他問道。
沙羅平靜地點點頭。
貴川欣慰地笑了笑,隨後有點面露愧疚地說道:「抱歉沙羅醬,原來你的工作和男友都是真的,我們之前還以為……對不起。」
沙羅迷茫地眨了眨眼,沒有聽懂這位大叔朋友在說什麼。
風見裕也倒是終於明白了貴川的意思。他大概是認為沙羅說自己有工作和男朋友都是出於幻想或掩飾。而且聽貴川的意思,似乎不只一個附近的流浪漢是這種想法。
「真好,真好啊。」
貴川感嘆地說道,臉上帶著點喜悅,和沙羅道別之後,哼著不知名的跑調曲子,消失在橋洞的另一端。
風見裕也的視線在他和沙羅之間轉了兩圈,等男人真正消失在視野裡,風見裕也才來到沙羅身邊,謹慎地壓低聲音:
「上次你做的很好,諸伏先生讓我來給你交代下一個任務。」
沙羅的雙眼瞬間亮了,快樂地接受了來自於非直屬上司的表揚後,她追問道:「那降谷先生有說什麼嗎,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向大叔學來的奉承技巧在上個工作中被琴酒百般嫌棄,但沙羅仍舊堅信這對降谷先生一定有用。
何況,風見裕也一直在向她描述降谷先生有多麼體貼部下,性格溫柔堅定,自身能力出類拔萃等等優點。
這讓沙羅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直屬上司充滿了期待。
令沙羅失望的是,風見裕也搖了搖頭:「降谷先生最近很忙,暫時不能和你見面。」
公安和協助人之間通常連接密切,充滿信任,像降谷零和沙羅這種還沒見過面的關系確實罕見。
實際,降谷零並不是很忙,但風見裕也隱隱感覺他似乎並不想和沙羅見面。公安警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不過他相信降谷先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同情地安慰幾句後,風見裕也繼續說道:不過他確實有事讓我問你。」
「什麼事?」沙羅問道。
「那顆白色寶石,你認識它真正的主人嗎?」
雖然風見裕也對這話感到有些困惑,但還是一五一十地按著安室透讓他說的那樣說給沙羅聽。
但沙羅思考片刻後,卻搖了搖頭:「很熟悉,但不認識。」
風見裕也皺了皺眉:「有認識但想不起來的可能嗎?」
他知道沙羅有失憶過,所以才這樣問道。
「也許吧。」沙羅回答到,語焉不詳。
看沙羅實在記不起來,風見裕也只好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准備離開。就在這時,沙羅卻突然叫住他,殷勤地問道:
「風見先生要不要來條魚?」
風見裕也遲疑地看了看她腳邊鐵桶裡面的魚:「你不是要帶回去給萩原先生嗎?」
沙羅眨了眨眼,指指湖中心的四個浮漂:「不是這條,要是您不趕時間的話等一等,馬上就又會有魚上鉤了。」
沉默片刻,風見裕也一臉一言難盡地拒絕了:「謝謝你的好意,沙羅小姐。不過不必了,我之後還要回警察廳,拎著魚……不方便。」
當他接下這個聯絡任務的時候,沙羅的資料上寫著她曾是犯罪組織的成員,手段凶惡殘忍。風見裕也每一次見她身上都備有槍支彈藥,也時時刻刻防備著她。
但幾次接頭和相處下來,他只覺得她越來越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我先走了。」
接頭性質特殊,風見裕也不好久留,於是簡短地向沙羅道別。
與他相反的是,沙羅的道別十分冗長繁雜,充滿職場上繁瑣的禮節。
「今天真是辛苦您了,我一定好好完成交給我的任務,下次請務必接受我的小小心意……」
風見裕也聽到一半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向著沙羅點點頭,假裝以為沙羅已經說完了,然後快速地沿著橋洞的另一邊離開。
*
沙羅繼續盯著湖面發呆,偶爾有魚上鉤,她就檢查一番,沒有桶裡面的那條大就通通拋回河中。
直至夕陽滿上,水面布滿昏黃光暈,視野變暗。
沙羅慢吞吞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在把第三個魚竿收回去的時候,咒靈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叫聲。
她倏然間轉頭:「小白狗?」
這是那條曾經出現在她們家公寓樓下的卷毛小狗的叫聲,她好像很久沒有遇見過它了。咒靈還以為它已經搬家或者死了,沒想到還活著。
聽到沙羅的聲音,狗叫聲更加歡快,風中似乎傳來小狗飛快地搖尾巴的聲音。
沙羅向叫聲的來源看去,然後僵硬了。
卷毛小狗的前肢上帶著幾條黑色的編織帶,連著一條繩子。問題是,沙羅發現繩子的另一頭被一個淺金頭發小麥色皮膚的男人拿著。
「波、本。」
咒靈咬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為什麼要綁架它?」
第137章 米花町日常 10
沙羅的這句話毫無邏輯, 又不知道為什麼在安室透的意料之中。
他早就知道這家伙的腦回路有多麼離奇詭異。
在片刻的啞口無言後, 安室透換上一副看起來不太真誠的溫和笑臉:「沙羅小姐沒見過別人遛狗嗎?」
沙羅當然見過。
但凡換個人,她都會高興小白狗有了蹭吃蹭喝的好去處。
然而,看到牽著狗繩的人是安室透,咒靈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個詞卻是綁架。
「你確定你不會吃了它?」沙羅十分懷疑地問到。
安室透詭異地看了看她, 看四下無人, 壓低聲音說道:「我看沙羅小姐才是會這麼做的人吧。」
沙羅搖頭:「我不吃狗。」
安室透非常懷疑這句話的背後意思是她吃過貓,甚至......
「那, 人呢?」金發公安警察試探道。
花了十幾秒,直到安室透的表情漸漸不對起來, 沙羅才聯系兩人之前的對話, 終於想清楚這個男人在問什麼。
她再次搖頭:「萩原不讓。」
安室透驟然緊繃起來——她說的是「萩原不讓」, 而非自己不想。
盡管早已經知道這個女人的精神不正常, 但不知怎麼的,沙羅卻每每還是能刷新安室透的認知。
讓公安警察在腦子裡把她的危險等級一而再,再而三地調高。
也因此,在最初諸伏景光提出讓沙羅做他的協助人的設想的時候, 安室透其實思索糾結了很久才同意。
實際上, 沙羅只是在名義上是屬於他的協助人, 其實很多時候還是聽從於諸伏景光的安排,和他配合行動。
安室透身處組織的注視之下, 出了毛利小五郎這條線, 並沒有什麼和沙羅見面的好借口,時間久了容易引起懷疑。
但諸伏景光那邊並不安全,他的名字受到警察廳的秘密保護, 在所有檔案中都標記著「死亡」, 所以沙羅沒辦法在程度上成為他的協助人, 只能掛靠在安室透這邊。
對於自己的協助人,安室透一直保持著高度的信任和默契,在黑暗組織臥底數年的他依舊嚴格遵守著對警察所有成文或者不成文的規定。
但如果聯絡人是沙羅的話......安室透實在很難做到基礎的信任。
因為獲得代號的地點不同,安室透比諸伏景光更早接觸到沙羅。
他見過她最瘋的時候。
心裡的忌憚一但種下就很難拔出,尤其是對安室透這樣的臥底警察來說。
但無論怎麼樣,畢竟他們現在已經是公安和協助人的關系。
安室透知道這套系統怎麼才能真正運作,為此,他需要嘗試著多給沙羅一些信任。
公安警察控制著,放松了渾身的肌肉,擺出一個和善的笑臉。
沙羅:!
咒靈緊緊地盯著這個行為反常的人類,試圖找出他想干什麼的蛛絲馬跡。
在兩人身邊,被忽視已久的哈羅急切地叫了兩聲,一個勁地想往沙羅的方向撲過去。
牽引繩的另一端被安室透收在手裡,緊緊握著。之前任哈羅多麼激動,公安警察都謹慎地沒有松手。
現在,在片刻的猶豫後,安室透卻主動附身,把哈羅前肢上帶著的銀色卡扣打開,將牽引繩取下來。
卡扣打開的一瞬間,哈羅就竄到了沙羅的腳下,歡快地搖著它蓬松的尾巴。
沙羅盯著它:「小白狗,你變白了。」
哈羅好像能聽懂她說的是什麼,又叫了一聲,像是在附和。
安室透收起牽引繩,忍不住提醒道:「他叫哈羅。」
沙羅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安室透有點猜不透她的意思,於是屹然不動地端著他陽光溫柔的人設,微笑著回看向她。
半晌,沙羅緩緩轉頭。
就在安室透覺得她肯定會當沒聽見的時候,沙羅拎起哈羅的後頸,把它提到和自己的臉相同的高度。
在安室透不自覺的緊張注視下,咒靈用自己的鼻子和小狗濕潤的黑鼻頭碰了碰。
讓小狗充分嗅到自己的氣味後,她開口道:「哈羅這名字很不錯,和我名字有點像。是你自己起的嗎。」
安室透反復確認,沙羅實在和哈羅說話而非自己。
所以她真的覺得有犬類可以給自己起一個日文名字嗎?安室透難得迷茫地想到。
同時,他也注意到沙羅和狗說話的方式並不是通常情況下人類對待寵物的方式。
與其說是更平等,不如說她是在用同類的方式和哈羅打招呼。
就像是她模仿人類行為那樣。
銀發女子有著流暢又略顯鋒利的面部線條,淺淡的青綠色眼睛像是森林中冰冷的湖水。
在和小狗玩耍的時候,她沒有表情,只從眼睛裡流露出些微的笑意,就像是一個不善於社交的普通人。
但安室透知道,這個生物在各方面都絕非普通,甚至連人都算不上。
公安警察靜靜地打量著面前一人一狗的互動,不擔心沙羅會傷到哈羅,而開始暗中思考起沙羅的種族問題。
這件事他和諸伏景光以及萩原研二都心照不宣,但並沒有向上級報告。
沒想到,在游樂之心事件發生之後,他們發現沙羅的身份很有可能組織多年前的一樁秘聞有關。
像這樣的生物,在日本有不止一個嗎?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想到。
貝爾摩德說那個人死了,但安室透對貝爾摩德給出的這個信息持懷疑態度。
沙羅即使是渾身綁滿炸彈的情況下,依舊活了活了下來,這是多麼可怕的能力,幾乎是不死的化身。
更別提沙羅扭曲而反人類的思考能力和價值認知。
沙羅不殺人,恐懼和萩原是把她固定在尚能控制範圍內的兩根堅固的釘子。
但根據貝爾摩德的說法來看,沙羅的情況顯然是個例。
如果這樣的人不止一個,熱衷於屠戮但自身很難甚至根本無法被殺死......
安室透不敢相信他的國家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
與深思熟慮的公安警察不同,腦子空空的沙羅與久別重逢的老朋友玩的很開心。
甚至在安室透與哈羅准備離開的時候,咒靈把桶裡兩條差不多大的魚之一抓起來,捧到哈羅的面前。
那條魚掙扎不斷,強有力的魚尾擺動將無數水珠甩在一身哈羅毛茸茸的白色卷毛上,把小狗嚇得直往後退。
沙羅卻誤解了它動作的意思。
「別客氣,我還有一條可以帶回去,這條就送你了。」咒靈情真意切地說道。
安室透看到哈羅面對活魚驚恐的樣子,好心出言道:「給我吧,我給它做了吃。」
沙羅卻警惕地看著他:「哈羅不喜歡吃魚,這是我給哈羅的玩具。」
不久之前,萩原研二曾經試圖喂哈羅一根魚肉香腸。已經是成品的魚肉香腸沒有腥味,也沒有刺,但還是被哈羅拒絕了。
「玩具?」安室透錯愕地重復道,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
他比了比魚和哈羅的大小,試圖讓沙羅看清現實:「這條魚比哈羅要大上不少。」
而且看哈羅這麼害怕的樣子,到時候還不一定誰玩誰。
「可以放在你家的魚缸裡,讓哈羅看著玩。」沙羅說道。
「......我家沒有魚缸,」安室透莫名其妙地說道,然後反問,「你家有?」
沙羅理所當然地點頭:「萩原買的。」
.......所以說萩原這些年都在干什麼?
安室透的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到現在,他還是難以接受警校同期和沙羅是戀人關系的事情。這個事實比幽靈和人類談戀愛更讓他難以置信。
「你家居然沒有魚缸。」沙羅開始用同情中帶著點幸災樂禍的眼神打量安室透。
「在公司裡過的不好嗎,波——安室先生?」
安室透忍不住回她一個假笑:「謝謝關心,有你對比,我過得還所不錯。」
沙羅:?
直到收拾好魚竿回家的途中,她才後知後覺,終於想明白波本是在罵她。
——可惡的波本。
咒靈在心中又一次狠狠地念道。
*
果然我還是和香檳相處不來。不歡而散後,冷靜下來的安室透無奈地想著。
他知道另一方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為了公安和國家的立意,還是不要讓降谷零和沙羅見面,不然發現波本和降谷零是一個人之後,香檳肯定會立刻辭職。
降谷零本人好心情地想到。
——反正他也不想在任務之外的任何時間見到沙羅了,正合他意。
只是,公安警察完全沒想到再一次的偶遇來的這麼快。
*
一個普通的星期二,安室透剛走出波羅咖啡廳,來到毛利小五郎位於二樓的偵探所門外,就驚訝地發現來訪的並非他一個人。
熟悉的銀發女子手上拎著一袋散裝啤酒,從水霧和凝結的小水滴來看這些啤酒大概出自於便利店的冷藏櫃。
游樂場餐廳見過的獨眼廚師端著擺盤精美有模有樣的壽司。
安室透頓了頓,低頭看向自己手上的托盤,那裡面是他剛剛新鮮做好的十幾個小三明治。
沙羅看他來了,眨了眨眼,自覺做出"前輩」的樣子,向脅田兼則介紹道:「這是毛利先生的大弟子,安室透。」
「安室先生,這位是毛利先生新收的弟子,脅田兼則。」沙羅平靜地告訴安室透。
安室透臉上的笑容微不可見地僵硬了。
這不是朗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是什麼時候成了毛利小五郎新收的弟子。
還有,毛利小五郎真的和組織沒關系嗎?
香檳,朗姆,還有他自己波本,為什麼最後都成了他的徒弟了?!
甚至朗姆還是最小的那個徒弟。安室透不可思議地想到。
要不是知道毛利小五郎沒問題,公安警察覺得自己都要開始懷疑這位小胡子偵探其實就是組織boss了。
第138章 米花町日常 11
「原來如此, 我還不知道毛利老師又收了新的徒弟呢。」
安室透微笑地看著脅田兼則,禮節性地與脅田兼則握了握手:「初次見面,脅田先生, 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原來是安室先生, 不過, 我們真的是初次見面嗎?」脅田兼則擺著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樣子,說出來的話卻似乎意有所指。
安室透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也許是毛利老師以前提過我, 所以脅田先生才無意中記住了, 還真是榮幸呢。」
脅田兼則不置可否地輕咳一聲, 笑了笑,上面的像土撥鼠一樣顯眼的門牙露出半截。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許多意味深長但在沙羅看來沒有邏輯的話,咒靈疑惑地左右看了看,耐心地等安室透和脅田兼則說的差不多了, 才提議道:「我敲門了。」
沙羅覺得站在門前相互聊天太久會顯得有點失禮,而且她買的冰啤酒在東京夏日炎炎的高溫中很快就會失去涼意。
聞言, 脅田兼則和安室透止住似是而非的對話,一致點頭, 算是同意了沙羅的提議。
說是敲門, 但其實因為來的次數很多,而且和毛利父女都相處的不錯,沙羅通常都是直接推門進去。因為這次有其他的人, 所以沙羅還是先像征性地敲了幾下門, 然後緩緩推開。
看到屋內的景像,沙羅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一般來說在周末的上午, 毛利偵探事務所並不會非常繁忙, 很多客人都會選在下午前來, 尤其是在天氣非常熱的情況下。更何況偵探事務所的客流量不大, 有時候一天都未必能見到一位客人。
但這一次卻出乎意料地,除了住在這裡的毛利父女和江戶川柯南外,還有其他的六個人。
四個小孩子將毛利小五郎辦公桌前的待客沙發擠得滿滿當當,兩個成年女性站在孩子們的身後,偶爾補充幾句。
聽見看門的動靜,幾個小孩子朝著沙羅的方向齊刷刷地轉頭,認出了沙羅和安室透。
「沙羅姐姐,安室大哥哥!」幾個小孩七嘴八舌地問好道。
安室透笑著點頭:「你們幾個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大名鼎鼎的少年偵探團還需要找毛利老師解決案件嗎?」
金發池面一邊逗著幾個小孩,一邊把手裡的三明治托盤放在小孩子們的面前。
「早知道你們也在,我就也拿些果汁上來了。」他微笑地看著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開心歡呼的樣子,說道。
看了一眼安室透,沙羅平靜地將手裡拎著的啤酒放了幾罐在矮桌上:「沒關系,我帶了飲料,你們要喝嗎?」
她一共放了四罐,一對一,正好逐個擺在每個小孩子面前。
安室透:!
少年偵探團:?
「沙羅姐姐,我們還是小孩子哦?」吉田步美清澈純真的目光從啤酒罐移到沙羅的臉上,困惑地說道。
沙羅臉上的表情比她還茫然:「所以呢?」
站在幾個小孩子身後的短發女性發出一聲尖叫,小跑著過來,迅速抱住了那幾罐啤酒,這樣,坐在沙發上的幾個小孩子們就只能看見她的後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小孩子不能喝酒的,老師我決不允許,看也不行!」
沙羅迷茫地看著她行雲流水般搶走了自己放在小孩子面前的四罐啤酒。
困惑地看了看這位短發女性臉上緊張的表情,沙羅好像明白了什麼,主動向她道歉:「對不起。」
從自己學生面前拿走啤酒的小學老師小林澄子松了一口氣,面部緩和地剛要說些什麼,卻聽見沙羅又說道:
「我不知道你也想喝。」
小林澄子迷茫而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這句話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不過這位小姐,你想喝的話我這裡還有很多,最好不要搶小孩子的飲料吧?」沙羅舉了舉自己手中還裝著不少啤酒的塑料袋,誠懇地勸說道。
小林澄子:?
短發帶圓眼鏡的年輕老師對她的話錯愕不已,怎麼也想不清楚為什麼在這位混血女性的口中變成了她在搶小孩子的飲料。
作為小學老師的她明明是在保護小孩子們的童真和心理健康發展。
從這個銀發女人手中。
小林澄子拿出一罐啤酒,不知為什麼下意識地用了教小學生的耐心語氣:「小朋友們是不能喝酒的,一定要等到法律飲酒年齡。」
等說完之後,她立刻有點後悔,因為小林澄子後知後覺地發現,這種口吻聽起來就像是自己在小瞧別人,說不定會被人說是在拿人家當傻子。
況且……這個高挑的銀發混血女孩子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
小林澄子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想要道歉。
沒想到,下一秒對面卻傳來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原來是這樣,其實我還買了幾包果凍。」
小林澄子疑惑地抬起頭。
「這個是甜的,萩原說小孩子會很喜歡吃。」
沙羅往自己的兜裡摸了摸,攤開手心,赫然是一把五彩斑斕的紙包裝果凍條。
小島元太垂涎地看了看她手中的果凍:「買了這麼多,你也喜歡吃果凍嗎?」
沙羅回答:「上一個委托我通靈的客戶家裡有個小孩子。」
發現聽眾眼神困惑,咒靈又解釋道:「我剛去拜訪了他們一家,對客戶的禮節性回訪是非常重要的,有利於維系與客戶的關系。說不定能促成下一次生意。
「拜訪中,當然禮物也是必不可少的。但那個客戶家裡很有錢,不缺東西,這種情況下可以給他家的小孩子賣點喜歡的零食,其實是在間接討好客戶——」
沙羅鄭重地把自己半吊子的社會經驗分享給少年偵探團。幾個小孩子睜大眼睛,聽的認真。
步美仔細思索片刻,輕輕皺起眉頭,聲音沮喪:
「原來那個總來我家給我帶玩具的叔叔也是因為這個嗎,步美還以為他很喜歡我們家呢……」
小女孩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失落。
但凡是一個心態成熟善良的成年人都不會忍心讓她傷心下去——但沙羅和這個描述完全不沾邊。
咒靈實事求是地准備點頭。
「啊啊——我看閑聊就到此為止吧,哈哈哈——」
小林澄子提高聲音迅速打斷了沙羅進行到一半的動作,僵硬而突兀地試圖轉移話題,讓沙羅不要再說下去。
小林澄子發現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子雖然面孔年輕,但說起話來像是在社會上混了許久,對人情世故和各種潛規則禮節駕輕就熟。
作為一名有職業追求的小學老師,她真的不想讓這些年僅六歲的小學生們這麼早就接觸到社會的這一面,也不想摧毀小女孩天真純潔的認知。
硬著頭皮,小林澄子打斷了沙羅對小學生們為時過早的世故教學,略微生硬地換了話題:
「突然想起還沒有介紹自己。沙羅小姐你好,我是這些孩子的小學班主任小林澄子,這位是我的同事,若狹留美老師。」
沙羅捉住了小林澄子猶豫地伸出的右手,使勁握了握:「這些小孩子有兩位大美人當老師,真是幸運啊。」
語氣真摯誠懇,不似作假。
小林澄子:……
為什麼聽著怪怪的?而且很熟悉,和毛利先生的說話方式很像……難道毛利先生的徒弟都是這樣的嗎?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正在微微走神的安室透——明明上次在牧場見到的時候,安室先生看起來很正常來著。
在短發小學老師的視線落在安室透身上的下一秒,金發男人就敏銳地意識到了這道目光的來源,微笑著看向小林澄子。
偷瞄被人發現,小林澄子有些不好意思,趕快打散自己心中發散性的想法,打招呼道:「安室先生你好,我想我們之前在牧場見過。」
安室透的目光隱晦地在若狹留美的臉上停頓半秒,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道:「當然,小林老師和若狹老師,對吧。不知道,若狹老師對我有沒有印像呢?」
從幾人一進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若狹留美向他笑了笑:「我當然也記得安室先生。」
幾周前,就是這個人撿到了她掉落在牧場外面的將棋棋子與裝有白色晶體的福袋。在漆黑地下室中的一番打鬥後,她從安室透這裡搶回了將棋棋子,但那個福袋卻沒有再找到過了。
羽田浩司去世的地方,這塊小小的白色水晶是憑空冒出來的。若狹留美認定這是凶手遺落的重要物證,一直隨身攜帶著。
沒想到,卻被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拿走了。
沒有將心中的焦躁流露在臉上,若狹留美轉頭看向小林澄子:「小林老師,我們也給這幾位毛利先生的弟子說說遇到的事情吧。今天我們過來不就是因為小孩子們想找沙羅小姐一起解決事件嗎?」
倏然,安室透目光一凝。
這位所謂的若狹老師言語間的意思,竟是把他們三個人都歸為了毛利小五郎的徒弟。
他上次在牧場的時候向幾人介紹過自己的身份,其中提到了毛利小五郎的徒弟這一條。沙羅作為新晉靈媒,名聲不小,很多毛利小五郎委托人都能根據標志性的銀發認出她,何況幾個小孩子都知道她的身份,若狹留美會知道也不足為奇。
問題是,連安室透都不知道脅田兼則被毛利小五郎收做徒弟這件事,若狹留美是怎麼知道的?
有一種可能,是他們在門外的交談聲音穿到了偵探事務所裡面。
另一種可能,則是若狹留美一直在暗中關注脅田兼則或是毛利小五郎一家的一舉一動,因而對他們的行為了如指掌。
一般來說,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因為對像是若狹留美,所以安室透其實更傾向於後者。
第139章 消失的紅色珠子 01
「說起來, 怎麼沒有見到柯南君?」安室透四下看了看,問道。
在場的少年偵探團成員就只剩下四個人,另外還有兩個小學老師, 一直非常活躍的江戶川柯南卻不見蹤影。
「我在這裡——」
柯南從廚房的方向走出來, 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幾杯水。小男孩神情自然地問道:「安室大哥哥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安室透微笑著說:「沒什麼。只是看你不在這裡, 隨口一問而已。」
說是這麼說,但公安警察還是敏銳地觀察到小偵探褲子口袋的部分有一塊被硬物撐出的方形輪廓, 很像是手機的形狀。
所以這個好像什麼都知道的小男孩在廚房究竟是給什麼人發信息, 還是單純地只是去拿水, 安室透認為這點有待商榷。
同時,若狹留美的目光也有片刻停留在那個疑似是手機外殼的形狀上,而後若無其事地挪開。
身為在場唯一的正經小學老師,小林澄子倒是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 俯下身, 笑眯眯地誇獎自己的學生:「柯南君真棒, 很會招待客人呢,毛利先生教的也很好。」
「小鬼就是應該多干點活啦。」毛利小五郎不在意地說,隨手接過沙羅遞來的冰啤酒,道了聲謝, 然後手疾眼快地阻止了沙羅把另一瓶啤酒遞給毛利蘭。
「這家伙也還沒成年, 喝不了酒。」小胡子偵探指了指自己的女兒, 向沙羅解釋道。
沙羅困惑地確認道:「小蘭小姐都上高中了, 還沒有成年嗎?」
毛利蘭點點頭,好脾氣地回答道:「我現在17歲, 明年才成年。學生們大概在高三或者大學的時候才成年呢。」
毛利父女和江戶川柯南已經習慣了沙羅的奇怪認知, 而少年偵探團裡面三個真正的小孩子常識水平和沙羅也差不了多少, 只有小林澄子有點驚訝。
她還沒有見過如此不具有常識的人。
不過,思及這可能是有什麼原因,害怕戳到他人的傷處或者讓沙羅難堪,善解人意的小林老師並沒有主動點破這一點。
在一副寬大鏡片的背後,若狹留美的眼中閃爍著打量的目光,在沙羅的渾身移動著,若有所思。
她聽說過烏丸蓮耶所掌控的犯罪集團中曾經存在這麼一個人,他行事不按常理,手段殘忍無情,但在常識方面卻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不通常理。
從那個人手下成功逃脫的目標,都是利用了他的這一點才死裡逃生,但當這個人反應過來之後,那些人卻又無一不喪命在他的手中。
久經鍛煉的若狹留美當然能識別出面前這個銀發女子身上的危險氣息,令她疑惑的是,在場的人除了她竟然沒有一個人對沙羅表現出明顯的戒備,連身手不凡的可疑服務生都像是和她相識已久。
而那個獨眼的廚師脅田兼則……
就在這時,屬於同事的清脆聲音打斷了若狹留美進一步的思考。
對在場的復雜局勢一無所知的小林澄子提議道:「若狹老師,我們把學校最近發生的怪事講給毛利先生和沙羅小姐她們聽吧。」
作為自封的少年偵探團顧問,小林澄子其實對眾多奇怪難解的案件非常感興趣,小時候還曾想過當一名刑警。長大之後,雖然夢想發生了改變,但是她對於懸疑的興趣卻是從未變過。
要和名偵探與靈媒一起合作,這位小學老師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多了幾分興奮之意:「事情發生在五天前……」
在這一學期,帝丹小學一年級學生們的手工課內容是手工串珠做出自己喜歡的小動物。手工課老師們會讓學生們自己挑選想要做的小動物或其他東西,跟著老師用一學期的時間完成。
而上一周的周一,正是帝丹小學一年級b班學生們的手工課作業展覽開始的時間,所有學生的作品都會被放在教學樓走廊靠窗一側的矮櫃上進行展示。
但就在展覽開始的第二天,怪事就開始發生了。一開始,有一個小學生發現自己的作品上有一顆紅色的珠子不見了,老師和同學們幫他在展覽的走廊中四處尋找,卻沒有任何發現。
因為這一顆小珠是放置在手工作品最上面的,並沒有用線穿好,所以大家都以為是被風吹掉了。
作為這個小孩子的班主任,小林澄子當即決定給這個小男孩再找一枚閑置的紅色珠子,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怪事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凡是穿有紅色珠子的手工藝品接二連三地不翼而飛,而沒有用到紅色的串珠作品,則全部安然無恙地呆在原來的位置。
最奇怪的事情發生在前一天的早上,當小林澄子早早來到學校的時候,卻發現那些學生花了一學期完成卻無緣無故失蹤的串珠手工作業,又全部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靠窗的櫃子上。
驚訝地看著,小林澄子突然覺得有什麼說不上來的地方不對。
出於這種矛盾的疑惑,她從手機裡翻出了一周前展覽剛開始時,給這些學生作品照的照片。
細看之下,她才恍然大悟地發現——吉田步美穿好的小兔子玩偶上兩顆紅色的眼睛之一,被替換成了顏色稍淺的粉色珠子。
而那一顆被換下來的紅色珠子,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當小林澄子講完這一周內發生在帝丹小學的怪事之後,毛利小五郎撓了撓自己的脖子:「聽著倒是挺稀奇的,不過既然作品都回來了,就不用再在意這些事情了吧。」
從語氣中聽得出,這位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對發生在小學校園裡的這起事件毫無興趣。
「爸爸,你怎麼能這麼說,」毛利蘭不高興地打斷了自己父親的話,「自己的作品被破壞了,小步美一定很傷心。」
說著,少女關切又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帶粉色發卡的小女孩。
吉田步美輕輕搖了搖頭,猶豫著說道:「步美想知道為什麼有人要拿走小兔子的眼睛。」
自己花了兩三個月編好的小兔子的眼睛顏色被改變了,吉田步美固然有些難過,但身為少年偵探團的一員,旺盛的好奇心讓她更想要探尋這件事背後的真相,以及是否有人需要幫助。
畢竟,所有有紅色珠子的手工作品都被拿走了,做這件事的人一定很需要紅色的珠子吧。
紅色很容易讓大人聯想到血的顏色,因而想到靈異神怪相關的方面。但對於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吉田步美卻覺得是有一個很喜歡紅色的人拿走了所有帶有紅色的串珠作品,然後留下了其中最好看的一顆珠子。
也就是她的小兔子的眼睛。
吉田步美向毛利小五郎說了自己的想法,毛利小五郎倒是沒有嘲笑她,而是想到什麼一般,摸著下巴上沒有理干淨的胡茬問道:「你們學校准備的紅珠子很少嗎?這東西很貴,還是很少見?」
對手工藝一無所知的大叔偵探提出了自己的假設,但馬上就被自己的女兒給駁回了。
毛利蘭搖頭:「手工穿串的珠子很常見,價格也非常便宜。」
她在小學的時候也上過同樣的手工課程,所以對這方面的了解稍微多一些。用於手工穿串的材料都是些塑料的小珠子,看起來亮閃閃的好看,其實都非常便宜。
小林澄子也附和地點頭,證明毛利蘭的話是對的。
站在一邊的安室透出言問道:「請問小林老師你還記得,那些被用替換的粉色珠子和你們學校用的是同一種形狀嗎?」
小林澄子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記得了,不過作品我又讓步美同學帶過來。」
說著,吉田步美從自己的小書包裡掏出一只成人手掌一般大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安室透的掌心上:「就是她。」
安室透仔細端詳,發現由白透色珠子穿成的小兔子的兩只眼睛的確顏色不一。左邊的那只眼睛是紅色,右邊的那一只卻是粉色,而且細看之下,兩枚珠子的形狀大小也有著微妙的區別。
這只兔子的耳朵也用到了粉色珠子,論顏色和用於眼睛的那一顆顏色相差無幾,但款式也並不相同。
結合小林澄子所說的情況……
安室透略加思考之後,俯下身,向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子問道:「你們知道學校附近哪裡有賣這種珠子的嗎?」
步美、光彥和元太想了想,一時答不上來。倒是小林澄子很快反應過來,說道:「百貨商場或者雜貨市場基本都有賣這種材料,學校就是從這些地方進的貨。」
思考片刻後,光彥卻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才川婆婆的點心店有賣,惠美和隼人君他們的珠子就是從那裡買的。」
當小男孩提起這件事,步美也恍然大悟道:「對了,這顆金色的珠子也是惠美給我的。學校沒有這個顏色,她就送給步美一顆。」
她說的是小兔子掛在前胸的鈴鐺。安室透把那一枚金色的小珠子捏起來看了看,果然發現它的質地形狀和那枚粉色珠子差不多。
這也正是他問小孩子們而不是小林澄子的原因,小學的安保措施通常比較周密,陌生的成年人很難進入。而老師們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學校的進貨渠道,行事思路也更嚴謹一些,用顏色不同的珠子替換,更像是小孩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何況市場上的塑料珠子都是批發,單價不劃算,老人開的雜貨店和零食店也更可能買到單個的珠子。
安室透想著,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江戶川柯南。
他發現小男孩的注意力並沒有在案件上面,而是隱蔽地打量著沙羅和另一個人——若狹留美。
金發公安警察頓時了然,他說這麼簡單的案子怎麼會難倒這位小偵探。恐怕向毛利小五郎和沙羅求助是假,找個理由把若狹留美和沙羅聚在一起,觀察兩者的反應才是真的。
只不過,為什麼江戶川柯南會認為若狹留美和沙羅之間存在聯系?
第140章 消失的紅色珠子 02
米花町某處居民區的街道上, 浩浩蕩蕩地走著一大群人。
為首帶路的是幾個小孩子,隨後跟著的是一個淺金發年輕人,三名成年女性, 一個中年男人和走在他身邊的女高中生。正是沙羅一行人。
朗姆在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時候借故離開,所以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前往圓谷光彥口中的零食店調查。
幾人又走了一段距離, 走在最前面的圓谷光彥停住了腳步, 指著臨街一座三層小樓的一層說道:「這裡就是才川婆婆的店。」
木頭做的店鋪名牌上刻有風吹雨打的痕跡, 看起來已經使用了很久, 店內的木質裝潢也差不多都是如此, 很有年代感,不過被打掃得非常干淨。
零食店內布置得也很溫馨,彩色的小零食與玩具琳琅滿目, 都配合著小孩子的身高放在木頭架子的中下層,最上面的位置放了一些基礎的家用調料,不過比雜貨店的種類要更加單一。
店裡面只有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小女孩,老人正彎腰在貨架上清點著什麼,帶著老花鏡對著一個看起來是用來記賬的本子念念有詞。
小女孩安靜地坐在櫃台裡面的椅子上看一本書,不像是零食店的小顧客。
「才川同學?」小林澄子一眼就認出這個六歲的小女孩, 就是帝丹小學一年級b班的學生才川麗子。
圓谷光彥向安室透和毛利小五郎解釋道:「麗子同學是我們的同學, 才川婆婆是她的奶奶。」
若狹留美俯下身, 也加入了討論:「我記得小林老師告訴我, 才川的父母常年在國外做生意。所以家長會都是她祖母來參加。」
安室透微微挑眉:「這麼說來, 若狹老師是新來不久?」
言下之意, 她對學生的情況並不是很了解。
若狹留美對他的試探不為所動,裝糊塗地懊惱道:「是的, 我上個月才剛剛調到帝丹小學, 還沒有弄清楚所有學生的家庭情況, 不過我一定會盡快的!」
「所以,圓谷同學能不能再多和我說一些才川同學的情況呢?」這位在公安警察的眼中十分可疑的小學老師轉移話題道。
圓谷光彥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當然可以……不過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邊的小島元太湊過來搶話道:「那家伙很怪,都不怎麼說話的,也不喜歡和我們一起課間出去玩,每天不是在看書就是擺弄她的鉛筆盒。」
「元太,不可以這麼說女孩子啦。」吉田步美不高興地告訴自己的朋友。
「可我說的是事實嘛。」小島元太嘟囔著。
事實證明,小島元太說的也確實是真的,才川麗子一看到自己的小學老師和同學,第一反應不是驚喜或者打招呼,而是有些驚慌地抱緊自己正在看的那本圖畫書,小步跑上了商鋪二層的家裡。
才川婆婆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直起腰,剛好看到自己的孫女躲著學校的同學和老師,跑得沒影。
老人無奈地嘆了一口:「這孩子。」
她抱歉地看了看小林澄子,覺得自己孫女的行為實在有些不禮貌:「我去叫她下來。」
身為這群孩子的班主任,小林澄子對他們的了解不少,也知道才川麗子的性格就是非常羞怯膽小的類型,在她的父母和妹妹一起出國之後更是如此。
見狀,小林澄子連忙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才川奶奶,我們就是來問您一些事情,很快就離開。」
才川婆婆摘下自己的老花鏡,疑惑地問道:「問我?」
在安室透的提醒下,吉田步美再次從自己的小書包裡面掏出了那只小兔子,高高舉在老人面前:「才川婆婆,您的店裡有賣這種小珠子的嗎?」
老婆婆眯著眼睛看了看,把手中的半框老花鏡摘了又帶,最後無奈地發現自己還是看不清,只好指了指零食店角落處的小平台:「所有的珠子都在那裡,我看不清,你們自己找吧。」
江戶川柯南已經先她一步來到那裡,看了一眼後,迅速拿了一顆珠子回來,放在步美的小兔子右眼邊比了比。
「是一樣的。」他抬頭說道。
毛利小五郎於是向才川婆婆插話問道:「您知道有誰買過這種珠子嗎?」
眉眼溫和的老人搖頭:「這我哪裡記得住,有很多小學生都喜歡買,麗子告訴我說小學裡有手工課。」
安室透簡單看了看放著彩色珠子的木頭隔板,突然問道:「為什麼您這裡沒有買紅色珠子的呢?」
「之前賣完了,聽來買零食的孩子們說學校的手工課已經結課了,我就沒著急補貨。」才川婆婆回答道,「如果你們需要,可以半個月後來看看。」
江戶川柯南問道:「售罄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知道面前的小男孩問這個問題是為什麼,老人帶著疑惑的神情如實回答道:「大概一周以前吧,就是帝丹小學手工課結課前後。」
聽到這裡,毛利小五郎也終於反應過來:「從那之後,還有誰來買過紅色珠子,但沒有找到所以買了粉色的嗎?」
老人剛想搖頭說自己不記得,卻頓了頓,回憶著說道:「之後就沒見孩子們來買過珠子了,不過麗子倒是問過我一次——」
「奶奶!」
在櫃台旁邊的樓梯隔層上,穿著黃色卡通連衣裙的才川麗子一臉緊張地叫了一聲,打斷了才川婆婆的回憶。
「麗子,你剛才怎麼能突然跑掉呢,對老師也不太禮貌了。」小女孩的祖母柔聲責怪道,「要和老師同學道歉,知不知道?」
才川麗子的表情異常緊張,她的雙手緊緊抓著裙擺,聞言快速地點點頭,又看向小林澄子說道:「小林老師,我們出去說好不好?」
還沒等小林澄子表態,才川婆婆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不在家裡說呢,我可以給你們弄些飲料零食,家裡還有很多玩具,和同學一起玩玩多好。你總是一個人呆在家裡,奶奶很擔心呢。」
面對自己祖母的關懷之語,才川麗子卻低下頭,什麼也沒有說,抓著裙擺越來越緊的手顯示出了她很不平穩的心情。
自從安室透和沙羅出現在毛利偵探事務所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灰原哀突然出聲:「我們過來就是想邀請才川同學去外面玩呢,江戶川君你說是吧?」
被她點到的江戶川柯南非常配合地做了一個乖巧的笑臉:「是哦,我們是想要來邀請麗子一起去附近的公園玩,怕婆婆你擔心,所以才讓毛利叔叔和小蘭姐姐一起跟著。」
才川婆婆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輕松,她眯著眼笑得開心,皺紋都堆在一起:「原來是這樣,麗子你和他們去玩吧,天黑之前回家就好,奶奶給你們多帶些零食,一起分享著吃……」
「零食——」
小島元太的口水流到一半,被圓谷光彥掐住小臂,小聲提醒道:「別忘了我們是來干什麼的,元太。」
*
十分鐘後,滿面通紅局促不安的才川麗子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身邊坐著少年偵探團的成員。
「對、對不起。」
又過了三分鐘,終於勉強克服心理障礙的才川麗子小聲對步美說道,聲若蚊蠅,微不可聞。
她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布袋子,將上面纏繞的繩圈扭了許多圈才摘下來,露出裡面一枚小小的紅色珠子。
吉田步美吃驚地問道:「這是小兔子的眼睛?」
「嗯。」
仍舊是很小很小的聲音,卻能聽讀出來有一點點哭腔,才川麗子深深埋下頭說道:「這是我妹妹送給我的,她和我父母很少回來,所以我只有這個。」
灰原哀輕輕將一只手扶在小女孩的肩上,給她遞過去一條干淨的手帕,溫柔地問道:「那為什麼會成了小兔子的右眼呢?」
才川麗子抬起紅紅的雙眼,比起兔子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接過手帕:「在手工課上,不小心弄丟了。」
等到回去找的時候,不擅長交流的她憋紅了臉頰,小聲地向手工課老師詢問,卻得知大部分珠子都已經被她的同學們當成作業的材料領走了。
在剩下的那些裡面,才川麗子沒有找到妹妹送給她的那一顆。
在父母和妹妹出國,和年邁的祖母相依為命後變得越發沉默寡言,不願意和人接觸的才川麗子不敢去問同學,只好想著等到作品展出的那一天再去查看。
但因為對著展覽的手工作業盯了很久,有的小孩子看她一動不動,就跑過來問她在做什麼。才川麗子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又對同學的主動問話感到很不適應。
沮喪和羞怯之下,一來二去,她就想到把這些手工藝品都拿出來,一一查看過後再放回去。
一顆一顆地查看著,終於她在吉田步美的小兔子上面看到了那顆紅色的珠子。
「對不起步美同學,我……」
在場的所有成年人都面面相覷,當案件的真相牽扯到一個小女孩的眼淚時,自詡偵探的幾個人只能是束手無策。
只有沙羅對此感到莫名其妙,銀發咒靈跟著沉默了幾秒,然後偏頭問毛利蘭:「小蘭小姐,為什麼她在哭?」
很容易共情的毛利蘭對這件事的真相感到有些沒來由的難過,聽到沙羅正常音量的問話,少女倏然嚇了一跳:「沙羅小姐,小點聲。」
被才川麗子聽見,可能會對這個內向小女孩敏感的心靈造成打擊。
正巧站在他們身邊的若狹留美聽到這句話,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大概是因為,拿了別人的東西又不能還回去,所以感覺很內疚吧。」
她微笑著向身邊的人問道:「我說的對嗎,安室先生。」
安室透看了看這位小學老師,揚起一抹無辜的笑容:「若狹老師為什麼要問我?」
「哦,對了——」
金發服務生看似不經意想起了什麼,輕輕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說道:「若狹老師不提這件事,我都忘記了。」
「上一次在牧場撿到了一枚紅色的錦囊,應該是牧場那位顧客的,這幾天咖啡店比較忙,我好像忘記交給警察了——」
若狹留美的笑容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僵硬:「不用麻煩警察,那是我的東西。」
安室透恍然大悟:「原來就是若狹老師的,真不好意思,我當時應該問問你的。」
他從外套的內兜裡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絨布袋,放在若狹留美的手中,微笑道:「這下就物歸原主了。」
雖然只有這個布袋是原裝的。
沙羅的目光不自覺地跟隨著安室透的手部動作,那個小小的紅色袋子散發著美味的咒力味道,讓她垂涎欲滴。
但不行,當她把這個袋子交給風見先生的時候,這名她見過最靠譜的同事就交代,再次看見的時候不能搶奪這個東西,否則,她在公安的線人工作就鐵飯碗不保了。
直到若狹留美把東西收在自己的口袋裡,咒靈的腦子終於又開始遲鈍地運轉起來。
等等。
為什麼她交給風見先生的東西,會出現在波本的手裡?
風見先生不是說這個東西會交到降谷先生那裡嗎?咒靈凝重地想道,得出了一個讓自己不願意接受的答案——
難道降谷先生也和哈羅一樣,被波本綁架了?
悠于 2023-11-15 13:24
第141章 消失的紅色珠子 03
小林澄子為難地看了看面前正在無聲掉眼淚的小女孩, 她在才川麗子面前蹲下身,由下向上地看向小女孩通紅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才川同學, 我知道你很想找到妹妹送你的禮物,但如果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 老師希望你可以向老師說出這件事,好嗎?」
才川麗子往後縮了縮,輕輕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算是資深的小學老師,但教育學和社會工作出身的小林澄子還是能一眼看出, 小女孩恐怕是在缺少父母和妹妹的陪伴之下,出了一些心理問題。
她懊惱於自己之前的輕率判斷, 只認為才川麗子是一個性格非常內向的小女孩,而沒有看出更多。
但即使如此, 作為老師,有些話她還是要告訴才川麗子。
斟酌著自己的語氣,小林澄子聲音溫柔地說道:「才川同學,沒有發現你的為難, 這是老師的問題, 才川同學能原諒老師嗎?」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林澄子,有些困惑地點點頭。
小林澄子又說道:「但才川同學把其他同學的作品拿走, 卻沒有提前說明,讓其他小朋友有些傷心呢。還有吉田同學的小兔子,才川同學是不是也應該和他們道個歉呢?」
小林澄子說得小心翼翼,生怕傷到才川麗子的感情。令這位小學老師沒想到的是, 在她說完後, 才川麗子還沒說話, 吉田步美卻向她說道:
「老師, 麗子已經向我道歉了。」
剛才因為發出的聲音很小,所以才川麗子的話只有坐在她左右的灰原哀和吉田步美聽見了,小林澄子並沒有聽見。
猶豫著,才川麗子伸出一只小手,輕輕抓了抓吉田步美的衣角。
小女孩鼓足勇氣,放大聲音說道:「對不起,步美同學,我會做一只新的兔子給你的,我保證。」
說到後面,積攢的勇氣被用光,才川麗子的聲音又一點點低了下去。小聲地說完最後一個字,小女孩緊張地低著頭不敢看吉田步美。
視野間卻驟然闖進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吉田步美把小兔子翻了翻,兩邊不同顏色的眼睛都在才川麗子的面前展示了一下,輕快地說道:「才川同學,你看,我的小兔子變成貓咪一樣的眼睛了,很酷吧?」
剛才還在哭出來邊緣的才川麗子驟然間愣住了。
圓谷光彥看她的反應,捧場地用力鼓掌道:「你說的沒錯,步美同學,異色瞳的兔子簡直太罕見了,真的很厲害。」
小島元太憨笑道:「對啊,我都想把我的眼睛換掉了——」
江戶川柯南無奈地在他身後嘆了一口氣:「元太……」
你在說什麼啊。
才川麗子「噗嗤」一聲笑了,聲音還是很小很小,細聲細氣地說道:「這麼說很奇怪欸,小島同學……」
*
小孩子之間的友誼建立地十分迅速,兩分鐘之後,他們就已經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分享著才川奶奶給他們裝的零食。
大人們看小孩子相處的不錯,也就打了一聲招呼,悄悄離開,給幾個孩子留下獨自玩耍的空間。
才川麗子雖然還是少言寡語,但比起之前不敢說話的孤僻狀態,已經好了很多,有人向她提問,也能用句子完整地回答。
江戶川柯南端詳著從步美那裡拿來的兔子,隨口問道:「麗子同學的手工看起來很棒。」、
畢竟,將眼睛的珠子替換成功需要很大的技巧,學校的手工課鼓勵小朋友們一步一步跟著老師一起完成,卻並沒有教授怎麼拆分重組。
才川麗子卻說:「這是一個大姐姐教我的。」
「我很想向她道謝,你們能陪我一起嗎?」小女孩羞澀地請求道,低垂而抖動的睫毛透露出內心的惴惴不安。
她很少和同齡人互動,更沒有請求過別人的幫助。
少年偵探團的成員們都覺得這不是什麼事,便一口答應下來。
但等到所謂的「大姐姐」出現在公園,身邊還跟著一個熟悉的黑皮膚少年和穿著正裝的成年男性,江戶川柯南立刻認出了幾人。
竟然都是熟人。
小偵探從公園長椅上跳下來,到那個黑皮膚少年面前,抬頭驚訝道:「是你?」
來自大阪的偵探用關西腔熟稔地和江戶川柯南打了一個招呼:「呦,工——柯南,你怎麼在這裡?」
被江戶川柯南用無語的眼神盯著,服部平次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好在這一次遠山和葉並沒有注意到他小小的失誤。
「和葉姐姐。」才川麗子小聲叫到。
「嗨,麗子醬,我又來了,你的小兔子完成了嗎?」
遠山和葉笑眯眯地說道,她有著關西人典型的熱情開朗性格,當幾天前在公園裡看到這個偷偷流眼淚的小女孩的時候,遠山和葉也是想都沒想就上前詢問她發生了什麼。
聽到小女孩是因為手工問題困擾後,心靈手巧的少女就自發來這個公園教小女孩串珠技巧,直到她將白色異瞳兔子串珠手工作品重新做好。
看到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子和才川麗子的互動,馬尾辮少女愣了愣,臉上綻開笑容。
她就快離開東京了,偶然認識的這個小女孩明顯狀態不對,卻不願意傾訴,什麼都悶在心裡,沉默壓抑,一直讓她有些放心不下。
現在看見小女孩有同齡的朋友聊天說話,臉上也有了笑容和活力,遠山和葉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顯然,有這個想法的人不只她一個,不過另一個人顯然更加直白。
「這家伙居然有朋友啊,害我們白擔心了。」
關西偵探蹲下身子,小聲在江戶川柯南耳邊說道,因為不客氣的說話方式被小偵探錘了一記。
「嗷——工——」
他本來想抱怨說「工藤你打我干什麼」,卻在第一個音節發出的時候被小偵探手疾眼快地握住了嘴巴。
「嗚嗚——」
服部平次疑惑地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眼神示意,讓柯南給他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
江戶川柯南沒有理他,而是向他的背後露出一個笑容。雖然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天真無邪,但服部平次知道,這個表情出現在江戶川柯南臉上的時候,意味著他正處於戒備狀態。
服部平次轉頭,在發現小男孩戒備的對像後,表情變得更加困惑了。
「沒想到服部君和柯南君的關系很好呢,因為都是非常厲害的偵探嗎?」
與關西幼馴染二人組一起走進公園的成年男性笑道,目光在江戶川柯南和服部平次之間走了一個來回。
他的頭發剛剛掃過肩頭,穿著合身的深藍色西裝外套與配套西裝褲,語氣中帶著輕輕的笑意和沒來由的熟稔。
他站在樹蔭下,陰影使一雙鳶紫色的眼睛顏色加深,顯得難以捉摸。
銀發的女人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身邊,也看向服部平次和江戶川柯南,語調略顯冷淡地問道:「萩原,他是誰?」
萩原研二笑著看她一眼,回答道:「是我們五年前遇見過的小偵探服部平次,現在已經長大了,不知道小沙羅還有沒有印像。」
沙羅十分干脆地搖頭。
五天前的事情她都忘得很快,五年前的小男孩她又怎麼會有印像。
另一邊,服部平次總算是掙扎著把柯南捂在他嘴上的手給拿下來,喘勻一口氣,關西偵探本想抱怨,但看到沙羅出現和說話後,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難忍好奇問道:「這個姐姐是不是討厭你?」
表情和聲音都這麼冷淡。
他是在公園門口遇見這位僅有一面之緣的警察的。
憑借著服部平次特別的膚色和兩人閑聊時的關西口音,萩原研二也很快認出他們兩人是誰。
畢竟,五年前的夏日祭夜晚,也是他最重要也最珍惜的回憶之一。在失去沙羅的日子裡,警察曾經反復回想這段記憶,隨便也加深了對偶然碰上的兩個小孩子的印像。
萩原研二的面容沒有什麼變化,五年前一起偷溜出酒店觀看夏日祭煙花,卻遇到烏龍事件的經歷又實在難忘,導致服部平次和遠山和葉在萩原研二叫住他們的時候,也馬上認出了這位與他們有一面之緣的警察。
不過,在服部平次的記憶中,銀發女子當時只是少有表情,沉默寡言,但態度似乎沒有這麼冷漠。
所以他才會好奇是不是沙羅和江戶川柯南,也就是工藤新一之間,存在什麼恩怨糾紛。
不過一般人也不會和六歲大,還喜歡用夾子音裝可愛的小孩子過不去吧。服部平次偷笑著想到。
小偵探沒理他的話,皺著眉毛,把聲音壓到最低問道:「你認識萩原警官?」
服部平次挑了挑眉毛,也壓低聲音,幾乎是用氣聲說道:「五年前在東京見過他和他的女朋友——怎麼,你覺得他和那個組織有關?」
服部平次知道,能讓工藤新一露出這種程度的戒備和警惕的人,大概就只有導致他身體縮小的那個組織。
但關西偵探私下並不太相信萩原研二和那個犯罪組織有關。
在夏日祭上的相遇給他留下了挺深的印像,五年間,萩原研二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一個觀察思考能力都不錯的合格警察。作為成年男性,他游刃有余的態度也讓當時還是個小男孩的服部平次心生崇拜。
固定印像一旦形成,再要改變就顯得很別扭。
而且萩原研二是一名警察是事實,要是工藤新一一直在追查的黑衣組織在警察內部已經有了臥底,這個犯罪組織的危險就更不容小覷。
江戶川柯南猶豫片刻:「之後再和你說。」
萩原研二和沙羅身上的謎團比較復雜,一時間說不清楚,在這裡說也不保險。
剛好,遠山和葉結束了和才川麗子的對話,來到幼馴染的身邊。少女看到服部平次和江戶川柯南竊竊私語著,隨便聽了聽,什麼也沒聽到,干脆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你們說什麼呢,神神秘秘的。平次,你趕緊和毛利叔叔說明情況,說晚了,船都要開走啦。」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沉浸在思考的兩人紛紛一驚,回頭看到是遠山和葉,才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聽到遠山和葉的話,江戶川柯南疑惑地看向服部平次:「什麼船?」
黑皮偵探卻是對他神秘一笑,說出了讓人一時間無法理解的話語:「我這次來東京——」
「其實是來請你們一起,去捉一個誤入歧途的墮落神明。」
第142章 米花町日常 12
「以前都是妖怪傳說, 現在又扯上神明了。我說,是不是你們關西的高中完全不留作業啊,一個個都這麼閑。」
坐在毛利偵探事務所靠窗的辦公椅上, 毛利小五郎耐著性子地聽完服部平次充滿中二氣息的開場白,由衷地吐槽道。
連毛利蘭都沒有出言阻止自己父親不客氣的發言。
她滿臉問號地看向自己的好朋友遠山和葉,對「誤入歧途的墮落神明」這個形容感到十分困惑。
遠山和葉有點尷尬地扯了扯服部平次的袖子:「平次, 說正事啦, 你看別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你呢。」
因為天色將暗, 其他幾個小孩子在公園的時候就被兩個小學老師自告奮勇領走, 逐個送回家中。
此時, 事務所中除了毛利父女、江戶川柯南和從關西遠道而來的兩個高中生外, 還站著三個人,分別是安室透,沙羅和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下班的時候在手機上問了沙羅是不是在毛利偵探事務所,自己可以接她一起回家。沒想到沙羅卻發來了一個公園的地址。
因為毛利小五郎私家偵探的身份, 作為他的助手和偵探事務所專屬靈媒, 沙羅經常會和他一起前往各種委托人約見的場合,所以萩原研二也沒有感到十分奇怪,離開警視廳後就驅車前往公園所在的地址。
沒想到, 不僅遇到了五年前在夏日祭上見過的少年少女,還從他們的口中聽見了這麼一件令他很感興趣的事件。
萩原研二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和安室透對了一個眼神。
從同期心領神會地得知自己在場不會影響什麼, 好奇心十分旺盛的刑警便心安理得地與女友一同回到毛利偵探事務所,想聽聽「誤入歧途的墮落神明」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在幾個人或是疑惑或是懷疑,還有沙羅平靜的目光下, 服部平次終於認為自己的氣氛已經渲染足夠, 從頭開始講述這一次案件發生的來龍去脈。
一周前, 遠山和葉跟著她參加的社團來到東京, 與東京的高校進行友誼賽。
服部平次本想和她一起前來東京,順便到毛利偵探事務所找工藤新一玩。但因為有委托人聯系到他,便不得已放棄了這個計劃。
沒想到,本來約好第二天來找他的委托人,直到第五天後才姍姍來遲。
那個高大的男人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在大阪的暑熱中堅持不願意取下臉上的口罩和墨鏡。
在服部平次的追問下,他才吐露了實情,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我冒犯了神明,一定會被殺死的。」
服部平次順著他的思路問道:「被神明的信徒殺死嗎?」
男人搖了搖頭,看不清面部表情的情況下,服部平次依舊能感受到這個高大男人心中的恐懼。
他說:「不,被神明本身。」
說著,這個叫做「川口衛平」的男人終於向服部平次講出了自己最近的遭遇。
他說,之所以沒能按照約定時間來找服部平次,就是因為他剛剛從一次海上事故中死裡逃生。
川口衛平的家位於關西地區一個以漁業為主的偏僻小島上。要到大阪來,首先要坐船劃過海面來到陸地。川口衛平不會水,但耳濡目染地向當地人學會了漁船的操作方法。
因為只隔著短短一道海,從小島邊緣望去能輕松看到對面的陸地,川口衛平就干脆自己駕船從那裡走。沒想到,在距離陸地還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位置,本來堅固的船只突然沒有緣由地出現了劇烈晃動,他不慎跌落水中。
不會水的他不敢輕易扒上船,生怕被鋒利的螺旋槳削去胳膊。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川口衛平在海裡撲騰即將下沉的時候突然摸到一塊木板,靠著這塊板子和健壯的體格,他奮力地劃到了海的對面,在沙灘上昏厥過去。
幸好有早起晨練的人發現了他,把他送到醫院,緩了兩天後,川口衛平趕緊來到大阪找服部平次。
本來服部平次對於這個委托人什麼都不說就遲到的行為很不滿,聽了川口衛平說了前因後果與他的離奇遭遇之後,關西偵探驚愕之余,又覺得川口衛平應該多在醫院休養幾天再來。
「沒事,你看我這不是活著嗎。在海裡撲騰了幾個小時,還學會了游泳,因禍得福了。」
和全副武裝、疑神疑鬼的外表不同,川口衛平的性格卻是意外的開朗樂觀,用不在意的口吻談論著這一次差點讓他喪命的海上經歷:
「反正,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從神罰裡逃生,留下一條命了。」
接著,他講述了自己一次次死裡逃生的經歷。被毒蜂蟄到差點喪失性命,牢固地釘在高處的櫥櫃突然墜落差點把他的腦袋砸裂,行駛在懸崖山林中剎車卻老化失靈等等。
服部平次越聽,就越覺得就是有人想置川口衛平於死地。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但川口衛平卻堅持這些都並非人為,而是「神罰」。
「神罰?」少年偵探詫異地重復道。
服部平次自覺接到過不少和妖怪有關的案子,雖然最後都被證明是有人在故弄玄虛。然而,和神明扯上關系的案子……他倒是第一次見。
看到少年偵探臉上半信半疑的表情,川口衛平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了然地把自己的墨鏡和口罩都摘下來,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孔。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問道:「服部君覺得我多大?」
服部平次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卻是逐漸睜大了眼睛。
川口衛平的體格高大健碩,聲音也低沉磁性,具備一些解刨學常識的服部平次原本以為他的年齡可能是三十到四十之間,也許和毛利小五郎差不多。
沒想到,在墨鏡和口罩的遮掩下,卻是一張出乎意料年輕的少年人面孔,看起來比他高一班上的同學還小。
但面前的委托人的身材又確實是已經成熟的男性才能擁有的,於是服部平次試探著說道:「二十?」
他已經盡量往年紀大了說了。
川口衛平習以為常地笑了笑,用十分平和的語氣公布正確答案:「我今年已經三十九歲了。」
「……」
服部平次一時間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神存在並庇佑著我們的證據。」
川口衛平鄭重地說道,然而這一次,服部平次竟然有一瞬間相信了他口中「神明」的存在。
「我們?」
少年偵探怔愣著,卻還是敏銳地抓住了童顏男人話裡的關鍵。
川口衛平微微一笑:「我們整個家族的人,容貌都生長遲緩,到了六十歲左右,更是會開始返老還童。」
服部平次目瞪口呆:「那你們豈不是長生不老?」
川口衛平差點被逗笑。不過他也知道這是人類的正常思維——在青春永駐之後,正常人很容易聯想到長生不老這個概念。
「很可惜,不是。」做了一個鬼臉,川口衛平搖頭說道。
「我的叔叔雖然長得年輕,但身體各項機能都在退步,是正常的衰老過程。」
「……」
*
「該不會就是個高中生小子在惡作劇吧?」
聽了服部平次的描述後,毛利小五郎一臉懷疑地問道。
畢竟,快四十的人長得像是十幾歲的小孩子,到六十歲以後還會返老還童這件事,退役刑警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服部平次搖了搖頭:「他之後給我提供了出生證明,確實是三十九歲沒錯。事實上,到下下個月,他就要到四十歲了。」
說著,關西偵探的目光狀似無意地看向房間中唯一的一個小孩子身形的人。
江戶川柯南的眼神和他相接,其中湧動著沉思和種種復雜情緒。顯然,他也意到,為什麼服部平次這一次要來東京找他。
就在川口衛平提供了自己的出生證明,證實自己的話絕無作假之後,幾乎是瞬間服部平次就發覺川口衛平說的這種情況雖然聽起來十分奇幻,但卻又非常熟悉。
——這正是發生在工藤新一,也就是江戶川柯南身上的事情。
只除了關東的這位少年偵探是被犯罪組織灌了毒藥變成現在的樣子,而不是因為所謂的「神的庇佑」。
在還未成年的工藤新一身上,返老還童更像是一種詛咒。不僅剝奪了少年正在成熟的身體,重新回到孩童時期,還讓他有家難回,親人和朋友都無法相認。
但情況非常相似,所以服部平次在第一時間聯想到工藤新一之後,就打定主意,要到東京邀請毛利一家人,一起去那座偏僻又籠罩著神秘色彩的小島上一探究竟。
不過說起來……
服部平次若有所思地看了站在萩原研二身邊的沙羅一眼。
這個銀發姐姐和她的警察男朋友,自己五年前都見過。因為在夏日祭上發生的種種,導致年僅十二歲的服部平次對他們記憶深刻。
那名刑警的氣質上明顯沉穩了不少,雖然容貌變化不大,但仔細看,還是能夠發現他的臉瘦了一些,線條變得更加清晰。
但沙羅……
服部平次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知道遠山和葉是怎麼想的,但就他自己而言……
關西的少年偵探總覺得銀發女子的長相和五年前相比,簡直是毫無變化。
五年,不是五十年,容貌沒有變化也說得過去。只是,大概是因為川口衛平的這件事情,服部平次總覺得自己對這方面也開始敏感起來。
他又突然想起江戶川柯南在公園中對萩原研二和沙羅兩人展現出的防備態度——
沙羅毫無變化的面部特征,會不會和他被迫服下的那種藥有關?
服部平次心中突然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第143章 米花町日常 13
在服部平次和川口衛平說明情況, 希望與東京的著名偵探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一起前往調查的時候,川口衛平欣然應允,並且主動提出會支付毛利一家人從東京到他所居住的無名島的所有交通費用。
畢竟,涉及到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認為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在服部平次將這個信息告訴毛利小五郎與毛利蘭之後, 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他在海上遇險耽誤了一些時間, 從島上開來的船也因為出了問題正在返廠修理,只好讓服部平次和毛利小五郎等人由海邊的碼頭乘坐渡船到島上。
無名島去的人不多, 會選擇在那裡中途停靠的渡船一周多才有一趟。下一班的渡船開船時間就在三天後,如果錯過, 就只能再等十幾天。而川口衛平顯然是沒有那麼多時間的。
這也就意味著, 毛利等人最遲也要在後天下午動身乘坐火車抵達港口。
事發突然, 毛利小五郎和毛利蘭的行程竟然都出現了時間衝突的情況。明後天兩天,毛利小五郎都有約不同的委托人見面, 毛利蘭則需要參加空手道社團為期兩周的集訓。
父女兩人不知道這件事和江戶川柯南之間的關系, 只把這當成是有趣的奇聞軼事。雖然感興趣, 但還是略顯遺憾地拒絕了服部平次的邀請。
江戶川柯南有些慌張。
經過幾次和黑衣組織的較量,以及目前手裡掌握的情報,小偵探知道導致自己身體縮小的藥物就是黑衣組織的核心機密之一,甚至有可能牽扯到這個犯罪組織建立的初衷。
雖然這種藥在研制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差錯, 最後變成殺人滅口所使用的毒藥, 但其展現出的副作用竟然能夠讓人返老還童,無疑是非常驚人的。
江戶川柯南甚至懷疑,這就是黑衣組織一開始研發這種藥物的目的所在。
而川口衛平身上發生的情況,和黑衣組織看似沒有關系, 但與出現在江戶川柯南以及灰原哀身上的變化特征十分類似。
這也是小偵探第一次發現有這種情況的存在。因而, 他非常想前往這個充滿著謎團小島上調查一番。
但江戶川柯南畢竟就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孩子, 如果毛利小五郎和毛利蘭都不去,恐怕很難一個人獨自前往。
雖然還有服部平次在,但關西偵探畢竟也只是一個頭腦比較聰明的高中生而已。那麼遠的海島,如果沒有成年人在身邊,毛利蘭一定會不放心地讓他留在東京。
接收到江戶川柯南的示意,服部平次想了想,故意說道:「但我都和川口先生說好了毛利小五郎一家人都會到場,如果毛利大叔不去的話,豈不是丟沉睡小五郎的臉面。」
毛利小五郎翹著二郎腿,喝了口冰啤酒,不在意地嘖聲說道:「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委托人都是幾周前約好的,總不可能臨時放人家鴿子,跟你一起跑到鳥不拉屎的海島上捉什麼喜歡殺人的神明。」
服部平次聳聳肩,顯然毛利小五郎的反駁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既然這樣的話,我倒是有一個好主意。」
他說著,抬眼看了看沙羅和安室透,隱晦地瞥向江戶川柯南。
發現小偵探做了一個十分輕微的點頭動作,服部平次才放心地接著說道:「不如就讓毛利大叔你的這兩位徒弟替你去吧,順便帶上柯南。」
毛利小五郎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被服部平次點到的沙羅和安室透:「就算你這麼說……也得人家有時間啊。」
安室透立刻接話道:「我可以,正好之前給小梓小姐替了幾次班,她今天還在說想要還回來。」
「至於沙羅小姐嘛……」
金發服務生略帶深意地看了沙羅的方向一眼,但完全沒打算讓沙羅明白自己的意思,知道這絕對是徒勞。
安室透的眼色是使給他靠譜的警校同期好友,萩原研二。
但這一次,他有些失算了。
之前因為一直在暗中關注著服部平次所講述的事件,安室透沒有特別關注沙羅這一邊的動靜。當他終於看向一直非常安靜的兩人時,卻疑惑地蹙起眉毛。
萩原研二臉上的表情像是震驚,又像是迷茫。看他看過來,半長發刑警臉上的一片空白立刻切換到憋笑的模式。
萩原研二想起了剛才沙羅對他說的話。
「萩原,我覺得波本綁架了降谷先生——你覺得我應該向諸伏先生報警嗎?」沙羅在他的耳邊嚴肅地問道。
萩原研二一下沒繃住,差點憋笑到岔氣。
半晌後才勉強地止住笑意,萩原研二向一臉疑惑的安室透眨眨眼 ,回答道:「我覺得,小沙羅應該和安室先生好好聊聊了。」
沙羅呆了呆,表情空白。
她小聲問道:「萩原,你是恨我嗎?」
萩原研二按下笑意,也小聲回答道:「當然不,小沙羅是我的戀人,我愛小沙羅。」
咒靈報以困惑的目光。
人類的情感果然復雜難懂,萩原說了那麼恐怖的話,居然是愛她的。咒靈費解地想到。
知道女友一時半會轉不過彎來,萩原研二決定先給自己飽受誤解的警校同期解圍,於是接著安室透的話說到:
「小沙羅也有空。」
他和沙羅的互動被毛利小五郎看做是年輕人的膩歪,並沒有太在意,小胡子偵探此時糾結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你們都沒有破這起案件,川口衛平還是去世了,豈不是很丟我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面子?」
聞言,江戶川柯南無語地看他一眼:拜托,你出名的那些案子哪一起不是我破的?
好在,安室透許諾把自己的酬勞分給毛利小五郎一部分,萩原研二也在一邊幫忙,和自己的同期一起用好話哄住了毛利小五郎,才讓小胡子偵探終於松口,同意讓兩個徒弟與江戶川柯南一起,代替自己前往無名島。
*
從毛利偵探事務所出來後,雖然對萩原研二的建議感到困惑,沙羅還是聽從了他的話,主動跟上安室透。
雖然表情不善,眼神冰冷,活像是要去殺人。
萩原研二覺得,換上某個不認識沙羅的刑警同事,在街道上發現她以這樣的表情跟蹤走在前面的某個人,大概一定會把她攔下來盤問。
長發警察半倚在自己的車邊,想到這裡,自顧自地笑了出來。
笑完了,他又有點擔心沙羅的情緒。
不知道小沙羅知道zero就是她非常崇拜的降谷先生,會是什麼反應。萩原研二心情復雜地想到。
關於同事風見裕也對降谷零的種種崇拜和贊美之詞,沙羅始終深信不疑。
沙羅第一次在家裡用崇拜的語氣提起「降谷先生」的時候,萩原研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驚訝於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的關系竟然從劍拔弩張發展到了如此友好的地步。
後來才發現,咒靈根本不知道降谷零和安室透是一個人。
作為公安系統之外的警察,萩原研二不好直接向她說明,只能拐著彎向她暗示。
但顯然,沙羅忽略了所有,或者是壓根一句都沒聽懂,堅持相信「降谷先生」是一個年近五十、身手出眾、溫柔而不失嚴肅的出色上司。
小沙羅關於完美上司的幻想要破滅了,萩原研二嘆息著想到,想著在回家路上帶女友去和果子店多買些甜食,試試能不能稍微安慰到她。
就在他陷入思考時,卻突然聽到有一個略微耳熟的聲音在輕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萩原警官?」
萩原研二立刻從出神的狀態中抽身出來,抬頭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
越過汽車的車頂,警察發現叫住他的是路過的一個看起來像是下班族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但面容溫柔和善,有一雙圓滾滾的笑眼,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叫萩原研二的名字時也是溫聲細語,還有些不確定,生怕自己認錯,打擾到別人。
一眼認出他的身份,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舉起手愉快地打招呼道:「柴歧先生,好巧。」
來人正是彥上京華的未婚夫,柴歧瀧也。
萩原研二和他沒見過幾面,只知道他比彥上京華同歲,職業是一名漫畫家,為人認真,性格溫和。
在半年多以前,柴歧瀧也和彥上京華求了婚,但因為彥上京華的奶奶病情加重並在不久後去世,兩人的婚事就暫時耽擱下來。
和性格開朗健談,很輕易就能在對話間贏得好感的彥上京華不同,柴歧瀧也雖然身材高大,但卻是面對生人比較害羞,並且不善於交際的類型。
萩原研二主動問道:「彥上小姐還好嗎?」
聽到未婚妻的名字,柴歧瀧也的嘴角不自覺泛上一絲笑意:「她很好。我們計劃在秋天結婚,京華小姐昨天剛回老家,去拿自己的出生證明,我後天就過去找她。」
提起這件事,年輕的漫畫家的眼角眉梢都是喜悅。
他已經早早和編輯商量過了,到時候就在他作品所連載的周刊上刊登結婚消息,把這件事告訴他所有的讀者。
萩原研二也為他高興。
看柴歧瀧也沒有著急趕路,時間充裕,警察也樂得和他多聊兩句,便隨口問道:「彥上小姐的老家在哪裡?我還從沒有聽小沙羅說起過。」
柴歧瀧也回答道:「在關西地區……一個叫無名島的地方,離大阪比較近,不知道萩原警官是否聽說過。」
萩原研二頓時愣住了。
他還真的聽說過。
就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前,他剛聽說了這座小海島上的不老奇聞。
沒想到,彥上京華就是那裡出身的人。
原本,萩原研二對川口衛平家族的奇聞半信半疑,但此時想起彥上京華對沙羅的特殊之處展現出的平靜淡定,警察頓時又信了七八分。
也許,那裡真的存在非自然現像。
就像沙羅的存在一樣。
第144章 米花町日常 14
與柴歧瀧也幾經核對, 萩原研二終於確認,他口中的彥上京華的故鄉, 和沙羅即將前往的具有不老傳說的神秘島嶼就是同一個地方。
竟然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萩原研二不由得感到十分神奇。
不過想想彥上京華對沙羅的特殊能力接受良好的奇特表現,似乎也有跡可循。
同時,柴歧瀧也也非常好奇為什麼萩原研二會知道無名島。
從無名島的名字就能知道, 這是一個面積非常小, 名不見經傳的偏僻島嶼,在彥上京華提起之前,柴歧瀧也從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
在高中時期,地理一直是他最擅長的學科。因為漫畫創作的需要, 畢業後,柴歧瀧也對日本的地圖也有些研究, 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位於大西洋上的小島。
萩原研二把沙羅和安室透以及江戶川柯南即將一起前往無名島解決案件的事情, 告訴給柴歧瀧也。
不過, 出於警察的職業習慣, 他把關於委托人川口衛平的信息進行了模糊處理。
於是從萩原研二這裡,柴歧瀧也得知,沙羅和她在偵探事務所的同事們是接到了來自於無名島居民的委托, 最遲後天就會動身前往無名島。
這個時間是他和彥上京華約好在島上碰面的日子。也就意味著, 沙羅到無名島的時候,彥上京華也正好在那裡。
柴歧瀧也驚喜道:「這麼說, 京華小姐能在無名島上見到沙羅小姐了,我現在就傳信息告訴她, 她一定會很高興。」
在柴歧瀧也掛著笑容編輯信息的時候, 萩原研二半倚著車門, 語氣輕快地打聽道:「柴歧先生, 彥上小姐曾經向你介紹過這座島嶼嗎?」
「比如……一些風土人情,或者故事傳聞?」
柴歧瀧也認真地思考片刻,回答道:「她說的很少,不過這一次約定在無名島見面,出發之前京華小姐曾經告訴我,對於非本地人,無名島有兩個禁忌。」
萩原研二感興趣地往前靠了靠:「什麼禁忌?」
彥上京華沒有說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而且萩原研二是她的朋友,彼此都知根知底。柴歧瀧也沒有隱瞞,告訴半長發的警察道:
「外人來到無名島有兩個禁忌,一是不能對著島上的居民拍照,二是不能殺人。」
萩原研二面色古怪地重復道:「不能殺人?」
這固然是被禁止的,在哪裡都一樣。不過一般都是因為這是嚴重的犯罪行為。
作為一座島嶼的文化禁忌而刻意強調不能殺人……總讓人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柴歧瀧也點頭,臉上也有些困惑:「京華小姐說,這一條所有島民都要遵守,不然會被降下神罰。」
神罰。
這是萩原研二第二次聽到這個詞語了。
看來,至少在無名島的本地人的心目中,這座島嶼上的神明和他的神罰都確有其事。
但再問下去,柴歧瀧也就不知道了。身為漫畫家,他的好奇心也非常旺盛,所以聽到這些具有神秘和奇幻色彩的島規後,他也曾向彥上京華追問過。
但當時,彥上京華卻說,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成長過程中一直有這些規矩。而且因為島上沒有學校,她上學都是借住在島外。
即使是放假回島的時候,這些所謂的禁忌也對她沒有什麼影響。第一條拍照的規矩,本地人是不用遵守的,第二天則是正常人都不會想去觸犯。
彥上京華一直都過的是正常的生活,並沒有想過去深究這背後的意義。
知道柴歧瀧也已經知無不言,萩原研二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耗下去,巧妙地將話題轉移到柴歧瀧也身上的正裝上。
他前兩次偶然遇到柴歧瀧也和彥上京華的時候,漫畫家身上穿的都是開襟外衣和休閑裝,可見他在日常生活中並不是一個習慣穿正裝的男人。
柴歧瀧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西裝的袖口,解釋道自己今天是去編輯部給責編交稿,順便商討其他的工作事宜,這才換上了相對正式的衣服。
說完,他禮尚往來地問道: 「萩原先生是在等什麼人嗎?」
其實,柴歧瀧也在走過街道轉彎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靠在車邊的萩原研二。但畢竟兩人只見過幾面,所以直到走近了,他才確定那個人就是未婚妻的朋友。
萩原研二笑道:「嗯,我在等小沙羅。」
!
「是京華小姐的那位摯友嗎?」
聽到沙羅的名字,柴歧瀧也頓時緊張起來。
發現柴歧瀧也的神情變得有些局促不安,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意識到了其中的關鍵:「這麼想來,柴歧先生好像還沒有見過小沙羅啊。」
柴歧瀧也快速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位沙羅小姐在彥上京華的心中非常重要——萬一未婚妻最好的朋友不喜歡自己怎麼辦?
漫畫家胡思亂想著,越發緊張。
祖母去世後,彥上京華已經失去了全部有血緣關系相連的親人。而沙羅就是她現有唯一的家人,柴歧瀧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實在想給沙羅留個好印像。
萩原研二看出了他的心驚膽戰,瞬間想通了其中的緣由,體貼地給他遞了一個台階:「小沙羅要再過一段時間才回來,柴歧先生要不然先回去吧。」
「我想,彥上小姐一定想親眼見證未婚夫和最好朋友的第一次見面吧,我可不能從彥上小姐那裡搶走寶貴的見證者身份。」
看柴歧瀧也有些猶豫,萩原研二善解人意地補充道。
於是,柴歧瀧也長出一口氣,整個人顯而易見地放松下來。他知道萩原研二有意幫自己結尾,略帶感激地說道:「也好,那我最好——」
話還沒說完,漫畫家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萩原研二的身後,一瞬間顯得有些困惑和驚訝。
萩原研二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神情的變化,但還沒來得及轉身查看情況,就被一雙纖細的手臂從背後緊緊攔住。
屬於警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想做出反擊的動作,但精神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認出了背後那股熟悉的涼意,瞬間松懈下來。
馬上,萩原研二也反應過來。
從背後抱住他,把臉撒嬌一樣貼在他的背後不願意動彈的女性,就是他的女友小沙羅。
肯定是知道了zero就是降谷零的事實,現在還一時間不能接受。和他之前想的一樣。萩原研二有些好笑地想到。
但同時,敏銳的觀察力讓他的余光捕捉到了柴歧瀧也臉上的震驚,正在緩緩轉變為呆滯。
?
萩原研二有些不解,聯想到漫畫家害羞的性格和之前的表現,刑警猜想他可能是突然見到沙羅,還沒做好心理准備,也就沒有太過在意。
刑警測了測身,想給遭受到巨大「驚嚇」的沙羅一個安慰的擁抱,,卻先看到了女孩垂落的黑色發絲,因為不顧形像地把頭埋在萩原研二的背後,所以顯得有幾分凌亂。
「……」
等等。
萩原研二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黑、黑色發絲?
萩原研二:?!
刑警嚇了一跳,連忙扶住那個靠在他背後的女人的肩膀,輕柔但不容拒絕地將她從自己身上拉開。
女人沒有拒絕,順從地就著他的力度離開,並抬起頭,露出一張像古典人偶一樣精致美麗的面孔。
只不過因為沒有任何表情,所以雖然貌美,但難免顯得呆板空洞。直到被萩原研二拉開後,她的臉上才稍稍出現了一些波動。
一雙清澈空茫的黑色眼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疑惑地看向萩原研二。
*
看到一條屬於女性的纖細身影不知道從哪個小巷子口鑽出來,然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奔萩原研二的時候,柴歧瀧也在一瞬間的驚異後,下意識地認為,她就是彥上京華的好友,萩原研二的戀人,沙羅。
但當這個女人靠近,被從背後緊緊抱住萩原研二的時候,柴歧瀧也看清了她的長相和特征。
本就不善於處理人際交往的漫畫家,當場僵住了。
彥上京華的手機裡有沙羅的照片,是五年前和好友去貓咪咖啡廳玩的時候拍攝的照片。她把這張照片單獨放在一個手機相冊裡,也曾經給柴歧瀧也看過。
記憶力一向優秀的他分明記得,照片上的是一位銀發碧眼的混血女性,正對著一直加菲貓露出冷淡而不善的表情。
因為有參照物,善於描畫景物比例的漫畫家還下意識地根據杯子和貓的高度,粗略估算出沙羅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以上,算是比較高挑。
而眼前從背後親密地抱住萩原研二的人……
只到萩原研二的胸口位置,身材嬌小,而且是完完全全的日本人長相,黑發順直垂至腰際,很有古典韻味,和彥上京華手機照片上骨骼輪廓銳利冷峻的混血女孩……
可以說除了性別之外,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柴歧瀧也:……
他是不是撞破了什麼?
漫畫家的臉上逐漸浮現出驚恐的神色。
就在他手足無措,甚至想要偷偷溜走的時候,怔愣地盯著長發少女的萩原研二好像在突然之間想起什麼,猛地扭頭向他這邊看過來。
柴歧瀧也尷尬地眼神飄移,不願和萩原研二對視,也就錯過了刑警恍然大悟的表情,以及想解釋卻又礙於沙羅的特殊身份,不得不吞回去的欲言又止。
第145章 米花町日常 15
柴歧瀧也眼神飄忽地與萩原研二告別, 全程都裝作沒有看到在他身後緊緊環抱著警察的黑發女人。
萩原研二看著漫畫家遠去的虛浮腳步,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不過,幸好彥上京華也知道沙羅的特殊能力——希望她能找出一個既不會暴露沙羅真實身份, 又說得過去的合理解釋, 不然在柴歧瀧也心中產生的誤會就大了。
有點抱歉給漫畫家造成了衝擊, 萩原研二暗暗對著柴歧瀧也的背影說了一句抱歉,而後轉過身去, 仔細看了看那張讓自己無比陌生的臉。
「小,小沙羅?」
雖然心中已經對這名女性的身份十拿九穩, 萩原研二還是出言確認道。不出意外地,獲得了肯定的答案。
真的是小沙羅啊……
警察雖然知道沙羅有這種奇異的能力, 但從相識開始,萩原研二印像中的沙羅就一直是銀發綠眼的混血女性,只在短暫的幾個時刻, 曾經變成過萩原研二自己、以及游樂園觀光塔上餐廳的服務生模樣。
他還沒見到過沙羅的其他易容——警察心中一直是這麼稱呼沙羅的這種變換面容的能力。
他又仔細看了看緊緊扒在自己身邊,一臉沮喪的女性。
那是一張典型的日本女人的長相,五官精美小巧, 黑發如瀑,皮膚細膩光潔,大而無神且空茫的雙眼。
從長相到神態,都無比接近玻璃展櫃中貴價的日本瓷偶。
那是一種無神而空虛呆板的美貌。
萩原研二能從這張臉上找出自己所熟悉的,屬於沙羅的一切神情特征。
雖然理智上知道抱住自己的就是咒靈女友本人, 但因為迥然的長相, 一直都生活在唯物主義觀中的萩原研二面對這張陌生的女性面孔, 一時半會還是有些緩不過來。
他雖然長得是一張風流的花花公子臉, 感情史卻少的可憐, 更是一直將交往距離把握地非常好, 尤其是和女性之間。
可現在抱住自己的並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女朋友。
看到沙羅沮喪的神情,萩原研二到底還是暫時放下心中的不自在,安慰地攬上沙羅的肩頭,問道:「怎麼了,小沙羅?」
問出這話的同時,其實萩原研二也大致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沙羅完全沒有注意自己的容貌問題,看萩原研二沒有再把她推開,咒靈又怏怏地靠在警察的身上,用自己喜歡的身體接觸來平復悲憤的心情。
「安室沒有綁架降谷先生。」她嘟囔道。
萩原研二十分欣慰地點了點頭,松了一口氣。
他又不像小降谷一樣接受過專業的臥底訓練,不管心中什麼想法,臉上都是一副溫柔和善的笑臉。
聽到「邪惡組織成員安室透綁架了正義公安降谷零」這種離奇言論,還要繃住笑意,對萩原研二實在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安室透居然是降谷先生的上司。」
咒靈告訴萩原研二這個令她無比沮喪的消息。
萩原研二:……
?
警察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小沙羅,安室先生都和你說什麼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萩原研二反復向沙羅確認道。
雖然沒有比「綁架關系」離譜,但也確實沒有好到哪裡去。令他更加不解的是,明明是安室透和沙羅親自交談,怎麼還會讓咒靈產生這種奇怪的錯覺。
副駕駛座上,沙羅已經悄無聲息地換回了銀發混血的樣貌。
在和安室透交談結束之後,金發公安叫住心如死灰的她,讓她換一張臉再走出去,以免惹上懷疑。雖然現在組織裡的人基本打消了對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懷疑,但小心一點總沒有壞處。
沙羅轉身,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面容開始發生變化。
咒靈現在堅信波本其實是她上司的上司,根本不敢不聽安室透的話,但心中又實在不想照他說的做。
本就白的晃眼的皮膚一點一點被更加沒有血色的慘白代替,生長出干涸的巨大裂紋,在上面交錯縱橫。銀發瞬間變成枯槁的黑色長發,不斷變長,在地上堆疊。
青綠色的眼睛中滿上一股純黑的霧氣,眼球凹陷,周圍染上不詳的赤紅。原本生有鼻子的地方變得平坦,嘴的部位卻像是被劃開一道深不見底的裂口。
沙羅不懷好意地衝著安室透慘然一笑。
這是她通過各種喜劇電影總結出來的,人類最懼怕的惡鬼長相的集成體。
她就不信安室透不害怕。
安室透:「.……」
金發公安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正在咒靈十分自滿,想著怎麼向萩原研二炫耀自己嚇到波本的光輝事跡時,安室透緩緩開口,指出:
「如果你想就這麼走出去的話也沒問題,不過驚嚇到市民是要賠錢的,你想了解具體金額嗎?」
沙羅一僵,面無表情地開始收回咒力。
看著面前瞬間恢復正常的日本女性面孔,安室透微微一笑:「我就當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了?」
沙羅咬牙切齒:「請務必這麼做。」
看著沙羅走出窄巷子口的時候,安室透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剛才一瞬間,他還真是有點被嚇到了。好在憑借著優秀的間諜素養,在沙羅面前一點異樣都沒有流露出來。
不過……今天晚上,要不還是去hiro那裡湊活一晚好了。
不過,繁忙的日常下多年沒有看過恐怖片,所以被不懷好意的咒靈的猛鬼扮相衝擊到這件事,他是絕對不會說給幼馴染聽的。
*
萩原研二表情復雜地聽完了整個過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想,邏輯思維清晰的刑警提醒道:「小沙羅,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覺得安室透是小降谷的上司。」
一不留神,萩原研二把警校時期對降谷零的昵稱脫口而出。
好在,沙羅也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異常,只是回答道:「因為安室說,我上交給降谷先生的咒力結晶,本來就是要提交給他的。風見先生也是安室的下屬。」
按照沙羅的邏輯,如果要交到降谷先生手上,但隨後又出現在安室透的手上,只能證明安室透的職位比降谷先生高。
就像部門報告一樣,層層上交。
萩原研二聽了沙羅「縝密」的分析,笑得差點扶不穩方向盤。
「小沙羅,有沒有可能,安室透其實就是降谷零呢?」
刑警知道安室透看似毫無難度的暗示,只會讓沙羅更加困惑,所以干脆挑明說道。
既然安室透已經告訴沙羅自己的身份,就表示這個信息是沙羅可以知道的。
沙羅:……
和萩原研二相處久了,沙羅也多少知道他的一些說話習慣。這和她的智商以及理解能力都沒有關系,純粹就是兩個人之間的默契。
就比如這句,雖然看起來像是疑問句,但其實萩原研二的語氣就說明,這句話其實是一個陳述。
也就是說……
安室透和降谷先生是一個人。
「.……」
仿佛晴天霹靂,咒靈當場呆若木雞。
「辭職的違約金是多少來著?」她喃喃道,像是在問萩原研二,又像是在在自言自語。
萩原研二好笑地看她一眼,正准備接話,卻又聽到沙羅說道:「算了。」
「不辭職了?」
萩原研二逗她。
沙羅搖頭:「誰沒遇見過幾個討人厭的上司呢。這很正常。」
經濟形勢不好,工作難找,再就業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索性忍忍好了——之前也不是沒和波本做過同事。
沙羅勉強恢復平靜,想到。
啊,小降谷一點猶豫都沒有地,就被歸為討厭的上司了呢……
萩原研二沒忍住,又笑了兩聲。
小沙羅和小降谷真是完全的氣場不和啊。半長發的刑警搭著方向盤,再一次無聲地感嘆道。
————
事實證明,沙羅對安室透的看不慣是全方面的。
無名島位於關西地區,但並不是在大阪灣附近,而是位於更偏東的位置,坐落在大西洋的一角。要想從東京到達那裡,需要先坐火車抵達碼頭附近的小鎮略作修整,然後從碼頭乘船前往。
沙羅一行人就正在火車上。
火車是六人相對的座位,火車頭的方向坐著遠山和葉、服部平次和江戶川柯南,而車尾的方向則依次坐著沙羅、萩原研二以及安室透。
作為刑警的萩原研二有固定工作,出行不像高中生、小學生以及沙羅和安室透這兩個多職業自由職業者一樣方便。
為了這一次的出行,他連續幾天晚上加班,終於把前段時間的案件都收尾完成。累計的困倦讓他上車後沒多久,就倚在沙羅的肩頭睡著了。
在安室透警告的目光下,沙羅遺憾地收斂了想把肩膀變成靠枕形狀的想法。
她看了一眼坐在萩原研二身邊的安室透,略有不爽地問道:「你為什麼坐在萩原的旁邊?」
「如果我們坐在同一側,就看不見彼此了。沙羅小姐難道不想這樣嗎?」
安室透抱著雙臂,氣定神閑地微笑著回答道。
「你有時候挺聰明的。」
沙羅面無表情地誇獎道。
遠山和葉困惑地看了看對面的兩個人,他們彼此不看對方一眼,言語間彌漫著看不見的淡淡硝煙味道,還存在為坐在兩人中間的男人爭風吃醋的嫌疑。
安室先生原來是這樣的設定嗎?
關西少女吃驚地想道。
悠于 2023-11-15 13:24
第146章 米花町日常 16
當萩原研二醒來的時候, 刑警發現六人間的氛圍變得很微妙。准確地說,是對面兩個高中生看他的眼神非常微妙。
他扶了扶脖子,發現自己是靠在沙羅的肩膀上睡的。至於為什麼觸感是軟綿綿的, 沒有感受到任何骨頭的觸感,萩原研二沒敢細想。
「小沙羅, 你的肩膀還好嗎?」
萩原研二幫沙羅捏了捏她的肩膀, 問道, 同時欣慰地感受到了骨頭的存在。
沙羅盯著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眼神跟隨著萩原研二的指尖移動, 像一只被逗貓棒吸引去全部注意力的大貓, 心不在焉地點頭。
「沒事。」
「那就好。」
萩原研二笑了笑,稍微舒展身體, 輕快地問道:「你們剛才聊了什麼?」
沙羅眨了眨眼,剛要回答, 卻被萩原研二身邊另一道清朗的男聲搶了先:「在聊你們兩個的過去。」
沙羅:……
她不爽地看了一眼搶話並和萩原研二開始交談的金發男人。
如果忽略萩原研二身上厚重的獨屬於沙羅的咒力氣息,咒靈對萩原研二並沒有很強的占有欲。
——只除了萩原研二和安室透說話的時候。
沙羅警惕地看著安室透, 貼近了萩原研二, 銀色的腦袋在萩原研二的肩膀上蹭了蹭, 並把自己靠近半長發刑警的一只手擠進刑警的掌心, 牢牢握住。
籠罩在萩原研二身上的咒力已經到了濃稠的地步,幾乎在普通人看不到的維度形成了一個繭, 把警察牢牢包裹在其中。
如果有咒術師在場, 恐怕都會覺得裡面被咒靈盯上的人必死無疑,絕無生還的可能。
但事實是, 能瞬間吞噬人類的咒力雖然在外層波濤洶湧, 但越靠內就越溫和, 幾乎貼上萩原研二皮膚的那一層濃稠的黑霧更是小心翼翼地, 像是鎧甲一樣保護著萩原研二。
當然,現在就只有沙羅可以看到咒力的痕跡。在其他人眼中,沙羅貼進萩原研二的行為,就像是在和自己的男友撒嬌。
但銀發女人瞥向安室透的不善目光,讓這種在情侶中很常見的黏糊行為,在不知情的兩個大阪高中生的眼中,難免帶上幾分微妙的暗示。
安室透的笑容微微僵硬,一半是因為香檳和自己的同期好友在身邊做出親密舉動的事實,對他來說,實在詭異。
另一方面,作為訓練有素的臥底警察,安室透很容易能看出人們目光中蘊含的情感都代表著什麼。
由於波本在組織中的危險名聲,注視他的目光多半是忌憚或是懷疑。而在作為咖啡店員的安室透時,人們的目光大多都是善意的。
他當然也能想到對面梳高馬尾的女高中生小心翼翼瞥向他的目光是出於什麼微妙想法。
安室透:……
多虧了香檳這個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瘋子,被懷疑與別人的男朋友有可疑聯系,他倒還是第一次。
不過這種誤會,總好過被追問為什麼沙羅和他之間看起來存在很大矛盾。
畢竟從沙羅現在的身份來看,他們應該是通過毛利小五郎剛剛認識而已。
另一邊,萩原研二對沙羅的單方面挑釁和安室透似笑非笑的目光全當視而不見,神情自然地扣緊了沙羅鑽進他指縫之間的纖細手指。
這樣的戲碼上演過幾次,安室透畢竟城府比較深,既然他沒有說什麼,就說明這位公安警察認為目前的情況對他是有利的。
萩原研二自然相信他的判斷,於是將注意力轉到他剛才說的話上面。
「我們的過去?」他重復了一句。
安室透面色古怪地為他解答:「你們的戀愛歷史。」
?
刑警頓了頓,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同期說的話:「我和小沙羅的……戀愛歷史?」
話題怎麼會拐到這個上面去?
刑警完全不覺得是沙羅提起了這件事,那就只有可能是由江戶川柯南或是兩名大阪的高中生提起,或是安室透想要借此,從對面的三個人身上打探什麼情報。
雖然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出於對自己與同期好友之間默契的信任,萩原研二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順著安室透的話說下去:「那你們聊到哪裡了?」
他其實有點擔心沙羅會說出有關她的身份特征的信息,不過又想到安室透在這裡,於是稍稍放下了心。
安室透意有所指地看他一眼,好像在傳遞什麼信息,又像是單純的一瞥:「服部君說,五年間,沙羅小姐的臉似乎一點都沒有變化。」
哦,是這點。
萩原研二成功接到了同期的暗示,心中了然。
他配合著安室透的話說下去:「小沙羅還是變了一些的,可能是五年前和葉小姐和服部君還小。」
言下之意,可能是他們當年的記憶有些模糊,才認為沙羅和記憶中的樣子沒有變化。
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尤其是在沙羅當年根本沒有留下幾張照片的前提下。這個曾讓萩原研二無比後悔的事實,現在卻成了掩蓋沙羅身份的好辦法。
但這時,瞥見江戶川柯南意味深長的目光,萩原研二卻是倏然想起一個事實。
沙羅的容貌變化曾經被這個男孩看到過,就在長野縣的溫泉旅館處,小沙羅吸收了她留給他的咒力結晶,長相發生了微妙的成熟。
也只有三、四歲的樣子,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萩原研二當時與江戶川柯南並不熟悉,所以也以為這幾個六歲左右的小孩子並沒有發現這點。
如今看來並不盡然。
如果對容貌和年齡的改變十分敏感,那麼也就很容易捕捉到沙羅的變化。結合著自己查到的關於江戶川柯南與工藤新一之間的聯系,萩原研二想到。
不過他的思考並沒有流露在臉上,而是正常地調侃道:「怎麼,服部君才是高中生的年紀,也想要變得更年輕一些嗎?」
沒等服部平次說話,安室透卻又接話:「那說不定服部君就要變成和柯南一樣大的小學生了。」
淺金色頭發的公安語氣如常,笑眯眯地說著,眼中卻沒什麼笑意,觀察著服部平次的反應。
不出他所料,服部平次聽了他的話後,有一瞬間瞪大眼睛,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坐在他身邊的江戶川柯南。
這種不似尋常的驚慌反應,雖然被大阪少年控制得很好,但還是沒有逃過安室透的眼睛。
看來,服部平次對江戶川柯南身上發生的事情是知情的,他身邊的少女倒是全然不知,只當這是正常閑聊,想像著服部平次變成小學生模樣,然後發出幾聲清脆的笑聲。
「我倒很看看平次喊我和葉姐姐的樣子呢。」她神情毫無陰霾地說道。
江戶川柯南和服部平次神色各異,來自大阪的高中生偵探杵了杵自己的青梅竹馬:「白痴,你在說什麼啊。」
遠山和葉看了看他,奇怪道:「你怎麼了?」
服部平次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表現有些可疑,稍微收斂,他繼續問道:「沙羅小姐和萩原刑事,以前和安室先生認識嗎?」
安室透不動聲色地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昨天和工藤打電話的時候,他告訴自己的。
服部平次心中想到,卻不能就這麼回答,於是含糊地回答道:「就是有這種感覺而已,好像萩原刑事和安室先生的關系不錯。」
萩原研二向他笑笑:「安室先生可是個大池面,任誰看到都會心情愉悅吧。」
他沒說自己和安室透之前認不認識,巧妙地解釋了自己對安室透無意間透露出的熟稔態度。
沒有經歷過臥底訓練,終究有時會在敏銳的少年偵探面前露出異樣,好在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萩原研二知道這兩位小偵探也只是懷疑而已。
聽到萩原研二的回答,服部平次明顯愣住了:「啊,原來,原來是這樣?」
他竟然恍惚間認為萩原研二說的話很有道理的樣子,安室透的長相確實俊美出眾。
不過……
服部平次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直白地誇獎另一個男人的長相,因為池面而對他另眼相待。
他的余光瞟到沙羅,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有「銀發靈媒」之稱,疑點重重的神秘女人靠在半長發警察的肩上,銀發散落在臉上,遮住了她的上半張臉。因為一動不動,所以他之前還以為她可能已經睡著了。
現在他才發現,她的神情竟然十分清醒,顯然聽了他們對話的全程。
從銀發間露出的兩點青綠色光芒,正冷冰冰地盯著安室透。
不經意間看到,有些悚然。
服部平次:……
顯然,坐在沙羅正對面的遠山和葉也注意到了沙羅和安室透之間單方面的波濤洶湧。她不知所措地拽了拽服部平次的袖子。
此時,大阪幼馴染二人組的心中默契地浮現著同一句話:
這三個人之間的關系到底為什麼這麼混亂啊?!
一個能當著自己女友的面對帥哥說出帶有輕佻意味的調笑,一個十分認真地在吃金發池面的醋。
還有一個,似乎在三角關系中獨善其身,但對輕浮警官的贊美照單全收,沒有拒絕的意思。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嗎?
少年少女凝重地想道。
第147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01
火車到站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唯一能到達無名島的港口位於一個小鎮上, 夜晚安靜而昏暗,街上的商店寥寥幾家,已經全部熄滅燈光, 只能依靠路燈的光暈分辨木板招牌上昏暗的字樣。
前往無名島的渡船將於明天出發,所以這個晚上, 服部平次一行人需要在鎮上的旅館稍住一宿。
等到第二天的上午,川口衛平會在港口接他們一起前往無名島。
這是一個很小的鎮子,因為附近沒有沙灘而全都是陡峭的礁石,所以還沒有被開發為旅游景點,經濟也並不流通。
年輕人願意留下的很少,在鎮子上生活的大多是土生土長的老年人, 這個時間已經早早回家,街上行人很少, 寂靜無聲,靜謐的街頭隱隱能聽見海浪的聲音。
好在街邊的路燈仍然發揮著自己的職能, 讓服部平次一行人不至於看不清方向。很快,他們就找到了川口衛平為他們安排的旅館,並登記入住。
海邊有海風,不至於悶熱,但無法避免像是要黏在肌膚上的潮濕感覺。進了旅館,干爽的空調風吹在肌膚上, 舒適的感覺讓所有人長出一口氣。
那是一家比較小的旅館, 就在環海公路的邊上, 是傳統的和式風格。盡管面積不大, 但好在設施齊全, 衛生也收拾的干淨。
服部平次本以為委托人川口衛平也住在這裡, 詢問前台之後才發現, 川口衛平留下消息,說自己要去見一個老同學,明天早上才能趕回來和他們彙合。
「那我先去睡啦。」
遠山和葉向自己的幼馴染揮了揮手,打著哈欠說道。
從東京坐火車到這裡,車途算是比較遠的,到了旅店之後困意上湧,少女揮了揮手,就和其他告別,先開了一間房間去休息了。
本來遠山和葉猶豫了一下,看向一行人中唯二的女性,沙羅。原本,她一般都是和毛利蘭住在一間房間的。
不過想到沙羅和萩原研二之間的情侶關系,又看銀發女性沒有主動提出來要合住,所以遠山和葉還是向前台要了一間單人間,然後拎著行李,道過晚安後就前往了自己的房間。
服部平次和江戶川柯南對視一眼,要了一間雙人間,說是為委托人省錢,也一起離開了。
安室透和萩原研二假裝沒有看到他們的眼神交流。
在前台工作的女人遲疑地看了看面前站著的三個人,兩男一女。
兩個混血中,金發男人的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看起來性格開朗禮貌,而另一個銀發的混血女性則是正相反,面無表情,眼神放空,似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站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個半長發的男人,穿著搭配有型的襯衣外套,身材高挑,長相俊朗。
看不出這三個人是什麼關系啊,工作人員在心中苦惱地嘀咕著。
說是有一對情侶,但看銀發混血女人冷若冰霜的表情,不管和其他兩個人中的誰是情侶,想來感情都出了問題。
看到工作人員為難的樣子,萩原研二主動問道:「怎麼了嗎?」
「請問……你們需要幾間房間?」
「兩間。」
搶在萩原研二之前,沙羅迅速回答道。
安室透看她一眼,狀似恍然:「也好,我和萩原先生都是男人,住一間房間也沒什麼問題。」
沙羅看著他隨和的笑容,狠狠咬牙切齒:「我和萩原住,你自己住。」
*
「別生氣了,小沙羅,他只是在逗你而已,不是真的想和我住。」
簡單洗漱後,萩原研二看到沙羅站在窗邊,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海面的星夜,於是好笑地說道。
雖然女孩沒什麼表情,但萩原研二了解沙羅,她肯定是生氣了。其實從表情上,刑警也看不出她的情緒,但他知道,凡是和安室透說話之後,沙羅有一半的幾率都在生氣。
畢竟,她和zero是真的不對付啊,萩原研二心想道。
警察心中知道,安室透不可能真的和自己住在一間房間,公安警察應該有很多需要私下處理的事務。況且,如果他們住在一起,也會擔心暴露出兩人本就相識的事實。
萩原研二正斟酌著,想把這些說給沙羅聽,沒想到沙羅轉過身來,心平氣和地說道:「我沒有生氣。」
「啊,是嗎。」萩原研二有些意外地笑道。
「那小沙羅在窗邊干什麼呢?」
警察一邊擦著自己半干的長發,一邊來到沙羅身邊,透過窗框上鑲嵌的玻璃眺望遠處漆黑一片的海面,隨意地問道。
沙羅卻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低聲問道:「萩原,你想讓我變大幾歲嗎?」
萩原研二頓了頓,停住自己手上的動作,仔細看了看沙羅的表情。
咒靈平靜地任他打量。
「小沙羅怎麼會這麼問?」警察困惑地問道。
沙羅頓了頓,思考片刻後搖頭:「我也不知道,想問就問了。」
萩原研二凝視她片刻,驟然間笑了:「我只希望小沙羅能在我的身邊。」
沙羅輕輕地擰了擰眉毛。
自從來到這裡,咒靈就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包括問萩原研二的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問。
咒靈有些迷茫,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繼續沉默地看向窗外海天相接的那條窄窄的細線。
過了片刻,她聽到萩原研二在輕輕的叫她。
「小沙羅?」
咒靈終於回神,緩緩轉過頭,問道:「怎麼了,萩原?」
萩原研二站在她身後,一時語塞。
就在剛才的某個瞬間,他總覺得沙羅離他很遠。萩原研二知道沙羅的身份,可咒靈即使喜歡放空思維,卻從沒有讓他感覺到如此疏遠。
一陣莫名而來的心慌之下,他就喊出了沙羅的名字。但在得到回應後,他卻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萩原研二頓了頓,若無其事地找了一個話題,問道:「小沙羅對這一次的事件有什麼看法嗎?」
銀發咒靈盯著他,一臉茫然。
萩原研二整理片刻自己的想法,重新問道:「小沙羅覺得,咒力可以做到延緩衰老嗎?」
他問的本意只是想轉移話題,但真的說出來之後,萩原研二反而因為自己說出的話陷入深思。
沙羅用咒力可以改變自己的容貌,換一個角度說,用咒力讓她的容貌不老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不過萩原研二並不知道沙羅的這項能力能不能在普通人身上生效。
在知道沙羅的身份後,萩原研二曾經詢問過,沙羅是否能用她所謂的咒力對普通人造成傷害。
他至今都記得沙羅對自己露出的奇怪笑意,銀發女孩歪著頭,困惑地笑著問他:「我們的本能就是殺害人類,所有咒靈都能夠傷害人類。」
「不過,我的能力比普通小咒靈的都更厲害。」
沙羅驕傲地說道。
她告訴萩原研二,她的咒力能夠把接觸到的人,從五官到五髒六腑都溶解吞噬干淨,到最後,連一絲毛發或者一滴血都不會剩下。
咒靈把這些一股腦地講給她偏愛的人類聽,自認為這會讓萩原研二認識到她的能力,因為她的殺傷力而更加喜歡她。
但刑警只是沉默良久,然後用復雜的眼神告訴她,一定不能把這些說給第二個人聽。
沙羅的性格本就不是叛逆的類型,對於萩原研二的話更是深信不疑,於是乖乖照做,從沒有向任何人說過自己能力的細節。
不過,既然這次是萩原問的,回答也沒有關系。
咒靈理所當然地想道,但當她想回答的時候,卻又頓住了。
咒力,能不能延緩普通人的衰老?
「……」
半晌沒有回答,萩原研二困惑地看向自己的女友,卻發現沙羅正在呆呆地看著他,雖然視線落在他的臉上,眼神卻並沒有焦點。
「小沙羅,你還好嗎?」
他微微皺起眉頭,擔憂地又喊了一聲。
沙羅緩慢地眨了眨眼,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嗯。」
她平靜地應了一聲。
片刻後,咒靈又想起萩原研二之前的問題,苦惱地說:「我不知道我知不知道。」
萩原研二的注意力被沙羅剛才的異常分散了,回想兩秒,刑警想起沙羅現在應該是在回答他之前,關於咒力能不能延遲普通人的衰老的問題。
他本來只是隨口一問,聽到沙羅的答案,卻是一怔,遲疑地重復了一遍沙羅的話。
「這是什麼意思?」警察困惑地問道。
沙羅敲了敲腦子,就像是希望自動售貨機被卡住的東西因為震動而主動掉下來。
萩原研二意識到了什麼,輕輕地握住沙羅的手,另一只手則扶著她的後頸,把咒靈攬到自己的懷裡,安撫道:「沒事的小沙羅,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咒靈貼著他的前胸,在溫熱的肌膚和肌肉之下,有血液流動和心髒跳動的聲音。
在熟悉的聲音環繞下,她又想起了剛才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東西。
好像是什麼記憶,又像是一個想法,但在她還沒抓住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討厭思考的咒靈微微皺起眉毛。
*
旅館是和式房間,櫥櫃裡有干淨的被褥,萩原研二在榻榻米上給沙羅和自己鋪了兩床。沒想到,沙羅卻盯了他片刻後,動身擠進了萩原研二的那一床被褥中。
警察愣了,不確定地看著她:「小沙羅?」
沙羅疑惑地看他一眼,完全沒有發現問題出在哪裡。
感受到緊緊貼著自己身體的曲線,萩原研二有些僵硬。他和沙羅擁抱過很多次,兩人之間的身體觸碰很多,但在床鋪上這麼做……
萩原研二糾結地看了看沙羅,咒靈對他微妙的眼神視而不見,呆在他的身邊不動。
「好吧,如果小沙羅希望,今天晚上就在這裡睡吧。」
懷著復雜的心情,警察最終松口道。
夜晚,房間一片漆黑,有海浪的聲音從窗戶的縫隙中不斷鑽進來,在寂靜中回蕩。
旅館的窗簾不算厚實,上面的拉環也松松垮垮的,有幾乎透明的海浪波紋倒映在靠近窗戶一側的天花板上,是房間中唯一比較亮的地方。
但很快,在床的位置,也亮起了兩點青綠色的暗芒,像鬼火一樣閃爍不定,發出幽幽冷光。
沙羅睜開雙眼。
萩原研二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間,半長發的發梢掃著她的額頭。咒靈的半邊身子都陷在萩原研二的懷抱之中。
熟睡中的刑警,正從下意識地咒靈的身上汲取著令他安心的涼意。
剛剛熄燈的時候,他本來以為自己睡不著,但連日加班的疲勞,以及身邊熟悉的身體和溫度讓他在片刻後就困意上湧,迅速陷入黑沉的睡夢。
沙羅卻是一直清醒著。
咒靈不喜歡睡覺,做靈媒時獲取的咒力足以支持她這個有些任性的習慣。
她會清醒著陪伴萩原研二度過黑夜,看著窗外光線的變化,在悄悄到來的黎明中,心平氣和地等著萩原研二醒來後睜眼看到她。
但在這期間,她需要出去一趟。
——雖然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第148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02(補更)
作為一名稱職的漫畫家, 柴歧瀧也有個習慣,那就是在旅行的時候隨身攜帶相機,看到漫畫裡用得上的場景就隨手拍下來留做素材。
前往未婚妻彥上京華的老家無名島之前, 他就已經把自己的相機包好好安置在了行李中。
他現在正在連載的漫畫中,有一些場景正好用的上對海洋的描繪,白天和黑夜都有。
所以,當到達無名島對面港口所在的海邊小鎮之後, 柴歧瀧也在白天熟悉了海邊的地形,並收集了一些素材, 又於夜晚來到海邊。目的是拍攝夜晚海水的情狀,順便錄制一段夜晚的海浪聲, 作為創作漫畫時的背景音樂。
繞著海灘走了一段路並隨手拍攝了一些照片後,柴歧瀧也停下腳步,對著路燈的燈光, 檢查相機中拍到的東西。
他的本意是想看看還缺少哪個角度的素材沒有拍全,但翻著翻著,漫畫家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在把一張照片放大之後,漫畫家的後背倏然被驚出冷汗——
在海灘礁石的縫隙中, 隱約有一個朦朧的白色影子, 在鏡頭下瘦高模糊, 很像是民間傳說中幽靈或精怪。
柴歧瀧也打了一個寒顫, 漫畫家的好奇心戰勝了恐懼, 他迅速抬頭,看向之前拍攝到白色影子的那片海邊礁石。
定了定神,沒費什麼力氣就發現了那抹白色的影子.
雖然這個夜晚的月光被薄雲擋住, 光線黯淡, 但在一片夜色和黑色的海中, 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的身影十分顯眼。
她的腳下有著淡淡的影子,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
不是幽靈。
漫畫家不知道是放松還是失望地長出一口氣。
也許只是一個喜歡在夜晚出來看海景的女孩子吧,他想到,又漫不經心地看了幾眼,發現這個白裙子女人的移動方向似乎有些問題。
她好像正在沿著礁石,向大海深處走去。
黑夜,孤身一人走向深海的女人,赤腳連鞋也沒穿。
這幾個因素連在一起,就算是普通人也會琢磨出不對勁來,更可況是想像力和創作經驗都很豐富的漫畫家。
柴歧瀧也頭皮發麻,趕緊抬腳,飛奔一樣朝著那個方向趕去。
他不可能讓一起自殺事件發生在自己的面前而什麼都不做。
沿著環海公路跑了一段路,只要翻下欄杆、穿過一些奇形怪狀的海邊岩石,就能抵達白衣女子所在的長礁石。
柴歧瀧也的腳步卻漸漸慢下來。
他發現白衣女子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淺金色頭發的男人,好像和白衣女人相識的樣子,兩人說了一些什麼,白衣女人也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但隨後,兩人像是發生了爭執的樣子,男人握住女人的一只手臂,在片刻的掙扎後,女人不動了。
柴歧瀧也驚恐地發現,也許是他的眼花了,不然怎麼會看見,女人的手臂好像被那個金發男人都扯了下來。
他加快速度,好幾次都差點崴到腳,終於在兩分鐘後衝到了兩人所在的礁石上,然後把看似弱勢的白裙子女人擋在自己的身後。
「住手,不然我報警了!」
眼前的金發男子湊近了看,就能發現他一副長著讓人心生好感的俊俏面容。但見慣了套路的柴歧瀧也沒有放松警惕,而是首先回過頭,確保女子的安全。
就是這麼一回頭,鼓起勇氣見義勇為的漫畫家卻頓時愣在當場。
他發現背後的女人,就是自己從未婚妻的手機相冊上見過的,那個銀發碧眼的沙羅小姐。因為發色眸色太過特殊,所以柴歧瀧也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來。
「沙,沙羅小姐?」
他不可思議地問道。
*
海邊,偶爾有貨輪從遙遠的海面上來幾聲汽笛的嗡鳴聲,在一片黑沉迷蒙的海面上,卻是看不見任何輪船的影子。
泛白的海浪一陣一陣,凶猛地撲在礁石上,濺起泛白的浪花,又退回海裡。
海邊礁石的形狀各異,大多陡峭,經年累月被海水衝刷出奇特的形狀。有幾條礁石從岸上一路遠遠伸向海裡,看不清盡頭,就像是生死之間的界限,一去不回。
四下無人的環海公路上,慢慢走來一個長發女子的身影,像月光一樣冷白的銀發隨意地披散在背後,穿著簡單的白色裙子,拖著十分瘦長的一條影子。
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目光渙散,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
雖然她的雙眼無神,但卻像是有一個特定的方向作為目標,在牽引著她的行動。
沙羅面不改色地翻下海邊的護欄,無視險峻的層層礁石,在月光照不到的礁石縫隙之間穿梭自如,一路向下走,直到來到被浪花拍打著的海岸交接處。
咒靈抬著頭,遙遙看向某個特定的方向,在伸向海中的某條礁石上走了幾步。
突然,她停住了自己的動作,依舊是平淡的表情,向後微微轉頭,卻是什麼也沒說。
發覺自己的存在已經被發現了,跟在咒靈身後的身影主動走出來。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安室透問道。
礁石上生出的植物在月光和海風的吹拂下搖擺,不定的影子落在安室透的臉上,讓金發公安的神情愈發高深莫測。
沙羅淡淡地回答道:「你的身上有我的咒力殘穢。」
安室透把雙臂交叉在胸前,語氣隨意地問道:「那是什麼?」
「和我接觸的人都會有,所以在你靠近的時候,我會發現。」沙羅說道。
「這麼說,萩原也有?」
安室透問著,心中已經猜到了沙羅的答案。
「他的身上由我刻意留下的咒力,比你們的標記都更獨特,我可以馬上認出他的存在。」
看在安室透是自己上司的份上,沙羅認真地回答道。
無意間被秀了一臉的安室透:……
好吧,起碼他現在不用擔心自己的同期是慘遭邪惡的組織成員香檳欺騙感情。雖然在安室透看來有些離譜,但和他之前設想的各種情況都不同——
誰能想像到,香檳和萩原研二這兩個看似毫無聯系的人之間,居然真的存在愛情這種東西。
在此之前,安室透都不知道香檳居然能有人類的情感。
「我是從旅館跟著你到這裡的。」
當時安室透正在自己的房間中和部下風見裕也用加密頻道通信。
為防止到達無名島上會出現意想不到的狀況,所以他准備提前將公安方面的事務安排妥當。
因為涉及到公安身份,又是在不熟悉的環境中,雖然在之前就已經將房間檢查妥當,但安室透還是打著十二分的小心謹慎。
所以,即使從窗邊傳來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他還是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等這陣響動經過自己的房間附近之後,安室透小心地借助手機的反光,觀察窗外的情境。
——然後他就發現,手機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白色長發白色裙子的家伙,正順著旅館外牆壁上的水管向下爬,身體彎曲成詭異的形狀。
安室透:……
他閉著眼睛也能猜到這是誰。
從諸伏景光那裡,金發公安聽到過,萩原研二曾告訴他的幼馴染說,沙羅有的時候會在夜晚出去,吸收她所需的能量。
安室透思考兩秒,選擇跟上,看看這個非人的物種,究竟是要去干什麼。
對於自己是跟蹤她而來這一點,安室透
沒有絲毫掩飾的意圖。他平靜地將原因告知沙羅,然後問道:
「既然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為什麼剛才沒有出聲?」
咒靈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
自從抵達這個地方,她的思緒就好像被攪亂了一樣,經常出現恍惚的情況。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一直吸引著她。
安室透看了看她的表情,微微皺眉:「你……」
沙羅眨了眨眼,警惕地看向他:「什麼?」
安室透沉默片刻,按下心中的淡淡懷疑,搖頭:「沒什麼。」
「不過,我勸你不要再走下去了,大海是很危險的地方。」
看到沙羅無所謂的表情,安室透突然想到她曾經在海裡吃過一條鯊魚的顯赫戰績,不由得卡了殼。
「算了,」他從善如流地換了一個話題。「你也有那種白色的晶體,對嗎?」
沙羅愣了愣,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安室透說的是她的咒力結晶。
咒靈點頭。
「據我所知,萩原也有一塊。」
安室透觀察著沙羅的表情,慢慢地說道。
至今為止,他在貝爾摩德和若狹留美那裡,都見到了這種被沙羅稱為咒力結晶的白色晶體。若狹留美與朗姆最大的失誤羽田浩司案有關,也就意味著她和組織也有牽扯。
安室透以前從沒有在組織中聽說過這種白色晶體的存在,如今謎團卻是一個接一個地出現。
沙羅說貝爾摩德和若狹留美身上的晶體不是她的,但她卻能吸收這種東西,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另一個咒靈,並且與組織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安室透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收斂笑意,嚴肅地問道:「咒力結晶,到底有什麼用?」
沙羅看他一眼,慢慢攤開白皙到幾乎看不出紋路的手掌,一塊灰白色的晶體躺在她的手心上。
「我的咒力結晶可以保護萩原。」
她平靜地說道。
安室透皺眉:「就這樣?」
沙羅奇怪地看他一眼,點頭。
金發公安陷入沉思。
若狹留美的咒力結晶是從哪裡來的暫時不得而知,但貝爾摩德的那塊,卻被她親口承認是另一個人送的。
如果那個給出咒力結晶的人,是為了保護貝爾摩德,那他的立場很有可能是與組織一致。但據貝爾摩德說,這個人已經死了。
但他唯一認識的咒靈沙羅,能夠在威力巨大的爆炸中重生軀體,死而復生。如果是咒力結晶比她還強大的咒靈,安室透實在想不出來會被什麼殺死。
金發公安在心中思考著各種可能性,見銀發咒靈一直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突然想起,自己跟著她一路走到這裡,就是為了查看她夜晚出游的目的。
既然已經被發現,安室透索性直接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沒想到,沙羅看起來比他還要茫然。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只是想到這裡來。」
安室透狐疑地打量著她,發現沙羅的目光一直看向一個特定的方向,於是又試探著問道:「那邊有什麼?」
沙羅充耳不聞一般,沿著礁石往海裡走去,雙眼還充斥著對自己行為的迷茫,腳步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緩慢但堅定地挪動著。
「等等——」
安室透不得不拉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再走下去,就真的有可能一步落空,被海浪卷入海中。
縱然知道沙羅有在海浪中自保甚至與鯊魚搏鬥的能力,安室透還是對她危險的舉動做出了阻攔。
這裡面也有他隱約感覺到沙羅現在有些精神恍惚,狀況不對的原因。
沙羅試圖把自己的胳膊拽回來,想到安室透是她的上司後,不情不願地停止了掙扎。
在安室透長出一口氣之前,他發現自己手上的肢體手感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沙羅的手臂變得僵硬,冰冷起來,最重要的是,失去了與軀干連接的感覺。
安室透:……
他低頭,愕然看見自己拽住的手臂正在從沙羅的身體上緩慢脫落。
咒靈穿得是白色的吊帶裙,所以能清晰地看出來,在肩膀和手臂的交接處,有一塊肉芽正在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生長著。
逐漸長成了與安室透手中拿著的手臂一模一樣的存在。
「那個你喜歡可以拿著,我這裡還有,不用客氣。」
沙羅誠懇地告訴安室透。
憑借著自己的意志把肢體拆解下來,咒靈並不會感到任何痛意。這是她的咒術,原理類似於給出一部分咒力彙聚而成的加工品。
她本來沒有這麼大方,畢竟生長肢體也是需要咒力的。
但之前吸收的不屬於她的咒力結晶中蘊藏著十分強勁的咒力,讓沙羅自己的咒力品質也提升了一大截,如今也有了一些揮霍的資本。
再說,安室透畢竟已經是她的上司,雖然兩人之間一直不太愉快,但總不能什麼也不送,不利於職場升遷。
她知道波本對人體器官的特殊喜好,雖然自己給出的只是咒力的加工品,但人類小孩玩的毛絨玩具也都並非真正的動物標本。
咒靈覺得波本應該也不會在乎這些細節。
看著沙羅自覺十分大方的表情,第一次完全領略了她非人之處的安室透,攥著一只冰冷僵硬的零落肢體,一時間欲言又止。
「倒也不用,你自己拿著吧——」
金發公安遲疑地說了一半,卻止住話頭,敏銳地朝兩人的身後看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但被海浪撞擊礁石的聲音所掩蓋,聽得更真切的是從二人身後傳來的一聲氣喘吁吁的呵止。
「住手,我要報警了!」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開衫外套的高瘦男人,脖頸上掛著一個體積不小的相機,身後背著背包。
趁著安室透轉頭的功夫,他迅速把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沙羅拽到自己的身後,神情戒備地盯著安室透,舉著手機,又一次重復道:
「不要過來,不然我報警了!」
表面身份是咖啡廳服務生,其實是犯罪組織核心成員,但本質上其實是公安警察的安室透:……
雖然對見義勇為的行為十分贊賞,但自己這個公安警察被誤認為是歹徒,而貨真價實的前犯罪分子香檳卻被當成被害人保護,實在讓安室透有一瞬間的呆滯。
組織裡面的人尚且可以說是被他的精湛演技迷惑,但面前這個素未謀面的年輕男人又該怎麼解釋?
有一瞬間,安室透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長得不像好人了。
懷著混合著欣慰和質疑的詭異情感,金發公安苦笑不得地和他解釋道:「先生,你誤會了。」
那個把沙羅擋在自己身後的男人顯然沒有因為安室透單方面的解釋而對他放松警惕,他緊張地回頭問道:「這位小姐,你沒事吧?」
沙羅遲疑地回答道:「……沒事。」
咒靈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卻聽到面前的男人遲疑地說了一聲:「沙、沙羅小姐?」
被叫到名字的沙羅仔細看了看男人的長相,這個人身上也有她的咒力殘穢,所以是她之前接觸過的人。
片刻後,沙羅從腦子裡挖出了這個幾天前見過面的男人的身份。
是小京華的未婚夫。
但她好像不記得他叫什麼了。
而在柴歧
瀧也的記憶中,沙羅和他是沒有見過面的。
看到萩原研二以及另一個像人偶一樣眉眼精致的女人之間的親密互動後,柴歧瀧也冷靜了幾個小時才小心翼翼地撥通了未婚妻的電話,把這件事委婉地告訴她。
令柴歧瀧也沒想到的是,彥上京華在半晌沉默後,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斷斷續續地告訴柴歧瀧也,那應該是萩原研二的妹妹。
萩原研二的長相偏向俊朗成熟,五官線條比較硬朗,但那個女孩子卻是精致柔和的長相,和刑警沒有什麼相似之處。
柴歧瀧也雖然覺得有些古怪,不過既然女友這麼說了,他當然也沒有不相信的道理。
此時,見沙羅呆呆地看向自己,柴歧瀧也不疑有他,只以為是沙羅不忍得自己,便自我介紹道:「我是柴歧瀧也,京華小姐的未婚夫。」
「你好,柴歧。初次見面,我是沙羅。」
沙羅點點頭,平靜地打招呼道。
柴歧瀧也看到她臉上一直掛著的平靜神色,也多少意識到了不對。如果真的是自己理解的緊急情況,沙羅的表情應該不會是這麼冷靜。
漫畫家遲疑地問道:「沙羅小姐,請問,你們這是……」
沙羅順著他的視線,在表情疑惑的安室透和自己之間走了一個來回,猶豫一下,誠實地告訴柴歧瀧也:「我在給他送禮。」
送禮?
安室透瞥了一眼被他刻意隱藏在背後的手臂。
這家伙說的該不會是這個東西吧?
柴歧瀧也也對她的答案感到十分迷惑,他轉頭看看三人所處的位置:一塊狹長的礁石,四周都是黑沉的海水,發出陣陣波濤相互拍打的巨響。
「在這裡?」他遲疑地問道。
看到這種情況,安室透知道,必須要自己出聲了。要是任憑沙羅說話,還指不定會把柴歧瀧也的思路往歪路上帶出多遠。
金發公安干咳一聲,不著痕跡地將沙羅推到一邊,順便把她的「禮物」物歸原主,趁著柴歧瀧也不注意,迅速塞在沙羅的手裡。
他又擺出了安室透的人設,和顏悅色地向柴歧瀧也解釋了一切,說他是因為不放心沙羅一個人出門,所以跟上來看看,之所以扶住她的手臂,也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全。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的半個謊言,最能說服人。
果不其然,柴歧瀧也馬上相信了安室透的說辭,總算是放下一顆心來,隨後十分愧疚地對安室透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還以為您要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才出言不遜……」
沙羅正准備把自己被被拒絕的禮物重新化為咒力,吸收進體內,聞言驟然抬頭:「你覺得安室先生不是好人?」
柴歧瀧也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到了,剛要結結巴巴地否定並解釋,卻看到沙羅露出了一個完全能被稱為欣慰的微笑:
「你小子,不錯嘛。」
*
第二天早上,萩原研二在手機鬧鈴的響聲中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片淺得幾乎透明的青綠色。
他的女友正雙手撐在他的身體兩側,從上方觀察著他的面部表情,一動不動,不知道這樣呆了多久。
發現萩原研二醒來,咒靈的表情瞬間變得鮮活起來,迫不及待地向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小京華這次的男朋友很靠譜,一定可以保護她!」
沙羅堪稱是興高采烈地說道。
萩原研二:?
刑警一時間懷疑自己不是睡了一個晚上,而是睡過了好幾天。
沙羅怎麼突然對柴歧瀧也的印像這麼好?
在他睡著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
第149章 無人島不老傳說 03
吃完早餐之後, 這一次的委托人川口衛平正在旅館的大堂等他們。
至少他是這麼在手機上和服部平次說的。
然而,事實卻是服部平次在一番尋找之後,才角落的長椅上發現了臉上蓋著報紙,正在睡覺的川口衛平。
川口衛平從睡夢中驚醒, 抹了一把臉後道歉:「抱歉, 昨天趕路沒怎麼睡。」
「是去見一位老同學了, 對吧。」服部平次回憶片刻, 說道。
川口衛平潦草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服部平次身後的幾人,疑惑地問道:「這……請問哪位是毛利小五郎先生?」
他聽說沉睡的毛利小五郎是一個留著胡須的中年男人, 但和服部平次站在一起的這些人裡面, 有兩個年輕女孩和一個小學生。
倒也有成年男性, 只不過年齡似乎都與傳聞中不符。
猶疑一瞬, 川口衛平將目光鎖定在其中一位成年男性身上:「難道這位就是毛利先生嗎?看起來和網絡上的照片完全不一樣, 出乎意料地年輕呢……」
「毛利先生和我們家族莫非有什麼聯系嗎?」
他開玩笑地對著萩原研二說道。
萩原研二驚訝地指了指自己,沒想到自己會被錯認成毛利小五郎。
他搖頭笑道:「我倒是希望自己像川口先生一樣,近五十的年紀沒有絲毫衰老的痕跡, 不過我並不是毛利先生。」
看到川口衛平臉上的困惑,服部平次解釋道:「毛利大叔和他的女兒有事情來不了,所以讓他的兩個徒弟一起來了。」
「我是安室透, 是毛利先生的大弟子。」
金發男人帶著和煦的笑容, 自我介紹道。
和他相比, 另一個混血女人顯得有些冷淡, 聲音和她的面部表情一樣沒什麼起伏,不過敬語和寒暄倒是一樣不少。
「沙羅, 也是毛利先生的弟子。初次見面, 請多關照。」她說道。
「沙羅小姐是東京有名的靈媒。」服部平次補充道。
川口衛平聽到「靈媒」兩個字, 神色一動,但很快就被他掩飾下去。
面容像是十幾歲少年的中年男子,看了看萩原研二和另一名一直保持沉默的瘦高男子,問道:「那這兩位是……」
萩原研二笑了笑:「我叫萩原研二,是和沙羅一起來的,不過不是為了查案。有一位朋友邀請到無名島上做客。這位是柴歧瀧也,他是去無名島上去見他的未婚妻。」
川口衛平聽到柴歧瀧也也要到無名島上去,有些驚訝,想要再問,但看了一眼手表,發覺離港口渡船開船的時間已經很近了,便招呼道:
「請各位先和我一起去港口吧,其他的我們可以船上再聊。」
*
清晨的海邊曾經蒸騰起了霧氣,只持續了一個小時左右,在臨近中午的時候便消散了。
越過平靜的海面,隱約可以看到對面有一個很小的島嶼形狀。川口衛平告訴服部平次等人,那裡就是他一直居住的地方,無名島。
上船之後,看到遠山和葉在擺弄自己的手機,川口衛平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對了各位,有件事情忘記和你們說,島上的信號很差,只有沙灘附近可以接收到信號。如果想要打電話,最好走到海邊的位置。」
「那網絡呢?」
遠山和葉朝著自己手機上顯示的網絡情況皺眉。
川口衛平輕咳一聲:「這個……基本是沒有。」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驚訝於自己快到島上的時候才得知這個消息。
柴歧瀧也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怪不得京華小姐和我通電話的時候,背景裡總能聽到海浪的聲音。
」
「島上基本沒有年輕人,所以川口叔叔才會在聽到柴歧哥哥的未婚妻在島上的時候,表現得這麼驚訝,對嗎?」
稚嫩的童聲響起,川口衛平低下頭,看到那個和服部平次一起來的小男孩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服部平次介紹他是寄宿在毛利小五郎家裡的孩子,這次非要跟著他們出來,是因為想看看大海長什麼樣子。
川口衛平對這個略顯蹩腳的理由照單全收,沒有顯露出任何懷疑的意思。
「小弟弟說的對,現在科技發展的快,島上的年輕人甚至中年人,都因為不能忍受這種沒有網絡和電子產品的落後生活,所以跑到島外謀生了。
「現在還呆在無名島上生活的,就只有我們家族,以及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這裡的本地老人們。」
「那川口先生的家族,又是為什麼一直定居在島上呢?」服部平次若有所思地問道
「因為我們需要留在島上,供奉神明。」
川口衛平給出了具有奇幻色彩的答案。
平時沒什麼人會到無名島上去,說是渡船,其實也就是一艘能載上十幾人的漁船而已。船上的人不多,也只有服部平次一行人、柴歧瀧也以及川口衛平。
聽到川口衛平提到無名島的「神明」,在船上的人都不由得湊近了一些,想聽聽這所謂的神明倒底是什麼來頭。
只有沙羅對這個話題毫不關心。咒靈站在船頭附近,越過閃著粼粼波光的遼闊海面,呆呆地凝視著船只行駛的目的地。
遠處,那座很小很小的無名島。
萩原研二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自從來到海邊之後,沙羅的狀態就有些不對。
可真要說起來,無非是女孩走神的頻率比較高——但這也是沙羅的常態。在米花町的時候,她晚上即便不出門,也不會選擇睡覺,而是在客廳裡整夜發呆。
看了沙羅片刻,萩原研二緩緩皺起眉頭。
刑警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回頭看了看岸邊正在逐漸變小的一棟木質建築,那是他們前一夜曾經借宿的旅館,萩原研二和沙羅的房間就正對著面前的這一片海。
和這艘漁船前進的方向也大致相似。
沙羅好像一直在無意中對著無名島的方向發呆?
結合咒靈這兩天的行為,萩原研二的心中浮現出了這個想法。
另一邊,川口衛平已經開始講述關於無名島上「神明」的故事。
據他說,這個神明是在上個世紀出現在無名島上的。
那時,他祖父還是一個小孩子,父母雙亡,一個人靠撿垃圾為生。
就是在那個時候,快要活不下去的他遇見了神明。
當時,神化作飢腸轆轆的流浪漢,他的祖父並不知道神的真實身份,卻還是把自己最後的食物留給了神。
此後,神明欣賞他川口衛平祖父的善心,便時不時變出供他維持生活的東西,並在成年後給予神物,讓這個家族的人具有容顏不老的祝福。
不過,前提是不能殺人,否則就會降下神罰,讓違背規矩的人不得好死。
「京華小姐說島上的規矩之一就是不能殺人,原來是因為這個傳說。」柴歧瀧也沉思著說道。
不過,他總覺得這個故事好像似曾相識,不是從他的未婚妻的口中聽說,而像是從哪本書裡看到的,只不過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服部平次和江戶川柯南對視一眼。
他們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服部平次心直口快地問道:「川口先生,你說你之所以遭到了許多意外事故,是因為違背了神的意願所以被降下神罰,難道說……」
你殺了人?
「怎麼可能,」川口衛
平苦笑著搖頭道,「如果真是這樣,我何必請偵探過來,自己領下真正的神罰去死好了。」
江戶川柯南從他的話裡聽出了點什麼:「這麼說……川口叔叔,你不覺得那是真的神罰,而是懷疑有人想要借助神罰的由頭殺你?」
川口衛平驚訝地看他:「小朋友,你也很像是個偵探啊。」
他嘆了口氣:「說的不錯,我確實對這『神罰』的性質有所懷疑。」
原來,五個月前,他的堂兄川口昌又在一次出海中落水身亡。
川口衛平那時並不會游泳,只是在岸邊散步的時候遠遠地看著川口昌又在海裡游泳。
他們這一代的人都是在島上長大的,除了他這麼個怪胎,人人都對水性極為熟悉。除了在打漁之中出意外的幾率,從沒有人在游泳的時候溺斃。
然後,在又一次的下潛後,川口昌又再也沒能浮上來。
等川口衛平意識到不對,想要喊人過來去救人的時候,川口昌又已經在海裡不見蹤影。幾天後,他殘缺的屍體才被衝上岸邊。
這件事被小島上的警察定義為意外死亡。然而,家族中有一種聲音,認為是當時川口衛平在看到堂兄出事之後冷眼旁觀,並沒有救援的打算,所以才導致了最壞的結果。
「這麼說來,不是你殺人,神罰理應不會落在你的頭上。」
聽了川口衛平所說的前因後果,服部平次中肯地評價道。
川口衛平點頭:「所以我懷疑是有人故意接著這個名頭殺我。甚至,昌又堂兄的死,也可能根本不是意外。」
「川口叔叔,你說你們家裡有人覺得是你故意拖延導致堂兄的死亡,持這樣觀點的人有誰呢?」江戶川柯南拽了拽川口衛平的袖口,好奇地問道。
川口衛平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除了已經年近九十的祖父和我的繼母,我的堂弟和叔叔都這麼覺得。」
他攤了攤手,無奈地告訴兩位少年偵探:「這麼想來,基本我們家的一半人都這麼覺得。」
第150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04
在說話的功夫間, 船已經靠岸。
一行人陸陸續續從船上下來。踩在沙灘上的那一刻,萩原研二才真正看清了這座「無名島」的全貌。
這座島嶼風景十分秀麗, 面積雖小, 但在靠海的位置上,沙灘樹林一應俱全。
沙子潔白細膩,離海岸稍遠處的沙堆看起來蓬松柔軟。離他們不遠處有一小片棕櫚林, 再往後是一條平整的公路, 然後是連綿起伏的小山丘和森林,景色怡人, 隱約能看見一些零落的木質建築。
「那是什麼?」
遠山和葉好奇地指著遠處山上的一個小白點說道。
依稀能看出是一棟建築,被周圍聚攏的木質房屋所圍攏著,但又因為顯眼的顏色而十分突出。
川口衛平看了一眼, 回答道:「小姑娘好眼力,那就是我祖父修建用來供奉神明的地方。」
「那周圍的那些建築呢?」遠山和葉又問道。
「是我家。」川口衛平微笑著回答道。
他一路上都帶著口罩和眼鏡,用來遮擋自己與健碩體型不符的青澀面孔,此時終於全部取下, 露出一張過分年輕的少年人臉龐。
「走吧, 島上沒有旅館,希望各位不要介意住在我們家裡。」
*
柴歧瀧也說自己要在附近等未婚妻來找自己,順便拍攝一些漫畫裡用得到的素材,所以在沙灘上就和沙羅一行人暫時道別了。
剩下的眾人跟著川口衛平一路上山, 走了他們家的位置。
柴歧瀧也帶著歉意解釋道, 小島和陸地之間的運輸全靠船只,汽車的運費不便宜。他只有一輛越野車,和家裡的人關系鬧得比較僵, 所以也沒辦法借到車來接送他們。
好在一行人中, 不是常踢足球的小學生, 就是擅於劍道或合氣道的高中生,還有兩個常年訓練體術的在役警察,另外就是連身體都是咒力凝聚而成的咒靈。
爬山對他們來說,和郊游也沒什麼區別。
江戶川柯南、服部平次和遠山和葉走在前面,和川口衛平並肩,詢問著關於川口家的人員構成。
據川口衛平說,他們家一共有八個人,做飯的廚師,廚師的女兒也在他們家幫忙,負責打理庭院的園丁,另外就是川口家族的五個人。
川口衛平的祖父川口竹,也就是當初被神明眷顧的老人,如今已經是九十歲的高齡。
他一生有三個子女,大兒子是川口衛平的父親,幾年前去世,他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川口衛平的繼母,川口美咲,現在和他們一起生活。
二女兒川口弦子有兩個孩子,分別是川口衛平已故的堂兄川口昌又,以及堂弟川口弘樹。
川口弦子和入贅的丈夫在孩子成年之後就前往其他國家旅行,去年在澳大利亞去世,遺體被運回國內安置在小島上的墓園中。
三兒子川口顯一郎只比川口衛平大七歲,一直單身未婚。
「……」
安室透漫不經心地聽著面前的對話,朝萩原研二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刻意落後幾步說話。
「我也不知道小沙羅是怎麼了。」
萩原研二知道安室透想問什麼,率先開口道。
警察不無憂心地看向自己的女友。
沙羅的一只手被他牽著,但並不是因為情侶之間難舍難分的甜蜜,而是因為沙羅明顯的神思不屬,走神的情況比任何時間都嚴重,走路像飄過去的一樣。
萩原研二害怕一不留神,沙羅就會出現在山崖的下面,於是只好牢牢地把咒靈的一只手攥在手裡,拽著她不要走到危險的陡崖邊。
「小沙羅,小沙羅——」
他叫了兩聲,沙羅遲鈍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繼續轉
頭盯著山上的那個白色的房子。
那據說是給無名島神明建造的祭壇。
安室透發現了她目光的終點落在的位置,與萩原研二對視一眼。兩名警察有著共同的想法。
——這個島上所謂的「神明」,背後也許和沙羅有著奇特的聯系也說不定。
*
在沙灘上看的不真切,直到走到川口家門前,幾人才訝然發現,面前的建築群十分龐大,幾層的日式庭院,看不到盡頭。
就連遠山和葉在沙灘上發現的那座白塔,也足有快三層樓高,在眾多平房之間十分顯眼。
就在眾人進門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個高挑的中年女人,穿著素色和服,眉眼清淡。她看到川口衛平領著一群人進門,並不驚訝,淡淡地說道:
「衛平,這些就是你請來的……客人們嗎?」
安室透隱隱覺得,她應該是想說「偵探」的,只不過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什麼又咽了下去,改成了「客人」這種模糊的辭藻。
川口衛平和他繼母之間的關系似乎並不是很親近,聞言也只是禮貌地回答道:「是的,母親。」
這句話後,兩人就相對無言,川口衛平的繼母向門外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對了,衛平,今天有時間去你爺爺那裡一趟,他有事找你。」
川口衛平愣了愣,點頭:「好的母親,我知道了。」
川口美咲禮貌地向安室透等人點了點頭,隨後便離開了。
川口衛平盯著她離開的方向皺了皺眉,很快回過神來,向眾人笑道:「我先給各位介紹所住的房間吧。」
他一邊帶從東京來的一行人穿過木質的回廊,一邊說著:「這裡房間還算空余,我給各位安排的都是單人間。」
「如果有住在一起的計劃,麻煩和我說一聲,因為早飯是由在我家幫忙的莉子小姐直接送進房間裡……」
服部平次和江戶川柯南對視一眼,開口道:「我和這個小鬼住一間,怕他一個人住,晚上睡不著覺。」
關東名偵探皮笑肉不笑地從背後掐了關西名偵探一把。
服部平次小聲「嘶」了一聲,看川口衛平疑惑的眼神掃過來,趕緊收斂了笑容。
但川口衛平的目光掃過他,落在了後面。
片刻後,娃娃臉的中年男人疑惑地問道:「那位銀發的靈媒小姐和從東京來的警官先生去哪裡了?」
服部平次和江戶川柯南疑惑地對視一眼,趕緊雙雙向後看去。
安室透獨身一人站在後面,看他們的眼神掃過來,不緊不慢地露出一個微笑。
「我也不知道。」
金發男人聳了聳肩,無辜地說道。
*
在川口家庭院的深處,白塔之下,有一處僻靜的小院子。
庭院中流水潺潺,鳥聲陣陣,淡粉色的山茶花散發著淡淡幽香。草坪平整有型,顯然不時就有人過來修剪。
一切都非常安靜,只有自然的聲音在輕微地響動。
草坪的中央有一處小小的涼亭,遮蔽著太陽的陽光。
在這一小片陰影下放著一把木頭做的躺椅,上面坐著一個纖瘦的人影,正閉著眼,享受午後的平靜,像是睡著了。
在院門的位置,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披著銀發的女性身影。
沙羅毫不猶豫地穿過半敞開的院門,沿著庭前草坪上鋪設的小鵝卵石道路,走到涼亭的旁邊。
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又為什麼只是一個走神,自己就不由自主地開始行走。
她穿過每個岔路,精准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院落中。
咒靈從不喜歡刨根問底,也不怎麼有好奇心,只是這一次,她
的目光卻牢牢釘在躺在躺椅上的人身上。
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身形瘦弱,面容英俊,輪廓分明。
他的頭發烏黑濃密,留得很長,在頭邊梳著一個小辮子,垂落在躺椅的上方。
男人虛虛閉著眼,明明正值壯年,卻從眉眼間散發著一種無法掩飾的疲憊,仿佛是未老先衰。
沙羅盯了他大概五分鐘的時間,他才遲鈍地意識到旁邊有人正看著自己,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衛平?」
他的聲音沙啞,聲調向後拖著,有氣無力。不知道是因為沒有睡醒,還是本身就是這樣的聲音。
沙羅緩緩眨了眨眼睛,搖頭:「不,我叫沙羅。」
男人的眼睛倏然張開了,十分迷茫地看了看沙羅。
「酒哥?」他問道。
沙羅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於是平靜地又重復了一邊自己的名字。
「不,我叫沙羅。」
像是還沒有睡醒一樣,他使勁揉了揉眼,才看清眼前的人並不是以前認識的某個人,或是自己的孫子,川口衛平,而是一個素未謀面的女性。
「小姑娘,你是誰?」他微微從躺椅上直起身來,驚訝地問道。
「我說了,我是沙羅。」
沙羅看他一眼,皺了皺眉,卻在他手肘沒撐住不小心滑落的時候,順勢扶了一把他的後背。
下意識地做完這個動作,咒靈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為什麼?
自己明明沒有想去扶他的,身體卻奇怪地自己動了起來。
因為這個突兀的舉動,男人又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咳咳,我是想問,咳,你為什麼在這裡?」
大概是話說的有點急,或是午睡得太久嗓子干癢,男人剛說了兩句,便不住咳嗽起來。
沙羅看了一眼他:「你在咳嗽。」
「另外,我是走過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到這裡了。」咒靈又誠實地補充道。
「還有,你是誰?」
男人一邊習以為常地不斷咳嗽,一邊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慢慢地說道:「我是川口衛平的爺爺,川口竹。」
「竹?」
沙羅重復道。
川口竹愣了一下,笑了笑:「確實是個不常見的字呢。」
但沙羅並不是在質疑他的名字。咒靈只是覺得,這個人和這個名字,對她來說,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像無名島一樣,對咒靈具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讓她無法抵抗地需要靠近。
悠于 2023-11-15 13:24
第151章 無名島傳說 05
萩原研二一直站在沙羅的身邊, 所以沙羅的反常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咒靈的神情空白,但和她平時走神的樣子卻有著本質的區別,恍惚地就像是靈魂暫時從□□中脫離而出。
警察猶豫了一瞬, 沒有叫住她, 而是選擇了悄悄跟在她的身後。
然後, 萩原研二就看到咒靈好像是輕車熟路一樣,穿過川口家復雜迂回的庭院結構, 輕車熟路一般來到一處僻靜的庭院中。
同沙羅一起, 他也看到了那個躺在搖椅上的瘦弱男人。
做了幾年刑警, 萩原研二看人的目光老練獨到。他一眼就看出, 與男人年輕英俊的面孔不符的,是他小腿和手臂上松弛垂墜的肌肉線條。
這是衰老年邁的特征。
所以, 當萩原研二聽到這個青年其實就是川口衛平年僅九十的祖父川口竹時, 已經預先有了心理鋪墊, 倒也不是很驚訝。
真正讓他感到驚疑不定的,是沙羅臉上的表情。
對於男人的咳嗽, 咒靈皺起眉頭,下意識裡顯露出了一些關心——雖然她自己好像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萩原研二覺得很奇怪。
但他並不是在吃醋, 警察本身不是喜歡嫉妒的性格, 更不可能去吃一位高齡老人的醋。
只是,沙羅對川口竹的親切態度十分耐人尋味。
尤其是川口竹是一個男人, 並不是什麼年輕漂亮的女性,這讓沙羅對他的關心顯得更加不同尋常。
但依據沙羅的表現來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川口竹。而通過川口竹的神態, 萩原研二判斷出,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沙羅。
他們兩人之前應該並不認識。·
更奇怪的是, 川口竹身上似乎有一種奇怪的特征, 讓萩原研二自己也覺得似曾相識。
萩原研二按住心中的疑惑,表面上十分鎮定地敲了敲院門,吸引了院子裡面兩個人的注意力。
「小沙羅。」
萩原研二從容地向自己的咒靈女友笑了笑,打招呼道,沒有解釋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倒不是因為他想刻意隱瞞,而是因為警察知道,沙羅對這種小事一般不會感到好奇。
果不其然,沙羅平靜地看了一眼他的方向,回道:「萩原。」
身上裹滿她的咒力的人一路跟著自己來到這裡,咒靈本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只不過,對她來說,萩原研二是安全的像征,沙羅對他從不設防,所以也就隨他跟著了。
萩原研二走進,站在沙羅的身邊,向川口竹伸出一只手,掛上自己最討老人家喜歡的笑容:「川口竹先生你好,我是萩原研二,和小沙羅一樣,都是從東京來的。」
聽到東京兩個字,川口竹像是想起了什麼,抬眼問道:「東京?」
萩原研二點頭:「是川口衛平先生邀請小沙羅他們前往無名島,做一些調查。」
他不想欺騙這位老人家,但也拿不准川口衛平有沒有向他的祖父說明聘請偵探這件事,於是只能在一行人前往無名島的原因上含糊其辭。
私下裡,萩原研二覺得川口衛平應該不會告訴川口竹。畢竟,家族中鬧出針鋒相對,乃至於親人相殘的醜聞時,一般情況下,最悲傷的還要數一家之中的長輩。
川口竹緩慢地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怒。
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問下去,這讓萩原研二淺淺地松了一口氣,但老人接下去的問題卻讓警察有些摸不著頭腦。
「萩原君和她認識?」
川口竹問的是萩原研二,看的卻是沙羅,以及沙羅和萩原研二之間稍顯親密的距離。
雖然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萩原研二還是如實點頭。
「那兩位是什麼關系呢?」
在萩原研二表示肯定之後,川口竹緊接著追問道,銜接之快讓萩原研二有些訝然。
川口竹的表情看不出什麼,但眉頭卻蹙在一起,微微揚起,萩原研二認出這是一種驚訝混合著沉思的情狀。
他在想什麼?
萩原研二不懂聲色地打量他片刻,神情如常地回答道:「小沙羅是我的女朋友。」
「.……」
川口竹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直到現在,那與年輕外表不符的沉著和暮氣迅速褪去。他此時像是一個真正的、表情鮮活的年輕人一樣,難以控制自己臉上的震驚表情。
「女朋友?戀人那種?」他目瞪口呆地問道。
萩原研二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
川口竹在驚訝之下完全沒有掩蓋情緒,無意中透露出,他對沙羅的某些特質是很了解的,乃至於知道這位咒靈幾乎不可能有一個戀人的存在。
「.……川口竹先生和小沙羅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小沙羅還沒和我說過呢。」
萩原研二微笑著,試探道。
川口竹像是還沒從驚訝中恢復過來,猛地咳嗽了幾聲,聞言,他神情微妙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搖頭。
「萩原君怎麼會這麼想,我和沙羅小姐在此之前從沒有見過。」老人平靜地回答道。
萩原研二卻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種熟悉的東西。
刑警忍不住回頭去看沙羅。
他愣住了。
沙羅臉上的平靜淡然,簡直和川口竹的表情如出一轍。
怪不得在見到川口竹的時候,他也從這位老人身上找到了一種熟悉感。萩原研二想到,雖然找到了答案,但這個答案卻牽扯出了更多復雜的問題。
半長發的警察摸了摸下巴,正待再試探下去,卻聽到院門口傳來了一聲驚訝的呼喚。
「萩原先生,沙羅小姐,你們怎麼在我爺爺這裡?」
川口衛平一臉疑惑地走進,視線在三人之間轉了一圈,好像沒有察覺出氛圍的不對,只是在單純疑惑為什麼沙羅和萩原研二會出現在自己祖父這間偏僻的院子裡。
萩原研二不動聲色地暗暗握住沙羅的手,示意她先不要回答,隨便找了個理由:「我和小沙羅被您這裡的庭院風景吸引,不慎迷路走到了這裡。」
他又轉過身,對川口竹歉意道:「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刑警富有親和力的笑容和真誠的眼神讓川口衛平對他的說辭沒有任何的懷疑,但川口竹對此不置可否。
就在川口衛平帶著兩人即將離開的時候,像是在發呆的老人卻突然叫住自己的孫子。
「衛平,家裡是不是來了客人了?」他輕聲問道。
和萩原研二預料中的一樣,川口衛平並沒有把自己請偵探的事情告訴自己祖父,看被問到實在躲不過去,男人只好承認:
「是的,爺爺您也知道,我上一次出島差點遇到生命危險,他們是好心搭救我的路人,所以我邀請他們來島上做客。」
川口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說話。
川口衛平試探著說道:「您看我是不是先把客人安頓好再來找您?」
「要好好招待你的恩人們。」川口竹點點頭,說道。
老人撐起身子,把覆蓋著淺淺老年斑的手伸進自己外衣的內襯中,片刻後掏出一把銀色的鑰匙,向川口衛平伸手,示意他拿走。
「帶客人們去塔裡,看看神物吧。」
川口竹干脆地說道。
「……」
萩原研二發現川口衛平呆立在當場,看起來極度震驚。
半晌,川口衛平結結巴巴道:「
但、但是……您不是從來不讓外人看嗎?連我們都只有小時候進去過幾次。」
川口竹搖頭笑道:「我都快九十了,也活不了幾天。以後這些還不都是你們的。」
「這個東西肯定不可能一直在我們的家族中,有時候給別人看看,也是好事。」有著出奇年輕面孔的老人頗有深意地說道。
川口衛平撓了撓後腦,看起來沒怎麼聽懂,但還是答應下來:「那就——」
一道很有特色的空靈女聲,打斷了他的回答。
「不要那麼說。」
沙羅看向川口竹,面無表情地重復了一邊:「不要說你活不久了。」
川口衛平和萩原研二都有些驚訝地看向她,一個人的驚訝露在外面,表現得很明顯,另一個人的驚訝卻藏在心中。
川口竹沒什麼反應,他看向沙羅,意義不明地笑了笑:「沙羅小姐真是個好孩子。好,我不會再說了。」
萩原研二不禁側眼看了看沙羅。
咒靈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仿佛對自己剛才突兀的發言一無所知。
警察的心中再次浮現起巨大的疑問。
而這樣的疑問,在他和服部平次、安室透等人看到川口家塔中所謂的「神物」時,到達了最高峰。
被供奉在華美神龕和層疊軟布中的是一塊巨大的白色寶石。
淡淡乳白色的質地,裡面有灰色的絮狀物像是在流轉,但定睛看去,卻是一動不動。
仔細辨認,能看出一個人影的形狀。
江戶川柯南高高仰起頭,看向被供奉在高塔第二層的這塊「神物」,心中駭然。
這不正是貝爾摩德曾經拿到游樂園上展覽的白色寶石嗎?
而另一邊,安室透和萩原研二對視一眼,然後又迅速看向隱藏在神龕陰影中,面部表情看不真切的沙羅,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比起一知半解的江戶川柯南,兩個警察清楚地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咒力結晶。
但他們從沒有見過如此之大的咒力結晶,足有半人之高,數十釐米之寬。
更重要的是——
為什麼無名島上會出現這麼大的一塊咒力結晶,並被稱作「神物」?
據川口衛平說,這所謂的神物就是神留下來用來庇佑無名島和川口家族的東西。難道,無名島上那位所謂的神明,其實也是一個咒靈?
而更了解咒靈這個物種的萩原研二,卻起了更多的疑心。
以他對沙羅的了解,大多咒靈是會選擇直接傷害人類的,向沙羅一樣堅持不殺人甚至對人類產生了情感的咒靈,則是異類中的異類。
連沙羅都說,在她原來的世界,她從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和自己一樣並不殺人的咒靈。
如果「神明」真的是咒靈,又怎麼會立下「不能殺人」的神罰,甚至留下自己寶貴的咒力結晶用來庇佑這個家族中的人呢?
第152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06
「沙羅, 這裡!」
在無名島環島主路的干道邊上,一個卷發披肩的女人正在朝路的另一頭走來的人使勁招手道。
能在自己的家鄉遇到最好的朋友,彥上京華顯得非常高興。幾年間練出來社會人的沉穩蕩然無存, 興奮地像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出門野餐的女高中生。
路的另一邊, 看到彥上京華後,沙羅的腳步也快了一些。
彥上京華看到她身後跟著一個眼熟的高個子, 她認出那人是萩原研二。
一會兒要好好嘲笑這對到哪裡都要膩歪在一起的小情侶, 狐狸眼的女子不懷好意地想道。
隨後, 她的眼神落在萩原研二的身後,卻怔住了。
因為跟沙羅一起來的, 不僅萩原研二一個人。
——還有上次在自己的黑兔亭見過的, 金發男子和戴眼鏡的小男孩。除了他們二人外, 還有兩個像是高中生年紀的少男少女。
彥上京華:?
怎麼會有這麼一大幫人來我家?
注意到彥上京華的目光,萩原研二略有些尷尬地看了看身後跟過來的一群人, 欲言又止。
彥上京華困惑地說:「沙羅在手機上說,會帶人一起來, 我還以為只有你一個……」
萩原研二解釋道:「他們其實是聽說彥上小姐是本地人,所以想來問你一些問題。」
彥上京華懷疑地看了看沙羅背後向她揚起笑臉的黑皮膚高中生,沒再問下去,轉身帶路:「先進來吧。」
這裡就是她老家所住的房子, 一棟年代久遠的二層小樓, 帶一個用來儲物的狹小閣樓。一層是彥上京華的奶奶曾經開的小雜貨鋪,二層是廚房和祖孫二人的臥室。
後面還有一間院子,她的奶奶曾經在這裡種了些能夠自給自足的蔬菜, 在老人家去世、彥上京華回到東京工作後, 沒人打理, 雜草瘋長, 院牆上也爬上了紅綠相間的攀緣植物。
這一次來的人多,彥上京華覺得小樓二層的客廳坐不下,於是招呼服部平次等人坐在小院庭前。
二樓的窗戶探出一個男人的腦袋,柴歧瀧也疑惑地看向院中的一小群人,愣了愣。他也沒想到這些人都會和沙羅一起來見彥上京華。
彥上京華抬著頭,和他說:「瀧也君,麻煩你再洗幾個杯子吧。」
「我知道了。」
邊應著,柴歧瀧也從廚房的小窗子把探出去的頭收回來,重新在碗櫥中翻找起多余的茶杯。
等他端著用來招待客人的裝著茶和粗點心的托盤,來到一樓小院,坐在彥上京華的另一邊的時候,柴歧瀧也聽見自己的未婚妻正在說:
「我奶奶說,在她十歲左右的時候,川口家就已經有關於神明的傳說了,是從竹爺爺那裡傳出來的。她和竹爺爺從孩童時期就認識,所以記的比較清楚。」
「原本島上的人也半信半疑,但竹爺爺的相貌在二十幾歲以後就沒怎麼變過了,用事實說服他們完全相信了這個神明的存在。
「所以在島上其他地方也都有這位神明的神龕,不過都比不上竹爺爺修建的那座塔。」
彥上京華努力地回憶著在她年幼時,奶奶給她講的那些故事,並從中提取有用的信息講給沙羅的朋友們聽。
她並不知道這些人問關於無名島神明的事情有什麼用,不過因為是沙羅帶來的,彥上京華看在沙羅的面子上,也就竭盡所能地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服部平次探了探身,問道:「除了川口竹,還有人見過這個神明嗎?」
彥上京華的頭搖到一半,頓住了。
她從遙遠的童年記憶中挖出了那麼一個晚上,彥上京華纏著祖母講睡前故事,然後就得到了一個讓當時還是個小學生的
她無聊到睡過去的陳年舊事。
「奶奶好像說過,川口竹口中的神明曾經在他二十幾歲的時候在島上現身過,被她瞥到了一眼。」
安室透驚訝地挑了挑眉,追問道:「那彥上小姐的祖母有告訴你,這個神的長相嗎?」
「你要失望了,奶奶說那個人長得很普通。」彥上京華聳了聳肩,說道。
萩原研二卻抓住了一個關鍵:「既然長得不出眾,那麼為什麼彥上小姐的奶奶會認為,那個人就是川口竹先生口中的神明呢?」
彥上京華若有所思地回想了一會兒,連她自己也被想起的答案嚇了一跳:
「因為,奶奶說那個人和竹爺爺的哥哥是同一個長相,」
「而竹爺爺的哥哥,在十五歲的時候就死掉了,距離現在大概已經有八十多年了,是在奶奶看到神明的十幾年前去世的。」
「所以,那個人必然不可能是竹爺爺的哥哥本人。」
彥上京華肯定地說道。
她小時候依偎在奶奶膝頭上的時候,並不覺得這個故事嚇人,可如今回想起來,這種橋段倒讓她感到一陣陣毛骨悚然。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自己居然會感到無聊,而不是被嚇得睡不著覺。
萩原研二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問道:「川口竹先生的哥哥叫什麼名字?」
彥上京華想了很久,還是搖頭:「抱歉,我不記得奶奶說過這件事。」
半長發的警察向她微笑一下,點了點頭,低下頭沉思,不再說話。
江戶川柯南把柴歧瀧也塞給他的果汁在手中慢慢轉動著,抬頭問道:
「京華姐姐,你為什麼叫川口竹老爺爺「竹爺爺」啊,你們關系很好嗎?」
彥上京華一愣,點點頭:「竹爺爺年輕的時候很照顧我奶奶,就和她的哥哥一樣,我小時候他陪我玩過幾次。」
「那時候我叫他大哥哥,被我奶奶笑了,她說這個人比她還大上十歲,要叫他爺爺。」
回想起童年的趣事,彥上京華的臉上不禁泛上一抹笑意。
因為川口竹的影響,她一直相信世界上存在著人類所不知道的奇特力量,未必是神明,也未必是鬼怪,所以對沙羅的奇特能力也接受良好。
「那姐姐你認識川口衛平嗎?」
服部平次來到這裡,本來是想問一些關於無名島神明的事情,沒想到出現了意外收獲———彥上京華看起來竟然和川口家頗有淵源。
於是關西偵探連忙問道。
沒想到,提起川口衛平的名字,彥上京華臉上的笑容沉了下來。
女人微微垂下眼瞼,大拇指在茶杯壁上摩挲,說起另外一件事:「你們知道嗎,無名島被一個旅游項目開發的集團看上了。」
「這裡的沙灘景觀不錯,比港口所在的小鎮更適合度假。但如果要開發這裡,必須要和川口家商議,半個無名島的地產在上個世紀都被竹爺爺買下來了。」
看似答非所問的回答,完全沒有出現川口衛平相關的信息。但江戶川柯南和服部平次都聽得聚精會神。
「川口家的其他人都想和開發集團簽協議,畢竟對方開出的實在是高價。但竹爺爺不肯賣掉地產。
「可竹爺爺明年就九十了。」
彥上京華的眼中帶著復雜難辨的情緒,輕飄飄地說道。
這段話難免摻雜著一些主觀情緒,但彥上京華沒有理會,也不想理會,她本身就對川口家除了川口竹以外的人心懷怨氣。
川口竹曾經對自己的子女暗示,自己的遺產會給彥上京華留下一份。但當時的彥上京華全不在意,她更想讓自己的祖母和川口竹都長命百歲。
而且,帶著點年輕人的倔勁兒,她那時一心想著要自己
在東京闖出名堂來。
但之後的幾年,當她從東京回鄉探望祖母的時候,卻也再沒見到過川口竹的面。
原本以為是老人家年紀大了行動不便,彥上京華想上門探望,卻屢屢遭到川口衛平的叔叔和堂弟的拒絕。
顯然,不是所有人都對遺產的繼承不感興趣,有些人似乎感興趣的很。
江戶川柯南和服部平次對視一眼,萩原研二和安室透也暗中交換著眼神。
——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利益糾紛。
也許是礙於同鄉人的情面,彥上京華沒有說得太明確,但話裡話外都在暗示著,因為牽扯到巨額利益,川口家族的內部好像已經早有縫隙。
這麼說來,川口衛平的堂弟和叔叔想要證明是他害死堂兄川口昌又也有了道理——除川口竹外,川口家一共就只剩下了四個人,少了一個繼承人,分給剩下的人的股份自然就多出一份。
*
從坐下開始,柴歧瀧也就注意到坐在自己未婚妻另一邊的銀發女人,眼神一直一動不動,呆滯的幾乎到了嚇人的程度。
漫畫家懷疑就算是現在有一只飛蟲飛上去,她綠色的眼睛也不會眨動一下。
直到彥上京華提起川口竹的壽命。
沙羅像是驟然驚醒,輕聲反駁道:「他還能活很久。」
「……」
彥上京華愣住了。
不是因為沙羅對她的反駁,也不是因為沙羅與川口竹明明素不相識,而是因為,女人在好友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熟悉的東西。
在她奶奶去世前的一段時間裡,彥上京華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能看到自己眼中一模一樣的情緒。
那是一種害怕失去親人的驚懼。
「沙羅,你……」
為什麼看起來......
彥上京華的話還沒說完,眾人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隨後,川口衛平焦急且驚恐的聲音在小樓的大門前響起:
「不好了,我叔叔死了!」
無名島上地處偏僻,手機信號時好時壞。
在離開川口家之前,服部平次告訴川口衛平自己幾人的目的地,讓他有事就來找他們。
沒想到,真的出事了,而且傳來的是一個人的死訊。
兩個高中生偵探陡然一驚,雙雙把手裡的杯子放下,向大門的方向跑過去,遠山和葉也緊隨其後。
聽到有人突然去世的消息,安室透也驟然起身。但在離開之前,他回身,隱蔽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
萩原研二向他微微搖頭。
有兩個高中生偵探和自己的警校同期在現場,他相信已經足夠。另外,沙羅自從來到無名島附近,就一直表現得心神不寧,出現了種種異狀。
他想陪在她的身邊。
*
少年們以及金發公安跟著川口衛平回到了川口家,去看川口顯一郎的死亡現場,而萩原研二和沙羅一起,留在了彥上京華的家中。
沙羅一直的神思不屬和格外嚴重的恍惚神情,讓彥上京華愈發擔心起來。
女人半是疑惑半是擔憂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試圖從警察這裡得知沙羅表現出如此異樣的原因。
萩原研二微微嘆了一口氣,向她搖頭。
彥上京華本來想留沙羅在這裡住,沒想到沙羅卻堅持要回到川口家。
?
女人狐狸眼半眯,盯著沙羅片刻,突然問道:「沙羅,你以前,是不是來過無名島?」
沙羅否認了。
彥上京華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不過萩原研二覺得沙羅的話多半並沒有打消她心中的疑慮。因為兩人告別離開,彥上京華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終在
沙羅的臉上徘徊。
她在看什麼呢?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隱隱可以猜到答案。
回川口家上山的路上,萩原研二握住沙羅的手,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小沙羅,你……」
直到沙羅慢吞吞地將自己的目光移向萩原研二,刑警確保她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才接著說下去:「小沙羅,你在五年前的那一次失憶之前……是不是還失憶過一次?」
之所以問出這句話,一方面是因為沙羅與無名島和川口竹之間明顯存在聯系,應該不會像她說的一樣,在此之前從沒有見過面。
另一方面,是沙羅的表現。
沙羅有的時候呆呆的,腦子不太好使。萩原研二一直以為這是因為她是咒靈的原因,所以和人類的思考方式不一樣。這種情況在五年後更加明顯。
沙羅曾經提到過,這是因為重新塑造身體,消耗過多咒力導致的後遺症。
可在萩原研二第一次見到沙羅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這樣了。
不善於思考,更不喜歡思考。
如果這不是她本來的樣子,而是因為在兩人初次見面之前,咒靈就已經以某種方式死過一次呢?
如果,五年前是她第二次,甚至不知道第幾次,消耗咒力重新塑造身體呢?
有沒有可能,是一次次的重塑身體,才讓她變成現在這樣呆呆的樣子?
萩原研二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第153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07
五年以前的那次爆炸中, 自己是不是還有過一次失憶?
沙羅站在山路上想了很久,表情木木的,但萩原研二知道她在努力思考。
萩原研二也和她一起站在山坡的石階上, 等待著沙羅的答案。
他的腦海中轉過了許多種可能性,但也可能什麼都沒在想, 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咒靈。
他們之間好似是親密無間,但直到現在,萩原研二才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完全不知道沙羅的過去。
是忘記了, 還是在刻意逃避呢?萩原研二沉默地想著。
zero說沙羅早期在組織裡, 可謂是毫無人類感情, 不殺人, 但也對犯罪毫無底線。
對萩原研二來說, 那樣的沙羅實在陌生。
最終, 沙羅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沒有失憶的記憶。」
有兩種情況, 一是沙羅根本沒有失憶過,二是沙羅一點也想不起來她曾經失去的記憶,所以誤以為自己沒有失憶過。
萩原研二知道, 判斷到底是哪種情況的方法不難。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和沙羅經歷了這麼多, 萩原研二實在不想再失去沙羅了。而問出這個問題……
刑警有預感,也許會改變很多事情。
——如果沙羅也是人類就好了。
警察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了在他看來十分軟弱的念頭。
如果沙羅是人類,她不可能在五年前的爆炸中活下來。但在此之前,她也根本不會因為身上的特質被犯罪組織盯上, 吸納進組織, 從此深陷泥潭。
萩原研二感到臉頰上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在滑動。
他驚愕地抬手去擦拭, 卻發現那並不是自己預想中的液體。
他沒有真的流淚。
那只是沙羅的手指。
沙羅捧著他的臉, 仔細端詳著,冰涼的手指點在他的臉頰旁邊。
被萩原研二因為誤會拂開,沙羅也毫不在意地再次湊近。
「你沒有做噩夢,為什麼會難過?」
咒靈站在比他高出一節的山路上,平視著萩原研二的雙眼,緊緊盯著他說道。
傍晚時分,落日在海邊形成橘黃色的一層晚霞,像是粘稠的焦糖,上面是越來越深的暗藍色,一直延伸到另一邊的海岸盡頭。
天色亮著,萩原醒著。
沙羅不明白他身上散發出的悲傷氣息從何而來。
她的瞳孔自從進入無名島後,就出現了些微的擴張,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被萩原研二注意到了。
在數次詢問她是否不舒服但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萩原研二就沒再問下去了。
萩原研二的手掌覆在沙羅捧著他的臉的那只手上,想對她笑一笑,說自己沒事。
但曾經無比熟悉的輕松笑容表情模板,就像是被從他的記憶中刪除了一樣。
萩原研二怎麼也想不起來,在沙羅最初失蹤的那段時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表情騙過了對他表示關心的同事們。
他最不想讓沙羅看到自己的軟弱,但身體卻情不自禁地向面前的非人生物投降,想要把一切的感情都坦誠地鋪在她的面前。
最終,警察狼狽地把自己的臉頰更深地埋進沙羅的掌心中。
他的鼻子抵著沙羅的掌根和腕骨的交界處,脈搏在輕緩地跳動著,過低的頻率提醒著萩原研二面前這個女孩的身份。
她是危險的咒靈,但也是他的戀人。
「對不起,小沙羅,我只是……覺得你離我太遠了。」
萩原研二低聲說道,聲音幾乎融入傍晚的余風。
沙羅困惑地眨了眨眼。
咒靈選擇抱住萩原研二,在發現他的情緒並沒有得到緩解後,神情微妙地問道:「還要更近嗎?」
萩原研二:……
?
警察正沉浸在傷感和對這段感情的不確定中,驟然聽到這句話,反應了兩秒。
都是二十九歲的人了,他當然不會不是要一些話的含義。
但既然是小沙羅的話,萩原研二覺得這句話應該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小,小沙羅?」
沙羅看他的反應不小,誤以為萩原研二對這個方法感興趣。
咒靈把自己的手臂遞在他的面前:「你沒辦法長出新的胳膊來,所以我就不吃你的了,你可以吃我的。」
嚼在嘴裡,劃過食管,抵達胃部,化為人類生命的養料。
這就是沙羅能想到的最近的距離。
萩原研二:……
刑警滾動喉頭,一時無言。
他是個刑警,所以更聽不得這樣的話。
畢竟,對於別人來說是恐怖故事,但他很有可能見到這種事件,讓故事變為現實。
與戀人緊密相擁的渴望,還是讓半長發的警察堅強地克服了自己的不適感。
萩原研二把沙羅的手臂堅定按下,長嘆一口氣:「不用了,小沙羅,現在就很好。」
靜靜地擁抱了片刻,海上的橙紅色光暈已經完全被月亮邊的深藍色浸染。
「萩原。」
沙羅在萩原研二的耳邊,突然輕聲喊道。
「怎麼了,小沙羅?」
萩原研二也輕聲回應道。
沙羅是一團漆黑負面的惡意集合體,而警察不但讓她接近自己的頸動脈,對她毫不設防,甚至和她說話的聲音都輕若羽毛。
愛給予人類以勇氣,在這對戀人之間得到了印證。
「萩原。」
沙羅又喊了一聲,萩原研二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在咒靈的聲音中聽見了顫抖。
「萩原,你會死嗎?」沙羅問道。
「……」
萩原研二沉默了。
我會的,沙羅。
他想這麼回答,卻又不忍心這麼回答。
最終,他輕笑著轉移話題:「怎麼,小沙羅也先想給我一塊延緩衰老的『神物』嗎?」
他知道沙羅的咒力結晶不會有這種作用,才這麼說的。
萩原研二想要自然老去,像任何人一樣。
因為有些標准只要對自己妥協哪怕一毫米,底線也會開始漸漸消失,而這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
沙羅垂頭喪氣地把頭更深地埋進萩原研二的頸窩中,悶聲說道:「我辦不到。」
「我的咒力……」
沙羅放開萩原研二,一步一步走向路邊葉片巨大的一株野生植物,足有兩米之高,
葉片像蒲扇一樣,垂落在空氣中,正好在沙羅的肩旁。
沙羅輕輕抬起一只手,捏住那片葉子。
萩原研二驚愕地看到,整株植物開始枯萎,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就完全消失了。
最後剩下的,就只有泥土中一個深深的圓點,彰顯著這裡曾有一棵蕉類植物存在。
沙羅回頭他一眼:「我也可以在人身上這麼做。」
良久的沉默後,萩原研二無奈地聳聳肩,忽略了沙羅話語中暗示的,她能通過接觸不費吹灰之力地殺死任何一個人類。
「小沙羅,我沒看清。」
警察語氣輕松地承認道。
於是,咒靈向他解釋自己咒力運作的真正原理:
「我的咒力,可以加速細胞的代謝,加速衰老。」
她能運用這個能力控制人類身體上的細胞,讓任何一個器官迅速消失,從衰老,到死亡,最後直至完全消失,都只在一瞬間而已。
「所以,我沒辦法做到讓你永葆青春。」
沙羅垂著眼,失望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說道。
她的咒術和永生,是完全相悖的概念。
「沒關系的,小沙羅。我一點也不想一直保持一個樣子,剛才是和你開玩笑的。」
萩原研二輕柔地抬起沙羅的下巴,認真地看著她說道。
現在島上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路邊的燈距離很大,無法完全照亮路上的每一個細節。
萩原研二沒有咒靈夜視的能力,因此他的視野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在一片黑暗中,沙羅的青綠色眼睛亮晶晶的。
萩原研二有一瞬間的恐慌,害怕自己看到的是淚光。
幸好,手指上的觸感依然是干燥冰涼的。
萩原研二輕聲問道:「那小沙羅最早的記憶,是什麼時候呢?」
沙羅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再思考如何保持萩原研二的長生,而是開始回想自己從前的經歷。
失憶以前,她在為不給殉職金的黑心公司工作,在此之前,她在英國第一次見到了貝爾摩德大人。
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沒有在周圍看到其他同類,自己好像成為了世界上唯一的一個咒靈。
也就是說,那時是沙羅在這個世界的記憶起點。
如果她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失憶的話。
萩原研二想著,沒有打斷沙羅繼續往前回憶。
關於沙羅之前所在的地方,萩原研二看了咒力回戰的漫畫,對世界觀有所了解,但還從沒有從沙羅的視角聽過關於那個世界的事情。
沙羅則陷入了她的回憶之中。
——
她誕生的時候,像所有咒靈一樣,對人類存在著天然無法壓制的殺戮渴望。
遇上的第一個女人,卻不巧是一個天與咒縛的妻子,於是動手不成,自己反倒被禪院甚爾砍得四肢分離,身體零落。
花了很長時間才恢復之後,沙羅就一直躲著咒術師,跟在那個世界的各種大叔身後。
一是接觸不到漂亮女人,二是因為大叔們有很多不好的生活習慣,被咒靈跟隨的不適感混在生活習慣導致的慢性病中,就像是水滴融入一灘水,了無痕跡。
隨後,不知道晃蕩了多少年,沙羅有一天在照例走神的時候,再一回神——
就已經出現在這個沒有咒靈的世界上了。
「等等,小沙羅。」
萩原研二緩緩皺起眉頭。
他知道,特級咒靈都是從特定的情感中誕生出來的,人們自古以來就有這些情感,而人們對於衰老和容貌的負面情感,應該在古代就早已出現。
但為什麼……
沙羅卻直到禪院甚爾的青年時期才誕生。
那已經是現代了。
對於萩原研二提出的問題,沙羅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了解。
那的確是她記憶的起點,是她誕生之初的記憶。
咒靈一直堅信,如果有一定做咒靈的戰鬥經驗積累,禪院甚爾絕對不可能單方面地對她形成壓制。
她怎麼也能還上兩招,再被切碎。
第154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08
「好了, 去休息吧,晚安。」
川口竹坐在床上,向在宅子裡幫忙的女佣清水莉子微笑道。
不老的容貌並沒有延緩川口竹身體機能的衰老, 這兩年他的腿已經無法用上太大的力氣,在庭院中只能依靠輪椅行走,然而花更多的時間坐在同一個地方。
廚師的女兒清水莉子便負責每天晚上來幫助他從輪椅上下來,躺好在床上。思慮周到的年輕女孩還會每晚倒一杯熱水放在川口竹的床頭, 以防他半夜口渴。
聽到川口竹已經道了晚安, 清水莉子一愣, 猶豫地說道:「水還沒有開,我還是等給您倒了水再走吧。」
現在的時間相比於以往川口竹習慣的入睡時間都早了一些。
鑒於川口竹今天一天都在翻看他收藏在窗邊的老相冊和極具年代感的報紙,清水莉子以為他是過於疲憊,所以想要早點休息。
清水莉子知道川口顯一郎去世的消息,但沒有川口家其他人的授意,女孩並不敢自作主張地告訴川口竹這件事。
如果老人猝然聽到兒子死去的噩耗後,發生什麼意外, 這個責任不是她擔待得起的。
畢竟只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 清水莉子自以為瞞得很好, 但她糾結的神情還是全部落在了川口竹的口中。
川口竹並沒有點破,而是緩緩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越過庭院樹木伸長的樹梢,正好能看到一輪圓月, 在天空中散發著清淡的光輝。
川口竹搖了搖頭:「沒關系的, 放在那裡吧。今天辛苦你了,莉子小姐。」
他衝著清水莉子微微一笑。
清水莉子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微微紅了臉。
川口竹是一個標准的美男子, 長得英俊瀟灑, 笑容中因為歲月的沉浸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味道。在一張過分年輕的面孔上,屬於老年人的慈愛和藹,也給人一種溫柔多情的錯覺。
清水莉子有時候會幫助川口竹擦拭身體,那時候她才能從老人孱弱而松弛的肢體直觀地意識到,面前的男人其實已經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年紀了。
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是,有時候她會偷偷思考,神明對川口家到底是給予了恩賜,還是一種殘忍的詛咒。
清水莉子最後叮囑道:「如果有需要,請用按下我的房間的響鈴,我會馬上到您這邊來。」
川口竹微笑著點頭:「我知道了。」
在清水莉子離開後,川口竹緩緩地往後靠在床頭堆疊的枕頭上,被子覆蓋住他瘦弱的下肢肌肉,寬松的睡袍掩蓋著上半身。
川口竹的骨架寬大,並沒有隨著他的年邁而縮水。空蕩蕩的睡衣被兩端的肩胛骨撐起,唯有年輕的面孔露在外面,遠遠看去,和一般的青年別無二致。
這讓他想起,自己真正二十五歲的那一年。
當他倒數第二次看到那個人,也是在一個月圓之夜。
被他傳出神明謠言的那個人,因為無法接受他生長產生的巨大變化,把一塊巨大的白色晶體留給了他。自此之後,他的面容就生長地極其緩慢,竟真的像是神的手筆。
距離他見到那個人的最後一面,已經過了太多年了。
川口竹對著月亮回想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錯愕地發現,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的面孔已經模糊了。
老人出神地看著樹梢和牆檐上方的月亮,看著看著,在那圈淡黃色的光暈下,冒出了一個人的腦袋。
銀色長發,青綠色的眼睛,和日本人迥然的長相。
川口竹敢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張面孔。
但老人只是稍微怔了一怔,就輕笑著向那個趴在他牆上,眼神空洞冰冷的女人招手,仿佛對這名「不速之客」的來訪早有預料。
只是沒想到,放著好好的門不走,他居然會選擇爬牆。
趴在老人牆外的咒靈把自己的雙手變長,像是鉤子一樣,牢牢扒住庭院的外牆,而後翻身進入院內。
川口竹的視力不錯,這也是他少數幾個和外表一樣,沒有出現明顯衰老跡像的身體機能。老人很輕易地就看出沙羅身體上的變化,並沒有露出任何害怕或是吃驚的神情。
「今天過得好嗎?」
老人笑眯眯地問道,平靜地看著沙羅來到他床前並隨手拿了一把椅子坐下。
沙羅回答道:「不錯,我見到了小京華。」
川口竹愣了愣:「京華……彥上京華?」
沙羅點頭。
老人的神情訝異,若有所思道:「真是奇妙,你們竟然認識……這麼說,你現在住在東京?」
懷著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的親切感,沙羅對川口竹的提問有問必答。不一會兒,就把川口衛平雇佣偵探來調查他頻頻遭到死亡意外,以及今天川口顯一郎意外去世的消息都全盤托出。
驟然間聽到自己小兒子的死訊,川口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即使他其實已經有所預料,但還是……
「.……」
「川口竹?」
感覺到面前人身上的悲傷情緒,沙羅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她也不想這個人出現負面情緒,自己這個咒靈做的真是太失敗了。沙羅在心中含恨想到。
但她不希望萩原研二傷心,是因為根據人類世界的標准評判,她顯然是愛他的。但不希望川口竹難過……又是因為什麼呢?
川口竹緊緊閉了閉眼,然後睜開,眼中的各種復雜情緒都被掩蓋,化作一種無能為力的疲憊。
他已經老了,沒有心力再經營這個家了。
這不是神明的錯,而是人性的弱點。
再出聲的時候,他已經變回原本輕聲細語的斯文模樣,只不過對比和清水莉子相處時的態度,川口竹對沙羅的表情中並沒有那麼多的和藹。
更多的,是一種平等的觀察,以及久別重逢的惆悵。
「你會在這裡住多久?」他問道。
沙羅搖頭:「我不知道,大概需要等到工作完成。」
川口竹問:「等你們發現誰是試圖殺害衛平、以及謀殺顯一郎的凶手嗎?」
「嗯。」
沙羅給了肯定的回應。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川口竹輕聲問她:「這附近有人嗎?」
這個問題問的很怪。
庭院不大,從兩人的方位一眼就能看到屋內屋外所有的角落。沙羅能看到,川口竹也能看到。
沙羅滿無目的地環視片刻,然後又發動咒力探查了一番,最終搖頭。
川口竹又說:「幫我把桌邊的紙筆拿過來吧。」
沙羅看了一眼,在房間的角落裡擺著一套木質上了清漆的桌椅,擦的干干淨淨,上面擺著一個筆筒,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過於整潔的桌面布局揭示出近期並沒有人使用過這張桌子。
依照川口竹的話,沙羅從筆筒中抽出一只圓珠筆,又從桌子的抽屜裡翻出幾張紙,一並遞給川口竹。
她沒有問川口竹想要做什麼,因為咒靈也並不好奇。
沙羅連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都不知道。
明明和川口竹素不相識,但咒靈的心中總有一種聲音,讓她想要再看一眼川口竹。
她把這件事告訴萩原研二,想從他這裡得到解釋。在沙羅的眼中,萩原研二對人類的行為思想了如指掌,他知道什麼是愛情,什麼是友情和親情,因此也一定會告訴她這種奇怪的心理是出於什麼原因。
但這一次,警察只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然後告訴她,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他不覺得沙羅會傷害川口竹,所以萩原研二決定,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不如任由沙羅跟著她心中的聲音去做,也許會有新的發現。
川口竹接過紙筆,又從身邊的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書,墊在白紙的下方。
老人的房間布局很奇怪,床頭的一邊是低矮的床頭櫃,用來放水杯和一些藥品,另一邊則是一個有五層的書架。
為了老人在床上伸手取閱方便,配合著床的高度,書架的下面兩層空著,上面三層放書。
與此同時,書桌卻放在離老人比較遠的角落處。取紙筆過來都需要有人代勞。
川口竹低頭,沒怎麼思考就下筆。
沙羅在不遠處看著他寫東西,筆尖走動。川口竹有意地避開了沙羅的視線,用自己的左手擋住,讓沙羅無法到紙上的文字。
咒靈並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片刻後,川口竹放下紙筆,抽出書架最下層靠裡面的一本看起來是相簿的厚書,裡面還夾著許多剪下來的報紙碎片。
這本書放在距離床頭最近的位置,書脊側邊卻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好像很久都沒有被翻動過了。
川口竹用瘦長變形的手指輕輕拂去上面的污物,細小的絨毛和灰塵細粒在空氣中飄散開,被屋內冷白的床頭燈照的清晰可見。
兩個人都沒有躲閃。
川口竹翻開了那本相冊,目光落在某一張相片上,久久不能回神。
沙羅沒有叫他,也沒有湊上前去看他手上的照片。咒靈愣愣地坐在那裡,只是看著川口竹的動作發呆。
半晌,川口竹笑了笑,但並沒有看向沙羅。
他說:「給我講講你和那個高個子小伙子的故事吧。」
沙羅歪了歪頭:「你說萩原?」
川口竹微笑道:「我不記得他叫什麼了,我想問的是你的戀人。」
沙羅有求必應,把自己和萩原相識的過去一一說來。
她的講述就只是基本的事實,他們做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從七年前的相識講起,講到五年前的爆炸死亡,再講到半年前的重逢。
咒靈沒什麼講故事的天賦,語調也毫無起伏,但川口竹聽得津津有味,臉上掛著一抹微笑。
聽到沙羅能夠改變身材相貌,甚至從爆炸中死而復生,川口竹的表情變得有幾分復雜,但並沒有表現得異常驚訝。
雖然是沙羅在講,但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相簿上。
皺著的眉頭逐漸松動下來。
能和面前的人成為戀人,他還以為萩原研二是什麼十惡不赦的連環殺人犯。
居然不僅是個好人,還是個警察。
也好,他多少能放心了。
時間過去很久,年邁的川口竹尚未露出疲態,沙羅說著說著,卻突然停了下來。
看了看窗外的時間,她告訴川口竹:「你應該睡了,熬夜對身體不好。」
像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卻因為說話對像是一個年近九十的老人,所以顯得有些滑稽。
川口竹卻並沒有笑,他平靜點了點頭,望向沙羅的方向。
隨著川口竹躺在床上,蓋好薄毯,沙羅幫他把床頭燈熄滅,轉身准備離開。
在她關上房間和庭院之間推拉門的前一刻,黑暗的房間中傳出一句靜靜的問詢:
「你喜歡衛平和泓樹嗎?」
川口衛平和川口泓樹以及死於海上意外的川口昌又,是川口竹的三個孫子。
沙羅在川口顯一郎的死亡現場見過川口泓樹一面,只不過她當時想來川口竹這裡,所以沒在那裡停留。
聽到川口竹的問話聲,咒靈轉過身去,平靜地說道:「他們都很好,我很喜歡他們。」
黑暗重新回歸寂靜,川口竹沒有再說話。
半晌,黑暗中有道輕啞的聲音,簡短地說道:「晚安。」
「晚安。」
沙羅回道,關上了門。
第155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09
無名島上的人口很少, 老人居多,鄰裡之間彼此相識,夜不閉戶,治安很好。因此, 島上只有一個小小的警署, 裡面的警察不過兩人而已。
年紀大的那位警察即將退休, 年紀小一點的是個中年男人, 對川口顯一郎的屍體表現得十分害怕。連既不是偵探也不是警察的遠山和葉都淡定地多。
看到中年警察不敢靠近川口顯一郎的屍體,服部平次只好無奈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並拜托警察到沙灘信號好的地方, 給大阪的警察打電話。
中年警察連忙點頭, 撿起自己在驚嚇之中掉落的警棍,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川口顯一郎的臉部腫脹變形, 五官猙獰, 符合中毒而死的特征。他的屍體癱倒在川口家牆外一顆古樹之下的石桌石椅邊。
石桌上還留著一道蜿蜒的濕痕沒有蒸發完全。
無名島的生態很好,時不時在路上能看到跳躍的松鼠。川口家的宅院位於山上,附近出沒的野生動物更是不在少數。
為防止現場被野生動物破壞,萩原研二拿出自己的手機,將現場的照片一一拍照取證。
桌子上還放著一壺茶水,服部平次要了一副手套,摸了摸壺壁, 發現余溫尚存。
茶水的壺蓋沒有關好, 敞露在外, 正對著上方的樹冠。幸好樹葉的面積遠大於壺口, 所以即使有樹葉掉下來, 也不會掉進茶壺中。
但江戶川柯南爬上石凳, 向茶壺裡看了看, 皺起眉頭:茶壺中的茶水有些渾濁,沉積物是一些草屑和泥土,和一些細長的碎屑。
小偵探在周圍觀察一圈,
結合著石桌上**的長條痕跡,提及川口顯一郎的怪異死狀,以及他最為腫脹的上唇的兩個小洞,即使是最沒用的偵探也能推理出,川口顯一郎可能是被毒蛇咬傷,中毒而亡。
男人唇上的兩個挨得極近的小孔本不明顯,但他的嘴腫脹得過頭,所以很容易吸引別人的目光,發現上面存在的兩處傷口。
川口衛平驚叫道:「顯一郎叔叔是被毒蛇咬死的……這個樣子,是綠點子!」
「綠點子?」安室透問道。
川口衛平點頭:「是島上的一種蛇,很毒,被它咬到會全身腫脹變色,絕對活不下來。」
很符合川口顯一郎的特征。
他的堂弟川口弘樹也站在一邊,連連點頭。川口弘樹是一個身材苗條的男人,清秀文弱,眉宇間總像是有種憂郁的感覺。
萩原研二站在外圍,挑眉看了看川口衛平,靜靜地聽著他介紹這種「綠點子」曾經殺過多少人。這時,沙羅悄無聲息地走到他旁邊。
青綠色的眼睛波瀾不驚地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看看川口衛平和川口鴻樹。
「怎麼了?」她問道。
這句話是問萩原研二的,但半長發的警察還沒來得及回答,江戶川柯南就搶先說道:「我們發現,川口顯一郎叔叔被蛇咬傷去世的,是意外死亡事件。」
萩原研二抬眼看了小偵探一眼,若有所思。
「這裡是我鍛練之後常來的場所,這壺茶也是莉子小姐每天特意為我准備的……」川口衛平臉色難看地說道,「難不成神明真的要置我於死地?」
舅舅死相凄慘,川口衛平也接連遭遇死亡事故,川口弘樹卻只是風輕雲淡地拍了拍堂兄的肩膀:「如果你沒有對昌又不利,就不會害怕神罰。」
「所以,是你做的嗎?」
川口弘樹盯著川口衛平,問道。
川口衛平一下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打落,憤怒地漲紅了一張臉,干脆撕破臉說道:「什麼神罰,我看是有人刻意殺了顯一郎叔叔和昌又表哥,想要這無名島的地!」
「綠點子明明是陸地蛇,很少爬樹,我看就是有人刻意放進茶壺,謀殺了顯一郎叔叔。」
川口衛平惡狠狠地與川口弘樹對視,話裡話外的暗示不言而喻。
「好了各位,不要這麼激動。我看這就只是一起湊巧發生的意外,大家先回去休息吧,等後天大阪警方來了再做打算。」
服部平次雙手交叉疊在腦後,漫不經心地伸了一個懶腰,語帶輕松地說道。
川口衛平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明明就是一起謀殺——針對我的謀殺,只不過碰巧殺錯了人。」
不僅如此,他敢確定凶手就在現場。更確切地來說,凶手就是他堂弟,川口弘樹。
但偵探們顯然不這麼想。
江戶川柯南首先打了一個哈欠,以六歲小男孩特有的稚嫩聲線抱怨道:「能不能回去睡了啊,我好困。」
隨後,服部平次、遠山和葉、安室透和萩原研二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是一場悲慘的意外,看不出人為的跡像。
川口衛平拗不過他們,只好同意先把遺體安置在附近的房間中,等警察來了再做調查。
沙羅對這件事毫不在意,跟著萩原研二回到房間。
時間已經很晚了,月亮已經緩緩沉下去,預示著新的一個早上即將到來。
萩原研二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但沒離開,而是附耳在門板上仔細聽著。良久,其他人的腳步聲遠離,門外恢復了一片寂靜,警察又重新把門拉開。
沙羅在房間內歪頭看著他,不明白他在做什麼。
先前在旅館退房時,川口衛平看到他們住的是同一個房間,於是在川口宅中也給兩人安排在一間房間。
房間的櫥櫃裡有好幾床被子,足夠兩個人分開睡。萩原研二沒多解釋,接受了川口衛平的安排。
習慣睡覺的本就只有他一個人類而已。
現在萩原研二沒有表現出睡覺的念頭,而是要出去,沙羅便自然地跟上他。
察覺到沙羅的靠近,還沒離開房間的萩原研二猶豫了片刻。本來想讓沙羅在房間裡等等,因為這樣比較安全。
但刑警又意識到,沙羅本身就是危險。
這麼想,沙羅還挺安全的。畢竟這個平靜的小島上也沒有比咒靈更危險的存在了。
萩原研二沒有阻止沙羅跟著自己,低聲叮囑道:「小一點聲,小沙羅。」
沙羅乖巧點頭。
川口家夜裡不點燈,往來走動全憑燈籠照亮。
院落中一片黑沉,只有海島的風聲撩動屋檐上的攀援藤蔓,搭在牆壁上,沙沙作響。
沙羅很好地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走在萩原研二的身邊,連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呼吸聲。
只有被夜風吹動的銀色長發,冰涼滑膩,被風吹著,一下一下地觸碰到萩原研二的手臂上,像是蛇類濕冷的信子。
萩原研二:……
沒有鬼的時候,沙羅就是最恐怖的存在。
他強忍著沒有低頭看,生怕一低頭,就會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是雙腳離地,飄在地上。他不知道咒靈有沒有這種功能——萩原研二寧願不去想這件事。
萩原研二牽住沙羅的手,用自己的體溫把她的手暖了暖,稍稍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邊有一點金色一閃而過。萩原研二猛地轉頭去看——剛才驟然間,他看到來的人只有一個頭顱。
然後,警察就看到了自己的警校同期。
黑色的外套,黑色褲子,蜜色皮膚,只有眼白和淺金色的頭發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萩原研二:……
zero原來這麼黑嗎?白天見他的時候都沒發現。
心照不宣地互相點點頭,誰都沒有出聲,安室透走到萩原研二身邊。
「他們呢?」萩原研二問道。
安室透朝自己身後示意。
萩原研二偏了偏頭,看他身後飄著一件淡藍色的帽衫和深藍色短褲。
「……」
萩原研二吸取教訓,想了想,試探道:「服部君?」
黑皮膚的大阪偵探從院牆下的陰影中走出,沒有注意到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的神情,滿意地點點頭:「萩原警官果然和那些東京警察不一樣。」
萩原研二:「.……」
刑警沒有計較他話裡對自己同事的中傷,他正在心裡暗暗比較著,是降谷零更黑,還是面前的這位小少年偵探更黑。
順便一說,也許是他和金發池面七年的交情作祟,萩原研二怎麼想,都覺得是服部平次更黑一點。
「小偵探呢?」安室透問服部平次。
「我在這裡。」
服部平次的身後露出來了一個小腦袋,正是江戶川柯南。
萩原研二剛想問那個扎馬尾辮的關西女孩怎麼沒過來,然後想起來,那個女孩應該是不知道他們的計劃,已經回屋睡下了。
說是計劃,其實也只是幾個人對視一眼,然後順著對方的話往下接,最終推斷出彼此的意圖,心照不宣地同時在晚上出來彙合。
萩原研二和安室透的默契早在七年前的警校時期就培養出來了,看到安室透和剛到他大腿高度的小學生配合的這麼好,萩原研二不禁感到了一些可愛。
半長發的刑警笑了笑,打了一個手勢:「走吧。」
*
榻榻米上的人影發出平緩的鼾聲。
房門被輕輕拉開了一條小縫,黑影通過門縫露出一只眼睛,向屋內仔細觀察。屋內的人睡得正熟,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房門口的響動。
冰冷的反光一閃而過。
黑影靜靜地觀察片刻,發現房間裡的人沒有反應,便打算將一只腳踏進去。
可突然之間,他感到自己的後背處傳來一陣阻力,好像有人在拉著他的衣服,阻止他的行進過程。
一陣強光襲來。
川口弘樹白淨的面孔被手電筒的光線晃得睜不開眼睛。他緊閉雙眼,慌亂地揮舞著雙手,想要逃離。
揪住他後襟衣服的手紋絲不動。
服部平次詫異地看了沙羅一眼,他沒想到這個纖瘦的女人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萩原,要把他——」
萩原研二趕緊輕咳一聲,打住沙羅的話,以免在川口弘樹之前,他要先以殺人未遂的罪名逮捕自己的女朋友。
「川口弘樹,你因殺人和殺人未遂被捕了。」
半長發的警察微笑著說道,在少年偵探舉起的手電筒燈光前,向川口弘樹輕輕晃了晃自己的警察證件。
悠于 2023-11-15 13:24
第156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10
門口的動靜不小, 川口衛平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睛,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房門聚集了許多人。
他緊張地扯著被子, 向後縮了縮身子:「發生什麼了?」
看到川口弘樹掛著陰翳神情的面孔, 川口衛平一驚:「弘樹?你怎麼在這裡——」
他看到了川口弘樹手上拿著的杯子,裡面是一種乳白色的半粘稠液體,現在正在被服部平次拿在手上端詳。
在川口衛平的右手邊也有一杯長相相似的液體, 是廚娘清水女士做的豆奶。他習慣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喝一杯, 所以晚上會放在床邊。
「川口衛平先生,你對什麼過敏嗎?」關西偵探摸著下巴問道。
川口衛平愣愣地回答:「我對花生過敏, 會死的那種。」
說著, 他反應過來了什麼, 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被服部平次拿在手上的那瓶液體:「這是……」
服部平次將鼻子放在瓶口嗅了嗅,沉聲道:「沒錯,是花生漿。」
「這麼說, 叔叔和昌又果然都是你殺的,你不僅殺了自己的親哥哥,還想把我滅口,然後就能獨占川口家的地產了對嗎!」
川口衛平驚怒地呵斥道。
川口弘樹臉色慘白,唯有一雙黑黢黢的眼睛, 陰惻惻地看著他:「從始至終,我想殺的就只有你一個。你知道川口顯一郎和昌又哥是誰殺的。」
「是你, 你殺了昌又哥——」
被川口衛平的話激怒,川口弘樹情緒激動地往前踏出一步, 卻因為衣服被拽住而沒辦法前進。他轉頭怒視沙羅:「放開!我身上已經沒東西了,讓我過去和他理論!」
沙羅就像沒聽到一樣, 依舊死死拎著他後面的衣服, 平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江戶川柯南踮了踮腳, 拍拍川口弘樹的手臂:「我們不是怕你對衛平哥哥不利,而是在保護你哦。」
安室透揚起自己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撿起的石塊,精准地拋擲到進門後兩米左右的位置。
「嗖」的一聲,森冷的寒芒閃過,一只鋒利的弩箭橫穿整個房間,被死死釘在牆壁上。
弩箭飛過的位置正是川口弘樹脖子到下半張臉的高度。
可想而知,如果剛才不是偵探一行人的阻攔,現在川口弘樹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川口衛平辯解道:「因為我早就察覺到有人要殺我,所以在自己的房間做了機關,這是為了保護我自己的安全。」
「劍上塗的毒也是嗎?」服部平次問他。
川口衛平愕然討厭:「你怎麼知道——」
說到一半,他自覺失言,緊緊閉上了嘴,不打算再說半個字。
他不說話沒關系,服部平次開始了自己的推理:「當我們趕到的時候,茶壺裡的水是溫的,而屍體剛剛開始出現。」
「無名島的氣溫高,屍僵出現緩慢,說明距離川口顯一郎死亡至少過了三個小時以上。
「茶壺裡面的水是溫熱的,假使川口顯一郎真的如你所說是被掉到茶壺中的蛇咬死,首先,蛇在沸水中不會安靜得令人端起茶壺時還無法察覺,其次,無名島的夏天溫度確實高,但還不至於開水在樹蔭下放了三個小時,還在四十度左右。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後來有人把水換過。
「川口顯一郎被毒蛇咬傷的傷口是在唇上,但蛇毒的痕跡只到他的脖子,說明在蛇毒擴散到更下面之前,他就已經死亡。蛇毒的擴散時間一般是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在蛇咬的傷口出現之前,川口先生就已經生命垂危。」
顯然,川口顯一郎並非死於自然意外,這一點可以在後續警方的屍檢報告中得到詳細的說明。
川口弘樹在現場的時候曾經說過,他這一天都在島外奔波,也是最晚來到川口顯一郎的死亡現場的人,沒有給茶壺換水並偽造拙劣的自然意外的時間。
為了求證這一點,江戶川柯南在夜晚悄悄拜訪了尚未入睡的清水廚師,得到的信息是下午她通過廚房開向院外的窗戶看到在川口顯一郎出去後,只有川口弘樹在一個多小時之後去過那裡,過了大概二十分鐘之後跑了出來,表現的驚慌失措。
「……」
之後,江戶川柯南和服部平次又輪流做出了一番推理,沙羅從第二句話就開始走神,呆滯地聽著兩個人說著她聽不懂的日語。
安室透和萩原研二的表情都很平靜。
他們對柯南與服部平次的推理了然於胸,但沒有准備插話,心照不宣地把出風頭的機會都讓給了少年偵探們。
涉及兩個人的死亡和家族之間的勾心鬥角,兩個小少年把前因後果都說清楚就花了快一個小時,還涉及前後舉證。
沙羅回過神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泛亮泛白,而面前的推理秀還在繼續。
咒靈什麼也聽懂,倒是久違地感受到了睡意。
她面無表情地又聽了一會兒,轉頭問萩原研二:「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萩原研二以為她問的是案件的前因後果,他知道沙羅不喜歡而且也很難理解過於復雜的東西,於是簡明扼要地提取了一下重點,按時間線講給沙羅聽。
「川口衛平會游泳,但對溺水的堂兄川口昌又見死不救。川口昌又的弟弟川口弘樹對此心懷恨意,向川口衛平多次下手未果。川口衛平殺了川口顯一郎。」
家族財產讓兄弟之間反目成仇,川口衛平對自己的堂兄見死不救,在發現川口弘樹對自己的報復行為後,他不僅沒有感到驚慌,反而在心中醞出更為惡毒的計劃。
他到大阪聘請了高中生偵探服部平次,希望他能調查出幕後真凶是川口弘樹,作為自己的證人。
隨後,他謀殺了川口顯一郎,打算把他的死亡歸結為對川口衛平自己的誤殺
川口衛平保留著著所有川口弘樹打算殺他的證據,計劃在自己因為合理的「正當防衛」殺了川口弘樹之後,把這些證據都全部交給警方。證明川口弘樹策劃了一切,然後把川口顯一郎的死亡也推給川口弘樹。
這樣,川口竹所有的後代坐牢的坐牢,死亡的死亡。最後的合法繼承人就只剩下「無辜的受害者」,川口衛平。
沙羅聽了這些,臉上沒什麼表情。
在她看來,這一出人倫的悲劇只不過是人類的本性所引發的必然結果,根本沒什麼稀奇的。如果人類是崇高完美的物種,那麼她們咒靈就根本不會存在了
還是萩原研二這種善良的人類讓咒靈感覺更稀奇一些。
還有波本,比一般人類黑的更加徹底,瘋的不加掩飾,足以讓咒靈對他心生戒備。
安室透感受到沙羅瞥向他的眼神,不明所以地看回去。
沙羅猛地移開目光,她還沒有把變態同事波本和完美的上司降谷零完全分開。
導致的結果就是在銀發咒靈簡單的腦子裡,安室透成了一個半黑半白、究極矛盾的可怕生物。
萩原研二知道沙羅對這些事情沒什麼感觸,看她無聊的樣子,主動提議道:「小沙羅,要不你去看看川口竹先生吧。」
案子破了,也就意味著他們在島上呆不久了。
看沙羅對川口竹的奇怪態度,萩原研二有點擔心她會決定留在島上陪著川口竹。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過是變成了信號不好的異地戀,如果沙羅想這麼做,萩原研二是肯定不會試圖干涉她的想法的。
沙羅對他的請求有求必應,這種順從的態度只讓萩原研二更加謹慎地對待兩人之間的關系。
作為兩個人中唯一有常識的人類,他必須保證自己不會濫用咒靈的信任,也不能讓沙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上受到傷害。
雖然在外人的眼中,萩原研二看起來性格隨和開朗,舉止略顯輕浮。但實際上,他的道德感和對人際關系的思慮比普通人反而要多出許多。
正在萩原研二在心裡算著自己的調休假期,刨除掉從東京到無名島上的交通往來用時之後,到底能和沙羅一起待多久的時候,令眾人都沒有想到的是——
一聲屬於年輕女孩的尖叫聲在遠處驟然響起。
兩名少年偵探迅速交換一個眼神,各自心中都充滿疑慮和驚訝。
發生在川口家的一連串案件,兩名犯罪嫌疑人都在眼前,過去的一個夜晚幾乎都和他們呆在一起,那麼這聲尖叫又是因為什麼?
「這是發生了什麼?」服部平次喃喃自語道。
川口弘樹和川口衛平的臉上一片茫然,看起來不似作偽。
短短思考兩秒,兩名少年偵探拔腿往外跑,不忘囑咐道:「萩原警官和安室先生,麻煩你們在這裡看一下,我們去看看。」
作為成熟的公安警察,安室透不放心兩個少年就這麼獨自過去,便告訴萩原研二:「你在這裡看著川口他們,我跟著他們。」
「——萩原?」
說出的話不見回應,安室透的腳已經踏出門框,又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
萩原研二緊皺著眉頭,看向尖叫聲發出的方位。
他的方向感很好,所以馬上就判斷出——川口竹所在院落,正好就在那個方向上。
尖叫聲是一個年輕女性發出的,就在川口家的宅院中,這裡的年輕女性屈指可數。
不是沙羅,不是遠山和葉,如果沒有外人進入,那就只有一種可能:發出尖叫的人,是川口家負責照料川口竹生活起居的女佣,清水莉子小姐。
萩原研二的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在他的身邊,沙羅還沒有意識到什麼,疑惑地歪頭,看他臉上復雜的表情。
小沙羅……
萩原研二向她勉強笑了笑,不敢去想那個最壞的可能。
第157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11
清晨的光線斜斜打亮屋子的一角, 在光線沒有觸及的角落中擺放著一張床。
床上有一個男人安靜地平躺著,雙手交疊, 平放在小腹之上。他的面孔年輕英俊, 雙手卻枯瘦,形成了明顯的反常。
陽光灑落的那一半房間,站著一個面帶悲傷, 殘留有驚慌神情的年輕女孩。
「川口竹先生他是不是……」
清水莉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欲言又止。她緊緊抱著懷裡的水壺,仿佛是想在熟悉的物件上找到一絲安慰。
江戶川柯南輕輕地「嗯」了一聲, 肯定了年輕女孩的猜測。
「川口爺爺已經去世了。」
小偵探沉下聲音說道, 語氣中帶著遺憾。
體表上沒有外傷, 也沒有任何中毒的跡像,面容平靜,姿勢安詳。種種跡像表明, 川口竹是在睡夢中安然離世。
思及他九十歲的高齡,走的毫無痛苦其實也是一件幸事。
因為川口衛平和川口弘樹的原因,川口竹的死因還需要在警察那邊進一步確認,不過就江戶川柯南看來,川口竹的去世更像是自然死亡而非人為干預。
這個顯而易見的結果讓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唯有一個人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沙羅抱著自己的膝蓋蹲在川口竹的身邊, 讓自己的視線和床沿平齊。
咒靈沉默著,死死地盯著川口竹沒有起伏的胸膛, 目光茫然空曠。
萩原研二不忍心地環住沙羅的肩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沒有負擔的死亡在旁人看來是一件好事, 但對於逝者的家人來說,這絕不是一個安慰的好說法。
諷刺的是, 在川口竹逝去的這一天夜裡, 他僅存的兩個後代因為爭奪遺產的繼承權自相殘殺, 而後雙雙被捕。
天亮之後,守在他床邊感到痛苦的,卻剛和老人相識不到兩天的沙羅。
身為咒靈,在這一刻,她卻比任何人都更像面前這個老人的家人。
正因為知道沙羅對川口竹極為特殊的重視態度,萩原研二才拜托安室透幫他看管川口衛平和川口弘樹二人,自己則與沙羅一起來到川口竹的臥室。
自從發現川口竹已經沒有了氣息,沙羅就一直一動不動地蹲在川口竹的身邊,固執地保持著同一個凝視的姿勢,像是在等待生命體征的再次出現。
可惜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包括沙羅自己。
咒靈雖然不拒絕萩原研二的靠近,但也沒有願意開口說話的跡像。
「萩原警官——」
聽到黑皮膚的少年偵探用關西腔喊自己,萩原研二猶豫了一下,起身去查看偵探那邊發生的情況。
因為萩原研二的離開,沙羅短暫地瞥了萩原研二一眼,確認他沒有危險之後,就重新回到川口竹的身上。
青綠色的眼睛淺的幾乎透明,像是被風吹皺的一潭深池。
*
萩原研二發現來自關東和關西的兩個小偵探正表情嚴肅地研究著什麼,並拿給川口家的女佣清水莉子確認。
在短暫的辨認後,清水莉子點頭:「這是川口竹先生的筆跡沒錯。」
往下讀了兩行,年輕女孩為自己看到的內容發出了一聲驚呼聲。
那張巴掌大的紙,分明是一張川口竹親筆寫下的遺囑。
上面把他的家產分為兩分,上面寫明川口衛平的繼母和沒有犯罪的孫子將平分川口竹名下財產與地產的百分之五十。
剩下的財產中,彥上京華獲得百分之二十,清水莉子、擔任川口家廚師的清水莉子的母親和川口家的園丁各獲得百分之十。
遺囑只有短短一百來字。在最後的段落中川口竹寫到,他要把夾有遺囑的相簿、那座建在他屋子旁邊的白塔以及塔中所有的東西,都一並留給沙羅。
包括保持川口家容顏不老的神物。
也許預料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向盡頭,川口竹的語氣非常平和,遺囑處處透著一種雲淡風輕的釋懷,所寫的內容也單純只是財產的分配。
直到最後,有一句意義不明的話。
川口竹的字跡俊逸灑脫,前面都工整流暢,仿佛在腦海中早已擬好一份草稿,唯有在最後一句話上,出現了停頓造成的洇濕墨點。
像是老人在生命盡頭唯一放心不下的勸慰。
他寫到:「長生至苦,莫與他人。」
沒有姓名,沒有代稱,只有意義不明的一句話。
*
服部平次叫萩原研二過來看的原因,並非全是因為這份遺囑上提到了沙羅。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東西。
來自大阪的少年偵探神情古怪地把手裡的東西交給萩原研二。
警察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個用白紙折成的簡易信封,上面寫著:「萩原君收。」
給我的?萩原研二微微睜大眼睛,抬手接過信封,用拇指和食指稍微捻了捻,發現裡面只有薄薄的一張紙。
面對著服部平次和江戶川柯南好奇的目光,萩原研二頓了頓,神情自然地把信揣進懷裡。
在江戶川柯南疑惑的注視下,半長發的刑警和他對上目光,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只認識了兩天的老人死亡前除了遺囑之外,將人生中最後唯一的一封信留給了他,並且把自己最珍視的一座建築留給沙羅,而非川口家的其他任何人。
萩原研二卻將這一切表現得像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表情上一點異常也沒有。
如果不是知道沙羅的身份不簡單,而且兩人一直都和他們呆在一起,江戶川柯南感覺自己都要懷疑這兩人和川口竹的死之間存在什麼聯系了。
不過,雖然可以確定川口竹的死亡與兩人無關,但沙羅和川口竹的關系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卻是顯而易見的。
即使江戶川柯南在此之前不知道沙羅和川口竹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也能看出川口竹的去世對沙羅造成的打擊有多麼巨大。
小偵探知道這不是個向沙羅詢問的好時機,只好暫時把這方面的疑惑埋在心裡,開始仔細觀察萩原研二的表情,希望能獲得一些線索。
萩原研二全當沒有注意到江戶川柯南的目光,仔細地又讀了一邊川口竹留下的遺囑。
尤其是最後那句看似意義不明的那句話。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句話應該連同遺囑的上一段一起,都是留給沙羅的。而所謂的「他人」,應該就是指萩原研二自己。
長生至苦,莫與他人。
川口竹是在告訴沙羅,不要干預他的壽命,讓他自然老去才是最好的做法。
這句話可能不是直接寫給沙羅的,裡面大多是漢字而非假名,有一些古語的樣子,沙羅也許無法看出這句話的深意。
萩原研二推測,這有很大的可能是川口竹寫下來,希望他能夠轉告沙羅。
也許是因為他不忍心直接告訴沙羅,也可能是川口竹想讓沙羅自己做決定,具體原因萩原研二不得而知。
也許給他的那封信裡會有答案,萩原研二默默想道。
與此同時,這句話也側面印證了萩原研二先前的猜想。
——沙羅就是那個賜予川口家「不老」能力的神明。
發揮作用的大概就是被川口竹放在塔裡供奉的那塊咒力結晶。
萩原研二想起彥上京華的話。
在彥上京華的奶奶小時候,神明就已經出現了,借用川口竹兄長的面孔,出現在川口竹的身邊。那時川口竹還不到十歲。
也就是說,距離沙羅第一次出現在無名島上的時間,已經過去八十多年了。
正當萩原研二暗暗思索沙羅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線的時候,江戶川柯南和服部平次那邊又有了新的收獲。
川口竹的遺囑是兩人從一本相冊中找到的。
相冊好好地放在靠近床那一邊的書架最底層,因為上面灰塵的分布表明這本書近期被擦試過,引起了兩位少年偵探的注意。
相簿很厚,但照片卻不多,真正撐起厚度的是許多零散的報紙碎片,都是被人從報紙上剪下的特定報道。
川口竹的遺囑被加在相冊的第一頁,十分醒目。
再往後翻,是一些看似正常的家庭合影,從上個世紀的黑白老照片,逐漸過渡到彩色的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一個女人懷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和另一個小男孩的合影,兩個孩子年齡相差不超過三歲。
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川口竹和川口酒。
川口酒,這應該就是川口竹的哥哥的名字。萩原研二在兩個小偵探身後仔細打量著川口酒的五官,心中暗想。
川口酒年少夭折,被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島上的沙羅取而代之。
咒靈沒有自己的臉,所以會仿照他人的臉變換容貌,·和川口竹相識的時候,就化為了川口酒的樣子。
另一邊,江戶川柯南並不知道在川口竹和沙羅的第一次見面中,老人把沙羅誤認為「酒哥」這件事,因此對照片沒有太過在意。
令小偵探瞳孔緊縮的,是相簿後面夾著的報紙碎片。
那些報紙的時間跨度極大,最早的那一張中提及的時間,距離今年已經有六七十年的歷史。
而這些被剪下來的報道在標題和內容上,都有著一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共同點——
大部分都是關於烏丸集團和烏丸蓮耶的報道。
他們大多是經濟版塊的報道,用簡短的語言報道了烏丸集團新拓展的產品線、與其他集團的合作,以及一些發布現場的情況。
四十年前烏丸蓮耶去世的訃告也在其中。
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什麼能夠吸引人注意的地方。
只除了,這個集團的老板,同時也暗中運營著一個規模龐大、神秘低調的跨國犯罪集團。
江戶川柯南就是這個犯罪組織的受害者,所以他對烏丸集團的名字極其敏感。可他不明白的是——
川口竹會關注烏丸蓮耶又是出於什麼原因?
第158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12
烏丸集團在上個世紀就已經是非常龐大且知名的企業, 與很多領域都有往來。在川口竹收集的報道中,不乏一些政商界知名人士對烏丸集團的背書。
被剪下來的報道碎片是按照時間順序開始排列的,篇幅不一, 有的附上了圖片, 有的沒有。
江戶川柯南面色僵硬地翻看著這些關於烏丸集團的報道, 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意識到, 自己很有可能錯過了一個從老人口中得知真相的機會。
小偵探決定與服部平次一起前往無名島的原因,就是因為川口家族青春不老的特征很像是aptx4869所導致的效果。
而面前的這些報道, 完全驗證了他的猜測——川口竹的確與黑衣組織之間有某種關聯,至少是組織背後的烏丸集團。
據灰原哀的說法,組織從上個世紀就開始了某項神秘的計劃。也正是為了這項計劃, 在十九年前, 宮野夫婦研制出了aptx4869的前身, 銀色子彈。
銀色子彈這種藥物具有毒性, 不穩定性也高, 唯一的好處就是會隨機產生令人返老還童或容顏不改的藥效。貝爾摩德很有可能就是這種藥品的受試者, 所以才能保持年輕時的容貌不變。
但川口竹身上不老的特征早在六十多年前就已經出現。
思及時間線之間的聯系, 江戶川柯南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推論很有可能與事實相反。
川口竹的不老發生在黑衣組織的藥物之前,並非由組織造成,相反的是,組織研究可以返老還童藥物的目的, 反而很可能和川口竹有關。
自從被藥物人為變小後,江戶川柯南就一直在追尋著黑衣組織的蹤跡, 不放過每一條線索。他如今已經摸清組織大部分高層的代號, 甚至與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打過交道, 另外還掌握了組織boss的身份信息。
可有一點, 他始終在邊緣徘徊而想不清楚。
黑衣組織的目標很有可能和永生有關,在四十年前,黑衣組織的boss烏丸蓮耶就已經是百歲高齡,按理說怎麼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組織的計劃在上個世紀就已經啟動,四十年前烏丸蓮耶百歲,而十七年前藥物才問世。烏丸蓮耶為什麼沒有在自己的生前啟動這項藥物研究計劃呢?
又或者說,烏丸蓮耶根本沒有死?
在得知無名島的存在之前,江戶川柯南一直認為現在是烏丸蓮耶的後人正在掌控烏丸集團和組織,而烏丸蓮耶早已死去,藥物遲遲出現也只是因為技術原因。
但看到了川口竹身上發生的事情,小偵探卻有了一種可怕的假設。
川口竹最後寫到:長生至苦,莫與他人。
也就說,他經歷的長壽並非自己所願,而是某個人給予他的。
如果在藥物出現之前,烏丸蓮耶有其他方式維持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呢?只是二十年前他失去了這樣東西,所以才會急於開發具有代替性的藥物。
江戶川柯南被自己的推斷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理論沒有什麼證據的支撐,但如果是真的的話,豈不是說明,烏丸蓮耶到現在還有可能活在世上,並且一直在幕後暗暗掌控著黑衣組織的行動。
小偵探心煩意亂地盯著自己手中的剪報發呆,卻聽到身邊傳來一聲驚訝的稀奇聲。
「工藤,你看這個!」
服部平次驟然把一張帶有圖片的剪報杵到江戶川柯南的鼻子下面,神情有幾分震驚。
「工藤?」
同時也在查看這本相簿的萩原研二聽到服部平次對小學生偵探的稱呼,挑了挑眉,意義不明地重復道。
「啊,不是,我是說——」
服部平次做了幾個看不出具體意義的手勢,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蒙混過關。
「不用在意,服部。」
小學生和萩原研二對視兩秒,淡定地拍了拍好友的背部,「先說你發現了什麼。」
注意到柯南對自己稱呼的轉變,服部平次一臉困惑地打量了他片刻,靠近小學生的耳朵,小聲問道:「不裝了?」
柯南回答道:「之後再裝吧,現在的事比較要緊。」
服部平次看了看,又看了看萩原研二帶著點揶揄的表情。
……既然都心知度名了,那還有必要裝嗎,怎麼,演戲上癮?
關西偵探無語地想著,不過也因為這件事明白了江戶川柯南對萩原研二等人的態度,於是也就沒有避開萩原研二,當著小偵探和東京刑警的面,點了點報紙上的圖片。
「這個人,我在毛利偵探事務所好像見過,你看是不是他?」
江戶川柯南看了一眼。
只一瞬間,他的眼睛因為驚訝和恐懼,幾乎縮成針尖大小。
報道的主題是烏丸集團的新聞發布會,但內容都無關緊要,真正令他顏色大變的是服部平次指向的那個男人。
年輕了三十歲左右,雙眼健全,沒有齙牙,一身正裝精英打扮的脅田兼則,正站在烏丸集團發布會的橫幅下,代替烏丸蓮耶講話。
結合起他的獨眼和年齡,還有惟妙惟肖的廚師偽裝,柯南哪裡還能不明白。
他就是朗姆。
脅田兼則是朗姆,毛利小五郎的三徒弟是黑衣組織的二把手朗姆。
——等等。
江戶川柯南的面色僵硬了。
安室透是情報組的波本,聲名狼藉,是毛利小五郎的大徒弟;
沙羅直接隸屬於琴酒手下的香檳,漠視人命,是毛利小五郎的二徒弟;
朗姆是大型跨國犯罪組織的二把手,殘酷詭秘,是毛利小五郎的三徒弟。
江戶川柯南:……
好不容易丟掉了這種詭異的既視感,小偵探仔細地審視著報紙上的其他部分,試圖找出更多和組織相關的東西。
當手指接觸到報紙的表面後,他的動作頓了頓。
在圖片的某個部位上,似乎存在著一道痕跡,就像是有人用沒有墨水的筆尖在上面深深地劃了一道。
柯南皺起眉頭,試探地跟著劃痕往前走。凹痕的觸感最終領著他的指尖停在台下觀眾之一的身上。
烏丸集團的這一場發布會似乎是在西方的某個國家,台下的觀眾幾乎都不是亞洲人,而江戶川柯南找到的,正是在場僅有的亞洲人之一。
一個五官算得上清俊的男性,沒什麼特別之處,正在注視著正在台上講話的朗姆。
但他的眼睛中有某種東西引起了江戶川柯南的重視。
一種不帶感情、心平氣和的漠然,和周圍人群格格不入的異類氣質。
小偵探驟然回頭,看向蜷縮在床邊發呆的身影。
那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和沙羅很像。
顯然,萩原研二也是這麼想的。但他沒有回頭去看沙羅,而是動作急促地翻開相冊的前幾頁。
相簿中的照片只有一張是川口竹小時候拍攝的,後來再出現,就是十幾歲的川口竹了。
場景在海邊沙灘的某棵棕櫚樹前,高中生年紀的川口竹和一個身高比他稍矮上一點的男人勾肩搭背,看向鏡頭。
在他們的背後,海上隱約能看見一艘小小的渡船。男人的背上背著行李,應該是正要出島。
在照片中,川口竹的笑容中不全是喜悅,還有點對分別的不舍和擔憂。
而他身邊的男人面容和他相差無幾,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但也沒有不舍或悲傷,就只是單純的面無表情。
萩原研二把那張照片拿在報道邊比對。
一模一樣。
七十年前由川口竹送別出島的川口酒,與三十多年前出現在烏丸集團發布會觀眾席上的男人,長得一模一樣。
相隔四十年,容貌卻分毫不差。
接著,服部平次在更多的報道中發現了川口酒的身影。
他在烏丸集團似乎擔任的是保鏢的職責,出現在各種烏丸集團的活動現場的角落中,眼神注視著烏丸蓮耶和其他烏丸集團的管理者們。
還有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玻璃反射出,在鏡頭之外,他的手上牽著一個淺色頭發的外國小姑娘。
黑白照片看不出色彩,但江戶川柯南有種十分強烈的預感。
那個小女孩的頭發可能是金色的。
因為她精致俏麗的五官,和貝爾摩德有八成相像。報紙的時間在五十年前,也和這位不老魔女的年紀吻合。
此刻,江戶川柯南才終於明白過來,這些報紙的含義。
川口竹不是在通過收集新聞報道的方式追蹤烏丸集團——他是在通過烏丸集團,尋找川口酒的身影。
或者說,是披著川口酒外表的,賜予他不老能力的神明。
而這位「神明」,曾經為黑衣組織效力,並且與多個代號成員,甚至烏丸蓮耶本人,都有著親密且頻繁的往來。
他在烏丸蓮耶面前,毫不避諱自己可以長生不老的事實。
隨著年份和日期的增加,烏丸蓮耶的容貌一點一點衰老下去,逐漸坐上了輪椅,帶上氧氣面罩。
但跟在他身後的川口酒,幾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著二十歲的年輕面孔與軀體。
直到有一天,烏丸蓮耶不再出現。
十年後,報紙上出現了簡單的訃告。
又是十年,報紙上再也沒出現過川口酒的身影。
而川口竹對烏丸集團的關注也在不久後突然停了下來,轉而開始收集某一個時間段,全世界發生的大規模衝突事件。
江戶川柯南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黑衣組織創建的原始動機。
第159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13
魂不守舍的空茫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天後, 沙羅總算接受了川口竹的死亡。
因為事出緊急,大阪警方在發現川口顯一郎屍體的第二天中午就趕到了無名島上,並對川口竹的屍體同時進行了查驗。
結果顯示, 川口竹是自然死亡, 與他的兩個孫子無關,這個結果讓所有人都暗暗出了一口氣, 畢竟誰也不希望那位慈祥和藹的老人死於自己的血親手下。
在眾人之中, 萩原研二是對這個結果最為感到如釋重負的人。
如果川口竹是死於他人之手, 他敢確定沙羅會不顧阻攔地殺了凶手。
當沙羅緩過來之後,咒靈准備到川口竹留給她的那座塔裡看看。安室透和兩個少年偵探想跟著一起去, 被咒靈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她並不信任他們。
最後, 萩原研二成了唯一陪她進入白塔的人。
在他們來到無名島的第一天, 萩原研二和沙羅就曾經來到過這座塔中,到現在不過兩天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看著塔裡分毫未變的布置,萩原研二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嘆一聲。
人生無常。
沙羅湊近了咒力結晶,萩原研二知道這種東西對她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對力量的渴望甚至凌駕於屠戮人類的**之上。
之所以沙羅沒有在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就把它吸收殆盡,恐怕是因為咒靈察覺到這是維持著川口竹面容和生命的能量來源。
萩原研二靜靜看了沙羅的背影一會兒,靠在塔的一側牆壁邊上,掏出了川口竹給自己的信件。
他沒有在偵探面前查看,甚至也沒有在安室透面前打開,是因為萩原研二想先過一遍信裡的內容, 確認沒有對沙羅不利的信息。
沙羅是人類社會中的異類,強悍的能力和單純的性格讓她能夠生存下去, 但不免被人排斥或利用。
少年們和安室透當然是安全的, 但他們各自都陷在層層復雜的關系之中。為了沙羅, 萩原研二必須有所警惕。所幸他本身也是比較細致的性格。
萩原研二自己當然對川口竹的信件是好奇的。
他基本能夠肯定沙羅與川口酒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甚至沙羅很有可能就是川口酒。
而川口竹的這封信所揭示的,也許就是塵封了大半個世紀的,關於「無名島神明」的真相,也就是沙羅的過去。
萩原研二穩了穩心神,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捻開了折疊在一起的紙張。
川口竹的字跡很規整,容易辨認。蠅頭小字,密密麻麻,在紙上寫了八十年的人生。
起點,是一個6歲男孩和另一個非人生物的相遇。
在川口竹很小的時候,他的父母雙雙去世,不到半年時間,他的哥哥也生了一場大病,和他們的父母如出一轍。
病情本就凶險,在寒冷和缺乏營養,又得不到醫治的情況下,更是發展迅速。
在某一天川口竹回到他們棲身的破爛小屋中的時候,他發現哥哥已經沒有了氣息。
就在男孩絕望地抱著哥哥的屍體哭泣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肩膀被什麼濕潤的東西碰了碰,隨後有一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川口竹艱難地掙扎了兩下,卻在看清襲擊他的人的面孔時驚呆了。
那是一個和他哥哥長得非常相似的人類,只不過空洞洞的雙眸讓人心裡發涼。
它本來是和他哥哥一樣瘦弱的體型,大概是覺得使不上力,突然變大了數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二十幾歲的成年男子。
震驚讓川口竹一時間忘記了反抗。
沒想到,這個詭異的精怪也停下了動作,呆呆地問他:「你為什麼不反抗了?」
川口竹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處境,但一時間又不敢使勁掙扎,生怕這東西加大力道,只好虛張聲勢:「殺人是犯法的,你也會被處死。」
其實是他胡亂編造的,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最多的就是悄無聲息就沒了的人命,他們這個島上更是沒人關系兩個無父無母孤兒的死活。
沒想到,頂著川口酒臉的男人真的信以為真,放開了川口竹:「這裡殺人犯法,還會死?」
川口竹膽大包天地翻了一個白眼:「在哪兒不犯法?」
「……在我老家就不犯法啊。」
不殺人才不正常呢。
可能是川口竹因為剛才的窒息意識昏沉,他覺得面前人的語氣幾乎有幾分委屈。
這是從那個山裡跑出來的妖怪,能換臉不說,還毫無常識。川口竹在心裡腹誹道。
但這種不諳世事的單純,卻讓川口竹起了別的心思。
在島上,他一個人活不下去,就算小偷小摸能維持一時的生機,時間久了,也有可能被人發現打死,根本長不大。這種事情,川口竹見的多了。
可面前的人不一樣,體格健壯不說,好像還不太聰明,對人類世界的規則一竅不通。
他會殺人,但這又怎麼樣呢。在這個冬天,川口竹本來也應該是死路一條。
不如賭一把。
看男人在思考自己之前說的額話,川口竹自認得到了先機,色厲內荏地開口道:「不能殺人是島上的規矩,你想活,就要聽話。」
男人沉默片刻,很不情願,嘟囔道:「當人類真麻煩,還是咒靈好。」
川口竹問:「你叫咒靈?」
男人搖頭:「我是咒靈,但沒有名字。」
「咒靈」就是這種妖怪的名稱吧,川口竹心想道。
他側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無生機的哥哥,拿裸露在外凍得麻木的胳膊,狠狠擦了一把眼淚,告訴男人:「那你以後就叫川口酒了,這是我哥哥的名字。」
「也是你這張臉的原本主人。」
川口竹沉默了一下,又問道:「為什麼你會變成我哥哥的樣子?」
「川口酒」說:「我沒有臉,所以需要變成第一眼看見的樣子。」
川口竹被他的話嚇了一跳。
之後,他們就生活在了一起。
這個妖怪變成的川口酒不算聰明,但非常有力氣,出去領了一些碼頭邊的重活,收入足夠他和川口竹個人的日常開銷。
就這樣,他們熬過了一個冬天。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反映過來,問川口竹:「為什麼你一直和我住在一起還沒死掉?」
川口竹咽下一口自己從石頭縫裡挖的野菜,和他大眼瞪小眼。
「我怎麼知道,你又沒有殺我,難道指望我因為吃你的用你的,心裡過不去所以自殺嗎?」
「川口酒」想了兩秒,坦然點頭。
川口竹:……
「那真抱歉啊,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也壓根不想死。」
身材瘦小的男孩撇了撇嘴,不客氣地說道。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處處防著這個來歷不明的妖怪。但不知是因為「川口酒」頂著他哥哥的面孔,還是因為「川口酒」的性格沒什麼攻擊力。
總之,他逐漸卸下了防備。
也許,還真的有些把「川口酒」當自己的哥哥看了。
川口竹心虛地低下頭,往嘴裡扒了兩口飯,生怕「川口酒」的下一句話就是趕他走。
但奇怪的是,川口酒沒有再開口了,只是平靜地和他商量:「你會挖蟲子嗎?」
川口竹猝不及防地抬頭:「你說什麼?」
男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段山上摘的細藤,在川口竹的面前晃了晃,說:「我想試試釣魚。」
事實證明,男人絲毫沒有釣魚的天賦。
練了半年後,川口竹幫他換了正經的釣竿和魚線。
但直到川口竹覺得自己挖蟲子的技術都能在半個小時內挖出一盤肉菜的量了,他愣是一條小魚都沒釣上來過。
一起釣魚的大叔看他可憐,送了他一小條魚。
川口竹幸災樂禍地把魚養在缸裡,准備時刻嘲笑川口酒的技術。
這條魚的生命力過於頑強,養了八年,才在川口酒准備出島的那年死掉了。
川口竹沒有吃它,而是把這條魚埋在了家門口,然後進門,把川口酒往行李裡面裝的釣魚線掏出來。
「出去買新的就行了。給你工作的人穿得那麼體面,這種破爛,用著讓人家笑話。」川口竹說道。
川口酒猶豫兩秒,點點頭:「這線你也不要用,我會給你寄錢的,買個新的。」
「我不喜歡釣魚,你也不用給我寄錢,我能養活自己了。如果你會老的話,我還可以給你養老送終。」
已經十五歲的川口竹雄心壯志地說道。
他在漁船上找了一個工作,人生目標是以後買一條自己的船。
川口酒這些年攢下不少積蓄,川口竹的食量大,所以他打算把錢留給川口竹,但被川口竹瞞著他,一文不剩地全部塞在他的行李下面。
有錢出去心裡踏實。
不是川口酒心裡踏實,是川口竹放心。
碼頭邊的客人看到了川口酒的力氣,打算招他去當打手。川口竹知道這種活危險又不干淨,但對於川口酒來說,簡直是釋放天性、夢寐以求的工作。
川口酒養大了他,現在他要去追求自己的生活了,川口竹沒有一點阻攔的想法,只是……
「酒哥,你之後還會回來嗎?」川口竹語氣隨意地問他。
川口酒點頭了。
但川口竹沒想到的是,十年後,川口酒才真正回到島上。
他看著川口酒絲毫未變的容貌愣神,川口酒看著他的身高和在漁船上練出來的壯碩肌肉發愣。
漁船作業辛苦,川口竹的氣質愈發沉穩下來。他肯吃苦,腦子靈活,運氣也好,現在已經是無名島的漁民中數一數二的好手,這些年賺了不少錢。
川口竹明顯感覺,川口酒的氣質變了。沾上了很多的血腥氣,眼神在放松的時候也會露出殺氣和漠然。
但他看向川口竹的眼神還是熟悉而平和的:「不用,這個給你。」
川口竹:?
他四下張望,疑惑道:「什麼東西啊?」
他把川口酒領會自己新蓋的房子,然後看到川口酒無中生有地,把一塊巨大的白色石頭放在了自己家客廳的中央。
川口竹:?!
他目瞪口呆地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你不能再老下去了,這個能讓你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
川口竹:……
他酒哥是不是被島外賣藥的騙了?
這年頭,連不老的妖怪也會中招啊。
第160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14
看到這裡, 萩原研二心頭一動。
當時的川口竹不知道那巨大的白色石頭是什麼,但萩原研二知道那是川口酒的咒力結晶,裡面的力量足以維持川口竹一生的年輕樣貌。
也就是他面前的這一塊。
不過現在, 應該已經被沙羅吸收干淨了。
萩原研二這麼想著, 從只讀到一半的信上抬頭,想看看沙羅這邊的進度。
但警察卻驚奇地發現,沙羅面前的咒力結晶看樣子絲毫沒有減小,咒靈也只是呆愣地看著那塊白色石頭, 保持著一定距離, 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萩原研二把信重新疊好放進自己的懷裡,走過去問:「小沙羅, 你在想什麼?」
警察本以為是沙羅不願意毀掉川口竹留給她的東西,沒想到沙羅沉默片刻,把臉轉向他:「萩原。」
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萩原研二疑惑地眨了眨眼:「小沙羅想說什麼?」
沙羅平靜地指了指面前的咒力結晶:「你要嗎?」
她能吸收咒力結晶,只會增強自己的咒力,沒辦法讓她學會其他咒靈的術式。沙羅自己沒有這種能讓人返老還童或長生不老的術式,面前的咒力結晶消失之後, 這世界上……
就再也沒有能把萩原研二長久地留在她身邊的東西存在了。
所以, 面對擺在眼前的強大力量, 咒靈罕見地猶豫了。
這個世界對於咒靈來說很安全,沒有咒術師, 也沒有更強大的咒靈。對咒靈來說,除了用於大規模軍事活動的那些,人類的武器威力並不強。
如果一個咒靈不想去死, 她就能一直活下去, 不會被傷害到根本。
而萩原研二是人類,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東西能傷到他了。他是一個厲害的人類不假, 沙羅也能保護他不受到致命的傷害。
可人類的衰老沒有辦法被咒靈攻擊,對萩原研二來說,它會永遠是一個威脅,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危險。
而死去的人類,是沒辦法再活過來的。
萩原研二沒有回答,他深深地看著沙羅,知道她的意思。警察沉默片刻,輕輕嘆了一口氣。
「小沙羅,就算我的容貌不變,但身體也還是會變老的。死亡是所有人類的終結,這是我一直相信的結論。沒有終點的人生會成為一種未知的恐懼,有的人會渴慕無比,但我並不這麼想,你明白嗎?」
沙羅不明白。
她誠實地搖了搖頭,但也從這些話中隱約分辨出來,萩原研二大概是不想像川口竹一樣的。
他給她翻譯了川口竹留給她的那句話,「長生至苦,莫與他人」。
川口竹不喜歡長生,萩原也不喜歡。沙羅不明白原因。
活著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為什麼會有人拒絕長生不老呢?
但她也知道,憑借這塊石頭沒辦法做到真正的長生不老。川口竹擁有了這麼久,但他還是去世了。
老人也許預示到了這一點,從提前幾個小時才准備好的遺囑上就能看出,他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並非一無所知。
但他還是沒有向任何一個人求救,即使身邊當時有一個也許有能力延續他的生命的咒靈。
不,川口竹只是留下了自己最後的話語,然後坦然地擁抱了生命的盡頭。
沙羅想不明白,但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背過臉,不去看萩原研二,把手搭在咒力結晶上面。
一瞬間,巨大的白色晶體消失。
萩原研二知道沙羅有點鬧變扭,他還從沒見過沙羅出現這種負氣的情緒。面對咒靈的不快,警察有點想笑,又覺得有些難過。
「小沙羅感覺怎麼樣?」
就當是沒有察覺到咒靈故意的疏離,萩原研二微笑著問道。
沙羅沒有回答他。
真的生氣了啊,萩原研二心中輕輕嘆氣,剛想開口,卻發現沙羅的表情不像是憤怒,而更像是……驚訝?
咒靈看向原本放著咒力結晶的地方,一時間把剛才的賭氣全部拋之腦後。她拽了拽萩原研二的衣服,雙眼發直。
「萩原,你看那裡。」
萩原研二不明所以地站近了一些,向沙羅的目光方向看去。
咒力結晶被放在二樓的高度,所以他們現在也是在二樓,但令萩原研二沒想到的是,咒力結晶的下面還另有玄機。
下面的木頭不是實心的,而是藏了一米來深的暗格,裡面放著幾個讓萩原研二感到眼熟的手提箱款式,不過都顯得陳舊而古老,仿佛在這裡已經放了不知道多少年。
萩原研二:……
既視感有點強啊。
他懷疑地看了看箱子上面放著的一張白色小卡片,是寫了字的,但他們現在的距離看不情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在萩原研二估算著角度,想要將腿邁到另一邊作為支撐點,看看紙片上寫了什麼的時候,沙羅已經行動了。
咒靈將自己的手臂變長了許多,像是身高兩米的人才能有的。趴下之後,胡亂撈了幾下,便真的把紙片拿在了手裡。
上面寫的是假名,所以沙羅自己也可以讀懂。
「物歸原主。」
她念到。
萩原研二驚訝地挑了挑眉,就著沙羅的手也看了一眼紙片上的字跡,認出是川口竹的沒錯。
警察頓了頓,感到那種既視感更強烈了。
他好像已經猜到箱子裡都是些什麼東西了。
*
走出塔門的時候,萩原研二因為剛才看到的手提箱中散發出的一片金光而久久不能回神。
真的很晃眼。
不過,川口酒和沙羅的相似處又多了一點,他們都喜歡在手提箱裡塞金子代替去銀行存款,還喜歡把大筆的錢送給熟悉的人。
兩個人,不,兩個咒靈的身影在萩原研二的心中漸漸重合。
不過,有什麼地方對不上。萩原研二有這種感覺,但又一時之間想不到是哪裡出了問題。
相比於低頭沉思的萩原研二,沙羅則是快樂了不少。一是因為體內的咒力肉眼可見地暴增,另一個原因就是她的金子儲量又得到了明顯的提升。
咒靈的心情甚至好到從牆角的位置撿了一朵毛茸茸像海膽一樣的花朵。
她把這朵花放在自己的手掌中心,然後緊緊盯著。
釋放咒力,運轉術式。
花朵迅速枯萎下去,瞬間化為一攤碎片和粉末。
再一次,花朵有了變化,從枯褐色的干癟碎片重新變回了原來的花朵。
可不管沙羅再怎麼努力,這朵花依舊維持著被她撿起來的狀態,沒有絲毫改變。
咒靈不甘心地又試了兩次,依舊是相同的結果。在萩原的目光轉過來之前,她怏怏地把它隨手丟在了草坪上,心情再一次地變壞了。
她領悟了反轉術式,還是沒能做到返老還童,只能修復把自己造成的破壞。
萩原研二還是會變老,然後離開她。
*
他們即將離開這座島,渡船已經在可視範圍內的海面上停下了。
萩原研二收回眺望海面的視線,擔憂地看向自己身邊的銀發女子。
沙羅這幾天的情緒都不太好,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一眼不發。萩原研二覺得,大概是川口竹的逝去對她的打擊太大了。
警察看了看四周,突然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
「小沙羅,想照一張照片嗎?」
當沙羅抬頭的時候,她看到萩原研二的手裡拿著他的手機,正淺笑地看向自己。
自從她回來之後,萩原研二就一直很喜歡給她照相,所以沙羅習慣地點點頭,站在現在的位置上,看向鏡頭。
可就在萩原研二按下攝像按鈕的前一秒,她的身體卻不知道為什麼,向右邁了一步。
沙羅的影像留在了鏡頭的左側,中心軸的位置看起來很不協調,仿佛這應該是兩個人的合影,卻有一個人永遠地消失了。
如果江戶川柯南或者服部平次在這裡,他們很可能會發現,照片上的景物方向正是川口竹當年送別川口酒的方位。
只除了背後的樹變高變粗,而前面的人從兩個變成了一個。
沙羅對自己毫無緣由的移動感到不解,更令她困惑的是萩原研二震驚的眼神。
咒靈歪了歪頭,才發現自己的眼眶下有水珠流過的濡濕感。
她在落淚。
「萩原,我討厭這種感情。」
沙羅茫然地摸了摸殘留在臉頰上的些許水痕,無措地說道。
萩原研二把她抱進懷裡,輕輕地撫摸著她灑落在背部的銀發。
「沒關系的,這很正常。」警察用溫柔的聲音在沙羅的耳邊低聲說,「人在親人的時候,都會落淚。」
他寬慰道,在沙羅緊緊靠向他的懷中時,在她的發頂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可我是咒靈,不會有人類的親人。」
沙羅固執地強調道,但因為她明顯低落的情緒而顯得沒有絲毫說服力。
「人類的情感通常不會局限於血緣和物種,有人將領養的孩子視如己出,有人把自己的寵物當做親人,也有人無法因為血緣而產生感情。小沙羅知道的,人類都太復雜了。」
萩原研二用輕柔而平緩的語氣說著,他並非在給沙羅上課,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盡量給女孩留下緩衝的時間而已。
他直覺沙羅不會想讓他注意到她的低落情緒。
萩原研二還記得在開始的時候,咒靈很排斥擁有人類的感情,尤其是正向的那些。但由於萩原研二每一次都給予她正向反饋,沙羅現在已經不再反感了。
萩原研二教會了她什麼是愛意,而現在,川口竹的死亡教會了她什麼是悲傷。
她甚至落下了一滴眼淚。
沙羅已經越來越像一個人類了。萩原研二沉默地想道。
「我不想川口竹死。」沙羅把自己的下半張臉都緊緊壓在萩原研二的肩膀上,悶悶說道。
「……我也不想你死。」
咒靈對萩原研二沒有接受那塊咒力結晶的事情耿耿於懷。
她甚至無法忍受萩原研二死亡的這個想法。
死亡對咒靈來說有著再簡單不過的意義,但放在萩原研二身上,那意味著他的目光再也不會放在沙羅的身上了。
就算她把他的屍身全部泡在防腐劑裡,他也再不會睜開眼睛了。
沙羅驟然間對死亡本身產生了難以名狀的恐懼,她收緊了摟在萩原研二背後的手臂,想著自己該如何把萩原研二留下來。
可萩原不願意永生。
再者,自己也沒有使人永生的能力。那塊咒力結晶被她吸收之後,沙羅發現自己的咒力加強了數倍,但唯獨術式沒有絲毫的改變。
她無法像咒力結晶原來的主人那樣,讓人長生不老,青春不變。
她試驗過了。
感知到沙羅異常低落的情緒,萩原研二的表情卻異常平靜。
頓了頓,他說:「我希望作為人類死亡,但在我死亡的瞬間,如果小沙羅願意,你可以詛咒我。」
沙羅猛然抬
起頭,呆呆地看著他。
萩原研二微笑著看向她:「這樣,我就可以一直陪著你了。」
讓沒有喜怒、不會感到悲傷的咒靈變成現在的樣子,都是他造成的結果。
一開始這麼做,只是為了降低沙羅對社會的危害性罷了。因為那時,她在萩原研二眼中還是一個三觀很不健全的反社會人格擁有者。
到後來,萩原研二卻逐漸意識到,人類的情感具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
有愛,就有恨。
有快樂,就有痛苦。
有對他人的在意,就有犧牲自己保護另一個人的決心。
既然是萩原研二為了保護社會上的其他人,而「馴養」了沙羅,那麼從人類的情感下保護沙羅就成為了他的義務。
親人與愛人之間的離別都是痛苦的,川口竹已經讓沙羅遭受了一次打擊。這還是在沙羅不記得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她的身體自動做出的回應。
萩原研二無法想像,如果是自己突然逝去,會對沙羅造成多麼大的影響。
他不想讓沙羅承受這份痛苦。
不忍心,也不舍得。
所以他做出了那個承諾。雖然心中充滿復雜的情感,但同時感到了一陣輕松。
萩原研二一直是個有些悲觀的人,他不確定現在美好而順遂的愛情在人生的盡頭會是什麼樣子。但情感也許會變,承諾卻不會。
只要沙羅希望,萩原研二就會一直陪著她,直到她不再需要為止。
出於愛情,出於道德,出於責任。
悠于 2023-11-15 13:25
第161章 米花町日常 17
東京, 帝丹高中附近的一所公寓內。
和煦的陽光灑落進窗口,照在書桌上高高堆疊起來的光潔紙面上。
幌京一樹把判改卷子用的紅筆輕輕地扔在手邊,向後面仰了仰身子, 略帶疲憊地捏著自己的鼻梁上方。
高中生的心思單純活潑,現在的工作環境和氛圍比起之前是好了不少, 但工作強度上,他並不覺得有多少變化,尤其是在臨近暑假的期末。
偽裝成高中數學老師的公安警察,諸伏景光心想道。
他轉頭望向掛在牆上的鐘表,目光剛落在時針和分針的位置上, 還沒來得及讀出上面的時間, 就聽到門口的門鈴發出了響聲。
諸伏景光長長舒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 邊活動筋骨,邊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兩幅熟悉的面孔,他的警校好友萩原研二, 還有前犯罪組織成員、現在隸屬於公安部門的線人沙羅。
察覺到諸伏景光的視線, 萩原研二笑著提了提手裡的袋子。他的右手上拎著一個印有便利店標志的塑料袋,左手拿了一個輕便的公文包。
「我記得你喜歡喝清酒, 但沙羅堅持要買冰啤酒, 所以我們就各買各的了。」萩原研二輕快地說道。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沙羅的手裡還有一個印著一模一樣logo的袋子。
諸伏景光把他們讓進來, 沙羅問他:「你喝哪個?」
帶著易容和黑框眼鏡的高中教師搖頭,從冰箱裡掏出兩瓶果汁, 一瓶扔給萩原研二, 一瓶遞給沙羅:「我之後還要批改作業, 先喝果汁吧。」
「可這是休息日啊, 還要在家裡加班嗎?」沙羅疑惑地問道。
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布置給學生的作業, 老師也要花時間批改,你應該見過——」
等等。
他謹慎地問道:「沙羅,你上過學嗎?」
沙羅疑惑地看他一眼,搖頭的動作干脆利落。
諸伏景光:……
公安警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面前的是一個不認識幾個漢字的咒靈,倒也沒有感到很奇怪。
不過,可能是在學校裡的時間久了,被其他老師所影響,他現在很有一種勸沙羅重新去上學的衝動。
下一秒,諸伏景光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要是沙羅真的同意了怎麼辦,萬一她被分在自己的班級裡……
如果忽視沙羅怪異的放空狀態和非人的價值觀,和沙羅做同事其實還算愉快,不過要是沙羅當了自己的學生……諸伏景光敢肯定,那大概會變成自己的噩夢。
光是想想,諸伏景光就差點被嚇出一身冷汗。要知道,他在組織裡得知自己暴露的瞬間都還維持著鎮定。
還是等自己的臥底任務結束之後,再和她提這件事吧。
諸伏景光十分謹慎地想道。
知道同期正在做高中數學老師,萩原研二望了一眼擺在客廳的書桌上的試卷數量,不禁同情道:「真是辛苦你了。」
諸伏景光無奈地朝他帶來的公文包比了個手勢:「我們開始吧。」
這件案子早點收尾,他也能早點回到警察的群體中。他很喜愛自己班級上的學生們,卻並不享受批改這些孩子的數學試卷。
萩原研二點頭,拉開帶來的公文包的拉鏈,從裡面取出幾個文件夾。
川口竹收集到的半個多世紀以上關於烏丸集團和烏丸蓮耶的資料,就被妥善地保存在這些活頁夾中。
公安警察們已經意識到了烏丸集團和黑衣組織之間的密切聯系,但烏丸集團隨著烏丸蓮耶明面上的「去世」,已經轉到幕後,現在少有出現。
不能打草驚蛇,所以公安警察們的調查只能在暗地中進行,但只推進了一段時間,就有不值一股來自外界的強大阻力,阻止著他們的調查更進一步。
現在述職於警察廳的公安警察們都已經意識到了,調查頻頻受阻是因為烏丸集團的勢力早已滲透了日本的政商兩界,諸伏景光之前的暴露也早已說明警察內部並不安全。
但安室透和諸伏景光都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安室透告訴他的下屬去暗中調查阻力的來源,試圖摸清組織在日本盤根錯節的勢力。
而諸伏景光作為「幌京一樹」,理應與警察毫無牽扯,便決定和萩原研二一起,再把從川口竹那裡收集到的資料再過一遍,試圖找出其他突破口。
這些資料和川口竹的遺囑遺書都被沙羅保管著,也只有萩原研二有機會拿來看,她非常堅定地不肯將這些交給公安。
公安警察那裡有所有的復印件,被當做案件機密保存在證物室,而諸伏景光提出想看看原件,萩原研二今天才應邀來到幌京一樹的公寓。
關系到川口竹留給沙羅的東西,於是咒靈也來了。
她能感知到身上留有她的咒力殘穢的所有人,在咒力增強之後,連五年前留下的微弱痕跡也能被她感知。
在某種程度上,沙羅就像是一個黑衣組織成員探測器,只要有五年前她曾接觸過的組織成員在附近,她就能准確地感知到。
在萩原研二反偵察技能的幫助下,兩人能夠做到規避刻意的跟蹤或是目擊。
泛黃脆弱的紙張被萩原研二用活頁夾和塑封頁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警察用上修車的靈巧,讓這些珍貴的資料沒有出現絲毫破損。
前面的資料已經被公安詳細分析過了,都是和烏丸集團有關的活動報道,大半的照片上捕捉到了川口酒的身影。
情況在二十到三十年前出現了變化,川口竹搜集的報紙不再和烏丸集團有關,也不再按時間順序排列。
他開始密集地搜集關於這十年間的報道,尤其是涉及戰爭、陰謀和大規模死傷事件的那些。
而收集到的報紙上,也在沒有出現過川口酒的身影。
「zero調取了無名島的郵政記錄,上面顯示向川口竹定期郵寄黃金的記錄正好在二十年前中斷,也就是說,川口酒在那個時間段失蹤了。」
可能是死亡,也有可能是出於某種原因躲起來了。
萩原研二摸了摸其中一篇印有「死傷上百人」的報道大標題,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偏向於認為川口酒已經死亡。沙羅在組織中從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川口竹的信件上顯示,他最後一次見到川口酒是在五十年前的某一天,那是川口酒第三次回到無名島上,也是最後一次。
據川口竹回憶,當時川口酒的狀態明顯不對,陰郁低沉,在見到川口竹之後好了一些,但還是沉默寡言。
他拒絕了川口竹的挽留,川口竹沒有辦法,只能滿懷憂慮地用自己的漁船送他到另一岸的碼頭上,看著川口酒消失在人群中。、
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定期彙來的黃金給了川口竹一絲安慰,知道川口酒還活著,但寄出去的信件卻是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直到二十年前,這種單方面的「交流」也中斷了。
信中,川口竹顯然是覺得川口酒在為烏丸蓮耶做事的時候遭受到了什麼意外,很有可能已經身亡。
萩原研二其實是轉述了川口竹的判斷,但諸伏景光愣了愣,他扭頭看了一眼把果汁嫌棄地放在一邊,握著冰啤酒發呆的沙羅。
在微不可見的猶豫後,諸伏景光靠近了一些,低聲問萩原研二: 「沙羅和川口酒……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知道好友想問什麼。
他自己也對這件事心存疑慮,正思索著該怎麼把自己的種種猜測傳達給同期好友,他所熟悉的女聲卻在一邊幽幽響起。
「川口酒確實已經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過神來,並且聽到了二人談話的沙羅心平氣和向兩人拋下了一個重磅消息。
兩個警察目瞪口呆地對視一眼,萩原研二結結巴巴地問道:「小沙羅你說什麼?」
「川口酒已經死了——如果你們說的是那個給川口竹留下咒力結晶的咒靈。」沙羅補充道。
萩原研二問:「但、但是小沙羅不是說你不記得任何事情了嗎?」
沙羅歪頭看他,不解道:「我說的是不記得七年前的事情,但我知道川口酒已經死亡,是因為我吸收了他的咒力結晶,但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這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所以我記得。」
不過萩原研二一直問的是她記不記得,所以沙羅也就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情。
在此之前,萩原研二一直以為沙羅很有可能就是川口酒,不然她對川口竹和無名島沒來由的親近根本解釋不同。
但現在,沙羅的話卻否定了他的猜想。
諸伏景光緩緩皺起眉頭,斟酌著語句:「會不會是因為距離太遠,所以才感知不到?」
沙羅搖頭:「咒靈根據咒力所感知到的信息和距離沒有關系,我能感受到川口酒的咒力存在的位置,但他已經不在了。」
萩原研二重復了一邊她的話,不確定地問道:「小沙羅說可以感知到他咒力的位置是什麼意思,是他留下的咒力結晶嗎?」
沙羅點了點頭,隨後又搖頭:「可以,但不限於咒力結晶。」
在兩人的追問下,沙羅補充道:「包括他的咒力影響的人。」
這倒是個新消息。
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對視一眼,諸伏景光試探地問道:「這些人裡面,有我們認識的人嗎?」
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期待的是一個或幾個的名字,但令諸伏景光沒有想到的是,沙羅緩緩抬起了她的手。
指向諸伏景光的公寓門。
諸伏景光:?
他怔了怔,剛想開口詢問,卻猛地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尖叫。
屋內坐著的兩個警察聞聲而動,在諸伏景光打開房門的一瞬間,五個熟悉的小孩子身影從他面前跑過。
跑在最後的茶發小女孩看到房間裡面的萩原研二和沙羅,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了幌京一樹一眼,跟著自己的同伴跑進了尖叫聲發生的案發現場。
在房間內,萩原研二認出了這五個小孩子,福至心靈:「小沙羅,你說的時不時江戶川柯南?」
沙羅眨了眨眼:「還有那個茶色頭發的小女孩。」
諸伏景光猛然回頭看向沙羅。
Zero和他說過,懷疑這個經常和江戶川柯南一起行動的小女孩,其實就是從組織中逃走的核心科研人員,雪莉。
在逃走之前,她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如今卻和工藤新一相似,都變成了六歲左右的孩子。
諸伏景光的心中出現了一個驚人的猜測。
組織研究的那種殺人藥物可能會令人變小,變小之後的人身上會存在川口酒的咒力。
受川口酒的咒力影響,川口竹的容貌六十年都少有變化。而川口酒自從上個世紀就開始為這個犯罪組織服務。
難不成……
那種藥物的來源就是川口酒的咒力?
熟知沙羅咒力和術式特點的萩原研二在這一層之外,還有一種想法。
川口酒的咒力可以維持人的年輕狀態,而沙羅的咒力可以使人衰老。
如果導致工藤新一和另一個孩子變小的原因在於川口酒的咒力,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沙羅可以讓這兩個孩子恢復原本的年紀?
第162章 米花町日常 18
東京正值夜色, 隔著清透的玻璃從上方俯視,霓虹燈的色彩紛繁復雜,星星點點,勾勒出這個城市的輪廓。
安室透漫不經心地用叉子點了點盤中的食物, 抬眼看向對面的女人。
在他的對面, 坐著一個面孔嫵媚風情萬種的金發女郎。晚禮裙的繁復恰到好處, 紅唇珠潤飽滿,金發以完美的弧度垂落在肩上。
感知到安室透的視線, 貝爾摩德搖了搖酒杯, 捉摸不透的綠色眼睛對上金發男人毫不掩飾的打量。
「怎麼?」金發女郎勾唇笑道。
安室透放下刀叉, 好整以暇地看向貝爾摩德。這是一家會員制的餐廳, 位於東京最繁華地段的某座大樓頂層, 景色優美,隱私性好,自然也是價格無比昂貴。
「我只是在想,你到底為什麼請我出來吃飯。」
貝爾摩德毫不在意地啜飲一口,微笑道:「就好像平時我沒有請過你一樣。」
知道她在兜圈子,安室透也樂意奉陪下去。
他故作回憶道:「之前不是經費嗎?看起來, 這次財務部的那幾個人不會對你有意見了。」
貝爾摩德輕飄飄地說:「我們還算是搭檔吧, 使用組織經費來維系同事之間的感情,難道不算一個正當理由嗎?」
安室透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笑意:「哦,同事?我差點以為,坐在我面前的人不是貝爾摩德, 而是香檳了。」
金發男人裝作不經意地去看貝爾摩德臉上的表情,發現女人在聽到「香檳」這個詞的時候, 神情動作有片刻的凝滯。
安室透挑眉:「所以說, 真的是關於香檳的事情?」
這他倒是沒想到。
他坦然地接受了貝爾摩德打量的目光。
一陣暗流湧動, 兩人各懷心思。
不知道貝爾摩德想到了什麼,她慵懶閑適地放松了身體的姿勢,不知道從那裡取出一張紙片,輕飄飄遞到安室透的面前。
暗藍色的紙張,淡金色的典雅字體,還有若隱若現的暗紋裝飾。
這是一張邀請函。
邀請函上面寫明的活動,是一家外國企業與日本企業合作的新能源主題科技展覽。
安室透只讀了一行,抬頭看貝爾摩德,忍著笑意調侃道:「我還不知道你對新能源有這麼大的熱情。不過抱歉啊,我對這個國家的環保前景不感興趣,不如還是你去吧。」
貝爾摩德微微皺了皺眉,警告性地說了一聲:「波本。」
聳聳肩,安室透問她:「這和香檳有什麼關系?」
貝爾摩德形狀優美的指尖輕輕在桌面上點了點:「你知道靜雪這家公司嗎?」
靜雪就是聯合開展這次科技展的兩家公司中的日本公司。
安室透往後靠了靠,聳肩:「沒聽說過。怎麼,組織盯上這家公司了?」
貝爾摩德沒有回答,而是用指尖在自己手機的屏幕上飛快地打字,然後把手機從桌面上滑給安室透。
瞥了一眼手機的外觀,安室透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見過貝爾摩德的這部手機。
但臥底公安早已習慣她與琴酒如出一轍的謹慎多疑,當作從沒注意到一樣,他看向手機上顯示的界面。
一個日本面孔的女人,大概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穿著得體干練的西裝,目光堅定。圖片下面的文字介紹她是靜雪這家新能源企業的創始人,阪本靜。
阪本靜是地道的日本人,曾前往英國留學,畢業後在英國工作幾年後返回日本,白手起家創辦了靜雪這家公司的前身,跌跌撞撞做到今天的地步。
很快瀏覽完貝爾摩德想讓他看到的內容,安室透抬頭:「這是這次組織的目標,還是說,只是你的目標?」
貝爾摩德笑而不語。
安室透也不急,雙手交叉放在唇邊,微笑道:「如果你希望我加入,當然沒問題,但條件就是你要把實情告訴我。」
「你不會希望我來自己找到真相的。」他意味深長地補充道。
貝爾摩德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蹙了蹙眉。她輕輕出了一口氣:「好吧,其實我懷疑她是香檳。」
安室透:……
?
她是香檳,那住在萩原研二家裡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但作為波本,安室透是絕對不知道香檳在哪裡的。他放任自己流露出了足夠被貝爾摩德識別出的疑惑:「你是說,阪本靜?」
「上次你懷疑那個銀色頭發的靈媒還有點道理,但你看阪本靜的眼睛。」
貝爾摩德按他說的仔細看了看。
單眼皮丹鳳眼,深棕色瞳孔,和香檳的容貌確實不太像。但他們都知道香檳會易容,所以波本不應該僅憑這點就完全否認阪本靜和沙羅之間的關系。
貝爾摩德不解道:「她的眼睛怎麼了?」
安室透搖頭:「看著多聰明啊,絕對不是香檳。」
貝爾摩德:……
快六年了,波本還是這麼討厭沙羅。
趁著貝爾摩德無語的時候,安室透問出了他真正想知道的情報:「所以,你憑什麼認為她就是香檳?」
貝爾摩德略作思考:「其實我並不肯定,但沙羅和這個女人一定有關系。」
「我第一次遇見香檳是在英國,當時我在躲MI6,是她幫我拖延了那些特工。」
安室透問:「這和阪本靜有什麼關系。」
「你覺得那個海膽頭是香檳的原本容貌,對吧。」貝爾摩德反問道。
安室透點頭,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他知道那不是沙羅的真實容貌。
幫沙羅辦理戶口的時候,諸伏景光還曾經問過沙羅這件事,得到的答案是,作為咒靈時的她是沒有臉的,這些他們看見的容貌其實都是她隨意變出來的。
就連銀發碧眼的長相,也是結合了貝爾摩德和琴酒的容貌之後創造出來。
想到這裡,安室透又看了看貝爾摩德的長相,覺得即使她和琴酒真的有個孩子,也不會有沙羅那麼像他們兩人的結合體了。
貝爾摩德察覺到了安室透的目光,但理解為了催她繼續的意思。
她接著說道:「我見到沙羅的第一眼,她並不長那樣。而是和她年輕時的容貌一模一樣。之後我也調查過,她出現的那間房間是個空房子,房主在蘇格蘭定居。
「換而言之,她只是碰巧出現在那裡。」
安室透意味深長地說:「碰巧出現在你逃進的屋子裡——真是巧的不能再巧。」
貝爾摩德知道他什麼意思:「我查過,但那個女孩的背景信息一片空白。」
她說的懇切,安室透卻是一個字也不信。貝爾摩德絕不會將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帶回日本,而且一手舉薦進入組織。
這個女人一定知道些什麼。
不過臥底警察也知道,如果貝爾摩德刻意想要隱瞞,他再去試探,反而會引起懷疑。於是安室透故作思考兩秒,點頭。
「我可以和你去看看,不過,我有個問題。」
貝爾摩德有些不耐煩地蹙了蹙眉。
組織最近被警察盯上,琴酒和其他人都在排查臥底,出資贊助組織的大集團也頻頻施壓想要從組織裡獲得更多好處。
要不是因為害怕出任何紕漏給警察留下把柄,貝爾摩德絕對會選擇自己活動,而不是因為需要人接應,所以找上難纏的波本。
她染紅的指甲在桌面上煩躁地點了兩下,用沉默代替了應答。
安室透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想知道,給你留下那塊白色寶石的人,是不是三十年前,國際有名的雇佣兵『alcohol』。」
輕微而富有節奏的敲擊聲停下了。貝爾摩德眼神倏然變得銳利,盯著對面的男人,問:「你問他干什麼?」
看到她的反應,安室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最近出的任務有點古怪,摸到了三十年前這個人的身上。我做了一點小小的調查,」安室透衝對面微微一笑,「發現這個雇佣兵和組織的聯系倒是很緊密。」
貝爾摩德繃緊了唇角:「你還知道什麼?」
安室透聳聳肩:「除了他經常能讓人死於『自然死亡』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了。」
餐廳金黃色的燈光灑在綠色的虹膜裡,讓她的神情更加琢磨不透。
貝爾摩德一時間沒有說話。
半晌,她緩緩開口:「他已經死了,死於自殺。」
*
帝丹高中的學生們這幾天顯得十分興奮,在期末考試結束之後,他們即將升上高三的這個暑假中,學校組織了一次暑期外出參觀的活動。
活動有幾個選項,全憑興趣,地點不一。
本來校方是想等學生的考試結束之後再通知,哪想到有個老師在上課的時候說漏了嘴,本來想用補課威脅學生好好復習,沒想到學生發現了他話裡的漏洞。
在學生們的一再追問之下,那個老師只好將學校的計劃全盤托出,不到一個下午,全校的高二學生都知道了這項安排。
上課前,二年B班的學生們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和朋友討論選擇參與哪項活動。
鈴木園子和世良真純也一起湊在毛利蘭的桌邊。
「小世良,小世良!」
看沒有回應,鈴木園子干脆用手肘戳了戳世良真純的肩膀:「小世良,你在干什麼,我們問你要不要一起去科技展參觀呢。」
世良真純回過神來,無所謂道:「我都可以。」
毛利蘭好奇地問:「世良,你剛才在看什麼呢?」
世良真純摸著下巴,狐疑地說:「你們覺不覺得,幌京老師臉上的神色有點不對?」
鈴木園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講台上站著的高大男人,搖頭:「沒看出來。不過……我記得今天第一節 課不是數學吧?」
就在這時,上課鈴打響了,鈴木園子和世良真純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老師,我們第一節 課是國文,你要給我們上嗎?」
有學生發現了站在講台上的是他們的數學老師,所以問道。
幌京一樹溫和地笑了笑:「這個嘛,我拜托了你們的英語老師晚一些再來,因為我們有一位同學要加入我們。」
?
高二學生們面面相覷。他們快要期末考試了,沒想到這時候還會有轉學生轉到他們班級。
學生們交頭接耳了一陣,重新看向講台的時候卻被嚇了一跳。
出現在幌京一樹邊的少年並非陌生面孔,而是整整消失了一個學期的——
「新一?!」
毛利蘭驚聲道,猛然站起來,在震驚中差點掀翻自己的椅子。
第163章 米花町日常 19
科技展在東京某個會議中心的二層開展, 來的人大多是學校組織前來參觀的學生,還有一些是能源行業的從業者,與主辦方存在業務上的往來或潛在聯系。
既不是學生, 又非相關從業人員的普通市民來的不多, 但也不是沒有。安室透和貝爾摩德就混跡在其中。
新能源一般強調清潔和無污染, 但阪本靜與一家美國公司聯合開發的「靜雪」有所不同。通過在這套系統產生的能源最大特點是穩定安全,不會引起大規模的爆炸。
爆炸。
安室透隨意地查看著面前的展板, 想起了這個詞。在貝爾摩德對於「川口酒」死因的描述中,這個詞也出現過。
據貝爾摩德說, 川口酒出的最後一次任務,就是刺殺一組正在研究替代傳統能源的英國實驗團隊, 他們的實驗研究尚且沒有完全成型,但對傳統能源地位的威脅已經顯現出來。
能源和組織本身所研究的事物沒有關系,但遍布世界、暗地支持組織運轉的勢力中, 不乏以石油、天然氣等傳統能源發跡的權貴。
他們中的一些人對新能源的概念嗤之以鼻, 認為這不過是一次無用功的嘗試, 但更多人則敏銳地意識到清潔能源, 尤其是背後的環保概念, 會對他們的產業造成不小的衝擊。
為了結盟和示好, 從而獲取這些權貴階層提供的資金和權勢支持, 組織將這次刺殺任務交給了川口酒帶領的小隊。
當時在英國留學的阪本靜就是這只被瞄准的實驗團隊中的一員,她的導師掌握著世界上最前沿的幾個新能源開發項目之一,當時正取得了出乎意料的進展。
川口酒帶領著幾個組織成員從美國前往英國, 幾天後失去了消息。貝爾摩德再一次聽到關於他的事情,就是這次任務失敗的消息。
實驗室產生了一起巨大的爆炸, 和川口酒一起執行任務的兩個組織成員回來, 說川口酒在那場爆炸之前就和他們失去了聯絡, 並且沒人看到他曾經從爆炸導致塌陷的那座樓裡出來。
在附近等了半個月都沒有見到川口酒的蹤跡,兩人只好推斷川口酒可能已經在那場爆炸中喪生。
爆炸是由泄露的天然氣引起的,地點就在實驗室所在的大樓中。當時正在實驗室裡的阪本靜目睹了一切,卻奇跡般地逃過一劫,活了下來。
這段經歷,也成為了阪本靜開發一種穩定安全能源的執念來源,經過三十年的不斷研究實踐,終於在靜雪上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
這個科技展上能看到新能源整體的概覽,也有一些不涉及商業機密程度的,對於「靜雪」的工作原理解釋。
安室透一邊看著,一邊思索著阪本靜、川口酒、沙羅以及貝爾摩德之間的關系。
川口酒的死亡與阪本靜有關,沙羅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用了阪本靜年輕時候的臉,由此,貝爾摩德懷疑沙羅和阪本靜有關。
那麼這是不是說明,她對沙羅和川口酒之間的關系也有所懷疑?
正想著,安室透感到肩側被人撞了一下,他側目看去。
不小心撞上他的人是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比他高一些,穿著得體的正裝領帶。
發現自己無意間撞到了人,男人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抱歉,你沒事吧,我在和我的學生說話,沒注意到前面有人。」
「沒事,」安室透微笑著回答道,「實際上,我還認識你的學生們呢,想必你就是帝丹高中的幌京老師吧。」
在一旁,早在男人還未撞上安室透的時候,貝爾摩德瞟見了他身後的幾個女孩子,臉色已經僵硬起來。
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波本這個瘋子和她的天使出現在同一個場合下。在波羅咖啡店的時候,安室透用的是偽裝身份,不具有真正的威脅性。
但今天,他是作為波本和貝爾摩德一起到這裡打探情報。
在來的路上,貝爾摩德幾乎能看出波本的眼睛中存在一種令人忌憚的興奮,像是聞見了血腥味道的鯊魚,非想要撕碎點什麼才肯罷休。
金發女郎知道,波本是個喜歡操縱人心又城府極深的笑面虎,對於組織也不見什麼忠誠,最喜歡抓到別人的把柄後慢慢折磨,然後套出自己想知道的情報。
貝爾摩德已經有不止一個把柄被他知道,而她對毛利蘭和江戶川柯南的偏愛就是其中之一。
偏偏在這個科技展上,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以及世良真純,正有說有笑地跟在撞到安室透的男子身邊。
結合這個瘋子最近對川口酒的詭異興趣,貝爾摩德害怕他會以毛利蘭為要挾,誘導她說出不該說的事情。
她趕緊用喉嚨發出了一些動靜,把幾個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毛利蘭驚喜地認出了她:「小梓小姐,你和安室先生都對能源問題感興趣嗎?」
易容成榎本梓的貝爾摩德向她自然地笑了笑:「是啊,真巧呢。」
毛利蘭又說:「對了,小梓小姐,剛好你在這裡,之前你不是一直說想見見新一嗎?」
有一次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在波羅咖啡館聊天時,提到了工藤新一的名字。
正在給她們拿飲料的榎本梓聽到了,對於這個出名的高中生名偵探很感興趣,表示有機會的話想見見這位少年偵探。
這些貝爾摩德是不知道的,但多少也能從毛利蘭的話中推斷出大致。真正令她精神緊繃的是一種奇特的不詳預感,在她的心中逐步攀升。
毛利蘭沒有注意到她稍微改變的臉色,衝著對面的方向,揮了揮手。礙於科技展的安靜氛圍,她並沒有叫出對方的名字。
貝爾摩德僵硬地朝那個方向轉頭看去。
一個穿著藍色西裝校服的少年隨意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看到了,然後朝他們這裡走過來。長相俊秀,眼神靈動犀利,舉手投足之間帶著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工藤新一。
貝爾摩德的瞳孔緊縮,顧不得思考為什麼工藤新一體型更夠變回來,她失態地轉頭去看波本的表情。
果不其然,安室透正在若有所思地緊緊盯著工藤新一,眼神中透出的光亮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東西。
也許是貝爾摩德關心則亂,表現得太過明顯,站在安室透旁邊的男人關切地看了看她,問道:「這位小姐,你還好嗎?」
「.……嗯,只是有點熱而已。」
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太過明顯,貝爾摩德借抬手擦拭自己額頭的機會,用手稍稍擋住自己的眼睛,將眼底的震驚和復雜盡數斂去。
迅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態,貝爾摩德發揮了一名演員的專業素養,故作驚訝道:「難道這位就是——」
少年看到她的時候,微不可見地愣了一下:「初次見面,我是工藤新一。」
真是糟糕。
貝爾摩德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她認得出來,這個男孩就是工藤新一本人,同時也是也是和她一樣,曾被組織研發的藥物強行改變年齡的江戶川柯南。
他現在的樣子,分明是已經恢復了原來的身體狀態,並且開始重新上學。
可在組織的記錄中,工藤新一應該早就成為了一具屍體,而且是由琴酒親自下手。
琴酒是天生的殺手,雖然說這個男人從來不記得死在他手下的人,但貝爾摩德清楚地知道,如果有人被他認為已經死亡,但又奇跡般地死而復生,他一定會再次親手了解這個不幸的幸存者。
貝爾摩德一直都覺得琴酒的這個特點有種冷酷的魅力,也被此吸引。
但當工藤新一成為琴酒手下的幸存者時,她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變得冰涼。
好消息是琴酒暫時不在場,但壞消息是,波本在。
雖然琴酒和波本一貫彼此看不慣,但以波本的性格,一定會很高興將這件事透露給琴酒,然後事不關己地在後方看戲,並借助這場混亂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麼。
貝爾摩德若有若無地擋住安室透和工藤新一之間的視線:「小蘭你們是來這裡研學的吧,阪本女士的演講快開始了,不去聽聽嗎?」
帶著黑框眼鏡的高中老師幌京一樹聽她這麼一說,停下了和安室透的相互客套,恍然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向自己的學生們招呼道:「時間確實快到了。」
幾人走前,鈴木園子問:「小梓小姐和安室先生你們要一起去聽講座嗎?」
安室透的頭點到一半,被貝爾摩德打斷了:「我們還有點想看的東西,你們幾個先去吧,我們會在演講開始之前趕過去。」
看幾個高中生走遠了,貝爾摩德將安室透拉到無人的角落中。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睛散發著愉悅的光芒:「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工藤新一……在組織的名單上應該是個死人的名字吧。有意思。」
有意思?
這句話從波本的口中說出來,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貝爾摩德就怕他對工藤新一感興趣。
「這不是真正的工藤新一。」貝爾摩德鎮定地說道,確保自己臉上的表情如常。
安室透:?
安室透的臉上閃過一絲怔愣。
「......」
「什麼意思?」他問道。
金發女郎急於轉移他的注意力,隨便找了個說得過去的說辭:「我懷疑,這可能是沙羅假扮的。」
「香檳假扮的?」
安室透重復道,在貝爾摩德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點。
他問:「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第164章 米花町日常 20
當安室透和貝爾摩德趕到阪本靜的講座時, 女企業家正在講述自己建立「靜雪」的初衷,為了生產一種不會變成殺人工具的、完全安全無害的清潔能源。
「殺人工具」這個詞引起了觀眾互相之間的竊竊私語。畢竟,這個詞和能源行業相差甚遠, 更像是刑偵專業才用得到的詞語。
聽到台下嗡嗡的討論聲, 阪本靜笑了笑。她顯然知道如何把握住觀眾們的注意力。
這場科技展本質上是公司的一次公關活動,除去介紹「靜雪」, 能讓普通市民和學生們對她和她的企業留下一個深刻的印像,對阪本靜來說穩賺不賠。
阪本靜清了清嗓子, 台下的聲音立刻減小, 幾乎所有人都想聽聽,為什麼她會將「靜雪」的功能定位為「無法作為殺人工具的能源」。
「在留學英國期間, 我所在的實驗室曾經發生過一場巨大的爆炸, 曾經有不止一個恐/怖/組/織宣稱對此負責,調查結果也顯示這不是一場自然發生的意外。」
阪本靜的聲音變得有幾分傷感:「在此之前, 我只想研究出一種不會對環境有傷害的能源,並一心認為,人類即使有一天被自己無度揮霍的能源害死, 也是我們咎由自取。」
「直到那場災難中, 我親眼看到有人死在我的面前。他也是一個日本人,無私地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把我推出了火海,自己卻再也沒能走出來。」
「之後,我就發誓, 再也不輕視人的生命。
「但於此同時,我希望能夠保護自然的初衷也沒有變化。所以, 我希望自己能研究出穩定、安全、對人不構成威脅的清潔能源。
「在這樣的想法下, 誕生的就是『靜雪』。」
這些都是阪本靜早已寫好的演講詞, 但當她真的對著上百觀眾演講的時候,眼前還是不免浮現出三十年前的場景。
爆炸發生在她所在的樓層之上,但窗戶早已被熊熊烈火封住,年輕的女孩發現自己已經無處可逃。
在濃煙和絕望的雙重作用下,她蹲在地板上,四肢失去了力氣。在毫無生還機會的情況下。心境卻是異常地恢復了平靜。
就在這時,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觸碰著自己的肩膀。
本來阪本靜以為這就是自己生命的終結,從頭上掉下來的什麼東西會把自己砸死或者砸暈,然後就此葬身火海。
她緊緊閉上眼睛,等待著疼痛或死亡的到來。
一秒,兩秒,三秒。
除了火焰造成的刺痛外什麼也沒有。
阪本靜呆愣地向後看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在這一天的前些時候,她們的團隊接待了一名有意投資項目的商人。來人是亞洲面孔,阪本靜問了別人,得知他是日本人。
同為日本人,在異國求學的阪本靜倍感親切,於是自告奮勇看,承擔起為他介紹項目實驗的任務。
日本商人看起來有些冷淡不好相處,卻在阪本靜說起自己保護環境的願望時,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想起了一個咒——朋友,熱愛自然,覺得人類應該從地球上滅絕。和你有點像。」他說。
阪本靜愣了愣:「……我倒不會想讓人類滅絕。」
日本商人點頭:「人類總是向著人類,我理解。」
阪本靜有些疑惑,開玩笑道:「說的好像你不是人類一樣。」
讓她沒想到的事,這句明顯是調侃語氣說出的話,竟然讓面前的年輕男人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就在她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想要另起話題緩解尷尬時,卻聽日本商人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到底是什麼了。」
「我覺得你應該是人類吧。」阪本靜笑道。
日本商人搖頭:「我不應該,也不想是。」
阪本靜沉默了。
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這麼憤世嫉俗,/w.W,w.52g.G,d.c,O.M/不僅有個想讓人類滅亡把自然還給自然的朋友,連他自己也想否認人類的身份。
「這……倒是個問題。」
她費盡腦汁也只能這麼回答道。
男人沉默地點點頭,表示贊同,雖然阪本靜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合他心意的話。
參觀在不久前結束了,阪本靜把他送到了電梯口,兩人揮手告別。
沒想到,在逐漸失控的火場中,阪本靜轉過頭,卻又一次看到了這名「不想當人」的日本商人。
她愕然道:「你怎麼——」
「你說的那個問題,我想到解決方案了。」男人語焉不詳地說道,眼睛中跳躍著火花。
「什麼?」阪本靜不知所措地問道,「你怎麼進來的,說不定我們能從那裡——」
「你要活下去嗎?」男人沒有管她說的話,自顧自地說道,「你很像花御,所以如果你想活下去,我會幫你。」
花御,就是他那個厭惡人類的朋友嗎?
在其他情境下,阪本靜會選擇好奇地問下去,但目前她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所以阪本靜只是驚疑不定地問道:「你有救我們的辦法?」
男人用沒有感情的雙瞳注視著阪本靜,繼續問道:「你想活下去嗎?」
他要的只是一個答案。
在阪本靜身邊不足五米開外,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坍塌聲響,但她的眼睛已經被濃煙熏得快要睜不開,嘴裡也只有眼淚的鹹味,以及從喉管漫上來的血腥。
聽到男人的問話,年輕女孩幾乎崩潰地喊道:「當然,我當然想活下去,所以你到底打算干什麼。」
日本商人的表情平淡而冷漠,在阪本靜說她想活下去的時候,他滿意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人類都是想活下去的。」
「希望在我死後,他們也能像你現在這麼絕望。」
聲音低不可聞,被火焰的爆裂聲深深掩埋在火場中,阪本靜的耳朵捕捉到了最後一句話,尤其是那個「死」字。
她驚恐地抬起頭,卻沒等勉強睜開眼睛看清男人的表情,眼前被生理淚水模糊的景物已經發生了轉移。
一雙在火場中顯得尤為冰涼的手攏在她的腰間,隨後阪本靜的背部也貼上了同樣的涼意。
片刻後,阪本靜驚恐地意識到,男人是在用自己的身體隔絕火焰,帶她一路來到窗邊。
詭異的是,她明明看到火苗的輪廓已經灼燒在男人的身上,但他卻表現得不痛不癢,一聲不吭。在把她扔下窗戶前,甚至還有余裕和她閑適地揮了揮手。
二樓的窗戶被一拳打碎,外面是柔軟的草坪和將將不會摔死人的高度。在意識到自己即將被推出窗外的時候,恢復了視覺的阪本靜突然轉身,看了男人一眼。
她看到的是一張平靜而愉悅的面孔。
男人瞥了她一眼:「你自己跳,還是我幫你一把?」
?
這話聽著怎麼有點不對勁?
阪本靜愣了愣。
男人看她的反應也停頓片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不好意思,職業病犯了。」
阪本靜:?
她不知道說些什麼,求生的本能讓她一躍縱下,腦子裡混亂地想著這一跌會斷幾根骨頭,一會兒又想著這一次如果能夠活下來,該怎麼報答這個救了她的日本商人。
跌落的劇痛讓阪本靜短暫地失去了意識,等她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有急救人員圍在她身邊對她的傷勢做著評估。
「川口先生已經在醫院了嗎?」阪本靜含含糊糊地問道。
急救人員用一種混合著同情與疑惑的目光看向她:「那是你的同伴嗎?我們會盡力對他進行搜救,但需要先把你送到醫院。」
英語不是她的母語,阪本靜過了幾秒才明白這個人的意思。
川口先生沒有逃出來。
怎麼可能呢?他明明就在窗邊。
在阪本靜的設想中,男人讓她先跳也許是出於所謂的紳士風度,當她跳下之後就會緊接著縱身躍出火場。
但事實是,火情得到控制後,川口被火燒成一團焦炭的骸骨在大樓中被發現。
沒有人來認領這具遺骸,最終被安葬在英國的某個公共墓園中。墓前一直冷清,只有阪本靜曾去過幾次,向這個充滿謎團的男人獻上自己的感謝。
只是,某一次阪本靜在前往掃墓的時候,卻在墓前發現了一束沒有署名但包裝精美昂貴的白色菊花。
*
安室透隱約能猜出,阪本靜口中所謂「救了她並讓她開始從新思考人類生命意義」的日本商人,大概就是被派遣去執行刺殺任務的川口酒。
只有知道川口酒身份的他能察覺到其中的諷刺之處。
一個手上人命無數的咒靈,救了人類,並讓這個人類從此對人類的生命肅然起敬。
安室透漫不經心地想著,轉頭去觀察貝爾摩德的表情。
他的動作很隱蔽,安室透希望盡量不引起金發女郎的注意。
貝爾摩德也的確沒有注意到安室透的打量。
她表情復雜地看著台上的阪本靜,對她說的內容感到不可置信。
在她的記憶中,那個男人始終都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人機器,連感情的表達都很少有,更別提有救人的想法。
她想起了第一次和川口酒見面時的場景。
那個男人雙眼空洞,面無表情,以順從的姿勢站在烏丸蓮耶身邊,卻帶著一股血氣。
年僅六歲的貝爾摩德還是一個會膽怯的小女孩,拽著自己的裙角不願靠近他。
但站在她背後的烏丸蓮耶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使了使勁,把不情願的她推向川口酒所在的位置。
老人笑呵呵地說道:「以後,這就是你的師父了,跟著他好好學。」
「我要學什麼呢?」
貝爾摩德記得自己當時小聲地問道。
川口酒蹲在她的身前,扯出了一個笑容,僵硬古怪地就像是他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
他向她伸了伸手,說:「學殺人。」
小小年紀的貝爾摩德驚恐地把手抽出來,想轉身逃走,卻被烏丸蓮耶牢牢按住,毫無退路。
第165章 米花町日常 21
慢慢地, 貝爾摩德了解到了更多關於這個男人的事情。
他叫川口酒,起初是烏丸集團中一個高層管理者的保鏢,因為力氣大而且動作利落, 所以被烏丸蓮耶賞識,變成了他的保鏢。
川口酒加入的時間正好是烏丸蓮耶在烏丸集團的掩蓋下, 秘密創建了一個犯罪組織的開始階段。
川口酒一開始不願意殺人, 但當烏丸蓮耶向他保證不會讓他被法律制裁, 判處死刑後, 他就成了烏丸蓮耶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 上面沾著無數鮮血。
烏丸蓮耶把總部設在日本, 但也在英美等西方國家逐步發展著自己的勢力,並經常把川口酒派往海外為他執行任務。
貝爾摩德就是烏丸蓮耶在英國與一個英國女人生下的私生女。
從出生開始, 她就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一直都住在英國郊區的一棟房子裡, 等著自己名義上的「父親」一年也未必有一次的探望。
那時,她還僅僅是沒有姓氏的莎朗。
在莎朗六歲那年, 她離開了英國的那所宅子,被人用私人飛機帶到她的父親身邊, 並獲得了一個「師父」。從此跟在川口酒身邊,和他學習殺人的技巧。
日本人的名字用英文不好讀, 烏丸蓮耶給川口酒起了一個代號,「alcohol」, 外國人都叫他這個代號。
川口酒一年在日本呆不上幾天, 但英文始終沒有獲得太大的進步, 莎朗猜想大概是因為他總是到地方殺了人就走人, 用到英語交流的機會很少。
莎朗在這些場景下往往不是無辜的, 而是一個參與者或是道具。
在飛機起飛前, 在擁擠的機艙內,川口酒用一只手牽著她,另一只手試圖將行李放上行李架。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人看他費力,就主動提出幫忙。
貝爾摩德看到在兩人一起放行李的時候,川口酒的手不經意間拂過這個人的手背,一觸即分。
小女孩的眼神動了動,卻低下頭,選擇了沉默。
飛機落地之前,這個中年人就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座位上,死於中風。
幾天後,報紙上刊登了這則新聞,某集團董事長的前秘書死在飛機上,系自然死亡。
就這樣,董事長的醜聞被永遠地封存在了一架永不落地的飛機上,而烏丸集團背後的犯罪組織則被彙入了一筆巨款,並獲得了一個頗有權勢的「贊助商」。
這是不見血的,而見血的,莎朗也沒少見。
見多了,就產生了對生命的麻木。
至於川口酒,莎朗甚至覺得,他從一開始就不把自己當做人類的一員,否則就無法解釋他那天真的殘忍和殺人時發自內心的愉悅。
十六歲,莎朗接到了烏丸蓮耶給她的任務。
她毫不猶豫地開了槍,子彈完美地命中了任務目標的雙眉之間,就像是成百上千次她見川口酒做的那樣。
沉重的聲音響起,那是屍體轟然倒地的撞擊聲。
莎朗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夜晚,她坐在租住的酒店的天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街道上閃爍的霓虹燈。
城市的景色都差不多,英國如此,日本如此,這個城市也如此,根本看不出區別。
夜風吹動少女的金發,有一縷被黏在她手中啤酒瓶冒著水珠的冰涼外壁上,瓶蓋已經被莎朗用刀撬開,細小的氣泡裹挾著苦澀的酒味上湧。
這個任務之後,她就是貝爾摩德了。
莎朗靜靜地看著城市的夜色,將啤酒瓶舉到唇邊。
下一秒,她手邊一空,啤酒瓶被人從她的手中抽出,隨後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莎朗的身後。
少女將手從懷裡的槍上移開,淡淡地說:「你來做什麼?」
「小孩子不能喝酒。」川口酒語調平板地說道,在莎朗的身邊坐下來。
莎朗古怪地看他一眼,嗤笑道:「都殺過人了,這種小事無所謂吧。」
川口酒搖頭:「你還是小孩子,小孩子不能喝酒。」
「但能殺人?」莎朗問。
川口酒歪頭看她,深黑色的眼睛裡閃著一絲疑惑:「為什麼不能?」
莎朗窒了窒,沒再說話。
在童年的時候,川口酒對她很好。他們不總是一起出任務,但每當有機會的時候,川口酒都會帶她去玩,給她買零食和新衣服,並給她遠超出一個小女孩消費能力的零花錢。
如果沒有見到川口酒殺人的場面,小小年紀的莎朗一定會覺得川口酒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可惜,川口酒殺人時由衷的興奮和愉悅讓她發自內心地覺得恐懼和厭惡,連帶著討厭起川口酒這個人,對他的態度一直都不冷不熱。
但川口酒始終對她很好。
在這個夜裡,莎朗突然有一種發問的衝動:「你殺人的時候都在想什麼?很快樂嗎?」
川口酒看向她,平靜地回答道:「當然。」
當然。
莎朗感到竄上自己後背的涼意是那樣熟悉。她見過很多以殺人取樂的變態,和組織合作的人中不乏有這樣的人存在,但因為過度不穩定,往往是被舍棄的下場。
但川口酒不一樣,他的性格溫和平穩,殺戮時流露出的,也是一種平靜的歡愉和滿足,就像是小孩子吃到了可口點心時的笑容一般,天真純潔。
這讓莎朗感到不寒而栗。
通過川口酒能夠制造自然死亡的能力,她已經隱約意識到,面前的這個男子比起人類,恐怕更像是惡鬼般的存在。
「如果你殺的人是我,你也會很快樂嗎?」
莎朗冷不丁問道。
川口酒愣了愣,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了些許困惑和詫異:「我不會殺你。你是我的家人。」
咒靈向後躺在天台上,看向夜空,莎朗此時難得的陪伴感到愉快。
「我為先生殺人,得到了你,所以殺人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和先生立下了束縛,只要我一直殺人,就能一直看著你們。」
川口酒告訴這個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女孩。
大多時候,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女孩身上總會散發出為咒靈所喜愛的情感。小時候是恐懼,長大了是更加復雜的負面情感。
憎惡,忌憚,恐懼,厭煩。
這些感情都是因為川口酒而產生的。作為咒靈,川口酒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愜意,而不是焦躁不安。
他只認為他在人類世界呆久了,也許有點生病了。
*
家人?
莎朗不是第一次聽見這種怪誕荒唐的論調,每一次聽到,她都只想冷笑。
她可不想和怪物玩過家家的游戲。
但烏丸蓮耶囑咐過她,川口酒的思維和正常人不同,需要順著他說。所以莎朗沒有拒絕,冷冰冰地看向遠方的彩色燈光,任由川口酒盯著她。
「這個給你。」
半晌,川口酒憑空掏出一塊白色的石頭。在月光的照耀下,裡面有個灰色人影一樣的形狀,不免顯得詭異。
莎朗漫不經心地接過來,對著月光照了照。在滿月之下,人影的形狀越發明顯。
「這是什麼?」她皺眉問道。
川口酒告訴她:「這個可以保護你。等你長大了,我再送你一個大的。」
保護?
從面前這個堪比惡魔的男人口中說出來,莎朗覺得這句話頗有幾分黑色幽默。
但幾年之後,她才知道,這句話之中真正可笑的部分,在於「長大」。
她再也長不大了。
川口酒把這種白色晶體送給了所有他視為「家人」的人,包括烏丸蓮耶。而後者早就注意到了川口酒十余年都沒有變化的容貌。
他把從川口酒手上拿到的白色晶體秘密送往實驗室,竟真的研究出了一種藥物,在實驗動物的身上出現了神奇的效果。
有的動物活到了自己種族壽命上限的三倍以上,有的動物卻當場死亡。
這種藥物存在著巨大的風險,可有權有勢,生命卻日薄西山,常年躺在平常上的老人瘋狂地渴望著長生和返老還童。
於是,和他血脈相連的貝爾摩德成為了替代烏丸蓮耶,查看藥物作用的實驗體。
她活了下來,莎朗的時間被永遠定格在三十歲之前。
藥物緊接著被注射進烏丸蓮耶的體內。
他的生命維持住了,但也永遠定格在最虛弱的狀態。好一點的時候可以坐著輪椅下床,而壞的情況下,老人只能躺在病床上,扣著呼吸機面罩陷入昏迷。
他獲得了長生,但沒有得到返老還童的機會。
年輕時的貝爾摩德恨透了這一切。
從小她就是一個怪胎,沒有一天生活在正常的環境中,被怪物撫養長大,然後成為延續「父親」生命的工具。
她被迫也變成了一個不老不死的怪物,就像川口酒。
在她的內心,也許更恐懼自己會變成想川口酒那樣,漠視生命,對殺人只能感到愉悅的非人物種。
這個組織,這些實驗,是她生命的一切,也是她最憎恨的東西。
二十年後,她終於在英國從一個憑空出現的女孩身上找到了希望——恢復正常的希望。
但隨著另一場爆炸,沙羅死去,貝爾摩德又一次被漫長而永恆的黑暗籠罩。
*
「小梓小姐,小梓小姐?」
安室透的呼喚把貝爾摩德拽出記憶,她終於回到當下的時空,意識到「小梓小姐」是自己現在易容的身份。
波本的聲音背景中夾雜著一片混亂的低語,觀眾們正議論紛紛。
阪本靜的身影正向後台的方向走去,臨時搭建的演講舞台和投屏面前,主持人正在努力安撫眾人的情緒。
貝爾摩德側耳聽了聽身邊幾個人的低聲交談,了解到此次科技展邀請到的一位專家似乎是不見蹤影。
按照安排,阪本靜之後應該是他的演講。
就在工作人員到後台催促這位專家上場的時候,卻發現他失蹤了,手機也聯絡不上,室內還有打鬥的痕跡。
貝爾摩德看著阪本靜離場的身影,起身。
安室透看了她一眼,坐在原地沒有動。
貝爾摩德俯身到他耳邊,低聲叮囑到:「看好他,就當綁架的流程走。絕對不要私自行動或者用你那些小手段折磨他,避免把事情鬧大。」
安室透氣定神閑地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知道了。」
悠于 2023-11-15 13:25
第166章 米花町日常 22
阪本靜再次醒來的時候, 感到頭暈目眩,腦仁深處嗡鳴作響,有陣陣隱痛。
好一會兒, 她才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在尋找演講嘉賓的時候,有一個帶著工作人員胸牌的女人找到她, 說發現了不妙的痕跡希望她能夠去看看。
阪本靜跟著她拐進一間小型會議室。進門卻發現,一直走在前面的人不知所蹤。
隨後,一陣難聞的味道襲來,阪本靜還來不及反應,眼前頓時一片黑沉,意識消退。
不知過了多久, 她感到皮膚上似乎有微風拂過, 身下是堅硬冰涼的觸感, 一片平整光滑,像是石板或水泥。
阪本靜睜開眼睛,發現一層粗糲的布料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她不自覺地晃了晃頭。
身邊的人注意到她的動靜,伸出手, 掀開了罩在阪本靜頭上的粗布袋。
阪本靜驟然變亮的視野中,映出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人的輪廓。金發女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逐漸驚恐的表情。
阪本靜用英語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金發女人微笑, 笑意卻不達眼底:「三十年前的爆炸現場, 和你一起的那個男人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
阪本靜沒有說話, 用眼神示意對方先回答自己的問題。
片刻的沉默後,一把槍出現在金發女人的手中,槍口的位置朝向阪本靜的方向。雖然女人臉上是漫不經心的表情, 但沒人會覺得那黑洞洞的槍口只是巧合。
阪本靜也不例外, 但她還是鎮定地一聲不吭。
面前這個女人把她帶到這裡, 顯然是有話要問。在川口酒生前見過他最後一面的就只有自己,阪本靜知道她不會貿然動手。
起碼是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前。
貝爾摩德看她一眼:「你倒是有想法,我可以告訴你,我叫貝爾摩德。現在,請回答我的問題。」
阪本靜並不怵她,反問道:「你是想知道川口酒先生在臨死前說了什麼吧。」
她滿意地看到金發女人臉上游刃有余的神情消失了。
「他說了什麼?」貝爾摩德厲聲問道。
在川口酒死亡的消息被組織內部的高層確認後,她曾瞞著烏丸蓮耶,親自到川口酒下葬的公共墓地查看。
平凡的墓碑上簡單地刻著川口酒日本名字的英文字母,在六尺之下,棺木中有一具變形焦黑的屍體。
DNA和川口酒一致。
貝爾摩德懷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情感離開了,然後再也沒有去過那片墓地。
她原本以為這就是結局了,川口酒死亡,他死去了,可他留下的「詛咒」還在,這個組織也還在。
唯一讓她暗中高興的,是川口酒的死亡對烏丸蓮耶造成了巨大的打擊。不是因為兩人之間存在多深的感情,而是因為川口酒的死亡帶走了烏丸蓮耶最珍視的東西——
永生和重返青春的希望。
現在這個老人將永遠被困在最衰老虛弱的狀態,偏偏沒有勇氣了結這一切,而是寄希望於藥物的進一步開發來實現奇跡。
因為這個噩耗,烏丸蓮耶曾經有一個月的時間陷入了最差的情況下,連接著呼吸機和各種儀器,生死不知地躺在病床上。
貝爾摩德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哪怕笑出聲來。
烏丸蓮耶和組織控制著她的一生,從小到大,她恨這一切,但沒有力量也沒有資格反抗。
她並非向往光明,畢竟血管裡就流淌著那個老人冷酷偽善、貪生怕死的肮髒血液,如果給她自由的人生,恐怕貝爾摩德最終也不會成為一個善良的好人。
但恐怕從她的胚胎時期開始,貝爾摩德的人生就已經被定義為永生路上的工具。
她從來沒有選擇的余地。
川口酒和她的情況差不多,那個男人被虛無縹緲的親情和烏丸蓮耶的偽善牢牢綁在組織中,直到過於遲鈍地意識到,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可以用完就扔的工具。
他選擇了用自己的死亡報復烏丸蓮耶,或許還有貝爾摩德,因為他帶走了貝爾摩德恢復正常的希望。
永葆青春對貝爾摩德並非毫無誘惑,只不過讓烏丸蓮耶痛苦這個想法能給貝爾摩德更大的愉悅感。
每一次去見那個老人,那雙渾濁蒼老的眼睛看向貝爾摩德時,流露出的渴望、貪婪和野心令她作嘔。
boss對她很好,組織裡一直這麼說。但沒有人知道,她之所以被另眼相待,只不過是因為在川口酒死後,貝爾摩德變成了烏丸蓮耶對重返青春的寄托。
另一個原因也和「親情」毫無關系,只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血脈鏈接,讓貝爾摩德成為了為烏丸蓮耶試藥的最好實驗體。
這是誰也不知道的秘密,除了詭譎難測的組織成員波本,在窺見烏丸蓮耶的剪影側臉時推理出了兩人的關系。
恢復正常的希望被貝爾摩德拋棄了許多年,直到七年前,貝爾摩德出了一個英國的任務。她鬼迷心竅一般讓自己的任務搭檔先行離開,自己又前往了那片墓地。
棺槨墳墓沒有變化,貝爾摩德毫無絲毫收獲,反而因為延誤離開的時間造成了行蹤的暴露。她難得狼狽地被一群英國特工追趕,然後遇見了那個女孩。
眼中的空洞和川口酒如初一轍。
貝爾摩德將她帶回日本,為的什麼不言而喻。烏丸蓮耶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自然也盯上了這個和川口酒過於相似的女孩。
但逐漸,他們都發現,沙羅和川口酒不是一個人。
DNA不同是讓烏丸蓮耶放棄的決定性證據,不肯殺人的堅持是對貝爾摩德而言的決定性證據。
但她還是把沙羅留在身邊,像是一個紀念。
紀念世界上曾經存在過的,唯一一個把她當做親人的怪物。
貝爾摩德第三次踏足川口酒的墓地,是在沙羅死後的某一年。墓前豎著一束花,花瓣邊緣已經發黃。
她鬼使神差地重新打開了川口酒的棺木。
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順著花束,貝爾摩德一路追蹤到了阪本靜的身上,發現她就是見到了川口酒最後一面的人。
原本貝爾摩德沒有在意,直到幾天前,阪本靜在關於科技展的采訪中表示,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從爆炸現場中救下她的男人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他一定很愛那個人,這讓我意識到人類之間的連接有多麼緊密,但他卻願意放棄見她的機會救了我的命,這讓我完全改變了之前關於人性的想法。
「這些年來,我始終在找那個人,想把這句話告訴她。」
在此之前,阪本靜從沒有在任何場合提到過川口酒又對她說什麼,更別提這句話的人稱代詞是用的女性形式,貝爾摩德幾乎在聽到的一瞬間,就能確認——
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
「難道那句話中的女性,指的是你?」
被貝爾摩德用槍指著的阪本靜這時也反映過來,驚訝地問道。
貝爾摩德搖頭:「指的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告訴我他說了什麼。」
有意無意地,她抬了抬手中的槍,提醒阪本靜兩人現在的對話並非平等關系。
阪本靜看著她,緊緊皺眉,像是在思考。
「如果我說出來,你會放了我嗎?」她問道。
貝爾摩德收起槍口,微微一笑:「當然。」
阪本靜指出:「這是個沒什麼保證的承諾。」
貝爾摩德平靜地回答:「但你沒有選擇。」
「好吧,」阪本靜嘆了一口氣,「我會告訴你,雖然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貝爾摩德藏在身後的指尖略帶焦躁地點著節奏。
「他說……」
「如果你選擇和我們合作,也許有恢復的可能。」
阪本靜摸了一下喉嚨,聲音迅速地改變了,從一個略有低沉的女性聲音,變成清亮的少年音。
貝爾摩德意識到自己也許掉進了陷阱,她飛速地將槍口抵在「阪本靜」的額頭上,因為熟悉的觸感而心中一沉。
不像真實皮膚一樣柔軟,延展力差,不會下陷,被外力觸碰會發生輕微的分離。
這一切都表明,面前的人臉上是一張做工精湛的□□。
但這個人的聲音中存在某些特質,阻止著貝爾摩德扣動扳機的動作。
她僵硬地把槍口挪開,看著面前的人摘下了他的□□。
露出來的,是一個後腦頭發有些凌亂的清俊面孔,向貝爾摩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貝爾摩德僵硬片刻,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
她沒辦法向這個男孩開槍。
第167章 米花町日常 23
「偵探男孩, 你是怎麼做到的?」
半晌沉默後,貝爾摩德端詳著少年的面孔,聲音艱澀地問道。
「你指這個嗎, 」工藤新一指著自己的臉,無辜地反問。
貝爾摩德點頭,她知道APTX4869沒有解藥,不管是作為毒藥, 還是作為能讓人年齡減小的藥物。
況且,研究這種藥物的女孩宮野志保,早就在叛逃組織後死於一次列車爆炸中,從此更加不會有人能研究出APTX4869的解藥。
除非……宮野志保沒有死。
仿佛能看穿貝爾摩德內心的想法, 工藤新一在她懷疑起宮野志保死亡真相的前一秒,出言打斷了貝爾摩德的思緒:「不是解藥哦,至少不是藥。」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 但卻讓貝爾摩德震驚地看向他。
金發女郎比誰都知道, 銀色子彈和APTX4869改變人類生理進程的核心奧秘,只在於川口酒留下的白色石頭裡提取的某種物質。
貝爾摩德從實驗人員口中套話得知, 這種物資對人體造成的效果是不可逆的,原因尚不明朗。
如果發生在工藤新一身上的變化不是因為解藥被研究出來, 那就只有可能是他找到了破解這種物質的方法。
「是沙羅嗎?」
貝爾摩德緩緩問出最有可能的一個名字。
工藤新一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而是告訴她:「是川口酒的同類。」
而這就足夠了。
貝爾摩德和工藤新一對視片刻,工藤新一幾乎能看出她內心的掙扎和猶豫。
資料顯示, 貝爾摩德對宮野一家的仇恨來自於宮野夫婦研究的藥物,讓她變成了不老魔女的樣子,但她本身並不喜歡這種狀態, 多年間也在暗中尋找恢復的方法。
之所以她會忌憚波本, 不是因為安室透發現了她和烏丸蓮耶的關系, 也不是因為知道她是烏丸蓮耶的實驗體的真相——
而是因為,安室透通過調查發現,貝爾摩德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尋找恢復的方法,而這和組織以及烏丸蓮耶的目的是完全相悖的。
只有這個真相,是貝爾摩德不能讓組織中任何人發現的秘密——因為這等同於對烏丸蓮耶和組織的背叛。
工藤新一知道這一點,知道貝爾摩德會為了恢復而付出什麼,所以才會游刃有余地向她提出這個條件。
然而,貝爾摩德不傻,她知道組織的勢力遍布世界各地,背叛的下場幾乎等同於死亡。但因為她對烏丸蓮耶的意義,所以等待她的絕對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
也許是永遠的囚禁,也許是抽離意識只留下身體的植物人狀態。
貝爾摩德喜歡工藤新一不假,但她也不敢把賭注壓在這個少年身上。
她剛要說什麼,卻聽到背後傳來了微不可見的腳步聲。
貝爾摩德:!
千面魔女迅速地在工藤新一脖頸和臉頰處抬手一抹,用仿□□將少年的臉蓋得嚴嚴實實,,恢復了他的易容,並給了他一個見機行事的眼色示意。
隨後,她鎮定地回過頭去,不滿地說道:「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讓你看好那個人嗎?」
牆邊的陰影處閃過一抹淡淡的金色,蜜色皮膚的男人隱在陰影裡,看不清楚表情。
「誰知道那條街不讓停車呢?有個警察給我貼了罰單,看起來這錢只能拿給組織報銷了。」安室透半倚著牆,用閑聊的語氣抱怨道。
貝爾摩德側了側身,擋住工藤新一的脖頸處,那裡因為面具被撕下來了一次,所以重新貼合的不好,仔細之下可以看出一道淡淡的痕跡。
她不耐煩地回道:「那你換個位置停就好了,不要妨礙我。」
頓了頓,貝爾摩德眯起眼睛,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你跟蹤我?」
安室透微笑著側了側頭:「我當然有自己的方法,倒是你,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趕緊把人解決吧,我看這附近巡邏的警察可不少。」
他捕捉到了貝爾摩德一瞬間的猶豫,頗為意外地笑道:「你該不會是下不去手了吧,那我來?」
「等等,我只是還有事情要問。」貝爾摩德急促地阻止了他,然後緩和了聲音,「再給我五分鐘,你去幫我把把風,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安室透意外地挑了挑眉:「哦,這可真稀奇。好吧,那你快點。」
說罷,腳步聲響起遠去。
貝爾摩德長舒了一口氣,把視線移回到少年身上。但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金發女郎的表情再次凝固。
她注意到,從安室透離開的相反方向樹林裡,也浮現出了一個人影。
貝爾摩德完全沒有聽見這個人靠近的腳步聲,而這無疑讓她的神經更加緊繃。
她暗暗握緊了手中的槍,厲喝道:「誰,出來!」
那個身影像幽魂一樣,輕飄飄地撥開擋在臉前的枝葉,葉片間摩擦發出的聲音比一陣風還小。
一頭像干枯海草一樣蓬亂挺直的黑發映入貝爾摩德的視野,震驚令她的瞳孔無意識地縮緊。
「香檳,你果然沒有死。」貝爾摩德喃喃自語道。
沙羅平靜地喚道,一如七年前:「貝爾摩德大人。」
貝爾摩德聲音緊繃地問:「這是你做的。」
她偏頭示意工藤新一的位置,語氣中的篤定遠高於疑問。
「為什麼?」她接著問道,急促而隱隱透著一絲慌亂,「他會被他們盯上,不會有好下場。」
沙羅歪了歪頭,沒有回答。
貝爾摩德無聲地吞咽兩下,問出自己心底最確信的一個答案:「……是為了報復我嗎?」
她幾乎要相信沙羅就是川口酒重返人間的幽靈,為了報復她自始至終對川口酒的冷漠和厭惡,甚至在他死後,依舊怨恨他的能力給自己帶來了永遠的詛咒。
川口酒喜歡一切人類的負面感情,尤其是絕望、恐懼和悔恨。
所以他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毀掉了烏丸蓮耶最想得到也最珍視的東西——永生和返老還童的可能。
失去了川口酒作為藥物材料的來源,組織的實驗進展緩慢,甚至原本應該穩固青春的藥物,也變成了能在瞬息之間奪人生命的劇毒之物。
貝爾摩德自然而然地想道,沙羅的目的也是為了報復她,嘗盡她的痛苦與絕望。
通過毀掉她最珍視的人。
但工藤新一卻搖了搖頭:「不,她站在我們這邊。」
貝爾摩德想也不想地反駁道:「不可能,她在騙你。這種生物——」
和人類根本不一樣,是沒有心的怪物。
她想這麼說,聲音卻噎在喉嚨裡。
真的是這樣嗎,腦子裡有個聲音在提醒她,川口酒對她一直很好,直到最後也只是報復了烏丸蓮耶,絲毫沒有傷到她。
他表現得像是她真正的父親或兄長。但貝爾摩德當年的年紀太小了,每一次對任務目標的殺戮都只會讓她更加害怕這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當他看向她時眼底染上的溫度,在年幼的莎朗看來,和他身上一樣,染著鮮紅粘稠的血液,令人恐懼。
工藤新一捕捉到了她這一瞬間的語塞,追加道:「難道你不想重新成為一個正常人嗎?」
如果有任何能讓貝爾摩德背叛組織的理由,就只有這個了。
貝爾摩德終究是被川口酒養大的女人,她的內心深處,也一直在期待著能讓烏丸蓮耶感到絕望和痛苦。
最好的方法,無疑是生生摧毀他永生的希望。
貝爾摩德在心底自嘲一笑。
看吧,川口酒死了,但他的影子已經刻在貝爾摩德的身上。她注定也會重復他的道路,用自我毀滅來報復那個冷酷虛偽的老人。
「……」
工藤新一並不著急,他在靜靜地等待著貝爾摩德的回答。
在良久的沉默後,貝爾摩德沒有看他,只是低聲問道:「你們想要我怎麼做。」
回答她的,卻不是屬於少年的清越嗓音。
「看看,真有意思,我到底聽到了什麼。」
貝爾摩德臉上的表情驟然一頓,她面色空白地向著陰影處的牆角看去,那裡原本空無一人,卻在片刻後,從牆後轉出一個挺拔的人影輪廓。
兩點紫灰色的幽光像是荒野中狼的眼睛。鋒芒暗藏,不懷好意。
金發女郎驟然反應過來,波本一定是察覺到了異樣,所以並沒有離開,而她自己也因為過度的緊張,沒有察覺到他遠去的腳步聲只是在故布疑陣。
而這也就意味著,波本聽到了她們全部的對話。
包括貝爾摩德動搖的瞬間,死而復生的香檳,以及阪本靜面具下的真實身份。
「我記得在組織的名單上,工藤新一應該早就死亡了吧。但為什麼你看起來既不驚訝,也沒有再補上一槍呢?」
安室透摸了摸下巴,語氣中聽起來像是純然的疑惑:「難不成是因為,你本來就想包庇他,背叛組織吧?」
金發男人隱在陰影中,唯有從牆檐上露出一道屬於路燈的微光,打在他的唇角周圍,暴露了他正在微笑的事實。
就像是抓到老鼠後,饒有興致地看著它們垂死掙扎的野貓。
「你說,琴酒聽到這段對話之後,會怎麼——」
「砰。」
男人未竟的話語堵在喉管中,表情在向震驚轉變的開始就已經定格。
鮮血噴湧而出,在衣襟上染紅一片。
一聲清脆的響聲,隨著手部肌肉的瞬間脫力,安室透手中的手機摔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細細密密的蛛網立刻爬上了顯示正在錄音的界面。
「波本——」
「安室先生——」
兩道驚慌失措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兩人同時轉頭,看向一直悄無聲息地沒有存在感的沙羅。
她站在重重樹影裡,臉上掛著半個微笑,右手上的□□散發著陣陣余溫。
「波本早該閉嘴了。」
咒靈輕松而愉快地說道。
第168章 正文完結
「你做了什麼?!」
貝爾摩德緊緊皺起眉頭, 幾乎是驚慌失措地跑到安室透的身邊,查看金發男人的情況。
彈孔開在安室透的雙眉之間,在暗處像是一個漆黑的小洞,流出粘稠的黑色液體, 橫跨男人的臉頰, 順著下頜線斜斜滴在地上。
貝爾摩德的瞳孔驟然縮緊, 不僅是因為安室透現在的情況已經是凶多吉少,還因為她認出, 這是川口酒殺人的一貫手法。
和沙羅糟糕透頂槍法形成鮮明對比, 川口酒就像是一個精准的殺人機器,用槍極准,擅長在眉心一擊斃命。
在他面前倒下的屍體,槍傷和安室透眉心間的彈孔的位置, 如出一轍。
貝爾摩德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沙羅和川口酒之間存在著極為緊密的關系,但直到這一刻, 當看到這個小小彈孔位置的時候,她才真正對這件事有了實感——
川口酒回來了。
貝爾摩德的手在片刻的遲疑後緩緩伸出,探了探安室透頸間。
像是一個奇跡, 那裡竟然還有微弱的跳動感。
安室透尚有一絲生息。
貝爾摩德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必須要保住安室透的命, 因為一旦他的生命體征消失,自己一直在尋找銀色子彈解藥的事情也會隨之暴露, 烏丸蓮耶必定將此視為比背叛更加不能容忍的行為。
衰老虛弱的身體和遲遲沒有進展的藥物開發, 使老人變得越來越暴躁和偏激。貝爾摩德敢肯定, 一但被抓住,自己一定會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但以安室透的身份絕對不能去往正規醫院, 尤其是在組織被盯著的當下。但如果前往組織的醫療地點……
她不知道安室透能不能活下來, 如果他死, 自己的秘密就保不住;如果他活,工藤新一恢復身份和沙羅的能力就會向組織曝光……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是貝爾摩德不希望看到的。
貝爾摩德深深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試圖在進退兩難的境況中,為自己和工藤新一選出一條生路。
背後,她想保護的少年也在試圖摸清情況,聲音驚慌失措:「沙羅小姐,你怎麼——」
工藤新一把自己的面具撕下來,跑到安室透躺倒的身邊,也意識到他還活著的事實。
沙羅顯得很無辜,兩人對安室透生命的關心似乎讓她感到很疑惑:「他知道貝爾摩德大人要加入我們,而且會告訴琴酒大人。諸伏老大的計劃就會破滅。」
咒靈歪了歪頭,反問:「滅口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諸伏?
貝爾摩德注意到了這個詞,回憶片刻後反應過來,這正是七年前沙羅試圖保護的那個公安臥底的真實姓氏。
本應該已經死去的公安警察,蘇格蘭。
聯想到當年在組織中香檳對蘇格蘭的保護,以及對波本的針對,貝爾摩德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一種猜測,驚聲質疑道:
「你從七年前重新加入組織的時候,就已經是公安的人?」
見沙羅沒有否認,貝爾摩德驟然想起了蘇格蘭在組織中最後的消息——但七年前,分明是朗姆確認了蘇格蘭的死亡信息。
難道朗姆他也……貝爾摩德驚駭地想到,不禁開始懷疑起朗姆的身份。
這個組織中,到底有多少沒有被揪出來的背叛者?
唯一她能確定不是臥底的成員,大概也就只有琴酒和已經瀕臨死亡的安室透。
此時此刻,對組織的懷疑和進退兩難的困境,讓貝爾摩德的立場再一次動搖。之前,她是迫於烏丸蓮耶的殘酷手段,不敢脫離組織,所以沒有答應和工藤新一合作。
但現在,安室透的死亡、恢復原貌的誘惑
以及危機重重的組織現狀,再一次把她推到了懸崖邊,貝爾摩德猶豫了。
「他知道我一直在尋找復原的方法,這是對boss的背叛。如果他死了,組織的人會知道這件事,你們就無法從我這裡獲得組織的信息。」貝爾摩德用平靜的語氣告訴兩人。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沙羅的表情逐漸變得空白起來,現在的局面已經變得咒靈無法處理了。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身後。
稀疏的林間,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貝爾摩德警惕地舉起了自己的□□,在看清來人容貌的那一刻,卻發現這是自己也認識的人,脫口而出道:「蘇格蘭?」
面容俊秀的男人微微一笑:「可以把他的手機給我嗎,我想我可以幫你解決這件事。」
這不是一個好心的幫助,而是條件與利益的交換。
安室透的手機裡錄有貝爾摩德與工藤新一的談話,這段內容足以證明她對組織和烏丸蓮耶的不忠。
把手機交給作為公安的諸伏景光,等同於貝爾摩德親手把自己的把柄交給警察一方,代表著金發女郎同意和警察合作,對抗組織。
不交,安室透很快就會死去,意味著她將被打上背叛者的標簽,面對著被殺死或逃亡一生的結局。
面對著貝爾摩德的沉默,諸伏景光不急不慌地笑了笑:「你還有時間,但我不確定他還有沒有。」
他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金發男子,意思不言而喻。
頭骨中槍的人,在沒有搶救的情況下,生存的時間是有限的。安室透的死亡倒計時,也是貝爾摩德給出最終決定的倒計時。
貝爾摩德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手腕一動,將安室透的手機拋到空中。
諸伏景光輕而易舉地接在手裡,微笑道:「那麼,合作愉快。」
他轉頭,看向沙羅:「沙羅,不要讓他死了。」
在沙羅走到安室透身邊的時候,貝爾摩德警惕地看她一眼,閃開了身子,和沙羅保持著三米左右的距離。
眼見著沙羅的手放在了安室透額間的傷口上,諸伏景光不動聲色地補充了一句:「但也不要讓他活。」
貝爾摩德:!
金發女郎難以言喻地看了諸伏景光一眼。
光知道波本和香檳心理不正常,但沒想到整天看起來和氣好脾氣的蘇格蘭,不僅是警察臥底,而且恐怕心黑的程度和波本有的一拼。
聽說在組織的時候,波本也像沙羅一樣,經常對蘇格蘭獻殷勤。
貝爾摩德很難不懷疑他現在是在打擊報復。
讓沙羅把波本變成活死人的決定,不僅是為了封口的手段,很有可能還存著點私怨。
察覺到貝爾摩德的目光,諸伏景光抬起頭:「波本會由我們進行保管。」
貝爾摩德扯了扯嘴角,多多少少有點諷刺的意味:「當然,我也沒有這種愛好。」
工藤新一和沙羅茫然地對視一眼,不知道金女女郎說的是什麼意思。諸伏景光輕咳一聲,打斷了他們的思考:「之後,我們會聯系你。」
貝爾摩德知道這話是在示意自己該離開了,但沒有動地方,而是要求道:「讓我看看波本的情況,我可不想回到組織就面對GIN的槍口。」
諸伏景光微微點頭,示意沙羅讓開。
安室透的身體還有溫度,肌肉組織保持著彈性,眉間的彈孔還在,但呼吸和脈搏都比剛才更加清晰沉穩。
他雙眼緊閉,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勢躺在地上,像是陷入昏迷。
貝爾摩德確認了他不會死亡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微弱的同情一閃而過,然後迅速褪去。
不老魔女向諸伏景光勾起一抹笑:「那麼,再會。」
她轉身離開了。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
剩下的四人在原地默默等了十幾分鐘,諸伏景光忍不向沙羅拋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咒靈眨了眨眼,回答:「她已經離開了。」
骨頭的咯吱聲響起,安室透扶著牆站了起來,活動著自己的脖子和關節,皮笑肉不笑地問沙羅:「故意的吧?」
沙羅頓了頓,誠懇地點頭:「我只是想多享受一下。」
安室透被她殺死的場景,雖然是安室透和諸伏景光提前商量好的,對咒靈來說,也足夠夢幻,更別提之前他們還彩排過幾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彩排的時候,安室透的腦袋上沒有沙羅用咒力做的逼真彈孔,效果不是很真實。
安室透:……
他就多余問,就知道她說不出什麼好話。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走到安室透的身邊拉了他一把,順便遞給他一張紙,讓他擦一擦手上的灰塵和細小石子,但安室透先嫌棄地把額頭上的粘稠黑色液體抹去了。
這東西很像血液,甚至能模擬血液的味道,但散發著一種不詳的氣息,令安室透感到不太自在。
諸伏景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歡迎回來,zero。」
褪去臥底的身份,回到他真正的生活,作為公安警察降谷零,對臥底七年的犯罪組織正式宣戰。
降谷零長出一口氣,笑著回答:「我回來了。」
作為警察的職業生涯,只會比扮演「波本」更加棘手,更具有挑戰性。
在吞噬了川口酒留下來的最大的咒力結晶後,沙羅獲得了他三分之二的力量,世界上留有川口酒咒力痕跡的人,在她的視野中像是暗色地圖上亮起的白色光點,無所遁形。
星星點點,遍布著世界地圖。
而最閃耀的一點,位於大西洋西側的日本。
那是一個叫做烏丸蓮耶的老人。他是這一切的起源,也即將是罪惡的終點。
*
昏暗的病房中,像綢緞一樣厚重光滑的窗簾垂下來,擋住外面的視野,只從邊邊角角透出些微的光亮。
房間中擺著數台用以維持生命的醫療機器,在充滿科技感的顯示屏上,起伏的曲線彰顯著病人穩定但虛弱的生命體征。
被各種機器和管子圍在中央的,是一張病床。躺在上面的老人鼻梁高挺,雙眼緊閉,臉上和手背上都布滿皺紋的溝壑和深深淺淺的褐色斑點。
因為陷入昏迷,他在面罩下的氣息昏沉而悠長。
不知過了多久,倏然間,他的呼吸在一瞬間暫停,而後變得急促。
老人驟然睜開了雙眼,一對渾濁的眼球轉動著,打量周圍的一切。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他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打量著自己,那是一種冰冷的凝視,對他的位置了如指掌,同時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費力地挪動自己的手指,按動了床邊復雜按鈕的其中之一。
房間中響起細碎的輕微響動,在機械的運作下,窗簾被緩緩拉開,中午的陽光驟然撒進病房,外面的聲音也被帶進來。
老人聽到,有警笛的聲音在附近的某條道路上響起,正在接近。
有可能是路過,也有可能,這間病房就是目標。
第169章 番外一(1)
難得的一個清淨周末, 虎杖悠仁七扭八歪地在床上滾動,睡衣的下擺被凌亂的壓在肚子下面。窗簾沒有拉好,陽光從縫隙照射進來, 灑在床上。
虎杖悠仁眼睛沒有睜開, 還陷在酣暢的睡眠中,只是下意識地在床上翻滾, 試圖躲避這縷擾人好夢的陽光。
終於,少年以一個腦袋完全耷拉在床沿下面, 和身體成九十度角的扭曲姿勢, 成功避開了眼皮上的光線。
可沒等他有機會再次打起鼾聲, 窗外的一陣吵鬧聲就順著窗戶的縫隙飄進來。
虎杖悠仁又動了兩下, 揉揉眼,一個挺身坐起來。
少年頂著一頭亂發, 赤腳下了地, 打著哈欠來到窗邊查看發生了什麼。
操場邊的一棵大樹邊,有一個顯眼的白毛正扶著樹干, 彎腰作嘔。虎杖悠仁認出那是自己的老師,五條悟。
在他身邊站著更加好辨認的熊貓學長,正拍著五條悟的背, 說著什麼。在他身邊, 穿著練功服的狗卷棘也默默看著五條悟,表情談不上關心, 更像是在好奇。
兩個二年級學生的臉對著虎杖悠仁,所以他能看清楚他們的臉。在五條悟和他們之外,還有一個高個子男生背對著虎杖悠仁的方向, 讓少年看不清他的臉。
頭發是黑色的, 但和伏黑惠張牙舞爪的發型不同, 這個人留著快及肩的直發,雖然比較長,但修理得很有層次。
虎杖悠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狐疑地想到:難不成伏黑去做造型了。
那五條老師又是怎麼回事,被他的新發型震驚到吐出來了?
當虎杖悠仁洗漱過後走出宿舍,才發現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他在宿舍走廊的門口迎面撞上了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
前者的表情有點疑惑,手上拿著一瓶水。後者則不耐煩地扒拉著頭發,臉上滿是休息日早上被吵醒的不爽。
一年級的三人結伴向發出噪音的場所走去。
二年級的禪院真希先他們一步,已經站在了熊貓和狗卷棘的身邊,看到他們過來,抬起手打了一個招呼。
虎杖悠仁好奇地湊上去,問道:「五條老師這是怎麼了?」
釘崎野薔薇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不屑道:「喝多了吧,東京人的夜生活就是豐富。」
「我也好想快點成年。」她又小聲嘟囔道。
伏黑惠對此持懷疑態度:「他哪有什麼夜生活,恐怕是吃甜食吃太多積食了吧。」
五條悟已經完成了嘔吐的流程,雖然什麼也沒有吐出來,但仍然一臉虛弱地靠在樹邊休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伏黑惠用鞋尖碰了碰正在裝模做樣的不靠譜教師,把手上的水遞過去,言簡意賅道:「喝水。」
五條悟流暢地從癱倒的姿勢站起來,不著痕跡地避開了自己學生的腳尖,接過他遞來的水,十分感動。
「還是惠最好了,不愧是我養大的孩子。」
他語帶溺愛地說道,像是一個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到大的單身父親一樣,做作地擦拭著不存在的眼淚。
伏黑惠的臉黑了,他把水搶回來,面無表情地說:「我開始惡心了,還是給我自己喝吧。」
「原來五條先生已經有孩子了嗎,我之前還覺得您非常年輕,也許只比我大兩三歲呢。」
眾人轉頭,看向站在五條悟身邊、一直被他們暗中打量的陌生面孔。
少年看起來和他們差不多大,身高和伏黑惠最上面的發梢差不多高,大概一米八上下,身材勻稱。
他的五官流暢俊朗,有一雙微微下垂的眼角,每次說話都像是含笑三分。
在初秋,少年身上穿著淺咖色毛衣,外面是套著杏白色的長款風衣,長度剛好到他的膝蓋以上,前襟敞開,若有若無地襯托出他筆直修長的一雙腿。
「東京典型的城市感帥哥。」
看著這個少年,釘崎野薔薇十分果決地下了定義。
虎杖悠仁倒是莫名地很贊同這句話,雖然他並不是真的理解自己的同級在講什麼。
少年有點驚訝地抬眼看了看釘崎野薔薇,隨即自然地微笑道:
「城市感帥哥嗎……我記得這是《mark》上個月文章出現的形容詞呢。被漂亮的女孩子用這樣的詞誇獎,可真是我的榮幸。」
伏黑惠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轉頭一看,五條悟鬼鬼祟祟地湊在他耳邊問道:「《mark》是什麼?」
他堅定地把自己的袖子從五條悟手裡拽回來:「我記得是釘崎最近常看的時尚雜志,上次出任務之後她還專門去書店裡買。」
五條悟挑了挑眉,意義不明地「哦」了一聲。
與他們兩人的自在形成對比的,是呆若木雞的虎杖悠仁。
「哇,這麼……的話,他說的好自然。」粉頭發少年呆呆地說道。
熊貓緩慢點了點頭:「某種意義上,真是個厲害的男人。」
「鮭——魚。」
不能隨意說話的咒言師用不尋常的語速和語調,充分表明了自己內心的震撼。
禪院真希眨了眨眼,辛辣地點評道:「有點輕浮的感覺。」
五條悟向她擺手:「真希不要因為自己不會說話就嫉妒萩原君啦,你可以向他學習嘛——」
在弒師慘劇即將於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發生的前一秒,引發了校園波動的少年及時插話道:「還沒有向各位介紹自己,我是萩原研二,在慶應高中讀高一。」
「那可是名校啊,怎麼想不開來我們這裡上學?」
虎杖悠仁十分耿直地問道,遭遇了五條悟投來的譴責目光:「虎杖同學不要把事實說出來嘛,你這麼誠實,老師是很難把萩原同學騙來這裡上學的。」
萩原研二:……
那個,我還在這裡聽著呢。少年哭笑不得地想道。
他輕咳一聲,提示這對看起來都不太靠譜的師徒,自己還在這裡,同時舉起手,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那個,我沒有要轉來這裡上學。會在這裡是因為五條先生說他是看不見的特殊人群,需要幫助,希望我送他回來。」
「……」
在場的男生女生,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沉默了。然後在下一秒,紛紛用冰冷的譴責目光一致盯向五條悟。
白毛教師一點也不羞愧地延續著自己是個盲人的謊言,假裝什麼也看不見,自得地玩著自己眼罩後面的帶子。
伏黑惠面無表情地拆穿了他:「他看得見,你被騙了。」
釘崎野薔薇則更好奇另一件事:「東京的高中生已經可以開車了?」
萩原研二可疑地頓了頓:「不能,但五條先生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我沒有拒絕。」
順著他的視線,虎杖悠仁看到了門外的一輛白色汽車,頓時興奮地問道:「好酷,這是你的車嗎?」
「嚴格來說這是我父親的車。我家是開修車廠的,地方比較大,多買了幾輛,這輛就歸我開了。」萩原研二回答道。
「虎杖同學,萩原君的車技可是……」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費力想出一個形容詞,「別開生面。」
熊貓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裡不常見的虛弱,懷疑地問道:「悟,你該不是暈車了吧。」
五條悟再次故作虛弱地向一邊倒去,被禪院真希一臉嫌棄地避開了。
萩原研二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之前都是在沒有人的地方練,載人還是第一次。如果讓你難受了真是對不起。」
盡管誰都知道暈車的人不會咳嗽,但五條悟還是咳得像是染上肺病的人,靠在熊貓毛茸茸的大腿上,虛弱地開口。
「如果,萩原同學可以入學我們的學校,老師會很高興的。這是老師唯一的願望哦。」
萩原研二:……
少年環視片刻這個十分可疑的學校:奇怪的校名,深山老林裡荒無人煙的選址,稀少又可疑的學生們,性格惡劣沒個正型的老師,開闊場地邊堆積的武器……
「我在原來的學校成績還算穩定,換學校也許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萩原研二委婉地拒絕道。
五條悟晃了晃腦袋,被眼罩蒙上的部位准確地望向萩原研二:「但是老師可以教你怎麼喚醒你的同學哦。」
萩原研二一頓。
*
遇到五條悟時,萩原研二正在學校的天台,仔細地查看著欄杆上的痕跡。
周末的清晨,學校裡沒有幾個學生,他來得早,連補課的那批備考生都還沒有到學校。
天台的一部分已經被警察用封條圍起來了,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從邊緣靠近,觀察靠近被封起來那部分的地面和圍欄。
似乎有一層灰色的薄霧附在地面上。但當萩原研二揉了揉眼睛,蹲下身仔細查看的時候,那若隱若現的霧氣又消失了。
正當他入神思考的時候,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怎麼,同學你也想跳樓嗎?」
也?
萩原研二回身,看了看無聲無息就出現在他身後的白發男人,表現得超乎他這個年紀的冷靜。
「你也是來調查尾田下的案子嗎?」他問道。
尾田下是他的高中同學,反應比較慢,少言寡語,平時不太喜歡和同學交流。雖然沒有受到霸凌,但也沒有任何交心的朋友,每天都是形影單只,是班級裡的隱形人。
這樣的孤僻學生,在兩天前變得十分出名,原因是他在夜間被不知道什麼人從學校天台上襲擊。有幸保住了一條性命,但就此昏迷不醒。
在調查過程中,警察發現,當天同時出現在天台上的,還有另一個人,是和尾田同級不同班的體育生,麻生。
麻生堅持說他們是偶然間遇到,而尾田是自己倒在地上的。
但警察並不相信他的說辭。根據專業醫生的驗傷結果,尾田腦後的損傷系人為擊打所致。
據麻生自己交代,他當天是去學校拿他的棒球棍,從教室的窗戶看到天台上有黑影一閃而過。
對靈異故事很感興趣的他就大著膽子,拿著球棒防身,上到天台,卻在那裡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尾田,發現他昏迷不醒後就急忙撥打了急救電話。
學校天台上沒有監控攝像頭,但樓梯間的攝像頭拍到的畫面中,兩人先後上樓的時間間隔不超過五分鐘。
警方很難相信會有人在這麼短的時間中,襲擊尾田並逃逸,讓麻生完全捕捉不到襲擊者的身影。
「那件事的間接證據很完整,再說,要調查也是警察來,同學你為什麼這麼關注這件事呢?」
五條悟問道。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男孩,有咒力天賦,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更有趣的是……
他被詛咒過,詛咒他的人擁有極強的咒力,比起乙骨也毫不遜色。
但這個男孩卻安全活到了現在。
萩原研二敏銳地意識到了有一股視線在自己的身上打量,除了面前這個奇怪的白發男人,大概也沒有其他的嫌疑人。
但他沒有立刻提起這件事,而是順著五條悟的話聊下去:「麻生和我是朋友,他雖然脾氣有點暴躁,但我知道他不會是那種會傷害別人的人。」
「但如果不是他,難道還是靈異事件不成?」
五條悟散漫地問道,聽起來並不是很關心萩原研二的答案。
萩原研二深深地看了看他,微笑道:「說不准呢,你不這麼覺得嗎?」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誰知道呢?」
「所以你來天台上,就是想看看是不是靈異事件嗎?」萩原研二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但五條悟搖了搖頭,嘆氣道:「原來這裡是天台嗎,我都不知道。」
萩原研二:……
?
五條悟攤手:「我只是個可憐的盲人,是迷路到這裡的。好心的同學,你可以送我回去嗎?我報答你的。」
萩原研二不知道自己是該質疑一個盲人是怎麼精准地上到六樓的天台,還是該指出他正在用一種奇怪的、童話一樣的腔調。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而是摸了摸自己大衣兜裡的汽車鑰匙:「你要回哪裡?」
*
伏黑惠沉默地聽完前因後果,看向五條悟:「讓他入學我們學校,你這是恩將仇報吧?」
「鮭魚。」
狗卷棘贊同道。
五條悟大笑,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別這麼說嘛,雖然我們確實是個野雞學校,畢業也絕對找不著正經工作,但他可以學會一項技能啊。」
伏黑惠:……
他沉默著環視兩個年級的包括自己在內的六個人。有咒術天賦的人少是一個原因,現在,他好像找到另一個高專人才稀缺的原因了。
那就是五條悟的腦子和嘴。
沒一個正常的。
作為一個情商高且善解人意的少年,萩原研二很配合地張大了雙眼,接著五條悟的話,好奇道:「我能問問是什麼技能嗎?」
五條悟後撤一步,語氣浮誇:「釘崎,虎杖,上音效燈光。」
釘崎野薔薇掏出自己的咒具錘子和釘子,虎杖悠仁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個彩帶筒,躍躍欲試。
伏黑惠和二年級的三人不約而同地離他們遠了一步。
「在這裡——」五條悟營造懸念一般地拉長了聲音,宣布道,「你可以學會如何斬殺你身邊的咒靈!」
釘崎野薔薇配合地用錘子敲擊釘子,制造出了一聲響的可怕的金屬摩擦音。
虎杖悠仁興奮地拉開彩帶筒,彩花紙帶的射程太短,只落了五條悟一身,因為無下限滑了下來,沒有留在他身上。
萩原研二的表情僵硬,不過不是因為這略帶荒唐的場面。
「我想起我還有作業要寫,再見,五條先生。」他干脆地朝其他人道別,轉身准備離開。
「等等,」五條悟的聲音在他背後不緊不慢地響起,「我們這裡給學生充分的自由,所以你也可以選擇,學習如何尋找和吸引咒靈。」
「喂你這家伙說什麼呢。」
禪院真希阻攔到,咒術師犧牲在咒靈手上的事情太多了,五條悟說的這種事,聽在咒術世家的人耳中,幾乎是在說,他會教萩原研二如何去送死。
能讓五條悟想辦法坑蒙拐騙到這裡的人,一定有著特別之處。更何況,剛才熊貓悄悄對禪院真希說,他能感知到萩原研二具有極強的咒力天賦。
禪院真希不清楚五條悟的意圖,她一方面認為他這麼說應該有原因,另一方面又覺得五條悟這番話大有問題。
沒想到,萩原研二用摸不透的眼神和五條悟對視片刻,然後利落地向他伸出一只手:「請問入學申請表在哪裡填,五條老師?」
禪院真希:……
*
在旁邊,伏黑惠默默記下自己發現的,高專學生數量稀少的第三個原因:
只有不正常的人才會加入。
第170章 番外一(2)
萩原研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五條悟說帶他來校長辦公室辦理入學的時候, 他可沒有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情境。這間房子和現代學校的風格迥異,更像是日本宮殿式的古代風格。
紅色的柱子和漆黑的牆面,昏暗半亮的燈光……以及身邊堆著各式各樣的玩偶, 手裡不停地戳著毛氈, 但表情嚴肅凶惡的中年男人,都讓這間校長辦公室顯得十分可疑。
算了, 再怎麼也不會有兩米高的熊貓可疑。
萩原研二在心裡搖了搖頭,隱隱有預感自己的生活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少年沒怎麼努力就調整好了心態, 輕松地聳了聳肩膀, 自我介紹道:「我是萩原研二, 今年高一, 上次月考排名年級第一,比較擅長數學和物理, 請多指教。」
夜蛾正道:……
五條悟:……
兩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凝視著萩原研二。
墨鏡從夜蛾正道的鼻梁滑落,邊緣處露出了他睜大的雙眼, 高專校長緩緩伸出手,但因為注意力都在萩原研二身上,托了個空。
萩原研二的表情從輕松坦然一點一點變得疑惑。
「是我說的太自大了嗎, 抱歉, 其實我一般成績只能保持年紀前十,上次是發揮的比較好。」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 坦誠道。
「但我覺得申請入學就應該拿出自己最好的成績,我沒有學過這裡的專業課,所以只能拿出文化課成績。」
屋子裡的兩個成年人還是回應, 萩原研二的困惑逐漸加深, 問道:「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夜蛾正道總算緩過了神, 擺了擺手。
不是這個少年說錯了,相反,他說的太好太正常了——在一眾高專學生中,顯得過於正常了。
要知道,虎杖悠仁入學的自我介紹是「喜歡的類型是詹妮弗·勞倫斯。」
夜蛾正道不禁瞟了一眼五條悟,心說他又是從哪裡拐來了這個好學生。文化課年級第一,就算是夜蛾正道,也不禁良心感受到一絲隱痛。
要是七海建人在這裡,這個深諳學歷優勢的社會人,說不定會拉著萩原研二轉頭就走。
可惜萩原研二身邊站著的成年人是五條悟,他戴著眼罩,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假裝看不見夜蛾正道的欲言又止。
夜蛾正道:……
男人沉吟片刻,問道:「你來這裡學習是為什麼?」
萩原研二微笑著回答:「找到方法喚醒我的同學尾田,並且證明朋友的無辜。」
夜蛾正道並不買賬,而是沉下聲音再次問道:「事故,疾病,人為,有很多原因導致不同的人類陷入昏迷,被冤枉的人也大有人在,但因為是咒靈,所以你才不能放任不管嗎?」
萩原研二沒有料到這個,依他對五條悟以及這裡的學生們的印像,他還以為學校的校長也會……
不過這樣也好。萩原研二平靜地答道:「不是因為咒靈,而是因為他們就在我的身邊。您說的所有這些,我都覺得不該發生,但現在我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能保護我的同學就已經足夠。」
夜蛾正道沒有流露出他對這個回答的態度,而是接著問道:「你不是為詛咒本身而來,那麼當你的同學被喚醒之後,你依舊想在這裡學習嗎?」
萩原研二認真地思考了片刻,坦誠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夜蛾正道皺了皺眉,右手朝著身邊的玩偶堆張開:「你如果要入學,我需要一個堅定的答案。」
「不及格。」
隨著校長低沉的聲音落下,萩原研二剛要說些什麼,卻發現面前有一道黑影向他撲過來,影子在身後拉成長長的一條,籠罩了校長的五官,讓萩原研二無法看清夜蛾正道此刻的表情。
那東西一個長著門牙的熊貓玩偶,足有半人高,雖然原型是可愛的動物,但五官散發著一種嘲諷和蔑視的氣息,無端詭異。
在昏黃的光暈中,一雙黑漆的眼珠陰惻惻地盯著萩原研二,熊貓玩偶舉起自己碩大的拳頭,跳到了萩原研二的面前,迎面砸下。
萩原研二在驚異之余,只好下意識地擺出了格擋的姿勢,緊張地皺起眉頭。
但他並沒有感受到衝擊,甚至是疼痛的獎勵,反而是校長辦公室的某一根柱子上,傳來了「砰」的一聲。
五條悟發出了意義不明的一聲輕笑:「有意思。」
萩原研二疑惑地抬眼,看到攻擊自己的玩偶被一道看不見的力量,直直彈到了柱子上面。
玩偶不停地試圖攻擊萩原研二,每次都被隱形的屏障彈了回去,第三次更是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布料和作為填充物的棉花紛紛剝落,輕飄飄地落在地板上,玩偶沒了動靜。
萩原研二驚訝地看著這一切,然後抬頭去看夜蛾正道的表情。
還好,他松了口氣。這個留著胡子的男人看起來只是驚訝,沒有很傷心。
即便是這樣,萩原研二還是撿起了玩偶放在夜蛾正道面前,略帶忐忑地看著男人。
夜蛾正道高深莫測地盯了他片刻,緩緩開口:「你並不是通過自己的力量取得咒骸的認可,而且你本身對來這裡上學也存有疑慮,所以我不能給你正式入校的資格。」
「但你可以來這裡借讀,什麼時候你憑借自己的意志得到咒骸的認可,就可以正式入學。」
萩原研二已經有所預料,對這個結果並沒有多麼意外,坦然接受了夜蛾正道的安排。
五條悟安排虎杖悠仁和其他兩個一年級學生,帶萩原研二去看看自己的宿舍,自己則是留在了夜蛾正道的辦公室。
「怎麼樣?」白發男人雙手插兜,輕松地問道。
夜蛾正道捏了捏眉心:「將咒靈結下契約的乙骨憂太,吞下了兩面宿儺手指的虎杖悠仁,還有這個……」
「悟,你可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五條悟渾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被特級咒靈保護著的少年,多有趣啊,你不覺得嗎?」
「他身上盤踞多年的詛咒,是只有特級才能種下的吧。」夜蛾正道沉聲問道。
「這就更有趣了。」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聲音中卻沒有多少笑意。
「我怎麼不知道,咒術界的哪個特級咒術師會在還沒出生的小孩子身上種下詛咒。」
*
虎杖悠仁熱情地邀請萩原研二和他一起到處走走,參觀校園。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也跟在他們的身後慢悠悠地走著。
他們倒不是因為好客,而是純粹好奇萩原研二來這裡的原因。
他在第一次看到熊貓和聽到咒術的時候,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詫異,說明萩原研二之前接觸過咒術界。
「我從小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就是你們稱之為咒靈的生物。」萩原研二解釋道。
在他開車送五條悟回來的時候,白發教師曾經給他解釋過一些咒術界的名詞,但隨後就在萩原研二的車技和盤旋山路的雙重作用下,發出了愉快的歡呼聲。
至於他進了校門才遲遲擺出的暈車姿態,萩原研二是一點也不相信的。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目的,希望可以對咒術界有更多的了解,所以還是裝作不知情的樣子配合了五條悟。
「在尾田出事的前幾天,我都能看見他的身邊跟著一個龐大的黑影,和他形影不離。知道他出事之後,我才開始懷疑是那個咒靈對他不利。」
萩原研二將自己的推測告訴三人,換來的卻是疑惑的目光。
釘崎野薔薇吐槽道:「那個東西一看就不是什麼正派角色吧,你怎麼會在尾田出事之後才懷疑這件事?」
咒靈的長相一般都是奇形怪狀,即使是能像人類一樣思考行動的特級咒靈,長相也與人類的審美嚴重偏離。
萩原研二「啊」了一聲,盯著禪院真希放在操場邊的一些看起來殺傷力極強的咒具,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還以為那是他的守護靈。」
其他三人:……
「你開玩笑的吧。」
釘崎野薔薇臉上滿是難以言表的復雜。
咒靈和守護靈簡直八竿子打不著啊。
萩原研二看了看三人詫異的表情,聳了聳肩:「所以你們拔除詛咒,是因為要除掉咒靈?」
伏黑惠皺著眉頭告訴他:「咒靈會傷害和殺死人類。」
!
萩原研二足足愣了三秒。
「所有的咒靈都會嗎?」他不可思議地問道。
伏黑惠不知道萩原研二為什麼要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不過考慮到他之前沒有系統地接觸過咒術界,少年言簡意賅地為自己未來的同學解釋道:
「沒錯,所有咒靈都本能地想殺死人類,特級咒靈甚至大多想直接毀滅人類的存在,這是咒靈的特征。」
虎杖悠仁看了看半長發男生臉上的怔愣,好奇地問道:「難道你一直覺得咒靈是無害的?長成那種樣子,一般來說看到都會害怕的吧。」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恢復了若無其事的狀態,微笑道:「大概是因為,沒有咒靈在我面前殺過人吧。」
虎杖悠仁沒有懷疑他的話,繼續熱情高漲地領著他在校園裡參觀。
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對視一眼,他們不是虎杖悠仁那樣的樂天派單細胞,多多少少都察覺到了萩原研二在隱瞞著什麼。
雖然看起來開朗健談,但其實防備心很重的類型啊,伏黑惠在心中默默下了判斷。
悠于 2023-11-15 13:25
第171章 番外一(3)
萩原研二確實有所隱瞞。
他沒有告訴虎杖悠仁他們, 從他記事開始,身邊就經常出現一個黑影。
在萩原研二的視野中,經常能看見奇形怪狀的物體, 像蝌蚪一樣有條尾巴的獨眼小怪物, 或是只有一雙手臂的肌肉塊,都是家裡的常客。
小時候,萩原研二會被這些父母都看不到的怪物嚇到。
「你還好嗎,研二?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父母看著他僵硬的表情總會擔心地出口詢問。
但萩原研二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意識到,這些東西就只有自己能看得到。
早熟的他不願意讓父母擔心,便盡量表現的自然。面對父母的關心, 表示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但他騙不了自己的眼睛,這些奇怪醜陋的小怪物, 依舊還是滿懷惡意地在角落盯著他。
這種時候, 會有一個沒有面孔的人形黑影出現, 把那些怪物通通趕跑,然後歪著頭,在離他的床幾米遠的地方看著他。
直到他入睡。
黑影比萩原研二的母親稍微高出一些,但不太明顯。身形纖瘦,臉部是一團漆黑湧動的霧氣,看不出四肢在哪裡,只隱隱能看出是人類的輪廓。
人形黑影經常不定時出現在他的左右,課堂上,餐桌邊, 熄燈後的房間中。
月光透過它的身體印在牆上,沒有影子, 它本身就是像影子一樣虛無的存在。
萩原研二無法察覺到它靠近的瞬間。在眨眼之間, 黑影總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邊。
黑影只有人型的輪廓, 沒有臉,也沒有五官。
但萩原研二知道,它一直在注視著他。
按理說,這應該比之前的小怪物們都嚇人,但萩原研二卻不這麼覺得。
他莫名很親近那條黑影,在它的注視下往往能夠安然入睡,然後有個記不起來的好夢。
夢裡有一個銀色的輪廓在他左右,似乎是個年輕的女人。
長大了一些後,萩原研二嘗試和這條黑影交談,但它出現的時間沒有規律,往往在萩原研二表露出想要互動或交談的願望後,一個眨眼間就消失了。
這令年幼的萩原研二感到很不安,他下意識地將黑影視為自己的守護靈,而黑影執意保持距離的舉動,讓他十分失落。
他的心中某個角落,對這樣的情形感到說不出來的別扭。
仿佛他們的關系不該是這樣的疏離,他也不應該只是偶爾看見黑影閃現在自己身邊。
但無論如何,黑影一直陪伴著他的成長,就只有萩原研二能看見這個長得有些驚悚的靈體。
少年的性格開朗友善,在學校朋友眾多,也經常是人群的中心。但有些說不出的內心煩惱,他只想和他的黑影傾訴。
每當這種時候,黑影都會留下來,聽他把話說完,然後在幽暗昏沉的房間中陪著他入睡。
雖然只是站在窗邊,讓清淺的月光透過它的身體,打在地上。
十五歲生日的時候,萩原研二在四下無人的時候,許願能得知黑影的名字。
第二天他在清晨醒來的時候,發現床邊站著一個陌生的少女,看起來和他的年紀差不多大,正一臉淡漠地,看著他的表情從茫然變得驚恐。
銀色的卷發,青綠色的眼眸,冷淡的氣質,以及青澀中難掩嫵媚的輪廓。
她看上去不像是日本人,甚至看上去不太像一個現實生活中能看到的人類。
萩原研二很確定自己從沒有見過她。因為如果見過,他一定會記得的。
還沒等萩原研二的腦子完全從睡夢中清醒,在各種不好的猜測之前,一種莫名而來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少年遲疑地開口道:「黑影?」
少女歪了歪頭,告訴他:【我叫沙羅。】
所以,這就是她的名字了。
沙羅。
萩原研二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裡,然後問沙羅,這是不是她真實的面孔。
少女目光空曠地端詳了他一會兒,回答:【你喜歡這張臉。】
這是一個陳述句,沙羅的語調也很有把握。
萩原研二的臉變得通紅,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確實喜歡這張臉,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是黑影第一次在他面前以一個異性的身份出現。
萩原研二結結巴巴地解釋說這張臉很漂亮,但他也很喜歡黑影原本的樣子,說到最後滿臉通紅,就像是所有正值青春期的男孩。
好在沙羅沒有說什麼,她默不作聲地看了看萩原研二,之後每次出現在萩原研二面前,都頂著這張混血少女的面孔。
萩原研二的反應很矛盾。
有時候他看起來松了一口氣,有時候卻又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沙羅很早以前就放棄揣摩萩原研二的念頭,精通世故且情緒豐富的男人實在不是咒靈能看懂的對像。
一般她都是直接問的。
但這個萩原研二的年紀變小了,情緒好像也變得更加豐滿了。
最令沙羅苦惱的是,他都不願意告訴她,他的這種表現是因為什麼。
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令咒靈不適的情感沒有變化,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所以沙羅也沒有很在乎答案。
*
令沙羅苦惱的是,雖然人類的面孔在萩原研二這邊被適應良好,但在她的朋友和同事那裡,卻不太受待見。
實際上,「不受待見」都是比較溫和的形容詞。
當沙羅忘記恢復原本的面目去參加咒靈集會的時候,一根樹枝狠狠地插進了她的腹部。
沙羅一臉茫然地看了看花御,努力想了想這位咒靈前輩的用意,然後恍然大悟。
【花御大人身上的枝條今天也是充滿生機,攻擊力十足,不愧是花御大人。】
她配合地鼓了鼓掌,語調激昂歡欣。
插在她腰上的枝條僵硬了一下,緩緩收回。偏女性化的怪異聲音從花御的體內冒出來。不是人類的語言,但同為咒靈的沙羅可以輕松理解。
【沙羅?】
花御十分緩慢地問道,聽起來很質疑。
漏瑚也狐疑地湊過來,用他的眼睛上下打量沙羅的人類形態:【你怎麼變成人類了?】
沙羅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恢復自己的咒靈形態。
怪不得一踏進特級咒靈們的領域,他們就一直用輕蔑又包含敵意的目光看著她。
濃稠的黑色膠質從沙羅的皮膚底下滲了出來,逐漸蔓延包裹住她的全身,沙羅逐漸失去了五官和清晰的四肢輪廓,重新變為了一團人形黑影。
【我去看萩原了,他比較喜歡我這個樣子。】沙羅平靜地解釋道。
萩原。
漏瑚聽說過這個名字,每一次沙羅離開他們的據點,或者是結束他們派給她的任務之後,都會去找這個名字的咒靈。
他以前沒聽說過咒靈和咒靈之間可能存在愛情,即便是同伴之間的感情也只在他們幾個特級咒靈之間模糊地產生。
不過既然是沙羅,漏瑚覺得這個奇怪的咒靈不管做什麼,大概也不能算奇怪。
畢竟,沙羅是一個不願殺人、把在花御和他的名字之後加上尊稱、堅稱他們的任務是一項工作、而且腦子不太靈光的奇怪咒靈。
漏瑚與花御對咒靈的容忍度很高,而且沙羅的實力其實非常強,所以他們還是一直將這個奇怪的特級咒靈視作自己的同伴。
畢竟,雖然不願意殺人,但沙羅依舊對人類抱有惡意,這是咒靈不變的本性。
但是,漏瑚怎麼也沒想到,沙羅一直念叨的「萩原」,其實可能是一個人類。
*
一年後。
咒靈們正聚集在臨海的一處沙灘上,真人不知道干什麼去了,沒有露面。
陀良照常在海裡泡著,只露出一點點紅色曬著陽光。
剩下的三個咒靈並排坐在沙灘上的沙灘椅上。
花御坐在最邊上,像是在閉目養神,但因為眼睛的部位長著兩根粗壯的樹枝,所以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干什麼。
漏瑚坐在花御旁邊,他前幾天和五條悟打了一架,只剩了一個腦袋被花御拎了回來,現在還在恢復期。
自從回來,漏瑚就一直被沙羅若有若無的視線看得脊背發涼。
明明是一團黑色的霧氣,連眼睛都不知道在哪裡,但視線的存在感卻強的驚人。
漏瑚一開始以為是沙羅覺得他太弱了,所以對他感到失望,但她眼裡的熱切不容忽視。
問了才知道,沙羅是覺得他單挑五條悟的行為非常帥氣,所以對漏瑚的崇拜又上了一個台階。
漏瑚:……
火山頭咒靈既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點惱怒。正在他即將忍不下去的時候,沙羅卻突然挺直了身子,發出了一聲驚叫。
花御敏感地朝她這邊看來,問道:【怎麼了?】
【我留在萩原身上的咒力屏障被攻擊了,】沙羅回答道,聲音中帶著怒氣和驚慌。
【定位……在高專。】
她聲音沉了下去,變得冰冷又堅硬,殺氣緩慢升騰。
漏瑚驚疑不定地問道:「五條悟在的那個?」
五條悟。
沙羅猛地站起來:【萩原有危險,我過去一趟。】
漏瑚皺眉道:「他們把咒靈擄進去是為什麼,難不成就是想引你現身?你那裡最近有咒術師去過嗎?」
沙羅搖頭。
「那就怪了,他們從哪裡知道你的存在的?」漏瑚若有所思地說道。
【可能是卑鄙的咒術師們的陷阱,我和你一起去。】
花御說著就要起身,被沙羅攔住了。
沙羅是她的同伴,萩原作為咒靈也許達不到特級的程度,但也是他們之間的一員。沙羅既然如此重視這個叫萩原的咒靈,花御也做不到坐視不管。
【我自己去。】
沙羅輕柔地拒絕了花御的好心提議,一個閃身,消失在漏瑚和花御眼前。
「那幫咒術師,越來越猖狂了,居然敢往他們的學校裡綁架咒靈,難不成是想囚禁他作為教學用具。」
「等我的身體恢復了,一定要把那個地方全部燒了。」
漏瑚咬牙切齒地說道。
花御在他身邊,默默點了點頭:【別傷到周圍的山林。】
該死的咒術師。
這是特級咒靈們一致的心聲。
*
當沙羅到達高專附近時,遠遠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咒力。
繞過幾顆茂密的矮灌木,在樹林中出現了一個高挑的身影。
戴著眼罩的白發男人斜斜靠在一棵樹旁邊,兩腿交叉,吊兒郎當地往嘴裡塞著甜食。
感受到沙羅的靠近,他的動作稍微頓了頓,而後側了側臉。
沒有登記過的特級咒靈。
有意思。
「來了?」
他熟稔地招呼道。
沙羅怒氣衝衝地向他低吼道:「把人放了。」
五條悟聳了聳肩:「你說的是誰?」
看五條悟裝傻,沙羅憤怒地想要衝進高專,卻發現帳把咒靈都隔絕在外面,強行突破一時間暫時無法實現。
五條悟無辜地偏了偏頭:「看來,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了。」
「他身上的詛咒,和你有關嗎?」
男人的聲音變得沉穩下來,隱隱透著壓迫感。
沙羅的身影在他的十米之外,依舊是無序的黑影形狀,仔細看似乎有不同的黑色介質在翻滾湧動,彰顯著咒靈翻滾的心緒。
沙羅沒有回答他,而是又問了一遍:「你把他怎麼樣了。」
五條悟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突然發出一聲笑聲:「他是人類,你是咒靈,我是咒術師。應該是我問你把他怎麼樣了才對吧。」
沙羅沒理他的話:「你們為什麼要綁架他?」
五條悟:……
這咒靈真是不聽人說話啊。
還有,它剛才真的是在指控他們綁架了萩原研二嗎?一個有咒術師天分的人類?
五條悟還是噙著一絲悠閑的笑意:「咒靈這麼關心人類的,我還沒見過幾個。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還有,在他身上做了咒力屏障的咒靈,就是你吧?」
咒力屏障。
沙羅迅速想起自己為了保護萩原研二,設下卻又被觸動的咒力屏障,冰冷地問道:「果然是你們攻擊了萩原。」
「放心,他在高專沒有什麼事,倒是你,就不敢肯定了。」
五條悟雙手插兜,不慌不忙地說道。
一片樹葉在兩人之間掉落,在片刻的沉默後,五條悟輕輕摘掉了自己的眼罩,微笑道:「無量空處。」
沙羅周圍的景像瞬間變化,像是無垠的宇宙,一望無際的星河。
頭有些沉,像是被敲了一下。沙羅不舒服地眨了眨眼。
她收住自己的招式,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給出誠懇的評價:「你的領域……還挺花哨的。」
「還是漏瑚大人的好看。」
漏瑚的忠實粉絲如實說道。
五條悟:?
他就知道咒靈都不懂得欣賞。拿他的領域和那個蘑菇頭咒靈比也就算了,怎麼……
人形黑霧不但行動自如,甚至自言自語地嘟囔道:「領域展開很費咒力的。」
身上的黑霧一陣波動,咒靈不情不願地說了一句:【無時虛空】。
無時虛空內,一切時間由沙羅操控,人類能在瞬間衰老化為塵土,也能在瞬息之間重新變成嬰孩狀態,失去一切思考和戰鬥的能力。
兩個領域對著展開,領域的主人們卻大眼瞪小眼。
「你怎麼沒有變化?」沙羅狐疑地問道。
……我還想問你。
用無下限擋住咒靈領域攻擊的五條悟,百思不得其解地想到。
一人一咒靈隔空對視,然後不約而同地收回了各自的領域。
沙羅特級的實力讓她能接住五條悟的攻擊,而五條悟又因為萩原研二身上的謎團想留沙羅一條命,無量空處卻對沙羅不起作用。
當然,沙羅的攻擊也對五條悟沒有任何實質傷害。
最終,五條悟又懶洋洋地靠回樹上,假裝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先說好,我們沒有綁架萩原同學。」
白發男人把自己的眼罩帶回頭上,隨著松緊帶發出清脆的繃緊聲,五條悟的臉上露出笑容,愉快地宣布道:
「他是自願入學的。」
自願……入學?
沙羅的身影晃了晃,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
「我就知道,叛逆期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喜歡和壞人混在一起。」
「沒想到,萩原也走上岔路學壞了。」
咒靈的聲音中充滿絕望。
五條悟聽著,腦袋上浮現出了巨大的問號。
?
這咒靈是不是把高專當成什麼高中生混混集團一樣的存在了。
這麼說,他豈不是這群不良學生的頭子。
「.......」
不過這麼想來,好像也有點意思。反正自己的學生也都是些刺頭。
五條悟的思緒不自覺地跑偏了。
第172章 番外一(4)
「砰」、「砰」——
連著兩槍, 都正中靶心,完美地切中最內側的圓環。
虎杖悠仁驚訝地看向萩原研二:「你之前學過射擊嗎?」
正在練習使用咒力的萩原研二也愣住了,他緩緩放下槍口, 一臉迷茫地走過去檢查自己射擊的成果。
經過夜蛾正道和五條悟的判斷,萩原研二的咒力能做到遠距離的爆破作用, 如果壓縮, 則威力更大。
這種情況下,射程遠體積小的彈丸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在和咒靈戰鬥的時候, 用彈弓攻擊顯然效率極低。
於是, 五條悟也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了一把玩具槍, 數了數裡面還有幾顆橡皮子彈,一並交給萩原研二, 讓他練習用槍。
等准頭學好了,再壓縮自己的咒力作為子彈裝填,在實戰中起到攻擊咒靈的效果。
靶紙用的是虎杖悠仁自告奮勇從自己宿舍翻出來的草稿紙,潦草地用圓規在上面畫了幾個同心圓,就拿來給萩原研二作為練習的工具。
此時,槍□□出的橡皮小球滾落在地上, 貼在訓練場柱子上的靶子在最小的圓環中出現了被射中的痕跡。
一共兩個痕跡, 一槍一個, 准心十足,彈無虛發。
虎杖悠仁越過萩原研二的肩膀,也瞟了一眼, 目瞪口呆:「萩原,難不成你就是傳說中的神槍手?」
他興高采烈地往外面衝:「我要告訴五條老師和——」
說到一半, 虎杖悠仁突然感覺自己的額頭被什麼東西抵住, 無法前進。他下意識地又嘗試擺動了兩下四肢, 結果發現自己還停留在原地。
粉頭發的少年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額頭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五條悟用掌根抵住。五條悟的臉上掛著捉摸不透的微笑,好像看了虎杖悠仁背後的萩原研二一眼。
「五條老師,萩原他是個天才!」
虎杖悠仁熱情洋溢地向老師報告道。
五條悟非常配合地鼓了鼓掌:「了不起,了不起,我就知道萩原同學就是干我們這行的料。」
說著,他回過頭,笑眯眯地問後輩:「七海,你也這麼想吧?」
跟在五條悟身後的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從門後轉出來,瞥了一眼向他微笑的萩原研二,冷靜地回答:
「我覺得這孩子比較適合上正常的名牌大學,而不是來這種奇怪的學校。」
「七海建人,也是這座學校的畢業生,是五條前輩的學弟。請多指教。」
七海建人公事公辦地和萩原研二自我介紹,兩人交換了姓名。
從小在家裡的修車廠裡幫忙的萩原研二很精通這種成年人之間的打招呼方式,比同齡人更加游刃有余。
相比之下,虎杖悠仁則對上班族堅持的「距離感」毫不在意,十分熟稔地舉起手打了一個招呼。
「娜娜明,你怎麼來了?」
七海建人已經放棄了糾正他的叫法,無奈地偏了偏頭:「五條前輩讓你跟我出個任務。」
「不過伊地知說他堵在路上了,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七海建人補充道。
「如果需要,你們可以用我的車去,就是門外的那輛白色馬自達。」
七海建人意外地看了出聲的萩原研二一眼,剛要拒絕,一邊的五條悟卻插話道:「不如就讓萩原同學送你們過去吧。」
白發教師饒有興趣地摸著自己的下巴,臉上的神情有幾分不懷好意。
七海建人:……
「讓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開車是違法的,五條前輩。」
他冷漠地說道,對這個男人已經不抱任何期望。
「嗯哼。」
五條悟渾不在意地應了一
聲,臉上浮現出了柴郡貓的微笑。
七海建人:......
咒術師都是狗屎,他開始思考回去上班的可能性。
最終,靠譜的前上班族和不靠譜的教師達成了一致:七海建人開車,虎杖悠仁和萩原研二一起坐在車上,三個人去出任務。
「就當是給萩原同學練練手。」
五條悟當時笑嘻嘻地說道。
對前輩不靠譜作風已經麻木的七海建人點了點頭。
他反對讓未成年人涉險和出任務的行為,但無奈咒術界實在人手稀少,即使是剛入學的學生也一定會在不遠的將來被派上任務,早點熟悉也有好處。
再者,情報上顯示,任務目的地出現的咒力波動不算劇烈,應該只是個二級咒靈,七海建人一個人就可以輕松對付。
帶上兩個少年,就當是現場觀摩教學了。
*
任務地點是在一棟廢棄的大樓裡。牆灰大片剝落,露出鋼筋和水泥的原本面貌,外表陰沉可怖。
進入大樓,樓道裡的燈早就不起作用,只能靠外面透進來的光線看清大樓具體的樣貌。
先是狹窄的走廊,地上堆積著灰色沙塵,也有叫不出名字的蟲子的殘屍斷肢。
走了一段後,幾人進入了一個寬敞的圓形大廳。
怪異感就是在這時湧上七海建人的心頭。
他停下腳步,攔住繼續前進的虎杖悠仁和萩原研二,面帶警惕地護在他們身前
同時,虎杖悠仁也發現了異常,不確定地問道:「娜娜明,我們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
「是我們的身體被定住了。」七海建人冷靜地判斷道。
虎杖悠仁以為他們是遇上了鬼打牆之類的情況,但七海建人發現,實際情況是他們的身體和腦部神經仿佛被人為切割開。
腦中反饋的信息是他們的腿在不停擺動前進,但其實他們根本沒有移動。
不僅是下肢,他們現在只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連上肢也是絲毫動彈不得。
七海建人盡力轉動自己的眼球,捕捉著周圍的蛛絲馬跡。
三人的身邊出現了密密麻麻若隱若現的灰色紋路,讓周圍的景物變得面目全非,朦朧且扭曲。加上三個人全部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七海建人深吸一口氣,判斷道:
「我們進入了領域。」
「領域?」虎杖悠仁驚愕地重復。
五條悟曾經給他解釋過領域的作用,也帶他見識過特級咒靈和自己的領域。但和現在的狀況完全不像。
一般來說,咒術師和咒靈的領域都極具攻擊力,普通咒術師幾乎是在進入的瞬間就會感到巨大的不適,生命力被一點一點地消耗殆盡。
但現在他們除了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幾乎是毫發無傷。
看出了虎杖悠仁的疑惑,七海建人提醒他:
「不要放松警惕,這個領域也許就是為了把我們困住,消耗我們的生命力。」
話音未落,在眾人的前方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影,足足有兩米高,發出的聲音虛無縹緲,又微弱地能聽出一絲不耐的情緒:
「我不會殺你們這些該死的咒術師。只要你們現在轉頭離開,我就會收回領域。」
「如果我們不這麼做呢?」七海建人沉聲問道。
咒靈聲音中的不耐煩又多了幾分:「一般來說,我會加速你們身體的代謝,等你們餓到器官快衰竭的時候再把你們扔出去。
「不過今天,我沒時間和你們耗。你們現在就得做出決定——」
說著說著,咒靈似乎意識到自己沒必要和這群咒術師廢話,浪費時間。
於是干脆地閉上嘴
,掌心微合。
「......」
馬上,七海建人感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陣難以言喻的飢餓感,隨後是眩暈和虛弱。當過社畜的成年人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低血糖的症狀。
隨後,脫水的怪異感受也出現在他自己的身體內,七海建人強忍著不適,喊出聲:「等等——」
雖然他可以嘗試在暈倒的一瞬間找到咒靈的弱點攻擊,但七海建人對此並沒有把握,更何況身邊還有兩個孩子,他不能拿他們的生命冒險。
但就在七海建人出聲的同時,他身後的少年也驚詫地喊出了一個名字。
「——沙羅?」
咒靈身上不斷湧動的黑色影子仿佛一瞬間被凍住了,靜止了片刻。
「……萩原?」
「你不是在被攻擊嗎,怎麼會在這裡?」
沙羅茫然地問道。
咒靈完全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剛才萩原研二身上的屏障還在不停波動,讓她意識到萩原研二正在遭受攻擊,所以她才急著要把這些咒術師全部處理掉。
一轉眼,萩原研二的聲音卻從那個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上班族的咒術師身後傳出來。這完全把咒靈搞糊塗了。
——所以是誰在攻擊萩原?咒靈迷茫地思考著。
七海建人:「……」
他聽見了咒靈的自言自語,用半是震撼半是復雜的目光看了面前的特級咒靈一眼。
不可能吧,難道是個陷阱?
比起成年人周密的思考,虎杖悠仁則完全沒想這麼多。
得益於一直以來的鍛煉,虎杖悠仁的身體素質很好,他頂住了飢餓帶來的惡心感,還能中氣十足地大喊道:
「有沒有可能,我們現在在你的領域裡,所以是你在攻擊我們?」
沙羅:!
這該死的咒術師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她迅速把領域的時間調回原狀,然後把領域撤掉。
當虎杖悠仁和七海建人克服了身體裡殘留的眩暈感並站穩之後,虎杖悠仁第一時間轉頭看向自己的同學:
「萩原,你認識這個咒靈?」
但七海建人的身後空空如也。
萩原研二出現在距離他們十米以外的地方,面目不辨的黑影擋在他的身前。
虎杖悠仁下意識地以為自己的同學是被這個咒靈綁架了。
正當他准備一拳砸過去,分散咒靈的注意力,好給萩原研二留出逃生的空間時,卻聽見萩原研二側臉去問那個咒靈。
「你很久沒出現了……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少年的語氣輕柔,帶著不安,小心翼翼。
虎杖悠仁:?!
七海建人:……
他就知道五條悟找來的學生都不是什麼正常人。
咒術師都是群瘋子。如果有人顯得格外正常,那只能說明,他瘋的厲害。
就像面前這個看起來彬彬有禮,人畜無害的少年。
居然希冀著一個特級咒靈的陪伴。
第173章 番外一(5)
【這些該死的咒術師, 居然敢綁架你,你沒事吧?】
沙羅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目光上下掃視萩原研二的身體,眉頭緊皺, 仿佛找到最細小的傷口也會使她怒火中燒。
咒靈篤定咒術師不會放萩原出來, 這才導致她沒有第一時間認出, 出現在她領地的三個人之一就是萩原研二, 這讓她感到有點丟臉。
尤其是在萩原研二面前。
「呃, 沙羅?」
萩原研二斟酌著叫了咒靈一聲,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沒有綁架我……真要說起來, 你好像把他們綁架了。」
「是啊,而且你要是再不給你的人質們拿點吃的, 我們就要餓死了。」
在一個兩人高的鐵制籠子裡面, 虎杖悠仁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七海建人則在恢復了一些體力之後, 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似乎是某類動物的展廳,現在已經被廢棄了, 各種玻璃材質的展示窗上生著一些污跡和半點, 裡面長滿野草。
野草微不可見地動了一下。
七海建人不知道是自己看錯了,還是裡面有風吹過,又或者是裡面真的還留有什麼活物。
在大廳的中間放著幾個巨大的鐵制籠子, 黑漆掉落斑駁,被紅棕色的鏽塊取代,遍布籠子的四周。
虎杖悠仁和七海建人都被關在最大的那個籠子裡面, 卻還都有活動的余地, 足可見這些籠子的體積是多麼龐大。
其他的籠子裡面基本都是空的, 只有一個籠子裡傳來了幾聲貓叫。
七海建人將視線投向聲音的來源。
那裡有一只藍眼睛的白色小貓, 體型瘦長,富有光澤,正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撥弄一只半死不活的灰色老鼠。
在它的身邊坐著一直毛色雜亂的玳瑁貓,身體大部分被灰黑色的短毛覆蓋。
它沒有理睬這幾個新來的陌生人,慢條斯理地舔著自己的爪子。
「這兩只貓是你養的?」七海建人問。
「不是,它們闖進我的領地不願出去,所以我把它們囚禁了。」
沙羅冷冰冰地回答,衝著那兩只小貓使勁瞪了瞪眼,表達自己的敵意。
「喵——」
白色小貓回了她一聲,聲音拖長,毫無攻擊力。
沙羅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火腿腸,又看了看它,面無表情:「你不是自己抓了老鼠嗎,先吃那個。」
說著,她把幾根火腿腸遞到虎杖悠仁面前。
虎杖悠仁看了一眼,發現是超市裡常有的火腿腸,而且是價格賣的比較貴的那一檔。
「好耶!」
少年歡呼了一聲,飛快地剝好之後,盯著富有肉粒感、油光鮮亮的肉腸,迫不及待地張開嘴,一口咬下去——
沒咬到。
七海建人把那根火腿腸從他的手上拿了起來,冷靜地說道:「沒有人和你說過,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要吃嗎?」
沙羅歪了歪頭:「沒有過期,我剛買回來喂那兩個家伙的。」
她指了指正在朝他們叫喚的小白貓的方向。
七海建人:……
他不是怕過期,而是怕裡面加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會對虎杖悠仁不利。
七海建人打量著面前變成了人類形態後毫無破綻的咒靈,一時間拿不准這到底是特級咒靈的詭計——
還是單純就是因為她腦子裡缺根筋。
在場的人中,單細胞的咒靈和粉頭發少年一齊望向他,等著他解釋自己的行為。
七海建人無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正打算把自己的懷疑攤開說,一只骨骼尚在發育的手伸了過來,把食物從他的手裡拿下來。
萩原研二掐了一小節,放進嘴裡,咀嚼片刻後咽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沙羅。
察覺到萩原研二的視線,沙羅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被吃掉一小節的火腿腸上,歪了歪頭,神情平靜,略帶迷茫。
萩原研二收回目光,朝著七海建人微微點頭,然後把食物還給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左右看看,隱約猜到了一些。
意識到七海建人沒有阻止他的打算,少年索性不再去想,向萩原研二道了一聲謝,開始埋頭苦吃。
七海建人愣住了。
不僅是因為這個姓萩原的少年看穿了自己的疑慮和防備,更是因為這個舉動下所展露出的,對於叫做「沙羅」的特級咒靈的極度信任。
萩原研二是在告訴他,他相信沙羅給他們的東西裡面什麼也沒有;
同時也是在說,他相信這個特級咒靈不會無動於衷地放任他吃下危險的東西。
一個人類,一個特級咒靈。
他們兩個到底什麼關系?七海建人在心中思考到。
他聽說過上一屆入學的乙骨憂太,把瀕死的人類詛咒成為咒靈的事情,難不成……
七海建人若有所思的目光轉向萩原研二。
難不成,面前的這個特級咒靈也是在他的詛咒而誕生嗎?
*
對身體造成的年齡改變可以逆轉,但是對於身體能源的消耗與代謝的加速後造成的飢餓感,在領域被撤走之後仍然存在。
注視著萩原研二吃了一點香腸,然後把食物遞給虎杖悠仁,沙羅若有所思地盯著萩原研二,問道:
「你餓嗎?要不要吃壽司?」
咒靈並不知道萩原研二是在間接打消七海建人的懷疑,還以為是萩原研二單純不喜歡吃火腿腸。
坐在籠子裡的虎杖悠仁抬起頭,高高舉起手:「我吃!」
萩原研二還沒來得及說話,沙羅就點了點頭,然後瞬間從三人面前消失了。
七海建人:……
?
他不知道是虎杖悠仁管一個明顯是囚禁了他們的特級咒靈點菜來的荒唐,還是這個特級咒靈真的去買了的事實更令人不敢置信。
「你們以前認識?」
七海建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籠子外面的萩原研二,問道。
萩原研二點了點頭,伸手去解關著兩人的籠子的鎖,同時回答道:「她……從小就在我身邊,我已經習慣了。」
七海建人阻止了他的動作。
籠子上的鎖只是一個擺設,特級咒靈在籠子周圍都布下了某種咒力形成的帳。
萩原研二的手掌穿過的時候,那層屏障溫柔地像是一層油膜,輕輕顫了顫就為萩原研二讓開一條路。
但七海建人懷疑,如果換成自己和虎杖的手,立刻就被那些灰蒙蒙的咒力絞碎。
死在咒靈手下的咒術師和人類太多了,特級咒靈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一時的溫順,無完全法讓七海建人信任她。
他更傾向於這只是用來迷惑他們的假像。發現籠子上的鎖被動過了,咒靈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尚不可知。
同時,七海建人也沒有忘記思考萩原研二話中的意義。
從小相識。
也就是說,不是萩原研二創造了這個咒靈。
但在乙骨憂太之外,七海建人實在沒有見過有哪個咒靈和人類的關系如此親近,甚至能讓咒靈萌生出保護人類的衝動。
萩原研二端詳著他沉思的表情,暗自揣測七海建人的想法。
「等沙羅回來,我會拜托她解除你們周圍的咒力屏障,然後你們就趕緊離開。」他告訴兩人。
虎杖悠仁握住籠子的欄杆,睜大眼睛問道:「那你呢?」
萩原研二向他微笑道:「小沙羅不會傷害我的,而且……」
這是第一次,這個時常和他保持距離感的咒靈,願意向他袒露自己的領地和生活。
這讓萩原研二感到好奇又雀躍。
況且,她有很多天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身邊了,他有點想她,所以也不願馬上離開。
少年的心思逃不過成年人的眼睛,七海建人看到萩原研二的神情,一時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絕對是他看錯了,這個男孩不會真的喜歡那個特級咒靈吧?
最近的年輕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兩個,擇偶範圍都寬到咒靈身上去了?!
他就知道咒術師都是一群瘋子。
但七海建人沒料到,新生代的這些年輕咒術師能瘋到這個地步。
一個乙骨憂太已經足夠咒術界的高層憤怒的了,再加上一個與特級咒靈難舍難分的萩原研二……
七海建人第一次微妙地感受到了五條悟口中「爛橘子」們的崩潰心情。
*
不到半個小時,這間房間的入口處傳來了輕微的聲響。
在三人的注視下,一個容貌極為出眾的混血少女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銀發綠眼,目光空洞淡漠,不似人類。
七海建人注意到她手中的壽司盒,確定了這個女人和特級咒靈之間存在某種聯系。
詛咒師?他謹慎地思考著。
但萩原研二對混血少女的稱呼打破了他的預想。
他叫她「沙羅」。
也就是說,這個人類少女,其實就是那個特級咒靈?七海建人驚愕地反應過來。
但他完全感受不出咒靈的氣息面前的這個少女除了堪稱妖異的容貌外,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銀發綠眸。
七海建人突然想起咒術界最近的一個傳聞。
一個自稱「靈媒」的銀發少女突然活躍在普通人之間,經過輔助監督們的調查,她「除靈」的對像其實就是咒靈。
但奇怪的是,那些不再困擾雇主們的咒靈,其實並沒有被拔除,而是換了個地方繼續活著。
那些都是不能溝通的普通咒靈,咒術師們將它們拔除後,也沒有得到任何關於靈媒少女的有用信息。
七海建人默默將視線轉向拎著巨大壽司盒的特級咒靈。
那個靈媒,不會就是她吧。
怪不得那些被「祛除」的咒靈都好好活著。
因為除靈的人根本就不是咒術師,甚至連詛咒師都不是。
咒靈除靈,聞所未聞。
要不是普通咒靈沒有人類的思考能力,七海建人甚至懷疑是咒靈們串通好了,合伙騙錢。
*
沙羅帶回來的壽司很豐盛,而且看起來就很昂貴。包裝在高達五層的木盒中,上面的紋路低調古雅。
咒靈先讓萩原研二挑了自己想吃的,然後把剩下足夠三個人吃的量都擺在虎杖悠仁和七海建人面前。
虎杖悠仁歡呼一聲,完全沒有被「囚禁」的自覺,從沙羅的手上接過波子汽水的時候,還非常有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基於不容忽視的生理需求,七海建人頭疼地接過特級咒靈遞來的食物和飲料。
這次他沒有懷疑食物,而是開始懷疑起了自己作為咒術師的整個人生。
以前他還以為五條悟的性格是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直到今天,一個不殺人還給自己的囚犯好吃好喝的咒靈推翻了他的認知。
沙羅隨手放了兩個壽司到貓籠中。
兩只貓懶洋洋地看了米飯一眼,把上面的金槍魚刺身叼走,回到水盆邊趴下,對剩下的部分嗤之以鼻。
「貓吃米飯嗎?」虎杖悠仁好奇地問道。
這個咒靈太奇怪,虎杖悠仁已經失去了一開始的危機感。
沙羅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不過老鼠會吃的,它們吃老鼠。」
萩原研二忍不住提醒她:「沙羅,你喂他們吃東西,還提供水源……就是在養它們。」
沙羅盯了他一會兒,不情願道:「它們總是進出我的領地,你又不讓我傷害動物。」
萩原研二猛地怔了怔。
他不記得自己這麼說過,但這句話卻讓他的心底有什麼潛伏已久的力量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少年茫然地摸了摸胸口,不知所措。
第174章 番外一(6)
「沙羅, 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都是在這裡嗎?」
萩原研二猶豫地問道。
沙羅搖了搖頭:「我在給漏瑚大人工作。」
七海建人的手指輕微地動了動。
漏瑚。
咒術界登記在冊的特級咒靈, 通常以老人的姿態出現, 頭部是火山的形狀,實力強大,敵視人類。
這個名字瞬間引起了七海建人的警覺, 他不著痕跡地試探道:「工作?」
虎杖悠仁顯然也知道漏瑚是誰,畢竟五條悟是當著他的面把漏瑚的頭拔下來的。
粉發少年從像小山一樣的壽司中抬起頭, 含含糊糊地問道:「我都不知道咒靈居然賺的這麼多。」
沙羅的目光輕飄飄地穿過籠子欄杆的縫隙,落在虎杖悠仁身上:「為漏瑚大人工作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
言下之意, 漏瑚沒有給她錢。
咒靈不用吃喝, 以折磨人類為樂,畢生的目標是除掉所有咒術師,讓咒靈統治世界。
擁有絕對強大的力量和對人類發自天性的輕蔑, 當然對人類的貨幣也不會感興趣。
工作和無償觸動了前上班族七海建人的神經,他反射性地提醒:「這違反勞動法了。」
剛脫口而出,七海建人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一個咒術師, 為什麼要操心咒靈之間的勞動關系有沒有法律保障?更不用說, 咒靈也完全不會遵照人類的法律形式。
七海建人已經預料到咒靈會對人類的法律嗤之以鼻, 然後輕蔑地說些人類都是螻蟻的反社會言論。
但事實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沙羅定定地盯了他一會兒, 堅決地反駁道:
「不,為漏瑚大人工作是我的榮幸, 漏瑚大人的誇獎和信任就是對我最好的報酬。」
七海建人:……
金發咒術師麻木地指出:「你不覺得自己被職場詐騙了嗎?」
用虛無縹緲的誇獎來換取一個特級咒靈的戰力, 簡直是空手套白狼的巔峰境界。
最主要的是,這咒靈居然對此深信不疑, 並且已經完成了自我馴化。
「對啊沙羅, 你沒有點毀滅世界的理想嗎?」虎杖悠仁腮幫子裡塞滿食物, 抽空問道。
少年的心已經被成堆的高級壽司俘獲,此時看這個特級咒靈十分順眼,單方面把他們的關系拉進到可以直呼名字的地步。
沙羅嚴肅地回答:「我為漏瑚大人工作全部是因為對他的崇拜,請不要用理想這種東西來玷污我對漏瑚大人的一片誠心。」
七海建人:……
前上班族被這一番話驚得無言以對。
不禁想到,這得虧是個咒靈,要是人類以這種心態找工作,在社會上早就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虎杖悠仁又插話道:「那個火山頭有什麼好崇拜的?」
咒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們這種愚蠢的人類注定無法領悟漏瑚大人的英姿。」
「錢要掙什麼時候都能掙,反正也餓不死,但多少人能碰見一個自己崇拜且願意追隨的偶像?」
被畫大餅的公司和滿嘴空話的虛偽上司折磨了數年的咒術師,聽見咒靈的慷慨陳詞,表情漸漸空白。
要不是他打不過,早就上去揍醒她了。七海建人麻木地想著。
狗屎的特級咒靈。
打也打不過,還到處傳播自己奇怪的思想,實在是對每天上班維持生計的職場人的侮辱……
等等,他現在不應該想這些。
七海建人驟然反應過來。
面前有一個暫時沒有敵意,而且可以交談的特級咒靈,明顯是屬於漏瑚那邊的陣營,現在他應該盡量套話,越了解敵人的情況對自己一方就越有利。
他的思想已經被沙羅帶到偏路上,快要一去不復返了。
七海建人努力地想把話題掰回來,從咒靈對漏瑚的詭異崇拜,帶回正題。
「等等,沙羅,你說過你是為漏瑚先生打工,具體是做什麼工作呢?」
七海建人微微睜大眼睛,目光落在提問的少年身上。
——當他和虎杖悠仁的思路都被特級咒靈帶偏的時候,居然是萩原研二問出了咒術師一方最想知道的問題。
這個少年是在暗中表明立場嗎?
「——如果很危險,就不要去做了。讓你做那麼危險的工作,也許漏瑚先生並不是很關心你。」
萩原研二向沙羅提議道,笑容有些僵硬。
七海建人:……
原來是在吃醋。
「……」
吃醋?!
一個人類愛上咒靈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居然還在吃咒靈和咒靈之間的醋。更別提這兩個咒靈中,一個是火山頭的獨眼老人形像,另一個是高中年紀的混血少女。
太復雜了,不能細想。
七海建人承受不住地嘆了一口氣,在虎杖悠仁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蹲下身,然後直接坐在他的身邊,隨意拿了一只海膽壽司。
「腦子太累,今天提前下班吧。」
金發上班族平靜地宣布道,語氣輕松。
虎杖悠仁:……
娜娜明,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不確定地想著,剛想開口詢問,卻突然聽見大廳進門的地方傳來自己熟悉的輕快聲音。
「開壽司派對不邀請老師嗎,我可是會傷心的哦?」
看到三個人加一個咒靈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穿著高領制服的五條悟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揮舞著手中的紙袋:
「我給你們帶了甜點,是毛豆奶油味的喜久福,不用謝——」
話音還沒落地,就被打斷、
「地球儀,你來干什麼?」
沙羅在看到五條悟的瞬間就變回了黑影的原型,擋在萩原研二的身前,冷冰冰地問道。
「......」
五條悟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不可置信地重復道:「地球儀?!地球儀是什麼?」
「是你的眼睛。藍色的,而且滾來滾去,像個地球儀。」
雖然對五條悟的敵意肉眼可見,但沙羅還是有問必答,十分誠實。
五條悟少見地被噎到說不出話來,雖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為不敢相信有咒靈會把自己的六眼叫做地球儀。
場面一度十分安靜,只剩下虎杖悠仁的咀嚼聲,以及萩原研二低聲喊「沙羅」的聲音。
「噗嗤。」
七海建人毫不留情地發出一聲嗤笑。性格惡劣的前輩難得的吃癟,他表示樂見其成。
五條悟向著笑聲發出的地方幽幽地看了一眼,邁步走到虎杖悠仁的旁邊,席地坐下,兩條長腿伸直,在裸露的水泥地上隨意搭著。
他伸出手,穿過沙羅的咒力屏障,旁若無人地捏了一塊壽司放進嘴裡:
「打個商量,先把我的後輩和學生放出來吧。放在籠子裡像在玩什麼奇怪的py,悠仁還未成年呢。」
他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一點也沒想到,在場聽到這話的有兩個未成年人,一個能以未成年少女形態現身的咒靈。
出乎意料的是,這句話似乎對咒靈起了作用。
黑影表現出了明顯的糾結情緒,即使沒有五官都能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
「沙羅,你再不放了他們,就要像養這些貓一樣養著他們了。」
萩原研二輕咳一聲,提醒道。
沙羅的身影僵了僵。
五條悟滿意地看到籠子周圍的咒靈屏障在一瞬間都消失了,滿意地拍了拍手,把籠子上的鎖掰開,朝坐在裡面的兩人招手。
等七海建人和虎杖悠仁都從籠子裡出來了,五條悟又轉了一個身,向萩原研二眨了眨眼:
「萩原同學,該回學校了。」
回去?
沙羅身上的殺氣瞬間暴漲,縹緲的聲音都浸透著緊繃的敵意:「【你威脅他。】
萩原研二嘆了一口氣,在七海建人不贊同的目光下,用手輕輕碰了碰黑影上湧動的絮狀力量。
那些看似不詳凶惡的粘稠物質,在萩原研二的指尖靠近的時候,有序地向周圍散開,仿佛在迎接他的觸碰。
「別擔心,我是自願入學的。」
他無奈地說道,內心深處卻因為沙羅明顯的維護動作而心跳加快了幾分。
【自願,為什麼?】沙羅聽起來很質疑。
萩原研二簡單地將自己同學身上發生的不幸告訴沙羅。
沙羅簡單地「哦」了一聲。她是咒靈,要是表現出同情憐憫之類的感情才是真的奇怪。
「你知道這件事嗎?」五條悟隨意地問道。
五條悟會出現在萩原研二的學校天台不是巧合,學生無故失去意識的事件已經在東京發生了多起,現場都有咒靈殘留的痕跡,引起了咒術界的重視。
沿著一系列的痕跡追查,五條悟可以確定,尾田的事情也是由同一個咒靈所謂。
咒靈的行蹤隱藏的很好,讓五條悟懷疑,在它的背後還有更強的力量在謀劃推動這一系列的案件。
沙羅的回答印證了他的猜想。
【你是說真人的玩具?】咒靈想了想,說道,【他最近很沉迷新擺弄出的玩具,都不怎麼和我們見面。】
五條悟打量了她一會兒,轉頭看向萩原研二:「她在說什麼?」
咒靈的話在咒術師的耳中,和花御的語言如出一轍,都是一些沒有意義的白噪音,意義不明。
萩原研二將沙羅的話轉述一遍,獲得了五條悟和七海建人不約而同的凝視。
這個少年能夠聽懂咒靈的語言。
是只有這個咒靈嗎?還是所有咒靈的語言他都可以聽懂?
「這個玩具有什麼功能?」五條悟問道。
黑影歪了歪頭,換上人類能夠聽懂的語言:「好像是能抽走人類的靈魂,然後像橡皮泥一樣捏在一起,制造出更強大的咒靈。」
「所以我們要拔除形成的咒靈,才能讓萩原的同學的靈魂回去。」虎杖悠仁思考道。
「也不用,」咒靈的聲音輕快,「我知道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把維持生命的狀態卸掉,那個人的靈魂就不會在咒靈裡面了。」她興高采烈地說道,「等他死了,靈魂就會回到他的身上。」
「那他就永遠醒不過來了。」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提醒道。
沙羅沉默兩秒,茫然道:「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七海建人:……
問題大了。
他就知道,咒靈恨不得全體人類滅絕,又怎麼會想真心救回一個人類。
七海建人無言地看向萩原研二,想看看面對咒靈如此冷血殘忍的回復,這個少年會是什麼表情。
萩原研二只是眨了眨眼睛。
「抱歉沙羅,我還是想讓尾田醒過來。」
他的聲音中聽不出什麼明顯的情感,只有低垂的睫毛能看出他心中的糾結。
萩原研二的正義感讓他無法對沉睡的同學置之不理。
即使理智上知道沒有他,五條悟等人也會想辦法解決那個咒靈,將尾田的靈魂帶回少年的體內。但萩原研二知道自己不可能因此就坐視不管。
如果一直寄希望於別人,那麼總有一天,自己也會失去幫助他人的想法和勇氣。萩原研二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但與此同時,他害怕讓沙羅失望。
即使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價值觀和形態和人類都有著巨大不同的咒靈,會讓他如此在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沙羅似乎對他的答案感到毫不意外,甚至有幾分習以為常。
「我知道了,」咒靈回答道,「但你不能一個人去咒術師的領地,這不安全。」
五條悟挑起一邊的眉毛:「也就是說?」
「我要和他一起去。」
咒靈平靜地告訴咒術界的最強,她要進入咒術師最集中的東京都咒術高專,為了從咒術師的手上保護一個人類。
「不行!那裡對沙羅來說太危險了。」
萩原研二緊張地搶在五條悟之前回答道。
「……」
五條悟對此時此刻發生的情境感到由衷的疑惑。
怎麼感覺咒術高專被他們說的像龍潭虎穴一樣——這裡真正危險的好像不是他們咒術師,而是這個黑漆漆的咒靈吧?
第175章 番外一(7)
面對咒靈匪夷所思的要求, 五條悟僅僅沉默了幾秒鐘,就輕易點了頭,顯得十分隨意。
「不過有個條件。」他笑眯眯地說, 「你必須作為人類進去, 不能暴露咒靈身份,正好你的年齡看起來和我的學生差不多。」
「當然也絕對不能傷害任何一個你的同學。」五條悟補充道。
沙羅答應得干脆:「我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 把眼罩的一角向下扒開。
閃著奇特光芒的六眼在咒靈身上一掃而過, 仿佛在測試這是否只是狡猾咒靈的謊言。
「那麼, 歡迎來到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咒術界的最強聲音中有一種誇張的熱情。
虎杖悠仁捧場地使勁鼓掌, 歡呼道:「和特級咒靈當同學,聽起來好厲害。」
七海建人:......
這裡能有有正常一點的人嗎?
他到底為什麼辭職回來當咒術師?
七海建人知道自己應該成為比較理智的那個,但特級咒靈和五條悟已經完全摧毀了他的神經。
於是他干脆放任自己沉浸在下班的氛圍之中,對於眼前的荒謬全當沒看見。
在場的咒術師中, 唯一對咒靈入學咒術高專感到不安的人,是萩原研二。
咒術高專學習的內容都是如何祓除咒靈, 對於沙羅來說真的一點也不安全......
萩原研二完全沒考慮面前的咒靈已經是咒術界所評價的特級,能傷到她的咒術師都寥寥無幾。他還想再勸說沙羅, 卻感覺咒靈的視線徘徊在自己的身上,似乎不太高興。
於是話到嘴邊臨時改口道:「那沙羅的貓怎麼辦?如果留在籠子裡沒人喂食, 會餓死的。」
「學校宿舍裡可以養貓嗎?」虎杖悠仁舉手問五條悟。
「當然——」五條悟拉長了聲音, 「可以。」
七海建人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個話題算不算在上班的範疇裡,最後決定這也許可以當做下班後的閑聊。
「夜蛾先生知道這件事嗎?」他心平氣和地問到。
五條悟做了個思考的姿勢:「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不過應該沒關系啦。」
關系大了, 他是校長啊。
「......」
七海建人面無表情, 閉上了嘴。
無關上班, 他只是厭倦了和五條悟對話。
「我不會養它們。」咒靈冷冰冰地撇了那兩只小貓一眼, 斬釘截鐵地回答。
她盯著兩只小貓看了一會兒。
人類形狀的瘦長黑影逐漸縮短,凝成實體,重新變成了銀發少女的樣貌。
沙羅走到籠子旁邊,緩緩伸出一只手,放在白貓的頭上。
咒力湧動,術式運轉。
五條悟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擋在咒靈到七海建人和虎杖悠仁的攻擊軌跡上,同時觀察著那只貓的狀態。
最強咒術師的表情有些古怪,一是疑心咒靈是想殺死這只貓,二是因為他注意到藍眼小白貓的長相。
它的眼睛是清澈的淺藍,圓滾滾的,五條悟來說有一種奇怪的既視感。不禁讓他懷疑咒靈把這只貓囚禁在這裡,是不是摻雜了點私怨。
沙羅的動作很快,在小白貓的頭頂上一觸即分。
小白貓在她靠近的時候就拉長了聲音,試圖用自己的耳朵去頂少女的掌心,因為沙羅的動作太快而落了個空。
沙羅沒有理它,對玳瑁貓重復了相同的舉動,然後面無表情地將關住兩只貓的籠門打開。
一黑一白兩道殘影閃過,兩只野貓在門鎖落地的一瞬間衝出去,鑽進大廳旁邊的狹小樓梯間中,失去了蹤跡。
顯然,它們對黑漆漆咒靈的順從與討好,只不過是為了獲取食物的生存智慧而已。
五條悟的視線追隨著兩只動物,消失在大廳的盡頭。
它們看起來不像是受到傷害的樣子,行動如常,也沒有發出慘叫,連六眼都看不出它們的體表發生了什麼改變。
不禁讓五條悟好奇:「你對它們做了什麼?」
沙羅平靜地回答道:「沒什麼,拿掉了幾個器官。」
「……」
大廳裡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沉默,虎杖悠仁長大了嘴巴,連五條悟也出現了一時的怔愣。
「哪裡?」七海建人直截了當地問。
「子宮和卵巢。」
「沙羅給她們……絕育了?」萩原研二不確定地問道,得到了沙羅的點頭。
咒靈給他解釋前因後果:「我切斷了它們腦部神經的時間感知,把身體的時間加快,感到痛之前就已經痊愈了。」
「花御大人說這種行為可以保護生態,對於貓本身也沒有壞處,所以不算傷害。」她補充道。
既沒有違背她和萩原研二的約定,又可以報復這些一而再闖入自己領地的可惡動物,沙羅對這個方法非常滿意,對花御也是更加崇拜。
果然,萩原研二沒有把這個舉動定義為對野貓的傷害,反而微笑著自言自語道:「真可愛。」
可愛。
七海建人痛苦地開始回想自己為什麼會接今天的任務,又為什麼同意帶這個少年來到這裡。
大概是因為他看起來開朗又善解人意,是咒術師群體中少有的正常人吧。
那時候他哪裡能想到,對一個在瞬息之間就能粉碎體內器官並且讓身體的主人毫無察覺的特級咒靈,萩原研二的評價會是……
可愛。
七海建人生無可戀地閉了閉眼,覺得自己一段時間之內都不能直視這個詞了。
好在,這次的任務也不需要他再去完成。
據沙羅說,作為此次任務目標的咒靈其實只是偶然之間來到這裡,發現有個特級咒靈在這裡就立刻離開了,只是在離開的過程中被咒術師發現,所以才鎖定到了沙羅的位置。
七海建人在離開廢棄大樓來到路邊的第一秒,就揮手打到一輛出租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身後沒有一個正常人的群體。
五條悟、虎杖悠仁和萩原研二面面相覷。
作為他們中的唯一成年人類,五條悟沒有駕照也不會開車,好在他有一顆足夠包容和開放的心,十分樂意叫自己還沒有成年的學生開車,載他們回去。
在蜿蜒曲折的山路和萩原研二的車技下,他們只花了不到來時一半的時間就回到了咒術高專。
代價是虎杖悠仁兩只眼睛已經都變成了蚊香的樣子,顫顫巍巍地下了車,發現自己的學校正在上下左右地跳動。
五條悟同情道:「快回宿舍休息吧,老師和萩原君他們還有些話要說。」
萩原研二不確定虎杖悠仁有沒有聽清五條悟的話,粉頭發少年愣了十幾秒,才茫然地點頭,穿過帳,扶著校門和牆,晃晃悠悠地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萩原研二有點不放心地看著他的背影:「要不還是讓我送他回宿舍吧。」
五條悟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悠仁自己可以的,況且,我還有話對你們說。」
雖然他用的代詞是你們,但五條悟的視線方向明晃晃地示意,這次談話的主要目標是沉默了一路的特級咒靈。
男人摘下了自己的眼罩,一對天藍色的淺瞳出現在原先被遮擋的位置。
不小的時候,五條悟鋒利的臉部輪廓和一米九的身高,以及清澈冰冷的瞳孔,都成為了壓迫力的來源。
沙羅依舊面無表情,目光中對五條悟微弱的敵意一如既往,沒有因為六眼的出現而畏縮。
「你想問什麼?」她問道。
五條悟端詳著她:「你和萩原君之間存在束縛,我想知道具體是什麼內容。」
「當然,你不想說也——」
「不殺人,不傷害。」
沙羅回答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什麼波瀾起伏。
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五條悟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六眼能看到咒靈身上的咒力在這句話之後,幾乎又上升了一個等級。對他人公開束縛,實際上也是一種束縛,能夠增強實力。
也就是說,咒靈沒有說謊。
一個特級咒靈。不殺人,不傷害。
即使五條悟在之前和沙羅的對話中已經猜到了一些,但束縛的真實面貌卻還是讓他感到不可置信。
這個束縛的威力,即使在他看來也絕對不容小覷。
五條悟臉上僅剩的漫不經心也消失了,他看向萩原研二,目光審視,聲音略顯緊繃:「你許諾了她什麼?」
讓一個特級咒靈不傷害人類,付出的代價會是什麼,就連五條悟也不知道。
在西方的一些故事裡,有的人類會用自己的靈魂和魔鬼做交易,以換取想要的東西。咒術師沒有靈魂交換一說,但原理是一樣的。
五條悟希望,這個少年沒有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承諾。
萩原研二在沙羅說出她那邊的束縛條件後,就一直沒有其他的動作,仿佛陷入了僵硬又茫然的狀態。
他的頭低垂著,目光沒有和五條悟相接。
可疑。
五條悟猛然間拉進和萩原研二的距離,想觀察他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
但在男人接近的一瞬間,萩原研二動了。
他抬起頭,沒有看向五條悟,而是首先看了一眼沙羅,近乎無奈地笑了笑,輕輕地出了一口氣。
通過六眼,五條悟能感覺到少年的神態有什麼地方發生了變化。
「我答應小沙羅,會一直看著她。」
萩原研二的話揭開了人類與咒靈之間束縛的全貌,卻只讓五條悟感到疑惑。
「就這樣?」他問道。
在六眼的審視下,萩原研二坦然自若地笑了笑,迎上五條悟的視線。
「就這樣。」
少年身上的咒力變化代表他說的是實話。
「......」
五條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就這樣?
就這樣能讓一個咒靈承諾不傷人也不殺人?
果然還是因為這個咒靈的腦子有問題吧......最強咒術師懷疑地想到。
悠于 2023-11-15 13:25
第176章 番外一(8)
清晨, 洗漱完畢後,狗卷棘睡眼惺忪地從自己的宿舍房間推門出來。
缺乏睡眠的男高中生眯著眼,試圖適應清晨的陽光, 順便思考吃什麼早餐。
看到一個人影在自己的視野邊緣一閃而過,狗卷棘心不在焉地打了一個招呼。
白色的頭發, 跟五條老師有點像, 不過老師的頭發肯定沒有卷度,也不會這麼長。
重點是, 五條老師是男人,而剛才過去的人——
等等。
一秒,兩秒......
十秒鐘過去, 狗卷棘突然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
他緩緩回頭,僵在原地。
*
作為天生沒有咒力, 卻換來了一副強悍□□的咒術師, 禪院真希每天都會在高專的操場上進行晨練,強度極高, 一度勸退了其他想要和她一起鍛煉的同學。
虎杖悠仁有時候也會在操場上跑幾圈, 讓身體進入狀態。
不過今天倒是沒有看見粉頭發少年的身影, 禪院真希漫不經心地想著。
通常等她的晨練接近尾聲的時候, 其他的高專學生就會陸續從宿舍出來, 准備去上課。
狗卷棘是個咒言師,咒言師的力量在於語言,不需要鍛煉□□。所以她很習慣於看到狗卷棘打著哈欠, 在臨上課的時候從宿舍慢悠悠地走出來。
今天倒是個例外。
狗卷棘氣喘吁吁地從宿舍門跑了出來,姿勢狼狽, 神情驚恐。
他拽著自己的領子, 一向藏在裡面的下半張臉露了出來, 驚慌地喘著氣。
禪院真希把自己的武器交到左手,右手稍微擦了擦汗,狐疑地問道:「你怎麼回事?」
「@#%¥@!」
禪院真希:「……」
狗卷棘的咒言威力巨大,所以平時一直用幾個特定的名詞代替有意義的語句。
今天之前,禪院真希從沒有聽咒言師說過這麼多句話。
雖然聽起來全都是壽司餡料和食材的名字,但狗卷棘一般只會用到特定的幾個壽司餡料的。
現在的狀態,堪稱咒言師版本的語無倫次了。
「別急,到底怎麼回事,有危險嗎?」禪院真希微微皺眉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狗卷棘用搖頭的動作給予了否定答案。
又喘了幾口氣,他總算緩過來一點,用手指示意禪院真希先後看。
墨綠色頭發的女孩照做了。
東京都咒術高專的宿舍是日式建築風格,只有一層,大門是簡單的木質結構,上面有一個簡單的三角形棚頂,下面是一節石節。
宿舍是男女混住,禪院真希自己也住在這個宿舍裡,對大門的形狀再熟悉不過。
她莫名其妙地問道:「怎麼了?」
狗卷棘沒有說話,就在禪院真希逐漸不耐煩之前,門裡走出了一個人。
是一個陌生的少女,和他們差不多大,五官精致挺括,不是純粹的亞洲長相。最顯眼的還是她的一頭白發,以及淺淡的青綠色雙瞳。
「可能是新來的學生吧,跟萩原一樣,還是說她有什麼不對嗎?」
禪院真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仔細地盯著女孩看了看,回頭問狗卷棘。
咒言師搖著頭,嘴裡冒出一連串壽司餡料的名字。
禪院真希為難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只知道狗卷棘常用的那幾個詞的意思,更復雜的就理解不來了。
「棘說這個人是從萩原君的房間出來的。」
渾厚的聲音傳來,熊貓從夜蛾正道辦公室的方向走過來。作為咒骸的他能夠聽懂狗卷棘的意思,給禪院真希翻譯道。
不過他之前沒有聽到兩個人對話,因此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於是好奇地順著禪院真希的視線看過去:
「棘說的是誰啊?」
熊貓也看到了從宿舍門口出來的銀發少女,身上穿著大一號的白色襯衫,從肩部能看出來明顯是男裝的剪裁。
「……」
「萩原的房間?」
咒骸喃喃地重復著狗卷棘之前的話。
他們的宿舍是男女混住不假,但每個人都是單間,如果是串門的話……
誰大早上在早課前串門啊?
禪院真希和熊貓面面相覷,一時間收到了狗卷棘幾分鐘之前受到的同樣衝擊。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十幾歲沒成年的孩子,整天把戰鬥和生死當做生活,情感方面完全沒有什麼經歷,卻正處於善於胡思亂想的階段。
但禪院真希和熊貓多少比狗卷棘鎮定一些。
在二年級現在位於日本的學生之間,比起直來直去的禪院真希,以及根本不說話的狗卷棘,熊貓算的上是最善於溝通的存在了。
咒骸友善地伸出一只手,打招呼道:
「你好——」
它都還沒說到自我介紹的部分,卻看到面前的少女目光漸漸呆滯,直直看向前方,隨後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轉身就跑。
「……」
熊貓錯愕地回頭看去,試圖尋找是什麼把少女嚇到了。
沒有咒靈,也沒有敵人和任何嚇人的東西,唯一的生物只有他的兩個同學,狗卷棘和禪院真希。
狗卷棘默默後撤一步,示意他旁邊的人。
禪院真希半張開嘴,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很嚇人嗎?
還沒等熊貓開口安慰,宿舍的走廊中又傳出了一聲比之前還要絕望的尖叫聲,還有可疑的跌撞和跑步的聲音。
二年級們:?
半分鐘之後,在他們疑惑的目光下,伏黑惠的身影出現了。
少年的臉上充滿著無辜和茫然:「剛才那是誰?」
怎麼看見他就和看見了鬼一樣。
*
伏黑惠詫異地看著躲在萩原研二背後瑟瑟發抖的少女,絞盡腦汁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她,還把她嚇成這樣。
難不成是在他不堪回首的,作為不良老大存在的國中時期,揍人的時候被這個少女目擊到了?
伏黑惠沉思著,覺得很有可能。
但這無法解釋她對禪院真希同樣的恐懼。
伏黑惠不得不考慮這是因為流通在他們之間共同的禪院家血脈。這個想法讓他十分不快,少年猶疑著,像萩原研二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萩原研二也很無奈。
昨天五條悟讓沙羅說了一遍他們之間的束縛後,頃刻間,有很多模糊的記憶湧入萩原研二的腦海,多半都是關於這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咒靈。
半夜躺在床上,萩原研二久久不能入眠。
這麼多年來陪在他身邊的黑影,其實就是他夢中的銀發女子;而他抱有好感的對像,早在上輩子就已經是他的伴侶。
萩原研二還是少年心性,對記憶中的場景感到既茫然又羞怯,完全的不知所措。
雖然五條悟給沙羅也安排了宿舍房間,但沙羅還是像萩原研二小時候一樣,守在他的房間門口,仿佛是想時刻保證他的安全。
萩原研二不會被沙羅嚇到,但他也不想讓沙羅整宿都守在那裡。
兩輩子的記憶交織在一起,上一世的記憶就像是一層朦朧的面紗,蓋在這輩子的記憶上,萩原研二還不能感受到多少實感。
他最先看清的,是這一輩子自己一直以來對沙羅的感情。
少年沒有情愛的經驗,只會說是心動和喜歡,還不能理解愛意,無法想像相伴一生的重量。
但現在的萩原研二知道,他對沙羅抱有的不止是青澀的暗戀,而是更沉重的,沒有那麼美好,但充滿著承諾的重量的情感。
萩原研二用了一生把沙羅固定在光明的一面下,讓咒靈的行為和思考方式向人類靠攏。但他們之間的影響從不是單方面的。
沙羅也教會了他,只有負面情感的咒靈如何愛一個人,他又該如何去愛一個咒靈。
想保護,想靠近,不想放手,不想分離。
交織著獨占欲,凶猛而執拗的愛意,就像沙羅自己一樣。
萩原研二讓沙羅學會了尊重陪伴下的溫柔愛意,沙羅卻把永不放手的偏執愛意一起塞給他,兩個人的命運便從此糾纏在一起。
所幸,萩原研二對此完全欣然接受。
在被不斷浮現的褪色記憶糾纏困擾的時候,每每想到這裡,萩原研二不自覺地泛起一絲笑意。
只要沙羅在他的身邊,什麼都會好的,萩原研二唯獨對這一點有著堅定的信心。
他們是彼此的錨點,不管在那個時空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小沙羅,和我一起睡吧。」
萩原研二拍了拍床的另一側,想讓咒靈過來休息。
他的心髒因為這個動作猛然間跳了跳,震得萩原研二頓時想起,這一輩子的他還沒有和沙羅有過任何的親密接觸。
上輩子遺留下來的習慣,一時間混淆了他的記憶,但現在的萩原研二本質上還是一個從沒有和異性牽過手的男高中生。
少年紅了臉,支吾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小沙羅一直站在那裡……」
沙羅沒有回答。
「呃,小沙羅?」他仔細地看了看門邊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問,「你沒有生氣吧,怎麼不說話?」
沙羅盯著他邊上的那個位置,一動不動:「我不能過去。」
萩原研二遲疑地問道:「為什麼?」
沙羅苦大仇深地回答:「你還未成年,這是犯法的。」
萩原研二:……
他差點脫口而出,小沙羅你一個咒靈怎麼比人類還遵紀守法。
好在上輩子的記憶及時提醒了他,讓他想起自己也曾經是一個警察,說出這樣的話未免有點不夠尊重自己之前的職業。
小沙羅……真的很有道德底線。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地想到。
「那小沙羅之前回避我的接觸,時不時就消失,也是因為這個?」他問道。
沙羅面無表情地點頭。
萩原研二沒忍住笑了:「但小沙羅現在也是未成年不是嗎,而且只是休息,不會有其他的發生。」
「況且,有小沙羅在身邊,我能睡得更好一些。」
萩原研二從自己的記憶中學到,一直對人類的脆弱性深信不疑的沙羅,通常很難拒絕他的示弱。
果然,沙羅猶疑地來到了他的床前,然後緊繃地躺下。
「這真的不犯法嗎?」
她不放心地確認道。
萩原研二摸了摸她的長發,觸感冰涼輕柔,像是有重量的月光。
「不會的,晚安,小沙羅。」
為重疊的兩世記憶而頭痛不已、思緒繁雜的萩原研二,抱著他的錨點,終於安心地沉入睡眠。
一夜無夢。
第二天清晨他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沙羅已經不在身邊,自己放在床邊的襯衫卻不見了。
循著聲音找出去,一道白影衝到他的身後。
萩原研二這才看清,是沙羅披著銀發,穿著他的襯衫,驚慌失措地躲著他的兩個同學。
在仔細端詳了伏黑惠和禪院真希的長相後,萩原研二了然。
是因為沙羅對禪院甚爾的恐懼。
萩原研二不知道禪院甚爾和伏黑惠之間的過往,但也能從伏黑的姓氏,以及伏黑惠被五條悟收養的事實中猜測出一二。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應該是小沙羅認錯人了,沒關系,我和她說幾句就好了。」
萩原研二和沙羅走到一個角落,耳語幾句。
沙羅回來的時候,雖然還是有點警惕,但已經不像原來那麼害怕伏黑惠和禪院真希了。
迎接他們的,是五條悟不知為何十分燦爛的微笑。
「早上好,同學們。」
白發咒術師用極其輕盈快活的聲音說道:「看起來你們已經見過沙羅了。」
「她是你們的——」
「新同學?」
禪院真希抱著雙臂,猜到。
五條悟的笑容擴大了一些:「很遺憾,真希猜錯了。」
「她是你們的新老師!」最強咒術師宣布道。
「......什麼?」
學生們莫名其妙地對視一眼。
「......啊?」
沙羅茫然地看向萩原研二,萩原研二也茫然地看回去。
好像五條悟確實沒有說過,是讓沙羅到高專來當學生,萩原研二回想昨天發生的事情,沉思到。
但讓特級咒靈當咒術師們的老師——
不管怎麼說,也太亂來了吧?!
第177章 番外一(9)
咒術高專一年級的教室終於派上了用場, 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學生都聚集在同一間教室裡,聽五條悟給他們介新來的老師。
因為兩個年級的學生加起來還不到十個人,所以擠在一間教室裡也沒有任何問題。
一年級的學生坐在各自的課桌前,二年級的學生靠在窗邊, 幾雙眼睛在站在講台上的五條悟和沙羅之間游移不定。
偶爾偷偷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臉上掛著苦笑。
「老師?」
釘崎野薔薇看著台上的銀發女孩, 質疑道:「她看著和我差不多大。」
五條悟晃了晃手指, 不贊同道:「年齡不是標准,實力才是。」
「五條老師,那沙羅要教我們什麼啊?」虎杖悠仁積極地舉起手,問到。
「不要著急悠仁, 讓沙羅先做個自我介紹。」五條悟拍了拍沙羅的肩膀, 比了個鼓勵的收拾。
沙羅茫然地看著五條悟,她的大腦裡循環著這算不算投敵的思考,現在已經沒有余裕處理五條悟的話。
五條悟請了清嗓子,擋住嘴型, 低聲提醒道:「不要說你是咒靈。」
沙羅點頭, 大聲宣布:
「我不是咒靈。」
「.……」
萩原研二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不敢去看其他學生的反應。
另一個知道內情的學生, 虎杖悠仁, 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臉,試圖不讓自己的表情泄露真相。
肩膀一抖一抖地,顯然在憋笑。
不過不明真相的學生們的反應也差不多, 釘崎野薔薇爆發出一陣笑聲, 半張臉埋在領子裡的狗卷棘看不清表情,但也肩膀聳動。
「.....不然呢?」伏黑惠冷靜地問道。
「對啊, 悟怎麼也不會讓咒靈當我們的老師吧。」熊貓笑著說道。
萩原研二:......
不, 他真的會。
五條悟可疑地沉默了兩秒, 毫無痕跡地岔開話題:「接著,是新老師展示能力的時間!」
他的聲音中活躍著一種虛假的熱情。
沙羅「哦」了一聲,抬起手:【無時——】
她的小臂被五條悟攥住,白發咒術師微妙地看了她一眼:「不用發動領域,我給你准備了道具。」
咒術師意義不明地向她眨了眨眼,轉身走出教室,沒一會兒就又出現在教室門口,手中拎著他所謂的教學道具——
一只正在不斷掙扎的貓。
學生們疑惑和質疑的目光幾乎凝成實體,五條悟假裝沒看見,愉快地把貓遞到沙羅的面前,偏頭示意她把手放上去。
沙羅有瞬間的猶豫,拿不准自己是否應該當場和這個隨意使喚咒靈的白毛咒術師打起來。
但教師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而且不會輕易下崗,沙羅其實有點向往。
想到五條悟現在是自己職場上的前輩,沙羅還是妥協了,將自己的手放在五條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流浪貓頭上。
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學生們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聚焦在沙羅的手上,對這個新老師的能力感到好奇。
沙羅的手幾乎是在觸碰到貓毛末梢的瞬間,就收了回去。
「好了。」她平靜地宣布道。
五條悟快活地將貓拎起來,提問:「有哪位同學注意到他的變化嗎?」
「好,野薔薇同學請發言!」
被五條悟隨意點到的釘崎野薔薇理了理校服短裙,站起來瞥了一眼野貓的腹部位置:「他被絕育了。」
五條悟贊賞地向她比了一個大拇指:「野薔薇同學觀察的很仔細,沒錯,這就是你們沙羅老師的能力。」
「我記得我入學的是咒術高專,不是獸醫高專,」禪院真希靠在木質的窗框上,涼涼地說道,「為流浪貓絕育絕對不在我們的教科書上。」
五條悟向她詭秘一笑:「她的術式,沒有指向性。」
禪院真希終於露出一絲動容,開始認真地端詳著沙羅。
沒有指向性,也就是說她可以讓觸碰到的對像的任何身體部位消失,這無疑是個殺傷力很強的術式。
「但你還是沒有回答我們的問題,她是來教什麼的?」
伏黑惠冷靜地指出。
看見提問的是他,沙羅下意識地繃緊身體,乖乖回答道:「我能教……」
慢著,她能教什麼?
對自己的知識水平有著比較清晰的認知的咒靈,考慮半晌,終於眼前一亮。
「釣魚。」
她鏗鏘有力地吐出兩個字。
萩原研二捂住自己的臉,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笑出聲。
「我們這裡不學那個。」
虎杖悠仁小聲提醒道。聲音雖小,但在狹小的教室裡,其實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
沙羅一僵,半晌後猶猶豫豫地開口:「我還可以教你們打小鋼珠,但未成年人不能賭博,對你們的身心發展的影響不好。」
「.……不,我們也不學那個。」
伏黑惠用難以言喻的表情回答道。
「那就好。」沙羅松了一口氣。
一邊一直觀察著沙羅和學生們互動的五條悟突然拍了一下手,像是驟然間靈感迸發。
「她可以兼任你們的思想道德課的老師。」五條悟興致勃勃地提議。
萩原研二:……
讓咒靈當這種課的老師,培養出來的學生怕不都是詛咒師而非咒術師吧。
因為獲得前世記憶而心理年齡成熟的他,已經開始憂慮在這群孩子的成長問題了。
伏黑惠皺著眉點點桌子:「你說是兼職,那她本身是教什麼的?」
「那就要向你們展示沙羅的另一個術式了——」
五條悟示意沙羅和他一起轉過身,低聲交代幾句。
沙羅很干脆地點頭。
一陣黑暗消極的氣息逐漸浮現,令咒術師恐懼和厭惡的咒力在空中漸漸彌漫開,因為其中包含的強大力量而更加令人戰栗。
伏黑惠和禪院真希等人驟然繃緊了神經,銳利而警戒地環視一周,最後看向這獨屬於咒靈的不詳氣息來源。
然後愣在當場。
在五條悟的身邊,出現了一個頭部幾乎要挨到天花板的咒靈。
只能看得出來大致的人形,五觀模糊,身形瘦長,分不清什麼是四肢,什麼是軀干。
渾身由虛幻的黑色物質覆蓋,像有無數條黑色的影子在上面交錯流動。
與此同時,那個沒有表情的銀發少女消失了。
咒術高專的學生們不一會兒就猜到其中的聯系,但又實在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互相看看,把攻擊的衝動暫時按捺下去,不約而同地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饒有興趣地觀察片刻自己學生們的表情,然後才不慌不忙地介紹道:
「這個術式叫『看起來像咒靈』。」
一陣沉默。
釘崎野薔薇忍無可忍,拍案而起:「這不管怎麼看,都就是咒靈吧。」
「悟,你把咒靈弄進高專了?」
熊貓後退兩步,不可思議地問道。
「當然沒有,沙羅是純種的人類。」五條悟鎮定自如地解釋,「她有攻擊你們的意圖嗎?」
「這倒是沒有......」
熊貓半信半疑地回答。
「你們見過不想殺死人類的咒靈嗎?」五條悟接著問。
「沒有。」
禪院真希若有所思地回答。。
「那她就不是咒靈。」五條悟一錘定音。
學生們還是半信半疑。
「那你和她是什麼關系?」
驟然被釘崎野薔薇提問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是我的女——」
「沒有,沒有關系!」
沙羅迅速變回人類少女的樣子,著急地撲向萩原研二,捂住了他的嘴。
禪院真希在疑似咒靈的不明生物撲過來的一瞬間,警惕地握緊了別在背後的武器。
明顯是目標的萩原研二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慌亂,任由咒靈的手掌覆蓋住脖子的上方,遮住自己的大半張臉。
他只是略顯疑惑地看向咒靈。
「我現在是你的老師,師生戀是不對的。」沙羅嚴肅地告訴他,「要等你畢業才可以。」
在地位權力不對等的師生關系下,引誘年輕女學生的老師會被社會唾棄,而學生也會受到傷害,這也是沙羅奇怪的大叔知識庫儲備之一。
她知道萩原研二不是年輕女學生,但某種意義上來說......
美少年不是更糟糕嗎?!
所以,師生戀——
絕對不行。
萩原研二:……
所以說,天知道為什麼作為咒靈的沙羅會有這麼高的道德感和自我約束能力。
看來和小沙羅來一次校園戀愛的機會有點渺茫,萩原研二暗自嘆息。
沙羅的話對萩原研二來說雖然不是個好消息,卻神奇地打消了其他所有不知情學生的懷疑。
「有這種覺悟,確實不像咒靈。」熊貓喃喃道。
狗卷棘贊同地點點頭。
伏黑惠抱起手臂,贊同地說道:「我們終於有個正常的老師了。」
五條悟:?
最強咒術師驟然抬頭,剛想抱怨,卻聽到下課的鈴聲響起。
「好了,」五條悟毫不掩飾自己愉悅的心情,「下課下課,到了五條老師的甜品時間了。
「 下節課就讓沙羅老師給你們上。」
他興高采烈地補充道,雙手插兜,大步邁出教室。
萩原研二沒怎麼猶豫,迅速跟了上去。
教室裡的學生面面相覷,隨後看向沙羅。
半晌,沙羅才注意到他們的目光,猶豫地問到:「你們……下節課是什麼?」
熊貓撓了撓頭:「二年級是格鬥,一年級好像是......數學吧。」
沙羅:!
前一個沒問題,可是後一個她該怎麼教?!
「......」
咒靈臉色灰敗地嘟囔道:「我,我出去一下。」
她還沒簽合同,現在辭職應該不會讓她交違約金吧?
事實證明,最強咒術師和咒術師學校沒辦法嚇退這個咒靈,但數學可以。
咒靈沮喪地出門,四下尋找著五條悟的身影,卻看到五條悟和萩原研二在操場的一處樹蔭下說著什麼。
她剛想過去,背後卻有個人叫住了她:「老師。」
「我干不久,你不用叫我.....」老師了。
沙羅沮喪地轉過頭去,發現有張極其恐怖的臉站在自己身後。
「對不起,你想叫我什麼都可以——」
沙羅瑟瑟發抖,差點沒給他鞠上一躬。
伏黑惠困惑地看著這個不久前還以特級咒靈的形態出現在講台上的新老師,即使力量比現在的他強大太多,這個人卻還是這麼怕他。
那就不可能是因為他之前的舉動,而是因為這張臉。
「我之前就想問,老師是不是以前和......和伏黑甚爾打過交道?」
少年的臉色稍微暗了暗,中途不知道想起什麼,好像是改了口。
聽見那個名字,沙羅驟然打了一個哆嗦:「你是說,禪院甚爾?」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伏黑惠沉默一瞬,點了點頭。
這就是那個男人沒改姓之前的名字,可笑的是,在那個男人死後,被記住的還是這個他想要擺脫的姓氏。
「惠……等等——」
沙羅像是想起什麼,睜大了眼睛,仔細打量伏黑惠的臉:「你是那個胚胎?」
伏黑惠困惑地重復:「胚胎?」
「我好像見過你,」沙羅努力回憶著當時的場景,「你還在你媽媽的肚子裡,生命的波動很小。」
剛誕生時遭受的重創,在此刻回憶起來還記憶猶新,即使咒靈腦子不好,也不會忘記那一天的場景。
「我媽媽?」伏黑惠輕聲重復。
從他有記憶起,就沒有見過自己親生母親的長相,只有一個男人漫不經心離開的背影。
「那我的——那禪院甚爾呢?你為什麼這麼怕他,是他傷害你了嗎?」
少年神情嚴肅地問道,從不吝於把自己生理上的父親往最壞的地方想。
提到這個,沙羅難得露出幾分尷尬的神情,點了點頭。
果然是這樣,伏黑惠低下頭,眼中燃起怒火。
「他不是一個好人,我也不想替他道歉,但我絕不會和他一樣,所以你不用怕我。」
伏黑惠盡量維持著平靜的聲音,將這段話說完。
他從來不想和禪院家扯上關系,也不想和伏黑甚爾扯上任何關系。
因為從一開始,他們也沒有想要他過。
「......」
沙羅歪了歪頭:「為什麼你在生氣?」
伏黑惠愕然抬頭。
像是看出了他的困惑,沙羅補充道:「我以為你會高興,畢竟他保護了你和你的母親。」
伏黑惠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什麼意思?」他問。
沙羅謹慎地評估了一下面前黑發少年的實力,相信他絕對打不過自己之後,才緩緩道出當年的真相:
「我,呃,我其實當時是想殺了你媽媽和你,但你爸衝出來,為了保護你們把我砍了。」
她簡明扼要地向伏黑惠說明了當時的情況。
伏黑惠有好一會兒沒說話,睫毛低垂,斂住眼底的神情,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那個男人,也曾經保護過他和他的媽媽,為了他們而戰鬥嗎?
半晌,他抬起頭,表情恢復如常。
發現沙羅一直在緊張地盯著自己,少年頓了頓,面無表情地問道:「所以老師為什麼要殺我媽媽?」
咒靈干巴巴地回答:「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一時衝動。」
伏黑惠皺起眉頭,對這個答案將信將疑。
「……你說他砍了你,你還好嗎?」他問道。
伏黑惠提出這個問題的本意,是想婉轉地向沙羅表示他已經不介意她之前和父母發生的恩怨,但沙羅顯然沒有這麼想。
到了給學生展示我的實力的時候了。
沙羅緊張地想到。
「沒問題,老師結實得很。他把我大卸八塊,但只要剩下一個完好的手,我幾個月就恢復如初了。」
她滿懷信心地准備迎接學生驚嘆的表情,卻發現伏黑惠的臉上逐漸變成一片空白。
「通過肢體重生,只有特級咒靈能做到這樣。」伏黑惠靜靜指出,「而且你說的這件事發生在十幾年前,為什麼你的容貌還停留在高中生上?」
「——沙羅老師,你該不會其實就是咒靈吧。」
伏黑惠的語氣很冷靜。
沙羅:!
「其實我是僵屍,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沙羅當機立斷。
「會變成咒靈的僵屍。」
伏黑惠一字一頓地說道。
沙羅誠懇地點點頭。
伏黑惠:……
他好像明白為什麼一個特級咒靈會被拐來給咒術師上課了。
第178章 番外一(10)
當乙骨憂太走進帳的一瞬間, 他本能地發現有什麼不對。
這裡是咒術高專,布滿了他熟悉或者不太熟悉的咒力痕跡。
狗卷棘,熊貓, 伏黑惠……還有其他三個他之前沒有見過的咒術師的咒力。
乙骨憂太之前一直在國外任務, 對高專的近況的了解都來源於自己的同學。
他的同級生狗卷棘雖然因為咒言師的身份沒辦法說話, 不過在手機軟件上交流是沒有問題的。
在他們的聊天中,狗卷棘曾經提到, 前段時間有三個一年級的新生入學, 所以高專裡面出現了他不認識的咒力是很正常的事情。
真正讓乙骨憂太皺起眉頭的是, 在各種咒力之中,摻雜著一種不容忽視的、邪惡不詳的力量。
特級咒術師對這種氣息並不陌生——
這是特級咒靈使用術式時特有的情況。
來不及思考為什麼學校裡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 也沒有打鬥的聲音;以及為什麼明明五條悟也在學校裡,卻還是會有特級咒靈進入校園。
對學生們人身安全的擔憂壓過了一切, 乙骨憂太面色凝重地朝著咒靈氣息最濃厚的方向一路找過去。
他最終停在了宿舍後面的練功房前。練功房和高專裡的其他建築一樣由木頭建造, 僅有一層,典型的和式建築, 外形簡單古樸。
這裡鮮少有人使用, 雖然場地不算小,但還是不如戶外的操場空曠, 所以一般只是用作武器的儲存。
乙骨猶太深吸一口氣,不是因為害怕裡面的特級咒靈, 而是因為害怕他的同學們或許已經遭遇不測。
猛地撞開半掩著的房門,他發現兩個年級的學生幾乎都在這間練功房裡。
他們的位置和動作都各不相同, 明顯是攻擊的姿勢,卻被不知名的力量定格在原地, 一動也不動。
只有眼睛偶爾的眨動, 能證明他們並非石膏或蠟像做成的假人。
乙骨憂太識別出了幾個不熟悉的面孔, 但他也知道,這並不是交朋友的時機。
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學生一起圍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圈,攻擊的動作都朝著一個中心點聚攏。
而在那個中心點上,站立著一個漆黑瘦長、沒有面孔的咒靈。
它的輪廓極其模糊,臉部的位置黑霧湧動,看起來可怖又極具威脅力。
此時的咒靈並沒有站在中心點上,而是站在離一個橙色頭發女孩子不到一米的位置。乙骨憂太並不認識這個女孩子,猜想這就是剛入學的一年級新生之一。
在咒靈形狀類似於人類手臂的漆黑肢體上,握有一柄長刀,正向著橙發少女纖細的脖頸靠攏。
見到這幅情境,乙骨憂太斷然厲呵道:「離她遠點!」
與聲音一同響起的,是刀刃劃破空氣的爆裂聲音。
特級咒術師全速向咒靈移動,長刀附著咒力橫在身前,·目標直指咒靈靠近少女的半邊身體。
咒靈的頭向他這邊轉來,似乎愣了一下,在最後一刻終於想起反抗。
在刀刃切入咒靈身體的前一秒,乙骨憂太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沉重無比,咒力運轉也偏向於滯澀,時間在他的身體上仿佛停止流動。
他眼睜睜地看著咒靈輕飄飄地揮手,讓洶湧的咒力將他擊退到五米之外,身體撞上練功房的牆壁。
將他擊退的力量一開始凶猛無比,但直到他撞上牆的那一刻,卻又突然變得柔和起來,拽了他一下。
乙骨憂太詫異地看了特級咒靈一眼。
它身上的殺意不似作偽,沒有理由在最後一刻降低對他的傷害。
在他短暫的思考過程中,咒靈向他的方向走來。
它離開了橙發少
女的周圍,乙骨憂太暗自松了一口氣。
因為咒靈最後一刻原因不明的收手,雖然脊背撞上牆壁,但乙骨憂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痛感。
不過少年能感覺到,咒靈術式對他的影響還沒有消退。
年輕的特級咒術師迅速用自己的咒力將剩下的術式殘余全部覆蓋,降低身體的重心,再一次發動攻擊。
與此同時,古怪扭曲的音節也從咒靈的體內發出。
它在調動真正的術式,或者展開領域。
乙骨憂太想到那些被定格在原地的學生,心中不免焦急。
領域通常是群體攻擊效果,他必須在咒靈的領域對他的朋友們造成傷害之前,將這個特級咒靈解決。
「等等——」
「小沙羅等一下!」
在乙骨憂太調動全部咒力之前,以及咒靈術式的最後一個音節完成之前,兩道憑空出現的聲音阻止了他們進一步的攻擊。
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乙骨憂太卻沒有回頭看,自始至終保持著警惕的姿勢。
「七海前輩請小心,這個咒靈的術式很詭異。」少年沉聲說道。
同時,他迅速瞟了一眼出聲的另一個人的位置。
那是一個留著半長發的少年,開朗親和的氣質和英俊的相貌很容易讓人留下印像。
乙骨憂太之前認為他也是剛剛入學的一年級新生之一,直到他靠一句話就讓特級咒靈停下攻擊,並移動到他的身邊。
像一只被馴服的猛禽。
少年表現得很放松,沒有因為咒靈的靠近而表現出任何的恐懼和防備,這讓乙骨憂太不禁微微皺眉。
就是這個少年讓咒靈進入了帳並且攻擊其他學生的嗎?
難道咒術高專裡面混入了奸細?
乙骨憂太的腦海中一時間飄過了許多不妙的猜測。
清俊少年比了一個安撫的手勢,語氣溫和:「我想是出了什麼誤會。」
仿佛意識到乙骨憂太的打量中凝結的不信任,他轉頭向身邊的特級咒靈說道:「拜托小沙羅把你的術式解開吧。」
咒靈發出的低沉噪音令人心生不適,少年卻兀自笑了:「小沙羅想保護我們,我很高興,但我覺得他並不是敵人。」
他的聲音和行動中透出的對咒靈的親昵,讓乙骨憂太不自覺地一怔。
咒靈似乎妥協了。
片刻之後,咒術高專的學生們開始活動酸痛的四肢。
乙骨憂太呆愣地看到,兩米多高的漆黑咒靈竟然變成了一個披散著銀發的人類。
在學生們的抱怨下,咒靈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袋看起來像是肉干的零食,開始分發。
「別生氣,補充一下體力,太重視訓練忽略對營養的補充對你們的身體發育不好。」她嚴肅地說道。
乙骨憂太:……
這場超現實的場面讓他一時懷疑自己中了陷阱,不知什麼時候進入了咒靈制造的環境之中。
這一切都沒有邏輯可言。
咒靈不可能當咒術師們的老師,咒術高專也不可能有這麼負責的老師。
「後一句我倒是很贊同。」
七海建人評論道。
乙骨憂太這才發現自己把想法說出了口:「七海前輩,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七海建人嘆了一口氣:「這是咒術高專的新老師,五條前輩找來的。」
「可她是咒靈。」乙骨憂太耿直地指出,「而且她剛才還把刀抵在那個同學的脖子上。」
釘崎野薔薇叼著一枚肉干,指了指自己,含糊地問道:「你說的是我?」
「小沙羅沒有在傷害釘崎同學,她只是在指導她攻擊的姿勢。」
半長發的少年微笑著說道,將手掌放在咒靈變成的銀發少女的背上,無聲安撫著她僵硬的肌肉。
「只是有一點誤會而已,他沒有認為小沙羅在虐待學生。」
萩原研二低聲說道。
沙羅默不作聲地往右前方邁了一步,剛好擋住乙骨憂太到萩原研二的攻擊軌跡。
「他很危險,剛才還想傷害你們。」
她飽含敵意地嘟囔著。
乙骨憂太:……
他現在是被一個疑似特級咒靈的家伙指控有意圖傷害咒術師嗎?
少年也沒有放下警惕,質疑道:「既然是調整姿勢,為什麼要用刀靠近她的脖子?」
「用手靠近未成年少女的皮膚,對於一個老師來說太奇怪了。」沙羅板著臉說道,「不符合職業道德,所以必須保持距離。」
「而且小沙羅用的是刀柄。」萩原研二及時補充道。
乙骨憂太目瞪口呆。
「但她是咒靈……」特級咒術師喃喃自語道,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
他看向自己的好友狗卷棘,試圖從他那裡收獲一些支持。
但狗卷棘只是朝他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用一根手指豎在嘴邊。
這個手勢讓乙骨憂太意識到了什麼。
他的同學當然都不是傻子,早就意識到了這個有人類形態的少女,其實就是一個特級咒靈。
但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對這個事實視而不見,默契地假裝並不知道這件事。
就在乙骨憂太努力處理這些信息的時候,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早啊大家,今天的訓練怎麼樣?」
五條悟邁著長腿走進門,白發被眼罩帶束攏在一起,有些凌亂,好像剛從床上起來。
「我去操場上都沒找到你們,怎麼想到用這間房間。」他隨口問道。
沙羅的語氣一板一眼,正式得像是在彙報工作:「太陽太曬,我怕他們不舒服,所以下午的第一節 課選在室內。」
五條悟不在意地擺擺手:「以後在戰鬥中說不定會受更重的傷,一點陽光無所謂吧。」
「……」
乙骨憂太再一次陷入沉默。
這裡到底誰是咒術師,誰是咒靈啊?
雖然還是二年級的學生,但已經早早代替五條悟開始出任務的年輕咒術師,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課表,沉思道:「下一節數學課還是自習嗎?那我想去把任務交了。」
禪院真希回答他:「不算是自習。」
乙骨憂太詫異地抬頭:「五條老師要上課?」
在他入學的兩年中,五條悟站在講台上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當然不是,畢竟要鍛煉新人嘛,老師就只好奉獻出我的學生和課堂啦。」
伏黑惠安靜地翻了一個白眼,禪院真希做了一個嫌棄的鬼臉。
「惠,真希,你們在干什麼,老師看到了!」五條悟頭也不回地提醒道。
乙骨憂太勉強地將對五條悟的尊敬保持在基本線上,詢問:「是她上數學課嗎?」
他示意站在一邊的沙羅。
「是研二給大家上課哦。」
五條悟雙手扶在萩原研二的肩膀上,熱情地給乙骨憂太介紹:「研二可是名牌高中的年級第一,成績很好。」
在表情呆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乙骨憂太身後,七海建人頭痛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五條悟的性格真是一如既往地惡劣。
在得知五條悟不僅將沙羅帶進高專,而且還讓她成為了一名教師後,七海建人在上班時間專門打電話給五條悟,想讓他再考慮一下這件事。
「我知道
五條前輩是想讓那些孩子多接觸特級咒靈,但同時,那個特級咒靈也會了解他們的術式和行動特點,我不認為這對我們有利。」
七海建人謹慎地分析道:「那個叫萩原研二的少年沒有反駁這件事,也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作為前上班族,他討厭在下班之後繼續思考工作上的事情。
但五條悟的這個舉動是一步險棋,和咒靈舉止親密的少年也並非沒有城府的類型。
前一天晚上,七海建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在失眠中反復思考著這件事的利弊,權衡五條悟的動機和萩原研二的立場。
「讓高專的學生們對他們產生同伴的感情,在日後也許會讓他們出於被動的境地。」
說到這裡,七海建人停下,想聽聽五條悟的想法。
電話的另一頭沒有傳出聲音,甚至連輕微的響動或者環境音都聽不見。
七海建人狐疑地查看手機屏幕,確保電話並沒有被五條悟掛掉。
半晌,五條悟的聲音才終於從手機裡傳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是紙袋和塑料袋被翻找的窸窣聲。
「啊,沒關系,反正她不會傷人,當個沙袋挺不錯的,學生也沒有抱怨。」
五條悟的聲音斷斷續續,含含糊糊,卻並非是因為信號問題。
七海建人能聽見他好像在咀嚼什麼黏糊的東西。
原來那邊一直在靜音吃東西嗎,到底有沒有好好聽他說話啊?!
前上班族按捺住自己因為兩個小時的睡眠短缺而格外暴躁的心情,問道:「那個少年呢,他怎麼說?」
五條悟的聲音變得歡快起來:「啊,你說研二啊。他去教其他文化課了。」
七海建人沉默幾秒,把手機拿下來,瞪著屏幕上的時間。
是高專上課的時間。
「那你現在在干什麼?」他問道。
「吃喜久福啊,」五條悟理所當然地回答,「說到這個,你來高專的時候順便再給我帶點甜食過來——」
「。」
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結束通話。
好極了。
咒術界的最強把一群年輕的咒術師放心交給特級咒靈和她的人類培養。
咒術界的未來可真是光明。
七海建人冷靜地打開電腦,開始搜索:誤入馬上衰亡的行業該如何轉行。
*
時間回到現在,七海建人眼睜睜地看著特級咒靈遞給釘崎野薔薇一個小巧的皮包。
短發少女看上去想撲上去親她一口,被咒靈一臉恐慌地躲開。
而被特級咒靈保護的人類,萩原研二,因為其開朗健談的性格,已經和所有人都混熟了。
他此時正和幾個男生一起商量著周末去哪裡吃飯。
而有著最強咒術師稱號的五條悟,正把胳膊挎在一個學生的肩上,興致勃勃地提出東京甜品店一日游的建議。
七海建人:……
只有看向乙骨憂太的時候,七海建人才能感受到咒術師不會立刻完蛋的一絲希望。
乙骨憂太:?
七海建人一向是他認為最可靠的前輩,但此時,前上班族的目光中透露著一絲詭異的炙熱和欣慰,讓乙骨憂太實在摸不著頭腦。
少年清了清嗓子,試圖提起正事,擺脫這種奇怪的氣氛。
「你要找的咒靈有線索了,」他對五條悟說,「需要我過去查看情況嗎?」
乙骨憂太對五條悟的行事風格十分了解,並不指望最強咒術師會親自出這個任務。
「我和你一起去,以防萬一。」七海建人提出。
五條悟在短暫的思考之後,欣然點頭,又補充道:「把他帶上吧。」
白發咒術師把萩原研二推到乙骨憂太的面前:「他入學就是為了祓除咒靈,讓他的同學蘇醒。」
「呀,年輕真好啊。」
五條悟意義不明地感嘆道。
「......」
通過五條悟話中的只言片語,萩原研二迅速反應過來五條悟要找的咒靈到底是哪一個。
是那個出現在他們學校中的咒靈,讓尾田陷入持續的昏睡狀態,並導致他的另一個同學麻生被當做犯罪嫌疑人。
萩原研二收斂起與虎杖悠仁等人閑聊時的玩笑神情。
「是的,請帶上我一起。」
乙骨憂太打量了一下他,看起來有些猶豫。
「你才剛開始學習咒術,這個任務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萩原研二堅定地直視著他的雙眼:「我會小心不給前輩添麻煩,並且也能照顧好我自己,請放心。」
說著,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萩原研二發動自己的術式,憑空消失在乙骨憂太的面前。
乙骨憂太眨了眨眼,看到半長發的少年出現在名叫沙羅的咒靈身邊。
下一秒,沙羅也消失了,隨後出現在房間的一角。
乙骨憂太不確定,這到底是因為萩原研二的術式對特級咒靈有用——
還是因為他們之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的親密關系,所以特級咒靈放任萩原研二的術式作用在自己身上,沒有做出任何抵抗。
不過這至少說明,在咒靈面前,萩原研二有自保的能力。
「好吧,」乙骨憂太點點頭, 「你的術式很有趣,如果你保證照顧好自己,就可以和我們一起任務。」
「不行!」
第二次出聲阻止的聲音屬於女性。
縹緲空靈,富有辨識度。
萩原研二有點驚訝地轉過頭去看沙羅。
「小沙羅,這次的目標是咒靈,不是咒術師。」他試圖向沙羅解釋道,「我不會有事。」
只有咒術師會引起沙羅的警惕和反感,她對普通咒靈都出於一種介於放心和漠不關心之間的態度。
?
乙骨憂太古怪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
難道他們自己說話的時候,聽不出來自己的陣營傾向多麼明顯嗎?
如果他一開始沒有看到沙羅的咒靈形態,聽到現在,肯定也會開始懷疑。
畢竟不會有咒術師把祓除咒靈的任務,說的像是回家探親一樣。
怪不得棘他們都發現了沙羅的真面目,乙骨憂太分神地想到。
年輕的特級咒術師沒有料到的是,下一秒,話題突然被引到了他的身上。
「不是你不能去,是他。」
沙羅平靜地看向乙骨憂太的方向。
乙骨憂太愣了愣,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我?」
「為什麼?」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疑惑。
乙骨憂太不覺得咒靈之間會相互殘殺,尤其不相信這個特級咒靈會為了人類的性命,去和同類戰鬥。
如果他不去,出任務的咒術師就只有七海建人和萩原研二。
現在這只特級咒靈阻止他加入這次任務,只會分散戰力——
「你不累嗎?黑眼圈這麼嚴重。」
「……嗯?」
乙骨憂太驚愕地抬起頭,思緒戛然而止。
沙羅歪了歪頭:「工作太久有猝死的危險。你是我的學生,你猝死了我也會有麻煩。」
乙骨憂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眼睛下面的黑色陰影。
好像七海前輩也提醒過自己要注意身體……真的很像猝死的前兆嗎?他呆愣地想到。
「我,我這是……」乙骨憂太手
足無措地解釋道。
特級咒術師的凌厲氣勢一點一點消散在空中,少年人的一面開始顯露出來。
「乙骨前輩的黑眼圈看起來像是天生的,」釘崎野薔薇若有所思地對沙羅說道, 「我覺得化妝更有用一點。」
「那個什麼……眼霜也沒用嗎?」
沙羅向少女虛心求教。
釘崎野薔薇思考片刻,很專業地搖了搖頭。
乙骨憂太下意識地反駁道:「不是天生的,我小時候沒有黑眼圈。」
沙羅沉思片刻,豁然開朗:「如果你期末考試都考到A,老師就用術式恢復你的眼周狀態到你的小時候,作為獎勵。」
「你覺得怎麼樣?」
她征求乙骨憂太的意見道。
五條悟拍了拍手,聽起來很興奮:「好主意!」
乙骨憂太:?
這句話發生在咒術高專裡已經夠奇怪了,更別提這是由一個咒靈說出來的。
——而且還得到了最強咒術師的肯定。
咒靈、把施展術式、當做咒術師考試成績優秀的、獎勵條件。
這句話裡的每個成分都是如此魔幻。
乙骨憂太又一次開始思考起,其實自己還處在咒靈布下的幻境中,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發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謝謝你的好意,我想。」他謹慎地回答道。「不過我對自己的外表沒什麼意見。」
他也不會放心讓一個咒靈用術式對自己進行某種程度的整容。乙骨憂太把這句話放在心裡,沒有說出來。
沙羅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但萩原研二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腕,搖頭。
「乙骨同學對自己的容貌感到滿意是很好的事情,我們不應該對他施加容貌壓力。」
他輕柔地說道,向乙骨憂太投以贊同的微笑。
「......」
乙骨憂太面色復雜地瞟了五條悟一眼。
他從來沒有在高專聽到這麼……像老師說出來的話。
在日常生活中,五條悟更像是給學生提供煩惱和麻煩,而不是解決它們的人。
五條悟向他歪了歪頭,不明所以。
乙骨憂太嘆了口氣,收回目光:「那我——」
「這麼一想,果然還是讓乙骨同學休息休息吧。這樣,你跟著他們一起出任務,幫學生減輕壓力,怎麼樣?」
五條悟打斷乙骨憂太的話,冷不丁地對沙羅建議道。
沙羅不置可否。
盯了他一會兒後,咒靈慢吞吞地開口:「但我的本職工作是教師,陪學生和同事出任務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
「所以呢,你要拒絕嗎?」五條悟問道。
沙羅猶豫片刻,搖頭。
「要加錢。」她堅定地說道。
「按照法律規定的數目,付我加班費我就去。」
第179章 番外一(11)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的聲響在空蕩的庫房中回蕩, 手電筒的白光一閃而過。片刻後,一個年輕的面孔出現在門口的位置。
那是一個穿著橙黃色制服半裙的年輕女孩,惴惴不安地舉著手電筒, 向滴水的地方慢慢移動過去。
還好,只是管道出了一點問題,但影響不大。
女孩松了一口氣, 准備明天叫人來修。她只是在這裡打夜工,房屋漏水之類的維修工作不在她的職責範圍之內。
這間庫房空蕩陰森,燈已經壞了一陣子, 昏暗閃爍, 明滅不定。因為這是一間被閑置的庫房, 平時沒什麼人來, 所以也就一直沒有人來修上面的頂燈。
正好和店長說一下,把燈也修好,不然晚上來這裡總覺得有點恐怖, 好像有怪物會從光線不能企及的角落裡跳出來。
年輕女孩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一邊准備離開庫房, 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她如釋重負地轉過頭,表情卻驟然凝固在了極度的驚恐和駭然上。
一個怪物憑空出現在倉庫的門口, 擋住了她的退路。
那東西有六條腿, 前面的纖細鋒利, 後面的肌肉堆積鼓起,一路延伸到它精干的軀體上。它沒有頸部,身體和頭是一個完全的整體, 散發著金屬一般的光澤。
那個姑且可以被認作是臉的部位上,有無數五官在上面若隱若現。十幾雙眼睛在驚恐地震顫著,導致那些眼白的部位像是一堆正在蠕動的白色蛆蟲。
「——」
女孩想發出一聲尖叫, 但嗓子裡的肌肉和腿上的一樣都直發軟,她被面前無法解釋的現像嚇得癱倒在地,在逃跑求生欲和無法直面怪物的恐懼間不斷掙扎。
她確定逃跑,但從她的位置離開倉庫,唯一的路線已經被怪物擋死。
那個看起來像是巨大的變異甲殼蟲的怪物,正在慢慢向她走來,六條肢體的擺動毫無規律,在地上發出奇怪的摩擦聲。
越來越近。
女孩的喉間不受控制地溢出一聲哀鳴,她放棄了徒勞地向後劃動自己的四肢,絕望地閉上雙眼。
「你還好嗎,請快離開這裡吧。」
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年輕女孩呆呆地看到在原本站著怪物的位置上,站著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正溫和地向她微笑著。
在少年的附近,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發色是少見的銀色,表情冷淡。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那個怪物不知什麼時候移動到了倉庫更深處的角落裡。女孩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地上不斷變化跳躍的人影告訴她,那個角落裡也許有其他人類正在和怪物纏鬥。
她顧不上再看第一眼,跌跌撞撞地朝著倉庫的門口跑去。
萩原研一目送高中生年紀的女孩子離開這件倉庫,暗自松了一口氣。幸虧他們來的比較早,才沒有讓咒靈對更多人造成傷害。
「七海前輩,那個女孩已經安全離開了。」
他向著怪物所在的角落說道。
在發現倉庫裡除了咒靈還有其他人的時候,萩原研一便動用了他的術式,將咒靈瞬移到離人類女孩最遠的角落中,給她留出足夠的逃生空間。
七海建人對他的意圖心領神會,過去拖住咒靈。
這是一只一級咒靈,身為一級咒術師的七海建人完全有能力將它祓除。
顧及到萩原研一是剛入學沒多久的咒術師,他的老師又只有五條悟和另一個咒靈,七海建人存了一些實戰教學的心思,將戰鬥過程放緩了一些。
在招式與招式之間,他簡明扼要地向萩原研一說明祓除的步驟。
戰鬥過半,七海建人的十劃咒法已經在咒靈的身上強行制造出
弱點,還剩一擊,咒靈就能被成功祓除。
可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原本正在狂躁進攻的咒靈突然詭異地安靜下來,七海建人對[點]的攻擊也被攔下。
沙羅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向倉庫角落中的一團死黑。
「沒有問過主人就這麼對待別人的玩具,也太不禮貌了吧。」
在金發咒術師警惕的注視下,從陰影中緩緩走出一個陌生的男性,臉上掛著狀似天真的微笑,臉上和脖頸上都有清晰可見的縫合線。
他淡藍色的頭發垂在肩側,在走動的過程中幾乎沒有飄動的跡像。
他踱步到一級咒靈的面前,心疼地摸了摸七海建人的攻擊留下的痕跡。
在他靠近的時候,一級咒靈【臉】上的無數五官都呈現出恐懼的扭曲狀。咒靈本身卻一動不動,任由自己造物主的手指在身體表面滑動。
特級咒靈。七海建人心下一沉。
他擋在萩原研一面前,皺眉看向這個不速之客:「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真人,」臉上有十字縫合線的男性歪頭道,「不過還真是不客氣呢,弄壞了我的玩具,就這麼和我說話嗎?」
「既然這樣——」
名叫真人的特級咒靈的臉上,浮現起了一絲詭異扭曲的笑容,聲音柔和:「我只好也讓你嘗嘗這種滋味了。」
「你光顧著保護那個男孩,那我想這個小姑娘應該不算那麼重要吧。」咒靈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了幾絲虛偽的憐憫,將少女擄到近前的動作卻毫不留情。
萩原研一緊張地叫了一聲:「沙羅!」
七海建人卻只是用古怪的目光,在沙羅和真人之間來回看了看。
在聽到「沙羅」這個名字後,真人稍微愣了愣,但隨後馬上將這一絲怔愣掩去,對著自己面前的少女殘忍地微笑道:
「被大人放棄了真是可憐呢,不過我會讓你為自己報仇的。」
「現在,讓我看看該怎麼改造你的靈魂吧。」
說著,真人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搭在少女的肩膀上。
「……」
什麼也沒有發生。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沒有靈魂?等等,你不是人類!」
縫合線咒靈的眼睛倏然睜大,因為過於震驚導致虛偽黏膩的聲調消失不見,露出了他真實的情緒。
從始至終都沒什麼表情的少女,聽到這句話才微微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你不認得我了?」
「什麼意思?」真人不明所以地問道。
銀發少女想了想,目光落在自己的皮膚和四肢上,恍然大悟。
「你先放開我。」她對真人說道,語氣格外熟稔。
人類男性外表的特級咒靈狐疑地照做,眼神緊緊釘在沙羅的臉上。
從少女的皮膚深處漸漸滲出黏膩濕冷的黑色霧氣,包裹住她的整個身體,人類的五官和形態都被濃霧蓋住,取而代之的是兩米來高、沒有五官的人性黑影。
真人立刻認出了面前的咒靈。他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說道:「沙羅?」
【好久不見。】沙羅平靜地和他打招呼。
臉上分布著好幾條縫合線的特級咒靈皺起眉頭,看了看自己的咒靈同伴,又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類男性:「他們是你的獵物?」
沙羅歪了歪頭的部位:【不是。】
真人松了一口氣,隨意地問道:「那就好,我可不想和你搶。」
他和沙羅認識了大概十幾年,知道這家伙腦子裡少根筋,實力強的離譜,卻始終秉持著匪夷所思的「不殺人、不傷害」原則。
他從來沒有搞清楚過她的想法,但也足夠聰明到不會選擇與她為敵。
沙羅從來沒有顯露出玩弄人類的興趣,所以真人實際上並不覺得她和他之間會產生什麼衝突。
特級咒靈隨意地問了一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後,漫不經心地又問了一句:「你想留下來看我怎麼解決掉這兩個人類嗎?」
沙羅搖頭。
真人無所謂地笑了笑:「好吧,那——」
【你不能殺死他們。】沙羅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淡藍色長發的咒靈倏然愣住,不可思議地問道:「你說什麼?」
沙羅從咒靈的形態變回了銀發少女的樣子,平靜地拍了拍真人穿無袖上衣露出來的健壯上臂,又說了一遍:「你不能殺死他們,這是我的工作。」
「工作,」真人面色古怪地重復道,語氣譏諷中帶著一絲茫然,「什麼時候咒靈也需要工作了?」
「你也在工作啊。」沙羅提醒他。
真人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那你在干什麼?」
「消滅咒術師和人類,讓咒靈統治世界」
沙羅又問:「完成了嗎?」
真人遲疑地回答:「正在努力。」
「有完成的可能嗎?」
「總有一天——」
「你能從這件事中得到什麼嗎?」
真人幾乎是茫然地看了另外一個特級咒靈一眼:「殺死人類是我們的天性。」
沙羅點頭:「做一件可以被完成的事情,從中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滿足本能……所以你也在工作。」
真人:「.……」
從同伴的一番歪理邪說中,特級咒靈好不容易找回自己聲音,質疑道:「就算是這樣,那你也應該給我們咒靈工作,保護這些咒術師算什麼?」
沙羅的回答簡潔而誠懇。
「他們給錢。」
真人深吸一口氣,避免讓自己成為第一個被氣死的咒靈:「你一個咒靈要錢有什麼用,況且要是你想要,完全可以殺死整個銀行的人,然後把裡面的東西全部拿走。」
沙羅仔細地思考片刻,搖頭:「搶劫犯法。」
真人:……
你一個咒靈為什麼要這麼守法啊!?
他知道這個同伴的腦子一向有點問題,不打算再做糾纏,帶著幾分氣急敗壞地轉向另外的兩個人:「是這些人類向你灌輸了他們虛偽到令人作嘔的價值觀。」
咒靈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等我解決掉他們,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沙羅擋在萩原研一的面前,眼眸中的感情又淡下去幾分,看上去冰冷嚴肅。
真人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最後停在一個輕佻而譏諷的表情上:「你好像很看重這個人類。」
「那你的萩原呢?」
在此之前,沙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從特級咒靈們的基地消失,漏瑚、花御和他都知道她是去看望一個叫做「萩原」的家伙。
咒靈與咒靈的性格差別很大,既有漏瑚這樣性格暴躁的咒靈,也有花御那樣溫柔而重視同伴的類型,愛好也不盡相似。
唯有一點,他們相互坦誠,絕不像人類那樣虛偽而善於掩藏。
沙羅對「萩原」的關注和追尋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她從不藏著掖著,所以真人一直都知道她對「萩原」的特別感情。
他私下覺得之間咒靈擁有人類的情感顯得很可笑,此時正好拿這件事出來說事。
「你在說什麼,他就是我的萩原啊。」沙羅略顯疑惑地回答他。
「.……」
真人猛地抬頭,不可置信:「萩原是個人類,還是個咒術師?」
沙羅點頭。
沉默半晌,真人發出一聲快要窒息一般的大
笑:「身為咒靈,居然會被人類的油嘴滑舌蒙騙,還真是丟臉啊,沙羅。」
居然因為充滿欺騙和隱瞞的肮髒感情,背叛他們去保護人類。
「現在怎樣,」他擦去眼角並不存在的、笑出來的淚花,好整以暇地問道,「你要為了他們殺死我嗎?」
沙羅遲疑道:「我也會保護你,你不會死的。」
真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這又是什麼意思?」他真心實意地問道。
這個問題不只真人想知道答案,一直默不作聲地觀察兩個特級咒靈互動的七海建人,也在等著沙羅對自己的表態做出解釋。
金發咒術師甚至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覺。
「你是我的同伴,我不會讓你死。七海前輩是我的同事,他也不能死。」沙羅理所當然地說道,「所以我會保護你們兩個。」
「也就是說,你要阻止這場戰鬥?」七海建人平淡地問道。
「不,你們可以打,但最好不要,你打不過他。」
咒術師的戰鬥會依賴於戰術分析和咒具等外部因素,但對於特級咒靈來說,殺戮和戰鬥是它們生來的本能,只憑借自身力量分高下。
過於懸殊的等級和咒力,無法依靠高明的戰術和戰鬥經驗彌補。
七海建人是一級咒術師,真人卻是特級咒靈,沙羅一眼就能看出,這場戰鬥的贏家絕不會是金發咒術師。
「我不會讓他殺死你,除此之外的肢體改變,我可以幫你逆轉時間恢復原狀,所以你們想打就打。」銀發咒靈平靜地說道。
她的聲音中不通人情的疏離冷漠,此時格外明顯。
對咒靈來說,在可以避免的死亡之外,□□上的痛苦是完全無所謂的,斷肢和一道小小的劃傷之間毫無區別。
盡管從沒有真正放下過心中的防備,七海建人還是不可避免地會被沙羅酷似人類的外表所影響。
直到此時,金發咒術師才陡然意識到,眼前的生物從沒有改變過自己作為咒靈的本性。人類和咒術師的生命是她用於交換金錢的條件,對傷病痛苦更是漠不關心。
這都是咒靈的本性,作為和沙羅同一物種的咒靈,真人絲毫沒有察覺到沙羅話中來自血脈的殘忍漠然。
他只是對沙羅試圖保護人類的舉動感到匪夷所思和極度不滿。
與咒術師戰鬥的樂趣就在於殺死他們的那一瞬間,見到沙羅執意要保護七海建人和萩原研一,真人頓時失去了對戰鬥的興趣。
他索然無味地撇了撇嘴,意義不明地嘟囔一聲:「真惡心。」
咒靈的性格陰晴不定,過了兩秒不到,又笑了一聲:「算了,不打就不打,以後機會多的是。」
「不過,我的玩具可不能讓給你們。」
真人狀似親昵地點了點自己身邊的咒靈,那被他用年輕人類靈魂捏合而成的一級咒靈,選取的每個人都是心中積累著無數不滿與恨意的類型。
這場游戲,他還沒有玩夠。
「走了。」
藍發咒靈輕飄飄地留下一句,在七海建人做出反應之前,便帶著他的合成咒靈一同消失在空氣中。
七海建人面色凝重地看著他消失的地方。
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特級咒靈,任務沒能完成,這意味著那些昏迷在病床上的年輕人們,依舊無法從特級咒靈捏造的噩夢中醒來。
微小的自責慢慢浮上心頭,但馬上就被一個突兀的聲音打斷。·
清脆的響指聲回蕩在倉庫的四角。
余音和回聲還沒有完全消散,剛剛離開的特級咒靈去而復返。這一次,他無害的臉上陰雲密布,咄咄逼人地問道:「你們做了什麼?」
就在離開之後,他的造物卻像是一個被
摔碎的石膏雕像,由身體的某一個點開始,四分五裂。
他收集到的靈魂在咒靈身體開裂的瞬間,掙脫了所有束縛四散奔逃,失去靈魂支撐的咒靈崩潰的更快,呼吸之間就被祓除了個干淨。
萩原研一的手勢還停留在打完響指的狀態,術式所調用的咒力在他的周身流動。
特級咒靈陰翳地問:「是你干的?什麼時候?」
「是七海前輩的術式制造了它的弱項,我只是在前輩制造的弱點上埋了一點小小的咒力而已。」萩原研一坦然地回答。
就在一開始為了讓女孩順利逃生而瞬移咒靈的時候,萩原研一在咒靈的體內早早埋下了他的咒力。
這是他的術式,只要移動對方的方位,就能在敵人的體內植入自己像槍藥彈丸一樣的咒力,在萩原研一所希望的地點和時間爆炸。
咒力在對方體內停留的時間越長,他的術式能造成的傷害就越大。
萩原研一說的話都是真話,他植入咒靈體內的咒力彈丸隨著沙羅和真人的對話,一直在默默汲取一級咒靈本身的力量,轉化為爆炸的傷害力。
他將這枚彈丸移動到七海建人的十劃咒法制造的弱點上,然後在真人離開的一瞬間打響指引爆,祓除一級咒靈。
臉上有縫合線的咒靈臉色變了變,看向沙羅。
沙羅不明所以地歪頭看回去。
在半晌的沉默後,真人咧開嘴,笑了。
如果沒有臉上和脖頸上的縫合線,特級咒靈的笑容和人類如出一轍。只除了他的眼中一片幽深,沒有光彩也沒有笑意,有的只是湧動的惡意和諷刺。
沙羅安靜地回視他。
真人是從人類對人類的恐懼與憎惡誕生出的咒靈,天生喜歡玩弄和挑撥人性,享受人類在絕望中暴露出的黑暗本性。
這樣看起來,沙羅遠比他人畜無害的多。
但沙羅和真人同為咒靈,他們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是人類負面情緒的集合體,天生就厭惡著人類,心底充斥著殺戮和破壞的**。
他們不愛人類,也不信任人類。
「你說要保護他,可你怎麼能肯定,有朝一日他不會把你給殺了呢?」真人歪了歪頭,下垂的眸子和淺淡的笑意,幾乎讓他看起來天真而無辜。
在沙羅眼中,也的確是這樣。
她是咒靈,咒靈不信任人類,也不愛人類,咒術師更是它們天生的敵人。真人對她說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沙羅從不覺得這是一句挑釁的話語。
咒靈是從負面感情中誕生而來的,它們深諳人類偽善的偽裝下自私黑暗的本性,對所謂的正面感情嗤之以鼻。
但它們卻無法解釋自己對同伴的呵護,這種情感與人類的友情太過相像,讓咒靈感到惡心。
「不要相信咒術師,他會毀了你。」 真人深深地看了沙羅一眼,微笑了一下,補充道,「不過那也不錯。起碼沒有你的妨礙,我就能輕松把他殺了。」
沙羅沒有任何反應,心平氣和地向他離開的方向揮了揮手:「我知道了,有時間再聚。」
「滾。」
留下一句不客氣的告別,特級咒靈再度消失在空氣中。
「脾氣真差,還是漏瑚大人和花御大人最好了。」沙羅不滿地嘟囔道,回頭看向萩原研一和七海建人。
「任務完成了,我們回去吧。」她平靜地說道。
兩個咒術師眼神復雜地看著她。他們都聽到了淡藍色頭發的特級咒靈離開前對沙羅說的話。
萩原研一匆匆斂住眼底的復雜神色,微笑道:「嗯,我們回去。」
尾田和麻生的事情解決了,他也要思考一下是否要繼續在咒術高專的學習生活。尤其是在聽了縫合線咒靈的話之後。
他不希望有一天沙羅會害怕他,或者真的需要思考他會不會傷害她的問題。光是這個想法,都讓萩原研一感到痛苦。
第180章 番外一(12)
真人制造出來的一系列案件的受害者們, 隨著一級咒靈的祓除,靈魂都陸陸續續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於是漸漸從昏迷中醒來, 恢復了清醒的意識。
尾田醒來後,為萩原研二另一個同學麻生做了證,說他昏迷前完全沒有見過這個人。
麻生是在周四那天徹底洗清了故意傷害的嫌疑。第二天是個周五, 真人用高中生靈魂捏合咒靈所導致的連環案件,在咒術界和政府部門的協商運作下,終於得到了妥善的收尾。
警察、學生和學生家長們也都松了一口氣, 從第一起事件發生之後, 終於能好好地過一次真正的休息日。
但咒術高專的學生們卻在這天, 臉上不約而同地帶上了糾結的神色。
萩原研二入學的時候, 是以借讀生的身份進來的,並沒有正式辦理高專入學手續,也沒有從原來的高中正式退學, 而是請了長假。
他是專門為了尾田和麻生這件事,才專門入學高專學習咒術。
當初夜蛾正道和他面談的時候, 給了他一個時間期限,讓萩原研二在這件事徹底結束之後, 再妥善考慮要不要真的加入高專。
如今, 期限到了, 萩原研二應該會在這個周末做出自己的抉擇,是回到原來的高中繼續讀書,還是入學咒術高專, 成為一名咒術師。
「娜娜明,你覺得他會留下來嗎?」虎杖悠仁有些惆悵地問七海建人道。
七海建人寫板書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回身:「上課不要聊無關的話題。」
他到高專來, 原本只是為了找五條悟完成任務報告、結果被無良教師以「萩原同學和沙羅都在一個艱難的抉擇期,看在她把你從特級咒靈手下救出來的份上,要不要給她代個課作為報答」為理由,強行忽悠到了講台上。
現在,他還要重新撿起十幾年都沒再看過一眼的高中數學教材,給一群心思明顯不在課堂上面的學生上課。
因為顯然,關心萩原研二和沙羅去留的,不僅虎杖悠仁一個人。
釘崎野薔薇隨意地翻著面前的教材,紙張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女孩用手腕的部位支撐著自己的頭,側著臉回答:「應該會吧,他的咒力天賦很強啊,而且當咒術師賺的挺多的,有什麼不好。」
伏黑惠沉思道:「他的家境挺好的,應該不缺錢。而且萩原本身的成績也好,我倒覺得他不一定會來當咒術師。」
釘崎野薔薇想了想:「娜娜明,你怎麼看。」
七海建人嘆了一口氣,心知躲不過去,轉過身回答道:「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雖然是這麼和學生們說,但七海建人心中還是有自己的判斷的,或者說作為曾經咒術高專學生的私心。
七海建人曾經選擇從職場返回咒術界,但如果再給他一個重頭開始選擇的機會,他不能保證自己在一開始的時候還會接受咒術高專的入學邀請。
咒術師要失去的東西太多了,正常的意志,健康的精神,同行的伙伴,乃至於自己的生命。
況且,對於萩原研二來說,入學咒術高專就意味著與咒術界有更深的接觸,基於他的特殊性,七海建人也不確定這個少年會怎麼選擇。
「如果他離開,沙羅是不是也不會留下來了?那我們又沒有老師了啊。」橙色短發的少女長嘆一聲,踹著椅子向後仰著頭,臉上的表情算不上愉快。
沙羅。
這就是萩原研二和其他學生的不同之處——他要考慮的因素中,還有一個和他定下束縛且關系匪淺的咒靈。
和乙骨憂太不同,萩原研二和沙羅之間只有一個束縛,沒有其他的契約關系,萩原研二身上的詛咒來源於沙羅,而沙羅身上卻沒有萩原研二的咒力痕跡。
也就是說,萩原研二
無法約束這個特級咒靈的行為,這無疑會讓沙羅在咒術界高層的眼中變得極為危險。
而咒靈明顯和其他特級咒靈相識的事實也是一把雙刃劍,會使咒術界高層更加警惕和防備,但也會忌憚於咒靈的力量和對萩原研二明顯的保護態度,而不敢輕易動萩原研二。
這些都是七海建人的猜測。
實際上,因為萩原研二並沒有正式入學咒術高專,聘請沙羅的花銷也是五條悟自掏腰包。
也許是五條悟私底下還做了什麼,總之 「咒靈入職高專當老師」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暫時還沒有傳到咒術界高層的耳朵裡。
想到這裡,七海建人又看了一眼坐在教室裡面的一年級學生們。
靠近教室門一側的桌子是萩原研二的位置,不過並沒有因為少年的離去而顯得空蕩。
有一個長手長腳的白發男人,愜意地把腿架在課桌上,往嘴裡塞著花花綠綠的甜食,一邊聽學生們討論萩原研二和沙羅的事情。
聽到釘崎野薔薇的話,他也抱怨道:「對啊,那樣不就沒有老師來教你們了嗎?」
說是這麼說,但他的臉上還帶著不明顯的笑意,好像完全沒有想到更深一層的含義。
五條悟的實力和天賦都是百年一見的強大。自信的同時,也早就對咒術界高層失望透頂,深諳那些被他稱之為「老橘子」的秉性。
紙包不住火,這個消息總有一天會被咒術界高層聽到,萩原研二不管選擇哪一條路,都不會容易。所以七海建人理解五條悟此刻的平靜,不過……
七海建人的額角蹦出青筋:「五條前輩,請你先做好一個老師的工作好嗎?」
說什麼沙羅走了就沒有老師來教書……你倒是自己來教啊!
讓他臨時頂替教職,居然還在上課時間,坐在下面隨意地吃零食以及和學生交談——
怪不得年輕的咒術師們,更希望一個特級咒靈能繼續當他們的老師。
*
星期五的上午,天氣正好,陽光暖洋洋地灑下來,把草坪照得像暖絨絨的綠色毛毯。
公園裡的人不是很多,閑適地散步或坐在椅子上休息,曬著溫和的陽光。在一條僻靜的小路邊的木椅上,坐著一個高中生年紀的女孩子,銀色的長發在陽光下有些反光,引人注目。
沙羅平靜地直視前方,眼睛裡一片空白,陷入了常有的走神狀態。
直到她的臉上感覺到了冰冰涼涼的玻璃瓶,上面凝結的小水珠往皮膚裡面滲去,有點涼,有點濕,但談不上不舒服。
沙羅茫然地轉頭看去,發現萩原研二就站在她的身後,笑盈盈地舉著兩瓶汽水和一大團棉花糖。
看到沙羅怔愣的表情,萩原研二臉上的笑容漸漸落了下來,變得有點尷尬:「啊,抱歉,小沙羅會不會覺得有點幼稚了?」
雖然有屬於刑警萩原研二的記憶,但這一世的他還是少年的心性,遠遠沒有之前的那個起源研二那樣成熟和游刃有余。少年覺得有點沮喪,他擔心沙羅會把他當做小孩子來看。
沙羅眨了眨眼睛,搖頭:「沒有。」
看萩原研二的表情還是有些低落,她補充道:「你之前沒有這麼做過,所以很新奇。」
萩原研二把汽水和棉花糖遞給沙羅,在她的身邊坐下,笑著解釋道:「因為在那個世界,我和小沙羅遇見的時候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這是高中年紀的情侶之間才流行的動作,二十多歲的人來做就有點奇怪了。」
他說出情侶這兩個字的時候,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在幾周之前,萩原研二還是一個對身邊的超自然現像黑影心生好感的古怪高中生,現在的他卻已經有了一個許諾永遠相伴的戀人。
而且他還要擔心自己的戀人嫌自己年紀
太小,想暫時保持距離。
想到這裡,萩原研二喝了一口冰汽水,試圖掩住自己聲音中的擔心,顯得更成熟一些:「小沙羅……你之前遠離我,真的是因為我的年齡,而不是因為我的咒術師天賦嗎?」
沙羅盯著他躲閃的眼神,思考片刻,仿照萩原研二之前的動作,也拿自己手中的冰汽水去貼了貼他的臉頰。只不過因為沒有掌控好力度,在萩原研二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紅印。
「你傷不到我,不要在乎這個。」
她平靜地告訴萩原研二,手上用力,讓萩原研二有些躲閃的雙眼和她的目光交彙:「我們定下了束縛,我不會離開你。」
萩原研二訝然地轉頭看她,雙頰泛紅。
這輩子還沒有情感經歷的他,聽到沙羅如此直白的話語不由得心跳加速。再者,他也沒想到沙羅能這麼快察覺到自己的低落情緒。
明明平時都是一種呆呆的樣子。
這種反差感讓少年的耳廓更紅了,他目光游移不定,不好意思和沙羅對視。
咒靈歪了歪頭,察覺到人類微弱的消極情緒已經消失,也就沒有強求。
萩原研二可疑地沉默了兩秒,清了清嗓子,開玩笑道:「小沙羅說我傷不到你,是因為我現在的實力太弱了嗎?」
人類外表的特級咒靈奇怪地看了看他:「這也有道理,不過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傷害我。」
「……哦。」
萩原研二不做聲地消化了半晌,才吶吶地回答道。少年把自己那份只喝了一口的冰汽水默不作聲地貼到自己的臉上,試圖給通紅的雙頰降溫。
說這種話……也太過分了啊,小沙羅。
等聒噪的心跳終於漸漸平靜下來,萩原研二才想起自己的其他問題,他猶豫片刻,扭頭看向正在努力對付棉花糖的特級咒靈。
「小沙羅,之前我們明明約定的是在……的時候,你詛咒把我為咒靈,為什麼這一世我還是人類?」
沙羅倏然停下了自己的動作,青綠色的淺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萩原研二:「因為,你不想做咒靈。」
萩原研二驚訝地皺了皺眉:「我不記得……」
「你沒說過,但我知道。」沙羅平靜地看著他,「咒靈會厭惡人類,你不會。所以你不適合做咒靈,也不會想做咒靈。」
萩原研二啞然。
這的確是事實,即使做了幾十年的刑警,見慣了最險惡的人心,萩原研二在生命的終點也沒有質疑過人性中存在美好光明的一面。
他是在來自人類的愛意和溫柔下長大的,這不僅成為了萩原研二選擇職業的原因,也構成了他靈魂的一部分。
他不會想當一個咒靈的。
沙羅的腦子不好使,她自己也不喜歡思考,更不善於揣測別人的想法。作為特級咒靈,她有一種由力量賦予的,對一切的輕慢和淡然。
但萩原研二不一樣。
沙羅對他想法的了解不是出於對另一個人思想的琢磨,而由於他們早已在彼此的靈魂裡留下自己的印記。
「所以我沒有詛咒你。」
少女仿佛沒有重量的話語順著風飄過來,萩原研二驟然抬起頭:「小沙羅你說什麼?!」
沙羅輕飄飄地重復道:「我知道你不想當咒靈,所以在你臨死的時候,我沒有詛咒你。」
萩原研二怔愣在原地。
他和沙羅之間的束縛是沙羅先提出的,用不殺人和不傷人的條件,換萩原研二的注視和陪伴。
沙羅對這一點的執拗,足以讓她違背咒靈的本性,卻在最後因為……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應該對此無比感動和震撼,但他卻驟然間被突如其來的夾雜著怒火的悲傷裹挾
著,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他們明明已經約定好了,沙羅怎麼能,怎麼能……
萩原研二還記得當他承諾會一直陪著她的時候,沙羅眼睛中的光亮是多麼充滿喜悅和希冀,幾乎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
如果他沒再陪著她,她該有多孤獨啊……為什麼要做出這種選擇呢,小沙羅?
萩原研二的喉頭艱難地滾了幾下,他顫抖著,輕輕抓住沙羅的手腕,把她擁入一個充滿嘆息的懷抱:「小沙羅,做決定之前,多少也要問問我的意見吧?」
「永遠、永遠也不要這麼做了。小沙羅答應會一直注視我,難道獨自讓我離開不算違反約定嗎?」
他能感受到沙羅緩緩地靠近他的懷抱。咒靈把自己的臉埋在他領口露出的皮膚上,充滿茫然地說:「我以為你會高興。」
「我不高興,小沙羅,」萩原研二收緊了自己的懷抱,喃喃地重復道,「我愛你,所以我不高興,小沙羅。」
沙羅靜靜地靠在他的肩上,隱約知道人類現在需要更多的皮膚接觸來平復內心的動蕩不安。
他們差一點就沒辦法見面了。
「如果能讓你高興一點的話,其實之後我後悔了。」沙羅安靜地補充道,感覺萩原研二的動作僵硬了一瞬。
「然後呢?」他輕聲問道。
「我詛咒了你的墳墓和你沒有消散的那一部分靈魂。沒剩多少了,但總比沒有好。然後你的靈魂指引我回到了這個世界。」
萩原研二需要奮力咽下喉間令他酸澀不已的東西,才能開口,溫柔地問道:「這是小沙羅來自的世界對嗎?咒力,咒術師和咒靈。」
沙羅點頭:「咒術師很危險,你要記得遠離他們。」
萩原研二試圖喚醒咒靈的記憶:「小沙羅,你昨天還在給咒術高專的學生糾正咒力輸出的方式。」
特級咒靈的臉空白了一瞬間,然後恢復了鎮定:「沒關系,他們很弱,乙骨還可以,但我能從他的手下保護你。」
「……」
還是不要讓咒力高專的學生們聽到這些話為好。
萩原研二提醒道:「我是人類,咒術師是不會攻擊人類的。」
沙羅慢半拍地點點頭:「所以你要遠離咒靈……」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和萩原研二相擁的身體,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
萩原研二無奈地把她重新攬進懷裡,搖頭:「別犯傻了,小沙羅,你怎麼可能會攻擊我。」
也對,沙羅頓時恍然大悟,繼而心安理得地繼續把下巴搭在萩原研二的肩上,感受著久違的觸感。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沙羅突然開口:「咒術師沒有前途,因為咒靈永遠不會被消滅。」
她定定地看著萩原研二的眼睛,認真地重復道:「人類不可能變好,只要有恐懼,咒靈就會不斷誕生。所以,咒術師和咒靈之間,只會是咒靈獲勝。」
「除非,殺掉所有人類,咒靈就不會產生了。」她輕飄飄地補充道。
萩原研二一頓:總感覺小沙羅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他們的理念總是如此不同,一個是由恐懼和惡意構成身體的咒靈,一個是在愛和善意下長大的人類。人性的惡意和善意也許是此消彼長的關系,他們卻各執一詞。
只是,有太過堅定的信念,有時也不是一件好事。
萩原研二做刑警經手的案件,不會總是以正義和公平結尾,有時他也會懷疑人性中的惡是否真的已經無可救藥。沙羅作為人類感受到的善意也總是會讓她迷惑,動搖一個咒靈最根本的認知。
萩原研二追求的不是徹底的正義,而是普通人能夠幸福地生活著。沙羅對人類的殺戮**並不強烈,她只是知道人類無可救藥,一
直在為咒靈擴大隊伍。
愛上咒靈的人類和愛上人類的咒靈,他們的靈魂底色早已交織不清。
陪伴與理解,這就是他們永遠需要彼此的原因。
萩原研二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學著沙羅的樣子放空目光。
沙羅卻舔了舔手指,把消滅後剩下的棉花糖柄投擲到附近的垃圾桶裡,或許動用了一點咒力讓它精准命中。
「走吧,不要再想了。你該回去上課了。」
咒靈握住少年的手,將他從公園長椅和紛繁思緒中拉了起來。
「回哪裡上課?」萩原研二問。
「哪裡都行,高中生總是要上課的。」沙羅嚴肅地告訴他,「下次我不會再陪你逃課了。」
「……」
「我知道了,我們回去吧。」萩原研二揉了揉臉,笑著回答。
*
東京都咒術高專,午飯結束後回到自己宿舍休息的虎杖悠仁,看到隔壁的房間門口放了一個行李箱,愕然愣在原地。
他拉上伏黑惠一起輕手輕腳地走到萩原研二的宿舍門前,小心地向裡面看去。
萩原研二的個人物品已經都清空了。
「你們在干什麼呢。」萩原研二看到他們各露出一個腦袋,好笑地問道。
「你要回原來的高中上課嗎?」虎杖悠仁沒有掩飾住自己眼中的一絲失望。
「不,」萩原研二拉上第二個行李箱的拉鏈,輕松地拍了拍手,向他們微笑,「我要搬出學校,和沙羅住在一起。以後我會走讀。」
這下,連伏黑惠也睜大了雙眼。
兩人異口同聲:「欸——?!」
該說不愧是萩原和沙羅嗎?和女朋友校外同居什麼的,聽著一點也不像熱血戰鬥漫裡面會有的內容啊!?
悠于 2023-11-15 13:25
第181章 番外二(1)
伏黑甚爾睜開眼睛之前, 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昨天他剛把錢全部揮霍在賭馬上,然後去酒吧靠著和人搭訕喝了記不清幾輪酒,最後出來的時候意識已經有點模糊。
伏黑甚爾喜歡物質享受, 但也不是非有不可。從酒吧出來,他就隨便找了一個附近的小巷子,昏昏沉沉地靠在牆上, 放任自己失去意識。
天與咒縛的肉體十分強悍,不會有宿醉的惡心和頭痛,隨便睡在街上也不會怎麼樣。在徹底睡著之前他還模模糊糊地想著, 最近懶得接任務, 最好能釣個富婆不勞而獲一段時間。
剛從睡眠中醒來的伏黑甚爾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狹小破落的巷子, 冰冷的石板地,牆縫中堆積的泥土垃圾,和城市中成千上萬的角落一樣沒什麼稀奇。
唯一值得注意的, 也就只有周圍的光線。
伏黑甚爾站起來,走到小巷口沿著街道延伸的方向瞟了一眼, 沒被建築擋住的天空顯然已經是黃昏的樣子。
昨天到底喝了什麼酒,居然睡了一天。伏黑甚爾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但也沒當回事。
他隨便拍了拍自己的衣物, 准備到那家酒吧再碰碰運氣, 說不能就能找到一個有錢的女人解決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吃穿用度。
可出了巷口,伏黑甚爾走了幾步就發現不對。
這裡不是他昨晚記憶中的樣子,巷子口不遠就是一條河, 沿街有些清冷的小商鋪,周圍沒有了那些繁華糜爛的**,酒吧和夜總會常有的霓虹燈牌也不見蹤影。
他沒見過這個地方, 也不記得自己來過。
伏黑甚爾皺著眉,把體內的咒靈吐出來,從它的身體裡掏出自己的手機,試了一個號碼。
通訊人的名字顯示的是孔時雨,在幾聲重復的音樂之後,電話中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告訴伏黑甚爾這個號碼不存在。
伏黑甚爾愣了愣,但沒有幾秒鐘就恢復了無所謂的樣子,直接把手機收回去,看著周圍陌生的景物自言自語道:「這倒有意思。」
對於一個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進入了其他時空的人來說,伏黑甚爾顯得格外淡定。他在任務裡賺的錢都花光了,反正手裡一分沒有,在什麼地方都一樣。
在算不上思考的思考後,伏黑甚爾決定還是按照自己之前的計劃,去酒吧裡釣個富有的女人解決自己在這個世界的食宿問題。
她出錢,他出力,誰也不虧。
伏黑甚爾的長相清俊,狹長的眼尾和嘴角帶疤的薄唇帶著痞氣,體型強壯矯健,就像一只正值壯年的雄獅。
一副好皮相和絕非正道的氣質往往能吸引和他志同道合的女人,但也會讓他在問路的時候被人心生忌憚,尤其是他直接開口就問「這附近最貴的酒吧怎麼走」的時候。
伏黑甚爾並不在意路人格外懷疑的目光,在得到答案後,就晃晃悠悠地朝那個方向走去。他現在有點餓,運氣好的話,在酒吧裡也許能找到願意請他吃頓大餐的女人。
走著走著,他才想起剛才忘記問酒吧有多遠了。
不過肯定不是在這周圍,建築看起來破敗凋敝,剛好開始夜生活的時間,街道上卻一個人也沒有,連路燈都壞了幾盞,一看就釣不到什麼大魚。
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想著要不要再找個人問問,正好被天與咒縛加強過的感官聽到不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便抬腿朝那個方向走去。
走到近前,他才發現聲音是從兩棟樓之間的巷子裡傳出來的,和他醒來的巷子沒什麼不同,也是個死胡同,充滿灰塵和奇怪的氣味。
伏黑甚爾站在巷子口看了看,發現自己聽到的聲音不是有人在聊天,而是一起搶劫現場。
有三個不良打扮的青年
把一個女人堵在正中,手上抄著鐵棍和磚頭,威脅她交出身上的財物。
伏黑甚爾連良心都沒有,更別提什麼見義勇為的正義感。他只覺得有點無聊,剛想走開,卻在余光瞥到女人身上一晃而過的反光時,停下了腳步。
他從頭到腳地仔細打量了一番被堵在中間的女人。
之前沒注意的時候,瞥見她一頭白發,伏黑甚爾還以為她是個年邁的老婦人,重新審視才發現,這個被打劫的女人其實非常年輕,身材纖細高挑,長相姣好。最吸引伏黑甚爾目光的,還是她脖子上和手腕上佩戴的各種飾品。
脖子上的一條鑽石項鏈,在昏暗的路燈下晃著璀璨的光芒,手腕上的黃金鐲子和寶石手鏈也閃閃發亮,手肘處挎著的包上面印著大大的奢侈品商標,一看就價值不菲。
穿成這樣還敢孤身走夜路,真是蠢得可以。伏黑甚爾在心裡嗤笑一聲。
不過一個腦子不好使,穿著膚淺但極其富有的年輕女人,正好是他現在需要的。
英雄救美是個不錯的套路,可以利用泛濫的感激心理騙到更多的錢,伏黑甚爾滿意地想到。
他交疊雙臂,漫不經心地靠在巷口的牆上,有意無意地把自己壯碩的胸肌和形狀完美的肱二頭肌,展現在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干什麼呢。」他似笑非笑地問道,朝著銀發女人的方向挑了挑眉,「有女人受欺負,我可不能不管啊。」
為首的小混混不耐煩地轉過頭,看到伏黑甚爾的體型後微不可見地愣了一下,卻因為看到他手無寸鐵還孤身一人,底氣又足了起來。
「別多管閑事,」他警告道,「不然我們連你一起揍。」
他左手邊的小混混點了點手中的鐵棍,不善地盯著伏黑甚爾:「大哥,別跟他廢話,這小子已經看到了我們的臉,我們現在就得給他個教訓,不然難免他跑到條子的面前亂說。」
伏黑甚爾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稍微算好角度,讓小混混衝上來的時候自己的身影不至於被他們擋住。
禪院甚爾現在的狀態有點狼狽,昨天晚上他原來的世界好像下過雨,頭發已經半干了,但衣服還帶著點濕意黏在皮膚上。但在打鬥的過程中,這點卻變成了優勢。
貼在身上的半透明衣物隨著大開大合的動作,勾勒出令人血脈噴張的肌肉線條。衣擺在揮拳的時候被黏在小腹以上的位置,結實的腹肌和深邃的人魚線直接被露在外面,清晰可見。
伏黑甚爾清楚地知道自己身材對女性的吸引力。在感受到一束視線在他的上臂肌肉附近移動時,他心中了然,配合著未來金主的喜好,狀似不經意地讓自己的手臂更多地承擔了攻擊的任務。
對於伏黑甚爾來說,對付三個小混混甚至用不了一秒的時間。但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能賺到長期飯票的表演秀。
所以他刻意放緩了節奏,確保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被銀發女性收入眼中。
縱使這樣,戰鬥也沒能持續到十秒鐘就已經結束了。
伏黑甚爾沒有管躺在地上哀嚎著,並且斷斷續續叫囂他們的靠山是山口組的三個小混混,轉過身大步邁向巷子中間站著的銀發女人。
他向她投以關切的眼神,揚了揚下巴問道:「你還好嗎?」
女人呆滯地看著他。
伏黑甚爾意識到她的視線沒有停留在他的臉上,而是放在他的胸前和抱在胸前的手臂上。那個地方還掛著他存放武器的咒靈,不過普通人看不見。
所以這個女人是在查看他的胸肌。
這麼想著,伏黑甚爾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十拿九穩的微笑,輕佻地開口:「喜歡你看到的嗎?」
和他預想的差不多,女人驚慌地把目光從他的胸前移開,發出了一聲像是要窒息似的抽
氣聲。
但她沒有臉紅。
伏黑甚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他總感覺女人的臉反而變得更蒼白了一些。
天與咒縛好整以暇地開口:「怎麼,不說聲謝謝嗎?」
「謝謝……你想要什麼?」
還挺上道。伏黑甚爾心裡想著,面上虛浮的笑意加深:「不如請我吃頓飯吧,或許我們可以相互了解一下。」
女人有一瞬間的猶豫,但伏黑甚爾對此不擔心,畢竟剛見面的人有防範心是正常的,這時候一點小小的暗示就通常能讓對方讓步。
伏黑甚爾對**的手段深諳於心,撿起之前與混混推搡間掉落在地上的物品,遞到女人手裡,手指彎曲,輕飄飄地擦過銀發女人的手腕嗎,一觸即分。
女人微微打了一個哆嗦,立刻點頭:「好。」
頓了頓,她又問道:「你要吃什麼?」
伏黑甚爾滿意地收回手,無所謂道:「你決定就好,不過最好有肉,素食可沒辦法支撐我的體力。」
他向女人投去一個包含深意的凝視,挑起嘴角笑道:「你可以叫我甚爾,你呢?」
「沙羅。」
也只有名字,正對伏黑甚爾的心思。
他不想和那些追求情感聯系的女人混在一起,太麻煩了。銀發女人只報了自己的名字,證明她也沒有在尋求一段浪漫的關系。
兩個人思路一致,伏黑甚爾也樂得多做出些讓女人高興的姿態。
他將一只手放在沙羅的肩上,正好在客套和親密之間的模糊界線上:「那我們走吧,我對這邊不太熟悉,麻煩沙羅小姐帶路了。」
沙羅沉默點頭。
出乎伏黑甚爾預料的是,沙羅帶他來到的既不是布滿曖昧氛圍的酒吧,也不是適合約會的精致餐廳,而是一家烤肉店。
沒有精致的裝潢,布置簡單但干淨,烤肉的熱氣和冷飲的冰氣在空中交替升騰,肉香十足。店裡客人熙熙攘攘坐滿了四分之三,以男性居多,人手一杯冰啤酒。
這種地方正對伏黑甚爾的胃口,他感覺肚子裡的原本的一絲餓意被放大了十幾倍。
沙羅給兩個人各點了一杯冰啤酒,然後把菜單遞給伏黑甚爾。
「我沒帶錢。」伏黑甚爾挑眉看向她。
沙羅垂下頭端詳自己的那份菜單,沒有和男人的眼神相接:「我付錢,你隨便點。」
伏黑甚爾端詳著女人手上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心裡估了估價,收回目光後心滿意足地把菜單上的肉類基本都點了一遍。
菜上了之後,把肚子填的半飽,伏黑甚爾總算有心情抬起頭來閑聊兩句,把自己的金主哄住,以免晚上又要露宿街頭。
「沙羅小姐結婚了嗎?」
他問道,視線若有若無地看向沙羅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銀發女人的手指上不只有一枚戒指,所以伏黑甚爾覺得也有可能這只是一個隨意的裝飾,並沒有彰顯婚姻狀態的意思。
他的道德感不高,想知道這個不是因為想和已婚女人保持距離,而純粹是因為已婚女人不太可能讓他借住在自己家裡。
伏黑甚爾需要套出這個信息後決定自己今晚要不要重新尋找目標。
令他松了一口氣的是,銀發女人斷然否定了這個可能,她堅定的搖頭讓伏黑甚爾覺得自己晚上的住宿多半有了保障。
他讓自己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像是在獵食的微笑,靠近了一些,曖昧地壓低聲音:「那沙羅小姐的家裡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嗎?」
沙羅點頭的力度比前一次還要大。
「那我,有沒有這個幸運能去借住幾晚?」
伏黑甚爾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並覆蓋在沙羅的手背上,在成
年人之間相當於對身體關系的隱晦暗示。
沙羅的手僵硬了,讓伏黑甚爾懷疑這個年輕女孩之前是不是沒有做過這件事。不過這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好在,僅僅兩秒之後,沙羅就匆匆點頭:「我知道了。」
看在一頓豐盛而合胃口的晚飯的份上,伏黑甚爾難得准備再說點什麼,卻被銀發女人手邊傳來的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
「我要接這個,馬上回來。」
沙羅驟然站起身,像是從憋氣的狀態緩過來後終於吸入第一口新鮮空氣一樣,緊緊攥著手機走到了店門口的位置。
伏黑甚爾確定她沒有逃單的意思,就無所謂地繼續掃蕩桌上剩下的肉類。
今天運氣不錯,還挺輕松。他一邊吃著,一邊心想道。
*
「怎麼樣,他們有說是什麼組織指使了最近的多起搶劫案件嗎?」
諸伏景光溫和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邊傳來。
「是山口組,老大。」沙羅向自己公安部門中的頂頭上司彙報道。
「山口組?他們已經洗白好幾年了,怎麼……」諸伏景光沉吟片刻,暫且放下了對案情的思考,關心道,「辛苦你了沙羅,沒有受傷吧?」
「沒有,我暫時沒有還被分屍。」沙羅回頭,隔著玻璃窗戶看了一眼伏黑甚爾,緊繃地說道。
「……分屍?」
諸伏景光驚愕地重新看了一眼通話界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他聽錯了嗎?
「老大,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在他詢問情況之前,沙羅突兀地問道。
盡管有些疑惑,諸伏景光還是先答應道:「嗯,你說吧。」
「綁架、恐嚇和脅迫,哪個犯法比較嚴重?」
諸伏景光:……
?
「這要依據具體情況而定……一般來說,綁架如果涉及人身傷害,量刑更重一些。」
他斟酌著回答道,有些擔心地追問:「你那邊發生了什麼嗎?」
在電話的另一頭,一個清朗的聲音模糊地問道:「沙羅嗎,她綁架誰了?」
嘖,波本。
沙羅面無表情地掛掉了電話。
她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市民,怎麼可能會綁架別人
——被綁架、敲詐勒索和恐嚇脅迫的人明明是她才對。
禪院甚爾才是那個心懷叵測的人。他不僅故意和他人搏鬥展示自己能造成的武力威脅,還不斷用身體接觸提醒她曾經被分屍的部位,甚至詢問她家裡有沒有人,想獲得她更多的把柄。
就像她會傻到讓禪院甚爾和萩原研二有接觸一樣。
回頭看向烤肉店裡的那個愜意背影,沙羅咬牙切齒地想到。
第182章 番外二(2)
沙羅盯著手裡的賬單, 看了一眼一臉坦然的伏黑甚爾,又把視線移回去,看了一眼賬單上的數字。
伏黑甚爾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可置信, 湊到她的耳邊,用氣音說:「多謝招待,今晚我會很賣力。」
「……」
沙羅瞥了一眼他被無袖黑背心撐起來的肌肉, 心灰意冷地刷了卡。她又沒有不給他付錢,為什麼這個天與咒縛還是會威脅晚上讓她好看啊?
咒靈維持著表面上的冷靜,還想再掙扎一下:「你, 你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了嗎?」
趕緊放過她吧!
伏黑甚爾露出一個微笑, 覺得面前的女人實在上道, 比自己之前接觸過的有錢女人都更直截了當, 直奔主題。這樣更好,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利益交易,他也懶得玩些曖昧的說辭和推拉。
「給我買身衣服之後就去你那裡吧。」他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
半晌沉默後, 沙羅顫顫巍巍聲音顫抖地問道:「我家?」
伏黑甚爾不介意一夜/情,但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世界, 他想花幾天摸摸情況。
況且這個銀發是有錢女人中難得的慷慨無腦類型,還沒有身體關系就對他百依百順, 花錢也不小氣, 伏黑甚爾覺得多和她相處一段時間也未嘗不可。
黑發男人挑起一綹銀色卷發, 放在自己的唇邊,低下頭用自己的綠色眼睛深深看向另一片青綠色中,用低啞的聲音說道:「那就看, 沙羅小姐想要這段關系持續多長的時間了。」
沙羅:!
該死的天與咒縛,居然威脅她如果不聽話就別想重獲自由。
咒靈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了,先去給你買衣服吧。」
畢竟命比錢重要。只不過今天絕對不能回家了, 不能把萩原研二帶到這個危險的男人面前。
沙羅帶著伏黑甚爾進了附近的一處百貨大樓中,伏黑甚爾表現出了熟練的小白臉技巧,表示既然沙羅願意為他支付買衣服的錢,那麼當然是買她喜歡的衣服。
「你可以為我挑選,你希望在我身上看到的衣服。」他低聲**道。
沙羅的眼睛一亮,環顧四周,指著四樓的一家西裝店說:「我看那家不錯。」
西裝嗎,伏黑甚爾暗笑,果然還是小女生的品位。
他個人是不太喜歡西裝,穿著行動不便,打起架來熱得要命,價格還貴的不行。不過既然金主喜歡,又不用他花錢,伏黑甚爾當即點頭答應。
沙羅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天與咒縛天生沒有咒力,只有咒力換來的強悍身體,這也決定了伏黑甚爾的戰鬥必須是借助咒具的近戰肉搏。
稍微緊繃的西裝是最束縛行動的衣服,要是天與咒縛願意穿上西裝,那麼在戰鬥時他的動作就會大幅受限,自己的贏面會大大增加。咒靈高興地估算著剩下的差距能夠怎麼樣彌補。
這次購物,雙方都很滿意。
禪院甚爾認為他讓他的金主得到了快樂,免費的衣食住行已經實現了一半;而沙羅覺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天與咒縛的戰力。
兩人相視一笑,各懷鬼胎。
直到伏黑甚爾從試衣間出來,決定更進一步。
他走到坐在等待區的沙羅身邊,做出像是從背後環抱著沙羅的姿勢,若即若離,低沉喑啞的聲音在沙羅的耳廓邊暗示道:
「希望沙羅小姐也能喜歡,把這套衣服親手從我的身上脫下來的感覺。」
「……」
在片刻的呆滯後,沙羅悲痛欲絕。
花了一整套西裝的錢,她竟然什麼也沒得到,禪院甚爾不僅不會再戰鬥中被衣服限制身手,甚至她還要在戰
鬥開始之前親手把這東西脫下來。
給了希望又讓她徹底絕望,甚至要自己把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簡直就是綁架中最典型的精神折磨,波本常用的變態手段。沙羅沒想到,禪院甚爾居然也用的這麼熟練。
咒靈頓時心如死灰。
*
理惠是百貨商場西裝店的導購員,品牌是專門做男性西裝的,店裡冷清的時候居多。今天倒是一反常態,在同一時間段內來了兩對看起來是情侶的組合。
先來的一男一女明顯是一對情侶,女方挽著男方的手臂,嘴裡嫌棄著對方不拘小節的生活習慣,並且出於對他的審美的充分懷疑,而決定由自己為他挑選衣服。
男人看起來不修邊幅,胡子拉碴,帶著一副圓形眼睛,五官的底子倒很是俊秀,身材修長。他非常好脾氣地點著頭,接受了女朋友為自己挑選的所有款式。
在兩個人去試衣服的時候,店裡又來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的關系就耐人尋味很多。在客人沒有叫她的時候,理惠一邊做著店內的日常整理,一邊暗暗地觀察著這兩個人。
首先,這兩個人的外表都比前兩個人惹眼很多。男方只穿著一條牛仔褲和緊身的黑色背心,雙臂的肌肉流暢結實,寬肩窄腰,線條凌厲,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豹。
他的嘴角有一道顯眼的疤痕,整個人的氣質落拓不羈,男性荷爾蒙撲面而來。
男人剛一進店就察覺到了理惠欣賞的目光,在她慌忙地低下頭之前,無所謂地向她挑了挑嘴角,那道細長的疤痕也隨之上揚。
理惠不安地皺了皺眉,去看他身邊的女伴。
理惠雖然年輕,但已經在店裡干了好幾年了。作為成熟的品牌導購,她一眼就能看出男人身上的衣著是一千日元就能買一打的便宜貨,肯定消費不起店裡的東西。
而他身邊的女伴就不一樣了。
造型完美渾然天成的銀色卷發、渾身佩戴的價格不菲的珠寶首飾、極具品味而且明顯是名牌的連衣裙,讓這個年輕女人的財力不言而喻。
同樣的組合理惠也見過幾次,所以她能肯定,最後做決定和付錢的一定是那位銀發女性。
年輕漂亮的導購員對於男人的輕佻很不滿,萬一把他身邊的銀發女性惹怒,轉頭不願在店裡購物,她的提成就沒有了。
帥哥固然好看,但哪有獎金重要。
好在,銀發女性好像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的簡短互動,或者察覺到了,但也毫不在意。
自始至終,她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顯得十分冷淡。也就只有在男人從試衣間出來之後,看到他被略微緊繃的西裝包裹著的樣子,臉上才出現了幾分類似於欣賞的顏色。
顯然,那個疑似被包養的健壯小白臉也意識到了她的好心情,趕緊趁熱打鐵,俯下身在女人耳邊小聲**,厚實寬闊的肩背幾乎像是把銀發女人擁在懷中。
理惠也趁機誇道:「這位先生的身材真是完美,穿上了我們店裡的西裝,簡直像是古希腊雕塑一樣的美男子,真是連我也要心動了呢。」
對男人與其他女性**漠不關心的態度,讓理惠意識到兩人之間的關系應該完全不涉及感情,身材性感的男人大概率只是她生活中的調味品。
理惠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導購,她按照這一類客戶通常具有的炫耀心理,重點誇獎穿上西裝之後男人猛增的吸引力。
雖然西裝尺寸好像有點小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客人願意買就行了,一點小小的癖好不管她的事。
但女人好像並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她盯著男人看了一會兒,表情逐漸陰雲密布。
她緩緩站起身,陰郁地說:「我覺得不怎麼樣,還是換家店買吧。」
理惠後悔不迭。
也許一開始,銀發根本沒看見她的男伴對自己的輕佻微笑。因為就現在的表情看來,女人對她的男伴明顯是有占有欲的,一定是因為剛才她說連自己也要心動,所以讓女人感到不高興了。
男人好像對此並不在意,把西裝換下來之後甚至有幾分輕松地雙手插兜,隨女人一起走出西裝店。
她的提成和獎金啊……
理惠微笑著送兩個人走出店門,表面禮儀完美毫無異樣,內心淚流成河。
幾分鐘之後,她看到銀發女人轉身,重新回到店裡。
「你還好嗎?」她問理惠。
理惠不知所措地回答:「當然,您問這個是為什麼?」
女人清透的綠色眼眸緊緊盯了她片刻,若有所思:「是因為提成嗎?」
理惠使勁眨了眨眼睛,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的經驗可沒有告訴她,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回答。
她只好實話實說:「最近我母親在動手術,我在攢錢。」
所以沒有提成拿的時候,她會比平時更加沮喪和失落。但理惠確定自己的表情應該是毫無破綻的,她每天早上都會對著鏡子練上幾遍。
「如果我的態度讓您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向您道歉,請不要告訴我們經理,」理惠露出幾分慌張,懇求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
銀發女人向她露出了一個生硬但溫和的笑容,軟化了有些冷硬的五官棱角,像是初雪消融,給人的感覺不再冰冷疏離,而是透出幾分嫵媚風情。
她將手輕輕搭在理惠的小臂上,打斷了理惠的辯白:「不用擔心,你的表情一直很好看。只是我能感覺到你不高興。」
「這樣,你幫我找出一套我說的尺碼的西裝,要那種款式,送到這個位置。」
銀發女人遞給她一張名片,上面寫著她的名字,最後一行是米花町的某個地址。然後,她從包裡翻出一張卡。
理惠呆愣著,全憑肌肉記憶地引導她刷卡結賬,等女人再次邁出店門,她才一個激靈反映過來,跑過去向她語無倫次地表示感謝。
名片上的名字是新宿沙羅的女人,認真地看著她說:「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像你這樣的女孩不應該傷心,這是世界的損失。」
「讓你微笑是我的榮幸。」
半張著嘴,理惠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不遠處。
沙羅小姐給她留下的西裝尺寸,絕對不屬於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按照理惠的經驗來看,應該是個一米九左右,身材修長高挑的男人。
年輕女孩心想著,但凡自己的性別變一變,絕對要也追沙羅小姐,就算是成為第三個或者不知道第幾個被包養的小白臉也無所謂。
雙頰像火燒,心跳如擂鼓,看著銀發女人窈窕的背影,新世界的大門仿佛在理惠的面前緩緩打開。
「——」
「咚」的一聲巨響,讓理惠嚇了一跳,回過神看向店內。
在試衣間的情侶不知道什麼時候雙雙露出頭來,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震驚。
男人雙眼圓睜,眼鏡已經滑落到鼻梁中部,卻都想不起來要推一下,任憑它繼續緩緩下滑。
「由美寶貝,那個是不是……」
女人面色凝重,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從自己的包裡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在上面移動,留下幾道殘影。
她撥通了一個電話。
「萩原萩原萩原——
「你在干什麼——加班,加什麼班,老婆都快跑了你還在加班——等等,你是不是還沒求婚——別跟我轉移話題,我現在已經下班了,交通科配合你們調查的那些事情之後再說——
「我現在要跟你說的事情很重要,
你給我好好聽著——
「你家小沙羅有別人了!!!」
她衝著電話驚慌失措地吼道,仿佛被出軌的不是同事而是自己。
第183章 番外二(3)
伏黑甚爾最後買了最基礎款的黑色背心和工裝褲, 和原來的一身沒什麼區別,他對此很滿意。
在刷卡付錢的時候,沙羅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 捉摸不透。不過她的動作很干脆,所以禪院甚爾猜想她應該對這些沒什麼意見。
出了百貨大樓,禪院甚爾被十字路口對面的巨幅顯示屏吸引了注意。
上面在轉播一場賽馬比賽。周圍有許多中年男人也駐足、或干脆坐在附近的花壇周圍, 盯著屏幕上的賽況。
伏黑甚爾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有點手癢,可惜手裡沒錢, 新釣到的有錢女人還沒有到能借錢賭馬的程度。
對了, 他的飯票。
伏黑甚爾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段時間門中, 冷落了自己剛傍上的富婆。但她好像也沒有催他, 甚至安靜到讓他懷疑對方悄悄跑路了。
懷著一絲疑惑,伏黑甚爾轉頭向身邊看去。
銀發富婆看的比他還專心。
對賭馬感興趣的女人,還挺少見。伏黑甚爾挑了挑眉, 投其所好問道:「對賽馬有興趣?」
沙羅分神看了他一眼:「三號不錯,後期應該會超。」
有意思, 他也是這麼覺得的,看來這女人看馬的眼光不錯。
盡管賭馬時常常十場裡也贏不了一場, 伏黑甚爾還是對自己的眼光有一種莫名的自信。
「十二號呢?」伏黑甚爾問道。十二號是目前遙遙領先的一匹馬, 領先位於中游的三號賽馬不少路程。
「一看就是前期爆發力強從, 到後半程就會被反超了。」沙羅篤定地說到。
伏黑甚爾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們在那裡站著,看完了整場比賽,眼睜睜看著三號一路反超, 卻在終點線附近出現重大失誤——最後排在倒數第三。
沙羅:......
伏黑甚爾:......
這是怎麼發生的?
「咳,」伏黑甚爾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許有黑幕。」
沙羅震驚得暫時忘記了站在自己身邊的是伏黑甚爾,默默點頭,很是贊同:「絕對有黑幕。」
兩人沉默地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
「你有開車來嗎?」禪院甚爾偏頭問到,「時間門不早了,回你那兒?」
他發現沙羅不是他通常約到的那種女人,似乎不需要用浪漫的外皮包裹實際上的利益交換,於是干脆直截了當地問到。
沙羅打了個激靈,恢復了理智。
在生命受到威脅時,咒靈的腦子從沒有轉的這麼迅速過———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沙羅沉默一會兒,試探道:「我的車停的很遠,那裡需要有身份證明才能進去.....你先在這裡等等,我把車開過來。」
她已經做好了被禪院甚爾拒絕的准備,沒想到男人只是隨意看了她一眼,絲毫沒有懷疑:「行,那我在這裡等你。」
「別讓我等太久。」伏黑甚爾懶洋洋地朝她眨了眨眼。
沙羅還了他一個虛偽的微笑。
放心,你等不到我了,我要連夜帶著萩原搬家。
咒靈生怕他改主意,馬上轉身離開了。
*
有錢人總是有古怪的規矩,伏黑甚爾的確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只覺得沙羅的工作大概在什麼賺錢多得要死的保密機構。
有錢就行,正和他意。
等得無聊,伏黑甚爾把咒靈拿出來,仔細檢查著自己的咒具。
結果一切如常。昨晚他經歷的這次詭異的世界轉換似乎沒有對這些昂貴的武器有什麼影響。伏黑甚爾松了一口氣。
而且還有意外收
獲,他把武器重新塞回去的時候,圓滾滾毛蟲一樣的咒靈嘴張得很開,從它的嘴裡,突然掉出幾枚硬幣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伏黑甚爾把那幾個金屬小硬幣撿起來,琢磨了一下,發現附近有個便利店,就決定用這點零錢去買包煙,一邊抽煙一邊等他的飯票。
百貨大樓的周圍都是繁華的商業街,附近物價都高,幾枚硬幣也就夠買包煙。伏黑甚爾拿著新買的煙走出便利店,准備找路人借個打火機。
東京街頭不缺抽煙的人,他注意到轉角處的陰影裡有一個猩紅色的小圓點,亮起又熄滅。
煙頭的主人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有一頭濃密的黑色卷發,皮衣外套的袖子向上卷到肘部,露出小麥色線條結實的小臂。
他正靠著牆,低下頭一邊抽煙一邊查看手機上的信息。
「借個火?」
松田陣平抬頭,看見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拿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
男人向他笑了一下,但其中絕不是純粹的友善。那笑容裡面有一種尖銳鋒利的感覺,引起了松田陣平的注意。
卷發警察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從兜裡掏出打火機:「給。」
「謝了。」
男人點了煙,把打火機還給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上下掃視了他一番:「經常鍛煉?身材不錯。」
男人吐出一口煙霧,意義不明地看了松田陣平一眼:「你也不錯。」
也許是他想多了,松田陣平想到。術業有專攻,他是爆/炸物處理班的,男人看起來和炸彈沒什麼關系,倒像是公安部門或者hagi他們刑警需要對付的對像。
松田陣平漫不經心地吸完了最後一口,把煙蒂扔進附近的垃圾桶,記下了男人嘴角標志性的疤痕,准備之後問問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認不認識這個人。
他向男人隨意地點頭,剛准備離開,卻發現一輛眼熟的紅車正朝著他的方向直直駛來。
松田陣平的腳步停了下來,狐疑地盯著那輛車,越看越眼熟。
紅車直接開到他們身邊,停下了。駕駛位的車窗緩緩落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面無表情地盯著松田陣平。
用眼神罵人。
我最近好像沒有惹她吧,松田陣平狐疑地想著,不過他們兩個人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要不是中間門有萩原研二,他和沙羅恐怕一年也說不上兩句話。
想到這裡,卷發警察突然意識到,他好像有幾天沒有見過沙羅和萩原研二同時出現了。他們一向膩歪的不行,怪不得最近他總覺得hagi怪怪的。
情話技巧高超的萩原研二和有什麼說什麼、完全沒有害羞這種情緒的沙羅,兩人之間門的對話從來都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松田陣平懷疑萩原研二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但他從來都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Hagi的惡趣味,松田陣平在心裡冷哼一聲。
但他今天走的時候,萩原研二還在加班。這很不常見,因為自從和沙羅在一起之後,男人就一直盡量准點下班回家去陪自己失而復得的女朋友,除非警視廳有特殊情況需要加班。
但據松田陣平得到的消息,刑事部這段時間門並不是很忙。
對於感情方面一向遲鈍的松田陣平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萩原研二和沙羅之間門可能出了什麼問題。
「干什麼?」他抱著手臂問道,「你最近該不是在鬧別扭吧?」
怪不得眼神活像要把他殺了一樣,原來是在遷怒。
松田陣平「嘖」了一聲,難得想給沙羅做做開導。但沒等他開口,沙羅就像沒看見他一樣,直直看向他的後面,聲
音中有一種虛假的溫和:
「快上車吧,我家比較遠,天黑之後夜路不好走。」
松田陣平:……
?
松田陣平頓住了。
他十分疑惑地回頭,發現沙羅說話的對像就是那個向他借火的健壯男人。男人的目光正饒有興味地在他和沙羅之間門移動,目光中有一種讓松田陣平感到莫名不爽的打量。
松田陣平把自己的視線轉回到車裡握著方向盤,神情冷漠的沙羅身上,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嗯?你家不是就在附近……」
不對,他更想問的其實是為什麼她要帶這個看上去明顯不是善茬的男人回家。
在伏黑甚爾看不見的角度,沙羅向松田陣平投去一個飽含怨恨的瞪視,聲音暗含警告:「別問了,你之前去的都不是我真正的家,不要把自己想的和我太熟了。」
發現松田陣平被禪院甚爾挾持成了人質,她可是舍棄了直接逃跑的機會,開車返回來救他。結果這卷毛居然還在泄露她家的地址。
萩原研二今晚可是要回去那裡,沙羅說什麼也不能讓禪院甚爾知道那個地址。
松田陣平簡直要被她搞糊塗了。萩原研二的公寓他已經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而且還幫他們搬過家。他們倒是確實不熟——只是她的男朋友恰巧是他二十年的幼馴染罷了。
但這時,卷發警察突然注意到沙羅瞟向背後男人的目光。
比起伊達航和萩原研二,他的刑偵技巧可能有所疏忽,但沙羅視線中的細微緊張和焦慮,和她平常真正的面無表情相比算是挺明顯,讓松田陣平還是發覺了其中的異樣。
任務?不,不像。
Zero說過沙羅執行不了□□任務,這呆子不說話還行,一開口絕對露餡。
那這是怎麼一回事?
有危險?但這家伙都不是人類,有什麼能威脅到她的?他從來沒有見她害怕過,除了打小鋼珠和賭馬的危急關頭。
松田陣平謹慎地看了看沙羅,試探著低聲問道:「任務?還是有危險?」
因為不想身後的人聽到,他用雙肘撐在搖下的車窗上,把一頭卷發探進車窗,靠近了才出聲詢問。
「要不讓我搭個便車?」
他在用這句話隱晦地詢問沙羅需不需要幫助。
這是去年一樁綁架案中刑警之間門使用的暗號,萩原研二曾經把這件事講給沙羅和松田陣平聽過。
沙羅拒絕了,然後頭也不偏地遞給他一張卡:「你自己回去吧,這個你拿著。」
她勉強信得過松田陣平,大部分是因為萩原研二相信他。這張卡裡裝著她的大部分財產,雖然還沒有清點完畢。
要是她出事了,這張卡可以保障萩原研二以後的生活,直到她再一次把碎掉的身體重新拼起來。沙羅眼含熱淚地想道。
身後的伏黑甚爾看到這一幕,挑了挑眉。
用一張金卡來打發已經厭倦的包養對像,出手還真是闊綽,男人嘖嘖稱奇。
他就說卷發男人和她說話的語氣怎麼如此熟稔,原來是這女人原來的情人。不過看樣子已經厭倦了,應該威脅不到自己。作為專業小白臉的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想道。
他並不介意女人將要帶自己回去的房子並不是她真正的家,而是與情人廝混的臨時場所之一。有住的地方就行,女人常不回來,只有他一個人,伏黑甚爾更是樂得清閑。
銀發女人花錢大方爽快,還很有可能能夠提供免費住處,伏黑甚爾覺得自己也得做做樣子,不能讓這條無意間門釣到的大魚跑了。
起碼也要混上一張銀行卡再走。
打定主意,伏黑甚爾走上前,把手搭在卷發皮衣男人的肩膀上,聲音輕浮但暗含威脅:「
她今天晚上和我在一起。糾纏女人,不覺得丟臉嗎?」
松田陣平:……
卷發警察呆滯了。
他雙眼發直地看著男人上了沙羅的車,就坐在副駕駛,俯過身幫沙羅把車窗搖上,然後自若地為自己系好安全帶。
引擎轟鳴作響,紅車飛馳著消失在公路上。
「……」
巨大的問號在松田陣平的腦子裡具像化實體化,不斷膨脹變大撞擊著他的腦仁。
誰糾纏誰?他?糾纏沙羅?
不不不,等等,雖然這也很惡心,但更重要的是——
今晚?一起?誰和誰?
這種盡顯曖昧的說法,發生在一個陌生男人和他好友的女朋友之間門……
他只不過在路邊抽支煙而已,為什麼會在五分鐘之內顛覆了世界觀啊——
吸煙確實有害健康,有害精神健康,以後要不戒煙吧。松田陣平凝重地得出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結論,腦子裡一團亂麻,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些什麼。
*
在內心無數次地詛咒著松田陣平不合時宜的出現,沙羅緊握方向盤,踩油門用力地像是在踩伏黑甚爾的臉。
該死的、禪院家、天與咒縛、陰魂不散——
她在心裡罵著,臉上雖然面無表情,但多多少少還是透露出一些憤恨和不滿的神情。
「對他不太滿意?」伏黑甚爾問她。
咒靈心裡頭罵罵咧咧,但實際上慫得很,含糊地點點頭,沒有正面回答。
「我會讓你滿意的。」伏黑甚爾在副駕駛座位上舒展身體,自信地回答道。
你最好是,沙羅咬牙切齒地想道。
別讓我逮到你的破綻,就算有束縛我也一定要把你除掉,咒靈在腦子裡開始自動模擬和天與咒縛之間門的戰鬥。
這個世界的咒力不算充足,影響了她的咒力,對天與咒縛的□□強度也有所影響。
沙羅的腦子不好使,但生為咒靈,她的戰鬥意識和天賦是與生俱來的,尤其是在面對同樣使用咒力的咒術師和天與咒縛的時候。
她突然發現,在這個世界,自己的優勢更大。和萩原研二的束縛增強了她的力量,幾年的靈媒工作對咒力的積累很有幫助。也許,她現在是打得過禪院甚爾的,只要能讓他接觸不到那些咒具……
伏黑甚爾對身邊坐著的銀發女人其實是個咒靈,並且這個咒靈已經開始設想他的不同死法這件事一無所知。
他悠閑地看向窗外,發現竟然開始飄起了細密的雨絲,不一會兒就越來越大。男人很慶幸自己早早釣到了魚,不然就要像外面那個女人一樣被渾身淋濕了。
沙羅也注意到了外面的那個女人。
一瞬間門的猶豫後,她還是踩下了剎車,停在正在便利店狹窄的屋檐下躲雨的年輕女人面前。紅車在十幾米開外就放緩了速度,沙羅小心地沒有讓地上的泥濘濺到女人光裸的小腿上。
女人驚訝地往車內看去,禪院甚爾看清了這是個漂亮的短發女人,穿著正式干練,西裝裙的下擺被雨水濺濕了幾釐米。
這女人認識的人也太多了吧,怎麼動不動就遇見一個熟人,伏黑甚爾抻了抻手臂,無聊地想到。
同時,佐藤美和子也發現車內坐著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但她沒太過在意,只以為是沙羅的客戶或者一起賭馬釣魚的朋友,雖然他作為後者看起來年紀小了點。
「佐藤小姐,需要幫忙嗎?」沙羅問道。
佐藤美和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那就麻煩你了,沙羅小姐。可以請你把我帶到附近的車站?」
警察?伏黑甚爾不動聲色地順著後視鏡瞥了一眼後座的短發女人。
沙羅答應之後,佐藤美和子松了一口氣,連聲道謝。沙羅向她露出半個笑容:「為佐藤小姐服務是我的榮幸。」
佐藤美和子已經習慣了沙羅略顯古怪的說話方式。松田陣平曾經和她提到過,萩原研二有一段時間門就是這麼說話的,很肉麻,但確實很受歡迎。
警校畢業步入職場後,萩原研二輕佻的風格收斂了很多,但他的女友沙羅在這方面可謂是青出於藍。
佐藤美和子覺得還挺有趣,沒有當真也不會往心裡去,倒是伏黑甚爾的目光古怪地動了動,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沙羅。
人不可貌相啊,長得一副性/冷淡的樣子,居然是男女通吃。
*
快到車站的時候,佐藤美和子的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一眼,直接接起來:「松田君,找我有什麼事?」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女警表情逐漸變得疑惑:「你說你有個朋友,本來已經有戀人,但突然對另一個異性態度非常好,而且還帶他回自己的家?」
她頓了頓,思考片刻,表情漸漸嚴肅:「是不是被脅迫了,情況嚴重嗎,我現在可以趕過去。」
電話那邊的人又說了些什麼,佐藤美和子放松了一些,對著電話有點不滿地抱怨道:「什麼叫我和你的性格差不多,沒有參考價值,不是你來問我的嗎?」
「想問問高木君怎麼想的?不,他現在沒在我身邊——不過沙羅小姐在這裡,你要不要聽聽她的意見?」
沙羅心不在焉地看著路況,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是被咨詢的主角:「我覺得也像是被綁架了。」
伏黑甚爾原本沒有在意這通電話,但聽了兩個女人的說法後他的面色逐漸詭異,心想這都什麼奇怪的想法,嗤笑著挑明真相:「你們都是認真的?很明顯那個人的朋友是出軌了吧。」
佐藤美和子想了想,也有道理,對著手機回復說:「小沙羅的朋友說那個人是出軌了。」
「……」
「喂,松田君——松田?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佐藤美和子看著手機上通話結束的提示,一頭霧水。
第184章 番外二(4)
伏黑甚爾從車上下來的時候, 微不可見地晃了一瞬間門,心想這女人到底是怎麼拿到的駕照,開車開成這樣, 沒出過車禍也是個奇跡。
好在他的身體素質夠好,只眩暈了半秒的時間門,眼前就恢復了清明。
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 伏黑甚爾發現沙羅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他面前,纖長白皙的手指觸碰著他的手背。
他反手拍了拍沙羅的手背:「我沒事。」
伏黑甚爾還想借著這個機會隨便調兩句情,拉近自己與飯票之間門的距離, 結果沙羅在片刻的僵硬後, 不動聲色地把自己手抽了回來, 讓伏黑甚爾攥了個空。
「我帶你進去。」沙羅生硬地轉移話題。
咒力已經在指尖徘徊的咒靈, 因為錯誤估計了天與咒縛的恢復時間門而懊喪不已。
可惡,沙羅咬牙想到,背過去的臉上陰雲密布。
失去了一次絕好的偷襲機會。
「……」
在沙羅的身後, 伏黑甚爾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就算他再怎麼心大, 現在也多少看出了點問題。這個叫沙羅的女人對他的要求百依百順,根本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雖然對兩人的身體接觸十分僵硬, 但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抗拒。
最重要的是, 她在西裝店還對自己展現出了奇怪的獨占欲。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其實這人其實是情竇初開,所以不好意思和他有更親近的接觸?
怎麼可能, 伏黑甚爾對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嗤之以鼻。
他聽見了沙羅和西裝店導購小姐的對話後半段,再加上那個警官小姐,女人明顯是個葷素不忌的**高手, 又怎麼會因為一個簡單又老套的英雄救美情節就對他芳心暗許。
所以說,這個女人的背後到底有什麼秘密?
伏黑甚爾只思考了兩秒,就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決定對沙羅奇怪的地方視而不見。
強悍的實力是他的底氣,無論遇上什麼情況他都有自信能保全自己,又何必在無所謂的事情上徒費精力。
這個世界對他的體能似乎有所壓制,但對付一個普通人還不成問題。
伏黑甚爾掀了掀眼皮,開始漫不經心地打量周圍。
沙羅的車技實在生猛,一路上的顛簸和猝不及防的剎車油門交替,讓伏黑甚爾沒能在車上看清她到底帶他來到的是什麼地方。
伏黑甚爾原本以為依照沙羅的富有和精致程度,住的應該是城裡的豪宅,或者是保衛森嚴的豪華別墅的高層。
眼前的景像卻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唯一有點吻合的只有房子的體積。
他們面前的無疑是一棟曾經的豪宅,仿照的是西式的建築風格,門口有一座光滑潔白的大理石噴泉,大門分左右兩扇,沉重莊嚴。
之所以有「曾經」兩個字,是因為房子已經被時間門留下了痕跡,因為沒有妥善的修繕和維護而變得黯淡灰蒙。
房前的燈幾乎都是壞的,有幾個甚至燈泡已經碎裂但沒有更換,尖銳的玻璃上面布滿塵土泥濘,隱藏著斷裂的鋒利棱角。
兩層高的建築有不下十個露台,每個都建的寬闊氣派,用大理石的粗矮石柱做圍欄,上面雕有繁復精致的花紋。二樓露台的門幾乎都打開著,窗簾飄蕩,風聲穿梭,尖如哨音。
這裡明顯是東京偏僻的郊外,一盞路燈也不見蹤影,除了月光的照明外別無他物。房子右邊是荊棘叢生的樹林,左邊是一片長滿野草的空地,邊上有鐵欄,似乎以前被宅子的主人當成花園布置,如今卻已經廢棄。
整個地理位置只能用荒無人煙形容。
沙羅頭也不回地在一片黑暗中穿梭自如,手上什麼照明設備
也沒有,卻能精准地找到大門的鎖孔。
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看著她的動作,只問了一句:「有熱水嗎?」
沙羅把門推開,示意他進去,表情淡淡地回答:「有。」
伏黑甚爾發出了一聲滿意的哼聲,面不改色地跟著銀發女人走進了這座在黑夜中看上去格外陰森不祥的宅子。
*
沙羅將伏黑甚爾領到了二樓的一間門空蕩的房間門中,房間門裡沒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跡,連被褥也只是臨時從櫃子裡找出來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氣味,說不上好聞。
伏黑甚爾抱著雙臂,倚在房門邊,黑色的直發稍稍蓋過眼睛,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你不和我睡在一間門房間門裡嗎?」
沙羅震驚地看向他,不知道為什麼天與咒縛要自尋死路。
她可是咒靈,睡眠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但天與咒縛是人類。稍不留神,只要有一瞬間門失去警惕沉入睡夢,特級咒靈能將他殺死在床鋪上,永遠也醒不過來。
「你確定?」沙羅緊緊盯著伏黑甚爾藏在碎發下的側臉,懷疑地問道。
伏黑甚爾挑了挑眉:「當然,你才是這棟房子的主人。」
沙羅幾乎要禁不住誘惑答應了,但轉念一想,說不定這只是狡詐的天與咒縛布下的陷阱。她還沒有摸清他的能力被這個世界削弱了多少,沒有把握能一擊取勝。
在艱難的取舍之後,沙羅搖頭:「你睡這裡。」
伏黑甚爾盯了她一眼,無所謂地聳肩:「聽你的。」
「對了,」男人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向邊上偏了偏,若有所思道,「你需不需要我幫你打掃一下這裡?很便宜,一個五十萬。」
打掃房間門嗎?這也太貴了。沙羅的心頭不自覺地湧上一個十分貼合當下情境的詞語——強買強賣。
人身脅迫和強買強賣雙管齊下,可惡,現在的天與咒縛是怎麼回事,咒術也能加強他們的大腦結構嗎,怎麼犯法犯得有理有據這麼熟練?
沙羅深吸一口氣,倉促地點點頭:「你隨意,我先出去了。」
她怕自己和天與咒縛再多同室相處一秒,就會忍不住當場打起來。
*
十分鐘後,正在一樓的沙羅聽見二樓傳來一聲巨響,她意識到那是伏黑甚爾的房間門,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順著樓梯跑上去,在半途遇見了上半身赤裸、將短袖搭在右肩上的伏黑甚爾。
男人漫不經心地對她打了一個招呼,上半身的肌肉線條因為這個動作更加深刻立體:「解決了,不用謝,錢打到卡裡然後把卡給我就行。」
說完,他與沙羅擦肩而過,走進了位於一層樓梯左側的淋浴間門。
他沒有關門,不知道給誰留出了一條淺淺的縫隙。
沙羅極其糾結地看了看沒有關緊的浴室門,她一開始以為這是伏黑甚爾是為了監視她,所以留了門,但她並沒有察覺到天與咒縛的視線。
咒靈猶豫了一下,還是朝著二樓走去。
她謹慎地推開伏黑甚爾呆過的房間門的房門,然後目瞪口呆——
房間門的牆壁上插著一把小刀,邊緣鋒利駭人,刀身的一半都插進了牆裡。被這柄短刀釘在牆上的,是一個渾身上下布滿黑斑的枯瘦人身。
比常人都小的多的頭顱和半透明的身體,彰顯著這個鬼影絕非人類。
沙羅大驚失色地衝過去,用力把短刀拔下來,半抱住鬼影因為失去短刀固定而緩緩下滑的枯槁身軀:「真夫先生,真夫先生你還好嗎?!他對你干什麼了?!」
鬼影虛弱地發出氣音:「你不是看到了嗎,他把我用刀釘在牆上了。」
沙羅雙眼含淚,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我在樓下沒有看到你。」
這些年,沙羅靈媒的名聲在東京已經傳開,好評如潮。這棟房子是著名的鬼宅,前任主人請沙羅來驅鬼,但這裡住著的是一個強大的地縛靈,一時半會沒有往生的意願。
沙羅沒有用自己的力量強行驅散地縛靈,而是買下了這座宅子,把所有她在當靈媒過程中遇到的不願往生的幽靈惡鬼,都帶到這座陰森的宅邸裡。
換句話說,這裡是沙羅的辦公室。
這裡收容的大多都是些執念強大、一時半會無法消散的猛鬼惡靈,一時半會消散不了。沒人看到的生活無比寂寞,沙羅把他們帶到這裡和同類住在一起,正好彼此作伴,熱熱鬧鬧。
在人類的視角下,這裡大概可以被稱之為有去無回的猛鬼屋,但在沙羅的眼裡,這是一個由她的同類組成的幸福溫馨的大家庭。
真夫先生是這裡除了原本的地縛靈外的第一個住民,本性頑皮,能夠現形,最喜歡從牆壁裡慢慢浮現出來,把他上任房東差點嚇出心髒病。
被沙羅帶到這裡之後,他常年居住在房間門和房間門之間門的牆壁夾層中,輕易不會現身。
在十分鐘以前,沙羅把房子裡所有的鬼魂叫到一起,讓他們遠離伏黑甚爾的房間門,唯獨沒有看到真夫先生,她原本以為他還在一樓的樓梯間門裡躲著,那是他最喜歡的位置,沒想到——
沙羅自責地用拳頭重重錘了一下地板。
「沒事,我沒有大礙,他的匕首上面有種和你的咒力同源的力量,但載體仍然是人世的東西,對我沒有太大作用。」真夫反過來寬慰沙羅道,「你要小心,那東西應該對你的傷害比我們更大。」
「我知道,那是咒具,」沙羅悶悶地說道,「我之前就是被這種東西分屍的,也是這個男人。」
「但我看他對你好像沒什麼惡意,不是還說要幫你打掃衛生嗎?」
真夫先生用空洞的眼眶注視這自己的同類,真誠地說道。擁有人類外表的沙羅在他的眼中,是一團黑漆漆的濃霧,讓他感到十分親切。
說到這點,沙羅更是咬牙切齒,她憤恨地指著房間門裡落了一層灰的地面:「他要五十萬,就掃個灰而已,要得了五十萬嗎,他這就是正大光明的敲詐——」
「而且他剛才下樓的時候還跟我說已經解決了,這是解決過嗎,一點也沒有變干淨好不好?!」
咒靈和她的惡靈同類完全沒有意識到,伏黑甚爾說的「打掃」完全不是字面意思。
浴室裡,伏黑甚爾一邊洗頭發,一邊想到,自己這次的價格可是虧了血本。那短刀咒具是用八十萬買來的,他沒怎麼使過,還是新的。
這房子裡的髒東西好像挺多的,他一個一個解決掉,單價至少應該收那女人一百萬。
算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名氣,看在女人給他提供免費衣食住行的份上,虧就虧點吧。
天與咒縛嘖了一聲,自認倒霉地想道。
*
伏黑甚爾衝澡的時間門很多,不多時就洗好出來。他沒有換上自己的衣服,而是單獨只圍著一條浴巾,寬肩窄腰和形狀分明的腹肌胸肌大喇喇地袒露在外面。
剛一出門,伏黑甚爾就看到給自己提供了食宿的銀發富婆就站在浴室不遠的地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浴室門。
伏黑甚爾出來之後,她的視線在男人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移動著。
被女人看到的地方,都有一種奇怪的冰冷黏膩的感覺,伏黑甚爾沒有出聲,任由她看了一陣,勾唇笑道:「怎麼樣,還滿意嗎?」
沙羅默不作聲地又看了一會兒。根據肌肉的分布來看,禪院甚爾的左側爆發力應該比右側弱上一些,她從左側背後攻擊的取勝幾率要比右側大。
但這只是上半身的數據
,天與咒縛被浴巾擋住的大腿肌肉看不清楚,沒辦法判斷是否能彌補他上半身的缺陷。
如果腿部的爆發力同樣是左側小於右側就好了,沙羅這麼想著,視線不禁向下瞟去。
伏黑甚爾捕捉到了她視線的移動軌跡,挑眉笑了笑,毫無心理負擔地扯掉了自己圍在腰間門的浴巾。
沙羅的視線在他腰部以下的地方徘徊片刻,沒有忍住,深深嘆了口氣。
左側大腿肌肉的爆發力比右側強。她的攻擊角度又要受限了。
以為自己是在展示身體線條,對咒靈內心活動一無所知的伏黑甚爾:?
在他的視角看來,就是女人看到了他下半身之後嘆了一口氣。雖然他在浴巾之下是穿了內褲的,但女人嘆氣時的視線位置實在微妙,極具暗示性,讓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有點掛不住。
伏黑甚爾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
沒問題啊?
正在自我懷疑的時候,他發現銀發女人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自己的手掌,目光時而打量著他的身體。
「要摸一下嗎?」伏黑甚爾自認為善解人意地問道。
以前和他廝混的女人,對於他的肌肉都表現的十分喜愛。她們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自然也就不知道這些肌肉是他在一場場真槍實彈的廝殺中,最鋒利的武器。
沒有裝飾價值而全是實用性,當然比健身房蛋白粉泡出來的肌肉更有野性魅力。看起來,銀發女人也不例外,她完全被這個提議吸引了。
在確定伏黑甚爾是認真的之後,她生怕他收回主意一樣,緊走幾步到他身前,緩緩伸出一只纖細的手。
伏黑甚爾戲謔的表情在女人的指尖剛接觸到皮膚表面的時候,驟然變了。
天與咒縛的□□看不到咒力,也就不知道在咒靈的手掌上纏繞著多少粘稠的黑色咒力。咒靈的咒力源源不斷地從她的指尖冒出來,通過接觸的地方,瘋狂湧入伏黑甚爾的身體。
沙羅選擇觸碰的地方是伏黑甚爾左邊的胸膛上,肌肉最薄弱的一處地方。天與咒縛的肉身是用咒力交換而來,肌肉薄弱也就意味著對咒力的防御最為薄弱。
幸運的是,那個地方距離心髒並不遙遠。
伏黑甚爾身經百戰,感覺到不對的一瞬間門就迅速抽身離開。可惜這時已經晚了。
之前沒有提起警惕性導致了如今的結果,沙羅的咒力在湧入他身體的一瞬間門就擴散到渾身。
咒靈拿出了全部積累的咒力豪擲一賭,總算限制了天與咒縛的動作,將他渾身上下的神經麻痹起來,一時間門無法逃離她的攻擊範圍。
伏黑甚爾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流逝地極其迅速。
他悶哼一聲,和沙羅雙目相接。
這時,天與咒縛才意識到,在空洞或放蕩的偽裝之下,其實他們兩人的眼睛中是類似的冷漠和殺意。
還有,熟悉的扭曲。
「你是來殺我的咒術師?」伏黑甚爾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沙羅的目光愈發冰冷。
這個該死的天與咒縛,死到臨頭,竟然還敢拿咒術師的身份侮辱她。
「我是咒靈。」她硬邦邦地回答道。
伏黑甚爾瞳孔緊縮。
他很確定面前的女人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咒術師確實不可能在沒有威脅的情況下主動攻擊人類,這是詛咒師的特點,伏黑甚爾天天和詛咒師打交道,沒道理認不出來。
何況醒來之後他已經用咒具確定過,這個世界好像根本沒有咒力和咒靈的存在。
她說她是咒靈——
突如其來的細微響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人類的腳步聲突然在房子中響起,五官靈敏的天與咒縛和咒靈同時轉頭向發出聲音的地
方看去。
這空蕩的郊區房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第三個人。
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成年男性正站在進門的大廳附近,因為大廳沒有開燈所以舉著一只手電筒。
他僵硬地看著他們的動作,尤其是沙羅放在伏黑甚爾光裸胸膛上的那只手,睜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第185章 番外二(5)
接到宮本由美打來的電話的時候, 萩原研二並沒有在意這件事。
宮本由美的性格本來就跳脫,事情本身說來說去也不過是沙羅帶了一個年輕男人去買西裝,萩原研二不覺得有什麼擔心的必要。
如果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他倒是指不定會糾結一會兒。
宮本由美在強調那個男人的身材有多麼健美的時候,萩原研二聽到了電話另一頭,羽田秀吉委委屈屈的抱怨聲音。
他沒吃醋, 給他通風報信的學妹的男朋友倒是先吃了,萩原研二只覺得有點好笑。
刑警耐心地應了兩聲,在宮本由美狐疑地問他到底有沒有求婚的時候默不作聲, 然後在宮本由美懷疑追問的聲音中, 帶著點無奈, 說了聲他還有事情要做, 簡單告別後掛斷電話。
萩原研二對著手機發了會兒呆,然後抬頭看了看自己要做的事情。
前段時間偵破的案件要提交的幾份報告和需要整理的檔案而已,算不了什麼大事, 明天來做也可以,遠沒有緊急到能讓他加班的程度。
如果是在幾年前, 沙羅還沒有回來的時候,他簡直想把同事的工作搶過來一起做, 麻痹自己的神經, 就不用去想失去的戀人和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感情。
但在沙羅回來之後, 他簡直經常踩著點上班,盡量准時下班。即使是在加班時,偶爾空閑下來抽支煙休息的時候, 他的思緒也會不自覺地飄到小沙羅的身上。
按理說,三十多歲的人不應該這麼黏黏糊糊,萩原研二樂在其中。
二十歲出頭的萩原研二對他和沙羅之間的關系, 有太多擔心,但三十歲出頭的他,卻只想與沙羅過好每一天,不要留下遺憾。
萩原研二輕輕嘆了一口氣,從辦公桌抽屜最下方的一個隱蔽的小角落裡,掏出了一個小盒子。
那是一枚戒指,比平常的戒指寬一些,樸素得幾乎沒有什麼多余的裝飾,只在周圍刻著一些凌亂的線條。
這是萩原研二的那一枚。刑警的手上不適合出現太光鮮的首飾,這是他自己刻的戒指,上面的圖案是沙羅偶爾給他描繪的,她咒靈的形態。
屬於沙羅的那一枚被他藏在了家裡。
萩原研二本打算明天帶沙羅去餐廳吃飯,然後求婚。
本來。
幾天前,萩原研二下班的時候,發現沙羅蹲在她原來的房間裡發呆。咒靈不喜歡睡眠,凌晨更多的是在客廳裡發呆,有時候由於工作原因外出,直到凌晨的時候才會回來,一天裡在她的房間中也待不上幾個小時。
自從他們住到同一間房間之後,沙羅原來的房間就徹底變成了家裡的儲物間,只有他們一起大掃除或者沙羅要去拿她的魚竿的時候才會進去。
萩原研二推門進去的時候,沙羅正盯著原來是她的神龕的那個矮櫃發呆。
刑警試探著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咒靈倏然驚得幾乎要跳起來,在萩原研二疑惑的目光中扔下一句她去工作,就落荒而逃。
公寓門開關響聲傳來的時候,萩原研二的一句「路上小心」還沒有說完。
一種預感湧上心頭,萩原研二緩緩拉開矮櫃最下面的一層抽屜,手向最裡面探去。熟悉的絲絨觸感傳來,他把摸到的小盒子拿出來,打開。
裡面的戒指還好好地呆在那裡,上面的寶石在室內白熾燈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芒,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但老練的刑警能夠察覺到細微的異樣,萩原研二知道,沙羅一定是發現了這個盒子,然後打開看過了。
刑警松了一口氣。
不是什麼大事,雖然是想給沙羅一個驚喜,但畢竟早晚知道都一樣。只是,沙羅驚慌的動作和驚喜這種情緒之間顯然有著區別,萩原研二心裡有
些疑惑,但當時他並未多想。
直到接下來連著兩天,沙羅都沒有在他下班的時間回家,幾乎像是在……躲著他一樣。
這時,萩原研二的心中才出現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難道是沙羅不想這麼快結婚,或者作為咒靈她很討厭人類的婚姻形式?
萩原研二的父母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結婚了,一直非常恩愛,在家裡的修車廠倒閉的時候他們就是彼此最堅定的後盾,互相遮風擋雨,一起走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所以萩原研二對婚姻也有著一種向往。
不過,這畢竟只是一種形式,如果沙羅不喜歡的話,做一輩子的戀人當然也很好。
萩原研二打定主意,准備和自己的女友聊一聊,卻都沒能和她說上幾句話。家裡看不見沙羅,打電話也是三言兩語就結束了。
這讓他對自己感到有些懊惱,開始思考自己沒有和沙羅說過就擅自准備求婚戒指的事情是不是太過火了。
是不是嚇到沙羅了?
萩原研二的計劃從聊聊變成了先道歉再聊聊。但也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沙羅躲避的意圖實在太明顯,讓萩原研二有些心煩意亂,這才借加班的借口,在警視廳的工位上發呆,試圖找出一個合適的解決方法。
他嘆了口氣,繼續以緩慢的速度處理著那幾份文件,時不時把飄遠的思緒拽回來。
直到松田陣平的電話打過來。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接起來:「喂,小陣平?」
電話那邊傳來幼馴染氣急敗壞的控訴:「hagi,你能不能管管你女朋友,她找的什麼小情人,一看就不是好人,而且居然隔著電話當面挑釁——」
「呃,」萩原研二一時不知道該對這句話做出什麼反應,下意識地說,「當面和隔著電話不能同時用吧,小陣平。」
而且他總感覺幼馴染對「沙羅要帶回家的男人對自己發出挑釁」這件事的後半部分更惱火,而不是前半部分。
「重點是這個嗎?!」松田陣平的火氣聽起來更大了,「是你女朋友准備帶奇怪的男人回家,而且他說這是出軌!」
萩原研二愣了愣,想起宮本由美說的話。
是同一個男人嗎?
只不過他還是不願相信:「小沙羅帶,男人,回家?」重音在男人身上。
「我也一直覺得她可能會甩了你,找個美少女什麼的,」松田陣平有點不耐煩地說道,「但重點是,那個男人不像是個善茬,而且對那家伙的態度看起來油滑的不行。」
「我說,她該不會是被騙了吧,你知道,情色交易之類的?你要不要回家看看,我這人沒什麼朋友,也就能在你的婚禮上當當伴郎了,你可別把這事搞砸了。」
萩原研二愣了愣:「小陣平怎麼知道我要求婚的?」
他真心實意地對此感到疑惑。求婚是兩個人的事情,出於對另一方的尊重,在向沙羅提出之前,萩原研二沒有告訴任何人。
但今天,似乎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先是高木君私底下找他詢問婚假的事情,然後是由美學妹問他有沒有求婚成功,接著又是小陣平……
「得了吧,你前段時間動不動就盯著自己的無名指發呆,也不看看自己在什麼地方上班,」松田陣平嗤笑道,「周圍圍著一圈警察,瞞得過誰?」
「總之,你們是我見過最肉麻的一對了,肯定沒問題。別扭扭捏捏的,我還等著當伴郎呢。」
松田陣平的語氣沒有很好,但萩原研二聽得出這是自己的摯友在關心他,心中一暖,嘴上卻調侃道:「小陣平怎麼知道我要請你當伴郎,而不是請景光呢?小沙羅挺喜歡和景光一起工作——」
「——」
電話被松田陣平一
氣之下掛斷了。
萩原研二低笑出聲,剛才只是逗逗松田陣平,伴郎當然會是他二十年多的幼馴染。
不過,那個被沙羅帶回家的男人確實值得在意……
刑警倏然站起身,把資料攏了攏收進抽屜,抓起外套離開。比起之前消磨時間時慢吞吞的動作,他現在的動作輕快又利落,心情也是豁然開朗。
果然還是被小沙羅慣壞了吧,萩原研二在心中笑了笑。
沙羅雖然在一些事情上有點呆呆的,但她從來都給予了萩原研二足夠的安全感。對兩人的感情,萩原研二擁有十足的自信。
兩人之間,沙羅一向是善於勇往直前的那個。這次她似乎有所顧慮,那就由他來主動打破兩人之間莫名其妙的距離感。
萩原研二輕快地吐出一口氣,大步離開了刑事部的課室。
*
刑警先回了他們的公寓,但裡面並沒有人回來過的痕跡。萩原研二知道沙羅在郊區有一棟房子,是用來收留幽靈的辦公室。
輕車熟路地將車開到那裡,房子的一樓幽幽地透著黯淡燈光,雨幕讓這抹光亮十分不起眼,但坐在車裡的萩原研二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抹燈光。
他盯著面前歐式建築其他黑洞洞的窗子,輕輕吸了一口氣。
女友的職業是靈媒,女友的真身其實也是和惡靈差不多的超自然生物,萩原研二怕鬼的情緒已經緩解了很多。
但沙羅的辦公室根本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猛鬼屋」,空空蕩蕩但響聲一刻不停,詭異的現像無處不在,對萩原研二來說還是太超過了一些。
接沙羅下班或者去約會的時候,他經常只是停在外面,不怎麼進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一個人來這裡。
萩原研二的腳步透著幾分僵硬,硬著頭皮進了房子。
大廳裡沒人,也沒開燈,他拿出了包裡的手電打光,順著記憶中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他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幅景像。
在冒出水汽的浴室前,站著沙羅和一個只穿著黑色內褲的男人。
可能會變成未婚妻也可能不會的女友,堪稱輕佻地把手指點在一個身材健碩的男人赤裸的胸肌上,男人視線低垂,和沙羅四目相對。
深淺不同的兩雙綠色眼睛交相輝映,暗流湧動。
萩原研二的大腦宕機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沙羅先做出了反應。咒靈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驚恐劃過,嘴唇動了動,果斷地將手從男人的胸上拿下來,身影如鬼魅般朝著萩原研二的方向掠來。
這時,萩原研二看清了沙羅眼中的神色。
冰冷,死寂,淡漠,瘋狂。
他頓了頓,卻絲毫沒有躲避向他撲來的凶惡無情的咒靈,反而向前一步,擔心地伸出一只手——
咒靈眼睛淡漠地向旁邊瞥了一眼,中途改變了方向,用手掌接住了那個陌生男人向她揮來的刀刃。
沙羅怔了怔,卻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幸災樂禍地說:「你變弱了,禪院。」
伏黑甚爾皺眉:「你認識我?我已經改姓伏黑了。」
沙羅對此不發一言,手向他的腹部伸去:【給我。】
蠕蟲樣貌的咒靈被特級咒靈的咒力壓制彈動一下,吐出了一柄刀。伏黑甚爾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看這個小叛徒。
在咒靈撿刀的功夫,伏黑甚爾朝著萩原研二的方向大喊:「我殺了這個咒靈,保你安全,作為報酬你給我優惠價兩百萬怎麼樣。」
萩原研二:?
你在我面前說要殺了小沙羅,還想讓我給你錢?
刑警被這猝不及防的事態發展搞懵了。
他先是看了看沙羅看似纖細的手指在男人胸膛上
留下的指印,又看了看姓伏黑的男人與沙羅手上各拿一把的利刃。
眼皮直跳。
作為刑警的肌肉記憶起了作用。
萩原研二從懷中掏出自己的警官證,冷靜地出示給面前的兩個人:「故意傷害和買/凶/殺人都是犯法的,被雇佣的殺手也要承擔法律責任。」
「伏黑先生,請配合調查吧。」
悠于 2023-11-15 13:26
第186章 番外二(6)
在萩原研二說出那句「請配合調查」之後, 現場的氛圍有一瞬間的凝滯。
伏黑甚爾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他:「你清楚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嗎?這個女人不是人類,是個……」
他該怎麼向一個普通的警察解釋咒靈的存在?
伏黑甚爾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干脆換了個說法:「總之她就是個類似於殺人妖怪之類的存在, 她要是活著,我們都活不了。
「你給我錢,我保你不被她殺死, 剛才幫你擋一下算是送的。」
萩原研二微妙地沉默一瞬:「要是不給呢?」
伏黑甚爾聳了聳肩:「她攻擊你的時候,我可就不會幫你擋住了。」
說著,他向旁邊邁了一步, 真的把通向萩原研二的路讓開了。
這個奇怪的咒靈似乎和他以前交過手, 但伏黑甚爾並不記得了, 敵在暗他在明, 對他這一方很不利。伏黑甚爾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咒靈的舉動,等著咒靈攻擊萩原研二的時候方便觀察她攻擊的招式。
另一方面,好不容易釣上的富婆居然是個實力強大的特級咒靈, 伏黑甚爾也許有信心能在她手裡活下來,卻不想在這個陰氣森森的宅子裡睡上一晚。
有一瞬間的松懈, 保不齊就會立刻喪命在這個咒靈手中,伏黑甚爾對此非常謹慎。
這荒郊野嶺的, 前後都荒無人煙, 他想回市區也只能蹭這個警察的車了, 所以伏黑甚爾其實並沒有打算扔下他不管。
但自己只報了一百萬,這個收拾得人模人樣的警察都拿不出來,這是讓他沒有想到的。
在咒靈向警察走過去的時候, 天與咒縛皺了皺眉,不情不願地降價道:「打個折,五十萬也行。」
五十萬日元也就是不到四千美金的價格, 伏黑甚爾對正經職業的薪資水平沒什麼概念,但也知道警察這種賺的不少,向周圍人湊一湊,這點錢絕對拿的出來。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警察嘆了一口氣,再次拒絕了他的報價。
「收保護費也違法。伏黑先生,下次請不要再這麼做了——起碼不要當著一名警察的面。」萩原研二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都他媽什麼跟什麼——
伏黑甚爾錯愕地盯著留著半長發的警察,提醒道:「你的命和錢哪個重要?」
萩原研二長長嘆了一口氣,向擋在他和伏黑甚爾中間的沙羅招了招手,意識到伏黑甚爾似乎存在什麼誤解,他委婉地挑明道:
「小沙羅比較重要。」
「……」
伏黑甚爾:?
「你說什麼東西?」天與咒縛懷疑自己聽見的是幻覺。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個銀發咒靈的名字是沙羅……但這個警察口中的小沙羅一定是重名吧,他不可能真的是在叫這個咒靈吧?
天與咒縛一時間陷入呆滯。
沙羅看他沒有向萩原研二方向移動的意圖,才警惕地一邊盯著他,一邊走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無奈地搖頭,上去牽住了咒靈的手。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牽起的手正好是曾經放在伏黑甚爾胸上的同一只手。
「伏黑先生,如你所見,小沙羅不會傷害我的,多謝你剛才提出對我的保護。」
盡管伏黑甚爾的重點應該是放在收錢而不是對他保護上面,但萩原研二體貼地沒有將這一層說出來。
伏黑甚爾震驚地那只曾經放在他的胸膛上差點要了他的命的手,現在安靜地被警察握在手裡。
咒靈還是一臉凶相地向他這邊看過來,像是一只無聲無息就能奪人性命的凶獸,但她的脖頸卻毫無防備地向身後的警察露出,彰顯著不一般的信任關系。
她白皙的指尖被警察摩
挲撥弄了兩下。
「小沙羅……」萩原研二斟酌著開口,「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她會被伏黑甚爾當做妖怪?為什麼在宮本由美和松田陣平的口中他們的關系顯得曖昧不清,卻又在幾分鐘前相互下死手,打得不可開交?
沙羅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仍舊警惕地瞪著伏黑甚爾:「他綁架了我,脅迫我給他付賬單,還試圖綁架松田和傷害你。」
伏黑甚爾:……
?
什麼惡人先告狀的嘴臉。
男人幾乎被這個咒靈顛倒黑白的一番話氣笑了:「明明是你裝作大方引誘我跟你回家,在我放松警惕的時候下手要殺我。怎麼到你這裡成了你是迫不得已的,還我綁架你?!」
他只是想找個富婆蹭吃蹭住而已,他有什麼錯,伏黑甚爾理直氣壯地想道。
天與咒縛的身價多貴啊,又沒有人發任務付他錢,他才懶得費勁去綁架一個特級咒靈。
而且,他笑臉相迎曲意逢迎的結果,居然是被認為是試圖勒索脅迫,這讓伏黑甚爾產生了微妙的不爽,仿佛自己的職業能力被徹底否定了一樣。
不可能,伏黑甚爾在短暫的自我質疑後重拾自信。
他以前毫無敗績,看上的有錢女人基本都願意支持他一段時期的開銷——所以這事怎麼想都是這個咒靈的問題。
不過……這事兒到現在倒是挺有意思的了,伏黑甚爾產生了點好奇,饒有趣味地打量片刻面前的一男一女:「我倒沒見過你這種咒靈,居然會仙人跳。」
只不過受害者損失的不是錢財,而是性命。
「這個警察也是你的獵物?不是我說,你這演技還挺好,死到臨頭了他都沒反應過來。」伏黑甚爾不無欣賞地對沙羅說。
沙羅的表情漸漸變得茫然。
我?仙人跳?萩原?獵物?
這天與咒縛說什麼東西呢?
萩原研二:……
刑警無奈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自從沙羅說出「他要綁架松田」這句話開始,結合電話中好友毫無異樣的聲音,他就猜到這件事可能很離譜
可他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麼離譜。
在沙羅的視角下,是伏黑先生試圖綁架她並且傷害萩原研二,沙羅為了保護自己的戀人決定先下手為強。
可在這位伏黑先生的視角下,恐怕就是沙羅裝作對他有興趣的有錢女人,好吃好喝地款待他之後將他帶回自己的家,在他放松警惕的時候露出了她連環殺人狂的非人類面目。
太亂了。
小沙羅那個世界的人都是這麼……不同尋常嗎?
而且為什麼能這麼自然地在短短幾小時之內搭上一個陌生女人,心安理得地花人家的錢然後住在對方的家裡啊。
刑警不堪重負地抹了一把臉,甚至思考了一秒要不要給警視廳裡風俗組的同事打個電話,最終還是放棄了。
「伏黑先生,我覺得有必要向您解釋一下,我和小沙羅是戀人關系。」萩原研二說,希望能把這一團亂麻的局面理清楚一點。
伏黑甚爾發出一聲鼻音:「她當然是這麼告訴你的。」
咒靈的把戲而已。
咒術界的常識,咒靈最喜歡看人類最絕望的樣子。伏黑甚爾心想,這咒靈怕不是什麼對失戀的恐懼裡誕生出來的,專門喜歡傷男人的心,戲耍夠了再隨便殺了。
這個警察被咒靈騙了,挺可憐的,還是不要嘲笑他好了,伏黑甚爾難得善良一回,想到。
「……」
這明顯沒有明白啊,萩原研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經驗豐富的刑警無奈地轉向沙羅,決定換個切入點,了解事情全貌:「小沙羅,你為什麼會覺得伏黑先生
要綁架你?」
沙羅一動不動地維持著警惕的姿勢,把萩原研二擋在自己的身後:「這個人很危險。」
「我不記得我見過你。」伏黑甚爾狐疑地說道,「我一般殺的都是咒術師你不知道嗎?」
沙羅恍然大悟:「我還以為你把我分屍,是因為你和我們咒靈一樣喜歡折磨對手。」
「嘖,原來不是我逃得快啊。」咒靈遺憾地嘟囔道,明明在分屍狀態下都能逃走是她很自得的一件事來著。
分屍?
萩原研二驟然吸了一口氣,把沙羅不著痕跡地拽到自己身後,用一種與之前不同的防備目光盯著伏黑甚爾——直到他聽見伏黑甚爾接下來的話。
「原來你就是那個想殺我老婆和孩子的咒靈啊,」伏黑甚爾想了想,沒什麼情緒地說道,「我砍得多是因為你還挺強的,而且我也不想殺你,留著你多殺幾個咒術師多好。」
想殺,他的老婆,和孩子。
萩原研二難以言喻地看著沙羅和伏黑甚爾。
說到被分屍和妻子兒女差點被殺死這樣可怖的經歷,兩人的語氣都是相似的輕描淡寫,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這不禁讓萩原研二懷疑起沙羅曾經的世界到底有多麼瘋狂。
「所以呢,之後你殺了幾個咒術師,說出來給我高興一下。」伏黑甚爾懶散地問道。
沙羅心虛地撇開眼神。
伏黑甚爾反應過來,詫異道:「不會吧,一個沒殺?」
「普通人呢?」
沙羅持續沉默:「……」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你這特級咒靈當得可真夠沒勁的。」
「伏黑先生,」萩原研二從中間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伏黑甚爾話中對沙羅的輕視讓他心生不悅,「我不知道您的世界是什麼樣,但在這個世界,殺人是最嚴重的犯罪行為之一。」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反駁說::「她是咒靈,不殺人才犯法。」
天與咒縛掀了掀眼皮,看向沙羅:「你不會是因為怕再被砍,所以才不敢殺人吧。」
「別擔心,咱倆也算是熟人了,以後你殺誰我都管不著了,只要別跟我搶任務目標就行。」
這句話要是早個十年說,說不定米花町就會出現一名永遠也殺不死逮不到的連環殺手,不過現在……
沙羅歪頭看了看他:「但我已經和萩原定下束縛,不能再殺人和傷害別人了。」
伏黑甚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那裡殘留著一個半枚硬幣大小類似於燒傷痕跡的傷口,邊緣發白正在愈合,是沙羅之前的攻擊留下的,直到現在他現在還有些胸悶氣短,沒能從咒靈的攻擊裡緩過來。
「這怎麼說?」他問道。
「萩原死了,束縛也無法成立,所以殺你比較重要。」沙羅言辭懇切地回答道。
伏黑甚爾的眼神動了動,不管是咒靈還是咒術師,亦或者是詛咒師,總之只要是咒術體系裡的存在,沒人會拿束縛開玩笑。
何況是在別人的面前公開束縛,那就做不了假。
「你們來真的?」伏黑甚爾終於反應過來,詫異中帶著點震驚。他打量著萩原研二:「你這家伙有一手啊,居然能讓咒靈愛上你。」
「真可惜你不是在我那個世界,我聽說最近那幫咒術師裡出了一個咒靈操使,我看你這油嘴滑舌的能力比他厲害。」天與咒縛由衷地稱贊道。
咒靈操使,油嘴滑舌?
他和沙羅可不是那種關系啊。而且在小沙羅面前說這個也太失禮了,萩原研二皺眉想到。
他還沒開口,被談論的咒靈興高采烈地開口:「你還挺有眼光的嘛,伏黑。萩原追求女孩子的能力當然比那個什麼垃圾咒術師好太多,說到底,用咒力吸引的咒靈根本
就不是真正的愛嘛。」
油嘴滑舌吸引來的也不是啊,小沙羅。萩原研二暗自嘆氣。
看著之前恨不得還你死我活的人,此刻像是找到了什麼詭異的共識,萩原研二搖頭:「小沙羅,伏黑先生,請不要把我和那位咒靈操使先生比較。」
「——我和小沙羅之間,可是純愛啊。」
第187章 番外二(7)
伏黑甚爾對袒露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麼羞恥心, 不過也不想在一個陌生男人的面前一直坦胸露乳。
確定沙羅沒有進一步的攻擊意圖之後,他就恢復了那種懶洋洋的狀態,隨意打了個招呼, 准備回到房間把衣服換上。
留在一樓的人只剩下了沙羅和萩原研二。
沙羅平常不怎麼吃飯,更喜歡依靠咒力運行維持體能,因此這所作為她辦公室的豪宅中只在廚房的位置有一台冰箱, 裡面放著成箱的冰啤酒。
咒靈拿出來兩罐冰啤酒,是她最喜歡的牌子,遞給萩原研二一罐。
萩原研二把啤酒罐拿在手裡, 輕輕用拇指擦拭著冰涼的金屬外壁上面的細密水珠,
他沒有打開, 而是轉過頭去看沙羅。咒靈正在專心致志地吮吸著易拉環口處湧上來的白色泡沫。
看著看著, 萩原研二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有好幾天沒有這樣和沙羅待在一起了,他又想到這背後的原因——
那枚被提前發現的求婚戒指。
自從那天之後,沙羅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他。而現在, 萩原研二突然間意識到,這時只有沙羅和他兩個人獨處。
沙羅似乎忘了之前的事情, 或者只是因為她覺得要從伏黑甚爾的手下保護萩原研二,所以才沒有再次做出躲避的舉動。
總之, 不管原因, 現在也許是他能找到最好的相互坦白的時機了。
萩原研二把啤酒放在桌面上, 溫柔地注視著身邊的咒靈,斟酌著開口道:「小沙羅,我想和你聊一聊。」
聽到他的聲音, 咒靈從冰啤酒泡沫的味道中回過神來,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戀人:「啊?」
萩原研二沒忍住笑了一聲,銀發女人的上唇粘上了幾簇小小的泡沫, 多了幾分和她冷漠銳利長相不符的呆萌。
想到剛才自己剛剛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過冰啤酒的外壁,不干淨也過於冰涼,刑警抬起另一邊的手,親昵地抹掉了沙羅唇上殘留的啤酒泡沫。
而這個動作也帶動了萩原研二轉向沙羅,和她四目相對。
「關於小沙羅發現的那枚戒指……」
萩原研二盯著那雙透徹的青綠色眼睛,語速比之前都來的緩慢,生怕錯過沙羅想說的話。
他說:「我發現在那之後,小沙羅好像在躲著我,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提前說,所以小沙羅不高興了?如果是的話,我道——」
「對不起,研二。」
?
萩原研二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沒想到搶先道歉的居然是沙羅,而且她還叫他研二。
對待男性,尤其是成年男性,沙羅一向習慣稱呼姓氏,不管親疏,就算是對待自己的戀人也是一樣。
萩原研二曾經半認真地抱怨過,他的幼馴染叫他「萩」,他的戀人直呼姓氏叫他「萩原」。一個比一個生疏,一點也不親切,真正的名字反而除了家人之外無人問津。
沙羅改了幾次,但一直都改不過來,還是會叫他萩原。
看著她有點沮喪的樣子,萩原研二突然覺得她叫他萩原其實也沒有任何問題。
那本來就是他的姓氏,而且又不是說他們之間的感情會因為一個簡單的稱呼而發生變化,所以他就告訴沙羅,不用改口,他也很喜歡聽她叫自己萩原。
從此以後,沙羅只有在感到心虛,或是在萩原研二情緒低落的時刻,才會有意識地改口叫他「研二」。
萩原研二很確定自己現在的情緒很穩定。
在沙羅身邊,他一直都能感到一種溫柔的暖意,即使他的女友和這兩個詞哪個都不沾邊。
所以說,沙羅在心虛?
萩原研二疑惑地打量著沙羅的表情,看到她
游移的目光和不自覺抿起的唇瓣,刑警經驗自動發揮了作用。
他的戀人就是在心虛。
為什麼?
沒等萩原研二問出口,沙羅已經低下頭,堪稱羞愧地說:「我沒有想到你其實這麼喜歡珠寶首飾。」
萩原研二:?
沙羅繼續說:「怪不得你之前一直喜歡送我這種東西,我都沒看出來是你自己喜歡……」
萩原研二:?
「對不起,我一直都沒看出來,還要讓你把戒指藏在櫃子裡不讓我發現,」咒靈的聲音非常低落,充滿自責。
「我不是個稱職的戀人,你不要傷心,我一定會改的——」
萩原研二:......
這都什麼跟什麼。
所以,沙羅覺得他是一個喜歡珠寶首飾但害怕女朋友的目光所以不敢帶出來,只能小心翼翼地壓在櫃子底下,然後給女朋友買首飾以填補自己內心空虛的人?
多麼離奇又完整的人設,萩原研二沉思道,沙羅都是從哪裡看來的?
萩原研二不得不懷疑這是什麼年代久遠的電視劇裡面的情節。
還沒等刑警反應過來,沙羅開始一樣一樣地往下捋著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造型一個比一個誇張奢華。
貴價金屬和礦石的組合被逐一放在廚房的那張木頭桌子上,發出沉悶的輕微撞擊聲。
見面的時候,萩原研二就發現她帶了很多自己沒有見過的寶石戒指,但當時他還以為這個是公安那邊給沙羅配的臥底道具。
但沙羅現在卻告訴他:
「這是這幾天我給你買的戒指,每個都很好看,你帶上試試吧。」
她迎上萩原研二的目光,說:「之前忽略了你的喜好是我的錯,我以後絕對不會再犯了。你能原諒我嗎?」
過於重視工作而忽略家庭是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沙羅在心中認真檢討。
看起來他的女朋友真的很確信那枚戒指是自己一些「見不得人」的小愛好,萩原研二哭笑不得地想到,正打算解釋,門口卻傳來另一個男人的低沉聲音。
「我不介意你忙工作不管我,要不你再考慮一下我吧,」伏黑甚爾說,眼神盯著沙羅放在桌子上的那幾枚寶石戒指,意圖昭然若揭。
「只要你每個月都送我這些真貨,而且不管它們之後的去向。」他補充道。
萩原研二:……
他從沒見過這麼......坦率的人。
一邊試圖在別人面前公然撬牆角,一邊絲毫不掩飾自己賣禮物換錢的真實意圖。
沙羅看起來很平靜,回答的語氣幾乎和天與咒縛一樣情真意切:
「你讓我殺了你,我可以把這些戒指之後燒給你,每月上供。」
「嘖,」伏黑甚爾嫌棄地揮了揮手,「交易取消,我這條命可值得比這些多。」
萩原研二:……
果然還是那個世界的人都不太正常吧,警察不確定地想著。
他稍稍清了清嗓子,讓沙羅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解釋說:「小沙羅,那枚戒指不是給我自己買的,是給你買的。」
沙羅:?
「那為什麼藏在櫃子裡?因為買了之後不滿意所以想退貨嗎?」咒靈茫然地問。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當然是因為——」
「是因為我要向你求婚,小沙羅。」
萩原研二始終認為求婚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了防止作為外人而且還與小沙羅有很多不愉快過往的天與咒縛,把求婚這件事先說出來,萩原研二趕緊搶先一步說道。
「你願意嫁給我嗎?」
萩原研二一邊問道,一邊准備單膝下跪,擺出正常的求婚姿勢,
同時手伸向西裝夾克裡面的衣兜,卻摸了個空。
糟了。
刑警驟然頓住。
一直裝在口袋中的戒指盒子放在車上,沒有拿過來。
開車來這所房子的時候,他原本以為沙羅是遇到了什麼危險或奇怪的事情,完全沒想到這會成為自己求婚的契機。
在沙羅當做辦公室的鬼屋的廚房裡,毫無浪漫氛圍——唯一的見證人是和沙羅有著舊怨、而且幾分鐘之前還幾乎渾身赤裸著和沙羅大打出手的男人。
「那就結吧,」沙羅回答道。
比起這個,她更關注的是:「你怎麼突然不高興了。」
萩原研二嘆了一口氣,勉強地笑了笑:「沒什麼……對不起,小沙羅。我忘記把戒指拿過來了。」
「上面有個鑽石的?」沙羅問。
萩原研二無奈地點頭,對自己感到十分懊惱。
「我現在出去拿——」
話沒說完,萩原研二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左手的無名指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他頓住,困惑地向下看去。
細滑的鉑金細鏈一圈圈地繞過沙羅白皙纖細的指尖,被咒靈纏繞在他的手指根部。細鏈中間,綴著一顆太陽形狀的昂貴寶石,體積不小,所有切割面都同時反射著璀璨奪目的碎光。
沙羅的身高比萩原研二矮上一些,此時又微微俯下身,研究著鑽石項鏈能在萩原研二的無名指上纏繞多少圈。萩原研二本來應該看不到她的眼睛的。
但並不是這樣,他看的很清楚。
寶石在纏繞的過程中不斷搖晃著,把像是星光一樣的光點映入沙羅專注的青綠色眼眸。
沙羅把最後一圈繞上萩原研二的指根,抬起頭說:「我搞不清你是只喜歡戒指,還是喜歡所有首飾,所以也買了一條項鏈,以防萬一。」
萩原研二呆愣地盯著自己的無名指。
警察骨節分明的指根上被纏繞著一條細細的鏈子,纏得絲毫沒有章法,卻因為項鏈本身的美麗而依舊具有十足的觀賞性。
鑽石落在了朝手心的這個位置,萩原研二不自覺地托起那顆寶石,看清了它的形狀。
太陽。
沙羅為他挑的吊墜,是太陽的形狀。
驟然而起的心跳聲在雙耳中轟鳴,萩原研二幾乎聽不清沙羅接下來說的話。
不過咒靈富有特點的縹緲聲線就像是裝了自動導航儀一樣,在他走神的時候,也會自動進入他的耳朵。
「我還沒有給你買新的房子和置辦所有家具,而且讓你先求婚也太遜了。」咒靈有點憂郁地說道,「就這樣還要你准備求婚戒指,我不就成了渣男了嗎?」
咒靈的認知偏差又出現了。萩原研二總算從這一絲熟悉感中,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下意識想開個玩笑:「大男子主義可是不討女孩子喜歡的哦,小沙羅?」
按照常理,沙羅應該立刻會表現的有點懊惱的樣子,信誓旦旦地發誓要改過自新,變得更討女孩子喜歡。
但今天的沙羅並沒有這麼做。
咒靈歪了歪頭,問:「你呢?」
「什麼?」萩原研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馬上意識到沙羅在問什麼。
「只要是小沙羅說的,我當然都喜歡。」
他輕聲回答道。
這是一句有點輕浮的話語,萩原研二的長相也是偏輕佻的那一掛。雖然隨著年紀的增長有所改善,但依舊不是那種沉穩而威嚴的類型,好像說的每一句話都真心實意、不容置疑。
不過,一句話已經說過千百遍之後,時間的沉澱會讓這句話中的任何輕浮都變得鄭重而正式。
「所以
,小沙羅是我的未婚妻了?」萩原研二問。
沙羅平靜地「哦」了一聲:「我知道了。」
比起萩原研二求婚成功的興奮喜悅,她其實沒有什麼感覺。
婚姻對咒靈來說沒什麼意義,就像是禁止殺人的法律,都是人類制定的規則,任何咒靈都會對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沙羅不算是一個特別正常的咒靈,但在這一點上,她和所有的咒靈都是一樣的。
婚姻對她來說,只意味著萩原研二此時的笑容。
*
在啼笑皆非的誤會之後求婚成功,萩原研二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陣鈴聲打斷。
電話裡的人語速很快,是工作上的事情。刑警的工作關乎民眾的生命安全,萩原研二只有瞬間的怔愣,就迅速調整了狀態。
這個電話關乎還未完結的刑偵案件,按理說是不能對外透露的。
警察猶豫地看了一眼站在廚房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伏黑甚爾,示意沙羅自己要去外面接個電話。
*
萩原研二離開之後,伏黑甚爾自顧自地從沙羅的冰箱裡拿出一罐冰啤酒,單手打開喝了一口,坐在咒靈對面,探究地看著她。
伏黑甚爾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你一輩子都要愛他對吧,話說,你們咒靈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他的語氣中沒有什麼惡意,更像是單純的好奇。
「有吧。」沙羅喝了一口自己手裡的冰啤酒,語氣平靜地答道。
「你聽起來可不太確定。」伏黑甚爾饒有興趣地指出。
沙羅不帶情緒地看了他一眼。
「萩原說我有,我相信他。」她回答。
咒靈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愛這種東西,她看了很多電視劇,依舊對此一知半解。
伏黑甚爾晃晃手中的啤酒罐,嘖了嘖舌:「咒靈和人類相愛,還是這種黏黏糊糊的居家模式,總覺得有點惡心啊。」
沙羅點頭,不假思索地說:「愛本來就是種惡心的東西。」
對咒靈來說,愛是惡心的,扭曲的,奇怪的。
但和萩原研二在一起的時光不惡心。
被他叫小沙羅的時候不惡心,他的笑容不惡心,說話聲音不惡心,他看她的眼神不惡心,他安靜地閉眼睡覺的樣子也不惡心。
她不會用「開心」來形容這些瞬間,因為那就太惡心了。但就是因為這些時刻,所以咒靈能忍受「愛」這種惡心的情感。
也能忍受,萩原研二說她也有這種惡心的情感。
伏黑甚爾難得陷入沉默,不知想起了什麼,片刻後他回過神,敲了敲桌子,恢復了那種懶洋洋又漫不經心的聲音:
「你說的沒錯,愛就是一種隨時會失去的累贅。」
沙羅看了他一眼:「你在悲傷,而不是厭惡。」
伏黑甚爾收斂了自己所有的表情,良久,才不帶情緒地罵了一聲:「所以我才討厭咒靈,尤其是你這種咒靈。」
沙羅受寵若驚:「謝謝。」
他說討厭我誒,咒靈滿足地想到。
伏黑甚爾:......忘記她是個咒靈了。
天與咒縛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你結婚只是為了讓他高興,蠢透了。」他指出。
沙羅無所謂地說:「萩原喜歡。」
這理由讓伏黑甚爾再度陷入沉默。
不是因為不理解,而是因為過於理解。
在模糊的記憶中,他曾經也對一個短頭發的女人的求婚感到嗤之以鼻。
禪院家長出來的流浪兒對真愛和婚姻抱著同樣不屑一顧的態度,但卻因為她失落的表情,鬼使神差地改口答應下來。
究其根本,他也
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和這個咒靈一樣。
只是因為她喜歡,想讓她高興。
「你這兒有烈一點的酒嗎?」能清空腦子那種。
伏黑甚爾甩了甩頭,煩躁地問道。
沙羅起身從某個櫃子裡翻出一個沒有開過的玻璃瓶,遞給他。
伏黑甚爾瞥了一眼標簽,沒說話,拿自己的咒具把喝完的啤酒瓶攔腰削開,做成個極其簡陋的杯子,把酒倒進去。
「你和我,我們也許是一路人,」他灌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說道。
「要是你還在那個世界,也許我們能一起喝個酒之類的。」
「你把我分屍過。」咒靈冷靜地指出其中的不合理處,「而且我不想給你付賬單。」
伏黑甚爾聳了聳肩,選擇性地只聽見了前半句。他單手拉下黑色背心的領口,示意沙羅看他胸上還沒有愈合的疤痕:「你也差點弄死我,扯平了。」
「別糾結了,喝口酒吧,你都快結婚了,」他嗤笑一聲,舉起被自己改造成酒杯的半截金屬罐子。
天與咒縛的聲音好像認真了一點,又好像沒有絲毫改變:「祝你未婚夫永遠也不會死。」
沙羅歪了歪頭,配合地喝了一口酒。知道伏黑甚爾殺不掉她之後,咒靈顯得平易近人了很多。
沙羅說:「沒關系,我會把他詛咒成咒靈,他答應過我的。」
伏黑甚爾為這句話流露出了片刻的驚訝,意義不明地感嘆道:「那你可比我,瘋多了。」
他沒再說話,酒勁漸漸上來,天與咒縛眯著眼,盯著對面的白牆發呆,思緒不知道回到了什麼地方。
視野漸漸模糊。
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身下的椅子似乎變得冰涼平坦,像是東京街頭的地面磚。
*
當萩原研二回到廚房的時候,他詫異地發現伏黑甚爾已經不見了,而沙羅坐在之前的那把椅子上,正在專心致志地走神。
桌子上放著半個被割開的啤酒罐,旁邊放著一瓶酒精含量極高的伏特加。
「那位伏黑先生去休息了嗎?」他問道。
沙羅搖頭:「他回去了。」
回去。
萩原研二頓了頓,明白了未婚妻話中的含義。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在路過沙羅的時候,從正面擁住了她,半跪在地上吻了吻她的唇,然後牽起咒靈的手,把一個被體溫捂得發暖的圓環推在她無名指的指根。
沙羅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那種柔軟中包含珍重的感覺還沒消散。
她又低頭看了看那枚戒指。
這些都不惡心。
咒靈安靜地想道。
她學著在萩原研二的唇上落下一個相似的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