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12-13 23:27
第96章 Episode 96 直球害羞型選手
正所謂, 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放在情竇初開的戀愛白痴身上，也是一樣的。
距離情人節的演奏會, 已經過去了一星期。
然而即使是現在，某個紅髮少女每次一想起當時的畫面, 就忍不住頭頂冒煙地抓頭髮, 一邊抓狂大叫，一邊滿臉通紅地往桌面撞。
那眼熟的姿勢，倒是與現世的成年人們, 回憶起過去黑歷史時羞憤欲死的表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 三子的這個情況, 還要稍微複雜一點。
「啊啊啊啊啊！！！什麼叫做『我能不能喊你中也』, 太羞恥了，太奇怪了！中原老師絕對被嚇到了！」
「誰來, 把時間倒回去啊啊啊！」
現在冷靜地回想起來，三子覺得當時的自己, 絕對是鬼迷心竅了, 才會不過腦地提出這麼奇怪的要求。
中原老師會覺得唐突嗎？
會不會覺得被冒犯？
話又說回來, 對重要的友人動心也太過分了！這不就是現世裡常說的，兔子吃窩邊草嗎！
無數奇怪的擔憂和躊躇, 如同鍋內燒開的沸水泡泡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地咕嚕咕嚕往外冒。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莫名情緒在少女的胸口激盪，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要強烈。
想要見他，又不想要見他。
既雀躍, 又摻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敏銳的第六感在不斷向鬼差少女發出警告的信號, 不可以再去想, 不可以再靠近。
否則就會像被蜘蛛絲縛住的獵物一樣，被惡靈上身的倒霉蛋一樣，變得患得患失，變得不像是自己。
這種鈍刀子磨肉似的拉扯，糾結的情緒，成功讓三子腦袋宕機，下意識想再次向可靠的父親求助。
但是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三子發現自己對著鬼神輔佐官嚴陣以待的臉時，竟然說不出口。
明明在不久以前，還可以毫無顧忌的尋求答案，但當謎底真的揭露了之後，紅髮少女反而不知道，怎麼和父親描述自己亂成麻花的心情。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
直覺告訴三子，為了中原老師的性命著想，她還是別去找爸爸尋求指導意見比較好。
順便一說，關於懷疑自己中邪這點，
在回到地獄的第二天，某個鬼差少女還真的跑了一趟天國的桃花源，向種花家有名的祥瑞之獸白澤，提出驅邪的要求。
聽到這話的桃太郎，忍不住懷疑人生：「……三子大人，您好像自己就是鬼吧？」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三子：「……啊，還真是。」
倒是旁邊的某個老中醫，直接捂著肚子滾到了地上，瘋狂拍地，笑得震天響。
就差沒歡樂地，把地面錘爛。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那個抖S女兒控也有今天！」
「活該！哈哈哈哈！」
「啊，好想看看那傢伙現在的表情，我絕對能就著吃下十碗飯！」
「白澤大人，你笑得太過分了！三子大人還在這裡啊！」
漢方屋唯一的良心，桃太郎簡直要看不下去了。
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您一個祥瑞做出來真的沒有問題嗎！
最重要的是，直覺告訴桃太郎，再不阻止笨蛋上司的話，絕對會倒大霉的。
某個鬼差執行官都直勾勾地盯著您看了啊！
一副認真記錄對話，回去就和老父親商量，怎麼讓您遭天譴地盯著您看了啊！
「啊抱歉抱歉，一時沒忍住。」
終於笑夠了的白澤扶著藥桌，從地上站起來。
他拍了拍衣服下擺，看向三子，嗓音裡還帶著沒有完全褪去的笑意，
「三子醬，我可以打包票，你這個症狀既不是生病也不是中邪，只是單純的春?心萌動哦，春?心萌動。」
「要解決的話，其實也很簡單。」
白澤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用清爽的表情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現在就去現世，把讓你產生這感覺的人敲暈，捆在床上【嗶——】然後【茲——】再然後【啦——】幾次就可以了，保證藥到病重。」
三子面無表情：「白澤叔叔，雖然後面全都消音了，我沒聽清楚你在說什麼。但是直覺告訴我，你在出餿主意，等著看戲而已。」
被揭穿了小心思的老中醫一點也不心虛，反而搖著食指意味深長地說道，
「嘁嘁嘁，你還是太甜了啊三子醬。」
「要知道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的，說不定剛才的『藥方』，也是對方超期待的哦！」
紅髮少女表示，我信你個鬼。
「中原老師才不是這種人呢，而且話又說回來……」
三子越說越小聲，到後面直接垮下了肩膀，嘴型都變成了『m』的形狀。
「按照現世《戀愛寶典》的說法，我現在是『單相思』。」
再加上她這幾天，從網絡上翻到的各種諸如——
【「我把你當摯友你盡然心懷不軌？！」】
【「更進一步，連朋友都沒得做！」】
【「誰說男女就沒有純真的羈絆和友情！吃窩邊草的滾出」】
之類的科普知識帖，三子的心情更加灰暗。
「單相思啊……」
白澤摸著下巴，注視著兀自苦惱的紅髮少女，突然對那個叫做『中原老師』的傢伙充滿了同情。
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從三子現在的表現來看，那個『中原老師』沒耗費心思，用盡手段連番引導，他白澤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別看三子醬一副好脾氣又好說話的樣子，她可是被地獄的獄卒，在暗地裡戲稱為『絕對無法被攻略的天上鋼板』。
單論倒在第一輪『刻板印象』上的，就不知凡幾。
聽說不久以前，某個EU地獄的二把手輔佐，就是如喪考妣地一張臉，捧著心碎的少男心（？）風雨飄搖地回了西洋。
嗯，帶著他那第六十七封，沒寄出的挑戰信。
能讓鋼板開花，單就這份毅力和勇氣，同為男人的白澤，都忍不住敬佩地豎起大拇指。
當然，那位少年死後來地獄的場面，一定也會很精彩就是了。
這邊白澤正腦內瘋狂風暴，各種吃瓜，另一邊三子『啊』地一聲，想起了正事，
「對了白澤叔叔，之前爸爸下單的藥好了嗎？」
「嗨嗨，絕對是如假包換的正品哦！」
「謝謝。」
三子小心地接過裝著藥物的瓶子，想起鬼燈額外的交代又補充了一句，
「另外，我還需要幾顆藥用的雪蓮。」
白澤回想了一下雪蓮的生長位置，痛快地點頭，
「那個的話就在桃林的另一邊，三子醬你等等，我去拔點回來。」
桃太郎：「啊，雜事的話，就由我來……」
「沒關係，沒關係。」
某位瑞獸笑眯眯地打開門，一蹦一跳地往外走，「今天我心情好，就當是慶祝了~」
上司都這麼說了，作為助手的他當然不會有意見。
不過……
桃太郎望著白澤哼著歌走遠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幅畫面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某個經典的『瑞獸墮入奈落』的記憶從腦中蹦出。
桃太郎的嘴角一抽，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尤其是這種預感，在他轉頭看到紅髮少女煞有介事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台相機時，瞬間到達了頂峰。
桃太郎的眼角抽搐：「那個……三子大人，這個相機是？」
「啊，這個？」
三子將相機調好焦距，對準了白澤的背影，啪嘰一聲按下，
「爸爸說，這是為了感謝白澤叔叔幫忙煉藥，特意和哆來B夢借的超好用道具哦！」
「說是能從根本上，實現白澤叔叔每日和可愛妹子貼貼的願望。」
讓白澤大人，每時每刻和可愛妹子貼貼？
他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桃太郎看一眼相機，又看一眼上司的背影，欲言又止。
果然，他的預感成真了。
隨著相機快門『喀擦』一聲響起，三子和桃太郎發現，遠處包著頭巾的黑髮青年突然摔了一跤。
等到他捂著額頭爬起來時，身上胸口處的扣子『噗呲』一聲，崩開了。
用一句話形容他的狀態，就是——
平坦的胸口多了兩團東西，腰下的地方少了一點東西。
白澤（♀）：「啊啊啊啊——！」
三子：「……」
桃太郎：「……這還真是，從根本上解決了啊。」
「三子大人。」
「嗯？」
「這道具有時間限制嗎？」
「唔。」三子低頭翻說明書，
「書上說，只要堅持對月倒立七七四十九天，就可解。」
桃太郎：「……」
不愧是鬼燈大人。
看起來，白澤叔叔這裡，是得不到有用的指導建議了。
三子惆悵地嘆了口氣。
那麼問題來了，除了亡者之外，她認識的人裡面，還有非單身，能給指導的人選嗎？
最好是女性。
答案是，還真有。
——「所以，這就是你凌晨三點闖入妾身府邸，把我從被窩裡拖出來的理由？」
地獄大燒處宮殿內
前第一輔佐官伊邪那美尊眯著眼，目光和善地盯著面前抓住腦袋，哈哈傻笑的紅髮少女。
「……算了，聽起來似乎是件有趣的事，妾身就勉為其難指導你一番好了。」
某個黃泉女王嘴上不太情願，實際上行動相當誠實，火速端著茶水、果盤和瓜子，在三子的面前坐了下來。
沒辦法，隱退之後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
難得有個八卦自己捧著瓜，跳進了她的院子，伊邪那美哪有不切的道理。
「說說看，那個少年是怎麼回答的？」
怎、怎麼回答的？
三子回憶起當時的場面，不知道想到什麼，臉頰微微泛紅。
她單手握成拳，在嘴邊咳嗽了一聲，心跳加速的移開視線。
然後在伊邪那美愈加期待的目光中，小小聲蹦出一句話，
「中原老師說，可、可以。」
哦，可以。
伊邪那美點了點頭，擺出了過來人的端莊嚴謹姿勢，準備迎接下文。
結果十秒鐘過去了，對面的紅髮少女一個多餘的字都沒再蹦出來。
反而很自覺地咬著小甜餅，眨巴著眼睛看著她，一副乖巧等指導的樣子。
伊邪那美尊，彷彿聽到了瓜沒熟，碎掉的聲音，
「……就，沒了？就這樣？！」
實際上，當然不止如此。
只不過介於某個戀愛白痴的視角關係，黃泉女王自然得不到更豐富的答案。
伊邪那美沉默了片刻，突然拍桌站起身，氣勢洶洶地拐進房間。
片刻後，黃泉女王從裡屋搬出了一面鏡子，『Duang』的一聲按在了桌上。
巨大的力道，讓桌上的茶具都跟著往上跳了跳。
看清眼前的東西後，三子嘴裡的小甜餅頓時『吧唧』一下，掉了下來，
「……八咫鏡？！」
紅髮少女知道這面鏡子。
它是與草薙劍、八尺瓊勾玉並稱為霓虹傳說中的三大神器之一。
據說擁有照見一切世間真實的力量——
然後就被伊邪那美，用來當錄影機使了。
雖、雖然很震撼，但完全感動不起來怎麼回事？
三子默默嚥下嘴裡的小餅乾：「啊！突、突然想起來房間的被爐沒關，伊邪那美尊，恕我失陪……」
「站住。」
一隻手臂伸來，揪住紅髮少女的後衣領，「現在是地獄的夏天，哪兒來的被爐？」
「你！把手放上來！」
三子，三子不敢動，老實把手搭在了八咫鏡上。
沉睡的八咫鏡被喚醒。
澄澈的鏡面盪開一層水光般的波紋，逐漸映出數天以前，三子與中原中也在公園櫻花林中的後續。
****
「中原老師，我可以，喊你『中也』嗎？」
鏡中的紅髮少女，話甫一出口，不等對方反應，自己率先露出了驚嚇的表情。
「不！那個……我的意思是，想要和中原老師更親……不是！總、總之就是……」
紅髮少女努力解釋。
但不知為什麼，嘴巴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樣，不停地吐露出奇怪的話。
三子慌亂地擺著手，兩眼急得蚊香似的直轉圈，已經完全不敢去看中原中也的表情了。
到最後，她乾脆伸手，掩耳盜鈴似地捂住嘴巴，轉開頭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可是感情就像咳嗽，是藏不住的。
紅髮的鬼差遮住了嘴巴，心意卻祖母綠雙瞳裡溢了出來，瞳眸似閃動著水光。
強烈的羞意，讓少女一路從臉紅到了脖子，連鎖骨都泛著一層晶瑩的粉色，在露肩禮服的設計下，顯得尤為明顯。
櫻花林內安靜極了。
遠處合奏的琴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只有風從樹梢拂過。
白鴿拍打著翅膀落在花開的枝頭，無意間將一朵搖搖欲墜地粉白色花瓣從枝上撞下，輕飄飄地落在三子染滿了紅暈的側頸上，停在鎖骨的凹陷處。
鏡子外
三子『嗚！』的一聲，不忍直視般閉上眼睛，額頭重重地磕在了桌上。
一副被『黑歷史』羞恥得不敢多看一眼的表情。
害羞到要抓狂的鬼差，移開了目光。
但是同為旁觀者的伊邪那美，卻透過鏡子，清晰地看清了那名赭發黑手黨的眼中，一瞬湧出了怎樣洶湧激烈的可怕感情。
像是喜悅的兇獸，終於等到了獵物的靠近。
想要咬住少女的後脖頸，逼迫她轉過臉，不留任何空間和餘地，攥著她伶仃的手腕，將她一同扯進花和糖果偽裝的陷阱裡。
即使是生澀地哭出來，也必須忍耐著，承受更多。
這絕對不是什麼可以列入甜蜜初戀之類的，酸酸澀澀的粉紅情感。
也絕對不適合，某個剛剛開竅的，戀愛白痴。
被發現的話，絕對會縮起來，逃走吧。
很顯然，鏡中的赭發少年明顯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停住了向三子伸出的手，轉而克制地、輕輕地將手掌，放在了紅髮少女的頭頂。
即使他另一隻藏在背後的手已經握緊，手背因為過於用力，而鼓起可怕的青筋，在黑色的手套上印出一條似有似無的褶皺。
但是中原中也開口時，聲音依舊不見破綻，在三子聽來比二月的春風更加和煦。
「三子。」
「……做什麼？」
捂著嘴的紅髮少女肩膀微微一動，雙目死死盯著地面的花瓣，打死不抬頭。
中原中也沒有勉強的意思，反而寬容地輕笑一聲：「要喊一聲試試嗎？」
「……」
「…………」
三子沒有說話。
赭發黑手黨依舊耐心地、耐心地忍耐著。
直到趴在樹幹上的『隱身』的小考拉，都恨不得蹦下來，踢一jio紅髮少女快進時，
三子終於開口，壓低的聲音從鬆開的指縫中漏出，乘著春風飄入中原中也的耳中——
「……中也——老師。」
中原中也的笑容一下僵在了嘴角，臉上跟著浮現出複雜的神色。
「為什麼又加了『老師』？」
是啊，為什麼呢？
天咫鏡外，伊邪那美也跟著疑惑地挑起眉。
而後她就看到，鏡中的紅髮少女眨了下眼睫，像是本能一樣，想也沒想地又一次脫口而出，
「因為，稱呼你『中也』的人有很多，喊你『中也老師』，只有我一個。」
「我想成為最特別的。」
……
…………
八咫鏡到這，就結束了回放。
看完全程的伊邪那美，默默轉過了頭。
她盯著趴在桌上，害羞得雙耳發紅，就差把臉也跟著埋進桌面裡的三子。
沉默了許久之後，黃泉女王平靜地拿起盤子裡的小甜餅，咬了一口。
呸，狗糧味的。
「三子啊……」
「伊邪那美尊？」
黃泉女王喝著狗糧味的茶水，冷漠地說道：「本來，妾身是打算把你丟出去的。」
三子震驚抬頭：「為什麼啊？！」
說好的給我過來人的指導呢！
「不過轉念一想，妾身又改變主意了。」
伊邪那美尊停頓了一會兒，望著三子的目光中充滿了意味深長的同情，
「你根本不需要指導，照著現在內心的直覺去做就好，就是有一點——」
「趁著現在多看一點書，補充一點必·要·的知識。」
不然到時候，就真的要哭出來了。
三子：「？」
什麼書？
《戀愛寶典之教你拿下他，撩撥心弦版》嗎？
第97章 Episode 97 下地獄吧，中也老師！
地獄, 黃泉
當三子正恍然大悟地翻開小A傾情提供的《戀愛寶典》，認真研究如何追求好友時，第五閻魔廳後殿內，同樣有兩人沒有睡。
D伯爵送來的小考拉, 給他們帶來了重要的佐證。
「你說, 有人在尋找能實現任何願望的寶石？」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聞言, 看向考拉幼崽。
殿內裝飾的燭火在輔佐官狹長的眼中搖曳, 明明是與往常一般無二的平穩語氣, 卻讓某個棕毛幼崽背後一抖，感到了一股森森的鬼氣。
閻魔大王不得不提醒了一句：「鬼燈君！」
控制一下氣場啊鬼燈君，這可是你最喜歡的考拉, 溫和一點！
沒看到阿毛快要被你嚇暈過去了嗎！
「失禮了。」鬼燈收起了周身的壓迫感，將早已準備好的可露麗甜點推到考拉幼崽面前，作為道歉,
「這份想讓對方墮入阿鼻地獄的想法不是針對你，請不要在意。」
阿毛：「……」
謝謝，但它反而更害怕了。
考拉幼崽抬起短短的前肢, 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繼續說道,
「我也不太清楚他們的身份嚕嚕, 不過在逃回伯爵店裡時, 我聽到一個高個子在對電話裡的大人物匯報嚕嚕。」
「提到什麼願望寶石，為吾主獻上, 祈求新生，之類奇怪的話。」
老實說, 阿毛對於突如其來的變故, 也是一頭霧水。
本來, 它正舒舒服服地窩在前主人的別墅裡，吃著鏟屎官供奉的桉樹葉，美滋滋地享受鄉間的日光浴。
除了前主人經常對著它的皮毛莫名臉紅之外，阿毛對自己的寵物生涯還是很滿意的。
然而這份日常，在一個午後被無情地打破了。
一群持·槍的僱傭兵突然破開了別墅的大門，報警器尖利的蜂鳴還沒響起，就被他們砸成了碎渣。
他們殺死了驚怒交加的屋主，將現場布置成了野獸襲擊的樣子。
另一伙人則提著籠子，無視了屋內的保險櫃，目標明確地走向了溫室。
彼時溫室內，趴在桉樹上打瞌睡的阿毛一個激靈，從夢裡醒了過來。
到吃飯時間了？
棕毛的考拉幼崽睜開一雙黑豆眼，一抬頭，就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張放大數倍的刀疤臉，和他手裡的鐵籠子。
阿毛：「……」
好棒，新鮮的下午茶沒有了，還要被迫開始『考拉快跑』的劇情。
一隻四月大的動物幼崽，對上十幾個彪形大漢，根本占不到一點優勢。
更何況，對方可不比之後的某個赭發重力使心軟，他們似乎只要活捉就可以，並不在乎會不會讓幼崽受傷。
如果不是關鍵時候，一把脫漆的小提琴突然從牆上砸下來，暴露了拐角處的侵入者，恐怕它那時就已經被一悶棍敲暈，塞進了鐵籠裡。
那把小提琴似乎有點不尋常。
它像是能感應到周遭的動靜一樣，幫助小考拉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地伏擊。
最後，考拉幼崽索性叼起小提琴，一起逃跑。
那段可疑的對話，就是它藏在巷角的垃圾桶裡時，無意中聽見的。
【願望寶石？吾主？】
小考拉眨了眨黑豆眼，用爪子輕輕碰了下背上的琴身，
【喂，小提琴，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東西？】
可惜，小提琴不會說話，回答它的只有夜晚冷颼颼的涼風，和遮蓋在它身上，臭掉的爛菜葉。
阿毛覺得，它應該只是倒霉，不幸遇上了一群窮追猛打的偷獵者。
畢竟它只是普通的考拉，沒有阿天的幻術，也不是什麼珍貴的奇種異獸，不至於碰上傳言裡的除妖師。
直到小考拉拖著受傷的兩條前腿，人類似的直著腿，憑藉滑稽地站姿，一個滑鏟從追捕人的腿間竄過，成功躲回伯爵店裡時，
它才發現，事情似乎沒有它想得那麼簡單。
這段時間，D伯爵店裡售出的寵物，都遭受到了不明勢力的圍剿捕獵。
闖空門、入屋行竊、搶匪……
購買了寵物的屋主，暴斃家中的原因各有不同。
唯一的共同點是，逃回店裡的動物們，都說自己聽到了『實現願望，吾主』之類的對話。
這場圍剿的背後，是一個有計劃的組織。
但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總不可能是D的寵物店，終於激起了哪個大佬的怒火，決定人工剷除了吧？
香氣繚繞的寵物店內，毛茸茸的幼崽們聚在一起好奇地竊竊私語。
一隻白色的狐狸甩著九尾，優雅地跳上沙發，將頭放在了黑髮青年的膝蓋上。
「D？」
低沉音靡的聲線從狐狸的喉嚨裡發出，九尾獸掀起眼皮，一雙豎瞳看向青年，如同瀲灩的金輪。
D伯爵回過神，他垂下眼睫，修長的手指在九尾獸的下巴處輕輕撓了撓，妖異的面孔看不出除了平靜之外的其他情緒，
「一群衝着『願望』去的蠢貨而已，這麼多年了，都沒能讓他們的腦袋清醒一點。」
願望寶石？
他們知道自己覬覦的是黃泉嗎？
不過……正好，這倒是個不錯的消息，就當是賣那邊地獄一個人情了。
紫金異瞳的青年看向抱著小提琴的考拉，溫柔地笑了起來。
於是半個月後，某隻倒霉的考拉幼崽，站在了霓虹地獄，閻魔大王和他的輔佐官面前。
……
…………
閻魔大王望著被不喜處主任領走的阿毛。
直到兩隻動物獄卒的背影徹底消失之後，他才轉頭看向了輔佐官。
一向被稱為『毫無威嚴』的聖誕老人面容難得繃起，透出少見的威勢。
「你怎麼想，鬼燈君？」
鬼燈沒有說話。
他起身走到檔案架前，從裡頭抽出了三份引魂記錄報告，放在了閻魔大王的案上。
「這是——」
閻魔大王打開卷宗，一串熟悉的字跡跳入他的眼中。
是三子的筆觸。
這三份引魂報告，分別對應了紅髮的鬼差少女，這一年多來三次重大的任務。
【SF864航班】
【兵藤和尊，希望之輪】
以及不久以前，剛剛結束的【紐約科技會展中心航天載具】
「大王，有件事我從一開始就很在意。」
案首下方，黑髮的鬼神輔佐官站在側席邊上，長身而立，表情冷淡而冷靜，乍看之下，似乎與往常的匯報並沒有什麼差別。
但與對方共事了數百年的閻魔大王卻知道，他的輔佐官正怒火中燒。
世上真正可怕的，不是驚嚇他人的勃然大怒，而是不顯山露水的平靜之下，連怒意都可以思索的理智冷靜。
有件事情，鬼燈從最開始就察覺到了異常。
三子並不是以異能力為傲的性格。
倒不如說，【眾生願】對她而言，完全是一個負擔。
在過去數百年的引魂工作中，紅髮少女都漂亮地解決了任務，儘管偶爾會有不得不動用異能力的時候，但絕對不會像這一年以來這麼頻繁。
心存疑慮的輔佐官面上不顯，但私底下開始研究三子的報告記錄。
「雖然我個人不喜歡『假設』這樣含糊不清的用語——」
「但是大王，這裡還請您假設一下，如果在第三個卷宗之中，小A沒有覺醒人心，只是作為合格的程序，執行東條凜的命令，會發生什麼？」
會發生什麼？
閻魔大王翻開第三卷 報告，掃過字裡行間的信息，迅速推導出了另一種可能——
「三子醬不會在展廳外遇見小A，她會直接進入藍鯨號尋找三十五個亡者，卻被固執的科學家拖住。」
「人工智能會配合東條凜，點燃展廳內的恐慌，促使遊客真正開始屠殺遊戲。」
而到了這時候，就算現場有工藤優作或是重力使在，也是自顧不暇。
傑出的推理能夠找到真相，強大的武力可以壓制動亂，但它們都不能控制恐慌猜忌的人心。
更不用說，那名重力使可不一定會出手阻止。
閻魔大王的思緒逐漸清晰，語速也越來越快，
「等到三子醬從藍鯨號脫身，回到A2展廳時，東條凜已經——」
「已經引爆了炸·彈。」
鬼燈冷著臉，接上了閻魔大王的話，
「到那時候，就沒有了一小時的倒計時，爆·炸的餘威會波及東條凜體內的黑·索金，直接帶來範圍更廣的恐怖大爆·炸。」
「半個紐約西岸，和數百萬毫無準備的市民，會如同計劃的那樣，牽連其中。」
屆時，紅髮的鬼差少女會做什麼？
對三子的性格瞭如指掌的兩人，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一個結論。
——她會再一次動用【眾生願】。
現世無數的文學作品，都曾以人類的『猜疑』、『互相殘害』作為靈感大書筆墨，從而誕生了無數膾炙人口的經典作品。
但與此同時，同樣有人看到了這背後的另一面——
【無論歷經多少個世紀，人類唯有在面臨滅頂的災難和求生時，會爆發出驚人的一致團結。】
眼睜睜看著爆·炸降臨的人們會想什麼？
將親人從廢墟裡拖出來，把他的頭放在膝蓋上，無助地看著他們死去時，市民會想什麼？
在火場裡遍尋不到孩子，只能抱著孩子的衣服痛哭的遺族們會想什麼？
——為什麼是我？
——救命？
——還是，找到罪魁禍首？
不，都不是。
他們只會有一個心願——
【讓時光倒流，讓死者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
一滴冷汗從閻魔大王的額角滑落，如今，他的臉上已經做不出除了驚駭之外的表情，
「這種事情——」
「啊，可以實現的。」
黑髮輔佐官的聲音冰冷，吐出的每個字，冷靜到了極點，也憤怒到了極點——
「只要是願望，就可以實現。」
即使是『時光倒流，起死回生』這樣完全破壞了現世與黃泉鐵律，堪稱災難的願望，一樣可以實現。
所有人都會受益，但打破規則的代價，都將由一個人承擔。
【異能力眾生願】，就是這種噁心的東西。
「而最糟糕的是——」
鬼神輔佐官開口，緩緩道出了最後一句，「鬼差不會死，我們也一定會傾盡全力救她。」
直到三子的身體復原，足以進行下一次的『工作』。
大殿內安靜極了，空氣幾乎凝結成冰。
閻魔大王怔怔地與鬼燈對視良久，直到頭頂的照明燈『嗶啵』地閃了一下，發出電流的細碎聲，閻魔大王身體一震，像是被驚醒般，腦中劃過一個猜想。
「這三個引魂任務，是在對三子『升級』？！」
從航班幽靈的【境界】，到希望之輪的【時空長廊】，最後到紐約科技展廳的【時間倒流，起死回生】
這是一步接著一步的『升級』。
有人在試探，三子異能力的底線。
但會是誰？
紅髮少女的異能力在地獄不算是秘密，但現世知情的人並不多，每一個都在地獄的監控下。
如果還有漏網之魚的話……
閻魔大王想到了一個人選：「鬼燈君，三子醬生前的養母，明智市供述了嗎？」
「雖然開口了，但很可惜，沒有得到太多有價值的信息。」
鬼燈的話，讓閻魔大王有點喪氣，但緊接著，他又看見黑髮輔佐官像是早有所準備一樣，從寬大的袖口裡拿出了一份報告，遞了過來，
「不過倒是挖出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結合她的供述，和淨琉璃鏡的反映出的影像，明智市是被某個組織，又或者是宗教刻意安排到三子身邊的『教育人』。」
「我循著當時的幾個宗教亡者記錄往上查，倒是發現了一個神秘的教會。」
可惜時隔太久，小A在記錄科裡翻閱出來的資料中，相關的記載太少。
那個教會實行了徹底的『保密主義』，連教會裡的人，都不清楚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哪些成員。
每一次聚集的地點都是流動的，彼此的頭上皆套著黑布。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個教會裡的高級成員們，都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雖然那個『首腦』藏得很深，幾乎沒有他的資料。」
「但這也恰恰說明了一個問題。」
能數百年、數千年的躲過地獄的眼睛，在審判錄上毫無記載，只能說明一件事。
要麼，他從來沒死過。
要麼，他不在霓虹地獄的管轄範圍內。
種花家擁有生死簿記載，不可能被他渾水摸魚，那麼，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個人——
「算算時間，瑪門回去了有段日子了，EU地獄那邊的回覆也該到了。」
「大王，」鬼神輔佐官抬起眼，對上首的地獄管理者提出了一個建議，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我們可以提前做準備了。」
「至於時機嘛——」
鬼燈摸了摸下巴，緩緩說道，「就從馬上要來的『盂蘭盆祭』開始吧。」
盂蘭節，一年中黃泉與現世界限最模糊的時候，正好可以把那小子找來，好好談一談。
*****
現世
時隔數月，中原中也公寓的窗台上，再次冒出了一顆眼熟的紅色腦袋。
自覺通讀了《戀愛寶典》，完全掌握了一切技巧的紅髮少女，自信滿滿地伸出手，胸有成竹地向赭發黑手黨，發出了第一個約會邀請——
「下地獄吧！中也老師！」
中原中也：「……你再說一遍？」
第98章 Episode 98 撩撥心弦大師三子
現世的時間比想像中更不經放。
自從情人節短暫的空閒之後, 中原中也就肉眼可見地忙碌了起來。
此前Port Mafia在美國的暗線布置全部收網，隨著那幾個老派的家族，在計謀下成功分崩離析，港·黑與當地新興組織脆弱的結盟也隨之宣告瓦解。
不想被人摘去勝利的果子, 為他人做嫁衣, 就必須在競爭對手尚未露出獠牙之時, 以更高壓的武力震懾, 穩固地位。
雖說□□也講究情理與道義, 但這也是對組織內部的成員而言。
在爭奪地盤與勢力這方面上，比的依舊是誰的心更狠，拳頭更硬。
理所當然的, 某位實力強悍的重力使就成了最優的選擇。
於是，勞模中原中也，出差天天見。
而另一邊, 隨著地獄盂蘭盆節的接近，三子也火力全開，每日在現世與黃泉反覆橫跳。
像極了在暑假來臨以前, 瘋狂趕進度的學生, 處理現世『引魂』的同時, 開始逐漸接手鬼神輔佐官, 超出份額的那部分工作。
時間就在兩個年輕的少年人, 腳不沾地的忙碌下不知不覺劃過了數月。
等回過神來，兩人才發現, 他們好像很久沒有見面了。
……儘管在黃泉與現世的時間流速差上，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感知會更短一些。
這種放在其他戀人未滿期的普通人身上, 絕對會爆發出問題的大矛盾, 在三子和中原中也身上, 似乎並沒有產生相同的效果。
黑手黨並不是懂得忍耐的生物，但以『捕獲』與『得到手』作為最終目標的赭發少年，總能展現出驚人的耐心。
當然，這背後，或許還有三子本人的功勞。
這過去數個月之間，中原中也收到了來自紅髮少女各式各樣追求的小禮物。
不常見的人面乾花，據說很美味的亡者眼球串燒，最詭異的一次，是一副臉凸出畫框的3D肖像畫……
不，這個就——
收到畫的中原中也沉默了許久。
赭發少年認真地盯著畫布上，面目猙獰的赭毛藍眼的橘貓看了一會兒，最終默默地決定聽從三子的建議，把它掛在了自家地下車庫的入口。
——辟邪。
效果怎麼樣不知道，但是那段時間，赭發少年倒是奇異的感受到了，來自森鷗外久違的自我反省眼神，和任務之後，為期三天的休假承諾。
當然，以上這些，都遠不及四月的最後一天，中原中也收到的生日禮物——
一棵，會唱歌的，金魚草
「……」
等到美國的臨時公寓內，生日歌旋律的『哦嘎』停下後，中原重力使也兩眼放空，停止了思考。
【「嘿嘿，中也老師，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紅髮少女清麗的聲音從手機的聽筒裡傳出，拋開背後可疑的怨靈鬼吼，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生機活力。
讓少年忍不住彎起唇角，想到雨後的森林，自由奔跑的小鹿。
【「小金（這隻金魚草）為了今天特訓了很久哦，啊，爸爸他們也給了很多指導意見……」】
心上人的聲音透過無線電的電波，在寂靜的深夜裡，在少年的耳畔迴響。
彼時，中原中也才剛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敵人從動脈處噴?射出的血跡，還殘留在衣角。一向注重形象的赭發黑手黨沒有理會這一點，他摘下了頭上的帽子，單手解開頸處的交叉領帶，靠著沙發坐下。
靜謐的空氣在公寓內流動，少女的氣息與嗓音，穿過電波，貼服著微微發熱的手機，如在耳際。
生動得彷彿真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中原中也朝後仰頭，腦袋枕在沙發的椅背上。
赭色的瀏海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向後散開，露出少年光潔的額頭。
中原中也抬起左臂，擋光似地，將手肘壓在閉合的眼皮上。
皮質的黑色頸環包裹著少年清瘦的喉結，在冷氣的刺激下，上下滾了滾。
——想要見你。
「三子。」赭發少年的聲音響起，放輕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
【「什麼？」】
——想要現在就見你。
「三子。」
想要現在就擁抱你。
想要……
人一旦從高強度的工作中放鬆下來，那些被刻意壓制的思念，就會如同反噬的洪水，決堤而出，淹沒理智，侵蝕神經。
然而中原中也什麼也沒說，只是略微勾起嘴角，又輕聲喊了一次少女的名字。
「三子。」
電話那頭的聲音忽然消失了，只有微微的呼吸聲，從聽筒內傳來。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說是天然的直覺可以，神奇的戀愛第六感也行。
彼時，正身處某個樂器店中，處理惡靈的鬼差突然心中一動，握緊了耳邊的手機。
「中也老師，你等一下！」
三子說完不等中原中也反應，像是趕時間一樣，掛斷了電話。
隨後，紅髮少女以最快的速度一拳解決了彌留的惡靈亡者，縛魂鈴一捆，將它丟給躲在旁邊待命的鬼差下屬。
三子低頭看了一眼懷錶，還有十分鐘的空餘時間。
唔，足夠了。
「你，把這東西帶回去，我稍後就來。」
在少女把最後一個亡者揍暈之後，三子隨手抓下了牆上的道具，簡單留下一句話後，就『啪』的一聲，消失在了樂器店內。
留下拎著縛魂鈴的鬼差下屬，滿臉疑惑：「……道理都懂，可是三子大人，拿木吉他幹什麼？」
是新流行的奏樂驅鬼嗎？
*****
當然不是驅鬼，不如說，三子準備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戀愛寶典守則第二十條，特殊節日時的一首情歌，勝過情話萬千。】
作為地獄有名的『無法攻略的天上鋼板』，三子當然不會情歌這種高端的技能。
唯一會的兩首歌，還是地獄偶像蜜桃真紀的『太妃糖醬120%』和茄子經常掛在嘴邊的『鬼的胖次是好胖次，很強韌哦，很強韌。』
咳，即使是鋼鐵直如三子，也知道這兩首不適合拿來當情歌。
不過天無絕鬼之路，感謝離開的EU地獄二把手輔佐，他給三子帶來了第三個選擇。
事情就是這麼奇妙。
惡魔瑪門在回去EU地獄前，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將一隻手套脫下來，扔到三子的面前，提出要堂堂正正的決鬥。
三子拿著手套有點懵，但本著雙方地獄友好交流的原則（？），還是按照約定，在夜晚八點時，準時提著狼牙棒，出現在了地獄風景最好的河源桃林。
結果到了地點後，三子發現，某個早已等候多時的金髮惡魔不僅沒有動手，反而從背後掏出了一把木吉他，對著她唱了一首西洋歌。
唱完之後，金髮惡魔沒有說話，一雙金黃的豎瞳，靜靜地凝視著少女。
三子也不好意思說話。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很久，眼見天色逐漸轉晚，某個紅髮少女終於忍不住抓了抓臉，提醒道，
「那個……小鳥，你的戰前儀式還要多久？我有點趕時間，晚上有個想看的電視節目。」
早就聽說西洋那邊有各種奇怪的風俗，沒想到他們連決鬥都要先彈唱一曲助威……
嗯，挺時髦的，就是有點費時間。
三子自覺她已經相當尊重對方的習俗了，沒想到她這話剛說完，對面的金髮惡魔就跟被雷劈了一樣，捂著臉『汪』的一聲，哭了出來。
三子一臉懵逼：「……？誒？？等等，你怎麼哭了？？」
「那、那什麼，沒嫌棄你唱得不好聽，挺不錯的，真的。」
「等打完了，可以把曲譜抄給我嗎？我也學一學，正好等之後有機會，唱給中也老師……」
然後EU地獄的二把手輔佐，哭得更大聲了。
而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尷尬地蹲在旁邊，捧著臉看著隔壁的地獄同僚，哭得像個六百多歲的狗子。
然後等他緩過勁時，要了個曲譜。
瑪門：「……」
躲在小樹林裡旁觀的眾獄卒齊刷刷搖頭。
慘啊。
慘。
但不管怎麼樣，感謝惡魔瑪門在離開以前的傾情奉獻，讓三子的曲庫中多了一首選擇。
*****
三子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只是當赭發少年彷彿低吟一般，在她耳邊，喊出她的名字時，三子聽到自己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
一個強烈的、迫切的直覺迫使她行動了起來。
那首歌就在她的喉嚨間，等待著被點燃。
這是比飛上月球，更加令人激動的事。
*****
在電話掛斷的第三秒，中原中也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破空聲，在公寓的樓下響起。
一串靈動的撥弦乘著夜風，浸染著月色飄入他的耳中。
中原中也怔愣了一秒，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心跳失去了規律，隨著若有若無的旋律起伏，彷彿被撥動的並不是木吉他的琴弦，而是更加、更加——
赭發黑手黨疾步走到陽台邊，用力拉開了落地窗。
淺色的紗簾被灌入的夜風高高吹起，少女的歌聲與彈奏的旋律，被一同送入中原中也的耳中。
中原中也踏出了公寓，走向陽台，耳邊的歌詞也從模糊，變得明晰。
「Emmène moi sur la lune，Et laisse moi jouer dans les étoiles，Montre moi le printemps sur Jupiter ou Mars。」
「En d\'autre terme， pr
第99章 Episode 99 克制一下中也老師
盂蘭盆節, 一年之中黃泉與現世界限最模糊的時候。
正好處於三天休假的中原中也，恰好在此時，接到了三子的祭典邀請。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 這就是見家長了吧？（不）
在今天以前, 因為三子的關係, 中原中也想像過很多次關於地獄的模樣，比如焦黑的土地，陰沉的天空, 以及隨處可見哀嚎的亡者。
事實上，這也是大部分人對『地獄』兩字的第一印象。
但等到某位赭發黑手黨, 真踏在了通往黃泉的路途時, 他才發現, 自己的想像力還是太匱乏了。
入目皆是古色古香的建築與街道，如果不是偶爾聽到從某些奇怪的區域, 傳來的鞭子聲和亡者的嚎叫，赭發少年幾乎以為自己, 是回到了江戶時代的霓虹。
呃, 還是一個有計程車和地鐵的現代化江戶時代。
其他都能理解, 但是——
「……這是計程車？」
中原中也看著『通往地獄一丁目』站牌邊的人臉朧車, 發出了來自靈魂的疑問。
他面前的, 是一輛類似古代貴族出行的馬車車廂, 唯一的區別是, 驅動的不是動物，而是長在車廂外部上的一張人臉。
……是人臉沒錯吧？
中原中也的視線從那對唯妙唯肖的黃色眼睛, 和嘴角邊上突出的獠牙處掃過, 不確定地想。
「哦！而且是我們地獄代步工具裡的偶像哦！」
三子驕傲地點頭介紹,
「說起來, 中也老師運氣很好呢，今天值班的是絲瓜先生，他可是朧車裡顏值最高的帥哥哦，人氣很高的！」
中原中也：「哈……」
就算這麼說，他也看不出那張臉帥氣在哪裡。
可能這就是鬼族獨特的審美吧。
陷入迷思的赭發少年決定保持沉默。
與此同時，一個不太妙靈感突然在他的腦中一閃而過，不等他細想，那輛停靠在車站的朧車眼球一動，視線循聲移了過來。
像是聽到了三子的誇獎，它不好意思地轉了轉兩邊的車輪，發出了樂呵呵的笑聲，
「您太客氣了三子大人，是剛從現世回來嗎？」
「嗯，正準備去參加祭典，絲瓜先生不去嗎？」
「總要有人值班嘛，而且我對那類熱鬧的場合，說實話有點苦手……」
說話了！
原來這個人臉計程車是活著的嗎！
中原中也看著如工薪族般交談的兩人，表情有點繃不住，腳下跟踩了棉花似的，連什麼時候坐進了車廂，飛上天都不知道。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小哥看著很面生呢，是新來的獄卒嗎？」飛在空中的朧車開口問道。
被提到的中原中也的神情一頓。
倒是旁邊的紅髮鬼差少女自然地承認道：「差不多，中也老師是提前來這邊見習外國獄卒，順便感受一下盂蘭盆祭。」
突然就變成外國獄卒的中原中也，默默轉頭，看了眼三子。
像是感應到赭發少年無聲的目光，三子悄咪咪地湊過去，向中原中也解釋，
「絲瓜先生比較膽小，如果知道中也老師是活人的話，會嚇暈過去的。」
會被活人嚇暈過去的地獄鬼……
行吧。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披穩了身上外國獄卒的馬甲。
「哦！那可真是大歡迎！」
另一邊，聽到中原中也是外國來的客人，朧車像是現世裡每個當地老司機一樣，熱情地為中原中也科普起霓虹地獄的特產名物。
中原中也時不時應和兩聲，進入地獄之後不自覺緊繃拘謹的神經，也在交談中漸漸放鬆了下來。
一旁的紅髮少女見狀，無聲地笑了笑。
只要是人，在初到陌生異地後，都會感到不自在，表現出警惕的心態。
一個異鄉城市如此，更何況是直接跨越了現世和彼岸的邊界，以活人的身份，來到充斥了亡者的地獄。
這是人類根植於基因裡的本能，沒有辦法抵抗的反應。
區別只在於受到影響的程度深淺而已。
在這一點上，某位赭發黑手黨已經足夠出色了。
當然，如果紅髮少女多問一句的話，就會發現，重力使少年的緊張感，與其說是初來乍到的不適應，更多的，更像是拜訪心上人故鄉的忐忑。
尤其是後頭還有個關底Boss，鬼神老父親的前提下。
簡單來說，就是每一位男士在初次家長時，特有的應激反應。
然而三子不知道，她只以為中原中也只是單純的不適應，還特意選擇了以搭乘朧車的方式去往地獄。
畢竟，就如同種花家的《旅遊守則》所說——
【如何迅速消除遊客在陌生之地的戒備感？扔給他一個熱情健談的司機師傅，一個不行，那就兩個。】
嗯，不愧是種花家流傳多年的經驗，果然誠不欺我。
紅髮少女看著恢復常態的中原中也，在心中為隔壁地獄點了個讚。
然後一晃神的功夫，三子再回神去聽時，發現某位赭發黑手黨已經反客為主，快把司機師傅的家底信息都套出來了。
這還不算完，就差和赭發少年引為知己的朧車，開始興奮地說起各種地獄大人物秘辛。
其中包括又不限於：『某個鴉天狗警察的長官公然看臉選人』、『閻魔大王因為摸魚言論，被輔佐官架起來，差點烤成了魚乾』；
『昨天奪衣婆從三途川裡撈出了一個鳶眼美少年，見色起意，強行舉辦婚禮，被趕來的獄卒阻止』、『不喜處地獄犬喜增三胞胎』……
一開始，三子還跟著聽得津津有味，甚至還從袖子裡掏出了一盒糖果，順手往自己和赭發少年的嘴裡各塞了一顆。
直到上頭的朧車司機，嘴裡蹦出一句——
「對了對了！還有個很有意思的！」
「據說EU地獄的二把手輔佐在離開前，還和我們這裡的一位大人，在小樹林激情示愛……」
「咳——！！！」
某個聽八卦的紅髮少女猛地一咳，被口裡的糖果當場嗆到，發出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那、那個絲瓜先生！這個就不用……」
三子慌亂地揮著手，想要阻止朧車接下來的精彩故事。
她心虛十足的表現，讓正準備接過糖球的中原中也心中一動，敏銳地眯起了雙眸。
「哦——小樹林示愛？」
中原中也捧場的話語，讓車廂外的絲瓜先生分享八卦的熱情，再升一個台階。
眼見擅長說故事的朧車先生讀條完畢，要開始繪聲繪色地展開，三子急急開口阻止，
「等等等！！絲瓜先生，這個別——」
三子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她就感覺自己的指腹突然一麻，有溫熱的濡濕感順著指尖傳來。
紅髮少女頓時僵住。
她繃著臉緩緩轉過頭，發現自己餵糖果的手指被中原中也咬住，對方的舌尖就抵在她的指腹上。
像是感應到了三子呆愣的視線，赭發少年掀起眼皮，眼睫抬起，一雙鈷藍色的瞳眸直直注視著紅髮少女。
而後溫熱的舌尖一卷，舔走了三子指腹上沾到的糖粉。
三子：「……」
「別、別……」
三子腦內瞬間一空，滿臉通紅，後半句『別說』就這麼卡在了喉嚨裡，吐不出來。
於是，某個阻止失敗的當事人和中原中也，就聽到了一個『EU地獄輔佐浪漫示愛，羅密歐與朱麗葉再臨，名景小樹林見證歷史一刻』的精彩故事。
其用詞之煽情，細節之詳盡，一度讓當事人之一的三子，都開始懷疑朧車嘴裡的，才是真相的版本。
當然，到目前為止，某個紅髮少女還有自信，不會暴露關鍵點。
直到老司機絲瓜先生感慨地在末尾加了一句，
「呀，不愧是西洋出身的惡魔啊，就是有情調。」
「據說那位輔佐當時還在月下，用木吉他彈奏了一曲情歌哦，記得旋律好像是……」
不不不！！這個就不用了！不用了啊啊啊——！
三子心中瘋狂哀嚎，可惜鬼與鬼之間的悲喜並不相通，絲瓜司機先生自顧自地哼唱起了其中一段旋律。
三子：「……」
中原中也：「……」
熟悉的歌詞在車廂內迴盪，氣氛安靜得可怕。
可惜絲瓜師傅毫無所覺，還在外頭爽朗地哈哈大笑，在某個即將大禍臨頭的鬼差少女背上，緩緩放下了最後一根稻草，
「真是用心了啊，這要是換成是我，肯定要感動得當場以身相許。」
的確一度被瘋狂打動的中原中也：「……」
紅髮少女，撇、撇開了頭，盯著車廂木板裝死。
腦後心虛的冷汗瘋狂往外冒，無比後悔自己帶中也老師坐朧車的決定。
嗚，坐什麼Taxi！坐什麼Taxi！
瞬移多好？環保拉風還安全！
投在臉上的視線逐漸炙熱，越來越無法忽視。
中原中也的聲音卻平和得彷彿無波瀾的海水，幽幽地飄來，涼颼颼的貼了三子一臉。
「三子。」
紅髮少女一個激靈，一滴冷汗從後腦勺上滑下。
中原中也微笑：「這歌還挺熟悉的是吧？」
三子：「……」
「我知道了中也老師，什麼也別說了。」
某個紅髮少女沉穩地轉過臉，深吸了口，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對毛茸茸的貓耳髮箍，往腦袋上一戴。
而後三子虛握著拳頭，彎起手腕，在臉頰邊比了個招財貓的可愛手勢，學著地獄偶像碧琪的招牌動作，對中原中也可愛地眨了個Wink，
「不要在意小細節啦，喵~」
……
…………
中原中也：「……」
最怕空氣第二次安靜下來。
一片沉默之中，三子緩緩開口：「那個中也老師，你說句話，不然我會很尷尬的。」
赭發黑手黨面無表情地看了三子一會兒，在足足五秒之後，倏然扶著額頭，破功似地笑出了聲。
他又像是輕笑，又像是嘆息地抬起手，手肘在三子的脖子上一卡將人帶入懷中。
「中也老師？」
像是不太明白中原中也的反應，三子有點懵地仰起臉。
下一刻，少女見到赭發少年目光柔和地低下了頭。
伴隨著親密的氣息落下，一個羽毛般的親吻，在她的眼角輕輕一碰，泛著磁性的嗓音傳入她的耳中，
「下次，就這樣敷衍我就可以了。」
*****
到達祭典會場時，朧車絲瓜先生發現一向冷靜可靠的鬼差執行官大人，不舒服似地用手半遮著臉。
皮膚露出的部分有點微紅，耳朵都變成了晶瑩的粉色。
「是身體不舒服嗎三子大人？」
朧車的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隨後像是想到了一個可能，臉上一慌，露出了晴天霹靂的表情，
「誒？！難、難道是我的車技退步了，暈車？！」
眼看敬業的司機先生即將被打擊得褪色，三子連忙放下手，
「不是不是，我這個只是，單純的、單純的……」
紅髮少女著急地來回比劃，但此時，她腦中儘是片刻以前的親吻，思緒都快被燙成了米糊，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是熱的。」旁邊的中原中也補充了一句。
「……對！對！」
三子頭上的智慧燈泡一亮，得救似地抓著後腦勺笑道，
「這不是夏天到了嗎，就好熱哈哈哈哈哈。」
「這樣啊，原來如此。」
朧車恍然大悟，恢復精神，樂呵呵地離開了。
「呼。」
三子目送著對方飛遠的背影，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然後鼓起臉頰，轉過頭，對上赭發黑手黨帶著笑意的雙眼。
「怎麼了？還是很熱嗎？」某個赭發少年壞心眼地明知故問。
三子不滿地望向中原中也，被這麼一打岔，倒是忘記了害羞，
「中也老師，你這是在欺負我嗎？」
中原中也微笑不語，抬手撫摸三子腦袋上的狗耳朵髮箍。
鬼差少女眯起眼，盯著得意的中原中也看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冒，閃過一個想法。
三子清嗓子似地假假咳嗽了一聲，端起表情，嚴肅地說道，
「中也老師，雖然你是受邀而來的客人，但正所謂入鄉隨俗，一些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中原中也挑起眉：「所以？」
「所以——」
三子跟變魔術似的，『刷』地從身後掏出了兩個鬼角角。
少女踮起腳尖，飛快摘掉了中原中也頭上的帽子，把兩個金色的鬼角往他的腦袋上『啪嘰』一按，
「歡迎來到地獄，鬼族中也老師！」
中原中也摸了摸頭上突然多出來的兩個鬼角，肯定地說道，
「說什麼入鄉隨俗，三子，你其實只是單純的在忽悠我吧。」
被拆穿小心思的三子抬手，將赭發少年的帽子往自己的頭上一扣，理直氣壯，
「沒錯，我就是想看中也老師失去本體，狼狽地頂著鬼角的樣子。」
三子說到這裡停頓了一會兒，又正義凜然地補充了一句，
「這就是欺負。」
中原中也好笑地看著三子，手指在少女的帽檐上輕輕一彈，
「好吧，鬼差大人，你欺負到我了。」
三子：驕傲.jpg
*****
地獄的盂蘭盆祭比想像中的更加熱鬧。
不同形態的獄卒們聚集在一起，和現世的街邊攤販一樣，在兩側經營販賣不同的食物和騙錢、咳，是歡樂的射擊，撈金魚一類的遊戲。
——「五官燒啦，眼珠、耳朵、骨頭、部位齊全哦。」
——「嗨嗨，熱乎乎的野乾炸人魂哦，很美味哦~」
攤販的叫賣，食物的香氣混合在空氣中。
傳說中的妖怪們和獄卒們混在一起，與三子和中原中也擦肩而過。
偶爾會投來幾個疑惑的眼神，但在看清了赭發少年頭頂的鬼角後，很快露出了『應該是看錯』的表情，咧開嘴，朝著中原中也友好地微笑。
然後一不小心，把剩下的三米長舌頭一起凸了出來。
中原中也鎮定地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三子，
「我一個人類混進來沒問題嗎？不會破壞地獄『生人勿入』之類的規矩？」
「嗯？沒關係哦。」
紅髮少女將一根蘋果糖遞給中原中也。
隨後『嗷嗚』一聲張開口，尖尖的虎牙咬在自己的那份上，嘴唇貼在蘋果糖霜上，染上一層胭脂般的紅色，
「地獄本來就沒有『生人勿入』之類的規定，那都是現世的人們編纂的啦。」
「不過由於現世和彼岸天然隔絕的關係，很少有人類能穿過界限，誤入進來，一些生魂倒是有可能。」
這也是為什麼，數千年以來，現世偶爾會流傳出一些關於地獄的畫像，審判官肖像之類的資料。
「中也老師的話，是特例喲。」
三子吞下口中的蘋果繼續說道，「因為你是經過爸爸點頭批准，邀請來的嘛。」
中原中也聽聞一愣：「鬼燈先生？」
赭發少年的腦中下意識浮現出鬼神輔佐官，面無表情的臉。
中原中也自認與那位輔佐官沒有多餘的交集……呃，不過未來估計免不了。
但特意選在這個時間點，大費周章地邀請他來地獄，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也就是——
赭發少年側過頭，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身側少女的臉上，然後定住不動了。
祭典暖黃的燈光中，蘋果糖殷紅的糖霜，在三子的嘴唇上染上一抹艷色。
咬開的汁水匯聚成露珠，掛在邊緣欲墜不墜之際，被少女用舌尖輕輕抿去，在唇上留下水光的色澤。
恰好注視到這一幕的赭發黑手黨眼神微動。
像是口渴一般，被黑色頸環覆蓋的喉結跟著滾動了一下。
或許是身側的目光太過明顯，三子如有所感地轉過頭，她看了看中原中也手裡沒動的蘋果糖，又低頭瞧了眼自己的。
唔，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味道應該都是一樣的，但中也老師看上去很饞她這份的樣子……
三子眨了眨眼，試探地將手裡的那份往少年的方向遞了遞，舔了下嘴唇問道，
「你要嚐嚐我的嗎，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的聲音穿過祭典，被周遭的噪雜隱去了幾筆。
如愛情鳥般，扇動著翅膀，停在中原中也的耳際，提醒似地啄了啄。
於是再平常不過的問話，落在赭發黑手黨的耳中，變成了讓人心動的邀請——
【要嚐嚐我嗎？中也老師？】
中原中也的呼吸一滯。
少年鈷藍色的瞳眸一轉不轉地注視著三子。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朝著紅髮少女的臉頰探去，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少女殷紅的唇角時——
『咻——』
一支銳利的木箭破空而來。
箭頭擦著中原中也的拇指從兩人之間閃電般穿過，『噗嗤』一聲，果斷命中斜後方藥膳攤邊，白澤舉著的蘋果糖上。
差點被削掉手指的中原中也：「……」
莫名被牽連的白澤：「……」
三米開外，站在射箭攤邊的鬼燈還維持著拉弓的姿勢，盯著幾人，擲地有聲地吐出一句話，
「雙鵰，正中紅心。」
第100章 Episode 100 007地獄宰
種花家有句話, 叫做岳父與女婿是天生的死敵。
雖然有點誇張，但此刻，中原中也卻發自內心地覺得, 這句話沒有錯。
尤其是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在見到自家老父親時, 跟小雞崽見到雞媽媽似地兩眼一亮, 歡天喜地地撒手丟，頭也不回地就往黑髮輔佐官的方向竄。
走了兩步才『啊』了一聲，想起背後還有個被遺忘的, 虎視眈眈的重力使。
中原中也：「……」
他是不是該慶幸，自己至少沒有被忘了個徹底？
赭發少年飽含深意的目光讓三子不知為什麼, 感到有點莫名的心虛。
於是她思索了片刻，返身牽住中原中也的手, 往鬼燈的身邊跑。
好耶！
左手中也老師，右手爸爸, 是雙倍的快樂！
站在中原中也與鬼燈中間的三子一臉滿足, 笑得一雙圓溜溜的狗狗眼, 都變成了新月的形狀。
「爸爸, 這是中也老師, 您之前見過的。」
鬼燈移動目光, 視線在紅髮少女腦袋上的帽子上停留了片刻後，落在了中原中也頭上, 那兩個金色的鬼角上。
第一輔佐官還記得, 那是三子小時候很寶貝的可黏貼式鬼角。
起因其實也很簡單。
因為是人和鬼火結合的關係, 幼年的三子沒少被小學班的其他幼崽, 嘲笑是孤角鬼。
「略！略！快看, 是沒有爸爸媽媽, 也沒有角的孤角鬼！」
流著鼻涕的小胖子指著鞦韆上的三子大聲笑話，完全沒看到身後跟班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大！這個孤兒獨角可不能說啊！
聽說閻魔廳的那位大人也是獨角啊！
可惜孩子王小胖子不聽，他只想報仇。
當時他都看見了，那年蹲在幼兒園門口對著自己指指點點，評價他是除了那什麼年、年糕序列之外，什麼能力也沒有的鬼就是她！
至於另一個罪魁禍首，小胖子表示太可怕了，記憶自動屏蔽了。
三子小朋友抬起頭，面無表情的小臉上，已經初具某位鬼神輔佐官的氣勢。
她睜著祖母綠的瞳眸，直勾勾地盯著小胖子腦袋上的兩個金色鬼角，不知在想什麼。
「幹、幹什麼！你想打架嗎！」
小胖子脊骨跟過電似的，呲溜一聲，竄上一股寒意。
年幼的紅髮女孩鬆手，放開了抓著的鞦韆繩，從小板凳上站起來。
小胖子頓時一凜，如臨大敵地往後退了一步。
誰料，站起身的紅髮幼女只是抬手擼起自己的瀏海，露出額頭頂上迷你的鬼角，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不是沒有角的孤角鬼，三子有鬼角。」
小胖子：「……」
「誰管你啊！我就要說，沒有角的孤角鬼！沒有角的孤角鬼！」
「好，三子聽到了。」
紅髮女孩繃著小臉點了點頭，
「閻魔爺爺說要有禮貌，三子講完禮貌了，後面就是『兵』了。」
「啊？什麼『兵』？你腦子壞掉……等等！這個狼牙棒你是從哪裡掏出來的啊！」
「去、去！不許過來聽見沒有！我喊老師了……啊啊——！」
然後當天下午，等到聽到動靜的老師趕到現場時，只看到了三個瑟瑟發抖，一問三搖頭的跟班。
和躺在地上兩眼直冒圈圈的小胖子。
——嗯，腦袋上的兩個金色鬼角，被凹斷的版本。
雖然幼年鬼的角和換牙一樣，還能再長，不過看這樣子……霸王小朋友應該要憋屈好幾天了。
都說小孩子是最沒分寸，也是最懂得怎麼戳人心肺的。
儘管三子面上沒流露出什麼，但鬼燈在晚上給睡著的紅髮女孩蓋被子時，還是聽到了女孩小小聲的夢囈。
「三子才不是孤兒……三子有角，有爸、爸爸，呼……」
某個黑髮的輔佐官坐在床邊安靜了一會兒，然後關掉了兒童房的燈。
他起身，把小孩帶回來的『戰利品』拿到了自己的收藏室，然後就這工作燈，面無表情地摁開了小電鑽。
於是第二天，睡醒的小三子在自己的床頭櫃上，發現了一對由鬼燈爸爸手作改造的可黏貼式金色鬼角。
那天早上，連隔壁的閻魔大王，都聽到了某個小孩的歡呼聲。
「鬼燈君，三子醬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嗎？」
閻魔廳內，閻魔大王好奇地問道。
側席上，整理審判文件的鬼燈睏倦地打了個呵欠：「誰知道，應該是發現金龜子了吧。」
閻魔大王：「……」
是不是真的發現了金龜子另說，至少，從那天以後，紅髮女孩隨身攜帶的寶物又多了一樣。
她沒有戴，只是很寶貝地揣在身上。
而那句『沒有爸爸媽媽，沒有角』的話，也很快被女孩遺忘在了腦後。
然後現在——
這對紅髮少女從小寶貝的金色鬼角，戴在了某個赭發重力使的頭上。
鬼燈盯著金色鬼角看了一會兒，隨後目光往下一落，狹長的灰黑雙目，平靜地對上中原中也的眼睛，
「你好，中原君。」
中原中也：「……」
黑髮輔佐官說你好的樣子，彷彿在給中也念悼詞。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跟著生硬地點頭：「……晚上好，鬼燈先生。」
這兩人沒什麼事，反而不小心誤入老父親與戀人修羅場的小動物們，怕冷似地擠在一起互相取暖。
猴子柿助：「小、小白，你有沒有感覺有點冷啊……」
跟著鬼燈去過一趟現世的小白，狗爪捂臉：「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誒？琉璃男你怎麼冬眠了？！振作一點啊琉璃男，你是雉雞啊！」
以中原中也-三子-鬼燈，三人為中心，一股無形的對峙張力在兩位男士之間拉扯。
相接的眼神中似有刀光劍影，唯獨站在颱風眼中間的紅髮少女還樂呵呵的，享受雙倍的快樂。
路過的獄卒和妖怪們默默繞開了他們，唯有某個不怕死的老中醫，接過了隔壁攤遞來的立可拍，對著三人按下了快門。
刺眼的閃光燈亮起，白澤看著吐出來的照片安靜了兩秒，突然爆發出震天響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這可真是精彩，值，這次來祭典真是太值了！哈哈哈哈！」
桃太郎伸頭看了一眼相片，腦後落下一滴汗珠。
呃，這個畫面還真是……
照片上，三子站在中間舉著蘋果糖，笑得見牙不見眼。
兩側的赭發少年和輔佐官老父親表面寒暄，實則眼神你來我往，電閃雷鳴。
最絕的是，鬼燈右手上還拿著射箭攤的弓，頗有現世的爸爸，舉著槍和女兒的男友一起合照的即視感。
「噗。」
同樣暗搓搓蹲在旁邊，伸頭看照片的隔壁攤打工仔，捂著嘴巴，發出了高興的竊笑。
正在眼神對決，比誰先眨眼的中原中也與鬼燈耳朵同時一動。
兩人手裡的『武器』想也不想地投擲而出，先後完美命中狂笑的老中醫和隔壁的打工仔。
「唔噗——！」
以臉接長弓的白澤直起被砸彎的腰，左邊的鼻孔緩緩滑下一條鼻血。
「嘁，腦袋裡全是肌肉的蛞蝓。」
隔壁攤的打工仔，拔下摁在鼻子上的蘋果糖，右邊的鼻孔緩緩滑下另一條鼻血。
別說，一左一後，還挺對稱的。
白澤：「你這混蛋！要是砸到女孩子怎麼辦啊！」
「啊，就是感覺那裡有害蟲，不自覺就砸過去了。」
「……太宰？！你怎麼會在這……」
中原中也只是聽到了某個熟悉的欠揍聲音，下意識把糖丟了出去。
沒想到見鬼的，竟然還真是這條青花魚？！
怎麼哪兒都有這傢伙啊！
赭發少年驚愕地望向太宰治，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什麼，跟過年似地揚起了個喜氣的笑臉，
「我知道了！你這傢伙是終於自殺成功下地獄了是吧！哈哈哈哈，活該，等著進阿鼻地獄吧！」
「嘁嘁嘁。」
太宰治搖著食指，站起身特意展示似地，拍了拍腰上的廚師圍裙，
「真可惜啊蛞蝓，我現在可是獄卒芥子小姐特聘的廚師長哦，進阿鼻地獄什麼的，還是更適合某個黑漆漆的暴力小矮子呢~」
啊？廚師長？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順著太宰治示意的方向看去，還真看到了一個賣辣咖哩的攤位，開在藥膳粥的旁邊。
一隻兔子正在那裡剁紅辣椒，丟進燒得紅彤彤的咖哩鍋內。
攤位旁邊還支著一個布招，上面寫著『辣咖哩挑戰擂台，夠膽就來試試看！』。
而所謂的擂主，正穿著駝色的外套，坐在木凳上認認真真地挖咖哩吃。
中原中也：……這傢伙是不是也有點眼熟？
正疑惑間，咖哩擂主像是感應到了赭發少年的視線，從盤子裡抬起頭，露出一張帶著鬍渣的臉。
他抬起手，熟稔地向中原中也打了招呼，
「初次見面中原幹部，我是太宰的友人織田作之助，要來一盤咖哩嗎？」
織田作之助？
那個和太宰治叛逃的港·黑底層成員？
這裡都能碰到，什麼時候地獄這麼小了？
「誒？織田先生？」
正低頭看照片的三子聞聲抬起頭，意外地看了眼走到鍋前熟練顛勺的太宰治，和戴著擂主帽子的織田作之助，有點沒明白狀況。
「織田先生的話還可以理解，為什麼太宰少年也會在這？」
還都是活人的形態？
「可以理解？」中原中也疑惑地問道。
「唔，因為織田先生算是死過一次嘛。」
三子舉了個例子，「用種花家那邊的說法就是，『八字比較輕』。」
「平時還好，盂蘭盆節這樣鬼門開的日子，很容易撞上一些亡者，偶爾誤入地獄也不是沒可能。」
「不過太宰少年，你是怎麼下來的？」
紅髮少女好奇地看向太宰治。
——難道又是利用了地獄的Bug？！
三子的眼神逐漸犀利。
「啊，這個嘛……」
太宰治顛勺的動作微不可見地一頓，他勾起嘴角，還沒等擺出招牌用的高深表情忽悠人，
鬼燈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來，毫不客氣地掀了太宰治的老底。
「他的話，是順著三途川飄下來的。這幾天本來就是黃泉和現世界限最模糊的時候，他在現世頻繁入水，會誤入三途川也不稀奇。」
……自鯊入水，因為次數過度，一不小心飄到了黃泉。
真不愧是你，太宰治。
……等等，三途川？
中原中也靈光一動，將這話和不久以前，聽到的某個『地獄趣聞』對上了號。
「所以……太宰……」
中原中也幸災樂禍地看向太宰治，抖動著雙肩，竭力抑制話裡的笑意，終於半笑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原來、噗，你就是那個，被奪衣婆從河水裡撈出來，差點被結婚的鳶眼美少年？」
三子反應過來：「啊，說起來，奪衣婆確實好像最喜歡美少年的衣服……」
紅髮少女及時止住了後半段話，好像明白了太宰少年一身地獄服飾的原因。
中原中也：「噗——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太宰哈哈哈，這不是很好嗎！」
「那不是你在港·黑時心心念念的三途川女神嗎？」
「恭喜你啊太宰，夢想成真。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沒有殉情對象了哈哈哈哈哈——！」
「其實衣服也沒有全扒光。」
一旁吃咖哩的織田作之助努力為好友挽尊，「獄卒趕到時，太宰還剩一條褲子。」
中原中也，笑得更大聲了。
「……」
太宰治：「……謝謝你織田作，你安靜吃咖哩就好。」
一旁扯著白澤臉頰的鬼燈，也適時出聲，發出了來自地獄的邀請，
「別難過太宰君，自豪地挺起胸膛來！地獄會記住你的貢獻的，歡迎你以後常來。」
可愛的芥子小姐跟著點頭：「沒錯，太宰君很厲害呢，嚐一口辣醬就能提出新的改進方向。」
「如果他能再早點下地獄就好了。」
太宰治：「……」
不，等回了現世，他一定要早睡早起，用心養生，爭取活到一百歲。
就算是偶爾入水，吊頸鍛鍊，也要選個黃道吉日——
至少避開盂蘭盆節！
其實嚴格來說，太宰在地獄還是受到了不少照顧的。
除了一開始，差點被某個『三途川女神』扒光衣服，換上禮服強制結婚之外，
他在被獄卒救下，帶回鴉天狗警署後一秒，就碰上了同樣誤入地獄的織田作之助。
彼時，太宰治全身濕淋淋，還剩下一條褲子。
織田作之助坐在小桌子邊，端著咖哩飯，暴風吸入。
兩人就這麼隔著一扇窗，無言相對。
沉默，沉默之中，紅髮青年放下手裡的勺子，關切地開口，
「太宰，你的褲子……」
某宰治一臉生無可戀，離原地成佛只有那麼一點點距離，
「不，織田作，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
「……哦。」
織田作默默拿起勺子，繼續恰飯。
一時間，看候室內只剩下咖哩的香氣，和織田作之助安靜的咀嚼聲。
本來，對於像這樣因為盂蘭盆節，而不小心誤入地獄的活人，鴉天狗警察一般會選擇上報長官，在核實兩人身份無誤後，就盡快送人離開。
但架不住某個鳶眼少年打死不走，無助地揪著衣領，哭得梨花帶雨，聲淚俱下。
「嗚嗚嗚嗚，你們竟然打算就這麼無視我受傷的心靈，打發我離開！」
「嗚嗚，我的純潔啊，我的身體啊，以後都嫁、咳，娶不到老婆了西庫西庫西庫~」
其實奪衣婆的話，應該會很願意的。
一旁的鴉天狗警察在心裡默默腹誹，但怎麼說也是他們理虧。
最後被哭得頭疼的鴉天狗警察，只能抓了抓腦袋，轉頭向指揮官源義經求助。
接到下屬匯報的源義經，在審視了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檔案兩秒後，果斷撥通了閻魔廳的電話。
半小時後，某位黑髮輔佐官準時出現在看候室。
輔佐官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頭頂的光線，居高臨下地盯著兩位男士，露出了與紅髮少女如出一轍的，楊白勞看長工的眼神。
太宰治心中一咯噔。
糟糕，好像要翻車了。
看候室內，鬼燈瞥了眼太宰治，像是已經心知肚明某個鳶眼青年，死活賴在地獄的原因。
他也不說，直接從懷裡掏出了兩份文件，放在太宰治的面前。
一份，是前往屎泥科，為期一週的地獄級地獄體驗。
一份，是各個科室的義務勞動說明。
上面詳細規定了太宰治查閱亡者典籍資料的時間和範疇，監視官由人工智能小A執行。
但相對的，太宰治就要付出一點點勞動量。
哪裡，真的只有一點點。
就是早上七點到十二點，協助鴉天狗警察逮捕鬧事的亡者和各種突擊事件，給源義經打下手。
下午十二點到三點，幫助芥子小姐拷問嘴嚴的亡者，改進辣醬。
下午三點到晚上六點，前往大焦熱地獄待命，有事打下手沒事就燒湯。
晚上六點到十一點……
日程表林林總總一串條目，某個鳶眼青年拿在手上時，連手指都在抖。
「輔佐官大人，請問我的睡眠和吃飯時間呢？」
「哦，關於這個。」
鬼神輔佐官像是早有準備一般，從衣袖裡掏出了三顆豆子，放在了太宰治面前，
「從七X珠那裡改良的魔豆，提神醒腦，飽腹感強，一顆能頂三天。」
「這裡正好九天的量，還有四十八小時剩餘，不耽誤你回現世後照常工作，不客氣。」
太宰治：「……」
這一刻，太宰治終於知道了，其實港·黑真的很不錯。
至少他在那還有摸魚的時間，在這裡，他只能嗑魔豆每日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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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鬼燈敘述的『太宰治七日冒險記』，中原中也已經笑得快要厥過去了。
倒是三子越聽，眼神逐漸犀利。
她翻看著鬼燈遞來的，各科室提交的『太宰治真好用』的好評手冊，看著鳶眼少年的目光越來越亮。
太宰治知道，那是心動的眼神。
更準確一點說，是未來的第三代輔佐官，看好用倒霉蛋下屬的心動眼神。
果不其然，三子合上手冊後，摸著下巴感慨道，
「太宰少年，你的潛力巨大啊，願意現在就歸西，與地獄共襄盛舉嗎？」
太宰治艱難微笑：「……謝謝，其實活著挺好的。」
中原中也：「……噗！」
他聽到了什麼？！
那個太宰，那個每日不自鯊不舒服斯基宰竟然說『活著挺好的』？！
赭發少年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笑得有點酸。
這一趟地獄盂蘭盆祭，他收穫了一籮筐的笑點，每天拿出來回顧，也能笑滿五十年的那種。
眼見現場空氣逐漸諧星化，鬼神輔佐官像是想到了什麼，從懷裡掏出懷錶看了眼，對三子說道，
「三子，我這邊還要耽誤一點時間，可以麻煩你去和阿香他們喊一聲嗎？」
「啊，回來的時候，順便幫我帶一盒眾合地獄的霸王章魚燒。」
「誒？」
三子有點意外地抓了抓臉，「可以是可以……」
爸爸怎麼突然喜歡吃章魚燒了？
不過到底是最喜歡的爸爸拜託的任務，紅髮少女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在離開以前，還帶走了一批嘴饞章魚燒的動物獄卒。
中原中也靜靜地看著三子走遠的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了，他才轉過頭。
少年收起了臉上放鬆的笑容，一雙銳利的鈷藍色瞳眸直直看向太宰治，
「喂，太宰，說什麼誤入地獄，其實你是故意鑽盂蘭盆節漏洞來的吧。」
太宰治微笑，沒有說話。
一旁的黑髮輔佐官收起懷錶，面無表情地開口，
「關於這一點和接下裡的事情，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詳細說說吧。」
悠于 2023-12-13 23:27
第101章 Episode 101 掀開你的底牌來
對於太宰治這類人來說, 越是熟悉，就越是清楚，巧合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多麼有欺騙性的詞彙。
「太宰, 其實你是故意『流落』到地獄裡的吧？」
中原中也側頭看向太宰治, 明明是疑問的句式, 但話中卻是在肯定不過的語氣, 「你想在這裡找什麼？」
是啊, 找什麼呢？
中原中也和鬼燈的視線, 同時落到了太宰治的臉上。
三人此時站在偏離祭典的背面處, 為了襯托節日氣氛，表情各異的人臉燈籠還掛在粗獷的枯枝上, 風中微微搖晃著，在他們的影子裡投下猙獰的樹影。
有無處歸鄉的亡者悲鳴，從更遠的地方，若隱若現地飄來。
陰森淒涼的氣氛，與一刻鐘以前，充滿了食物香氣的喧鬧祭典, 簡直是兩個世界。
太宰治收起臉上的笑容。
他放鬆地靠在樹幹上, 望來的鳶色瞳眸在燈籠的光線下, 映出漆黑的黑色，
「中也, 鬼燈輔佐官, 你們應該還記得，橫濱兩年前的龍頭戰爭吧。」
他們當然有印象。
不如說, 至今還記憶猶新。
龍頭戰爭, 橫濱歷史上最糟糕的大抗爭。
現世的黑·道組織混戰了八十八天, 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人被波及、死去。
無辜的居民、參與其中的黑.道組織成員、外國的僱傭兵，原宗教組織『聖天錫杖』以及最麻煩的——
扎堆一般，出現在橫濱界內的各種武鬥派異能力者。
為此，本就忙碌的閻魔廳眾人，被迫不眠不休地跟著連續加班了大半個月。
而作為鬼差執行官的三子，基本快成了橫濱的專屬救急鬼差。
前腳才把一個外國的異能力者引渡回EU地獄，後腳通訊器就咋呼地響起。
聽見下屬在裡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呼嘯的風聲裡，還自帶異能力亡者鬧事的背景音。
那段時間，三子已經鍛鍊到，只要聽到『不好啦，三子大人』這幾個字，就能『啪』地一聲，瞬移到現場。
條件反射地單手一揚，閉著眼把手裡的狼牙棒甩出去，必定能命中一個異能力亡者，堪稱地獄的『金牌捕魂手』。
而現在，在聽到太宰治再次提到『龍頭戰爭』，中原中也心中一動，腦中迅速略過一個靈感，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就溜走了。
倒是一邊的鬼神輔佐官，像是早已預料到一般，臉上毫無波瀾。
事實也的確如此，先不談鬼燈其他的猜測，在記錄科內，太宰治前一秒翻閱了哪些亡者的生平，後一秒，小A就同步報告給了鬼燈。
當然，太宰治對此也心知肚明，沒打算隱瞞。
「是錯覺嗎，鬼燈君，」
閻魔大王豆豆眼地斜睨向自家輔佐官，發不出了懷疑的聲音，「我怎麼感覺你和那個生者，在看不見的地方，達成了邪惡的協議。」
「說什麼呢大王，地獄可不會和任何人達成協議。」
鬼神輔佐官一目十行地看完小A遞交的監視報告，將它放置到一邊。
他抬頭對閻魔大王攤開手掌，彎起五指，做了個抓撓的手勢：「我們一向講究雙贏。」
換而言之就是，一個人贏兩次。
聽出話外音的閻魔大王，像是被鬼燈毫不掩飾的無恥震撼到，一時間，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直到下半場審判快開始前，坐在上首的閻魔大王才突然想通了似地轉過頭，問道，
「鬼燈君，你剛才是在玩『喵拜的我全都要』梗嗎？」
鬼燈翻著文件，頭也不抬：「大王，工作時間禁止閒聊。」
第一輔佐官很清楚，太宰治藉著『流落』地獄的機會在調查什麼，而他刻意放任了這一點。
——順便稍·微·發揮了一下太宰治的勞動潛力，為其他忙不過來的獄卒減輕了不少壓力。
但就『調查進地獄』的結果，太宰治本人也有點意外。
最開始，他其實只是打算揪出將Mimic引入橫濱的幕後之人。
「把Mimic引入橫濱的人？」
中原中也怔愣了一秒，很快得出了心裡的答案，「那不是Boss有意……」
「不是哦，中也。」
如同看穿了中原中也心中的想法一般，這位前Port Mafia幹部彎起嘴角，鳶色的雙眼裡卻毫無笑意，
「雖然不想說誇獎他的話，但森先生確實是個合格的首領，在這一點上，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與其說是可疑引渡Mimic，不如說，他只是見『大局已定』，順水推舟地，把那群灰色幽靈放了進來而已。」
還能以此敲詐無法出手的異能特務科，拿到覬覦已久的異能許可證。
而織田作，只是那場死局裡的倒霉蛋。
如果不是恰好有紅髮的鬼差少女在，想要破這個死局，即使是太宰治，也有心無力。
嗯，這其實也算是一種作弊行為吧。
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用堪稱Bug的力量，直接掀掉了棋盤。
「再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吧，中也。」
太宰治看著蒙在鼓裡的中原中也，笑嘻嘻地繼續掀某個屑首領的老底，
「Mimic之所以會被稱為是『徘徊現世的幽靈』，是因為他們本就是被自己國家送上戰場的士兵，但之後又因為各國的停戰協議，而被反扣上『戰爭罪犯』的敗犬。」
「他們是各國上層拚命掩飾，又不能光明正大除掉的黑歷史。」
「那麼提問！這種堪稱軍隊機密級別的存在，橫濱的官方知道很正常，一個被官方忌憚的黑.道組織首領，森先生又是從何處知道的呢？」
中原中也逐漸睜大了雙眼，在太宰治堪稱明示的暗示下，一個荒誕的猜想順理成章地出現在他的腦中。
「什麼意思太宰？你該不會想告訴我，Boss他本人其實是官方派來的臥底吧？」
「不不不，怎麼會呢？」
太宰治笑容可掬地擺了擺手，輕飄飄地投下了一個重彈，
「森先生，只是在港·黑就職以前，正好是一名軍醫而已。」
「啊，還是擁有『國防軍第356步兵師團跟隊一等副軍醫』這種正兒八經職銜的軍醫哦！」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看見成功把前搭檔，炸出懷疑人生的表情，太宰治心滿意足地嘿然一笑。
他絕對，絕對不是故意報復某隻蛞蝓，嘲笑自己的黑歷史哦！
至於帶來黑歷史的真正罪魁禍首，太宰治識相地跳過了旁邊看戲的鬼神輔佐官。
嗯，反正你們以後都是一家人，就當提前幫岳父還債了吧，中也！
心情舒暢的太宰治若無其事地把話題一轉，繼續說自己的發現，
「之後，我順著Mimic的關係網往下查，就在不及以前，在Port Mafia的海外情報裡，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
Mimic是外來冒出的勢力，每個成員，都是抱著實現心中『榮耀死去』的願望而來。
全世界有那麼多個城市，他們為什麼偏偏要來橫濱？
因為織田作在這？
不是，紀德是在到達橫濱之後，才發現了織田作之助擁有與自己相似的異能。
那麼答案就很明顯了，有人暗示過他們，橫濱有可以絕對實現他們願望的東西。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像是老鼠一樣藏在暗處，操縱他人心靈弱點達到目的的手段，是不是有點熟悉？」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緩緩從嘴裡吐出了三個字：「白麒麟。」
「對。」
太宰治微笑起來。
白麒麟，澀澤龍彥，看似兩年前龍頭戰爭的始作俑者。
然而太宰治始終記得，對方在臨死以前說的那句話——
【「你失算了兩點，一，是我早已看穿了你的陷阱，二，是認為我沒有組織，是『個人軍』這一點。」】
現在想來，那傢伙當時口中說的『組織』，或許並不只是指他所集合起來的那些異能力者那麼單純。
還有一個人，至始至終都躲在幕後，靜靜地觀測著這一切。
只可惜，那個人的保密措施做得相當到位，他的行蹤與消息，都隨著白麒麟澀澤龍彥的死，如枝葉上的露水一般，被陽光一曬，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這裡，事件本該告一段落了。
太宰治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再調查下去的必要了。
反正，有第一次，第二次，那麼那個神秘的黑手一定會再來第三次。
以相似的辦法，攪亂橫濱的局勢，屆時，一定會留下新的蹤跡。
畢竟，對方總不可能，每一回都能精準地讓『倒霉蛋』集體滅口。
再加上，太宰治自認自己目前只是偵探社的一名小小的外派人員，實在懶得蹚這個，一看就麻煩得不得了的渾水。
彼時，鳶眼黑髮的少年孤身一人，在鶴見川邊站了很久。
臨近盂蘭盆節，拎著祭拜香燭的主婦牽著孩童的手，從他的身後經過，海風將他們的對話吹入少年的耳中。
——「媽媽，等到了後天，爸爸真的會回來看我們嗎？不騙人？」
——「當然！雖然看不見，但昨晚媽媽有悄悄做夢，夢到爸爸哦，他跟我說了好多龍一郎你的秘密。
比如昨天在學校又把不喜歡的青椒剩下了，前一天的國語小測拿了滿分……啊，還有新轉學來的由美醬很可愛……」
——「……等等等！這個不要說出來啊！臭老爸，說好的保密……」
男孩滿臉通紅地低下頭，不服氣地嘟囔，像是在怪父親不遵守約定，擅自洩露了他們之前的秘密。
主婦的眼中閃過一絲傷感，但很快又收起了外露的情緒，溫柔地摸了摸兒子扎呼呼的刺蝟頭。
這是一段再普通不過的家常對話。
而這對母子，也只是這座二百萬人口的城市裡，平平無奇的兩人。
每日最大的煩惱，無非是這個月家庭的開支、兒子的伙食費學費、晚飯做什麼，這樣零碎的瑣事。
與太宰治的生活毫無關係。
唯一的交集，大概是他們都是從兩年前，那場八十八天的戰爭中倖存下來的人。
「……既然哪一邊都一樣，都沒有差別，就去光明的那一邊——拯救弱者、守護孤兒，成為一個好人。」
鶴見川邊，鳶眼黑髮的自言自語般小聲嘀咕著什麼。
夕陽的茜色光輝灑在被曬得有點溫涼的水面，映射著粼粼的波光。
「做個好人嗎……」
太宰治盯著水面，遙遙地嘆了口氣，「還真是個麻煩的約定啊。」
當初就不該同意。
太宰治懊惱地想著，然後熟練地跨上鶴見川邊的攔柱，迎著落日的餘暉縱身一躍，跳入了三途川的懷抱。
……算了，就當是還人情了。
如果現世沒有線索的話，那就去彼岸尋找。
想來，事關紅髮鬼差，那位輔佐官應該不會袖手旁觀。
那位幕後的人算錯了兩件事。
一，是世界上，沒有所謂銷聲匿跡的完美計劃，牽扯的勢力越多，就越會留下蛛絲馬跡。
二，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現世之外，真的有黃泉。
種花家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人在做，天在看。
或許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地獄早已經將你的一言一行，全都記錄在冊了哦。
——果不其然。
一切正如太宰治預料的那般，還有一個人，躲在白麒麟和紀德的背後，引導著他們來到橫濱。
他在藉著他們，以『願望』為線索，在橫濱找某個東西。
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很可能就是傳言中，能實現一切願望的異能。
「錯了，如果是這個的話，其實還有一個東西，更接近那個人的目標。」
始終保持沉默的鬼燈開口，否決了太宰治的猜想。
太宰治與中原中也同時轉頭，看向了黑髮的輔佐官。
「你們玩過《Fote Gx》嗎？」
鬼神輔佐官摸了摸下巴，面無表情地說道，「嚴格來看，那是個類似遊戲裡聖O一樣的東西。它現在就擺在你們那個什麼異能特務科的實驗室裡。」
「雖然作用挺雞肋的，但從稀有程度上來說，勉強能作為收藏品。」
「對了，中原君。」
鬼燈說到這，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轉過頭，看向了中原中也，
「你如果能拿到那個東西的話，我就勉為其難承認你的能力。」
中原中也：「……」
確定了，這個抖S輔佐官果然和三子是父女。
這種理直氣壯對他人提不可能要求的模樣，簡直一模一樣。
……等等，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看向太宰治。
「幹什麼蛞蝓！收起你腦子裡的算盤！」
接收到前搭檔打量目光的太宰治，警惕地往後噌噌地退了兩步，雙臂環胸護在身前，擺出了純潔少女路遇劫匪的經典姿勢，
「死心吧，我是絕對不會幫你的！」
中原中也臉色一青，露出了有被噁心到的表情。
他一臉嫌棄地開口，正打算說話。
突然，附件的草叢動了動，一個沙啞的老婆婆聲音伴隨著尋找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幽幽地傳來，
——「俊俏的鳶眼小哥，你在這裡嗎？人家來見你了哦~」
三人所在的位置忽然一靜。
關鍵詞：俊俏的，鳶眼小哥。
中原中也斜眼看向了太宰治，果然，發現後者嘴角一抽，露出了人生陰影的表情。
「咳，總而言之就是這樣。」
「現在盯著橫濱和三子小姐的一共至少有三撥人，後面你們自己商量著辦，我有事先走了！」
太宰治說完，猛得扯下身上的外套往旁邊一丟。
而後身影一閃，大鵬展翅，動如脫兔地朝著反方向竄了出去，眨眼間就衝出了三米遠。
中原中也：「……」
真是熟練啊，太宰。
赭發黑手黨望著某條青花魚逃命的背影，嘆為觀止。
下一刻，一個白色的人影靈活地從草叢裡竄出，接住了快要落地的外套，警犬似地嗅了嗅。
然後看都不看兩人一眼，準確無誤地追上了太宰治逃走的方向，揚起晚風與塵土無數。
現場沉默極了。
這一刻，饒是中原中也，也對某個不當人的太宰治，升起了濃濃的同情之心。
為了保住純潔的身體，是時候展示你在港·黑時的反追蹤技術了，太宰。
——「中原君。」
鬼燈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中原中也背後一凜，迅速回頭對上黑髮輔佐官投來的視線。
第一輔佐官盯著緊張的赭發少年看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
「三子給了你一顆願望寶石，對嗎？」
*****
與此同時，祭典上
與阿香姐他們提前打了招呼，說明了爸爸會晚到之後，三子沒有立即回去，而是特地找了一處能看見祭典燈火的偏僻位置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
涼爽的晚風從少女白皙的臉上拂過，頭頂的樹葉搖晃著，發出沙沙的響動。
像是電影裡常見的一幕般，一隻閃爍著微光的螢火蟲從樹林間飛出，輕輕地落在三子伸出的指尖上。
紅髮少女安靜地注視著指上微弱的螢火。
等到它再次拍著薄翼飛起來時，三子的眼前一閃，一個穿著老舊黑色水手服的少女，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三子微笑起來，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巧的木盒，誘惑怕生的黑貓似的，在來人的眼前晃了晃，
「要禮物嗎，愛醬。」
黑髮紅瞳的地獄少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撲克似無表情的可愛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在漫長的三秒之後，她終於在暗處下屬們恨不得推一把的眼神中，僵硬地抬起腿，同手同腳地走到三子身邊，直挺挺地坐下。
唔，過於可愛。
三子有點想伸手，摸摸閻魔愛的腦袋，但又害怕把好不容易願意冒頭的小伙伴嚇走，只能遺憾地收回的手臂，轉而將木盒遞給對方。
閻魔愛低頭把木盒打開，一個疊起的精緻紙風船躺在匣內。
是當初被中原中也和櫻桃一起拿走的那個。
地獄少女將它拿起，對著鏤空的位置輕輕一吹。
呼——
紙片一瞬如花朵般綻放，在閻魔愛的掌心，變成了一個圓圓的紙氣球。
紅髮少女的聲音在祭典的夜色中響起，清凌凌的，帶著明顯的笑意，
「對不起啦，只剩下這個了。櫻桃的話已經過季了，等明年我們一起去摘最新鮮的吧。」
「正好天國的桃源鄉準備引進新的品種，等到花開結果的時候，我們可以趕上第一波……」
閻魔愛坐在竹林下，注視著手中的紙氣球。
她聽著耳邊似曾懷念的聲音，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樣，開口打斷了紅髮少女，
「三子。」
「什麼？」三子微笑地問道。
閻魔愛：「不要再靠近那個中原中也了，再這麼下去，你身上的願咒，會把你耗干的。」
第102章 Episode 102 夾在好友與心上人中的修羅場
【願咒……】
閻魔愛的話讓三子微微一愣。
那些久埋的過往記憶如同一本泛黃的舊書, 被人從書架內撞出摔在地面，引起灰塵無數。一雙看不見的手將它拾起，大力撣去了封面的塵土。
於是, 本該被遺忘的褪色部分, 時隔數百年，又再一次鮮明了起來。
閃動著殘燭火光的屋內, 養母裹著單衣躺在被褥裡, 骨瘦如柴, 眼眶凹陷。
病氣磨去了她所有的精力，似乎也帶走了她往日的溫婉理性。
在最後的彌留之際, 養母突然伸出手, 死死攥緊了紅髮女孩的手腕，直挺挺地從被褥間坐了起來。
【「甘——！！」】
呼嘯的暴風將沒扣緊的窗戶撞開, 砸在牆面上。
豆大的雨水被狂風捲進屋內，白色的閃電劈下，一瞬照亮了養母憔悴青白的臉色。
聲色嚴厲，面容如鬼。
她像是在抵抗著某種力量般, 猙獰起表情, 將嘶啞的『願咒』和窗外隆隆雷聲一起, 映入六歲的紅髮女孩, 稚嫩的瞳眸中。
【「向我起誓, 甘！遠離人類, 永遠，永——遠——不要靠近他們, 你聽見了嗎, 甘——！」】
三子的異能力是【眾生願】
但實際上, 即使是在地獄, 除了鬼燈與閻魔大王之外，也沒有獄卒知道，三子本來的異能力其實並不是這個。那些嚴苛的條件，是後天人為的，一層一層添加上去的。
製造『三子』的人，渴望的是更加輝煌無上的能力，但收養『三子』的養母，將它變成了【眾生願】。
竹林與樹枝被風吹動，葉片搖晃，在兩人的頭頂沙沙作響。
祭典熱鬧的談笑聲從遠處飄來，一瞬將紅髮的鬼差少女從過往的回憶裡，重新拉回到現實。
此刻，閻魔愛正緊緊盯著三子。
回過神的少女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認真地看向友人：「愛醬。」
閻魔愛緊張地握緊了手指，就在她以為這個笨蛋終於打算正視問題，說一點什麼時——
什麼都可以。
妥協或是拒絕，哪怕是發怒，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一次，她本就是為此而來的。
然而沒想到，某個紅髮笨蛋只是抓了抓頭髮，臉上露出了一個過分燦爛的傻氣笑容，
「愛醬，你是在擔心我嗎？」
「……」
閻魔愛一哽，臉上十年如一日的撲克臉差點被氣得裂開。
黑髮的地獄少女用力深呼吸，告誡自己冷靜下來，絕對，絕對不可以被三子帶跑。
「別裝傻三子，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作為三子生前唯一的友人，閻魔愛實在太了解三子了。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只要是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故意轉移話題，能把談話的人氣得跳腳，直接忘了原本的目的。
不過這一次，閻魔愛沒有打算給三子操作的機會。
她盯著三子看了一會兒，突然側身，將手裡精緻的紙氣球小心地壓平，放回木盒收好。
而後在紅髮少女疑惑地注視中，直接從長椅上站起來，氣勢迫人地朝著三子逼近。
閻魔愛一言不發地站在三子面前，投下的陰影遮住了鬼差頭頂的光線。
三子顫巍巍地咽了下口水，沒忍住向後縮了縮，
「那、那個愛醬？你現在的表情有點可怕哦？」
特別像那個半夜拎著菜刀站在別人的床邊，睜著眼白盯著屋主看的花子哦，有點滲人——
紅髮的鬼差少女才剛這麼想，下一刻，就驚愕地發現女鬼、不是，是閻魔愛真的撲了上來，二話沒說，兩手直接伸向了她的衣服。
「……等等等！愛醬！我們有話好說，別扯衣服，裙子、裙子也不可以！」
小伙伴的爆發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三子想打開閻魔愛的手，但又害怕力道過大，傷害到身嬌體弱的兒時玩伴。
與死後成了半鬼族的紅髮少女不同，死於活埋的閻魔愛在進入地獄後，就再也沒有長大過。
她的時間永遠停在了十四歲時模樣，以至於現在，明明三子才是年齡更小的那個，卻比閻魔愛高出不少。
紅髮少女不敢用力，面對閻魔愛的攻擊，全程也只能束手束腳地防禦，中途還要分出一點精力，想辦法護住身上的衣服。
打鬥躲傷之中，兩人一個重心不穩，雙雙摔在了草地上。
墊在底下的紅髮少女捂著撞到後腦勺痛呼出聲。
閻魔愛抓住機會，乾脆細腿一跨，直接坐到了三子的腰間，用體重壓住鬼差。
她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一樣，不死心地去掀三子的衣服。
「等一下！愛醬？我還手了哦！真的會還手的哦愛醬！」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捂住領口，護不住袖子，顧此失彼的三子額上泛起一層薄汗，簡直要被氣笑了。
另一邊，躲在暗處輪入道和一目連，已經默契地背過了身，捂住耳朵，齊齊抬頭看天。
兩人一副『小姐在做什麼，我們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給自家小姐望風。
只留下同為女性的骨女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連手裡的水煙杆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也沒發現。
這、這要阻止嗎？
沒聽說小姐還有這個傾向啊？！
一時間，美艷的骨女姐姐只能攤手四顧，心生茫然。
而此時，閻魔愛已經成功地擼起了三子兩邊的衣袖。
紅髮少女的手臂上一片光潔，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痕跡。
不是手臂、也不在脖子上。
那會在哪兒？
閻魔愛的大腦飛速轉動。
由於經常往返黃泉現世的關係，紅髮鬼差很少像地獄的其他獄卒一樣，穿著古制的和服浴衣，基本上，都是偏向於現代化的打扮。
比如今天的衛衣和及膝百褶裙。
這個笨蛋如果想要藏住痕跡，只會選擇更加不起眼的地方，所以雙腿同樣可以排除，剩下的就只有——
閻魔愛的目光掃過三子的裙子，逐漸往上，定格在了紅髮少女腰腹的位置。
三子見狀神情一凜，兩手迅速按住衛衣的下擺，寧死不從，
「快住手吧愛醬！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你也不想因為冒犯執行官被處罰，派遣屎泥科義務勞、勞……」
『啪嗒。』
掙扎勸說間，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正認真考慮要不要掀翻閻魔愛，瞬移跑路時，一滴眼淚突然落下，砸在了三子的手背上。
紅髮少女停住了動作，後半句頓時如魚刺一樣，卡在了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閻魔愛低著頭，整齊的黑色瀏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這並不妨礙三子看見冰涼的液體從好友的臉頰滾落，如掉線的珍一樣，不斷往下來落，一顆一顆，敲擊在自己的手腕上。
「……三子，我很擔心你。」
地獄少女低落地聲音傳來。
從未想過小伙伴會哭，三子在短暫的愣神後，慌張地抬起手，想要安慰對方。
「愛醬，我沒事，願咒其實沒有太大的影響……」
與此同時，按緊的衛衣下擺也隨著少女的動作，鬆開了力道。
有破綻——！
閻魔愛藏在瀏海下的紅瞳，閃過一抹得逞的精光。
她趁著三子分神的時機，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的速度地探出手，半點猶豫也沒有，一把拉起了紅髮少女的衛衣下擺。
肚皮一涼的三子：「……」
這才不是她天真可愛，單純直率的愛醬！
到底是誰帶壞了她耿直的小伙伴啊啊啊！
竹林外，輪入道一目連骨女三人齊齊咳嗽了一聲，心虛地抬眼看天。
然而另一邊，看清了眼前一幕的閻魔愛，心情卻再也輕鬆不起來。
無論平日掩蓋得多麼完美，在失去了遮掩後，衣物下的糟糕真相，都在此刻暴露無遺。
閻魔愛的瞳孔，驟然緊縮到極點。
在掀開的衛衣下，一枝荊棘似的黑紋，正張牙舞爪地盤踞在三子纖細緊實的腰腹上。
它彷彿有生命一般跳動著，順著皮下的各處血管，沿著腹部一路往上，黑色的蛛絲般朝著四周不祥蔓延，堪堪停留在三子的第七節 肋骨部位，距離心臟僅剩下一步之遙。
閻魔愛死死盯著三子腰腹上的荊棘，質問地聲音止不住的後怕顫抖。
「這就是你說的，『沒有太大影響』？！」
「如果我今天沒有問，你還打算瞞多久？三子！你到底知不知道——！」
黑髮的地獄少女用力抬起頭，瞪向三子的目光幾乎要冒出火光。
人一旦氣急到了極點後，出口的每個字，都像是從咬緊的牙關裡一點點擠出來，生硬得嚇人。
「如果不是你早就死過一次，如果不是那個中原中也正好是荒霸吐，不算完全的人類，就憑這個……就憑這個你早就——！」
「願咒反噬的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耗干、消散，連靈魂的殘渣都沒辦法剩下！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三子？！」
「真的那麼喜歡，現在就讓他下黃泉，下地獄！只要那個中原中也死……」
一隻手掌伸來，溫柔地停在了閻魔愛的頭頂，制止了地獄少女愈發的口不擇言。
「愛醬，你知道的，這是不可能的。」
閻魔愛聲音一啞，突然安靜的空氣跟著凝滯了下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不甘心地握緊了拳頭，在三子看不見的地方，眼中殺意閃動。
像是猜到了自己的小伙伴，此刻腦中正轉著怎樣可怕的念頭，三子趕緊伸出手，像拍打被子似的，手掌在閻魔愛的額頭上使勁拍拍拍。
「快！愛醬，快把你現在腦袋裡東西忘掉！」
閻魔愛不滿：「你不相信我？」
「我是擔心你啊愛醬！」
三子想也不想地戳破了小伙伴莫名高漲的信心，
「真動手的話，你絕對會被中也老師反殺的，然後未來二十個月，就要淒涼地蹲在屎泥科搓圓球了！」
而且她一點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小伙伴和喜歡的人自相殘殺。
那是什麼狗血的畫面？
又不是現世『你們不要打了，去練舞廳打』的奇怪劇情！
紅髮少女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再說了，如果『願咒』不允許，那就在它反噬以前，打破它就好了。」
「爸爸說過，在地獄，自己保護自己可是鐵則哦」
閻魔愛遲疑：「……你有破解的線索了？」
三子速答：「完全沒有！」
閻魔愛：「……」
地獄少女面無表情地盯著三子，就在她打算找個時間執行心裡的計劃時，紅髮鬼差揉了揉小伙伴的瀏海，開口補充道，
「雖然還沒有線索，不過……直覺告訴我，應該離那個時刻不遠了。」
三子的眼前劃過不久以前，自己私下整理的幾次引魂的檔案。
猶豫了片刻後，紅髮少女還是把心中的猜測又咽了回去，轉而說道：「比起這個，我反而更擔心你，愛醬。」
她？
閻魔愛目露疑惑，正打算開口詢問時，一個熟悉的嗓音在竹林內響起，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你們在幹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三子的心中一震，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
紅髮少女猛地轉過頭，循著聲源的望去。
發現赭發黑手黨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距離她們兩米開外的位置，右手捏著三個稻草人的腦袋，神色不明地看著這邊。
往日清亮的鈷藍色瞳眸，在搖晃的樹影下，顯現出暴風雨來臨以前，海水陰沉的色澤。
「中……」
三子雙眼一亮，剛下意識地揚起一個笑臉，就發現赭發少年手裡被捏著的三個稻草人中，其中一個正拚命地眨著眼，朝自己使眼色。
翻譯過來就是——
快逃啊小姐！三子大人！
你們偷腥，被黑手黨抓現行了啊！
紅髮少女滿頭問號。
啊？什麼偷腥？
這個稻草人怎麼盡說一些奇怪的……呃——
三子順著稻草人的視線往自己身上看，頓時僵住了。
等等……她好像、知道『偷腥』這句話的涵意了。
現在的場面，著實有點一言難盡。
如果從第三方視角來看的話，就是——
燈光昏暗的偏遠竹林中，紅髮的鬼差少女仰躺在地上，整齊的長髮凌亂地散在草地上，她的臉色潮紅，泛著一點汗水的濕意。
而始作俑者正坐在她的腰間，一手還親密地拉起三子的上衣下擺，露出光潔緊實的腹部。
這還不是最刺激的。
最刺激的是，某個紅髮少女的手掌還親暱地放在閻魔愛的頭頂。
如果不是性別不對，這怎麼看都是一方背著戀人與舊友私會，情難自禁，以天為席……
停停停！
就是都是女孩子也不行啊！
三子像是被燙到一般，『唰』地收回了右手，而閻魔愛也反應過來，迅速拉下了紅髮少女衛衣的下擺。
「怎麼，你還不打算從她身上起來嗎？」
中原中也低頭，居高臨下的視線落在閻魔愛的臉上，放輕了聲音問道。
明明是再平靜不過的語氣，三子卻腦中警鈴大振，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事實證明，紅髮鬼差的預感是正確的。
就在閻魔愛起身離開三子的一刻，中原中也眼中迅速閃過一道厲芒。
一切都像是發生在呼吸之間——
赭發黑手黨倏然抬手，將捏著的稻草人朝著閻魔愛的門面直直丟去，遮擋住了閻魔愛的視線。
下一刻，可怖的破空聲傳來，中原中也躍起，一記鞭腿，毫不留情地對準了地獄少女的太陽穴。
十成十的力道，足以當場踢碎閻魔愛的整個頭骨。
三子大駭：「住手啊中也老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啊啊啊——！！！」
第103章 Episode 103 很快就來見你，甘
這可能是三子速度最快的一次。
重力使動真格的一擊, 對不擅長近戰的地獄少女來說，絕對是災難級別的棘手。
刺骨的殺意似怒吼的黑色兇獸，帶著一絲令人心驚的神明威壓, 天羅地網般朝著地獄少女當頭罩下。
瞬息之間，封死了她的逃生退路, 根本沒有留給冒犯領域之徒，半點躲避的機會。
周遭的竹林不安似地晃動起來, 連最粗壯的老樹主幹都在微微抖動。
然而比殺招更快的，是紅髮少女的救援。
閻魔愛甚至來不及看清三子的動作，不過眨眼的一毫秒, 紅髮鬼差就出現她的身前, 出手穩穩地擋下了赭發黑手黨的攻擊。
巨大的威力在兩人撞擊的位置爆開。
強烈的衝擊風炸開, 猛地吹起閻魔愛的黑色長髮, 在風中獵獵作響。
藉著狂風的遮擋, 看準了時機紅髮少女倏地伸手, 抓住閻魔愛, 將她用力往高處一拋，擋下了中原中也的第二次攻擊。
與此同時，三個稻草人也趁機變回了人形。
「感謝您, 三子大人。」
戴著圍巾的老伯，在匆忙的道謝聲化身輪入道形態，急急衝入空中。
在一個急拐彎後，正好接住自家小姐，頂著滿頭的冷汗, 頭也不敢回地帶著大家全速開溜。
中原中也望著幾人逃竄的背影, 危險地眯起了雙眼。
代表異能力的紅光在他的體表浮現, 然而還不等赭發少年動作, 少女的聲音就從旁響起。
緊接著一道身影朝著他不由分說地撲來，直接打斷了他的注意力。
「S——TOP！！！中也老師！那是愛醬，我和你提過的好友啊啊啊！」
像是害怕中原中也繼續窮追猛打，飛身撲來的三子乾脆雙臂一張，跟抱籃球似的，一把抱住赭發黑手黨的腦袋。
然後想也沒想地就往胸口處一按，利用衣物，徹底阻隔了對方的視線。
「三子？」
中原中也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覺眼前一黑。
下一刻，一個溫軟的觸感猝不及防地撲面而來。
他的臉就這麼在腦後的力道下，整個埋進了紅髮少女的胸口凹陷處。
「……！！！」
幸福來得太突然。
某個赭發黑手黨背脊一僵，跟石化了似地，當場停擺。
任由三子以柔絞的標準動作控制著他的腦袋，一動也不敢動。
在地獄，除了武力值排行榜之外，還有一個更加機密的排行榜，只在男獄卒們的心中悄悄地流傳。
排在第一位的，是眾合地獄的主任太夫，第二位，是她的輔佐阿香。
而第三位——
第三位的尺寸，現在某個Port Mafia的重力使已經用臉切身感受到了。
呼——趕上了。
三子舉目望了眼朧車徹底消失的背影，放心地鬆了口氣。
唔……現在還有一個要哄。
「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開口剛想說話，結果話還沒出口，一個炙熱的呼吸聲從身前傳來。
黑手黨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她的手背上，讓三子一咯噔，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
……說起來，中也老師是不是太安靜了？
——當然安靜了。
畢竟某位赭發黑手黨此刻，就被她按在胸口，封印住了。
「……」
「……」
三子僵硬著臉，脖子彷彿生鏽一般，一寸一寸往下看去。
在看到那顆熟悉的赭色後腦勺時，少女『喀拉』一聲，整個人立地成佛。
軀殼石化成了白色的石膏，兩眼失去了高光的色彩。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祭典，是月色的竹林。
有句話叫做，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
還有一句話叫做，人是有極限的，所以只要不做人，就能輕易突破羞恥的界限！
這一刻，三子感到自己的精神都得到了升華。
像是一個世紀那麼長的靜默之後，紅髮的鬼差少女緩緩地、緩緩地鬆開了中原中也的腦袋。
她在對方的注視下往後退了半步，然後兩眼放空地轉過了身——
掏出狼牙棒開始挖土。
中原中也：「……三子，你在做什麼？」
三子兩眼持續放空：「中也老師，天冷了，我在給自己挖坑，準備冬眠。」
大概是三子的表情過於可憐，某個占盡便宜的重力使的嘴角不受控制地越翹越高。
就在他忍不住要笑出聲時，前面正給自己挖坑的紅髮少女，耳朵突然靈敏地一動，『咻』地轉過頭，無聲地盯向中原中也。
赭發黑手黨見狀，立刻藉著咳嗽的偽裝，又艱難地拉平了彎起的唇角，一副無事發生的嚴肅模樣。
直覺告訴中原中也，如果在這裡笑出來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情緣死』。
三子幽幽開口：「你剛才在笑嗎，中也老師。」
「你聽錯了。」
中原中也正色地說道。
雖然次數不多，但中原中也已經熟練地摸索出一套，專門用於轉移三子情緒的辦法。
這種情況下，效果最好的一個那當然是——
「不去集合嗎？鬼燈先生已經先行過去了。」
「誒……誒？！」
果然，捕捉到關鍵詞的紅髮少女迅速被轉移了注意，放空的兩眼又重新恢復了生活的高光。
她習慣地將手裡的狼牙棒遞給中原中也。
赭發少年默契地接過，看著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古舊的懷錶，確認時間。
一模一樣。
紅髮少女手中錶盤的款式，讓中原中也的目光一頓。
想起了不久之前，黑髮輔佐官所說的話，赭發少年的眼底浮現出一抹深思。
****
「中原君，三子把心願寶石送給你了對吧？」
雖說是疑問句，但輔佐官卻是無比篤定的語氣。
「請不用太過緊張，既然這是那孩子自己選擇，我個人並沒有多加干涉的打算。」
鬼燈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補充道，
「另外，我必須承認，在知道三子選擇的是你後，我確實鬆了口氣。」
這話聽上去像是認可，但中原中也卻本能地覺得，輔佐官的話中另有一層深意。
因為是『他』，所以鬆了口氣？
中原中也在心中暗自挑眉。
他還不認為自己有特殊到，能讓一介閻魔輔佐官第一次見面，就對自己另眼相待的程度。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身上有什麼，與其他人不同的東西，給三子帶來了某種影響。
排除身份、容貌、地位、異能力……
甚至是中原中也這個名字本身之後，再結合地獄的特性，赭發黑手黨想到了一個可能。
——【荒霸吐】
「鬼燈先生，除了那些隱藏的組織之外，三子身上是不是還有其他麻煩？」
中原中也沒有遲疑，直接開口問道。
像是沒想到赭發黑手黨比想像中的更敏銳，鬼燈有點意外地看了眼中原中也，
「關於這一點，你可以自己問三子。由我擅自告訴你的話，那孩子一定會生氣的。」
作為父親，與其干涉女兒的選擇，揭穿她煞費苦心地隱瞞，倒不如暗地裡幫某個笨蛋女兒，先一步解決麻煩。
想到紅髮少女對自己的願咒隻字不提，嬉皮笑臉的樣子。
黑髮輔佐官難得分神了一瞬，而後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神裡，莫名帶上了幾分不善的碎碎念。
「真是的，這小子到底哪裡好，要不是……死後絕對要下黑繩地獄……」
那樣子，像極了某些現世電視劇裡的倒霉老父親，為了避免女兒真的走上拿生命，和窮小子戀愛私奔的結局，只能苦哈哈地自備保障手段，給女兒掃清問題阻礙。
窮小子中原中也：「……」
雖然有所不滿，但最後鬼神老父親還是好好地給出了建議，
「中原君，多餘的事情不能告訴你，但在之後的時間，記得將那顆願望寶石隨身攜帶，你會用到它的。」
鬼燈看向了中原中也，眼神中的挑剔退去，換上了少見的平和與鄭重。
這時候，他不是手握權力的閻魔座下第一輔佐官。
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擔心女兒的父親而已。
「三子，就拜託你了，中原君。」
*****
如果說，在和三子的父親交談之後，還有所疑惑的話，那麼當中原中也撞上竹林中，抓著三子單方面爭吵的閻魔愛時，那些縈繞在他心頭的疑問，都隱約有了答案。
【「……你以為自己在做什麼，三子！」】
【「願咒反噬……要不是他、荒霸吐，真那麼喜歡，現在就讓他下黃泉！下地獄……！」】
地獄少女狠厲的聲音，被夜色切成了支零的碎語，由涼風遠遠地吹入中原中也的耳中。
【願咒、荒霸吐、讓他現在就下地獄】
濃重的夜色深處，中原中也像一隻捕獵的大型動物般，收斂起周身凌厲的氣勢，無聲無息地走向竹林深處。
隨著他靠近，風中模糊的信息愈加清晰。
「誰——！」
最先察覺到中原中也的，是老伯形態的輪入道。
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預警，連著一目連和骨女，三人就被重力使控制住，連一句示警都來不及說。
中原中也單手捏著稻草人的腦袋，幽靈一般，信步踏入竹林。
遠遠的，兩個髮色迥異的少女身影，出現在赭發黑手黨的視野裡。
閻魔愛對中原中也的殺意，牽扯了紅髮鬼差的全部心神。
以至於三子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口中的『中也老師』就站在這片竹林之中。
影子被草地上斑駁的樹影掩蓋，身形隱藏在夜色的陰影中，一雙鈷藍色的瞳眸，死死地盯著紅髮少女腰腹上的不祥荊棘。
【願咒、荒霸吐、讓他現在就下地獄】
電光石火之間，中原中也似乎明白了什麼。
漆黑的怒意如海嘯般在他的眼底翻騰，就在即將破閘而出時，赭發黑手黨猛地用力一閉眼，壓下了眼中的情緒。
再掀開眼皮時，鈷藍色的瞳眸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難怪那位輔佐官會說，讓他自己詢問三子。
易地而處，若是換成他作為『父親』的角色，恐怕一開始，就會選擇暗地裡將苗頭掐滅，處理掉帶來不穩定的罪魁禍首。
顯然，在這一點上，鬼神輔佐官對他的判斷沒有錯。
就憑這一點，他中原中也死後，也合該下黑繩地獄。
——【「既然『願咒』不允許，那就在它反噬以前，打破它就好。」】
——【「爸爸說過，在地獄，自己保護自己可是鐵則！」】
鬼差少女安撫好友的話飄入中原中也的耳中。
倒是這個笨蛋的風格。
中原中也無聲地笑了笑，邁出腳步，向兩人靠近。
閻魔愛比三子更早地意識到中原中也的到來。
當然，她憑藉的不是身手、耳目這類的東西，而是輪入道他們。
作為工作時重要的憑依，她自然可以隨時感應到下屬們的狀態。
不需要眼神示意，也不需要多餘的言語交流。
在閻魔愛對上中原中也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接下來要怎麼做。
【交給我。】
【這是我和三子兩個人之間的事，該由我來解決。】
赭發黑手黨望來的視線裡，明晃晃地表達著這樣的意思。
雖然不甘心，但既然這個黑手黨會出現在這裡，就代表著他得到了第一輔佐官的承認。
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話……
閻魔愛收斂起目光，配合著妒火燒心的黑手黨，完成了一齣好戲。
……雖然她發自內心地懷疑，其實赭發黑手黨是認真地想踢碎她的頭骨。
……
…………
「對了！中也老師！」
三子看了眼錶盤上即將走到『12』的時針，收起懷錶興奮地對中原中也說道，
「接下來可是地獄祭典的高·潮哦，一起過去吧，這可是參加祭典的獄卒們，最大的樂趣哦！」
情緒是會感染的。
像是被三子的燦爛笑意影響，中原中也跟著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哦，那就讓我好好見識一下吧。」
「哼哼，絕對不會讓中也老師你失望的！」
紅髮少女自信叉腰，興致高昂地帶著中原中也往祭典的廣場走去。
午夜十二點，盂蘭盆節的最後一刻。
無聲的鐘聲在地獄響徹。
橘色的燈火星星般出現，飛過地獄的上空。
一開始是稀疏的幾盞，隨著時針逐漸向十二靠近，慢慢的，燈火越聚越多。
彷如閃耀的橙色銀河，一瞬照亮了夜幕深藍的底色。
那是前往現世的亡者們按照約定，騎著提燈的茄子，重新回到了地獄。
回家時，騎著像馬一樣飛快的黃瓜，歸去時，騎著像牛一樣，慢悠悠的紫色茄子。
這是現世的遺族們，最真實和不捨的希望。
祭典上的獄卒們放下了手裡的東西，伸了個懶腰，三三兩兩地談笑著，踏上了前往廣場集合的道路。
集合的人數越來越多，就像不斷流動的小溪，逐漸匯成了一條壯闊的河流。
頭上戴著鬼角裝飾的中原中也，被三子帶著理直氣壯地混入其中。
一開始，只是簡單的並肩而行，但熱鬧的隊伍，拉近了他們彼此的距離。
三子與中原中也垂落在同一側的手掌，如同試探般，時不時撞在一起，又擦著指尖而過。
如此數次後，不知道是誰先主動，在又一次的手指觸碰時，右側戴著黑色手套的五指一張，先一步抓住了探來的溫熱指尖。
一根，兩根。
指節，掌心。
兩隻一大一小的手掌彼此交纏，直到十指相扣，掌心相抵。
歡快的太鼓與三味線的合奏從盡頭飄來，巨大熱鬧的篝火照亮了祭典上空。
這是真正的祭典，百鬼夜行。
——【「跟我來吧，今晚從實招來，大家清~醒過來就是地獄啦~晚來罰三杯哦，來請喝……」】
唱腔應喝著三味線的節奏歌唱，熱鬧的歌聲在上空響徹。
一片歡笑之中，紅髮的鬼差少女突然鬆開了與中原中也交握的手，背著雙手上前兩步。
「中原中也。」
她微笑地轉過頭，寶石般祖母綠的瞳眸中，倒映著祭典的火光與地獄的星輝。
少女牽起裙角，如同置身於舞會的淑女般，行了個屈膝禮，向赭發少年發出了邀請，
「要和鬼差共舞一曲嗎？」
中原中也安靜地注視著三子，瞳眸相望，視線交匯之中，赭發的黑手黨緩緩微笑起來。
赭發黑手黨的眼眸是清透的鈷藍色，氤氳著笑意，像是盛了一片璀璨的星辰。
「我很榮幸。」
……
…………
三子，雖然你這傢伙隱瞞了不得了的事。
但是有句話，你說對了。
如果不允許，那就在它反噬以前，打破它。
管他是願咒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我都會用重力，把他們一一碾碎。
不過等到那之後，就是我們算總賬的時候了。
******
同一時間，遠離霓虹的西半球
月光從教堂的彩色玻璃上照入，圓拱的穹頂投下一層潔白的月色輝光，紙片一般輕盈地落在室內的中央，那張龐大而厚重的桌面上。
桌後的歐式椅中坐著一個人。
他的身形隱藏在昏暗的光線裡，讓人看不清長相，只能從陰影映出的高大輪廓中，猜出這應該是個男人。
「還差一點。」
男人低沉磁性的聲線在空曠的室內迴盪。
他骨節分明的大掌放置在桌上，手邊是一盤散落的棋子。
被清空的黑白棋盤上，攤放著一層散亂的錄像和影片文件資料。
最上面的那份資料上，印著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少女酒紅色的長髮單邊紮起，一身潔白的禮服，握著狼牙棒出現的那一刻氣勢凜凜，宛若不可戰勝的天生神明，耀眼如天上輝夜姬。
「長大了啊，甘。」
男人像是感嘆一般，修長的手指在資料上點了點。
食指的指腹溫和地摩挲著照片中，紅髮少女的臉頰。
代表教皇地位的權戒戴在他的手指上，隨著男人的動作，在月光中折射著溢彩的光芒。
這片光芒來自權戒上的綠寶石。
——【愛莫拉菲之心】
以「Emerald」祖母綠為名的綠寶石，無愧於其「心臟」的盛譽。
「就差一點。」
男人撫摸著紅髮少女的相片，輕聲說道，「別急，我很快就來見你了，甘。」
第104章 Episode 104 布下誘餌
九月, 像是要揮霍掉最後所剩無幾的暑氣一樣，本該是逐漸涼快起來的時候，太陽卻不要命地烘烤著東京的地面。
不少上班族們在出門前, 隔窗看了眼蒸騰熱氣的馬路，足足咽了三次口水後, 才鼓足了勇氣踏出空調房。
一聲聲聒噪的蟬鳴聲中，退休的老大爺們躲在常去的餐館裡蹭空調納涼。
牆上掛著的舊電視, 正在重播昨日的新聞。
在東京，除了中心商業區繁華的商店之外，還有不少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飲食店。
它們通常開在遠離人群的旮旯巷子裡, 是只有真正在這一片居民區, 生活大半輩子的老頭老太太們, 才會知道的『美食寶藏之所』。
大概也正是這樣的緣故, 這家餐館的店主也不趕客, 反而跟著搬了一張椅子，坐過去和客人一起嘮嗑。
電視主持人流利的口播，與客人們聊天打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牆上的空調呼呼地往外吹著涼風，一片悠哉，歲月靜好之中，唯獨一個黑髮青年與眾人格格不入。
這個男人看著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 鬍子拉渣, 明明是大熱天，卻穿著一身高領毛衣和長外套。
從進門起, 就一個人坐在餐廳的角落裡。
點的東西也不吃，全程死死地盯著手機, 生怕一眨眼, 就錯過關鍵消息的模樣。
店內的老大爺們相互看了看彼此, 其中一人八卦地抬起手，比了個小拇指的手勢，小聲說道，
「難道是因為這個？」
看著不像。
餐館老闆搖了搖頭。
他是店內唯一一個與那個奇怪男人交談過的人。
對方臉色憔悴，眼裡都是熬夜的紅血絲，舉手投足帶著一種惶恐慌亂，又強制逼迫自己的冷靜的氣息。
與其說是來抓出軌情人一類的，倒不如說，更像是快被逼入絕境的——
「爸爸？我昨天帶回來的棒球棍呢，你又藏哪裡去了！」
隨著一陣急促的下樓腳步聲，餐館二樓的樓梯口探出一顆少女的腦袋。
女孩頂著皺巴巴地臉，滿臉不贊同地看著餐館老闆。
她是餐館老闆的女兒，今年十五歲，附近初中的學生，基本上是在店內老熟客們看著下長大的。
「去去去，我才沒動你的寶貝球棒，肯定是你自己又亂丟。」
餐館老闆朝女兒擺了擺說，沒好氣地念叨，
「再說你一個女孩子家，整天盡玩這些粗魯的東西，還是要文雅一點知道嗎？對了，我昨天聽說隔壁的小麻衣報了什麼插花班，要不我也給你……」
「啊啊啊！聽不到，蟬鳴太大，我什麼也聽不到——~」
見父親又要提那些老生常談，女孩熟練地一捂耳朵，『哐哐哐』地沖回了樓上。
「臭小鬼，就知道氣我！」
餐館老闆沒好氣地笑罵了一句，臉上卻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反而還帶著點與有榮焉的意思。
果然，熟知他的老客一句話戳穿了他。
「嘿，你這就不地道了啊，老闆。看看你擺在店裡的那些棒球比賽獎盃，有本事都給撤了。」
「就是就是，又炫耀自己閨女，好像誰沒有一件小棉襖似的。」
「不過話說回來，小美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啊……」
餐館老闆像往常一樣，掛著笑容與老熟客們寒暄，但眼角卻悄悄地瞥向了店內角落，那個黑髮男人坐著的位置。
——果然沒錯。
那也是個『父親』。
餐館老闆注意到，當那句『爸爸』的聲音響起時，
這個男人條件反射似地跟著抬起了頭，臉上一瞬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但在看清是小美後，又失望地低下頭，盯著手機的神情愈加焦躁。
會讓一個父親露出這樣的表情，通常只有一種可能。
而且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說起來，最近好像又聽說有一個孩子報了失蹤，也不知道調查得怎麼樣了。
要不還是讓小美最近乖一點，開學前盡量別出門……
餐館老闆正漫不經心地想著。
突然，一聲尖銳的短信聲在店內響起，老闆注意到那個男人，幾乎是立刻劃開了手機。
在看了一會兒後，他驟然抬頭，死死盯向了電視的方向。
電視？電視怎麼了？
餐館老闆疑惑地轉過頭，卻發現前一刻還坐著不動的男人忽然起身衝了過來，一把搶過老客手裡的遙控器，抖著手把節目台轉到了新的頻道。
「喂！你這人怎麼回事？」
被搶了遙控器的食客不滿地站了起來，正想要算賬。
但在看清了男人瀕臨瘋狂的神色後，他愣了一秒，又緩緩坐了回去，對其他人搖了搖頭。
店內的氣氛徒然一靜，只有電視播報的聲音在室內迴盪。
男人調台的頻道，正在播放一個新聞訪談節目。
——【「歡迎回到東京日賣新聞，史上最年輕的教皇克萊芒十世，將於近期來日訪談」】
——【「據稱，這是克萊芒先生訪問的最後一站，期間，他曾在各國多次舉辦慈善募捐宴會，發起兒童保護新倡議，克萊芒主教，世界議題眾多，為何您獨獨青睞這一個呢？」】
電視內，身著西裝的外國男人對著鏡頭微微一笑，碧綠的瞳眸閃爍著溫和而慈悲的笑意。
——【「我個人一向認為，孩童是上天的恩賜，擁有無限的未來和可能，特別是……七歲的孩子。」】
外國男人說到這停頓了一秒，加深了臉上的笑意，
——【「貴國不是也有很多關於孩子，神子的故事嗎？不久之前，我還聽到了一個古老的傳說……」】
「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啊，37歲的教皇。不過他好好的本國教會不呆，跑這裡來做什麼？」
「誰知道呢，估計是想普渡眾生吧。我敢說就憑他這張臉，就夠吸引到一群無腦的信徒了。」
店內的老食客們小聲議論。
金髮碧眼的教皇還在說些什麼，但是黑髮男人已經不打算再聽了。
他的雙眼緊緊盯著訪談節目下方滾動的新聞，依照著手機信息的指示，逐一將要點列出，拼出了一行字，
「日本之櫻……六、道……是六道鄉！」
男人大喊著，他將小本子塞回口袋後，隨手抓出了幾張紙鈔，丟在收銀台。
而後連找零都不要，就著急地衝出了餐館，中途由於沒看路，被經過的自行車撞到了地上。
「對、對不起先生，你沒受傷……血，你額頭流血了！我這就叫救護車……」
「不用……我沒事……」
黑髮男人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正想要阻止，就聽見又『滴』的一聲，新的指示短信發送到了他的手機上，上面只有一句簡短的話——
【你有三小時的時間。】
「可惡！」
才三小時……來不及了！
看清信息的男人瞳孔驟縮，不顧還在流血暈眩的腦袋，一把推開了扶著他的青年，坐進車內啟動鑰匙，狠狠踩下了油門！
「等著我，鶇！」
而在他的身後，誰也沒注意到，有一個身穿古舊黑色水手服的黑髮少女，始終站在那家餐館中，隔著門上的玻璃，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柴田……」
閻魔愛若有所思地垂下濃密的眼睫，風一吹，手腕上的佛鈴手串跟著發出細碎的鈴聲。
******
這個男人叫柴田一，主業是自由新聞記者。
不過雖說是記者，但實際上真正的工作，一直是跟蹤名人明星，偷偷拍下他們的醜聞，要麼轉手高價賣給報刊雜誌社，要麼以此威脅勒索贖金。
這樣的工作，當然招來了不少怨恨。
曾經就有被偷拍的女明星，將一箱鈔票盡數甩在他的臉上，憤恨地大聲咒罵，
「等著吧，死狗仔！遲早有一天，你會遭報應的！」
彼時，柴田一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後也只是用力抹了一把臉，蹲下·身，將灑落在地上的鈔票一張一張撿起來，小心地數完放回手提箱裡。
區區辱罵而已，他才不在意這些。
柴田一只知道，這些錢是女兒未來的學費，旅行的費用，以及很長一段時間，不用連累鶇一起跟著擔心，下一頓著落的優渥生活。
報應就報應吧，他受著。
柴田一無所謂地心道。
然而他沒想到，這個報應，最後落到了自己唯一的女兒身上。
就在三天前，柴田鶇生日當天，柴田一特意早下班，拎著訂好的蛋糕和禮物去接女兒，但一直到日落西山，他都沒有找到女兒的蹤跡。
取而代之的，是一封用報紙剪下的恐嚇信，靜靜地躺在他的收件箱內。
——【想要你女兒活命，就老實聽安排】
當晚，柴田一拿著信件的手指都在顫抖。
會是誰？
那個被他勒索的XX社長，還是剛出道的OO偶像，還是更早以前的……
一瞬間，柴田一的腦內閃過無數的名字。
他第一反應，就是按捺著恐慌，選擇去警署報案。
但是很快，他發現自己錯了。
就在他報警的當天晚上，剛做完筆錄的柴田一才回到家，就在門口收到了一個匿名的快件。
裡面是他的女兒柴田鶇，失蹤當天，別在頭上的髮夾。
第三天，是一根剪下來的麻花髮辮。
第四天，是柴田鶇的裙子。
與此同時，一則短信，『滴』的一聲，出現在他的屏幕上。
上面只有一句話——
【再有下一次，就是你女兒的大拇指。】
柴田一崩潰了。
他再也不敢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在絕望地沖回警局，謊稱自己是報假案後，之後的數天，他都日夜不睡，熬著時間等待，被短信上內容指示得團團轉。
地獄少女、仙太郎……
柴田一根本不記得自己跑了多少地方，做了什麼，只是渾渾噩噩地等待著手機的指示，然後執行。
索性每一次，在聽從完命令之後，他都能收到一張女兒的照片，旁邊放著當日最新日期的報紙。
至少這證明了，他的鶇還活著。
這樣的折磨整整持續了七天，直到第八天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最後的地點——
六道鄉，七童寺。
*****
七童寺的住持是一個很和善的僧侶。
在知道了柴田一謊稱取材的來意後，也沒有多加質疑，反而很熱情地招待了他。
「請用，雖然是枯茶，但足以解渴。」
燃著淡雅薰香的室內，身著僧袍的男人微笑著，將涼好的茶湯放在柴田一的面前，
「不過話說回來，像你這樣的大記者，還要特意從東京趕來，雜誌採風還真是辛苦啊。」
柴田一僵硬地扯著嘴角，努力擺出平和的笑容，但拿著鋼筆的那隻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此時，他舉著小冊子內，正夾著一張漆黑的紙片。
那是柴田一在第三日時，遵循短信的指示，在某個廢棄的房屋內找到的。
【地獄通信】
作為消息靈通的狗仔記者，柴田一當然聽說過這個都市傳說。
傳言，只要在午夜零點，在特殊的黑紙上寫下怨恨之人的名字，就會有地獄少女現身而來，將對方流放到地獄。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
雖然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謠言，但雜誌社內的人早就開玩笑地試驗過，把最討厭的上司名字寫了上去，結果等了半天，什麼也沒有發生。
當時還有不少同事笑他，一把年紀了，還有這種『童心』。
但是這張黑紙不一樣。
說是奇異的直覺也好，還是莫名其妙的預感也好，他能感覺到。
指腹下這張紙，僅僅只是普通地觸碰，就能感覺到一股透骨的寒意。
這是真正的真貨。
柴田一停留在紙片上的筆尖在發抖。
就在到達這座寺廟之時，他收到了短信的最新指示——
【寫下住持的名字】
柴田一不想這麼做，但是他別無選擇。
拜訪的客人抱著殺意而來，心善的住持卻毫無所覺。
就在男人即將落下最後一筆時，正盯著柴田一的名片打量的住持，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感嘆般說了一句，
「不過真是有緣分啊，柴田先生。」
「不，應該說是……讓我們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你們啊，柴田先生。」
「……什？！」
柴田一的筆尖一頓，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向對面的住持，卻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全身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般，四肢發軟地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鋼筆跟著滑落，咕嚕嚕地在地板上滾了幾圈，被一隻手撿起來。
「嘛，畢竟也是安土桃山年代的舊事了。」
住持把玩著手裡的鋼筆，一步步朝著柴田一走去。
癱軟在地上的柴田一努力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唯獨意識清醒得可怕。
住持的聲音從上方飄來，落入男人的耳中，
「放棄吧，這個薰香，可是由一群蠢貨驗證過了。即使是被一群惡鬼活生生啃食，你也動彈不了半分。」
「剛才說到哪兒了？對對，安土桃山時代。」
住持科普般說道，「柴田先生，聽說過『送七』的習俗嗎，很古老時候的故事了。」
「為了向山神祈求無病無災，五穀豐登，每隔七年，村民就會向山裡送一個七歲的女孩，把她獻給神明。」
「在當時，還有一首童謠據此編寫出來，專門傳唱，記得好像是——」
「櫻花何時散發香氣呢？歡笑的七歲孩子玩耍時。櫻花合適飛舞呢？唱歌的七歲孩子入睡時。」
「櫻花何時凋謝呢？死去的七歲孩子升天時。」
住持一邊哼著歌謠，停在了柴田一倒下的位置。
他原地蹲下·身，將散落開的黑紙重新撿了回來，又將鋼筆塞回了柴田一的手中，然後握著他的手，緩緩地在紙上補上了最後一筆。
【鈴——】
童謠最後一句旋律落音的瞬間，隨著紙上的名字書成，一個穿著古舊黑色水手服的少女，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黑髮血瞳，冷白色的手腕上戴著佛鈴手串，在殘陽下鈴鈴作響，發出細碎的鈴聲。
「噹噹，大驚喜！開心嗎，地獄少女？」
住持站起身，咧開嘴看向了閻魔愛，他邀功似地張開了雙臂，示意了一下倒在地面的男人，
「不，這裡應該叫你愛醬才對。」
住持打扮的男人神經質般笑起來，語氣興奮而瘋狂，
「開心嗎愛醬！這些當初害死你的不祥血脈後代，我都幫你抓到手了！不管是柴田一還是柴田鶇，活埋燒死、石臼，都隨你高興喲！」
閻魔愛的神情毫無波動。
無論是面對陌生人類離奇的示好，還是地面上昔日害死她的，仙太郎的後代。
閻魔愛都只是不感興趣地掃了眼，將目光停在了住持那張表現欲旺盛的臉上。
「原來是你。」
閻魔愛面無表情地看著住持，語氣冰冷地說道。
盂蘭盆祭典上，三子就提醒閻魔愛要小心。
雖然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但離開後，黑髮少女還是去記錄科調閱了資料。
三子帶回地獄的人工智能小A告訴她，現世疑似出現了『地獄少女』的狂熱愛好者。
正在調查關於地獄少女的信息，包括四百多年前的『送七』習俗，以及七童寺等古蹟。
狂熱愛好者？
閻魔愛對此不置可否。
包括在重新聽到仙太郎的名字時，黑髮少女也只是神情恍惚了一瞬，很快恢復如常。
那些難以消解的怨恨，閻魔愛早就找到了新的手段。
比起把那群人一個個找出來再重新殺一次，黑髮少女倒是覺得，閻魔廳第一輔佐官大人的方法就很不錯。
只是比起大燒處伊邪那美尊的門柱，閻魔愛更喜歡屎泥科的沼氣池，正好和獻祭了三子的那群垃圾作伴。
但不在意，並不意味著，她允許現世有人類藉此達到不為人知的目的，特別是在這種敏感的時期。
閻魔愛掀起眼皮，一雙血色的瞳眸冰冷地看向住持。
在目光落下的瞬間，對方突然臉色一青，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般，露出了溺水般難以呼吸的表情。
他難受地抬起手，想要掰開脖子上無形的桎梏，雙腳卻在未知的力量中離地，整個人被吊在了半空中。
「柴田鶇在哪裡？」閻魔愛冷聲問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嚴刑的幻術之下，七童寺住持不僅沒有求饒，反而像是抓到了把柄一般，緩緩地揚起了唇角，
「……哈，果然和那位大人預料得一模一樣，閻魔愛，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蠢。」
閻魔愛心中一動，發現了不對勁。
就在她正準備離開時，住持突然眉眼一變，反手抓緊了脖子上的桎梏，嘶啞著嗓音，厲聲下令，
「——動手！」
住持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的【境界】被強行破除。
布置在寺廟下的陣法應聲啟動。
無數神道的符紙、靈咒紛至杳來，化成一道道繩索，綁縛在了閻魔愛的雙手四肢。
男人咳嗽地落地，不寫地嗤笑起來：「來自地獄又如何，獄卒又如何？」
「說到底，連鬼族都不是的你，也不過是『靈』的範疇。」
住持打扮的男人背著手，閒庭散步般走到閻魔愛面前。
他欣賞著黑髮少女如蜘蛛獵物般，被捆縛在蛛網上的模樣，微笑地說道：「異能力、陰陽師、除妖師……既然是『靈』，就總有辦法對付，不是嗎？」
伴隨著他的聲音，躲藏的暗處的隨行跟著走出。
每個人臉上都戴著面具，站在了『七童寺住持』的身後。
「獄卒……鬼族……」
聽到這話的閻魔愛猛地睜大了雙眼，神情驟變，
「不對！這是陷阱，你們真正的目標是——！」
「嘿。」
住持咧開嘴，臉上露出了一個陰沉噁心的笑意。
……
…………
當日零點，黃泉收到信息
地獄通信總部，地獄少女閻魔愛，於現世失蹤。
第五審訊處，閻魔廳
第一輔佐官將手中的卷軸收起，遞給了上首的閻魔大王，
「可以開始了，大王。」
*****
與此同時，現世
紅髮的鬼差少女獨自一人站在高樓的頂端。
呼嘯的狂風從三十層的樓底捲上，呼地吹開了她額前的瀏海，暴露出一雙寶石般祖母綠的瞳眸，直直地望著東京鐵塔的方向。
就在三子目光所及的盡頭，一艘龐大的汽艇正行駛停留在空中。
船身閃爍的紅光巧合一般，一閃一閃地對準了三子所在的方向，彷彿無形的人張開了雙臂，在對鬼差發出邀請——
「過來鬼差，我就在這裡。」
第105章 Episode 105 失去聯絡的鬼差
那艘飛艇, 是教皇克萊芒帶來的產物。
——超出兩千萬立方英尺的體積，銀色與鎏金色的外觀。
當它出現在東京市三萬英尺的高空上時，所投落下的陰影, 足以覆蓋住一個完整的住宅小區。
頭頂的日光被遮蔽, 恰好站在陰影中的市民如有所感地仰起頭。
恍惚間, 他們彷彿看見了巨鯨的落影，創世紀的諾亞方舟現世。
它就停泊在眾人的頭頂，遙遙地投下審判的目光。
很難想像，那位史上最年輕的教皇，究竟是做了什麼, 才能讓官方允許這麼一個龐然大物, 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霓虹百萬人口城市的頭上。
然而很快，人們對空中飛艇的討論就發生了逆轉。
比起它的潛在威脅, 飛艇上即將到來的『兒童慈善募捐宴會』更加為人所津津樂道。
——【「我們不該放棄任何一個孩子, 」】
電視中, 金髮碧眼的年輕教皇優雅地坐在長椅內，從容地看向鏡頭。
那雙碧璽般的瞳眸中閃爍著悲憫與希望, 如神恩般透過屏幕, 直直傳達鏡頭的另一端——
每棟居民樓、每間公寓、每對失去了孩子的父母眼中。
【「如果一個人找不到，那就發動一百個人的力量，如果警方找不到, 那就讓社會更具影響力的人士介入。你不放棄, 神亦不會放棄, 將天網灑下，觸及萬里, 找回孩童。」】
年輕的教皇如是說。
他溫和的聲音如神音, 蘊含著令人信服的治癒力量。
公寓內, 酗酒的父親停下了倒酒的動作。
大街上，抱著一疊尋人啟事的母親轉過了頭，雙目赤紅地看向櫥窗裡的電視。
還有更遠的、更加破舊的住宅內，每日推著板車外出尋找孩子的老夫婦，灰暗的眼中又重燃起了新的希望。
每一年，全國都有將近八萬孩童失蹤，但找回來的有幾個？
不足百分之五。
他們早已對警方失去了信心，所有人都在告訴他們，你的孩子凶多吉少。
但對於這些父母來說，只要沒找到屍首，那就還有希望。
如果神明可以幫助他們，那麼他們信教又何妨？
只要還有一點機會，總是願意去試一試的。
世界最大的飛行船問世，最年輕的教皇許諾奇蹟，兩相疊加，再也沒有比這更勁爆的頭條了！
一時間，全國媒體沸騰。
所有人都在問，他們該如何拿到飛艇的邀請函，該如何登上那艘天空之船。
可惜，能獲得這項機會的，只有五十人幸運兒。
「太可疑了！什麼『兒童慈善募捐』？」
「把受害人的親屬這樣大範圍的聚集起來，那個教皇絕對在打什麼主意！」
東京警視廳搜查科內
毛利小五郎將手裡的報紙一丟，皺著眉望向身邊的上司，
「目暮警部，我們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嗎？潛入搜查呢？」
同樣有這種想法的目暮十三卻只能搖頭，
「很可惜毛利老弟，上面已經打過招呼了，那位克萊芒教皇的所有行動，我們沒有權利插手。就算想要潛入，也必須要有邀請函才行。」
然而他們既不屬於失去孩子的父母一類，也不是具備社會影響力的權勢富人。
倒是毛利小五郎的妻子，妃英里的好友，工藤夫婦收到了邀請函。
但不巧的是，工藤優作正好被最近的一樁兒童走失案絆住了手腳，他的妻子工藤有希子，卻對慈善宴會很感興趣，想要參加。
但是奇怪的是，在聽說了宴會地點是在飛艇上後，那位黑髮小說家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想也不想地拒絕了邀請，口中還莫名嘀咕著一句，
「遠離大型交通工具保平安」之類奇怪的話。
無獨有偶，同樣的情況也在其他城市上演。
按照報紙上公布的線路，飛艇將從東京出發，途徑橫濱、靜岡、濱松、名古屋，最後到達大阪。
而相比起各地官方警方的束手束腳，某些灰色地帶的力量，則顯得直白得多。
Port Mafia總部，首領辦公室
「克萊芒教皇？兒童慈善募捐？」
中原中也疑惑地合上手中的邀請函，將目光投向上首的森鷗外，
「恕我直言Boss，這類純粹的普通商業活動，有需要我們特別注意的地方嗎？」
「如果它真的只是單純的商業活動的話。」森鷗外意味深長地說道。
黑髮首領在赭發重力使不解地注視下側過身，拿起桌上的一份情報資料，遞給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接過，在迅速掃過上方的報告後，驚訝地微微睜大了雙眼，
「這是……！」
「原宗教組織『聖天錫杖』。」
森鷗外將手肘支在桌上，十指交叉置於下巴處，緩緩說道，
「本該在龍頭戰爭中毀滅的組織，現在又重新復活，甚至還光明正大地向我們寄來了邀請函。」
這種直白得就差在邀請函上寫著『我有陷阱，你們港?黑敢來嗎？』的行徑，自大又荒唐，對這樣彷彿是在鼻尖揮舞利刃的挑釁行為，他們當然不可能無視。
更何況，森鷗外對那艘一夜之間，憑空出現的巨大飛艇可是相當感興趣。
明明是以如此不合常理的姿態出現的龐然大物，然而所有媒體與官方機構卻彷彿看不見般，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這一變化。
而有趣的事還不止這一件。
森鷗外垂下眼睫，伸手按下了桌上的開關按鈕。
隨著機器的一聲輕響，首領辦公室內，遮蔽外界視線的黑色鋼板逐一升起，露出了背後一排通電的落地窗，與蔚藍的天空。
白鴿拍打著翅膀在天際飛過，光從幾淨的玻璃外透進來。
森鷗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觀察的目光落在赭發重力使的臉上，
「中也君，你有發現窗外的這片風景，有哪裡不一樣嗎？」
哪裡不一樣？
中原中也一愣，略微上前幾步，轉頭看向了窗外。
作為橫濱的標誌建築，象徵首領的Port Mafia大樓擁有超出七十層的層數。
這樣的高度，若是在天氣晴朗時，站在頂層的辦公室裡往外俯瞰，足以清晰地將整片天空，連同橫濱未來港一同收入眼底。
就算是更遠處一點的東京鐵塔也……
等等，東京鐵塔？！
中原中也猛地睜大了雙眼，像是懷疑自己看錯了，赭發黑手黨用力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時，那座有名的紅白色高塔，依然佇立在他的視線內。
「怎麼回事？東京鐵塔為什麼會在橫濱？！」
極度的驚愕之下，中原中也不禁抬高了音量。
「很好，看起來中也君你也發現了。」
——這就是森鷗外所指的第二件有趣的事。
伴隨著那搜巨型飛艇在東京現身，那座城市的標誌物彷彿某種置換的守則一樣，幾乎是立刻，出現在了橫濱
突兀地就像是有只看不見的手，隨意地將重達四千噸的紅白之塔，拎玩具一樣地抓著塔尖拎起，粗暴地往橫濱的土地上一戳，與時鐘摩天輪擠挨在一起。
是耀武揚威？還是警告？
當日深夜，森鷗外獨自一人在窗邊站了許久。
直到天邊破曉將至，帶著情報而來的尾崎紅葉，敲響了首領辦公室的大門。
人類是依賴慣性的生物，大多數時候，越是司空見狀的風景，反而越是容易忽略，視而不見。
如果不是森鷗外昨晚恰巧在頭禿加班、咳，是思考組織的未來，心血來潮地起身看個夜景放空，大概也不會幸運地，恰好目睹這一幕發生。
而更讓森鷗外感到意外的是，目前為止，發現這點的人幾乎寥寥無幾，僅限於極個別異能力者。
連五大幹部之一的尾崎紅葉，都沒察覺到異常。
這份足以改變人類既定認知的力量……
在森鷗外有限的猜測中，只有一個，但結果與否，還有待驗證。
如果猜測準確的話，再藉此機會，順利地繞開異能特務科將它得到手。
野望在胸膛內跳動，連藏在桌下的雙腿因為激動，而控制不住地輕輕抖動。
黑髮首領抬起眼。
即使心中那份讓人戰慄的野心都快要從毛孔中溢出，但他望向赭發重力使的目光，依舊溫和沉穩，冷靜地下達了此次的任務目標。
「事關橫濱，就麻煩中也君跑一趟了。」
「任務要求很簡單，將我們的老朋友請來，讓港·黑好好補上一份地主之誼。」
……
…………
不過天空飛艇啊……
出發前往東京的路上，中原中也坐在車內的後排，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在邀請函上地點的位置隨意拂過。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麼，臉上浮現出一抹奇異的表情。
按照以往這種牽涉到大型交通工具的情況，難道說又這次會是——
想到一個可能，赭發黑手黨的眼皮猛地一跳。
保險起見，他拿出了口袋裡的手機，撥通了某個紅髮少女的電話。
然而奇怪的是，手機鈴聲在響了兩秒後，就被迅速掐掉了。
再重撥過去時，就只剩下一片忙音。
「……」
中原中也擔憂地皺起眉。
紅髮的鬼差少女不是會把聯絡電話關機的性格。
出於『職業』的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時，你甚至可以在最後一秒，撥通鬼差執行官的號碼，大聲求助。
雖然這種情況下，喊救命的那位下屬，通常會獲得睡眠不足的執行官大人，酷似鬼神的愛之凝視，以及在回到地獄後，再喜提一套由三子大人親手設計的，魔鬼訓練計劃。
保證絕對能讓訓練的鬼差們從此脫胎換骨，獨當一面。
那麼問題來了，究竟在什麼情況下，三子的電話會無法接通？
答案有很多，而最接近的一種就是現在——
「啪嚓。」
東京的某處地下室內
一隻長滿黑毛的手臂抓起響鈴的手機，直接摁斷了通話後，將電話丟在地上，用鞋底碾碎。
與此同時，一個大約七歲外表的幼女正靜靜地躺在他的腳邊。
女孩的四肢瘦弱，手指白嫩得沒有一點繭的痕跡。
即使是在這昏暗的地下室內，露在袖子外的肌膚都在微弱的光線下白得發光。
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備受家人寵愛的大小姐。
女孩沒有動靜，酒紅色的頭髮覆住了臉頰。
只有隨著呼吸均勻起伏的胸口，表明了她只是睡著了，沒有生命危險。
踩碎手機的大個子彎下腰，粗魯地撥開礙事的紅髮，手指捏住女孩的下巴，抬起她的腦袋，直接就著頭頂的燈光，眯著眼仔細查看她的容貌。
男人的目光冰冷不帶一絲情緒，如同解剖的機器般，一寸一寸掃過紅髮幼女的五官。
那副模樣，彷彿不是在看一個人，只是在檢測貨物是否有瑕疵。
區別只在於，這個『貨物』恰好會呼吸。
倒是同在地下室的另一個小個子男人，頂著一頭誇張的爆炸頭，全程緊張兮兮地盯著大個子的動作，生怕對方把小孩磕到碰到。
特別是在對方粗魯地去抓女孩的下巴時，他甚至心疼似地直跳腳，
「輕點輕點！這可是鬼、咳，鬼一樣寶石級別的品質啊！上等品中的上等品，很稀有珍貴的！」
鬼一樣寶石級別的品質？
小個子清奇的比喻讓大個子的嘴角一抽，卻難得沒有反駁對方口中『寶石級別的品質』的形容。
說實話，男人一開始對於小個子有『好貨』的說法，相當嗤之以鼻。
要不是正好『唱詩班』折損了兩個，人數不夠，為了避免被懲罰，只能從當地緊急補充『貨源』，他也不想理會這個事多的地頭蛇。
本來，男人就是抱著姑且一看的態度來的。
結果沒想到，還真讓這鄉巴佬撿到寶了。
不過謹慎起見，男人還是多問了一句：「這樣的孩子可不容易騙到手，你從哪裡找來的？」
男人轉頭看向小個子，他的腔調有點奇怪，帶著外國人說日語時特有的口音。
但即便如此，這也掩蓋不住對方陰冷如蛇的眼神，加上腰間狀似無意露出的槍·械，其中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果然，原本還嚷嚷著，企圖坐地起價的小個子，在看到對方的武器後，臉色一僵，趕緊佝僂著腰搓手賠·笑臉，語氣諂媚地說道，
「……哈哈，這、這不是正好碰到一個離家出走的小鬼了嗎？」
「嗨，富人家的大小姐就是天真，隨隨便便騙兩句，就把自己的手機換出來。還說什麼沒見過以前的舊版本，覺得稀奇，你看，她自己的還在我這裡呢！」
小個子說著，趕緊從懷裡掏出了另一台最新款的手機，遞給男人看。
掏出的瞬間，猛得這一下，差點閃瞎了男人眼睛。
好傢伙，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被眼睛不眨地往手機殼上鑲，這種暴發戶似的做派，看來是沒跑了。
男人忙不迭地移開眼睛，相信了小個子的說辭。
「那、那您看這個價錢……」
見危機解除，小個子趕緊寶貝似地把紅寶石手機重新揣回懷裡，笑嘻嘻地蒼蠅搓手，看著男人。
那小家子氣的模樣，看得男人不屑地笑了一聲，從身後拎出一個手提箱丟給對方，
「我想，這些對你來說，應該足夠了。」
小個子打開箱子看了一眼，當即喜笑顏開：「是、是，夠了，太夠了。」
男人沒有理會對方財迷似地，舔著手指點鈔票的行徑，小心地將昏迷沉睡的紅髮女孩打橫抱起，走出了地下室。
然後在離開前，他朝著守在門口的兩人使了個眼色，伸出拇指，用力在脖子處一划。
兩人瞭然地點了點頭，按著槍·柄走入地下室。
很快，門後就傳出了消音子·彈的悶響。
透明的汽油澆在屍體上，其中一人打開打火機，隨意地往地上一丟，火苗倏然竄起，如同火蛇般，瞬間在整個室內蔓延開來。
在確認了沒有多餘痕跡留下後，兩個負責清掃現場的『清潔工』彼此互相點了點頭，從外面鎖上了地下室的大門。
「哼，蠢貨。」
坐在車內的男人冷笑了一聲。
這種富家小孩的行動電話，一般都被監護人安裝了類似衛星定位的系統，估計再過久，警察就會找上門了。
不過這樣也好，有那具屍體在，也足夠應付這裡的蠢貨警察了。
男人側身將懷裡的紅髮女孩放在座椅上。
他脫下外套，謹慎地在女孩的腦袋處裹了一圈，生怕行駛過程中，不小心磕到這張寶貴的臉。
在做完這一切後，他前傾著身體，屈指在座椅背後敲了敲。
很快，黑色的轎車離開了暗巷。
駕駛的司機熟練地避開一路上的監控，操縱著轎車，如游魚般靈活地混入川流的車輛之中，直至徹底失去了蹤影。
與此同時，暗巷地下室內
「好燙——嘶——燙死了！！！」
一隻手臂突然從積壓的雜物中伸出。
本該中彈死去的小個子突然如詐屍般坐了起來，一邊跳大神似地拍打著身上的火苗，一邊從櫃子裡掏出藏好的滅火器，充當臨時的消防員。
行動間，他頭上誇張的假髮不小心掉下來，露出兩個尖尖的鬼角。
然而灰頭土臉的小個子絲毫不在意，反而如同反派般，陰森森地竊竊笑起來，
「哼，還敢嘲笑我是蠢貨，等著被三子大人毆打吧，你們這群蠢貨！」
好耶！潛入空中飛艇計劃，大成功！
悠于 2023-12-13 23:27
第106章 Episode 106 熟悉的見面
在抵達東京以前, 中原中也反常地打了個盹。
夢中，某個黑臉的鬼神輔佐官，一副河伯打扮, 站在中原中也面前。
「該下地獄的少年啊，請問你掉的是這個四歲的鬼差, 還是這個十歲的鬼差？」
某個赭發黑手黨看了眼左手邊, 扯著他的頭髮，恨不得薅禿他的四歲三子，又低頭看了眼蹲在他腳邊，企圖拿狼牙棒戳他腳背的十歲三子，發自內心地問道,
「就沒有會喊我『中也老師』, 十六歲外表的版本嗎？」
黃泉中心，河伯鬼燈摸了摸下巴，從身後拎出了個七歲版本的紅髮女孩, 塞到了中原中也懷裡，
「為了獎勵你的誠實, 這個七歲的鬼差就拜託你了。」
「等等——！！！」
七歲的他根本下不去手好嗎！！！
中原中也一凜, 猛地從夢裡驚醒了過來。
「中原幹部？」
耳邊傳來下屬疑惑的聲音。
什麼啊，原來是夢。
赭發黑手黨看了看四周，頓時鬆了口氣。
17點25分，他們準時抵達了東京。
飛艇停泊在東京航空站內, 當中原中也到達飛艇的登舷口時, 他很快意識到，森鷗外口中的『非正常的商業活動』, 是什麼意思。
守在VIP入口的金髮侍者, 遞給了他一副面具。
類似假面舞會的半截面具, 繁複的華麗花紋壓印在黑色面具的底部，在靠近眼睛的位置，開出兩個漆黑的豁口，戴上後，就能完美遮蔽來客的容貌。
「這是什麼意思？」
中原中也掃了眼遞來的面具，看向侍者。
以為赭發少年是在不滿自己的擅自安排，金髮侍者熟練地欠身解釋，
「請不用擔心，尊貴的客人，您的面具是完全隨機的，不會暴露您的容貌與身份。」
很短的一句話，但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什麼樣的慈善活動，才會讓來客們恨不得遮起自己的臉，也要欣然赴往？
能夠想到的答案，無非就在那幾個範疇之中。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接過面具戴在了臉上，跟隨著恭敬的侍者登上了飛艇。
在進入艙內以前，赭發少年低頭望向了飛艇的另一邊。
入口一共有兩處，除了二樓隱秘的VIP通道之外，一層的普通乘客入口，就顯得敷衍得多。
沒有引路的侍者，也沒有阻隔視線的用具。
扛著攝像頭的媒體們堵截在通往登舷口的必經之路上，每見到一個乘客，就如同吸血的蛭蟲般撲上去。
接連的閃光燈閃爍，無數話筒被伸長的手臂遞到乘客的嘴邊，一個個問題，如連珠炮般湧向他們。
「你好，請問作為五十名登上『諾亞飛船』的幸運兒之一，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您的孩子失蹤多久了？年齡是？方便透露一下姓名嗎？」
「宮崎先生！聽說您的女兒宮崎優奈是在小學門口，被您甩掉的情婦接走的，警方已經判定宮崎優奈死亡，網友們評價你這是自作自受，請問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
…………
這五十名乘客，大部分只是普通人。
面對媒體突如其來的盤問轟炸，他們幾乎都無措地被阻攔在原地，訥訥不敢作聲。
另外一部分則是仗著身板結實，將隨身攜帶的孩子衣物玩具抱緊，硬著頭皮擠出了包圍圈，狼狽地往飛艇上跑。
當然，這其中也有意外。
就比如那位被指認『活該』的宮崎先生，如同被戳中痛處的暴怒獅子一樣，一拳頭砸在記者的臉上，踩爛了對方的攝像機。
囂張的媒體駭然，齊齊抱著吃飯的傢伙，往後退了數步，讓出了一條路。
「呸！一群噁心人的垃圾！」
叫做宮崎的男人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順手一把扯過旁邊，被盤問得快要暈過去的老夫妻，帶著人登上了飛艇。
其餘的乘客見狀，迅速抓住了媒體記者們遲疑的時機，跟在了男人的背後。
「哼，粗鄙可笑。」
一個居高臨下的嗤笑聲，在中原中也的背後響起。
赭發少年回頭看去，是另外一個VIP乘客。
穿著筆挺的西裝，約莫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臉上同樣戴著遮掩的面具。
像是察覺到了中原中也的視線，中年男人收回看向一層的視線，轉了轉拇指上的指環，語氣溫和地說道，
「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少年。」
「一群汲汲營營的下等工蟻，嘛，不過也能提供一些茶餘飯後的娛樂就是了。」
中原中也沒有打算說話。
中年男人見狀也不生氣，只是對赭發少年點頭笑了笑，轉身走進了飛艇艙內。
寬厚從容的模樣，與一分鐘前刻薄的嘴臉，判若兩人。
赭發黑手黨望著男人走遠的身影，莫名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有點像最近電視上經常露面，競選下一任議員的……
一個猜想在他的腦中縈繞，而這份猜測，當他穿過鋪就地毯的長廊，踏入大廳之後，就得到了證實。
金色的燈光從頭頂落下，閃耀的玻璃器皿擺放在長桌上。
戴著面具的乘客們三三兩兩聚在各處，寒暄交談，淡金色的香檳盛放在鬱金香形的高腳杯裡，散發著酒香。
每個人的嘴角都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但壓低的竊竊私語裡，一股不顯的興奮卻不小心透了出來，彷彿已經迫不及待地，等待著好戲上演。
中原中也的出現，並沒有在這群人中引起太多的波瀾。
只有極個別的幾人，在發現赭發少年是『新人』時，投來了幾分探究的眼神，但很快又不感興趣地收回，唯獨其中一個微微一亮，起身朝中原中也走來。
「喲，好久不見，中原幹部。」
在這裡，會以『幹部』來稱呼他，只可能是一種答案。
中原中也抬眼掃過男人被遮住的半張臉，目光在對方下巴的十字刀疤處微微一停，
「你是，【犬金組】的山本？」
「哈哈哈，不是不是。」刀疤男人爽朗地笑了笑，
「我是勝村啦，雖然山本大哥不想錯過這次任務，但他被首領緊急安排去了泰國，暫時就由我，接手大哥以後的工作了。」
接手，以後的工作。
男人說得很輕鬆，但是從中傳遞出的信息，可沒有那麼簡單。
一個組織的幹部會被其他人『暫時』接手以後的工作，只能說明，那位山本健太郎應該是犯了相當嚴重
的錯誤，正處於被組織處理的邊緣。
真是可惜。
看起來，與【犬金組】後續的合作，需要做一點變動了。
中原中也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話又說回來，泰國？【犬金組】在東南亞有線路嗎？
赭發黑手黨的腦中飛速閃過一個疑問，然而直覺卻告訴他，還是不要過分探究比較好，否則容易打開奇怪的新世界的大門。
不過，既然【犬金組】的人以『任務』理由出現在這個飛艇上，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對此勝村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畢竟這樣的醜事，只要有心探查，很快就能得到答案，與其藏著掖著，倒不如作為一個情報，痛快賣港·黑一個面子。
「中原幹部應該沒有關注東京的社會新聞習慣吧？」
勝村隨意地說道，「連續三個兒童失蹤，其中一個，還恰好是我們底下一個八卦新聞社成員的女兒。」
如果僅僅是普通的綁架案就算了，但是他們偏偏在背後，發現了外來販賣的痕跡。
【犬金組】當然不是什麼維護正義的官方組織。
但在一方地盤，就要遵守一方地盤的規矩。
私自把手探入野犬的區域，還拿他們的下屬會社開刀，這可不是一句誤會，就可以說過去的。
提到這，外表豪氣爽朗的勝村，臉上浮現出一個與氣質完全相悖的笑容，
「看上去，這位年輕教皇的到來，真是給東京的雜碎們帶來了不少市場機會和底氣啊。」
蚊蟲似的，一個接著一個地蹦出來。
中原中也瞭然。
森鷗外交給他的那份情報資料上，同樣記錄了那位教皇的『豐功偉績』。
儘管沒有明確的證據，但若是順著殘留的蛛絲馬跡一路探查，就會發現，克萊芒教皇所停留的每個國家和城市，都會巧合般，發生數起兒童走失案。
當地的警方追查到最後，往往都會發現，犯案的人幾乎都是本國的某些灰色力量，或是有名的地頭蛇。
即使想要逮捕審訊，但等到警車趕到藏身之所後，迎接他們的，只有早已燒毀的現場，和一具焦黑的屍體。
而這之中，最關鍵的孩子也隨著教皇克萊芒的離開，徹底失去了蹤跡。
只有一些捕風捉影的坊間傳言，聲稱那群心狠手辣的買家曾無意中提及，他們統一將購買的孩子叫做『Choir』（唱詩班）。
唱詩班，起源於教堂的合唱團體，一般由十二歲以下的孩子擔任。
而那些失蹤的孩子，又恰好全都處於這個年齡段。
各國官方警察如何看待這一點不得而知，但若說這其中與那位克萊芒毫無關係，顯然沒有人相信。
唯一的差別是，東京的【犬金組】可沒打算講證據。
「你們打算做什麼？」中原中也望向勝村。
「嘿——」【犬金組】的准幹部咧開嘴。
就在他準備開口時，突然聽見『啪』的一聲，場內輝煌的燈光一暗。
一束舞台的高光如同演出般，照在了大廳的中央。
一名身穿白色燕尾服的拍賣官，出現在燈光下。
他戴著白色的手套，同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微笑的雙唇和光潔的下巴。
他將手放在胸口上，朝著眾人優雅地行了一個禮。
大廳內的VIP們突然躁動起來。
中原中也注意到，不少坐在沙發上的男女們，跟著坐直了上身，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透露出強烈的期待。
「那麼——」
拍賣官直起身，清朗的聲線調動起場內乘客們的興趣，
「先生們，女士們，歡迎來到諾亞號，」
「在我們正式起飛以前，請先允許我，為諸位介紹此次開胃的小甜品們，此次的唱詩班。」
「依照慣例，參與過競拍的人不可二次競拍。請記住，每一位唱詩班，都是神明的恩賜，願他們能為諸位，帶來一段美好的旅程。」
隨著拍賣官的聲音響起，二十個鳥籠形狀的展示櫃被侍者推了出來，依次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二十名孩童。
最小的八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二歲，他們統一穿著聖潔的祈禱白袍，容貌清秀精緻。
如同可愛的天使、乖巧的玩具般，安靜地坐在透明的展示櫃中。
即使像現在這樣，數道打量的視線落在他們的身上，或是趣味或是挑剔，也無法撼動他們唇邊彷彿靜止般的笑容弧度。
「一號，安潔爾，來自冰與雪常年覆蓋的國家……」
拍賣官的介紹詞傳來，陸續有乘客們舉牌，領走他們看中的孩子。
人群外，中原中也厭惡地皺起了眉。
面具遮住了他此刻難看的表情，但手臂上緊繃的肌肉與臉上冷硬的線條，足以說明他現在的心情。
「唱詩班導引，這群人給這個拍賣會起的名字。」
旁邊的勝村解釋道，「每一個受邀而來的VIP，都會在飛艇起航以前，挑選一位喜歡的『唱詩班』帶在身邊。美曰其名，是導遊，但是實際上……」
「呵呵。」【犬金組】的准幹部勝村冷笑了一聲，
「有時候看著這群人，我都快分不清，我們和他們，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噁心□□。」
就像是禁止橫濱X品交易的Port Mafia一樣，東京【犬金組】也有絕對禁止的禁區。
說是鱷魚的眼淚也好，黑手黨的可笑偽善也好。
總之，規則就擺在了那裡。
勝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也不抽，就叼在嘴上，遮掩住口型。
「中原幹部，雖然咱不知道Port Mafia是怎麼上來的，但咱現在就可以給你交個底。」
「咱這次來，一，是帶回那個倒霉蛋的女兒，二，就是在下機前，稍微解決一些人。」
「其他城市怎麼樣我們可管不著，但這裡是東京。」
再說了，反正都是一些藏頭露尾來的傢伙。
在這種危險的天上旅途裡，折損到海裡，也是常有的事，不是嗎？
中原中也瞥了眼拍賣會上舉牌的乘客，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
「隨便你們，只要別妨礙到我這邊的任務就行。」
這句話說出口，算是赭發少年以Port Mafia的立場做出了表態。
「哦，那就多謝了。」
勝村爽朗地笑了下，在拍賣官念到第十二號鶇的時候，舉牌把自家組織倒霉蛋的女兒拎了回來。
那是個棕髮棕眼的小女孩，半邊羊角辮被剪掉了，臉上還殘留著巴掌的痕跡。
為了防止她再哭鬧，主辦方直接給她餵了藥，現在還在昏睡。
「唔……還好，只是頭髮糟了點殃，雖然有點醜，養一養會回來了。」
勝村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跟扛麻袋似的，把小孩甩在了肩上。
這豪邁的動作看得中原中也嘴角一抽，想說什麼，但還是默默閉上了嘴。
再留在這裡也沒什麼必要了。
就在中原中也打算離開，盡早把『聖天錫杖』的成員揪出來時，彷彿命運一般，拍賣官隆重的嗓音飄過人群，落進了赭發黑手黨的耳中。
「——終於到了最後萬眾期待的環節！」
「我們此次的祖母綠寶石，來自奧林匹斯山脈流淌而出的神明，堪比遺落的綠寶石，愛莫拉菲之心——」
中原中也的腳步停住了。
一股似曾相識的不詳預感緩緩冒了出來。
這種感覺……上次還是在『希望之輪』……
等等，說起來，那個笨蛋的電話好像現在都沒有打通，再加上自己在車上時，做的那個奇怪的夢——
不、不會吧？！
中原中也臉色僵住了。
他猛地轉過頭，銳利的鈷藍色瞳眸本能般在大廳內掃視了一圈。
發現除去他和【犬金組】的勝村之外，剩餘的十九名乘客，大概還有三到四人，身邊沒有站著孩子。
這意味著，這四人自始至終都沒舉過牌，一直在等著最後一名『唱詩班』。
與此同時，伴隨著滑輪吊軌的聲音響起，一個蓋著綠色帷幕的鳥籠從天花板上緩緩落下，最終停在了距離地面，一米高的位置。
正好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心，目光聚焦所在。
中原中也死死盯著半空中的鳥籠，藏放在身上的【心願寶石】，貼在心臟的位置，有所感應般散發出溫熱的溫度。
「——為諸位隆重展示我們『唱詩班』的新成員，媲美愛莫拉菲之心的稀有寶石——」
拍賣官走到懸空的鳥籠下方，閃耀的聚光燈追蹤著他的身影，一同落在了幕布上。
「我們的——0號，天上神子！」
覆蓋在鳥籠上的碧綠帷幕，如絲綢流水般滑下，露出其中沉睡的女孩。
她沒有和其他唱詩班一樣，穿著祈禱白袍。
而是被女性侍者，小心地換上了復古精緻的洛麗塔長裙，額間垂落的紅色寶石映襯出女孩肌膚的光輝。
及腰的紅色長髮披落在她的頸邊，纏繞著，隨著她恬靜的呼吸，在胸前微微起伏。
大廳內的空氣忽然安靜了下來。
男人的、女人的、中年的、青年的，他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籠中女孩的臉上。
害怕驚擾一般，呼吸放得比羽毛更輕。
像是感應到了其中一人的炙熱目光，紅髮女孩的眼睫蝶翅般抖了抖，在一眾目光的注視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如同寶石般祖母綠的瞳眸，在燈光下，清亮而熠熠生輝。
真的是【愛莫拉菲之心】。
不，她是活著的，比那更加的——
籠中的女孩像是迷茫般眨了眨眼，她微微坐直了身體，平靜的瞳眸觀察般掃過下方仰著頭的人們。
在看到某個熟悉的赭發身影時，她意外地睜大了眼，而後無法抑制地，瞳眸中浮現起純粹的笑意。
紅髮女孩抬起手，開心地朝著中原中也的方向揮了揮，
【呀哦~中也老師，好巧啊！】
接連的倒吸氣聲在空氣中響起，沉寂的大廳在安靜了兩秒後，第三秒，時間重新恢復了轉動。
尚未舉牌的客人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叫價四起！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這場面是不是有點眼熟？
人群外，中原中也在【犬金組】勝村驚恐地注視下，『啪』的一聲，熟練地捏碎了手裡的香檳杯。
「那、那個中原幹部……？」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他張開手，玻璃杯的碎片從手掌窸窸窣窣落地，無聲掉入腳下的地毯中，被赭發重力使碾成了齏粉。
「不好意思，勝村，」
中原中也幽幽地問道，「你帶卡了嗎？」
勝村：「……」
男人看著地上的粉末，心驚膽戰地咽了口口水。
如果他說沒有的話……是不是，就會『形如此杯』？
第107章 Episode 107 哄哄你，別生氣啦
雖然很心疼自己的積蓄, 但【犬金組】的准幹部勝村，還是顫抖著手，把信用卡遞給的赭發重力使。
在鬆手的一瞬間, 勝村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的聲音。
但沒辦法，命比錢重要。
他一點也不想步地毯上香檳酒杯的後塵，被某個明顯怒火中燒的重力使碾成粉末。
與此同時，就在這短短的間隙中，舉牌應價的倍率已經迅速攀升到了一個堪稱離譜的程度。
要知道，這群人所買下的並不是『唱詩班』的所有權, 只是從東京到大阪, 這個數十小時期間的『導遊』而已。
從這點上來看，似乎就不難理解, 為什麼那些被當面喊價的孩子們會無動於衷。
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台上拍賣官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底下的應價很快達到了連【犬金組】的准幹部, 聽一耳，都頭皮發麻的金額。
「40.5（*倍數）一次，還有比40.5更高的倍數嗎？」
「50。」一個男人咬牙舉牌。
中原中也認得這個男人。
他就是在登舷口，說出『粗鄙工蟻』言論的中年男人。
儘管此刻，這傢伙的表現, 可不比他口中的那些『粗鄙之人』好到哪裡去。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的關係，中年男人報價時的聲線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但當籠中的紅髮女孩聽到聲音, 將冷淡的視線投向他時，男人眼中最後一點理智跟著散去，只留下一片心驚的狂熱。
他用力滾動了下喉結, 明明處於氣溫涼爽的室內, 卻熱得一把扯鬆了脖頸間的領帶。
呼出的喘氣聲, 粗重得連旁邊隔了兩個位子的女士，都聽得一清二楚。
……再多看我一點。
一直、一直看著我！！
男人貪婪地盯著三子，那副勢在必得的模樣，讓其餘跟價的乘客微妙地挑起了眉，反而陸續放下了準備再舉牌的手。
「喂！中原幹部，你還不舉牌嗎！」勝村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著急地提醒道。
然而中原中也無動於衷。
赭發黑手黨抬著頭，一雙鈷藍色的雙眸緊盯著三子，他的神情如常，然而吐出的每個字，都讓勝村忍不住地替喊價的幾人後脊背發寒，真誠的建議他們放過自己。
「再等等。」中原中也緩慢地說道。
等？等什麼？
再等大哥您的老婆、咳，是你的目標就沒了啊！
雖然驚訝於Port Mafia重力使的喜好取向，但聽說連他們的首領，也是個無可救藥的幼女控，所以，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麼一想，勝村表示，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等？
總不可能是打算等到拍賣會結束後，黑吃黑吧？
這麼想著的【犬金組】准幹部，好奇地循著中原中也的目光看向了半空，而後愣住了。
他似乎明白了中原中也口中的『等』，是什麼意思了。
在整個拍賣的過程中，籠中的紅髮女孩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的神情，反而像是觀察記錄一般，視線如蜻蜓點水，在那些VIP乘客的身上不著痕跡地一一掠過。
勝村疑惑地挑眉，跟著三子的目光，看向紅髮女孩注視的位置。
紅色面具貴婦人的臉。
黃色面具老人的頭髮。
白色面具男人的扇子。
……以及，狂熱地注視著鳥籠的，藍色面具男人手指上的戒指。
這些東西怎麼了？有哪裡特殊的嗎？
【犬金組】的准幹部，隱藏在面具下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
台上拍賣的價格進入到了尾聲。
就在拍賣官即將落下拍定槌，宣布成交結果時，籠中的紅方女孩也收回了觀察乘客們的視線。
三子側過頭，朝著中原中也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幾乎是立刻，接收到暗示的赭發黑手黨，狀似隨意地抬起右腳，皮鞋的鞋頭在地毯上輕輕一點。
【】——
無聲的足音在大廳內散開。
勝村注意到有暗紅色的異能紅光，在赭發黑手黨的腳下聚集，以中原中也為中心，如疾電般向四周迅速蔓延。
勝村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但腳下所站的地方，都是重力的領域。
它們以柔軟的地毯為介質，爬上桌腿，蔓上沙發，無聲無息地將連同拍賣官的二十一人在內，牢牢掌控在了重力之下。
下一刻，一聲慘烈的嚎叫響起。
那位僅差一步，就能得到『寶石』的中年男人，突然慘叫地從沙發上滾落到地面。
他一頭冷汗的趴在地面，身體像是被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壓制住，手腳顯現出奇特的扭曲，釘住的青蛙一般，被牢牢固定在了地上。
周圍的乘客驚叫一聲，如同見到瘟疫似的，集體捂著口鼻，迅速向四面散開。
「快、快點——我的……」
但即便如此，中年男人仍不死心地想要抬頭，催促拍賣官落槌。
然而很快，他發現，每當他多吐出一個字，施加在身上無形的『大山』就更重一分。
骨頭發出瀕臨崩潰地折斷聲，腦內所有的神經都叫囂著求饒。
能夠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中年男人當然不是蠢貨。
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讓他迅速意識到問題的關鍵。
幾乎是想通的剎那，他就掙扎地張開口，近乎嘶啞的吶喊出聲，
「棄權——！！我、我棄權！！我棄權！！！！！」
中年男人崩潰的尖叫聲，頓時讓拍賣官地笑容僵在了臉上。
儘管從行規上來說，客人在成交前，臨時撤銷決定，是理所當然許可的範疇，但是——
眾目睽睽之下，拍賣官的臉皮難看地抽了抽。
他不死心地想要再次確認，但很快，就在對方狀若瘋癲的表現中放棄，轉而看向了剩下的三位競拍候選人。
然而詭異的事情又一次發生了。
那三位候選人也是一副驚恐的表情。
所有人離開了位置，退出了數步，唯獨他們彷彿被釘住了似的，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裡，只有指節在不停地顫抖。
還沒等心懷希望的拍賣官開口，他們就求生般，抖著手，撕毀了手裡的競拍舉牌。
拍賣官：「……」
接連四位客人放棄了名額，還是在這種異常的狀態下，一時間，大廳內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眾人警惕地打量著彼此，沒人敢開口說話。
一片死般的沉寂中，赭發黑手黨不緊不慢地緩緩張口，冰冷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穿過眾人的耳邊，在大廳內迴響。
「既然全都棄權了，就重新競拍吧。」
「我出1。」
1，是競標物拍賣時最初的底價。
拍賣官幾乎要笑出聲，但很快，他發現手中的定音槌越來越沉，到了幾乎無法握緊的程度。
他想要尖叫，但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口。
於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後方的面具少年扯了扯嘴角，像是好心的提醒一樣，平靜地說道，
「沒有人競價，你還不落定嗎？」
是啊，你還敢不落定嗎？
在赭發黑手黨平靜的盯視中，拍賣官喉頭顫了顫，然後，他在全場的寂靜中，如提線的木偶般，僵硬地敲下了定音槌。
****
拍賣會不歡而散。
即使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最後0號『天上神子』的使用歸屬有問題。
但礙於暴露身份的忌憚和對那份離奇力量的恐懼，他們只能眼睜睜地望著赭發少年急不可耐似地，帶著『寶石』離開大廳，敢怒不敢言。
其中倒是有部分乘客流露出了結交的暗示。
但表示友好的手還沒伸出，就被從他們面前經過的少年，漠然地無視了。
「他究竟是哪家的人？」
這麼囂張。
臉上戴著白色面具的男人不悅地說道。
「誰知道呢，估計又是哪個來見世面的小少爺吧。」
穿著禮服裙的貴婦人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帶著黑紗手套的手指，逗弄似的，一下一下點著身邊『唱詩班』的臉頰，評估地摩挲了下指下的皮膚。
B級，瑕疵品。
貴婦人意興闌珊地收回手，接過侍者遞來的手帕，擦拭了下手套指尖，
「常有的事了，也沒什麼稀奇的。」
就是可惜了0號那一身皮膚，摸上去不知道是何等質感。
「那孩子的頭髮很不錯。」
說話的老人點了下手杖，從椅子上起身，「不知道飛艇落地後，那位小少爺願不願意割愛。」
不願意也沒關係。
反正這等質量的貨品，真被哪一方買下了，總會有風聲傳出的。
到時候只要再稍加調查，很快就能知道那位小少爺的家室分量了。
如果只是無光緊要的暴發戶之流……
老人的渾濁的眼球中閃過一抹殘忍的意味，但很快，他又收起了眼神，溫和地看向跪在腳邊的『唱詩班』，
「帶老朽回房間吧，孩子。」
有著一頭茂密光澤卷髮的『唱詩班』聞言抬起頭，如同聽話的玩偶般溫順起身，伸手扶住了老人的手肘。
老人慈祥地笑起來，手掌拍寵物似的，讚許地拍了拍『唱詩班』頭髮，
「呵呵，希望今晚的『募捐晚宴』，能有點新的樂趣吧。」
是啊，如果有新的樂趣就好了。
大廳中，幾個還沒離開的VIP乘客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同樣領著滿意的孩子，回了客房。
只剩下那名中年男人，還一身冷汗地坐在椅子上，怨恨地盯著中原中也與紅髮女孩離開的方向。
他神經質般低聲咕噥著，一下一下轉著手指上的戒指，不知道在想什麼。
*****
所有人都以為，被帶回房間的0號『唱詩班』，會發生點什麼。
然而實際上，房內的空氣，確實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火熱一點——
這裡特指某個赭發重力使，氣得兩眼快要冒出火苗的『火熱』。
「哦！中也老師，你看，這裡能看到一整個東京哦！」
窗邊的紅髮女孩回過頭，賣萌似地睜圓了祖母綠的雙眸，兩眼亮閃閃地看著中原中也，企圖用俯瞰東京的美景，轉移話題。
可惜，隨時都能上天的重力使表示，高空風景這種東西，他早就看膩了，至於某個紅髮鬼差屢試不爽的求饒狗狗眼……
中原中也透過面具上的豁口，看向三子。
因為縮減了年齡的關係，本就嬌小的紅髮少女，此刻看著更年幼了。
說是七歲，但目測身高不超過一米，臉上帶著嫩呼呼的嬰兒肥，鼻子精緻秀氣，嘴唇也變得更薄更軟。
當她睜大了眼睛，瞳眸晶瑩地望來時，殺傷力幾乎是以成倍的威力向上疊加。
……不對！這次絕地不能讓她就這麼矇混過去！
赭發黑手黨大馬金刀似地坐在沙發上，雙臂環胸，態度冷硬地盯著三子，一副毫無動搖的模樣。
「三子，從以前我就想問了——」
中原中也目光如有實質般，落在紅髮女孩的臉上，他緊盯著三子，緩緩道出心中的猜測，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鬼差，就絕對不會身處險境，可以為所欲為了？」
「唔……」
被猜到了。
面對赭發黑手黨難得冷下語氣的質問，三子心虛地抓了抓臉，選擇老實保持安靜，不去戳火?藥桶。
儘管沒有回答，但紅髮女孩的表現，就差把『沒錯，我超勇的！』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事實上，這也確實是三子的想法。
至少在現世，她不認為有哪個人類，什麼危險能真正威脅到她。
中原中也冷笑了一聲，其中風雨欲來的意味，讓三子的頭皮瞬間炸起。
還沒等她行動，重力異能就先一步將她與腳下的地板連接在一起，迅速擴散至整個飛艇。
「如果是這樣呢，你又要怎麼逃，三子？」
「如果我挾持了整個飛艇上的乘客，作為人質呢？」
赭發黑手黨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紅髮鬼差的面前。
他親暱地蹲下 身，咬住手上的黑色手套，從指尖的位置扯下，而後他伸出手指，隔著一層稀薄的空氣，在女孩的咽喉處輕輕一划，
「這樣的情況，你要怎麼辦？」
「帶著飛艇一起離開？可是艙內的普通人根本沒辦法承受瞬閃的衝擊，只會在中途被亂流絞成碎片，或者和童話裡的魔法事故一樣，不小心在原地留下半截身體。」
「你敢賭嗎，三子。」
中原中也抿緊了唇角，逼迫地看著三子。
這世上存在數萬種不同種類的異能力，有乍看之下毫無攻擊力，實際上專門用於設置陷阱的異能力，也有【汙濁】這樣的殺招，蘭堂的彩畫集。
更何況，鬼差並不是毫無弱點。
無法對活著的人類出手，就是他們的破綻。
能夠想到的骯髒算計被黑手黨一條條拋出，攤放在三子面前。
三子安靜地抬著眼，注視著眼前這個渾身充斥了壓迫感的黑手黨。
彷彿心靈相通一般，一瞬間，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中原中也言外的擔憂和言語下深埋的恐懼。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①）
即使是無敵的鬼差執行官，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自詡強大，掉以輕心，視現世的危險於無物，總有一天，會招致災難。
三子伸出手抵住中原中也臉上的面具尖，將它往上揭開，露出赭發黑手黨極富侵略性的英俊眉眼，和鈷藍色的瞳眸。
或許是天邊落日的緣故，暖黃的茜色落在黑手黨的眼眸中。明明該是讓人膽顫的冷硬色彩，三子卻覺得，自己是在凝視著一簇溫暖的火焰。
紅髮女孩踮起腳，雙手捧住中原中也的臉，雙唇在少年的眼角輕輕一碰，發出『啾』的小小親吻聲。
「對不起，中也老師，讓你擔心了。」
中原中也一愣，下意識握住了女孩的手。
他皺起眉想要開口，但在說話以前，第二個親吻再次落下，貼在他的眉心上。
「對不起。」
第三個親吻落在了鼻梁處。
「對不起。」
第四個親吻啄在了他的鼻尖上。
「……對不起。」
第五個親吻，擦過少年的薄唇，白雪一般輕柔地貼在赭發黑手黨的嘴角，蜜糖一樣融化。
柔軟的觸感，濕潤的氣息，帶著紅髮女孩髮間不知名的花朵香氣。
「對不起。」
「……」
就像猛不丁地被一團甜甜的棉花糖裹住。
中原中也感到心中燃燒的焦灼，以及在那之下，更深更加黑色的暴躁破壞欲，突然安靜了下來。
如同不安踱步地黑獸，在糖霜的親吻下重新臥伏了回去，就差心滿意足地抱住白乎乎的棉花糖，再原地幸福地打一個滾。
再大的怒氣，也在這一刻被熄滅了。
……他就不該教這個笨蛋怎麼敷衍自己。
中原中也妥協似地輕聲嘆了口氣。
在第六個親吻落下以前，他主動伸出手，將小小的紅髮女孩抱進懷中。
女孩太小了，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力道，一隻手臂圈在三子的腰間，另一隻手扶著女孩的後背不敢用力——總有一種不小心，就會把人捏碎的錯覺。
於是赭發黑手黨選擇低下頭顱，雙唇在三子的額頭上用力一貼，從胸腔逸出一聲嘆息，
「……下不為例。」
三子彎起雙眸，在心中比了個勝利的V字手勢。
——好耶，那就下次再說！
第108章 Episode 108 發作的願咒
……等一下, 有點不對勁。
在冷靜下來後，中原中也很快發現了三子身上的違和感。
分明在不久以前，這個笨蛋還是會因為一句話, 而羞澀到恨不得逃走的性格, 而現在——
中原中也稍稍放開女孩, 低頭端詳三子的反應。
此刻，紅髮女孩正神情放鬆地靠在赭發少年的懷裡, 一手抓著黑手黨胸前的襯衫，另一隻手睏倦似地揉著眼睛, 小小地打了個呵欠。
像是感應到頭頂落下的視線，三子仰起臉，表情坦然地對上赭發少年的目光, 眼中透出疑惑，
「怎麼了？中也老師。」
中原中也審視地盯著三子看了一會兒, 忽然抬起手, 扶住了紅髮女孩的臉頰。
與三子此時小了一號的臉相比，赭發少年指節分明的手掌, 幾乎能輕而易舉地整個裹住女孩的整張臉, 不留出一絲縫隙。
中原中也捏住女孩的下顎, 帶著槍·繭的手指無意間刮蹭過柔嫩的皮膚。
他的拇指按在三子的唇角, 而後沿著唇線輕柔地撫過，停在了唇珠的位置。
整個過程很慢, 像是有意放緩了節奏。
赭發黑手黨緊盯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三子的臉上，沒有放過紅髮女孩一絲的神情變化。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
紅髮女孩只是抓了抓被槍·繭蹭得癢癢的下巴，眼中莫名的疑惑愈加濃厚。
「中也老師, 你應該不會是在懷疑我的身份, 在找傳說中易容的痕跡吧？」
三子狐疑地看向中原中也, 臉上寫滿了『友情巨輪翻船在即』幾個大字。
「說什麼夢話。」
中原中也彈了下三子的額頭，趁著女孩假裝喊痛的時候，單手扶在三子的腿彎處，將人抱起走回沙發上坐下，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你，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赭發少年說得輕描淡寫，但三子卻心中一動，本能地感到一種熟悉的情緒，從心臟處湧出。
溫暖得，讓她想要捂住臉。
但在它被意識到時，又很快消散了，速度快得讓三子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誒？不對，剛才她想做什麼來著？
三子一愣神，恰好錯過了中原中也臉上一閃而過的凝重。
果然，情緒被吸收了。
……
…………
——【「喜、怒、憂、思、悲、恐、驚，人有七情，在這點上，鬼族也是一樣的。」】
盂蘭盆祭典的最後，三子跟著鬼燈和獄卒們一同前往現世，抓捕不願意回地獄的亡者。
一片鬧騰之中，誰也沒注意到，一個身穿黑色古舊水手服的身影，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中原中也的身側。
她臉上戴著祭典的面具，與偽裝成鬼族的赭發少年遠遠並排站著，保持著三米的距離。
人群川流般從兩人之中穿過，地獄少女站在靠近彼岸的一端，冰冷的提醒穿過現世的霓虹燈光，傳入中原中也的耳中。
【「最開始消失的會是恐懼、然後是憂和怒。」】
【「然而這些，對於三子來說，本來就不是常有的情緒。」】
【「但是中原中也，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三子在面對你時，都失去了典型的情緒，那就說明『願咒』的反噬已經開始了。」】
而最可怕的是，在整個過程中，身負『願咒』的鬼差不會有任何察覺。
那東西會依附著、安靜的。
然後一口一口，吃掉三子所有的感情，直到完全榨乾她。
【「……我不知道鬼燈大人為什麼會把賭注壓在你身上，但是如果最後失敗了——」】
閻魔愛轉過頭，幽深的目光從面具眼睛的兩孔透出，一瞬，宛如真正的惡鬼怨靈。
【「我保證，你的性命，你效忠的組織，我都會……」】
面具下，地獄少女張口說著什麼。
風從兩人相隔的位置吹過，呼嘯的風聲蓋過了閻魔愛最後的話語。
等到中原中也再看去時，那個黑色水手服的身影，已經如幻影一般，消失在了霓虹夜景的街頭。
……
…………
「……中也老師，中也老師！」
耳邊的叫聲拉回了中原中也飄遠的思緒，赭發少年低下頭，對上三子不解的眼神，
「怎麼了？中也老師，你的臉色很難看哦。」
中原中也看了一會兒三子，抬手捏了下女孩的臉頰，
「沒什麼，就是突然有點懷念你磕磕巴巴地紅著臉，說不出一句話時的樣子而已。」
三子的眼神瞬間犀利：「……你是變態嗎，中也老師。」
「唔，不過這麼說起來，確實有點奇怪。」
紅髮女孩思索地摸了摸下巴，研究似地左右看了看中原中也，一臉如常地說出了相當不得了的話，
「總覺得現在，我好像可以對中也老師做任何渴望的事，也不會有其他顧及的感覺。」
「哦！我知道了！」
三子右手一錘掌心，恍然大悟，「這就是傳說中的，身體變小了，理智也跟著進化了吧！」
中原中也：「……」
明明是這樣無法讓人心平氣和的時候，但看著紅髮女孩，中原中也不知為什麼，突然產生了一種與沉重不相符合的輕鬆感。
藏身的願望寶石貼服在赭發少年的胸口，就在靠近心臟的位置。
微微發熱的溫度，讓中原中也覺得自己如置身冰窖的身體，也跟著溫暖了起來。
中原中也將額頭抵在三子的額頭上，低低地笑出了聲，
「是啊，三子，你隨時可以對我做任何事。」
「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赭發黑手黨突然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當著三子的面，微笑地打開了錄音鍵，誘哄般說道，
「來，三子，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重複什麼？」
三子疑惑地看了眼錄音，「身體變小了，但理智進化了？」
中原中也：「不是，再前一句。」
感覺越來越奇怪了——
雖然這麼想著，但一向對自己人很好說話的紅髮鬼差，還是沒有拒絕中原中也的要求，將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想對中也老師，做任何渴望的事。」
中原中也滿意地輕笑一聲，按下錄音的保存鍵，將手機重新收了起來。
甚至還專門換了一個地方，放在了以目前三子的小短手，絕對搆不到的另一邊口袋。
三子看了看被收起的錄音，又揚起臉看向中原中也。
對方臉上那有點奇妙的滿足神色，讓三子總有一種自己幹了件不得了的蠢事，還親手把證據交給了當事人的錯覺。
……算了，只是說出了心裡的想法，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紅髮女孩不明所以地眨巴了下眼睛，捂著嘴巴，又打了一個呵欠。
現在還是傍晚日落時分，三子卻是一副睏意十足的樣子。
中原中也伸手，手背在女孩的臉頰和額頭上相繼貼了一下，掌下微微發熱的溫度，昭示著某個紅髮鬼差開始發低燒的事實。
中原中也皺起眉：「怎麼回事，三子？」
「沒事，只是因為喝了模擬人類小孩的藥水，稍微有點副作用而已。」
說話間，紅髮鬼差又打了一個呵欠，祖母綠的瞳眸跟著泛起一層生理的水光。
「是嗎？」
中原中也抬手拂開女孩因為薄汗，黏在臉頰邊的紅色髮絲，狀似隨意地將手指搭在三子的頸側，恰好是動脈跳動的位置，
「包括這個不正常的體溫也是？」
三子一頓，迅速藉著揉眼的動作，掩蓋住了神情中一瞬的不自然，
「因為是改變形態的模擬藥水嘛，也是沒辦法的事哈哈哈。」
紅髮鬼差抓著頭髮乾笑，努力在中原中也投來的目光下挺直背，克制住因為心虛，而下意識想要亂飄的眼神。
赭發黑手黨沒有說話，他看了三子一會兒，突然提醒般開口說道，
「三子，我說過『下不為例』。」
「再有一次的話，可不是那麼簡單就過去了。」
中原中也這裡指的，是不久以前，某個紅髮女孩才剛使用過的幼稚園水平的撒嬌手段，以此矇混過關的事情。
三子當然知道，但依舊睜圓了眼睛，認真點頭：「當然！我保證，沒有任何隱瞞！」
表面無懈可擊，然而實際上，掌下的脈搏心跳的速度，快得都能飛上天了。
小騙子，連說謊都不會。
現在，同樣擅長一些審訊技巧的赭發黑手黨可以肯定，某個紅髮鬼差連騙人的段位，都是幼稚園水平。
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瞳眸看著三子，直到後者的表情越來越僵硬，額頭快要開始冒冷汗時，赭發黑手黨才放過似地，收起了眼中探究的意味。
他抬手揉了揉紅髮女孩的頭髮，順勢轉移話題，
「所以呢，這次你又打算帶誰下地獄？」
「中也老師，不要把人說得好像死神一樣，我可是堂堂正正地受邀而來的。」
三子露出不贊同的眼神，實則心裡長長鬆了口氣，
中原中也挑起眉，手指在紅髮女孩額頭上好笑地戳了戳，「以這種裝成小孩的樣子？」
「唔……」
紅髮女孩不服氣地鼓起臉頰，有點想一口咬在某個黑手黨的手指上。
但仔細思考了一會兒，三子決定還是先說正事：「變成小孩其實是有必要的原因啦。」
「中也老師，你的邀請函借我一下。」
中原中也聞言，沒有絲毫猶豫地將Port Mafia收到的邀請夾遞給了三子。像是並不在意，其中關於港·黑的任務和情報被會鬼差看到。
實際上，中原中也確實不擔心。
先不說他已經借了【犬金組】的那份邀請函確認過，每份信函上的內容基本沒有區別，都是一些官方的社交詞令話術。
即使上面真的寫了港·黑的消息，最大的可能，也只是被三子當做無用的信息，丟到一邊。
事實也的確如此。
三子在打開信函後，直接跳過了開頭原宗教組織『聖天錫杖』署名與港·黑的部分，視線落在了最後一句話上，露出了確定的神情。
真正的意圖，是不會寫在明面上的。
他們只會繞開一切有心人的目光，用另一種方式，更加隱秘又囂張地展露自己的目的。
「『如果一個人找不到，那就發動一百個人的力量，如果警方無從下手，那就邀請更多具有社會影響力的人士介入。你不放棄，神亦不會放棄，將天網灑下，觸及萬里，找回孩童。』」
「……這是一層的普通乘客們，邀請函上的內容，你覺得怎麼樣，中也老師？」
怎麼樣？
中原中也想起飛艇起飛時，所謂的『唱詩班導引儀式』，眼中閃過一道譏諷，
「冠冕堂皇的話倒是說得不錯。」
「是啊，冠冕堂皇，但是一層的乘客們都相信了。」三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層的乘客們，是懷抱著希望而來的。
如果在上飛艇以前，仔細觀察過就會發現，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提著一個小行李，如珠似寶的抱在懷裡。
而裡面的東西，既不是鈔票，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物品。
只是一些隨處可見的，用舊了的兒童衣物和玩具。
或許還會有一些相片。
而二層的VIP乘客們的邀請函上，同樣寫著令人讚許的高尚溢美之詞，只不過，卻在結尾的地方，蓋了一個紅色的火漆印。
乍看之下，是一塊無意義的汙漬，但若是將它倒過來——
三子把信函平放在桌面上，調轉了下角度，一個張著口的側臉剪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它看著，就像是一個正在唱歌的小人。
中原中也的眸光微微一動：「是『唱詩班』。」
——那個在世界各國的角落裡，失蹤的兒童最終被販賣去歸處的唱詩班。
——那個在另一個國家，被戴著面具的VIP乘客們，以巨款金額買下作為導引，陪他們度過美妙旅程的『唱詩班』。
這根本就不是兒童慈善晚宴，而是一群該下地獄的人渣們，光天化日的狂歡。
一邊玩弄著耗材的『玩具』，一邊以拯救者的姿態出現在受害者父母眼前，扮演資助者，恩賜他們尋找孩子的希望。
想通首尾的中原中也一哽，露出了噁心作嘔的表情。
「中也老師，你說得沒有錯，我確實沒有辦法對活著的人做什麼，更不可能解決他們，執行正義。」
幼年的紅髮鬼抬起眼，寶石般漂亮的祖母綠瞳眸中，既沒有憤怒，也沒有不平，只有如同波瀾不驚的水面般，完完全全的冷徹。
她背對著窗戶，坐在沙發上，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在她的眼中隱匿。
當照亮天空的夕陽徹底消失時，坐在她對面的中原中也看見，一個黑色的手掌印，『啪』的一聲清響中，印在了透亮潔淨的飛艇窗戶上。
小小的，不過成年人半個掌心的大小。
然後是第二個。
第三個。
第四個。
……
像是被即將到來的黑夜喚醒，一排排黑色的小孩掌印相繼出現，轉瞬間，貼滿了整個飛艇的客房窗戶。
太陽消失的夜空下方，浮現出兒童怨靈的身形。
他們睜著黑色的眼洞，密密麻麻地扒拉在窗戶外，透過阻隔的玻璃，直勾勾地盯向室內中的人。
「——所以，有資格動手的不是我，而是邀請我來的小客人們。」
紅髮的鬼差女孩開口，如同預言般，為接下來的宴會作出了通往結局的預告，
「中也老師，晚宴才是真正糟糕的開始。」
「到時候記得抓緊我的手，別離開我身邊。」
第109章 Episode 109 膝枕與算盤
窗外的兒童怨靈沒有停留很久, 很快就散去蹤影，重新融入進漆黑的夜色。
事實上，他們似乎並沒有敵意, 在看清了中原中也的衣著與身上的飾物，沒有發現尋找的東西後, 就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眼神, 主動消弭了身形。
而玻璃上的黑色手印, 也隨著他們離開而悄然失去了痕跡。
幻影般，客房的落地窗又恢復了原來的透亮。
房間內, 紅髮的鬼差女孩終於撐不住不斷襲來的睏意，她捂著嘴，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 眼角跟著溢出生理的淚水。
「要睡一會兒嗎, 三子。」中原中也用指腹抹去女孩眼角的水氣。
「嗯。」
小小的紅髮女孩點了下頭, 不等中原中也抱她回臥室，她就揉著眼睛, 自己從沙發上跳下來。
三子扒拉著小短手，扯過中原中也丟在沙發上的外套，抱在懷裡，噠噠噠地跑到赭發少年的身邊。
而後在中原中也疑惑的注視下，靈活地竄上赭發少年所在的沙發, 往中原中也的懷裡一鑽，找了個舒服的角度靠著躺下，頭枕著黑手黨的大腿躺下。
中途還不忘起身, 跟拍軟枕頭似地, 小手在上面按了按, 專門找到肉多的地方枕住。
然後理直氣壯地兩眼一閉, 蓋好外套。
一副就地入睡的模樣。
中原中也：「……」
「是你說的哦，中也老師，可以隨時對你做任何事……」
三子側過臉，在中原中也的大腿上眷戀地蹭了蹭，臉上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神情，
「所以，借我靠著睡一下，晚宴開始了喊我起來，絕對……呼呼，不准自己偷、偷跑哦，呼呼——」
紅髮女孩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直接變成了均勻的呼吸，抱著中原中也的外套，沉沉地睡著了。
「……」
這是什麼最新折磨人的酷刑嗎？！
喜歡的就躺在自己的腿上，還等著他的麵，懷裡抱著自己的外套睡得毫無防備。
但他什麼也不能做！
不管是從人的角度來說也好，還是從男人的角度來說也好。
邁出一步，前方可是深淵啊！
中原中也顫抖地捂住臉，疲憊地嘆了口氣，感受到了久違的心累。
但最終他也只是縱容地看著三子，沒有起身。
時間安靜的滑過。
直到紅髮女孩枕著他的腿，嘴裡得寸進尺地咕噥著『枕頭好硬，不夠軟』，
一邊抱著男士外套，意識徹底沉入夢境，中原中也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女孩微微發熱的臉頰。
少年修長的手指，將扎在女孩眼睫上的碎瀏海溫柔地拂開。
而後五指彎曲，緩緩插·入三子的頭髮間。
指尖抵著女孩的頭皮，耐心地、一點點以手指梳開打結的紅色髮絲。
「三子，有件事，你始終沒有說實話。」
赭發黑手黨的聲音，在靜謐的客房內迴盪，輕得就像女孩此時睡夢中的呼吸。
「那些孩童的怨靈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讓你選擇用這副模樣，混入這艘汽艇，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
而這個答案——
中原中也抬起眼，鈷藍色的瞳眸看向了被隨意丟在桌上的邀請函。
答案，就在這張信函上。
會發現這一點，還要感謝某個紅髮鬼差提供的靈感。
就像森鷗外打著想要將那個能夠改變現實力量的東西，拿到手的主意一樣，中原中也同樣也有自己的考量。
按照三子和【犬金組】提供的線索，收到邀請函的vip客人們，基本都與被販賣的兒童體，『唱詩班』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那麼，他們向與此無關的Port Mafia，發出邀請函的原因又是什麼？
來自原宗教組織聖天錫杖的復仇？
這根本就說不通。
這個組織本就是在龍頭戰爭時，死於白麒麟澀澤龍彥手中的傀儡，與□□沒有直接的聯繫。
即使真的『復活』了，也不該將矛頭對準他們，除非――
除非，有人希望港·黑注意到這件事。
再說得精確一點，是希望港·黑中的某個人，登上這艘飛艇。
聖天錫杖是指路的引子
改變世人對東京鐵塔認知的力量，是拋給森鷗外的誘餌
而對方真正想要的咬鈎人，是他，中原中也。
作為證據――
中原中也抬起手，手指微微一動。
下一刻，只見桌上攤開的邀請函，有生命般立起，在重力的操縱下，緩緩飄至赭發黑手黨的眼前，懸浮在半空中。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在紙面上一碰。
異能力的紅光順著中原中也的指尖，在紙面上蔓延開，相觸的瞬間，信函上的字跡如同遇水的筆墨，盡數溶解，化成了一塊塊碎掉的字塊，於紙面上飛舞著，重新排列組合。
考慮到紅髮幼女熟睡的緣故，即使太陽已經完全消失在了天際，赭發黑手黨也沒有開燈。
室內一片昏暗，只有靠近沙發的落地燈被一隻手旋開，在燈罩中透著暖黃色的柔光，隱隱照亮了赭發少年光潔的側臉，與正枕著他的大腿，睡得香甜的女孩側顏。
雖然不夠清晰，但這點亮度，足夠讓中原中也看清信函上的內容。
在中原中也沉默地注視下，字塊拼接為圖案，一個眼熟的花紋在邀請函上綻開，顯現在他的眼前。
如同荊棘一樣不詳的紋路，蛛網般盤踞在潔白的信函上，跳動著朝代表心臟的花紋攀去。
黑色的條紋有生命般蠕動著，某一瞬間，彷若變成了一張扭曲的人臉，緩緩齜開嘴，無聲地衝着紙外的黑手黨狂笑。
這個花紋，與盂蘭盆祭當日，中原中也在三子的腰腹上看見的一模一樣。
【「中也，我在背後發現了龍頭戰爭白麒麟事件的痕跡……有三伙人，正在盯著橫濱和三子小姐。」】
【「如果有一天，發現三子在面對你時，都失去了典型的情緒，那就說明『願咒』的反噬已經開始了――」】
【「三子，就拜託你了，中原君。」】
……
…………
不同的對話與情報在赭發重力使的腦中匯聚，幾乎不需要多餘的猜想，就能得出一個無限接近真相的答案。
聖天錫杖是指路的引子，改變世人認知的力量是拋給森鷗外的誘餌。
而是他這個咬鈎人，中原中也，則是用來對付三子，加重紅髮鬼差『願咒』的最好催化劑。
「儘是這樣噁心的手段――」
中原中也倏然握緊拳，漂浮在空中的邀請函，連同著上面的荊棘花紋一起，瞬間被重力捏成了粉碎，化為紙砂落進地毯內。
黑手黨周身浮動的怒氣，驚動了沉睡的紅髮鬼差。
抱著黑色外套的三子微微皺起眉，眼睫跟著輕輕顫抖，就在她即將睜開眼時，一隻大手從旁邊伸來，覆蓋住了她的雙眼。
另一隻手掌在女孩的背上安撫地拍了拍，
「還有一點時間，睡吧，三子。」
等醒來，我們就去把那噁心人的傢伙解決掉。
*******
與此同時
Port Mafia首領辦公室
森鷗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他的手邊正擺著一疊關於龍頭戰爭和mimic時期的情報匯總。
一份來自海外的情報集正被他捧在手中，拈著頁角隨意地翻看。
金髮藍眼的人形異能難得沒有吵鬧，穿著新換上的小裙子，安靜地坐在長沙發邊上，一勺勺挖著盤子裡的草莓蛋糕。
一時間，偌大的首領辦公室內，只能聽到紙頁翻動的窸窣聲，與茶杯瓷器碰撞時的清脆聲響。
沙發上，愛麗絲叉起一塊蛋糕，盯著上方的草莓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道，
「林太郎，其實你根本就沒指望，中也真的把那個什麼教皇帶回來吧。」
「按照以往的發展，不出意外的話，他估計又是和兵藤和尊一樣的下場。」
「我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森鷗外聞言，從情報中抬起頭，笑眯眯地說道，
「不過愛麗絲醬，我們偶爾也要對生活保持一點幻像嘛。萬一呢？成功的話，港?黑說不定也能擁有一本實現願望的【書】了哦。」
呵呵，只會追求最優解的大叔，居然也有談起幻像的一天。
……咦惹。
愛麗絲沒忍住，很誠實地露出了有被噁心到的表情。
「所以中也的這趟任務根本就是無用功。」
金髮的人形異能總結地說道。
她瞥向上首的森鷗外，像是單純看森鷗外不爽，想要打破他臉上盡在掌握的笑容一樣，愛麗絲眼球一轉，故意小惡魔地戳他的心肺，
「白白把戰鬥力送去打工，小心最後血本無歸哦，林太郎。」
「雖然很有威脅，不過Mafia可不做沒有回報的慈善。」
「愛麗絲醬，要知道，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愈加深沉。
反正就算他不開口，到時候中也君察覺到事態後，也會自己行動，既然如此，倒不如賣那位鬼差一個人情。
黃泉地獄的人情啊，那可是比龍頭戰爭的五十億，更加珍貴的籌碼呢。
「再說了——」
森鷗外賣萌似地朝自家異能力眨了下眼睛，正義凜然地說道，
「畢竟事關重要部下的未來妻子，作為組織的首領，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賺個人情，順便收穫部下的感激——
某個準備空手套白狼的屑首領，算盤打得劈哩啪啦響。
愛麗絲一瞬露出了看奸商的眼神。
面對金髮異能臉上明晃晃的嫌棄，森鷗外也不生氣，只是寬容地笑了笑。
他將目光移到了情報的最後一頁上，望著上面關於教皇克萊芒的生平，半響，緩緩吐出一口氣，感嘆似地說道，
「不過眾生願望啊——」
「這該說是宿命的重逢呢，還是所謂地獄的因果輪迴報應……說來，飛艇上的晚宴，應該快要開始了吧？」
愛麗絲抬眼看向牆面上的時鐘。
距離指針走到12，還有半小時。
****
「還有半小時……」
空中汽艇，一層，其中一間客房內
一個頭髮半花白的中年男人搓了搓手掌，坐立難安地從床沿站起來，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嘴裡念念有詞著什麼，中途時不時回頭檢查床上整理好的物品，生怕有哪點遺漏。
換做是一般火車的房間，這樣打擾人的舉動，早就招來了同室之人的白眼。
但此刻，一層客房內的其餘四名乘客，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多說什麼。
因為他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和二層獨人一間的VIP客房不同，一層只有十間客房。
五人擠在小小的十平方空間內，除去躺人的上下鋪之外，逼仄的房內只剩下一條通往外部的狹窄走道。
很難想像這是豪華的空中飛艇該有的配置，說是火車廂的臥鋪也不為過。
然而沒有人在意這些，他們本就不是來這裡享受的。
父母們低著頭，攥著手中的發言稿，一遍又一遍地背誦，即使對上面的文字早已滾瓜爛熟，也不敢分神。
唯有一個女人是例外。
從登上飛艇後，她既沒有整理宴會展示用的物品，也沒有在紙上寫一個字。
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下鋪的床上，撫摸著手裡的舊玩具發呆。
「這樣真的好嗎？」
下鋪的女人懷中抱著兒子遺留下的玩偶，突然說道，
「拿我們與孩子的珍貴回憶，去搏那些人的眼淚和同情……難道他們不是在看消遣的笑話嗎？」
「他們真的能體會我們的絕望嗎？」
房間內背誦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焦急踱步的男人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發問的女人。
「……那又有什麼關係。」
沉默之中，對床的老人緩緩開口，聲音裡透著一股平靜的狠勁，
「看消遣的也好，看笑話也好，不過是不值錢的尊嚴而已，給了也就給了……只要我的孩子能找回來。」
老人說著珍惜地摸了摸稿子上的鉛筆字。
這是他在來這裡前，和家裡的妻子花了一天一夜才寫出來的東西。
他們夫妻兩人本來就不是什麼知識分子，很多字也不記得了，只能去翻女兒的舊詞典，對照著一個一個查，然後抄下來用。
就算那些富人真的是抱著來看一場笑話的心，那又怎麼樣呢？
老人佝著背坐在床沿，對著手裡的講稿慢慢說道，
「要就拿去，我只想拿到『投資』，讓孩子回來。」
——他們是來『乞討』的。
所有人都對此心知肚明，但沒人在乎。
他們只想要孩子回來。
頭髮半花的男人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重新戴上後，繼續開始誦背字稿，清點宴會需要的展示品。
女人不說話了。
她沉默地坐著。
良久，她從包裡掏出一支筆，就著燈光在兒子的作業本上，慢慢寫起了字。
同樣的畫面，也在其餘的九間客房上演。
指針在錶盤上一格一格地挪移，直到它與12的位置完全重合時，一個敲門聲，在一層的客房外響起。
客房內的父母們後背一抖，集體站起了身，看向了通知的來人。
同一時間，二層VIP客房內
十九名權貴的客人們，也相繼從各自休憩的長椅上坐了起來。
有人掀開被單，將渾身傷痕赤·裸的『唱詩班』從床上踢了下去，指揮他去為自己倒水。
而一些更加講究體面的貴婦人，則早早地畫好了妝，正對著鏡子細細抹著口紅。
她拍下的『唱詩班』正手持著鏡子，乖巧地候在一旁。
鮮艷的紅色在女人豐潤的嘴唇上漾開，血一般純正猩紅的色彩，讓她著迷地眯起了眼。
貴婦人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欣賞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沖端著化妝鏡的『唱詩班』微微一笑，
「開心嗎？你們很快就能見到爸爸媽媽了哦。」
房內很安靜，沒有人回答她。
捧著鏡子的唱詩班也靜默不語，臉上的肌肉沒有一分起伏。
貴婦人也不覺得掃興，她微笑地接過侍者遞來的面具，戴到了臉上。
通往大廳的房門在她面前打開，身後的『唱詩班』乖巧地跟上。
然而就在大門閉合的瞬間，所有走在前面的VIP客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跟在他們身後的『唱詩班』投射在腳下的影子，突然活物般扭曲了一剎。
清秀精緻的臉孔也在長廊的燈光下，極快地閃過稻草的質地。
不小心瞥見的侍者猛地扭頭，仔細去看時，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是錯覺嗎？
飛艇的侍者眨了眨眼，沒有在意。
完全沒有看到，就在他的身後，漆黑的窗外，一個個兒童怨靈正趴伏在玻璃上，沉默地盯著他們走向大廳的背影，然後『嘻』地一聲，笑咧開了嘴。
主人房內
等待許久的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天花板明亮的光線落下，照出了他金色的短髮與碧綠的雙眼。
像是不願意失禮於期待已久的相見，年輕的教皇對著長鏡仔細檢查著著裝，調整袖扣的角度。
隨著他的動作，權戒上的祖母綠寶石，正在他的指上有生命般閃爍著，熠熠生輝。
克萊芒垂眸掃了眼寶石，滿意地捲起唇角，映射在鏡面上笑容愈加深刻。
這一刻，一層的父母、二層的權貴、三層的教皇。
飛艇上，不同的三組人默契地抬眼看向了大廳的方向，同時露出了一致的笑容。
——「真是令人期待啊，今晚。」
與此同時
沉睡的三子在赭發黑手黨的喚醒下睜開了眼。
她從沙發上跳下來，在精神飽滿地伸了個長長地懶腰後，小手牽住了中原中也的手指。
「走吧，中也老師，宴會要開始了。」
第110章 Episode 110 時間到
說是宴會, 然而實際上，當三子與中原中也到達大廳時，發現原本適用於酒會社交的布置, 已經被盡數撤去，換成了一排排整齊的長椅。
而懸掛在半空的鏤空鳥籠，也被換成了落地的高台，正對著長椅的前方。
高台後頭的牆面上, 是一面屏幕, 標著從1到50的號碼，以及限時兩分鐘的倒計時。
這不是晚宴，至少對進入這個大廳的一層父母們來說, 並不是。
它是徹頭徹尾的表演舞台。
而這群父母們的任務, 就是讓坐在台下的VIP們，心滿意足地扮演一回上帝, 好好享受這場為期100分鐘的真人演出。
嘖, 作嘔的惡趣味。
中原中也厭惡地皺起眉，冷峻的目光掃過長椅上低聲交談竊笑的面具人, 倏地, 在一處頓住了。
擺著長椅的大廳上方，還有一個獨立的套間。
向外延伸出一個半開放的席台, 一個金髮的男人正坐在裡面。
他手臂支在椅子的扶手處,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低處的眾人。
男人的臉上沒有戴面具, 與他人對視的眼中, 始終掛著溫和慈愛的笑意, 一如同他對外教皇的身份。
而當紅髮鬼差出現在大廳時, 中原中也清楚地看到, 那個叫克萊芒的男人, 眼神變了。
投來的視線帶著令人不快的自得與佔有，那樣的眼神，像極了一個製造者，在打量欣賞自己此生最得意的作品，等待著她發揮功能的那一刻。
中原中也側身一步，遮擋住了三子的身影，森寒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金髮男人。
像是才想起自己的『神子』身邊，還有這麼一頭兇惡的黑獸。
克萊芒微微一哂，挑釁地捲起唇角，無聲地朝中原中也做了一個口型，
【願咒下的敗犬。】
原來就是你——！！！
看懂了口型的中原中也瞳孔驟然縮到極致。
殺意的怒火從少年鈷藍色的眼底翻騰而起，就在他準備動手，擰下對方的腦袋時，赭發黑手黨感到自己的膝上一沉，是三子。
紅髮的女孩直接跳起，坐在了中原中也的腿上，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再等等，中也老師，還不到時候。」
幼年的鬼差抬起臉，對中原中也輕輕搖了搖頭。
她說過，她是應孩童怨靈的邀約而來的，那麼現在，他們才是最重要的。
就憑這一點，那個教皇克萊芒還不能死。
三子還需要，藉著這個男人的口，說一些東西。
在這些孩童怨靈身上，三子聽到了仇恨，聽到了復仇，但更多的，卻是無盡的迷茫。
【「爸爸媽媽真的愛我嗎？」】
【「為什麼沒有來找我？」】
【「好疼啊，好疼啊，如果我就這麼不見的話，媽媽是不是更開心？」】
這些疑惑和迷茫就像是束縛的韁繩，將孩童們的靈魂死死捆綁在這艘飛艇上，不解決它們，孩童們永遠無法被引渡往地獄，直到徹底消散。
所以，教皇克萊芒的存在是必須的。
只有他在，父母們才會被逼著看清現實，掏出肺腑中的自白，給予孩童們答案。
這場宴會，對權勢的客人們來說，是消遣的真人表演。
對一層的父母們來說，是『乞討』的機會。
但對那些孩童怨靈們還說，卻是僅此一次的傾聽和告解。
「所以，中也老師，再等等。」
三子用力抓緊了中原中也的手，晶瑩的祖母綠瞳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黑手黨的雙眼，無懼於其中湧現的怒意，堅持地搖了搖頭。
「我說你啊……」
三子，你真的在乎自己嗎？
中原中也皺緊了眉，一個古怪的猜測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從他的大腦中蹦了出來。
過去無法確定，但隨著紅髮鬼差的【願咒】加深，失去了其他情緒的干擾之後，就如同沙灘上潮水退去後的盛景。
赭發黑手黨反而看清了，三子隱藏在本性之下的自毀和對自己的漠然。
【「中原君，三子就拜託你了。」】
鬼神輔佐官的話，又一次巧合般在中原中也的耳邊響起。
當時，赭發少年以為輔佐官指的，是解決【願咒】的事情，但是現在，他隱約好像明白了，對方更深層的目的。
大段的思索電光石火般在腦中掠過。
中原中也正打算開口說話，突然口中一甜，一顆圓潤的東西被三子塞入他的口中，接觸口腔的瞬間，一股濃郁的可可流心，就在他的舌尖化開。
呃，還帶著『哦嘎』的奇妙幻聽。
巧克力？
……等等，哪兒來的巧克力？
赭發黑手黨一愣，看向按著自己嘴唇的三子。
「嘿嘿，是我在盂蘭盆節時做的新品哦。」
三子可愛地彎起眼，收回沾著糖霜的手指順口舔掉，「一直想要帶給中也老師嚐嚐看。」
「對了，中也老師，我有和你說過嗎，我喜歡的類型。」
「哈？」中原中也疑惑，「怎麼突然說這個？」
「等等——」
赭發黑手黨警告地眯起眼，「你最好別告訴我，是『放任你自取滅亡』的人。」
「你在說什麼啊，中也老師？」
什麼自取滅亡？
紅髮女孩疑惑地側了下頭，眨著眼認真地說道，
「我喜歡的類型，是會微笑地吃下，我做的金魚草料理的人哦！所以，中也老師——」
坐在中原中也膝蓋上的鬼差女孩昂著頭，瞳眸中的笑意彷彿明亮的星星，大方地暴露在少年的眼底。
女孩伸出手，嫩白的指尖在赭發黑手黨的臉上戳了戳，小聲地說道，
「笑一下吧。」
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瞳眸注視著三子，許久，突然將額頭往紅髮女孩的額前輕輕一抵，低音的聲線裡壓抑著忍耐，
「……三子，你喝的藥水什麼時候失效？」
我想吻你。
獨立套間內
「……克、克萊芒先生？」侍者驚訝地看向失手摔碎酒杯的年輕教皇。
克萊芒的臉色陰沉，但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唇邊重新露出了笑意。
「沒什麼，只是突然看到了妄圖侵染『神子』的暴徒而已。」
他收斂起眼中的神色，接過遞來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對侍者溫和地說道，
「不用在意我，開始宴會吧，觀眾們一定等急了。」
侍者單手按在胸口鞠了個躬，抬手衝着遠處打了個手勢。
很快，大廳的燈光暗下，一盞聚光從高台上投下，照亮了麥克風前的侷促身影。
——第一位，是那名曾對宴會報以質疑的女人，村上詩織。
「……我。」
村上詩織舔了舔嘴角，當她發出第一個音節時，牆面上的時間也滴——的一聲，開始了倒計時。
長椅區的VIP觀眾們停止了說笑，好整以暇地投來了視線。
她有，兩分鐘時間。
*****
說點什麼……
快點，快說點什麼！
高台上，村上詩織握緊了麥克風，手心裡浸滿了汗水，憔悴的臉也蒼白得可怕。
她努力了幾次想張開口，但嗓子卻如同被堵了棉花一般，怎麼也無法發出聲音。
背後的時間倒計時在飛快流逝，然而寂靜的大廳內，只有女人過量的呼吸聲，在室內環繞。
幾聲很輕的笑音在底下響起，似乎是被女人笨拙的蠢樣逗樂了，貴婦人們輕笑地捂住了嘴。
村上詩織無措地環顧著台下。
所見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戴著面具，目光透過眼睛的黑洞幽幽地看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村上詩織懷疑自己看到了一群真正的幽靈，以及坐在他們懷中的，詭異稻草人。
成片的汗水從女人的額頭滑下。
就在她懷疑自己要瘋了的時候，一個視線，很輕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村上詩織本能地看了過去，是一個七歲的紅髮女孩。
她的眼中沒有嘲諷，也沒有高高在上的俯視，只是平靜地，沒有波瀾的詢問——
【你想說什麼？】
【你想告訴你的孩子，什麼？】
「我……」
村上詩織怔愣地望著那雙祖母綠的雙瞳，心裡的真實，就在這一刻，慢慢翻騰著，從口中脫出——
「如果……」
「『如果，我當初要是沒有生下你就好了』，這是我對那孩子，說得最後一句話。」
女人乾啞著嗓音說道。
當開了一個口子後，剩下的，也只是面對現實，描述真實而已。
「我的丈夫，是一個騙子，是只要給錢，就能笑著說出甜言蜜語的男人，我的朋友勸說過我，父母也警告過我，但是我相信他……一直，很相信他……」
於是拚命的工作。
不管是白天也好，晚上也好。
但是最後，那個男人還是消失了。
拋下她和肚子裡的孩子，頭也不回地跟著另一個更有錢的離開了。
「那個孩子，不是在祝福下出生的。我把對丈夫的怨恨遷怒到了她的身上。我、我不敢看她，不想看到她……」
可是，當她用那隻小小的手，小心地牽住自己，喊她『媽媽』的時候——
明明個子還沒有灶台高，卻很努力地學著煮麵的時候——
開心地仰著頭，給她看滿分的成績單的時候——
「……我從來沒有認真回頭看過她！」
「我一直以為，那孩子是累贅，如果沒有她的話，我會過得更好……」
成串的眼淚從村上詩織通紅的眼眶裡掉下，女人在台上泣不成聲，
「其實……不是的！不是的！那個孩子……從來不是負擔！」
「她喜歡紅色，喜歡天鵝。」
「那天晚上，她掉了一顆乳牙，個子也長高了很多，她說以後的夢想，是成為天鵝一樣的舞蹈家……」
「是我錯了，我好想她，對不起、對不起……」
「求求你們，請幫幫我，我好想她——」
台下的面具們安靜地注視著村上詩織，直到牆面上的倒計時停在了【0:0】的位置，
像是品位夠了村上詩織的痛苦之後，一個拿著扇子模型把玩的男人，滿意地微笑了起來，舉起了手中的牌。
第一位，村上詩織，得到了八千萬的投資。
「謝謝您、謝謝您……感謝您！」
村上詩織想去握面具男人的手，但發現對方嫌惡地避讓了一下後，趕緊向後退了一步。
一遍又一遍地感激地、感恩地彎著腰，低頭鞠躬。
她沒有發現，其他的面具人正充滿趣味地看著她，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
但無論如何，村上詩織的成功，讓一層的其他的父母們，真正看到了希望。
八千萬……
有了八千萬，他們可以做很多事。
媒體、報刊、懸賞、網路求助……
【「一個人的力量不夠，那就發動一百個人的力量，如果警察也束手無策，那就邀請更多具有影響力的社會人士介入……」】
可行的！這個方法可行！
他們可以找回孩子！
一瞬間，一層父母們灰敗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亮光。
接下裡，VIP的觀眾們如願以償地看到了一場精彩的『演出』。
一幕接著一幕，高台上的父母們卯足了勁兒，撕開心裡沒有癒合的傷疤。
那些感動的、有趣的、欣慰的……他們將自己與孩子最珍貴的『寶藏』端了出來，換取富人們的憐憫。
沒有關係。
尊嚴什麼的，都無所謂。
只要孩子可以回來。
高台上的人強顏歡笑、聲淚俱下。
台面下，戴著面具的權勢們，心滿意足。
他們扮演著上帝，舉起手中的投資意向牌，高高在上地成為了父母的『英雄』。
五千萬、七千萬、一千萬、九百萬……
大筆的金額如流水般慷慨地放出。
儘管之後的投資，再也沒有高過最初的八千萬，但是一層的父母們已經很滿足了，他們商量著，下飛艇後，可以靠著這筆錢，一起合作。
千金之下，必有勇夫。
他們願意用千金，去換『千金』。
現場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輪到第三十七位，長野切平時，台下突然傳來了新的聲音。
——「有點無聊了。」
——「沒有新的故事了嗎？」
陸陸續續的話語接連響起，一些VIP客人們睏倦似地打了個呵欠。
一部分人甚至意興闌珊地起身，朝著侍者要了一杯香檳，背對著高台悠閒地綴飲。
長野切平握緊了拳頭，暴躁的青筋在他的額頭上鼓出。
「長野先生，冷靜！冷靜！」
等候區，一對老夫婦焦急地望著長野高，生怕他一時衝動，葬送了機會。
這個叫做長野切平的男人，中原中也認得他。
他就是上飛艇前，被記者指出女人是被情婦拐走，自作自受的男人。
長野切平會怎麼做？
人們或是興味，或是擔憂地看著高台上，目露兇光的男人。
唯獨三子微微皺起了眉，轉開了視線，將目光投向了汽艇窗外，兒童怨靈聚集的位置。
「怎麼了？」中原中也問道。
「中也老師，宴會最糟糕的部分，要來了。」
三子的話語彷彿一聲起跑前的發令槍。
就在她話音剛落下的瞬間，高台上的長野突然重重地將麥克風砸在了地上，氣勢洶洶地衝到了高台邊緣。
大廳內的安保聞風而動，迅速衝了過來。
面具人們避之不及地起身，往後躲了躲。
就在所有人以為接下來，會是一場爆發時——
表情猙獰的長野切平忽然身形一頓，直直屈膝往地上一跪，一個響頭『咚』地一聲，磕在了高台上。
全場安靜了下來。
背對著高台的權勢們『哦？』了一聲，緩緩轉過了頭。
「求求你們——！」
長野切平咬著牙，額頭在地上重重一磕。
「求求你們！」
然後起身，又是一磕。
大廳內沒有人說話，只有男人一聲高過一聲的哀求，和不斷響起的，咚咚咚的磕頭聲。
等候區內
一層的父母們怔怔地望著台上的一幕，慢慢地，慢慢地集體紅了眼眶，握緊了拳頭，抽泣出聲。
而台下的VIP客人們，卻又是另一副反應。
他們像是看到了有趣的東西一樣，離開的面具人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喝酒的面具人放下了酒杯。
「一。」
「二。」
「三。」
「四。」
……
不知是誰，先開始了計數。
等到反應過來時，滿場全是整齊的計數聲，戴著面具的富人們大笑著鼓著掌，為長野切平助威。
鮮血從男人磕破的額頭上落下，又重重的砸進光潔的地面上，逐漸匯聚成了一灘小小的血窪。
當牆面上的倒計時停在了【0:0】時，男人頭磕在地上，不動了。
「二百五十三個！」
「好樣的！精彩哈哈哈哈哈——！！」
台下響起了沸騰的掌聲。
長野切平滿臉是血的抬起頭，一個牌子被舉起，上面的數字遙遙地映入他的眼中。
一個億。
他用二百五十三個磕頭，為失蹤的女兒換來了一個億。
……
…………
在那之後，宴會的氣氛急轉直下。
然而面具人們的情緒，卻節節攀升。
最後結束之時，一層的父母們籌集到了一筆對普通人而言，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數字，而VIP客人們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至高滿足。
五十名父母們相互攙扶著彼此，在高台上站成一排，對著台下的面具人們鞠躬。
VIP客人們勾著嘴角，意猶未盡的微笑。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這彷彿是一場成功的兒童慈善捐贈宴會。
而一場成功的宴會，當然少不了主人的祝詞。
——「真是精彩的演說啊，感人肺腑，用情真摯，即使是我主，也無法停下垂憐的淚珠。」
年輕的金髮教皇鼓著掌，從高處獨立的套間走出。
他站在半開放的席台上，單手搭在半人高的扶手上，如同一位神明，溫和而憐愛地注視著底下的眾生。
「——敬克萊芒教皇！」
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高舉起手中的酒杯。
「敬克萊芒教皇！」
十八名VIP客人跟著高舉起酒杯。
高台上的父母們呆板地注視著這一切，像是還未從那場噩夢與希望交織的宴會中醒來。
直到那位教皇的聲音，從高處遠遠的降下，蒞臨在他們耳邊。
「呵，那麼，前曲結束了，不如讓我們來一點驚喜的甜品如何？」
哦，還有『甜品』！
有人興高采烈地笑出了聲，而也有一些稍微聰明的，反而皺起了眉，心生不妙。
但不管如何，他們已經失去了阻止的機會。
教皇克萊芒加深了臉上的笑意。
「村上詩織女士，你說過，你的女兒一直想成為舞蹈家對嗎？」
高台上，被點到名字的女人呆愣地仰起頭，看向了如神明般站在高處，金髮碧眼的男人。
然後這位神明遙遙一指，指向了給予她八千萬投資的好心人，微笑地說道，
「那麼想必，令千金一定擁有一副出眾又美麗的腿骨。」
「修長潔淨，你看看，像不像那位先生手裡的骨扇？」
「……」
「…………」
他在說什麼？什麼腿骨，什麼骨扇？
村上詩織愣愣地循著所指的方向看去，直直對上了一張驟然失去了面具，驚慌的真容。
然而金髮碧眼的男人沒有停止，有條不紊地一個個開口。
「長野切平先生，你說過，你的孩子，有一頭很漂亮的頭髮和白雪一樣的皮膚對嗎？」
「容我猜測，是不是像這位尊貴女士一樣，頭髮光澤亮麗，臉蛋潔白無瑕？」
長野切平怔住，目光直直地看向了給予他投資的女人。
每當克萊芒指向一人時，VIP客人臉上的面具都如同雪花一般，消散不見。
那些人，都是不久之前，一個個，賜予一層父母們『投資』的人。
高台上的父母們安靜極了，只有失去了面具遮擋的VIP客人們，在驚慌地尖叫。
他們顧不上儀態，想要逃離，卻被守衛們牢牢地控制在原地。
於是所有人都聽見了，教皇克萊芒的聲音，如劃開一切遮掩面紗的利刃，毫無顧忌將噁心作嘔的真相，捅入他們的耳膜與心臟——
「諸位迷途之人啊，你們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孩子都在哪兒嗎？」
「看，他們，不是就在這裡嗎？」
「——就在台下，陪著你們呢。」
剎那間，父母們瞳孔驟縮，天旋地轉。
飛艇窗外，無數兒童怨靈齊齊張開了嘴，大聲尖叫哀嚎，黑血從他們鏤空的眼洞內流出，怨氣直指大廳！
尖聲的混亂與怨氣中，三子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個古老的懷錶，打開錶盤看了眼時間。
——「2008年9月13日23點59分28秒，時間到。」
悠于 2023-12-13 23:27
第111章 Episode 111 三子的父親
『唱詩班』、兒童怨靈、父母們、VIP權勢。
三子從一開始, 就對這一切心知肚明。
相比起人類現世繁瑣的探案程序，地獄獲得真相的方式就顯得簡單得多。
在沒有小A之前，或許還要花費一點功夫, 才能找到相應的資料。
但自從記錄科引入了智能生命體科技之後，不過一秒，那些怨靈兒童的姓名、生平、遭遇甚至是最後彌留的時光，都被編輯成資料, 送到了紅髮鬼差執行官的手中。
唯一有一點，紅髮少女至今沒有想明白。
教皇克萊芒，兒童走私販賣的真正罪魁禍首。
以往，他只是借所謂『世界巡遊布教』的遮羞布，為底下的人大開方面之門，從各地搜羅十二歲以下的兒童後, 就直接離開。
所有的人體實驗、交易供貨都是在暗中進行。
從頭至尾，他都不會露面, 始終維持著高高在上，悲天憫人的教皇形象。
可是這一次，他竟然在東京直接以真面目示人。
甚至大張旗鼓地藉著媒體的口舌，將受害者與買方同時聚集在一艘飛艇上……
他想做什麼？
總不可能是良心悔悟，決定執行正義了吧？
紅髮的鬼差少女敲了敲手中的資料, 先被自己逗笑了。
【「三子大人，有件事您或許應該注意一下。」】金紅外表的鋼鐵衣突然說道。
三子聞言, 轉頭看了眼身旁的智慧生命體, 沉默了一會兒, 決定還是真誠的給出建議,
「小A, 你真的不考慮讓平賀老爺子給你換個軀體嗎？每次看到你, 我總有一種遲早要被漫O告破產的錯覺。」
【「不，三子大人，我很滿意馬克七號。」】
人工AI一口拒絕了鬼差的提議，
【「事實上，我已經於一月前，向閻魔大王提交了前往EU地獄學習的申請，並將與小羅伯O尼親切會晤的計劃寫進了日程。」】
所以即使是您，也無法阻止他去和鋼O俠，炫耀馬克七號的決心！
這一刻，小A的倒三角小眼睛裡，綻放出了倔強的燈泡光芒。
三子：「……」
「我們還是說回剛才的話題吧，你說我要注意的事情是什麼？」
提到工作，小A迅速切回了正經嚴肅的狀態。
馬克七號從胸口的鐳射燈里調出找到的比對模型，生成光幕投影在半空中，
【「飛艇諾亞號，全長2447米，體積超過兩千立方，儘管外觀和內部構造都經過了改造，但是它的核心骨架，與一百年前的興登堡號飛艇一模一樣。」】
「興登堡號？」三子一愣，迅速反應過來，
「它不是早就被燒毀了嗎？沒記錯的話，殘骸就擺在的德國航空器紀念館裡。」
興登堡號飛艇，當時世界上最長的航空器，被稱為是『空中的泰坦尼克號』。
但很可惜，它誕生後不久，就在一次返航中，因為一個火花點燃了洩露的氫氣，短短三十四秒，整個飛艇就在大火中燃燒殆盡。
只剩下一點殘骸，作為永遠的歷史紀念，被存入德國的航空器紀念館裡。
所有人都稱，興登堡號飛艇的墜毀，象徵著全世界商業飛艇時代的完結。
但很少人知道，這艘航空器在誕生初期，實則是按照各國對航天母艦的設計為雛形，打造出的試驗品。
當初興登堡號飛艇的殘骸，完結的可不只是商業飛艇時代，而是各國對航天母艦的野心。
當然，三子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是因為當時的興登堡號的『引魂』就是她和EU地獄一起合作完成的。
至今，那份據說被燒毀的飛艇總設計圖，還躺在某個鬼神輔佐官的收藏架上。
紅髮鬼差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這種級別的航空器，那個克萊芒是從哪裡得到的？」
霓虹的官方又是怎麼允許，一個外來的宗教勢力，將它停在東京二百多萬的人頭頂上的？
【「很可惜，關於這點，我們無從得知。」】
金紅色鋼鐵人攤開手，人性化地聳肩，臉上凹出個凝重的顏文字表情，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克萊芒教皇絕對藏了不得了的後手，您務必要小心。」】
【「出於對事態的嚴謹考慮，我建議您和鬼燈大人報備一下行程，或許鬼燈大人會有更值得參考的建議。」】
「唔，這點小事，沒必要拿去打擾爸爸。」
三子沒有將小A的提議放在心上。
不管這位教皇克萊芒最終在打什麼主意，他把受害人父母和買家聚集在飛艇上的做法，倒是給了她一個不錯的『引魂』思路。
計劃順利的話，應該能一次解決那艘飛艇上的所有兒童怨靈，把孩子帶回來。
一勞永逸。
不過……唱詩班嗎？
這個她確實得提前做一點準備。
紅髮的鬼差少女思索地起身，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巧克力丟給小A，
「謝啦鋼O俠，我先走了，等回來給你帶東京的特產。」
【「不，三子大人，比起東京的特產，我還是覺得您去找鬼燈大人……」】
小A還想再勸說一句，但很可惜，三子已經『啪』的一聲，瞬移離開了。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金紅外形的馬克七號看著手心裡的巧克力，陷入沉思。
——「怎麼可能沒問題。」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鬼燈拿走了小A手掌上的巧克力，理直氣壯地拆開包裝，塞進嘴裡。
【「啊！三子大人給我的巧克……鬼燈大人？您什麼時候來的？！」】
「嘛，你們聊那個可德曼的時候就在了。」
【「是克萊芒，」】小A糾正道，而後迅速反應過來，
【「等等！鬼燈大人，你剛才說得有問題是……？」】
「那個話，不用太在意。」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摸了摸下巴，面無表情地說道，
「小孩子總要摔疼了，才會吃到教訓，一些挫折教育是必不可少的。」
再說，為了以防萬一，兜底的倒霉蛋也提前準備好了。
嗯，萬無一失，沒什麼可擔心的。
沒錯。
這麼想的鬼燈大人手指一用力，不小心把巧克力包裝紙捏成了粉末。
一旁的人工AI：【「……」】
真是可怕啊，等女兒平安回家的老父親。
*****
只是揭露真相，還遠遠不夠。
事情還沒有結束。
飛艇大廳內，三子牽著中原中也的手，以旁觀者的角度站在飛艇的瞭望台邊。
被阻隔在外的兒童怨靈，在紅髮鬼差的放任下，一個接著一個地穿過玻璃的縫隙，侵入飛艇內部，朝著眾人所在的方向爬去。
亂作一團的眾人看不見他們，只能感到周圍的溫度反常地飛速下降，冷得他們瑟瑟發抖。
一時竟然分不清，這股不安的寒意，是從何而來。
中原中也伸手摸了摸三子發熱的額頭，解開外套，麻袋似地往紅髮女孩的身上一裹，扣在扣子。
「三子，還要多久？」
「唔，很快了，中也老師，」
紅髮女孩安撫地說道，「現在，我們只要看著就好。」
讓我看看，這個克萊芒，到底想要做什麼？
三子下意識蹭了蹭中原中也落在她臉上的手掌，翡翠般祖母綠的雙瞳，冷然地盯向了高處的金髮男人。
沒有注意到，赭發黑手黨此時望著她的眉頭越皺越緊，眼中的忍耐到了瀕臨的邊緣。
一切正如紅髮鬼差所預料的，克萊芒並不打算就此結束這場鬧劇。
他伸出手打了個響指，清脆的指聲落下的瞬間，四面的牆幕應聲亮起，投射出一段段不同的影像。
父母是絕對不會認錯孩子的。
即使只有模糊的畫面與聲音。
「櫻——！」
「翔太！是翔太！」
父母們大聲喊著孩子的名字，可惜他們聽不到，因為這只不過是一段影像而已。
被拍攝的孩子們穿著失蹤時的衣物，一開始還會大聲的哭鬧，但是在接連數天的挨餓之後，很快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和活力。
等到他們被換上寬大的白色衣袍，光腳踩在實驗室的地板時，眼中已經失去了光亮，只剩下一點點，微弱的火苗一般，在其中掙扎。
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的女孩仰起頭，看向了戴著口罩的白袍人，
【「真的嗎？如果我聽話，媽媽就會來接我嗎？一定嗎？」】
【「當然。」】
白袍人眯起眼，他彎下腰，露出背後早已準備就緒的實驗器材。
針與注射器從鏡頭一晃而過，閃爍著驚心的冷光。
【「你的媽媽就是因為覺得你太不乖了，才把你交給我們的。」】
【「不聽話的孩子，只會被當成累贅，最後丟掉哦。」】
女孩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她安靜地點了點頭，牽住了白袍人遞來的手，乖巧地走進了那扇彷若怪物般，張著嘴的實驗室大門。
當兩側金屬門合上，徹底將那道幼小脆弱的身影吞沒時，女孩突然轉過了頭，雙眼充滿希望地看向身後閃爍的鏡頭，
——【「媽媽，等我成了乖孩子了，你就會來接我嗎？」】
「不！不！不啊啊啊啊——！！！」
大廳內，村上詩織淒厲地慘叫。
她丟開了手裡抱著的提箱，白花花的現金紙鈔從摔落的箱子內跌出，雪花般灑落了一地。
然而此刻，沒有人還在意這些。
一層的父母們踩著求來的『資金』，連滾帶爬地衝向牆面，瘋狂地抓撓著投影，彷彿這樣，就能將他們的孩子，從屏幕裡挖出來。
「不是累贅！不是累贅！」
女人跌坐在地上，滿臉淚水地抵著牆面，用額頭去撞，用拳頭去捶，
「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啊啊啊——！！！」
可是播放影像的機器是聽不懂人話的，投影中的畫面還在繼續。
而這一次，播出的東西，輪到VIP客人們集體失去了冷靜。
失去了資格的實驗殘次品被推了出來，他們變成了玩具，聽話的『唱詩班』坐在了鳥籠中供人挑選。
可是這一次，拍賣官口中的拍賣品，富人權勢們打算購買的，已經不是完整的物品，他們只想要『部分』。
最喜歡的『部分』。
——【「2號的腿骨不錯，正好我還缺最後一把扇骨模型。」】
——【「給我18號的臉和頭髮，小心一點，別勾壞了。」】
——【「3號的血……口紅。」】
——【「15號的……戒指。」】
……
…………
相似的一幕在投影中重現，一聲聲金額的拍賣中，絕望哭嚎地父母們突然停了下來。
他們動作一致地轉過了頭，緩緩地看向了對應的VIP客人們，雙目通紅。
這群，不久之前，他們千恩萬謝的『贊助商們』。
大廳內安靜極了。
整整五十人的靜默，五十人的憤怒。
「你臉上的皮膚，是我女兒的。」
一個父親平靜地敘述。
「你手指上的戒指，是我的孩子。」
一個母親平靜地敘述。
「你拿著的扇子，是我孫子的骨頭。」
一個老人平靜地敘述。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那麼父母們的絕望與憤怒呢？
他們又能帶來什麼？
一層的父母們站了起來，平靜地、安靜地、冷靜地盯著驚慌失措的VIP客人們，如同伺機而動的狼群般，一點點將獵物包圍在了中央。
父親砸碎了長椅，抽出了帶著尖刺的木棍。
母親敲碎了酒瓶，玻璃的斷口在燈光下閃爍著冷白的光芒。
他們，一點一點地朝著仇人靠近。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知道我是誰嗎？敢對我動手，退後！」
「錢、別，別激動，我可以給錢，很多很多的錢！」
不斷縮小的包圍圈內，傲慢的權勢們驚懼地顫抖，他們命令大廳內的安保行動，然而這群穿著制服的人，卻在教皇克萊芒的示意下，離開了大廳，鎖上了大門。
他們訕笑地安撫面無表情的父母們，企圖用千金，換千金。
可惜這一回，錢似乎不起作用了。
不知道是誰先撲了上去，等到回過神來，大廳內的絞殺已經開始。
十九人對五十個，復仇心切的成年人。
根本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更何況，還有看不見的兒童怨靈，他們像是早已等待了許久一般，朝著看中的目標撲了上去。
如同沒一個調皮天真的孩子，拍這手，歡笑地將逃跑的人絆倒。
偶爾抽空地放個『冷箭』。
哀嚎在廳內迴響，鮮血濺落在華麗的地毯上，打濕了臨近的長桌餐紙。
「別過來！都不准過來！否則我就殺了他！」
一個VIP男人扭曲著臉，緊緊掐住『唱詩班』的脖子，企圖用以威脅滿眼殺意的父母。
果然，殺紅了眼的父母們，在見到面露痛苦的孩童時，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有用！
有用！
VIP男人狂喜地睜大了眼。
他的做法給了剩餘的幾個客人靈感。
很快，附近的『唱詩班』同樣被勒住了脖子，擋箭牌一樣，扯到了父母們的面前。
就在這個對峙即將成型之時，一聲很輕的輕笑從瞭望台的方向傳來。
眾人轉過頭，只見披著黑手黨外套的紅髮女孩，可愛地歪了歪臉，眨著眼睛問道，
「你們在看一眼，攥在懷裡的是什麼？」
客人們一怔，再低頭看去時，發現擋在身前的哪裡還有『唱詩班』，那分明是一個個繫着紅繩的稻草人！
完了……
男人萬念俱灰，很快，他的哀嚎聲，消失在了一擁而上的人群之中。
「這些稻草人？」
中原中也挑眉，看向了三子。
紅髮的鬼差女孩嘿嘿一笑，伸出手指，得意地比了個V字，
「都說了中也老師，我變成這副樣子，可是為了正事噠！」
想來，那群『唱詩班』孩子，現在應該被輪入道他們護送著，奔往在回家的路上。
說起來，也不知道愛醬那邊怎麼樣了。
這個時候，中原中也才發現，除了『唱詩班』外，某個犬金組的准幹部似乎也沒了蹤影。
「嘛，那個大叔的話，想來會懷疑一段時間人生吧。」
畢竟要當一段時間發孩子的『聖誕老人』。
三子笑眯眯地說道。
大廳內的絞殺漸漸停止了。
極致的亢奮之後，是極致的疲憊和空虛。
失去了目標的父母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鮮血，又抬眼望了眼倒伏在地上，早已失去生息的屍塊，突然扯了扯嘴角，『呵』地笑了一聲，如同木偶一般，跌坐在地上。
已經……無所謂了。
他們捂住了臉，周身的絕望宛如沼澤的大網，拖曳著他們的四肢，將他們往更深的絕望地獄中墜去。
有一個父親怔愣地低下頭，目光呆呆地看著手裡的餐刀，抬起了手。
【】【】——！！
守在他旁邊的兒童怨靈用力甩著頭，無聲大喊著，想去拽父親的手，但人鬼殊途，只撈了個空。
【鬼差大人——！！】
她著急地轉過頭，去看三子。
然而還沒等紅髮女孩動手，一個聲音從高處飄下，先一步制止了想要自我了斷的男人。
「嚯？你們就這點能耐是嗎？」
金髮的教皇側身靠在扶手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血泊裡的父母們，「看起來，你們的孩子是白死了。」
「你說什麼？！」
原本打算自我了結的父親憤怒地抬起頭，將手中的餐刀狠狠擲向克萊芒。
金髮的男人側過頭，鋒利的餐刀旋轉著，從他的髮際穿過，刀刃在他臉上劃出一道狹長的血口。
……沒有血。
注意到這一幕的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哎呀呀，還不明白嗎？」
克萊芒沒有在意臉上的傷口。
他直起身，單手背在身後，優雅地一步步從旋轉的樓梯上走下。
男人低聲磁性的嘆息如悲憫的詠嘆調，在血色的大廳迴響。
「你們知道自己殺死的人，都是什麼身份嗎？」
金髮男人微笑地，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一一在俯臥的屍塊上虛點過，
「那一位，是本國下一任的議員，那位女士，家族長期扎根於內閣，父親是未來的首腦，而那位先生，則是前一年，被你們親手推舉出來，送上權利之塔的代言人。」
「為什麼你們的孩子會死，為什麼找不回來，還不清楚嗎？」
克萊芒憐憫地望著地上的人，宛如神明遺憾地注視著迷途的羔羊。
「因為——」
他慢慢的勾起唇角，下達了上天的指意，
「因為從一開始，這個世界的規則，就默認了他們犧牲啊。」
世人常苦惱與悲痛，然而這卻是由人類親手鑄就，醜陋而不值得同情。
「世界的規則……？」
「哈哈哈哈！」
沒有人說話，其中一個男人宛如失心瘋般大笑出聲，
「那又怎麼樣！我們難道還能毀掉這個國家？毀掉這個世界報仇嗎！我們連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都救不……」
「怎麼不可以？」
慈悲的教皇輕嘆著，聲音如同來自天上的話語，籠絡住絕望之人的心神，恩賜下了一縷嶄新的希望。
「我說過，只要你們沒放棄，神明就不會離開。」
「因為神子，就在這裡啊。」
眾人緩緩抬起頭，目光呆滯地看向了金髮男人。
人群之中，信徒的目光之下，金髮的教皇微笑起來。
克萊芒自最後一層台階站定，碧綠的瞳眸帶著笑意，望向沉默的紅髮鬼差。
他朝三子伸出手，指上權戒，【愛莫拉菲之心】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他說——
「過來，甘，到爸爸的身邊來。」
第112章 Episode 112 威逼
關於三子的身世, 在地獄，一直是和『鬼燈大人究竟是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話題一起，長期霸占黃泉十大不可思議的榜首。
只不過, 比起這個可能連當事人, 自己都不在意的生父，某位鬼神輔佐官顯然更在意另一件事。
當他發現三子無法如常人一樣，正常感知應有的情感後，
儘管不太甘心, 但鬼燈還是帶著年幼的三子, 去了一趟天國的桃花源。
「這個孩子，靈魂有問題啊。」
到底是被稱為『通萬物之情, 知鬼神之事』的白澤, 某位漢方店的老中醫，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問題所在。
靈魂？
鬼燈聽後皺起了眉。
他將懷裡的紅髮女孩放下, 大掌在三子醬的頭上拍了拍。
成功把紅髮女孩哄去和兔子大眼瞪小眼後, 鬼神輔佐官才轉頭, 神情嚴肅地望向白澤，
「什麼意思？」
見到鬼燈這副神情, 一向與他不對付的瑞獸難得沒有和他抬槓賣關子，直接解釋道，
「簡單來說，就是種花家道門一派經常提及的『三魂七魄』的說法了。」
白澤一手拈著耳垂上的紅色掛飾, 手指在上面捏了捏。
他停頓了一會兒, 給鬼燈留出了一段足夠思考的時間後，才繼續說道,
「胎光、奭靈、幽精, 就是道家所說的『三魂』。」
「人有胎光, 所以能感知環境；具備奭靈，所以可以思考，感受和記憶；而幽精，則是主宰『人』靈性最重要的根源所在。」
「它讓人可以分辨善惡、通曉萬物之情。」
「明白什麼是喜悅，什麼是痛苦，為什麼而哭，為什麼而笑。但是那孩子——」
白澤說著望了眼三子。
不遠處的桃樹下，紅髮女孩正無措地被一群藥兔圍在中間。
一隻長耳上帶著一截黑色毛髮的兔子，上前用腦袋蹭了蹭三子的手指，引導女孩伸手來摸自己的腦袋。
三子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將手掌放在了兔子小姐的腦袋上。
毛茸茸的觸感，讓紅髮女孩『嗚』的一聲，驚訝地睜大了翡翠色的瞳眸。
而後努力模仿著書本上介紹的文字，牽動起兩邊唇角，露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種花家的老中醫診斷般，盯著三子臉上那抹勉強能稱作笑容的弧度看了一會兒，對認真傾聽地鬼燈繼續說道，
「那個孩子的『幽精』缺了一塊，就像是一塊完整的白紙，被人粗暴地撕走了一截。」
種花家的瑞獸伸出雙手，在空中做了個『扯』的動作，
「看手法，應該是在剛出生不久，被某個半吊子中的半吊子扯走的。」
「能找回來嗎？」鬼燈沒有過多糾結，開口直指解決的核心。
「很可惜，暫時做不到。」
白澤乾脆利落地搖頭，直接開口判了『死刑』。
那毫無轉圜餘地的態度，擱在現世的任何一家醫院，都是要被家屬痛罵到天明的等級。
「人類的魂魄比想像得更加複雜自由，尤其是剛出世的天真孩童，天生擁有各種各樣變化的可能。」
「說不定下一秒就變成了風、變成了花、或者是寶石之類的，躲到哪裡藏起來。」
「也幸好這孩子現在是鬼族，小心調養的話，足以性命無虞。」
唯一需要憂慮的是，希望三子醬的『幽精』夠小心，沒有被有心人抓住，否則——
鬼燈：「否則會怎麼樣？」
白澤停住，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
他看了眼鬼燈，狹長的鳳目中透出一分漠然：「否則，你這傢伙就等著給女兒準備葬禮吧。」
自古以來，奪魂迫身，可從來不是說說而已。
……
…………
「咯吱。」
第五閻魔廳內，處理事務的黑髮鬼神輔佐官不小心一用力，摁斷了寫字的筆芯尖。
坐在審判席上首的閻魔大王聽到動靜，瞭然地抬起頭，
「是在擔心三子醬嗎？鬼燈君。」
鬼燈俯下身，將斷開的筆芯尖撿起放回桌上，坦率地承認了，
「嘛，這種情況，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但是大王，接下來的『門檻』，是需要三子自己邁過去才行，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剩下等待了。」
也正是知道這一點，他才必須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裡，忍耐著，等那孩子平安回來。
等待啊……
閻魔大王安靜地盯著案卷，突然輕嘆了口氣：「真是辛苦啊，鬼燈君。」
鬼燈停頓了一秒，而後伸手重新換了一支筆，耐心地把鉛筆頭削尖，
「關於這一點，我們都是一樣的，大王。」
是啊，都是一樣的難熬。
閻魔大王苦惱地抓了抓腦門，默默把拿倒了的卷宗，又正回來。
******
與此同時，飛艇大廳內
「真的嗎？你、您真的可以讓我們的孩子復活？」
一個女人爬上前，小心翼翼地揪住三子的裙角，眼中重新煥發起微弱的光芒。
復活，這種放在平時，聽起來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一樣的胡言亂語，此刻，卻成為了絕望的父母們，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萬一可以實現呢？
血泊之中，越來越多的人抬起了頭，將目光落在了容貌精緻如同真正天上神子的紅髮女孩身上。
或許正是這份超乎常人太多的與眾不同——
再加上不久之前，他們親眼見到，這個女孩將那些穿著白袍的孩子們變成了稻草人……
或許，她真的有辦法讓他們的孩子復活？
人們又一次聚集起來。
他們卑微地跪在滿是血汙的地毯上，祈求地仰起頭看向三子。
明明是這樣不堪一擊的一群人，毫無威脅的羊群，中原中也卻皺起了眉頭。
他寸步不離地站在三子的身邊，緊盯著一層的父母們，眼中的戒備漸濃。
心中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三子。」
中原中也伸手，想要將三子抱起來遠離這群人。
然而一隻布滿了皺紋與老年斑的手，卻從旁邊伸來，又一個攥緊了紅髮女孩的裙角。
「我、我們該做什麼？小姑娘、不，是神子、神子大人！」
頭髮花白的老人聽到了赭發少年口中的稱呼，慌忙跟著改口，擺出了最為虔誠的、卑躬的姿態，
「請您告訴我們，要付出什麼才能換回孩子，只要我們有……」
「只要是我們有的東西，您，您都可以拿去。」
——「不需要付出任何東西，只要許願就可以。」
一個帶著溫和笑意的聲音傳來。
克萊芒撫摸著權戒上的寶石，慢條斯理地朝著人群，又灑下了一把教唆的誘餌，
「異能力【眾生願】，只要是一致的願望，即使是奇蹟也可以引動，對嗎？甘。」
這個男人——！！！
中原中也憤怒地盯向金髮男人：「想找死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重力使鈷藍色的瞳眸危險地眯起。
下一刻，他腳下所踏的地板發出可怕的吱呀聲，在不祥的紅光中，層層斷裂。
伴隨木質地面喀擦斷裂的崩毀聲，一條長長的裂縫出現，以眨眼不可及的速度一路延伸至克萊芒的腳底。
克萊芒從容地站著，不躲也不避。
因為已經有一個人，早有準備地從金髮男人的身後竄出，擋在了克萊芒的身前，代替他承接下了中原中也的攻擊。
這個男人穿著與一層父母們相似的普通衣物，實際上，卻是由克萊芒刻意安排的『發聲人』。
見過暴·動前的場面嗎？
每一次群情的混亂，都始於第一個叫囂的聲音。
只要足夠大聲，就算是不起眼的火芯，也能『轟』的一聲，引爆岌岌可危的炸·藥火花。
而這個男人，就是為這一刻而存在的。
克萊芒對著中原中也緩緩捲起唇角，露出了一個得逞地微笑。
赭發重力使瞳孔驟然一縮。
果然，下一秒，倒在地上的男人猛地抬起了頭。
他布滿了紅血絲的雙眼，直直地看向呆愣的父母們，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啞地大喊，
「是真的——！我的妻子本來可以復活的！可以活過來的！」
「是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想獨占神子，重新殺死了她！啊啊啊！現在他又來殺我滅口了！」
男人瀕死前的嘶喊，彷彿撕開僵局的火花，徹底點燃了眾人眼底的希冀。
回過神來的父母們，看向三子的眼裡，驟然迸發出瘋狂而強烈的光芒。
他們才不在乎那個男人的妻子怎麼樣，但既然有先例了！
有——活生生的先例！
眾人齊齊望向三子，無數雙手伸了過來。
他們不顧赭發少年兇惡的警告，即使是被重力阻隔在外，也努力去拽三子的裙角、三子的衣袖，甚至是頭髮。
每一張臉寫滿了扭曲，每一雙眼中都是瘋狂。
他們大聲地叫喊。
不需要刻意的排練，幾次之後，祈願聲就成了空前一致的吶喊，一遍又一遍的在大廳內迴響。
「求求您神子大人！我們許願——！」
「眾生願，復活我的孩子！」
「眾生願，復活我的孩子！」
……
群情激奮的人群外
教皇克萊芒望著由自己一手主導的這一幕，望著始終沉默的紅髮女孩，緩緩地，滿意地笑了起來。
那麼，你要怎麼做呢，甘？
是讓你的騎士殺光他們？還是成為真正的神子，實現眾生的願望？
又或者，拒絕他們？
——不，你不會這麼做。
你永遠也無法拒絕一群絕望之人的願望。
因為——
你可是我製造出來的啊，那是我刻在你血緣裡的『自毀』，骨肉裡的本性。
【眾生願】
以己身為牲祭，實現眾生的心願。
你本來就是為此而生的啊，甘。
金髮男人輕撫著權戒上的寶石，微笑地等待著三子的答案。
人群之中，紅髮女孩注視著不斷祈願的眾人，緩緩地張開了口。
明明是與往日毫無分別的普通音量，卻奇異地沒有父母們的聲音淹沒，帶著讓人傾聽的力量。
「你們的願望，是讓死去的孩子復活？」
「三子！」
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中原中也臉色驟變地吼道，企圖阻止紅髮女孩說話。
然而這一次，三子卻沒有理會中原中也。
女孩那雙祖母綠的雙瞳，自始至終都停留在一層父母們癲狂的臉上。
這一刻，所有的情緒都從三子的臉上消失了。
她平靜地垂下眼睫，明亮的光線落在女孩潔白的臉上，這一瞬間，她看上去，彷彿真的成了高高在上，冷漠又慈悲的神子。
「這就是你們的願望嗎？」
眾人停下了祈願，目光中充滿了希冀與即將到來的喜悅。
中原中也臉色糟糕到了極致。
他感覺自己的胃裡塞滿了冰塊，正隨著時間拉長，不斷往下掉。
赭發重力使凝重地盯著三子的一舉一動，從未像現在這樣，那麼期望某個【人間失格】在這裡。
他抬起了手，就在準備動手，將紅髮女孩劈暈之際，一隻小手忽然伸來，小拇指輕輕勾住了中原中也的小指。
中原中也一愣，對上三子望來的目光。
紅髮女孩對著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眼中帶著赭發重力使熟悉的神色。
【想什麼呢中也老師，我可是鬼差哦。】
所以——
三子轉過眼，在眾人希冀的注視下，平靜地開口，
「我拒絕。」
一層父母們眼中的欣喜僵住了。
人群外，克萊芒撫摸著寶石的手一頓，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她說什麼？
她在說什麼？拒絕？
眾人呆愣地看著三子，甚至忘記了做出表情。
只是呆滯地盯著眼前這個好說話的紅髮女孩，任由對方告誡一般，吐出毫無轉圜餘地的話語。
「人死歸去，這是世間永恆的法則，沒有人可以逃過。」
「雖然很遺憾，但你的兒子不會是例外，你們的女兒也不會成為例外。」
人們垂下了手。
三子的拒絕，彷彿一把冰冷的錘子，徹底砸碎了他們心中最後一點妄想。
「……騙子。」
沉寂之中，一聲呢喃從男人的口中滑落。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破滅的希望一瞬化成了濃烈的仇恨，瞪向三子的目光裡淬滿了詛咒的惡毒。
「什麼法則歸去？你明明可以救下我的孩子，為什麼只看著！」
「對你來說明明只是舉手之勞，為什麼不做！」
「世上的孩子那麼多，憑什麼是我的兒子，不能是你去死！」
「冷血！惡鬼！」
「我詛咒你！我詛咒你！」
……
惡毒的謾罵與詛咒一同傾瀉而至，失去了理智的父母們尖叫地，將手邊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投向三子。
彷彿這一刻，紅髮女孩成了他們新的仇人。
是她，讓他們永遠失去了擁抱孩子的機會。
然而悲憤之下，有憤恨吐口水的人，也有從未像此刻這樣清醒的人。
其實他們知道的……知道的！
但是這份悔恨與不甘要怎麼辦？這份煎熬著骨髓的怨恨又要怎麼辦！
他們……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告別。
沒有摸摸孩子的頭，說一聲再見……
更多的父母低下了頭，抱著手中剝離下來的遺物，失聲痛哭，聲帶嘶啞近乎泣血。
兒童怨靈們圍在父母的身邊，抬手想幫他們擦眼淚，魂體卻從生者的臉上穿了過去。
最後只能無能為力地乾著急，在原地打轉。
歸去的時間已經迫在眉睫，但孩子們卻始終拒絕離開。
「真是狠心啊，甘。」
克萊芒的聲音傳來，他像是重新認識三子一般，上下打量著紅髮鬼差，
「看著他們生不如死的樣子，你就沒有其他想法嘛？」
「不要說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樣，大叔，老實說，你的口吻真的讓我怪噁心的。」
即使是像現在這樣對話，三子也沒有給金髮男人一絲多餘的視線。
三子的目光，始終若有所思地停留在兒童怨靈們身上，不知在想什麼。
女孩直白得不加以掩飾地忽視，讓克萊芒陰沉下了臉色。
他忍不住上前想去抓三子的手，一個赭發的身影卻橫亙在他面前，朝著他威脅地勾起嘴角。
「呀，大叔，從剛才起，你似乎就很有演說欲的樣子。」
中原中也右手五指微彎，活動了下手指，指關節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希望接下來，你的身體也能跟你的口舌一樣，能——多、扛、幾、招、啊！！」
話音落下的瞬間，中原中也的身影驟然消失在了原地，眨眼間出現在金髮男人的眼前。
重力的威赫在拳頭上凝聚，對準克萊芒的胃部，一拳擊出！
「咳——！」
劇痛讓金髮男人弓起了背，臉色鐵青地嘔出一口鮮血。
但同時，男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一瞬脫離了重力的控制，殘影般接連退後數米，拉開了與中原中也的距離。
「真是粗暴的敗犬啊，甘，你挑狗的品位就這麼生冷無忌嗎？」
克萊芒用拇指抹掉唇角的血漬。
再直起身時，中原中也注意到，男人身上的傷口癒合了，蒼白的臉色重新恢復了紅潤。
治癒類的異能？
不對。
中原中也眯起眼，鈷藍色的目光直覺般，迅速鎖定在了男人的權戒處，正微微發光的綠寶石上。
與此同時，三子的話穿過了人群，傳入正狼狽閃躲的金髮男人耳中。
「有兩件事，你說錯了，可德曼。」
三子背對著戰場，一步步走向嗚咽慟哭的父母們，放心地將後背交給重力使。
「一，中也老師不是狗，他是我放在眾生之上的人。」
「二，就像父母願意為孩子做任何事一樣，對孩子們來說，同樣想要保護自己的爸爸媽媽。」
所以，如果這是你們的願望——
那麼，我聽見了。
鈴——
清靈的鈴聲在空氣中響起，金色的縛魂鈴在紅髮鬼差的手中顯現。
代表異能力的銀光閃爍著，以縛魂鈴為邊界，繞開了現世投下的監視，暫時生成為一個獨立的領域。
逢魔的夕陽在領域中甦醒。
一天之中，彼岸與此岸最為模糊的時刻，在領域中重現。
手持縛魂鈴的紅髮鬼差垂下眼睫，目光溫和地看向了逐漸顯現出生前模樣的孩童怨靈。
「去吧，抓緊時間，去和你們的傻瓜父母們，好好告別。」
「什……」
像是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垂淚的父母們停止了哭泣。
他們於手掌中抬起臉，透過朦朧的淚水，再一次見到了，失去已久的孩子，重新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嘉美——！我的嘉美！」
「隼，是隼嗎！」
五十位父母們顫抖著手腳從地上爬起來，蹲在自己的孩子面前。
他們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做夢般伸出手，想去觸摸眼前微笑的孩子。
當冰冷的溫度從手掌裡傳來，熟悉的「媽媽」「爸爸」再一次於耳邊響起時，他們終於抱住了面前小小的身體，又是哭又是笑地喊出了聲。
「好啦，不哭不哭啦，媽媽，我不疼的。」
「哈哈哈哈老爸，你看著好醜哦，連鬍子都不刮。」
「對不起爺爺，讓你和奶奶擔心了。」
被緊緊抱在懷裡的孩子們伸出手，笨拙地抹掉父母臉上的眼淚。
漫長的等待光陰，讓他們的心靈於身體先一步長大，學會了安慰和告別。
「媽媽，以後少喝點酒知道嗎，麵條的食譜我畫下來了，在廚房的抽屜裡。」
「……好。」
「臭老爸，等回去就把鬍子剃了，好好洗個澡，一把年紀了，別讓我擔心啊。」
「臭小子……我聽你的。」
「不可以熬夜，要好好吃飯。」
「好。」
「爺爺，過期的東西別老放冰箱捨不得丟，吃新鮮的。」
「好、好。」
這一刻，彷彿時空發生了反轉。
年長的父母們抱著孩子，認真記著他們的叮囑。
他們努力點著頭，眼裡的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淌。
上天啊！上天啊啊！
告別的催促鈴又一次響起。
一個稍微年長的小女孩輕輕打了個呵欠，將臉埋進母親的懷裡，
「媽媽，我有點睏了，可以唱歌給我聽嗎？」
「好、好。」
母親抖著手拍著女兒的後背，努力張開口，
【「睡、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單薄的歌聲在大廳內迴響，帶著難掩的泣音，幾乎沒辦法堅持。
但很快，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了進來。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爸爸的手臂，永遠保護你。」】
女人的、男人的、壯年的、老年的。
他們拍著孩子的後背，為孩子哼唱起最後送別的搖籃曲。
【「世上一切幸福願望，一切溫暖，全都屬於你。」】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愛你，爸爸喜歡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全部都給你。」】
拜拜啦，爸爸媽媽。
謝謝你們生下了我，以後都要好好的啊。
歌聲之中，兒童怨靈們噙著微笑，安心地閉上了眼，去往了黃泉。
大廳之中，父母們望著空無一物的懷抱，終於徹底地大哭出聲。
晚安，寶貝。
第113章 Episode 113 眾生祭
這是克萊芒第一次親眼見到三子使用異能力。
與那些影像、紙面資料的粗糙描述不同, 無數閃耀的光芒縈繞在紅髮女孩的身側，帶起的銀色異能力如光輝的星河，落進紅髮鬼差溫和的祖母綠瞳眸中。
宛如真正的天上神子。
那是足以引動奇蹟的異能, 是連時空的鐵律，也要退後一射之地的力量。
眾生願！
眾生願！
一瞬間，金髮男人甚至忘記了當下躲避的窘境, 注視著三子的眼中, 湧現出毫不掩飾的黑暗貪婪與扭曲愛意。
「哈，看起來, 你的眼睛也不想要了是嗎？」
重力使冰冷的聲音在克萊芒的耳際響起, 刺骨的殺意撲面而來，迫使失神的金髮教皇收斂心神。
然而太遲了。
感應危機的神經在失控地尖叫，他甚至來不及反應，中原中也那隻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已經穿過了防禦, 無聲無息地貼在了金髮男人的面前。
黑手黨修長的五指一張，狠厲地扣住了克萊芒的臉, 毫不留情地重重朝地面壓下！
轟——！
克萊芒後腦著地, 臉頰被重力壓制著，整個人深深地嵌入了木板之中。
巨大的力道，甚至在地面撞出可怕的裂痕與一道疑似人形的淺坑。
劇烈的疼痛從腦後炸開，瞬息蔓延全身。
克萊芒慘叫一聲，鮮紅的血液從他豁開的腦門上淌下, 流入男人的瞳孔中，將他的瞳白也染成了的猩紅。
這是足以置之死地的重傷，然而金髮男人在卻喘著氣, 毫不在意地大聲笑了起來。
他的視線越過了赭發重力使, 固執地黏在三子的臉上, 詠嘆般大聲讚美：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你永遠都不會讓我失望！」
「甘，我就知道，只有你，才是最棒的那個——！」
「遺言說完了嗎？」
中原中也俯視著地上的男人，眸光凜冽如淬鍊地刀鋒，危險的重力異能在他的掌心具現。
「遺言？」
被抓著頭顱的克萊芒勾起嘴角，反問般尾音上揚。
他收回落在三子身上的視線，嘲弄地看向中原中也，抬起的眼中充滿了肆無忌憚的依仗，
「要說遺言的，可不是我啊敗犬。不想後悔的話，回頭看看你的主人如何？」
克萊芒的話，讓赭發重力使的心中一頓，隱隱產生了相當不好的預感。
還沒等中原中也思索其中是否有詐，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直覺準確一般，一個沉悶的倒地聲忽然在他的身後響起。
滾落的鈴聲讓中原中也心中一緊，猛地變了臉色，再也顧不上克萊芒。
「……三子？！」
人群之中，紅髮女孩雙眼緊閉地倒在地上。
失去力道的縛魂鈴跟著從女孩的手中滑落，叮鈴一聲，摔進地毯中，因為小主人重傷虛弱的關係，終於無法維持力量，跟著消弭在空氣中。
「神子大人，您沒事吧？」
周圍的父母們擔憂地看了過來，其中一個女人上前想扶起三子，卻被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拂開。
「不想死的話，立即離開，別在這裡礙事。」
中原中也蹲下身，動作輕柔地抱起三子，話卻是對在場的其餘人說的。
「可是……」
女人猶豫地還想說什麼，卻被同行的男人拽住了手臂，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少年說得沒有錯，他們在這裡，只會拖神子大人的後腿。
明眼就能夠看出，現在的事態，已經沒有他們可以插手的餘地了。
一層的父母們不再說話，他們默契地站起身，迅速離開了飛艇的大廳。
出乎意料的是，克萊芒似乎沒有阻止的意思，甚至動了動手指，主動按下控制按鈕，打開了緊閉的門鎖。
男人就這麼躺在地上，微笑地目送這群羔羊，平安地離開他的視線。
順利的話，他們很快會重新派上用場。
中原中也沒有空暇理會金髮男人的算盤，那種貨色，他隨時可以解決，但是三子——
起初，中原中也以為是異能力的副作用。
但當他拂開遮擋在三子臉上的頭髮之後，很快意識到，情況或許更加糟糕。
紅髮女孩雙眼緊閉地倒在他的臂彎裡，臉色也慘白得可怕。
中原中也伸手試探三子的額頭，卻觸碰到了一片溫熱的濡濕。
刺眼的鮮紅從紅髮女孩的額頭淌下，將赭發黑手黨的手套染成了更深的顏色。
——是血。
與此同時，像是可怕的連環反應般，三子的額頭、脖頸、四肢上迅速顯現出大量由重力與擊打造成的傷口。
看著女孩身上手法熟悉的傷勢，中原中也的瞳孔一縮，一個猜想在他的腦中浮現。
赭發黑手黨緩緩抬起了頭，望向克萊芒的神情冰冷得可怕：「你做了什麼。」
「哎呀呀，這個問題，你不是最清楚嗎？」
本該重傷無法動彈的克萊芒，微笑地從地上坐起。
他單手扶在肩膀處，將脫臼的關節接上，在靈活地扭動了下脖子後，重新毫髮無傷地站了起來。
「還是說什麼，你連自己豐功偉績都認不出來了？敗犬。」
金髮男人笑容滿面地看向中原中也，眼中的輕蔑在燈光下一覽無餘。
他身上的傷口再一次癒合消失了，而取而代之的是，這一回，它們全都如數出現在了三子的身上。
不，或許應該是更早。
赭發黑手黨顫抖地將手貼在了三子的腹部，果然，觸碰到了明顯的拳印凹陷。
那是不久以前，他加諸在克萊芒胃部上的重拳。
「怎麼了敗犬，不繼續動手嗎？」
克萊芒笑了起來，狀似大方地說道，
「看在你『勞苦功高』的份上，真的想要吾這雙眼睛，當做見面禮送給你也未嘗不可。啊，只不過——」
金髮男人說到這故意停頓了一下，像是故意激怒一樣，朝著中原中也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
「你做不到，即使我像現在這樣站在這裡，一動不動，你也做不到。」
「因為——最後失去雙眼的慘狀，自然是由我的女兒來背負。」
「從這一點上來看，你倒是做得不錯啊敗犬，提前讓甘老實下來，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哈哈哈哈！」
「怎麼樣？反噬主人的滋味如何？敗犬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沒有被激怒，雙目冷靜地在金髮男人的身上掃視，尋找突破口。
世上不存在毫無漏洞的異能力，一定是他忽略了哪裡。
赭發黑手黨的面孔冷硬，彷彿沒有一絲動搖。
但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他抱著三子的手臂被刺痛般發燙。
重傷的鮮血不斷從女孩的渾身各處流出，很快就滲透了身上的衣物，沾滿中原中也的掌心。
中原中也瞳孔微不可見地一動。
這些都是他造成的……
就在這時，一隻小手輕輕覆在了中原中也的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
中原中也低下頭，發現昏迷的三子動了動眼球，睜開了眼睛。
「……別聽他胡說，中也老師，只是藥水的副作用而已。」
紅髮女孩輕輕吸了口氣，若無其事般，扶著赭發黑手黨的手臂，站了起來。
「嚯，竟然還能醒過來。」
金髮男人驚訝地看著三子。
作為挨打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中原中也的攻擊帶來的殺傷力。
這樣的傷勢和出血量，理應到了瀕死邊緣才對，沒想到竟然還能爬起來。
克萊芒上下打量著紅髮鬼差，忽然大笑起來，面容狂熱而扭曲，
「太棒了，甘！真是讓人驚喜的肉?體強度啊，你果然是最棒的！」
「啊，可是你卻是最噁心的那個啊，可德曼，你身上的血和恨臭得都快溢出來了啊。」
三子冷淡地說道，故意用話去刺金髮男人，
「不過只是一些見不得人的小伎倆，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傷口會轉移又怎麼樣？不要小看鬼差的毅力啊。既然中也老師下不去手，那就由我來。」
紅髮女孩右手成爪，金色的漣漪在空中盪開，一根黑色的狼牙棒被三子抓了出來。
中原中也皺緊了眉，正想說話，卻撞上紅髮鬼差看來的視線。
【中也老師，仔細看著他。】
三子不著痕跡地向中原中也使了個眼色。
下一刻，女孩的身影一閃，鬼魅般出現在克萊芒的眼前，直接握緊了拳頭，對準男人的太陽穴，雙眼不眨地狠狠錘下！
「你瘋了嗎甘——咳！！」
克萊芒驚愕地睜大了眼，整個人毫無防備地被打飛出去，砸進大廳另一頭的牆壁裡。
巨大的震動引得整艘飛艇跟著不穩地晃了晃。
燈光閃爍之中，大廳天花板上的華麗吊燈應聲斷裂，『嘩啦』一聲呼嘯著墜下，盡數砸在了金髮男人的身上！
接連響起的清脆玻璃聲中，近百個照明的燈泡噼啪爆裂。
鋒利的玻璃碎渣，如子彈般射入克萊門的身體。
固定吊燈的金色承重杆『吱呀』地脫出，筆直落下，在凌厲的破空聲中，直直貫?穿了金髮男人的背脊，從胸前透出，將人如青蛙一樣，狠狠釘在了地面上！
克萊芒慘叫一聲，嘔出一口鮮血。
深可見骨的傷勢在他的背後綻開，但只停留了一秒，很快就又從男人的身上消失，如數在三子的背後、胸前破開。
血花噴湧而出，沿著裙襬滴答地落下，在紅髮女孩的腳邊聚成一汪小小的血窪。
然而三子卻像是感受到不到痛一樣，只是輕描淡寫地甩了甩狼牙棒上沾到的鮮血，踩著幼小的血腳印，一步步走向地上的克萊芒，停在了他的眼前。
大廳的另一側，中原中也用力攥緊了拳頭。
怒意在他鈷藍色的雙瞳中咆哮，但他必須忍耐著，不去看三子血淋淋的傷口，觀察的目光如有實質般，死死地盯在金髮男人的身上。
「有件事你算錯了，可德曼。」
三子提著狼牙棒，走到金髮教皇的跟前站定。
即使遍體的重傷都被轉移，綻開的皮肉也都恢復如初，但那些燈泡碎渣，固定吊燈的承重杆，依然扎在克萊芒的身上，甚至由於癒合的關係，反而嵌得更深了。
被固釘在地上的克萊芒無法動彈，也不敢動彈！
因為每掙動一分，扎在他背上的承重杆就會加重一分，重新將他癒合的傷口撕裂，在轉移到紅髮鬼差的身上後，又重新綻破，如此往復。
明明是絕對的優勢，卻生生讓紅髮鬼差逆轉，變成了一場看不到盡頭的酷刑。
窒息般的痛苦，讓金髮男人眼前止不住的發黑。
但他依舊咬著牙，不顧傷勢地昂起頭。
男人的視線沿著裙襬往上，當他看到三子蒼白如紙的面色時，心中突然湧現出無盡的快慰。
克萊芒故意扯動背上的傷口，滿意地看到新的傷勢在三子的身上豁開。
「我算錯了什麼？」金髮教皇冷笑地哼道。
「我和你之間本質的差別。」
三子低垂著眼睫，無動於衷的目光落在金髮男人的臉上，
「我能承受的痛楚，遠遠在你之上，僅此而已。」
所以，即使傷口會轉移又如何？
重傷帶來的疼痛是不會改變的，而同樣的，外物對人體造成的阻礙也不會憑空消失。
證據就是，克萊芒現在還像隻即將被解剖的青蛙一樣，被吊燈的承重杆牢牢地釘在地上。
金髮男人倏地睜大了雙眼。
他像是又發現了新的秘密一樣，看著三子，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異常的，如同野獸般毫無廉恥的噁心笑容，
「啊，甘，甘啊，你果然是我的女兒。」
「這種如出一轍的瘋狂，就是我等一族血脈的證明啊！要喊一聲爸爸來聽聽嗎？甘，我會好好的疼愛你的。」
三子皺起臉：「我拒絕，我可不記自己有個人渣父親。」
「呵呵呵，調皮的孩子，怎麼可以喊自己的父親『人渣』呢？」
克萊芒搖了搖頭，愛憐地注視著三子，有恃無恐地反問道，
「可是身為鬼差的你，又能對我做什麼呢？難道你還能弒親嗎？」
「這個答案，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紅髮鬼差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手中的狼牙棒。
鋼鐵與血的氣息將氣流攪動，凝結成驚駭的風暴。
來自黃泉的陰冷與怒嚎在黑色狼牙棒周圍具現，就像被推開的地獄之門，鐐銬的金屬聲從黑暗處飄來，端坐於高台的十王，投來了審判的目光——
這一刻，金髮教皇終於變了臉色。
「住手！甘！！殺了我，你也會——！」
「誰又知道呢？」
獵獵作響的暴風之中，三子可愛地彎起眼一笑，而後面容肅起，毫不猶豫的握緊了武器——
一擊，落！
黑色的狼牙棒裹挾著黃泉之力，朝著克萊芒的門面呼嘯而去。
氣流吹開了男人臉頰兩邊的金髮，身下的地面徒然崩裂，連帶著地毯與碎裂的吊燈一起被碾成了飛灰。
真正瀕臨死亡之間，克萊芒的眼神驟然一厲，終於暴露出了破綻。
「這可是你自找的，甘！」
金髮男人戴在手指上的權戒倏然一閃。
鑲嵌在上方的祖母綠寶石，彷彿吸滿了生命力一般，爆發出令人不安的耀眼光芒。
殘缺的靈魂被粗暴地催動，連帶著三子的心臟，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下。
氣血逆流，紅髮女孩的瞳孔一縮，雙目失神地倒了下去。
——是那顆寶石！
與此同時，壓抑著等待許久的中原中也終於動了。
他的身影如離弦的弓箭，頃刻間抵達三子的身邊。
伸手接住紅髮女孩的同時，駭人的重力異能當頭壓下，利落地折斷了克萊芒的指骨，將他固定在手指上的權戒扯了下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奪走權戒的金髮男人，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一再拖延的時間，終於發揮了作用。
在他的視線中，他能清楚地看到，纏繞在三子皮膚下的【願咒】如被喚醒了一般，捲著荊棘飛速向上生長蔓延。
它們依循著靈魂寶石力量的指引，緊緊攫住了紅髮女孩的心臟。
三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只來得及將舊懷錶塞入中原中也的手中。
「中也老師……」
紅髮女孩才張開口，高亢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來，蓋過了三子的聲音——
「異能力，眾生祭。」
*****
——「【異能力，眾生祭】，就是那個男人的最大依仗。」
盂蘭盆祭前夜，地獄，閻魔廳
EU地獄的二把手輔佐瑪門將手中的資料，遞給鬼燈，表情冷凝地說道，「也是這幾百年，他逃過死亡追捕的主要方法。」
【眾生祭】，與三子的【眾生願】相反。
簡單來說，就是以某個群體的自願獻祭為代價，以此交換，獲得改寫的力量。
自願獻祭的人越多，他得到的力量也越強大。
但是很可惜，人心本就難以掌握。
在過去數百年，他也只做到了憑藉這份能力，不斷在死亡之前，奪捨身邊人的身體，以此逃脫死亡的仲裁。
前幾世，奪舍的對象是他教中的信徒。
之後隨著時間流逝，或許是注意到了黃泉改革的動靜，沒辦法再渾水摸魚，於是克萊芒就想盡辦法，往海外發展。
最近一次的奪舍人選，是一個阿拉伯富商。
在利用富商的金錢大肆購買收藏寶石之後，男人就迅速自毀銷聲匿跡，成為了今天的教皇。
當查到這些時，EU地獄的惡魔臉色相當難看。
他們自詡高等精英，但沒想到，竟然被鑽了這麼大一個漏洞。
這段時間，撒旦大人消沉得連Gal Game都沒興趣鑽研了，瘋狂整頓EU地獄的內務。
……嘛，雖然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也不算壞事。
「不過為什麼是寶石？」
惡魔瑪門不明白。
從追溯的資料中顯示，這數百年以來，克萊芒一直在耗費心力，大批量搜羅珠寶。
即使是前期的苟命階段，他也有意識地選擇了珠寶商一類的身份。
「他在找什麼？」
鬼燈沒有說話，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他在找三子的『靈魂寶石』。
鬼族的靈魂比人類的更加強韌，他必須找到足夠的間隙才能夠粉碎。
所以，願咒，是削弱的起點。
靈魂寶石，是鎖定的跳板。
眾生祭，則是他最後的手段。
至始至終，克萊芒的目標就很明確。
他要改寫三子，得到真正的、沒有任何限制的【眾生願】。
這樣的人不難對付，但就像碰到不斷再生的蟑螂一樣噁心。
如果不從源頭找到被他獻祭的群體，毀掉他的力量來源，他只會不斷卷土再來。
而他們破局的辦法也很簡單——
「如果時機不存在於此刻，那就回到最初，破壞起點。」
中原君，接下來，三子就拜託你了。
*****
「這一刻——吾所等待的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克萊芒如迎接聖光般張開了手臂，異能力的金色光芒環繞著他，將桎梏著他的重力改寫粉碎。
釘在背脊上的承重杆如冰塊一樣融化開，金髮男人於加諸的光芒中站起身，再一次朝著紅髮女孩伸出了手，
「——來吧，甘，我的孩子，回到我的身邊，化為我的一部分！」
「讓我們改寫世間的一切，獲得真正的新生永恆，成為實現願望的神！」
「中也老師，別……」
三子伸出手捧住中原中也的臉頰，她雙唇翕動，似乎想要說什麼。
然而下一秒，改寫的鎖鏈就蔓上了三子的脖頸，有生命般鑽入她的心臟。
然後，只聽『噼波』一聲輕響——
紅髮女孩的身體裡，傳出一聲小小的碎裂。
如同花火與幻影般，驟然碎裂，化成逸散的銀色光點，消失在了中原中也的面前。
「啊……這個力量，我所渴求的真正『眾生願』……哈哈哈哈哈！」
克萊芒忘我地吸收著被迫縈繞在他身旁的異能力浮光，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大廳中央
中原中也望著空無一物的懷抱，緩緩抬起了頭。
屬於神明的威壓無聲降下，黑紅色的不祥斑紋爬上了他的脖頸。
就在那雙清亮的鈷藍色瞳眸，即將被森冷的白睛吞沒時——
中原中也藏在身上的【願望寶石】，突然甦醒了般，微微一動。
第114章 Episode 114 你好，我是甘
「如果時機不存在於此刻, 那就回到最初，破壞起點」
****
「嗯？願望寶石生效的條件嗎？」
彼時，在中原中也無意中提及這一點時，正盤著腿, 坐在地毯上打遊戲的紅髮少女停下動作。
她握著遊戲柄, 仰頭看著天花板思索了片刻後, 看向身邊的赭發少年，眼神認真地吐出三個字，
「——不知道！」
「……咳！」
中原中也喝水的動作一頓，差點被三子理直氣壯的答案嗆到，
「……你想個半天就得出這麼個結論嗎！明明還是你自己的異能力？」
「中原老師, 你這是不得了的刻板印象哦！」
三子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 豎起食指振振有詞地說道,
「誰說異能力者就要知道異能力結晶的使用方法了？正所謂，『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脫離了我身體的願望晶石, 已經是塊成熟的晶石了，我相信它一定可以自己摸清發揮價值的方法的！嗯！」
三子雙臂抱胸，肯定地點頭。
「我倒是覺得，能這麼自然地說出這番歪理，你才是不得了的那個。」
赭發少年無語地瞅了一眼三子，正準備去拿另一個遊戲手柄時, 突然反應過來地眯起了眼, 看向三子, 「所以照你這麼說——」
「三子, 你送了顆石頭給我？」
「……嗝！」
紅髮少女驕傲的小表情一僵, 驚嚇似地打了個嗝, 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願、願望的事怎麼能說是石頭呢！」
「中原老師，重要的是心意嘛。你可以把它當做，是我們之間美好的象徵什麼的，很有紀念意義的！」
美好的象徵。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少年，赭發黑手黨輕笑地一聲，接過三子的遊戲手柄，算是放過了這個話題。
【不過觸發的條件啊……】
倒是三子在鬆了口氣後，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紅髮少女若有所思地撐著下巴，就這麼安靜地盯著屏幕裡的遊戲小人看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對著中原中也的側臉，毫無預兆地冒出一句，
「那一定，是在中原老師不惜使用汙濁傷害自己，也有想要實現的願望的時候吧。」
「啊？」
中原中也手一抖，屏幕裡的遊戲小車大失水平地原地翻車，撞到了大樹上，車頭冒出一陣黑煙。
屏幕外
紅髮少女還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微笑地彎起眼眸，接著補上了一槍，
「因為，眾生願的主人，就是這麼想的哦。」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了這樣的危機。
那在決定消耗生命以前，先對我許願吧。
別傷害自己，我一定會聽到的。
……
…………
過往的一幕有生命般，在中原中也的腦海中跳了出來。
緊貼在心臟胸口的願望寶石微微震動著，散發出溫暖的銀色光芒，
汙濁……許願……
原來是這樣！
中原中也恍然大悟地睜大了雙眼，蠢蠢欲動的不祥黑紅斑紋從臉上褪去，清亮的鈷藍色瞳眸重新恢復了清明。
與此同時，隱藏的願望寶石回應般，從赭發黑手黨的領口飄出。
喀噠——
伴隨著一聲鑰匙啟動的輕響，沉睡的願望寶石被喚醒，銀色的光芒四散開來，化為無數織網的閃爍光輝。
「——這是，眾生願？！」
克萊芒不可置信地大喊出聲，臉孔緊跟著浮現出憤怒的扭曲神色，
「這不可能！甘已經被我改寫吸收，為什麼異能還……」
他驚懼地探出手，朝著願望寶石抓去，然而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光輝的織網如天幕般頃刻展開，在中原中也的異能驅動下，凝聚成一個龐大的時針領域。
【如果真的能聽到的話——】
中原中也抬起了頭，鈷藍色的瞳眸直直投向龐大的時針，在心中說出了此刻的願望。
【把三子，還給我。】
喀噠。
時針旋轉著，像是接收到了祈願一般，忽地漲大了數倍。
銀色與黑紅交織著，如同一隻龐大的巨獸，張大了嘴，嗷嗚一聲，對著中原中也當頭罩下。
飛艇上的時間靜止了一瞬，
下一刻，在金髮男人不甘地怒吼中瘋狂倒流！
****
當銀色的光芒散去時，中原中也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古舊的日式宅邸庭院內。
穿著和服的僕人低垂著頭捧著衣物，彷彿看不到他一般，從他的身邊經過，走向了長長的迴廊。
三子的懷錶在他的手中，發出滴答的行走聲。
中原中也若有所感地低下頭，摁開了表蓋。
懷錶打開的一剎，表面上停滯的指針突然微微一動，走到1的位置。
與此同時，庭院正對面緊閉的障子門上，應聲映出了兩個人影。
如粗製的皮影戲般，一跪一站的立在左右，對話透過障子紙，傳入中原中也的耳中。
「甲叄伍零柒今天怎麼樣？」
「小姐她今天……」
「小姐？」
站著的那個影子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一樣，尾音微微上揚，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啊！是、是甲叄伍零柒……」
跪在地上的男人被這一眼看得一驚，迅速改口匯報道，
「她今天已經度過了初期的取樣階段，正在進行第二階段實驗。」
「但『實現』的副作用超過預計，初步判斷，甲叄伍零柒無法承受進一步的『祈願』，如果繼續強制執行的話，甲叄伍零柒很可能撐不到周歲。」
祈願？
庭院內，中原中也的眼皮一跳，似乎明白了什麼。
像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大步朝著障子門走去，企圖拉開面前的拉門，但手如虛影一般，直接從門把上穿了過去，抓了個空。
……果然，是幻境，重力同樣不起作用。
「你想給我看什麼？我該怎麼做？」
回憶起在飛艇上最後見到的時針領域，中原中也指尖在懷錶的錶盤上扣了扣，開口問道。
舊懷錶沒有回答他，依舊自顧自地滴答向前。
而此時，障子門後又傳出了新的對話。
「是嗎？看起來，甲叄伍零柒還是太脆弱了啊……」
站著的人影手持蝙蝠扇，在掌心上思索地敲了敲，得出了新的結論，
「不，應該說理應如此。自古以來，強大的能力只有匹敵強悍的軀體，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如果換掉她的人類軀殼的話……」
人影若有所思，話語溫和平靜。
然而其中透露出的瘋狂和扭曲，卻讓跪在地上的人聽得臉色一僵，止不住的發抖。
「家主？」
「左衛門，聽說過一個故事嗎？」
人影將摺扇打開，盯著上面的地獄繪景慢慢說道，
「除了人以外，這世間還存在很多我們無法示見的領域，魑魅魍魎、鬼、妖怪，還有……神明。」
「無論哪一個，都擁有超越了我等百倍的強大力量。」
「你說，死去的甲叄伍零柒，會比活著的，承受更多祈願的上限嗎？」
「家主！」
跪在地上的人猛地抬起了頭，忍不住拔高了音量，話中透著豁出去的決然，
「甲叄伍零柒是這一批唯一達到初步閾值的樣品，如果連她都損壞了話，我們就沒有其他的……」
「那就再去找一些女人來。」
被稱作家主的男人打斷了下屬的話，
「不過只是懷孕而已，很簡單不是嗎？樣品要多少有多少，不值得可惜。」
「左衛門，這都是為了我等更加偉大的未來，你是我最看重的左右手，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明天，就選個村莊丟過去吧，希望那群拜神的村民，能給我們帶來點新的驚喜。」
跪在地上的人影沉默了很久，最終磕下了頭，
「……是。」
到這裡，人影停住了。
像是沒有找到想要的目標一樣，舊懷錶的時針再次飛速轉動起來。
周圍的景象如流水般輪轉，偶爾放慢速度時，一些碎言的交談，也一併傳入中原中也的耳中。
……
「聽說了嗎？那個鬼婆又不知從哪裡抱了個小孩回來。」
「又？！這都死了第幾個了？」
「誰知道，鬼婆養鬼女，不是更好？再說留著也不錯，等明年的送七……我們就可以……」
……
「村長，鬼婆病死了，你看那個鬼女要怎麼辦？要趕出村子嗎？」
「那紅髮綠眼的樣子看一眼就嚇人，留著也不知道，會不會惹怒山神，給我們村招來天譴。」
「留著吧，一人給她一口飯，多個出力氣的使喚。」
「而且，甘，也五歲了吧？再養兩年，等到了『送七』，不也正好？」
……
…………
送七。
這已經是中原中也第二次聽到這個字眼了。
雖然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但當它被這群村民談論起來時，中原中也忍不住皺起眉，本能地感到排斥。
還有『甘』……
他記得那個克萊芒就是喊三子這個名字，難道說——
中原中也知道，自己快要接近核心了。
事實證明，赭發黑手黨的猜測沒有錯，懷錶的指針在轉動了數圈後，再一次停了下來。
周圍模糊的景象變得明晰起來，伴隨著一聲使喚的喊話，一個被白雪覆蓋的村落，出現在中原中也面前。
還不等他仔細觀察周圍，一個幼小的紅髮身影從他身邊跑過。
中原中也微愣，倏地用力轉過頭，在看清了女孩的樣貌後，赭發黑手黨的瞳孔一縮，眼底浮現出驚怒。
幻境中，現在的季節是冬天。
雪花夾著風急促地颳過，從耕田裡的村民，恨不得裹上棉被的打扮就可以看出，現在正是最冷的時候。
然而紅髮女孩卻只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衣。
她的鼻子和臉都被凍得通紅，單薄的肩膀上背著木柴，光著腳踩在地面上。
酒紅色的短髮亂糟糟地搭在脖子後，髮尾長一茬短一截，狗啃一樣。
她只有五歲，小小的一個，但身高甚至沒到中原中也的小腿。
「幸子阿姨，柴好了，這裡。」
紅髮女孩蹲下身，將背上比她還高的木柴放下。
「慢死了，磨磨蹭蹭的，是沒吃飽飯嗎？」
粗魯的嘀咕聲中，一個頭上綁著頭巾的壯碩女人縮著脖子，從屋內走出來。
她像是不情願一樣，打開屋門，敷衍地清點了下木柴的數量後，就對紅髮女孩揮了揮手，
「行了，你走吧，下次快點，這大冬天的，你是想凍死誰。」
然而紅髮女孩沒有動。
她仰著頭，裸露在外的祖母綠雙瞳亮晶晶的，女孩伸出一隻凍得發紅的小手，期待地看著女人，
「約定好的，換，米糰子。」
「哈？就這點木柴你還想換大米，沒睡醒吧？」
幸子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毫無欺騙孩子的心虛，
「甘，你得搞清楚，村裡的大家是好心才養著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還伸手討食。怎麼，你該不會是看我們家好欺負，故意黏上來……」
「不是欺負，不是討食。」
年幼的女孩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認真重複道，「約定好的，一捆木柴，換米糰。」
「你……！」
幸子煩躁地皺起眉，她半揚起手，看上去似乎是想推搡女孩。
但轉念一想，萬一把這個小鬼推傷了，明天就沒人給她跑腿……
「嘖。」
女人不甘心地咂舌，磨蹭了許久，最終還是咒罵地轉身回屋，隨意從灶台上掰了半個飯糰，丟進紅髮女孩的懷裡。
飯糰是前一日的，在這樣的天氣放上一個晚上，早已經冷硬如冰，絕對不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能咬得動的。
但是紅髮女孩並不介意，反而很小心地將半個飯糰收好，對女人道謝。
「快走！快走！」
然而幸子並不領情，臉色變得更糟糕了。
她像是生怕被什麼髒東西纏上一樣，啪地關上了屋門。
直到紅髮女孩的身影走遠了以後，她才小心地打開一條門縫，透過縫隙盯著女孩的背影，小聲地呸了一句，
「嘁，這樣還活著，果然是怪物。」
……
…………
中原中也捏緊了拳頭：「我只能這麼看著，是嗎？」
懷錶沒有回答，一道光線從錶盤上浮起，落在紅髮女孩的身後，像是在提示中原中也跟上。
至此，中原中也可以確定，這裡是三子的記憶幻境，連通著紅髮鬼差的過去。
地獄少女閻魔愛曾經說過，三子的願咒實在她幼年的時候，在村裡被人種下的。
換句話說，只要跟隨著懷錶的指示，他很大概率可以找到三子【願咒】的源頭，破壞它。
不，是必須找到。
這樣的機會，不會有第二次了。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心中不斷累計的怒火，繼續窺伺著三子的過去。
年幼的女孩並沒有回住處，反而獨自一人往遠處的森林裡鑽。
中原中也不安地皺起了眉。
冬天的森林並不安全，尤其是像這樣的古代樹林，經常有猛獸襲擊村莊的事件發生。
儘管由於天寒的關係，大部分動物都選擇了冬眠，但如果運氣不好，遇上覓食的大型動物……
中原中也走到三子身邊，彎身想要將幼小的女孩抱起，然而不出所料，他的手臂穿過了女孩。
他無法觸碰她。
「三子，不要去那裡……」
甚至連聲音也無法傳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在過路村民幸災樂禍的目光裡，走向森林。
事實上，在中途，三子有停下一段時間。
像是被其他孩子們的玩鬧的笑聲吸引，紅髮女孩安靜地躲在一旁看了很久。
中原中也注意到，當其中一個孩子笑鬧著被父親抱起來時，三子的眼中浮現出像是疑惑又像是羨慕的光。
「……爸爸，是什麼？溫暖嗎？」
女孩稚嫩的聲音夾帶著落雪，被風吹進中原中也的耳中。
一瞬間，赭發少年露出了彷彿被針扎到的表情。
不疼，但細細麻麻的纏繞在他的心臟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三子……」
中原中也蹲在女孩的身邊，即使知道對方聽不到，也彷彿對話一般輕聲回答道，
「你的父親是很厲害的鬼神輔佐官，他的手很大，也可以像這樣把你輕鬆地抱起來。」
「不需要羨慕，你以後會成為像他一樣厲害的人。」
中原中也說得很認真，可惜紅髮女孩聽不到。
她看上去還想多觀察一會兒，但不小心被其他孩子發現了蹤影。
「快看！是紅鬼！紅鬼出現了！」
「快，拿豆子砸她，哈哈哈哈哈，她好笨啊，竟然還去撿，今天我也要拿到勳章！」
不是撿，奶奶說過，食物很珍貴，不可以浪費。
紅髮女孩開口想要解釋，卻被一個男孩從身後一推，摔在了地上。
厚實的積雪抵消了磕碰的力道，但混在雪裡的尖銳碎石子，還是不小心劃破了女孩的膝蓋。
「嗚！」
三子疼得想趕快爬起來，但幾個玩鬧的孩子卻興奮得一擁而上。
他們像是真的打敗惡鬼的『英雄』那樣，歡呼著撿起小石子，去隔三子的頭髮。
這一刻，中原中也頓時明白了，三子脖子後長一截短一茬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可惡！都滾開！」
中原中也氣急地去抓一個男孩的衣領，但無論多麼努力，只能抓了個空。
在場在村民人也只是樂呵呵地看著，沒有人說一句呵斥的話，偶爾還跟著指導兩句。
無力感在中原中也的心頭蔓延。
就算他擁有強大的重力異能，但在這個幻境，他連觸碰女孩都做不到！
「汪！汪汪汪――！！！」
就在這時，一聲憤怒的狗叫從遠處傳來。
不過片刻，一條黑色的狼犬就猛地從草叢裡鑽了出來，撲向村民和小孩。
它足足半個成年人高，眼神狠厲，兇惡地齜著牙，露出猩紅的牙床，涎水從它的嘴裡流下，滴落在地上。
「狼狗！狼狗來吃人啦！快跑！」
欺負三子的孩童們一哄而散。
周圍的村民驚慌地抱起孩子撒腿就跑，中間還有一個人男人，因為差點被咬到屁股，而跑掉了一隻鞋。
喧鬧的空地頓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紅髮女孩，和呼哧粗氣的狼犬。
高大的狼狗餓了有一段時間了，雜亂的黑色皮毛下，腹部已經凹陷進去，露出一條條嶙峋的肋骨。
它像是尋找食物般嗅了嗅空氣，很快轉過頭，一雙兇惡地狗眼落在了幼小的女孩身上。
「快跑，三子！」 中原中也驚駭出聲
然而五歲的孩子怎麼可能跑得過一頭半人高的狼犬。
三子只來得及彎起手腳，還沒站起來，一道黑影襲來，髒兮兮的黑犬撲到了女孩的身上。它倏然張開長滿尖牙的利齒，兇狠地俯下頭――
在紅髮女孩的臉上舔了一口。
然後又是一口。
狗臉有多兇，尾巴就搖得有多歡樂。
「哇，大黑，好癢啊，還好臭！」
紅髮女孩不滿地去推大狗的臉，然後得到了大狼狗兩聲不贊同的汪汪，以及更加熱情的狗狗洗臉。
中原中也：「……」
足足三秒，中原中也才慢慢吐出一口氣。
嚇死我了啊，笨蛋。
赭發黑手黨習慣性地伸手想去摸女孩的頭，但很快又放了下來，安靜地站在三子的身邊。
紅髮女孩從地上爬起，小狗崽似地甩了甩腦袋上的雪花，從懷裡掏出藏好的半個飯糰，遞給狼犬，
「對不起啦大黑，只有這個了，下次，我再想辦法。」
黑色狼犬嗅了嗅鼻尖，聞了下女孩手掌上的飯糰，人性化地湊過去蹭了蹭三子的臉頰，看上去也不嫌棄。
紅髮女孩兩眼亮晶晶地扯了下嘴角，努力想做出一個笑的表情，但除了讓臉變得更奇怪之外，毫無作用。
唔。
三子沮喪地揉了揉臉，小手撐著臉，看著明明是吃肉的狼犬，生無可戀地頂著一張狗臉啃飯糰。
「吶，大黑，你說『爸爸』是什麼呢？甘也有嗎？」
大黑不知道，因為它只是一條狗而已。
紅髮女孩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突然『啊』了一聲，凍紅的小臉上浮現出一個『想到好主意』的表情。
中原中也：「三子？」
大黑：「汪？」
一人一狗默契地轉過頭，疑惑地看向三子。
兩張臉擺在一起，莫名地透露出幾分相似的喜感。
——是長大後的三子看到，會偷偷地畫下來，連載成漫畫的有趣程度。
只可惜，紅髮女孩看不到這一幕。
紅髮女孩振奮地轉過頭，眼中隻映出大黑懵然的狗臉，
「我想到了大黑！沒有『爸爸』的話，甘可以自己堆一個！」
大黑：「……」
大黑不理解，但這並不妨礙它睜著一雙狗眼，看著這個人類幼崽爬起來，把地上的雪堆在一起，傻乎乎地哈著凍僵的雙手，慢慢把雪團成兩個上下交疊的圓球。
「做好啦！」
紅髮女孩插著腰自豪地宣布道，但很快，她又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不太對勁。
她左右看了看空白的雪人臉，待了一會兒後，很快反應過來，又從旁邊撿了兩個石子和樹枝，插在了雪球上。
樹枝是手，石子是眼睛。
嗯，這樣『爸爸』就做好啦。
小小的紅髮女孩，站在半人高的雪人前安靜地看了很久。
直到趴臥在雪地上的大黑睏倦地張大嘴打了個哈欠，中原中也忍不住上前，走到雪人背後，俯身去看三子。
三子專注地注視著雪人，稚嫩的祖母綠瞳眸裡寫滿了天真。
她仰著頭，那抹中原中也不久前，才見過的神情又一次出現在了眼中。
像是疑惑，又似乎是羨慕。
——爸爸的話，是溫暖的嗎？
小小的紅髮女孩仰著頭，抬高的視線恰好落在中原中也所在的位置，像是詢問一般，看著赭發少年。
中原中也抿緊了唇角，聲音無法傳遞到女孩的耳邊。
不過沒關係，甘很快就能知道啦。
年幼的三子微笑般眨了下眼。
她踮起腳尖，張開瘦弱的雙臂，連同站在旁邊的赭發少年一起，笨拙地將雪人抱進了懷裡。
「你好，我是甘。」
第115章 Episode 115 見面
冬季白天的時長很短, 特別是下雪的時候，稍不留神，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
「啊, 要趕不上了。」
紅髮女孩抬頭看了看天邊的陰雲, 有點不捨地放開了冷冰冰的雪人爸爸，皺著小臉打了個噴嚏。
她看上去還想往山上跑, 但才走兩步, 就被大黑咬住的衣服下擺, 往後拽了拽。
紅髮女孩實在太小了, 和半人高的黑色狼犬相比, 力氣比貓大不了多少, 冷不丁被這麼扯一下，直接不穩地搖晃了兩步, 差點沒一屁股坐回雪堆裡。
「大黑？」三子疑惑地回頭。
「汪！汪汪！」
黑色的狼犬對三子叫了兩聲。
大狗的尾巴大幅度地搖動著, 一雙幽藍色的瞳仁透著嚴厲的光, 爪子在與森林相反的方向拍了拍, 示意女孩往那邊走。
三子眨了眨眼, 猶豫地說道：「但是愛醬……」
「汪！」什麼囉哩吧嗦的！要天黑了, 幼崽就該老實回家！
大黑催促了一聲，見到紅髮幼女還站著不動, 不耐煩地甩了甩大腦袋, 呼哧了一聲。
而後直接上前，狗嘴一張咬住三子的後衣領, 跟貓叼幼崽似地，熟練地把小孩叼起來, 往背上一甩, 朝著村子邊緣的撒腿就跑。
中原中也見狀, 趕緊跟上。
大狗的速度很快，中間好幾次三子差點被甩下去，最後機靈地抱住狼犬的脖子，才避免了『墜車』的慘劇。
像是有意避諱某種不祥一樣，三子的家，被安排在村子的最邊緣，遠離人煙的地方。
在古代日本，由於交通治安的關係，大部分村民都會選擇與鄰里保持近一點的距離，這樣即使發生了意外，也能彼此搶救照應。
然而這份心照不宣的規則，顯然沒有把紅髮女孩算在內。
越是偏僻貧窮的村子，越是排斥不同。
這一點，落在村民身上，更是如此。
因為罕見的紅髮綠瞳的關係，三子一直不受到村子的歡迎。
即使是她的收養人鬼婆去世之後，也沒有村民願意將紅髮女孩領回家，而是直接默認了，讓三子繼續住在鬼婆的舊屋子裡。
完全不覺得，讓一個五歲的幼女獨居，是件多麼有悖常理和道德的事情。
或許在村民們看來，他們沒有把三子趕走，願意輪流給小孩一口飯，對這個不祥的『鬼女』來說，已經是不得了的恩情了。
如果不是考慮到兩年之後的『送七』人選，村民們大概更樂意哪一天醒來，聽到紅髮女孩被狼叼走，或是其他的類似消息，然後感慨一番，果然如此之類的話。
紅髮女孩乖巧地趴在大狗的背上。
村子的耕田與炊煙在她的視線餘光裡不斷倒退，直到逐漸看不到了，大黑才稍稍減緩了速度，馱著女孩在一間老舊的茅草屋前停了下來。
看上去，這裡應該就是三子的家了。
小小的一間草屋，簡陋得連門都破了一個洞，被女孩用稻草一點一點堵住，唯一值錢的東西，大概就是門邊的一口用來裝水的大缸。
中原中也打量著眼前破舊，但也算像模像樣的屋子，略微鬆了口氣。
——至少女孩不是睡在灌木叢裡，有個屋頂可以遮風擋雨。
三子從大黑的背上滑下來，往家的方向走了兩步後又停住了腳步，回頭期待地看向黑色狼犬，
「大黑，要一起進來嗎？」
「汪！」
黑色狼犬人性化地搖了搖頭，大腦袋在女孩的背上頂了頂，無聲地催促她趕緊進屋。
狗大爺我可是有尊嚴的流浪狗，拒絕被人類幼崽飼養。
事實上，在大狗眼裡，搞不好三子才是那個需要被餵養的一方。
「好吧。」
女孩眼裡期待的光又失落地暗了下去，她抬手在狼犬的大腦袋上摸了摸，
「那明天見，大黑。」
「汪！」
黑色狼犬搖了搖尾巴，背脊筆直地蹲坐在地上，如同一個守衛一般，注視著女孩的背影。
直到那間屋子裡亮起了一盞微弱的燭光。
小小的紅髮女孩從窗戶內探出頭，朝它揮了揮手，大黑才站起來，甩著尾巴離開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跟著站在窗戶邊的中原中也，總覺得那條大黑狗在離開前，似乎看了他一眼。
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回了三子的身上。
紅髮女孩的家裡存著一些米，看著大概有半袋的數量，但三子沒有動。
她熟練地將火爐燒熱，咕嘟咕嘟地往肚子裡灌了一壺熱水以後，打了一個小小的飽嗝。
女孩烤著火，耐心地把手腳搓熱後，迅速鑽進了小被子裡，把自己裹成一個小蠶蛹。
「唔，熱熱的，好溫暖。」
被子裡的三子滿足地眯起眼睛，她側過身，對著窗戶的方向眨了眨眼，輕快地小聲說道，
「晚安，奶奶。」
「晚安，大黑。」
小屋內空蕩蕩的，沒有聲音回答她，只有柴火在爐子裡發出『嗶啵』的響聲。
但紅髮女孩卻不在意，她認真等了一會兒，彷彿聽到了回應一般，小小地勾了下唇角，開心地閉上了眼。
中原中也望著熟睡的女孩，即使知道對方聽不見，還是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走到三子的身邊坐下。
戴著黑色手套的大掌放在女孩的腦袋上，隔著空氣，虛撫了一下三子的額頭。
赭發黑手黨溫和的聲音，在小屋內靜默地迴響。
「晚安，三子。」
*****
這樣平靜的日子過了數日，就在中原中也以為，他會一直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直到發現三子的【願咒】來源時，事情很快迎來了轉機。
深夜，閉目養神的中原中也猛地睜開了眼。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凌厲的目光穿過黑夜，停在了遠處的村落的方向。
村子那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橘色的火光燒亮了村子的上空。
遠遠的，似乎能聽見村民的咒罵聲，潑水的聲音，隱約還有一些孩子的哭聲夾在風中傳來。
中原中也微皺起眉，他回頭看了眼三子，確認女孩裹著小被子，睡得小臉紅撲撲的，沒有被吵醒的跡象後，暫時離開茅草屋，前往村莊查看。
他並不在乎那群村民的死活，只是想探查清楚發生了什麼，會不會波及到三子。
一路上，赭發黑手黨的腦中閃過了很多血腥的畫面。
諸如強盜打家劫舍、野獸夜襲吃人，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
村莊內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只是某幾家小孩半夜被狗咬了後腳跟。一戶人家在追打大狗時，不小心撞翻了油燈，繼而引發了火災。
巧合的是，倒大霉的那幾戶人家，正好就是前幾天欺負三子的那群人。
中原中也看著灰頭土臉的村民，和嚎啕大哭的幾個小孩，腦內忽然閃過很久遠以前，紅髮少女在雨巷裡說過的話——
【「中原老師，聽說過犬靈嗎？以前常有狗大仙報恩，幫助善良村民發財的故事。」】
【不過發財是杜撰的，它們其實很記仇的哦，欺負了犬靈，可是一輩子會被咬後腳跟的。」】
犬靈，咬後腳跟。
赭發黑手黨想到這，眼前倏然閃過某隻大狼犬兇惡的狗臉，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就在幾個村民的咒罵交談中，僵硬在了嘴角。
「該死的狗小偷，抓到了嗎？」
「沒有，那畜生黑不溜秋的，那麼大一隻，跑得還賊快！不過沒關係……」
說話的那個村民嘿嘿笑了兩聲，解氣地說道，
「我趁機給它來了下狠的，挨了一刀，肯定活不過明天！」
「就算僥倖給那畜生撐過去了，我早在那些窩窩裡放了老鼠藥，毒也能活活毒死它！呸！」
「還是你聰明，世道不好啊，糧食收成這樣，還得防著狗……誒……」
後面的對話，中原中也已經沒有理會的功夫了。
在聽到老鼠藥時，赭發黑手黨瞳孔驚懼地一縮，用最快的速度，返回茅草屋。
……糟了！三子！
中原中也趕回屋子時，果然在路上發現了大黑的蹤影。
但是奇怪的是，黑色狼犬沒有靠近三子的家，反而像是在等待什麼人一樣，閉著眼，靜靜地伏臥在附近的灌木叢裡。
它的腹部到後肢橫亙著一個巨大的刀口，彷彿要將它劈成兩半般，猙獰地往外翻著皮肉和骨頭，正隨著呼吸，不斷往外湧著鮮血。
事實上，如果不是這股濃烈的血腥味，焦急的黑手黨甚至注意不到它。
中原中也望著黑犬，心中突然一動，走到了大狗的身邊蹲下，
「你是在等我嗎？大黑。」
像是真的聽到了中原中也的聲音，瀕死的狼犬豎起了耷拉的狗耳。
它睜開眼睛，幽藍色的瞳仁裡映出中原中也赭發的身影。
世人常說，黑狗通靈，能看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在過去幾天，大黑發現幼崽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雖然看不清樣貌，但沒有惡意，身上還帶著幼崽的氣息。
大黑在觀察了一陣後，很快就放下了戒備。
動物是最能感受人心的生物。
多一個人照顧幼崽也不錯，這樣，它也能放心。
那隻紅毛幼崽蠢死了，別的幼崽都知道裹得暖暖的，就她整天光著腳，到處跑，遲早要吃大苦頭。
黑色的大狼犬呼哧了一聲，它沒有管正在流血的傷口，微微起身，從肚皮底下扒拉出了一個小小的包裹，推到中原中也的面前。
赭發黑手黨喉嚨哽住了，像是生咽了一團乾棉花一樣，幾次張口，才艱難地從乾啞的嗓子裡擠出一句話，
「……這個，不能給三子，村民在裡面下了毒。」
「哧——！」
中原中也以為大狗會失望，沒想到，狼犬反而鄙夷地看了眼赭發少年，像是質疑眼前這個人類的智力是不是不太好一樣，冷傲地從鼻子裡噴出了一口氣。
嗤，不就是老鼠藥嗎，狗大爺我混了這麼多年，能不知道？
黑犬挑開包裹上的布帶，露出裡面的東西。
有毒的窩窩頭早就被大黑丟掉了，裡面是一件叼來的厚實舊衣服，幾隻尺寸大小不一的鞋子。
從樣式上看，應該是大狗跑了很多地方，從各戶人家裡扒拉出來的。
它不懂人類該穿多大的鞋子，只知道多找一點，總有幼崽能穿上的。
剩下的，就是幾多零零碎碎的小干花，還有幾顆造型小巧的石頭。
看上去，大黑應該在私底下收集了很久。
「嗚。」
大黑用爪子將包裹推到中原中也的手邊，濕潤的狗鼻子在赭發少年的手背上輕輕蹭了蹭。
溫熱的溫度和微弱的氣息貼來，中原中也不禁一怔，低下頭，鈷藍色的瞳眸對上黑犬幽藍的瞳仁。
一瞬間，中原中也似乎聽到了大黑的聲音。
低沉的，在他的腦中斷斷續續地響起。
【……六歲了，禮物。】
【照顧好，幼崽。】
【還有，把狗大爺的屍體丟遠一點，別被幼崽看到。】
【傻乎乎的，哭了……怎麼哄……】
大黑的聲音越來越輕，它睜著幽藍的瞳仁死死地盯著中原中也。
直到看見赭發的人類鄭重地點了下頭，與它達成了約定後，才放心地慢慢閉上了眼睛。
恍惚之間，它好像又看到紅髮女孩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張開小小的手掌，踮起腳來摸它的頭，祖母綠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寫滿了期待。
【「大黑，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已經攢了很多很多的米，不會餓到你的！」】
……嗤，都說了，狗大爺可是驕傲的流浪犬，才不會被人類幼崽馴服。
大米，留著自己吃吧……
要好好長大啊，幼崽。
寒冬的夜色之中，黑色的大狼犬流著血，就這樣於頭頂的撫摸中瞌上了眼，停止了呼吸。
……
…………
夜色重新恢復了平靜，中原中也收回了撫摸大狗的手。
就在他準備起身，將狼犬抱起帶遠時，一個腳步踩著碎石的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
——還有那個稚嫩的聲音。
「大黑？」
中原中也背脊一僵，慢慢地轉過頭，對上了一雙懵懂的翡翠瞳眸。
*****
三子是在一陣突如其來的寒意中醒來的。
睜開眼時，屋內的火爐裡的柴火已經熄滅了很久，冷風從稻草的縫隙裡吹入，在屋內發出細碎的嗚咽聲。
紅髮女孩揉著眼睛從被窩裡爬出來，摸出打火石想重新點燃火柴，但不知為什麼，心跳一直撲通撲通的不安地跳著，彷彿某種無聲的預示一眼，催促著三子快點行動起來。
【……要好好長大啊，幼崽】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三子的耳邊風一樣飄過。
三子怔愣了一秒，突然丟開了手裡的打火石，衝出了家門。
女孩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要做什麼。
但心底有個聲音在催促她，快一點，再快一點，慢了，就來不及了——
三子依循著直覺在深夜裡奔跑，冷氣隨著呼吸，大口大口地灌入她的胃裡，扯著嗓子泛著血腥氣似的疼。
中途，由於太過慌亂，她不小心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跤，摔撲在地上，膝蓋上剛剛癒合沒多久的傷口重新被劃破，滲出了血，鑽心的疼。
但三子沒有管它，一骨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繼續往前跑，直到——
一個陌生的赭發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穿著和村子裡的人都不一樣的奇怪黑色衣服，頭上戴著一頂像是帽子一樣的東西，背對著她蹲在灌木叢旁邊。
一條毛絨的狗尾巴從他的腳邊漏出來，是三子熟悉的顏色。
紅髮女孩停了下來，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喘著氣小心翼翼地問道，
「……大黑？」
那個黑色的背影頓時僵住了。
像是足足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那個赭發的身影站起身，按著帽子回過頭。
皎潔的月光從天上投下，照亮了少年與黑色狼犬如出一轍的鈷藍色瞳眸，與凜然的英俊眉眼。
他側身往旁邊挪了一步，像是擋住什麼，不希望被看到般遮住背後的東西。
少年繃緊了臉，鈷藍色的雙眼緊張地盯著小小的紅髮女孩，憋了半天，視死如歸地從嘴巴裡憋出了一句，
「……沒錯，是我。」
悠于 2023-12-13 23:28
第116章 Episode 116 願咒破
這絕對不是中原中也設想中的場景。
事實上, 他原本只是想隱瞞黑色狼犬死去的事實。
但沒想到，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紅髮女孩撞了個正著。
中原中也承認, 當他聽見三子的那句『大黑』時，大腦慌亂了一瞬, 以至於等到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說了多麼不得了的話。
但話已經出口, 再收回來也來不及了……大、大黑，就大黑吧。
某位赭發乾部繃緊了臉, 就在他準備強忍著心中的尷尬, 硬著頭皮編出一個『仙犬報恩』的故事, 忽悠小孩時, 卻發現對面的三子露出了有點茫然又有點奇怪的表情。
翻譯過來就是——
這個哥哥好怪哦, 再看一眼。
中原中也：「……」
可惡！到底是誰說, 小孩子最好騙的！
中原中也在紅髮女孩看怪人的眼神中抽了下嘴角，艱難地打補丁：「咳，我的意思是, 我是大黑的朋友, 受他所託來照顧你一段時間, 我叫……」
三子盯著黑手黨赭色的頭髮恍然大悟，脆生生開口：「大橘！」
中原中也：「……」這不是更難聽了嗎！品種和剛才的大黑有什麼區別！
中原大橘露出了一言難盡地憋悶眼神, 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在他們對話過程中，年幼的紅髮女孩已經發現了大黑的屍體。
她低著頭蹲在黑色獵犬的旁邊沉默了很久, 久到中原中也察覺到不對, 他伸出手, 手指捏住三子的下巴將小孩的臉抬起來——
夜幕中, 紅髮女孩咬著牙，忍著眼淚的表情在月光下一覽無餘。
三子沒有發出一點動靜，就像一隻被欺負了很久的幼崽，知道自己的哭聲不會帶來任何好結局，如果不小心驚動了其他人，甚至還會為『家人』招來更多難聽的話。
諸如，『活該』『收養鬼女的下場』『早該去死了，怎麼沒帶上小雜種走得乾淨一點』
小小的紅髮女孩無法理解『死』的含義，但是身體裡炸開的酸澀，和心臟像是要裂開地撕扯，已經先一步湧出眼眶，替她做出了回答。
三子不想大黑也被說不好聽的話，所以連抽噎也不敢。
眼淚很小心地往外淌，順著臉頰流下，打濕了中原中也黑色的手套。
最後，三子和中原中也一起埋葬了大黑。
除了最開始的眼淚之外，紅髮女孩全程表現得很冷靜，不如說冷靜得過了頭。
中原中也幾乎是皺著眉，看完了三子熟練地拖來比她還高的鐵鍬，一點一點撬開冬天冷硬的土層，將大黑小心地放進坑，埋上了泥土的全過程。
於是，茅草屋荒蕪的後院裡，又多了一個小小的土堆。
「大黑，是死掉了嗎？」紅髮女孩注視著小土堆，突然開口問道。
中原中也愣了一秒，手掌按在了女孩亂糟糟的頭髮上，輕輕摸了摸，
「不是，他只是睡著了，暫時沒辦法醒過來而已。」
「……嗯。」三子點了點頭，聲音聽上去似乎一下子放鬆了下來，開心了不少。
中原中也直覺不對，細問之後，得到了三子的回答。
「那就沒關係了。」
小小的紅髮女孩仰著頭，翡翠色的瞳眸亮晶晶地望著中原中也，稚嫩而天真地說道，
「幸子阿姨經常說，甘很快就會死了，那時候村子就會下很多的雨，糧食也會變得很多很多。」
「大黑可以先睡一會軟，等到醒過來，就有很多東西吃了。」
「真好啊。」
三子捧著臉無比期待地說道，彷彿看見了大黑吃得飽飽的，油光水滑的樣子。
中原中也捏緊了拳頭。
屠村的殺意從未像此刻一樣，清晰地從心底翻滾出來，在它演變成更詳細地行動計劃以前，一隻小手輕輕按在了他的帽子上。
小隻的紅髮女孩努力地踮起腳，艱難地摸了摸蹲在她身邊的少年的帽檐，
「喲西喲西，摸摸頭，不要不開心啦，大橘。」
雖然沒有表情，但直覺告訴三子，身旁新的家人好像很難過。
狗狗難過的時候，只要摸摸頭就好！
一個不行，那就兩個，大黑就是這樣的！
經驗豐富的狗狗大師，三子自信點頭。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抬手將帽子取下，溫順地低下頭，將腦袋放到三子可以摸到的高度，而後手臂一伸，順勢將紅髮女孩抱進了懷裡。
猛地被抱住的三子眨巴了下眼睛，揉了揉眼前的赭發，然後又順了順。
大黑，你的朋友大橘好黏人哦。
……不過。
紅髮女孩猶豫了片刻，試探地將臉埋進少年的頸窩裡，小心地蹭了蹭。
好溫暖。
*****
無論如何，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以黑色狼犬的逝去為契機，中原中也發現自己偶爾可以觸碰到三子，雖然更多時候，還是幽靈一樣靈體的狀態，但可以像這樣正常的對話，赭發黑手黨已經很滿足了。
這意味著，他可以詢問到更多關於【願咒】的線索。
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
入夜時分，簡陋的茅草屋內點著蠟燭，一大一小的兩人在燭光中相對而坐，神情嚴肅。
中原中也伸出食指指向自己，一字一音的認真開口，
「跟我念，中也。」
沒錯，現在當務之急是——必須教會三子念對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眼神凝重。
不，他絕對不是對『大橘』這個稱呼有什麼意見。
只是不想未來回顧往昔時，突然從長大後的三子口中，聽到『大橘』兩個字，以及更遠的某些莊重時刻，披著花嫁的紅髮少女牽著他的手，歡天喜地的向親友宣布——
『大家！這是我的丈夫大橘~』
被噩夢嚇醒的中原中也：「……」
不行！只有這個絕對不行！
經過了這麼多次，中原中也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夢境，或多或少都帶著點預知的意味。
總之不管是真是假，這一刻，Port Mafia的重力使拿出了以一敵百的戰鬥氣勢，勢必要將『大橘』的萌芽掐死在搖籃裡！
「唔……」
嚴謹的教學氣氛中，紅髮女孩緊張地握緊了小拳頭，憋紅了臉，認真吐出兩個字，
「出、出夜！」
「……不是出夜，是中、也。」
赭發少年將臉靠近三子，緩慢地放低了速度，讓三子看清自己的口型，
「Chu、u、ya」
三子強忍著眨眼的衝動，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口型，一不小心，把眼珠擠成了鬥雞眼，
「啾、嗚、呀！」
中原中也：「……」
赭發少年鬱卒地捂住了臉，第一次開始反思，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太難念了。
要不換成『中原』？
中也幹部猶豫了一會兒，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
直覺告訴他，紅髮女孩百分百會把『Nakahara』念成『吶嘎哈哈』。
……這究竟是什麼人間疾苦？
三子眨巴著眼，望著低著頭，背景都在鬱悶下雨的中原中也。
女孩皺起包子臉，抱著手臂用力思索了片刻，突然腦袋上的智慧燈泡一亮，想到了好主意。
紅髮女孩瞳眸微亮，口齒清晰地開口：「老師！」
中原中也一愣，猛地抬起頭：「為什麼喊這個？」
三子望著赭發黑手黨，祖母綠的瞳眸映出燭火溫暖的光澤，
「因為奶奶說過，教導自己的人，是特別的，要喊『老師』！」
中原中也不做聲地看著紅髮女孩。
有那麼一瞬間，他像是看見了長大後的三子，雙眼發亮地望著自己，背著手站在櫻花樹下，喊自己『中也老師』的畫面。
老師……
中原中也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很輕的微笑：「好吧，那就『老師』。」
「好耶！」
結束了教學折磨的三子舉起手歡呼了一聲，抱著小被子拍了拍，準備鑽進被窩裡。
就在這時，中原中也笑臉一頓，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三、甘，你剛才說的『奶奶』是？」
這已經是中原中也，第二次聽到女孩提到『奶奶』了。
能夠被三子掛在嘴邊的人很少。
而不管這間屋子，還是女孩平時表現出的一些習慣，很明顯，那位『奶奶』對三子都存在不小的影響。
中原中也的問話讓三子晶亮的瞳眸微微暗了下來，但還是乖巧地回答道，
「奶奶，就是奶奶。但是……她也睡著了。」
……睡著了。
中原中也的眼前迅速掠過屋後的另一個小土堆，以及無意間，聽到村民提到的『病死的鬼婆』，包括女孩熟練地挖土動作，也有了解釋。
連收養人的屍體，都是紅髮女孩自己埋的。
可是那時候，三子才幾歲？
中原中也的心揪了一下，感覺胃裡塞滿了冬天的寒氣。
三子沒有注意到赭發少年一瞬間不自然的表情，繼續抱著小被子小聲說道，
「奶奶睡著以前，好兇，說了很多奇怪的話，要甘發誓……」
發誓。
一個靈感在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被迅速抓住。
他停頓了一秒，害怕嚇到女孩般放緩了呼吸，徐徐問道：「甘，你還記得，是什麼樣的誓言嗎？」
「唔……」
紅髮女孩回想了片刻，搖了搖頭，「不記得了，那天雨下得很大，雷聲也……」
三子說著忽然『啊』地一聲，像是想到什麼，雙眼跟著亮起來。
她從被窩裡鑽出來，噠噠噠地跑到屋內的箱子邊，從裡面小心地拿出一本有點皺的線圈本，遞到中原中也的眼前，
「不過奶奶每天都有寫故事哦，老師要看嗎？」
中原中也看著目露期待的三子，心中瞭然：「然後念給你聽對嗎？」
被揭穿了小心思的紅髮女孩動了動腳趾，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向赭發黑手黨：「可以嗎？」
甘，也可以聽睡前故事嗎？
赭發黑手黨安靜了一秒，又露出了三子不認識的熟悉表情。
這個表情，紅髮女孩經常在中原中也的臉上看到。
有點難懂，但用三子的話來形容，就是有點像大黑餓著肚子衝過來，幫她趕走村民時的表情。
老師，是生氣了嗎？
三子有點不安，就在小孩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太貪心了的時候，她發現赭發少年收起了臉上的神情，笑著看著她，虛虛地在她的腦袋上拍了拍。
紅髮女孩一下睜大了雙眼，用最快的速度躺下蓋好小被子，一邊幫中原中也翻開線圈本，抬眼安靜地等待。
然而中原中也卻念不出口。
因為，紙頁上寫的，根本就不是故事，而是一本監視日記。
關於三子，【甲叄伍零柒】的觀測記錄。
*****
甲叄伍零柒記錄1
「按照指示接回了甲叄伍零柒」
「年齡二歲，有輕微發熱症狀，判斷是風寒影響，用了藥後，很快入睡了」
&
甲叄伍零柒記錄2
「歸功於甲叄伍零柒的髮色和瞳色，很輕鬆地就挑起了村民對它的排斥和恐懼」
「其中一個叫做小愛的孩子，似乎很喜歡它」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遷移到了對面的村落」
&
甲叄伍零柒記錄3
「為了方便稱呼，暫時給甲叄伍零柒取了名字，甘」
&
甲叄伍零柒記錄4
「甘三歲了，還是瘦瘦小小的一隻」
「真的可以養得活嗎？」
「今天聽到村子裡的人商量，要把甘定為下一次『送七』的童女人選，把它獻給山神」
「太好了，我的任務終於要完成了……」
「可是這種心情是怎麼回事？任務而已，難道我還能——」（塗掉）
&
甲叄伍零柒記錄5
「甘四歲了，終於學會了說話，她喊了『奶奶』」
&
甲叄伍零柒記錄6
「個子好像也長高了一點，現在的衣服已經不合適了，要改大一點」
「還要裁一點布，縫雙軟一點的足袋」
「營養也要跟上，明天去換一點雞蛋吧」
……
…………
甲叄伍零柒記錄11
「有人發現了甘的秘密！」
「那孩子當著幾個小鬼的面憑空變出了金子！！要是被其他村民知道了話……」
「不行，不能放這幾個小鬼回去」
「……必須解決掉他們」
&
甲叄伍零柒記錄12
「甘生病了，是上一回『願望』的後遺症」
「這樣下去，甘根本活不到明年，得想個辦法才行」
&
甲叄伍零柒記錄13
「偷偷潛回了大宅，發現了遏制甘的『願望』的辦法」
「如果順利的話，或許可以封印甘的能力」
&
甲叄伍零柒記錄14
「失敗了」
「可能是報應，我被封印反噬了」
「村裡還有其他監視的人，這條命怎麼樣也無所謂，絕對不能讓甘落到她的手上」
「既然是願望的話，那就讓甘來實現我的願望吧」
「至少，讓這孩子好好活到七歲」
「我來當她的束縛韁繩」
「我死後，沒有神子，只有眾生願」
……
「對不起，甘，奶奶保護不了你」
*****
記錄到此，便戛然而止。
屋內安靜得可怕，燃燒的燭光被風吹得抖了抖，爐內點燃的柴火「嗶啵」一聲，發出輕微的炸裂聲響。
「老師？」
中原中也回過神，垂眸對上紅髮女孩疑惑的目光。
「是太難了，老師也不認識奶奶寫了什麼嗎？」
「……嗯，抱歉。」赭發黑手黨彎了彎唇角，想擠出一個笑容。
然而他卻發現，嘴角彷彿被施加了千鈞的重力一般，努力了幾次，始終無法抬起。
波濤的憤怒在中原中也的內心兇嚎，他必須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維持住現在的平靜。
「甘，太晚了，換成搖籃曲可以嗎？明天再講睡前故事。」
中原中也聲音沙啞地說道。
搖籃曲！
紅髮女孩驚喜得睜大雙眼，用力點了點頭。
她在中原中也的示意下閉上了眼睛，睫毛不安分地抖動著，顯然開心得沒剩下多少睡意了。
但是很快，隨著低沉柔和的哼唱在耳邊響起，三子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被壓下的困倦又重新冒出了頭。
紅髮女孩蹭了蹭小被子，輕輕打了個呵欠。
「喀嘰喀嘰的是什麼聲音啊？因為這裡是喀嘰喀嘰山哦！狸貓毫不知情地在前面走，兔子在它身後喀嘰喀嘰……」（①）
赭發黑手黨有一副很出色的嗓音，像是流光的提琴琴弦，只是用琴弓輕輕一滑，就能聽見奏起的完美顫音。
它適合高亢爆發的高聲激奏，但若是溫柔的低沉下來，就是一曲通向安心夢境的夜曲。
細思恐極的童謠，被中原中也改成了入眠的柔和哄唱。
三子的眼睫抖動了一下，很快呼吸變得平緩悠長。
……好奇怪的搖籃曲哦。
兔子小姐……想要見一見，呼。
紅髮女孩迷迷糊糊地想著，慢慢地睡著了。
屋內，歌聲停止了。
中原中也緩緩垂下了眼，鈷藍色的瞳眸閃爍著痛苦的掙扎。
願咒，送七……原來是這個意思。
可惡！這不是毫無選擇嗎！
中原中也攥緊了拳頭，一拳打在地板上，手指穿過了地面，徒勞地揮了個空。
不，三子現在才六歲，幻境還有一年的時間，只要在這之前找到辦法……
中原中也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安慰自己還有時間。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送七』真正到來以前，意外先一步發生了。
第二天一早，三子就從小被子裡爬起來，滿懷期待地和中原中也宣布，又到了和好友約定見面的時候。
「愛醬？」
中原中也眉頭一動，想起了那本線裝本裡提到的『小愛。』
「嗯！是甘的好朋友，漂亮溫柔的大姐姐！」紅髮女孩開心地說道。
她在屋內轉了轉，將早晨捏好的飯糰一個一個裝好放進籃子裡，做好了出遠門的準備。
小愛是三子意外在山裡碰到的一個十歲的女孩。
當時，紅髮女孩因為被村民的小孩追著打，慌亂之下，一路躲進了山裡，在不小心迷路的時候，一個黑髮的女孩聽到動靜，從一間小小的神龕裡出來。
她把僅剩的食物留給了三子，還指了下山的路。
中途不放心，小愛乾脆拜託另一個叫做仙太郎的男孩，將三子送下山。
一來二去，三子就和小愛熟悉了起來，兩人默契地約定了見面的時間。
偶爾仙太郎沒空，也是由三子帶著食物去找小愛。
在仙太郎看來，三子是最好的人選。
誰也不會猜到，鄰村的女孩，也參與到了欺瞞『山神』的計劃裡。
雖然有點對不起三子，但同樣作為未來『送七』的童女，他相信三子會理解的。
一路上，紅髮女孩在和中原中也講述自己與小愛認識的過程。
而誰也沒發現，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一個頭戴布巾的女人出現在了茅草屋外。
她推開門，在屋子內走了一圈。
在發現三子儲存起來的大米少了一半以後，滿意地輕笑了起來，迫不及待地離開了三子的家，回到村裡，敲響了村長的屋門。
「村長，關於甘，有件事必須告訴你，她欺瞞了山神……」
******
當三子提著空籃子回到家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四周靜悄悄的，連偶爾的蟲鳴聲都消失了。
茅草屋內一片漆黑，破了洞的屋門歪斜著，似乎與早上出門時並沒有什麼不同，然而跟在旁邊的中原中也卻臉色一變，喊住了準備開門的紅髮女孩。
「回來三子！快逃――！」
「什麼？」三子疑惑地轉過頭。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屋門自動打開了，一個手持木棍的村民，陰沉著臉，站在了三子的背後。
紅髮女孩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身後有奇怪的聲音傳來，而後腦後一疼，摔在了地上。
在失去意識之前，女孩只來得及看到中原中也驚怒的表情，和提著火把，圍上來的身影。
三子是被一桶冷水潑醒的。
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被綁在村子祭拜山神的神龕前，周圍圍著一圈手持木棍的村民，一向和藹的村長爺爺穿著神官的衣服，面無表情地站在她的面前，低頭看著她。
火把的光照在村民們的臉上，隱隱綽綽，像極了猙獰的怪物陰影。
「老師……」
紅髮女孩下意識想和中原中也求救，但像是反應過來一般，又倏然閉上了嘴。
「我看到了，甘竟然敢破壞山神的祭祀，偷偷給童女送食物！」
「隔壁村的小愛本來早就該被山神大人接走了，結果活到了現在！是她……這幾年村裡沒下雨，都是因為甘惹怒了山神！」
叫做幸子的女人指著三子，大聲喊道，
「要是被隔壁村發現了……肯定會把責任推給我們！說不定我們的食物也要被逼得賠給他們！」
食物，在這個饑荒頻發的村落，是比命更寶貴的東西。
幸子知道，只要把這個捅出來，那麼甘今晚將再沒有活路可言。
對不起啦甘，本來還想留你到七歲，但是那位大人等不及了……
帶著頭巾的女人站在人群裡，緩緩對紅髮女孩投去了微笑。
果然，剛才還面帶一絲猶豫的村民變了臉色。
『討伐』的聲音從四面響起，如同一塊塊巨石，砸在了紅髮女孩小小的身上。
——「沒錯！我也看到了！甘會和一隻大黑狗說話，就是她，指使黑狗吃人！」
——「我還看到她經常自言自語，隔天村裡的屋子就被燒了！」
——「鬼！她是鬼！」
——「再留著她，遲早會連累我們村子一起倒霉！」
「懲戒！懲戒！懲戒！」
不同的聲音匯聚在一起。
抓著木棍的村民們仇恨地瞪著被綁在地上的紅髮女孩，彷彿那不是一個剛剛年滿六歲的幼童，而是擇人而噬的鬼女。
不剷除她，會觸怒山神，終年大旱！
「可惡！為什麼偏偏是在這種時候！三子！」
一聲聲祈求神明息怒的搖鈴聲急促地響起，圍著三子的包圍圈越來越小。
中原中也一遍一遍的伸手，想要將三子抱起，但不管多少次，手指都徒勞地從紅髮女孩的身上穿過。
赭發黑手黨懷裡停止走動的舊懷錶指針微微一動，滴答滴答地大聲響鳴，彷彿在預示最後一刻的到來。
「中也老師……」
紅髮女孩望著眼眶發紅的中原中也張開了嘴，終於喊對了一次名字。
「三子——！！」
「快跑老師，告訴愛醬，快……」
「動手！！！鬼女念咒語了！快動手——！！！！」
一個女人嗓音尖利地喊出了聲，在她的催促下，不知是誰，先落下了一棍，狠狠敲在了紅髮女孩的背脊上。
三子咬緊了牙，悶哼一聲，癱倒在地上。
當第一棍落下後，後面的一切，彷彿都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山神啊——！！請寬恕——！請息怒——！！」
村民的祈願嘶啞地響起。
第二棍。
第三棍。
第四棍。
……
數不清的棍棒穿過了中原中也的身影，重重地錘在三子的身上。
骨頭斷裂的清脆接連響起，紅髮女孩溫熱的鮮血濺開，映入中原中也震顫的瞳孔中。
「下雨——！下——雨——吧山神啊！！」
村長的祈禱聲在村莊漆黑的上空響徹，這一刻，一百三十五個村民的願望，達成了一致。
如果……下雨就可以救下小愛的話……
下雨，就不會痛的話……
在最後一刻，小小的紅髮女孩揚起了臉，祖母綠的瞳眸中倒映出漆黑夜空，和中原中也目眥欲裂的面孔。
「別哭，老師，甘不疼的……你看，下雨了……」
【異能力眾生願】
轟然的雷鳴在天空炸響，彷彿要撕裂整片夜空般，刺眼的閃電與大雨傾盆而至。
暴雨，真的來了。
「哈哈哈哈哈！是雨！是雨！」
「山神原諒我們了！山神——原諒我們了——！！！」
村民丟下手中染血的棍棒，欣喜若狂地張開手臂，迎接久違的甘霖。
在一片歡欣的呼喊之中，年幼的紅髮女孩緩緩閉上了眼。
中原中也顫抖地握住了三子的手，將懷錶放入女孩的掌中——
「時間到。」
「……三子，你該醒過來了。」
第117章 Episode 117 突如其來的爆衣
三子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 她站在通往遠方的台階上，前路是綴滿了鮮花和樂章的彼岸天國，而低頭望向腳下，是淌著血淚與哀嚎的地獄三途川。
不斷有力量在背後推著她, 引導她往上走, 去推開那扇代表天國的門。
「過來, 甘, 回到我身邊, 成為我的一部分——」
有一個影子站在階梯的盡頭，朝她遙遙地攤開掌心。
爸爸？
……不對。
紅髮少女皺起眉，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她本能對那道身影產生了抗拒, 但另一股力量從三子的心臟延伸而出，化成了千道金色的鎖鏈, 纏上她的脖子與手腕, 拉扯著，逼迫著她一點點朝盡頭靠去。
「過來，甘——」
一步之遙時，三子看到那個人影露出了陌生的金色頭髮，沒有五官的白色面容上如被敲開了一條裂縫般, 緩緩咧開了唇縫。
不對！不可以過去！
三子猛地睜大了眼睛, 用力掙扎起來。
她抬手想要拽開脖子上的鎖鏈，金色的鏈條驟然繃緊成直線, 拖曳著三子，發出嗡嗡的震動和鳴響。
就在她即將被吞噬以前，黑紅色的異能力斑紋流水般從她的視線餘光裡掠過。
一雙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從背後伸來, 裸露在衣物外的手臂上纏繞著同色的不祥斑紋。
那雙手臂的主人圈住三子的身體, 將紅髮少女從背後攬入懷中。
熟悉的溫度貼上背脊, 身後的人影低下頭，把嘴貼到了紅髮少女的耳邊，輕輕吐出一句話——
「你該醒了，三子。」
……
…………
三子睜開眼，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養母死去的那一夜。
雷聲從空中劈落，暴雨在窗外肆虐，坐在被褥中的女人大聲咳嗽，肺部就像是壞掉的拉風箱，不停地從口中冒出粗啞的呼吸聲。
「甘——！」
骨瘦如柴的養母一把抓住幼小的紅髮女孩。
往日秀美的雙手只剩下伶仃的指骨，骷髏般的五指深深陷進女孩白嫩的皮膚裡，掐得三子的肩膀生疼
「向我起誓，甘！永遠不要妄圖與任何一個人類產生牽絆，你本不該出生，不該存活於世。」
你的能力注定會將你拖入深淵。
一旦被世人發現，你就會成為瓶中的囚徒，匣中的許願杯，那是真正的地獄！
沒有人值得信任，遠離他們。
「記住，人類不需要另眼相待。天·皇與走卒無異、武者與平民無別，都不過是天地浮游，滄海一粟，直視他們，然後遺忘他們，永遠，永——遠——不要靠近他們！」
轟隆隆——
雪亮的白光在窗外閃過，一瞬將破舊的茅草屋照亮如白晝。
養母厲聲的臉龐映入三子的瞳眸中，神色嘶啞，面如惡鬼，
「你聽見了嗎，甘！」
「向我起誓，實現我的願望——！」
三子長久地注視著記憶中的這副面孔，稚嫩的臉上逐漸浮現起與年齡不相符的明悟。
——是了，原來，這就是她的【願咒】的開始。
巨大的圖騰在空中展開，夜色之中，束縛的力量於冥冥中睜開了眼。
祂遵循著施咒人的血肉，將審視的目光投向了跪在被褥邊的紅髮女孩身上。
祂安靜地等待時機，等待著，如荊棘般攀上女孩的身軀，根深她的靈魂。
只要一個時機。
只要，一個點頭。
那一刻，天地彷彿都停止了流動，無數的回憶在三子腦中甦醒。
那些在幽靈航班死去人，遊輪上復仇的人。
向著宇宙與航空邁出不斷奔跑的人。
還有……
站在她身邊，緊緊攥著她的手的人——
「奶奶。」
三子抬起右臂，幼小的手掌在長滿了老年色斑的手背上，安撫地輕輕一拍，然後將它從自己的肩膀上，拿了下來用手掌包住，
「抱歉奶奶，我拒絕。」
頭頂即將落下的荊棘一頓，堪堪停在了紅髮女孩的後心，距離三子的髮絲僅剩下毫釐的距離。
「甘？！」養母一愣，枯涸的眼中倏然捲起尖銳的責難，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甘！你選了絕對不可以踏上的路，它會害死……」
「我知道。」
年幼的女孩仰起頭，毫不退縮地對上了養母嚴厲的眼神。
女人瞳仁中的厲光針尖般扎在三子的臉上，泛起一陣灼燒的刺痛。
然而尚未長大的五歲幼童卻微笑了起來，漂亮的祖母綠瞳眸裡跳動著亮光，
「我知道的。」
「就像您所說，總不吝於用惡毒的思維揣測人類。無論過多久，他們或許都會和村莊裡的村民一樣，無知、貪心、愚昧。但，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麼足以比肩星辰輝光——」
又莫過於人類的魂靈與意志。
「為了守護的願望，那些渺小而平凡的生靈，又總能爆發出偉大的力量。
紅髮女孩注視著養母，黑色的狼牙棒在她的身側浮現，『當』地一聲，重重的陷進屋內的地板裡。
稚嫩的輪廓褪去，代表鬼族身份的尖角，從她額前的髮間長出。
紅髮的鬼差執行官看向女人，長大的臉上，慢慢露出與某個黑髮鬼神輔佐官相似的眼神。
現世的亡魂在她的身後哀泣，彼時的審判與罪責倒映在她的眼中。
【吾與汝雖無千仇或萬怨，然所犯俗世之罪，死後由吾接引汝歸去，受閻王審判，地獄苛虐。】（①）
三子望著養母，倏地目光一軟，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吾乃地獄閻魔大王座下，第一鬼差執行官三子，此番前來，送汝歸去——」
「安心吧奶奶，我已經找到了要走的路了。」
養母猛地睜大了眼睛，瀕死的幻影倏然散去。
雷聲停止了轟鳴，風雨頓住了呼嘯。
幻境之中，天地驟靜。
喀拉——
隨著一聲清脆的裂紋響起，堅實的困守結界宛如脆弱的鏡面，驟然裂開一道縫隙。
一道、兩道。
如蛛網般不斷延伸，下一刻，寸、寸、碎、裂！
纏繞的【願咒】荊棘尖叫地化成了灰燼。
一個赭發人影站在幻境邊緣，向紅髮少女投去溫和的目光。
三子拔起陷在地面的狼牙棒，沖赭發藍眼的黑手黨揚起了微笑，
「久等啦，中也老師！」
原來你也知道。
重力使鈷藍色的瞳眸浮出溫柔的笑意。
他對紅髮鬼差伸出了手，修長的手指裹著黑色的手套，指尖自然地彎起，掌心攤開朝上，等待著少女主動握住，
「過來三子，該回去了。」
*****
現世，飛艇大廳內
所有的變故，都發生在短短的眨眼間。
當暫停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時，醒過神的金髮教皇克萊芒驚恐地發現，牽引在他周身的銀色異能力光點，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般，停止了一瞬——
下一秒，瘋狂逸散！
不僅僅是周圍的這些，連早已經融合進身體的力量，也像崩潰一般，不斷從體表逸出。
「啊啊啊，我的力量！我的眾生願！」
克萊芒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球，伸手想去抓潰散的光點。
然而這一次，這些本不屬於他的力量，卻不再受他的鉗制。
它們輕飄飄地從男人的指縫逸出，徘徊著，尋找著真正的主人。
「發生了什麼？！不可能！這不可能！」金髮男人扭曲著臉大喊。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可德曼。」
熟悉的語氣在大廳內響起。
「這個聲音是——！」
金髮男人眼眶裂開到極致，扭曲的臉上一瞬爬上猙獰地愛意。
他扭過頭，緩緩看向了聲源傳來的方向——
「甘。」
就在克萊芒死死地注視之下，一個龐大的時針領域在耀眼的光芒中憑空出現。
光輝的織網如天幕般頃刻展開，一個赭發的身影，手臂上抱著七歲的紅髮女孩，出現在他眼前。
茫然的銀色異能力光點停止了徘徊。
它們如還林的飛鳥，喜悅地撲向前方，親暱地在來人的臉頰上蹭了蹭，隨後乖巧地回到了紅髮女孩的體內。
是中原中也和三子。
金髮男人陰沉下雙目。
那頭敗犬，將本該消失的紅髮鬼差，重新帶了回來，再一次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喲，可德曼。」
三子從中原中也的懷中跳下，落地的瞬間，黑色的狼牙棒出現在女孩的手中。
每一根尖刺上，都閃爍著凜凜的兇光，映襯出紅髮鬼差，尤為和·善·的笑臉，
「之前真是多謝你的招待了，現在，該輪到我了吧？」
金髮男人不受控制地後退一步，背上剛癒合不久的貫·穿傷，又一次神經般地抽痛了起來。
接下裡的畫面，足以稱得上是真正的苛虐。
到底是數百年浸染在地獄酷刑裡的鬼差，當然知道，狼牙棒敲在哪裡最痛，又能讓人生不如死。
更別提，旁邊還有一個深諳審訊的Port Mafia重力使，時不時提一句。
「讓你喊中也老師敗犬！」
「好歹懂一點現世禮儀，好好喊姓氏最後加上『桑』啊！」
虎虎生威的拳頭砸在克萊芒的胃腹上，男人痛苦地蜷縮彎下腰，從嘴裡嘔出一口胃液。
三子側頭避開迎面噴來的不明液體，出手抓住對方的頭髮，狠厲地按進地面。
「還有你的眼神！真的真的真的好噁心啊！你是什麼喜歡小女孩的痴?漢嗎，變態！」
金髮男人的額頭磕在飛艇堅硬的木板上，砸出一片蛛網裂紋。
一旁的中原中也一頓，總覺得好像聽到了自家首領，千里膝蓋中一箭的聲音。
如果稍微留意一下就會發現，三子落在克萊芒身上的每一擊，都是對方曾經加諸於她身上的加倍返還。
那句話怎麼說的？
不要惹怒好脾氣的鬼差少女，她生起氣來，可是很記仇的。
克萊芒痛苦地喘了口氣，他艱難地撐起青腫的眼皮，睜開一條縫，打算故技重施，驅動三子的靈魂寶石。
然而下一刻，他愕然發現，預想的結果並沒有發生。
「你在等這個嗎？」
赭發黑手黨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克萊芒轉頭望去，碧綠的瞳孔驟然縮起——
他作為底牌之一的碎片，此刻正被中原中也握在手中。
與此同時，另外一顆祖母綠的寶石發著微光，緊緊地將三子的靈魂碎片，阻隔在時間的領域內，徹底宣告失去了作用。
什麼時候……
一股強烈的失敗預感湧上金髮男人的心頭。
他怔愣了一秒，但很快，男人像是想到什麼，臉上再一次露出了得意的瘋狂。
不，沒有輸！
他還沒有輸！
「甘！破除了願咒又如何！困住靈魂碎片又如何！只要有眾生祭在，你們永遠也抓不住我哈哈哈哈哈！」
「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我還是人類的一天，自詡規則的你們，永遠——永遠也無法制裁我哈哈哈哈哈——！」
克萊芒咧開嘴，嘲弄地看著三子，「等著吧！只要我重新找到機會……」
「不，你沒有機會了。」
三子開口，打斷了金髮男人的狂笑，「可德曼，同一招，對地獄可是無效的啊。」
「懷疑的話，不如試試看？你那引以為豪的【眾生祭】還能不能回應你。」
克萊芒愣住。
果然，無所回應的異能力，終於讓這個囂張的男人，露出了真正驚恐的表情，甚至無法抑制地失聲尖叫，
「……你做了什麼！甘！」
「是啊，我們做了什麼呢？」
三子眯起眼，微笑地反問道。
*******
有句話叫做，越是怕死的人，越會將真正保命的東西，藏在老巢。
在這整個計劃裡，克萊芒最大的錯誤，就是抓了閻魔愛當誘餌，並且任由手底下的術師，將她帶回了『老巢』。
海外，某處地下實驗基地內
「喲呵，這可真是不得了的數量。」
一目連望著實驗室內昏睡的孩子們，發出了嘖嘖的稱奇聲。
近百個失蹤的孩童堆疊在監牢之中。
他們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洗刷乾淨，換上了代表聖潔的白袍，分批關在不同的柵欄內。
每一間柵欄旁，都掛著一張記錄牌，上面清晰地指定了這些孩童們的去向。
販賣、人體實驗、收藏、唱詩班……
林林總總數十條。
足以想像，那個金髮教皇依靠著這個，攫取了多少利益和資金。
也難怪他可以暢通無阻的在各國『布道』，想來某些正義的官方們，應該也占了不少分成。
「小姐，這群人怎麼辦，一起帶走嗎？」
一目連掐著守衛的脖子轉過頭，看向身邊穿著古舊水手服的地獄少女。
然而卻發現，自家小姐根本沒理會他，反而一動不動地盯著找到的孩子，若有所思。
獨眼青年疑惑地重複了一聲： 「小姐？」
閻魔愛： 「……不對。」
「誒？什麼不對。」
數量不對。
以那個可德曼的能力，不可能只抓了這一點孩子，肯定還藏著更多的……
可是會在哪兒？
閻魔愛血紅的瞳眸環視過周圍，就在這時，一縷若有似無的呢喃，風聲般從她的耳邊拂過。
黑髮少女頓時抬首，跟上了那縷風聲。
「小姐？」
一目連在放下丟開手中昏死的守衛，抬腳跟上。
他們穿過了跨過地上的研究員，穿過一條條長廊，最後停在了一堵白牆前。
「有東西在背後。」
閻魔愛肯定地開口，將手掌輕輕貼上了牆面。
事實證明，黑髮少女的猜測是正確的。
隨著牆面被暴力震碎，這個地下實驗基地隱藏起的真實面目，真正的展現在了閻魔愛與一目連的面前。
「這是――？！」
獨眼青年驚愕地睜大了眼。
——聽說過電池嗎？
眼前一幕，和電池的道理是一樣的。
看不見盡頭的偌大空間內，一個個死去的孩童如同待用的電池一般，插在吊空的，巨大的透明培養皿池的凹槽內。
藍色的液體在培養皿中流淌，不斷被抽起，在金色的異能力的催動下，匯聚成一個更加龐大的異能池。
【眾生祭】
——以某個群體的自願獻祭為代價，以此交換，獲得改寫的力量。
閻魔愛望著面前的巨型異能力池，冷下了臉。
「找到了，你的力量來源。」
黑髮的地獄少女抬起手，黃泉的黑炎在她的手中燃燒，灼熱的溫度喚醒了藍色池水中的孩童怨靈。
他們像是終於等到了這一刻般，驚喜地睜大了眼，不斷用手拍打著貼了符咒的阻隔器皿，血淚從黑洞的眼中滑落，天真的笑容出現在臉上。
「到地獄去吧，可德曼，黃泉與EU等你很久了。」
閻魔愛輕聲說著，細瘦的五指以相反的力道倏然一收。
下一刻，灼熱的地獄黑炎如降世的天火，朝著巨大的異能力池直直墜下！
轟——！
劇烈的震動響起，爆炸煙塵之中，一目連看見龐大的培養皿頃刻間轟然破碎。
無數漆黑的兒童怨靈從中席捲而出，他們尖嘯著，衝出了實驗基地，消失在了極東的方向。
****
日本，東京
飛艇內的三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她鬆開了抓著克萊芒腦袋的手，退後兩步，刻意讓出了一段空間。
「你……」
金髮男人一喜，然而還不等驚喜的笑容從他的臉上完全綻開，一個陰冷的氣息，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的背後，蛇一般緊貼在他的背脊，順著男人的脊椎爬了上來。
克萊芒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他一寸寸偏移目光，餘光的視線中，見到一隻青白的孩童小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極度的驚懼爬上克萊芒的瞳孔。
這一刻，再也無法逃脫的男人失去了所有的風度和從容，他肝膽俱裂地尖叫，朝著三子的方向大聲求救，
「甘——！！救……」
可惜，話還沒有說完，一個爬到兒童怨靈已經爬到了他的頭頂，倒垂下頭，空洞的眼眶直直盯著瞳孔震顫的男人，嘻地一聲，咧開了嘴，
【我們來找你啦，父親~】
【父親父親父親父親父親父親父親父親父親父親——】
慘烈的哀嚎聲中，數不盡的孩童怨靈從飛艇窗戶的縫隙間爬了進來。
如同黑色的海洋一般，轉瞬間爬行至金髮男人的面前，從他的眼睛、耳朵、鼻孔……
任何一個洞內鑽入，淹沒了男人。
「啊啊啊——！！！」
克萊芒掙扎地伸出手。
下一刻，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彷彿被吸乾了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衰老乾癟。
不過片刻，地面上只剩下一套破損的衣物，再無其他。
【嗝】
兒童怨靈們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朝著三子親暱地揮了揮手，去往了黃泉。
三子：「……」
「怎麼了？」中原中也注意到，紅髮女孩露出了有點奇妙的複雜表情。
「唔……」
三子抓了抓臉，神情有點難以言喻，但還是盡力解釋道，
「中也老師，你還記得我說過嗎，一般來講，孩子，尤其是剛出生就被洗腦的孩子，是願意為雙親付出所有，都心甘情願的……」
中原中也挑眉：「所以？」
「嗯，所以……嘛。」紅髮鬼差仰起頭，對著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
哈？
赭發黑手黨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想到什麼，瞬間明白了過來。
他『嘶』的一聲倒吸了口涼氣，跟著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
「剛才，沒聽錯的話，那群『小孩』，是叫那個可德曼『父親』？！也就是說……他們都是那傢伙的？！」
三子點頭：「嗯，就、就是中也老師你想得那樣。」
中原中也：「……」
那個男人，究竟是生了多少個……
赭發黑手黨頭皮一麻，拒絕細想。
就在一大一小的兩人相對無言，沉浸在人類的極限中時，中原中也手裡的願望寶石微微一閃，完成了任務般，化成了光沫消失不見。
失去了禁錮的靈魂碎片在中原中也的手掌中浮起，迷茫地在空中打了個轉。
而後微微一轉，與三子對上了『視線』。
三子：「……」
靈魂寶石：「……?O?！！！」
大眼瞪小眼之中，三子見到這顆寶石人性化地一跳。
隨後跟幼兒園放學的小朋友似的，一個助跑衝刺，『咻』的一聲，衝進了紅髮女孩的心臟。
回歸本該存在的位置，舒服地嘆了口氣。
它是舒服了，靈魂的主人卻不穩地往後退了兩步，臉色跟著一白。
「三子？！」中原中也一驚，伸手扶住女孩。
「……我沒事，中也老師，就是稍微有點不太習慣……」
紅髮女孩搖了搖頭，抬眼看向赭發少年，剛準備解釋。
然而當她仰起頭，與那雙鈷藍色的瞳眸對視時——
噗通。
噗通，噗通。
心跳突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跳動起來。
那份熟悉的感情，在缺了一片的『幽精』回歸之後，以乘以百倍的分量，如洶湧的海嘯般奔湧而出，打了三子一個措手不及。
紅髮女孩怔怔地盯著中原中也，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大。
鮮血在血管裡高鳴，每一次心臟跳動，都在說——
「中也老師！」
三子突然用力抓住了赭發少年的手，露出了視死如歸的戰士眼神，一口氣順從心意大聲開口，
「中也老師！我喜歡——」
撕拉——
一個像是布帛撕裂的聲音忽然響起。
嗯？什麼情況？
三子一愣，奇怪地循著聲音低下頭，下一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靈魂的完整，讓模擬孩童的藥水提前失效。
在中原中也驚愕地注視下，七歲的紅髮女孩以超出反應的速度飛快抽條成長！
及肩的紅髮眨眼間長到腰間，短小的四肢拉長，纖細地腰肢跟著伸展。
隨著三子不斷長大，恢復十六歲的外表，女孩身上童裝大小的衣裙終於撐不住地『撕拉』一聲——
從背後開始裂開。
胸前的鈕扣也像是到了極限，『嘣』地一聲脆響，彈到了中原中也的臉上。
大片雪白的肌膚露出，小號的衣裙徹底宣告報廢。
三子：「……」
三子：「………………」
紅髮少女顫抖地捂住了胸口，臉紅得幾乎能滴出血，距離窒息，只差一秒的距離。
第118章 Episode 118 觸碰是沒有關係的
超出預料太多的震撼衝擊, 直接讓三子『喀啦』一聲，雙目失去了生活的高光。
紅髮少女立地褪色，僵硬成了一尊白色的石膏雕像, 連身上破損的衣裙, 都忘了個徹底。
啊……我一定是在做夢。
沒錯, 這絕對是那個可德曼狡猾的噩夢！
紅髮少女虛著眼，一瞬，露出了羽化登仙的佛系表情。
中原中也：「……」
眼見某個紅髮鬼差的腰上，最後一塊遮蔽的裙襬, 也要岌岌可危地往下掉。
中原中也猛地從……咳, 咳咳中回過神, 長外套掀起，眼疾手快地往三子的身上一罩, 瞬間擋住了更多的……
不, 不能再想了, 中原中也！
黑髮黑手黨顫抖地單手捂住臉, 在長長的幾個深呼吸後, 終於壓下了腦內糟糕的發展。
他強忍著心悸, 抖著手給僵硬成『石膏』的三子繫扣子。
此時的紅髮少女尚處於羽化登仙的逃避狀態，乖巧得不可思議。
讓抬手就抬手，讓轉頭就轉頭。
得虧Port Mafia的年輕重力使是個臨危不懼、偉光正的『柳下惠』……
嗯, 就是這位柳下惠的手指有點抖。
「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的聲音幽幽傳來。
嗯？這麼快就恢復了？
中原中也有點驚訝。
畢竟以他對三子的了解, 紅髮鬼差混亂的時間至少也要半刻鐘, 這次竟然這麼快——
在替三子繫上最後一顆風衣扣子後, 中原中也抬起眼睫, 恰好對上某個鬼差少女莫名深遠悠然的眼神, 以及——
不知什麼時候, 握在手裡凜凜發光的狼牙棒。
中原中也：「……」
好，確定了，這個笨蛋根本沒清醒過來，甚至準備滅口了！
有句話叫做，只要看不見，就不存在
還有一句更加貼切的話叫做，只要幹掉目擊證人，黑歷史就自然消失了。
「中也老師。」
三子眼神放空地看向中原中也，如聖佛般，臉上漾起一個佛光普照的和善笑容，
「放心吧中也老師，我會很輕的，保證一擊到位。」
「只是小·小·的·物理失憶而已，絕對不會有其他副作用。」
物理失憶？
我看你是想直接把我物理超渡。
中原中也扶住額頭，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冷靜點三子，我，咳，什麼也沒看見。」
紅髮鬼差手中的狼牙棒一頓，投來懷疑的目光：「真的？」
「以森Boss的髮際線起誓——」
對不起了首領，反正你早晚要禿，應該不會介意的。
電光石火之間，港·黑幹部想起了最有力的證言。
在心中默默向自家首領道了個歉後，面色正直地一點頭，道出的誓言鏗鏘有力，一吐一個釘子！
「真的！」中原中也信誓旦旦點頭。
也對，中也老師不是會說謊的人。
三子斟酌地緩緩放下了舉起的狼牙棒。
中原中也跟著微微鬆了口氣，還不等他徹底放下心，突然，少女的聲音再次幽幽地響起，隨意提起般問道，
「對了，說起來，胸口上的【願咒】花紋不知道退了沒，應該不會留下痕跡吧？」
「放心，退得很乾淨，那裡什麼也沒……」
被【願咒】兩字吸引了注意的中原中也心中一緊，沒等大腦反應過來，就順嘴說出了實話。
滅口的鯊意從空氣中咻咻傳來。
猛地閉上的嘴的中原中也：「……」
平靜神子微笑的紅髮鬼差：「……」
靜默。
靜默的三秒後——
「嗚嗚嗚，中也老師！！還說你沒有看到——！！！」
這不是全看光了嗎！
三子雙眼噴淚地舉起狼牙棒，對準了中原中也腦袋就是一揮。
中原中也按住帽子，敏捷地側身一躲。
閃爍著冷光的狼牙棒，呼嘯地從他的眼前擦過，『Duang』的一聲，砸進飛艇的地板上，把堅實的特製木板砸出了一個洞。
還幽幽地往外冒著白煙。
「……」
「…………你想殺了我嗎，笨蛋三子！」
「吵死了！都說了只是物理失憶，中也老師，一下，一下下就好！」
三子紅透著臉，提著狼牙棒邁步跟上。
心神大亂之間，一不小心踩到地上裙襬，腳下絆住。
竟然大失水準身體一晃，重心不穩往地上摔去，被趕過來的中原中也接入懷裡。
「喂，三子，你沒事……」
中原中也擔憂地皺起眉，第一反應是幻境中的傷害映射到了現世。
他下意識想去檢查三子身上的傷口，結果一抬頭，卻對上紅髮鬼差少女得逞地笑臉，
「嘿嘿，兵不厭詐，中也老師。」
三子腳下一踢，翻身將中原中也固定在柱子邊，舉起手中的狼牙棒，
「我要動手了哦，中也老師！」
「……」
紅髮少女以為赭發黑手黨還會繼續出手反擊，她連接下來的反制手段都考慮好了。
沒想到，中原中也只是靠坐在地上，身後依著大廳的柱子，定定地看了紅髮鬼差一會兒，突然放心了似地輕笑了一聲，開口說道，
「啊，隨你高興吧，三子。」
這個眼神……
三子的手停住了。
紅髮少女記得這樣的眼神，幻境中那個尚未長大的自己，曾經無數次地看到它在中原中也的臉上出現過。
他們一起埋葬大黑的時候。
她嚮往地說起死後，村子下雨，長出很多很多糧食的時候，還有——
她被村民杖殺，獻祭給山神的時候。
中原中也一直是這樣的眼神。
沉默的注視，非常奇怪，又讓人很難過。
三子現在才發現，從幻境出來後，中原中也一直下意識地避免觸碰她，像是對待易碎的幻影一樣，泡沫一樣。
真是的……
她應該早一點發現的。
紅髮的鬼差少女鬆開手，黑色的狼牙棒在空中消散。
三子輕聲開口：「中也老師，我在這裡。」
赭發黑手黨微微睜大了眼睛，像是沒想到紅髮鬼差會看穿這一點，注視著三子，沒有說話。
「你看，你現在可以觸碰到我了。」
三子探出手，手指在中原中也的黑色手套上碰了碰，順著手背朝著手腕往下，停在手套下擺的邊緣。
少女溫暖的體溫觸在中原中也的黑色手套與袖口之間，那截裸露出來的皮膚上。
而後指尖一挑，從邊緣探進中原中也的手套裡。
在少年的掌心貼了貼，用巧勁慢慢把對方的黑色手套褪了下來。
中原中也的掌心長著訓練的粗繭，指節上也有，和三子的手掌貼合時，磨得少女的掌心有點發癢。
在這過程中，三子始終注視著赭發黑手黨鈷藍色的雙瞳。
她像是不自量力的獵物，企圖天真地安撫受到驚嚇的大隻黑色兇獸。
其實更安全的做法，應該是置之不理。
畢竟黑色的兇獸很強大，總會自己調整過來。
但是三子捨不得。
中原中也抬著眼，無聲地配合著紅髮少女的動作，由著她褪去他的手套，握住自己的手指。
他盯著少女，鈷藍色的瞳孔在大廳略顯昏暗的光線下，映襯出暴風雨海面般，平靜卻暗潮波湧的危險神色。
然而三子對此一無所知。
她回憶起幻境中，心上人被迫見到的畫面，只能努力用更多的行為，告訴眼前的人，自己是活著的，安撫他的不安。
「你看，我的心臟在這裡跳動。」
三子握住中原中也的手，將對方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左胸上。
象徵生命的聲音，在中原中也的掌下跳動。
赭發黑手黨的掌心很熱，燒灼的火焰一樣，熾熱的溫度讓紅髮少女不適地眨了下眼，但很快就將它壓了下去。
「還有，我的眼睛能看到你，我的耳朵也能聽到你的呼吸。」
紅髮少女傾身，主動拉進兩人的距離。
她微微揚起臉，將自己送到黑手黨的面前。
原本只是想讓對方看清，他落在自己眼裡的倒影。
結果中途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赭發黑手黨先一步伸出了手，手指貼上了她的臉頰。
……應、應該沒關係吧？
三子不確定地想道。
最後還是任由中原中也的手指指腹在她的眼角擦過，又去觸摸她的耳朵。
有點癢。
三子抿緊了嘴唇，忍耐著皮膚上泛開的酥癢，繼續開口，
「所以，中也老師，你可以碰我，沒關係的。」
紅髮鬼差這句話的意思很單純，本身不存在任何多餘的解讀。
但當它被說出口時，卻像一個允諾的應許，被赭發黑手黨理所當然地理解為了另一種邀請。
所以這一回，對面的黑手黨終於得到了機會。
逗留在少女臉頰上的手指，突然一改原來溫柔的力道，強勢地捏住三子的下巴，將人拉近。
「……誒？等等，中也老師？」
紅髮鬼差頓時睜大了雙眼。
她慌亂地看著中原中也傾身而來。
突然放大的臉和近在咫尺的鈷藍色暗眸占據了她此刻的全部視線，避無可避。
三子終於意識到了不妙。
她想要後退，追擊卻像是早有所料般，先一步落了下來。
後腦被大掌按住，手指深入酒紅的髮絲，故意在指節上纏繞出複雜的死結，束縛的繩索一般，徹底封死少女的退路。
左手的指尖更是過分地貼上三子後頸。
趁著少女尚未反應過來之時，用粗糙的槍·繭在上面用力摩挲了一下——
「嗚！！！中也老師！」
紅髮鬼差頭皮發麻地驚呼出聲，單薄的背脊反射條件的一顫。
她感到此刻，『大事不妙』幾個大字，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哐當』地砸在她預告危險的神經上。
想要逃跑，但是四肢卻軟了下來，毫無抵抗地被黑手黨攔著腰，拖進懷裡。
中原中也俯下臉，炙熱的氣息與低沉的輕笑一起，先一步落到了紅髮少女的耳邊，
「記得呼吸，三子。」
三子一愣。
什麼呼……唔！
正想說話的嘴唇被毫無預兆地咬住。
重重的摩挲之後，又趁著少女張嘴的時機，中原中也輕而易舉地就撬開了獵物的牙關，闖入口腔。
纏繞著，逼迫僵硬的唇舌回應自己的節奏。
任何一個角度都沒有被放過。
如同暴風驟雨的吻，粗暴而毫無憐惜。
唯一的慈悲，大概是某個黑手黨考慮到懷裡的人不擅長換氣，在少女即將窒息時，才稍稍退開一點，留出一點暇余。
等到三子剛吸氣，又一次纏上。
每一回退讓，換來的，都是下一次更加過分的對待。
就像市面上，違背金融準則的高額利息放貸一樣。
從這點來看，只能說某個重力使，是當之無愧的黑手黨。
這場不公平的交易持續了很久。
直到紅髮的鬼差少女，終於在毫無溫和可言的教學裡，學會了抱住赭發黑手黨的脖子。
她用力攥緊了手指，抓住了中原中也背後的襯衫布料，紅著眼角笨拙地回應。
中原中也退開，在紅髮少女的嘴唇上輕輕一啄，貼著三子的耳際微笑開口，
「你說得對，三子，我感受到了，你就在這裡。」
三子：「……」
我指的是這種的『感受』嗎！
混蛋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想要罵人，但是她的臉卻紅得透底，祖母綠的瞳眸還泛著水光。
這副樣子的指責不僅毫無威勢可言，說不定還會繼續換到第二場教學。
三子在中原中也意味深長的目光裡，恨恨地閉上了嘴，自暴自棄地將臉往黑手黨的懷裡一埋。
氣呼呼地小聲嘀咕，但還是越想越氣，越想越氣，眼中凶光一閃，嗷嗚一聲鯊魚張口——
咬在了中原中也的襯衫扣子上。
赭發黑手黨沒忍住喉嚨中的笑意，低低笑出了聲。
「要幫你梳頭嗎？三子。」中原中也微笑的問道。
細軟的髮絲快被某位重力使，纏成手指麻花的三子：「……」
三子把臉埋在中原中也的襯衫裡，心塞地拒絕回答。
赭發黑手黨不著急，只是鬆開了纏繞在紅髮間的手指，用指尖在打結的地方溫和地順了順，又問了一次，
「要嗎？」
三子『喀拉』一聲咬碎半個鈕扣，悶悶地開口：「……要側馬尾。」
中原中也縱容地輕撫鬼差腦袋。
他抬手解開自己側頸上的黑色髮繩，套在手腕上，手指靈活地捋順少女的長髮，利落地將三子的頭髮束好。
黑手黨擅長擊殺敵人的手指，在少女的紅髮間穿過。
頭皮恰到好處的按摩力道，讓三子貓咪似地舒服地眯起眼。
扎發的鬆緊也很完美，完全沒有『媽，頭髮太緊了』的緊繃感。
唔，中也老師紮頭髮的手藝不錯誒。
退休以後說不定還能轉職——
『能操控重力，也能掌握頭皮，貫徹強大與細心的老師，你身邊最好的扎發master中原中也！』什麼的。
噗。
某個紅髮少女想著腦內的小劇場，忍不住笑出了聲。
中原中也瞭然地瞥了眼三子，也不戳破鬼差腦袋裡奇怪的編排，手指一轉，為少女扎了個精神的側馬尾。
晨曦的微光從飛艇的窗外照入，輝光的薄紗一般，落在三子和中原中也的身上。
隱約間，總有一種粉紅的泡泡在兩人周圍冒出的錯覺。
【「那個——」】
在一旁安靜憋了很久的人工智能忍了忍，終於找打了一個合適的開口時機。
【「很抱歉打擾二位，但是三子大人，您最好來看看這個。」】
聽到第三個聲音的兩人一僵。
某位鬼差執行官更是『唰』地從中原中也的懷裡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像極了幹壞事被當場抓獲的驚慌狗崽。
「誒？！小A？！！你怎麼在這！不對，你什麼時候來的？！」
難道『黑歷史』又被多一個人看到了？！
三子瞳孔地震。
與此同時，同樣在思索這個問題的中原中也緩緩眯起了雙眼，目光中透露出的某種危險的神色，讓突然亂入的智能生命體程序一卡。
明明沒有實體，卻奇妙地感受到了人類常說的生命危機感。
微妙的機體緊迫感讓小A咳嗽了一聲，很有求生意識地開口，選擇了實話，
【「請放心三子大人，我絕對沒有把你衣著不整地靠在中原君懷裡，讓對方給你梳頭的照片發給鬼燈大人，用我最新的馬克八號漫O之旅發誓！」】
三子：「……」
雖然那個什麼照片聽上去很可疑，但是……
呼，至少前面的沒有被看到。
紅髮鬼差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長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小A還真沒說謊。
甚至還有點冤枉。
誰能想到，剛入侵飛艇，就撞到不得了的畫面。
老實說，如果可以，小A也不想打擾三子和中原中也。
但是現下的情況，已經不太允許他繼續裝瞎子，當沒看到了。
【「三子大人，雖然現在說這些很煞風景，但是我剛剛對飛艇諾亞號進行了實地掃描，發現那個克萊芒在飛艇上留了一個很糟糕的『死亡措施』。」】
小A說到這裡暫停了一秒，給足了三子和中原中也反應的時間，掐著秒般繼續開口。
冰冷的機械音在空氣中音波一樣，在大廳中盪開，留出陣陣的驚弦——
【「克萊芒在飛艇的燃料室藏了『生·化毒劑』，放著不管的話，很快就會爆炸，從高空瀰漫整個東京。」】
而顯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另外，閻魔愛大人也在克萊芒海外的地下實驗室裡，發現了另外一個情報。」】
【「克萊芒所在的宗·教殘·黨混入了馬毛島的『模擬航母起降訓練』，他是重型戰鬥機F67B的飛行員。」】
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問：
如果克萊芒的殘黨在演習時，將瞄準系統對準了飛艇的話。
那麼飛艇被擊沉後，燃料艙內的生·化毒粉會以每秒多少的速度，在風向的引導下，順著公布的線路，從東京飄到橫濱、靜岡，最後擴散至整個霓虹。
中原中也臉色鐵青。
反倒是三子，像是想到什麼，兩眼微微一亮。
「說起來，小A啊，你剛才提到了馬毛島對吧？」
沒有記錯的話，那地方是霓虹的第二大無人島。
而之所以紅髮鬼差對此有印象，是因為就在不久以前，霓虹官方政府剛剛宣布，完成了直升機驅逐艦『天上號』的改裝。
明面上說是驅逐艦，但實際上，卻是為起降戰鬥機F67B做準備。
是個人都知道，這是在掛著幌子，悄悄建造輕型航空母艦。
而今天，好像就是駐紮在馬毛島的『天上號』，模擬起降訓練的日子哦？
紅髮少女的眼睛越來越亮。
中原中也心中咯噔一下，一股熟悉地、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三子，你又想到了什麼？」
「嘿，雖然不知道克萊芒的殘黨是怎麼混上去的，又從哪裡到手了生·化毒粉，但既然愛醬和小A都這麼說了——」
三子摸著下巴，抬眼對中原中也粲然一笑，
「中也老師，你想看一場價值3000億日元的煙花嗎？」
第119章 Episode 119 咬一下鬼角
傳言, 當創世的『神懲』降臨時，上帝將打開天上水閘，讓洪水淹沒大地。
唯有載著希望的諾亞方舟, 擱淺於阿勒山上，從天災中倖免, 使方舟上的各種生物存留, 永不停息。
不過，這是《創世紀》中的諾亞方舟。
而現下，三子和中原中也兩人, 倒是也在一艘『諾亞號』上。
只不過這艘飛艇的原主人, 沒打算扮演救世主，只想成為上帝——
向地面的城市投撒生·化毒劑的那種。
飛艇內，三子在VIP客房找了身衣服換上後，就將外套還給了赭發黑手黨, 兩人坐在大廳唯一倖存的沙發上, 翻閱小A查到的情報。
事實上, 智能AI會出現在這裡, 並非意外。
當紅髮鬼差領著任務離開後, 智能AI總覺得那艘飛艇『諾亞號』不太對勁, 於是乾脆和閻魔大王提了假，重新對飛艇進行了調查。
果然，發現了不得了東西。
小A藉著紅髮鬼差的地獄聯絡器, 將掃描結果生成透明的光幕，投影在兩人面前。
這充滿科技感的跨時代操作, 讓某個紅髮鬼差驚愕地睜圓了眼睛, 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聲音,
「什麼？！原來地獄早該被淘汰的翻蓋按鍵手機, 還有這種拉風的功能！」
三子低頭盯著眼前，充當投影儀的聯絡器沉思了一會兒。
突然眨巴了下眼睛，轉頭看向用著智能手機的中原中也，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我贏了，中也老師！翻蓋才是最棒的！」
然後就被赭發黑手黨敲了腦袋。
「沒人和你比這個。」
中原中也無奈地看了眼三子，「你這奇怪的勝負心是怎麼回事，稍微看一下場合吧。」
「嘁，用著觸屏的傢伙，怎麼懂按鍵派的苦。」紅髮少女捂著額頭小聲嘀咕。
因為角度的關係，三子額前的瀏海有點凌亂的從中間分開。
坐在右手邊的中原中也側頭望來時，正好能透過瀏海的空隙，看到鬼差額發頂端，露出的小小鬼角。
中原中也的目光在那個小巧的鬼角上停留了一會兒，突然鬼使神差地開口，
「讓我咬一口角，手機就借你玩。」
三子愣住。
下一秒，紅髮少女『啪』的一聲，抬起兩手猛地蓋住鬼角，戒備地當場後仰，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眼神，
「你是變態嗎！中也老師！」
「怎麼可能會有鬼族為了一部智能手機，就把鬼角送人咬的！」
沒錯沒錯。
一旁的現役地獄打工AI贊同地點頭。
就在他準備額外費一點時間，向某個赭發黑手黨，科普一番鬼角對鬼族的意義時，
突然發現，炸毛的紅髮少女眼神可疑地頓了一下，表情掙扎了片刻後，又小小聲補上一句，
「……除非再加一輛機車，要能上天的那種。」
小A：【「……三子大人？！」】
說好的鬼角神聖不可侵犯呢！
眼見嚴肅的場合就要一路偏移，滑向不可言說的深夜頻道，人工智能急忙咳嗽出聲，大聲喊停，
「咳咳咳！！！三子大人，中原君，病毒啊病毒！一千多萬人口的東京大危機還等著呢！」
「哦，對哦。」
紅髮少女回神，認真望向了投影，恰好錯過了赭發黑手黨微微眯起雙眼，以及那雙鈷藍色的瞳眸中，一閃而過的明晃晃遺憾。
嘖，礙事。
中原中也瞥了眼某個破壞氣氛的智能AI。
【「……」】
被死亡注視的小A艱難地扛住了壓力，立刻把『提醒鬼差小心兇獸』的計劃列入後續緊急備忘錄中。
您可長點心吧，三子大人！
您以為自己在談純愛柏拉圖，但身邊的那頭黑色兇獸，不滿的欲·求多得都快溢出來了啊！
然而三子執行官接收不到AI下屬的信號，她研究地盯著光屏，很快發現了異常。
屏幕上，是飛艇諾亞號的立體解剖圖。
而此時，代表生·化毒劑的紅點已經被人工智能標出，大致分布在艙內的兩處動力室的氣囊內。
按照安排的路徑，只需要一聲令下，動力室的生·化毒劑就會傾瀉而出，在高空揮發成氣狀煙霧。
到那時，這艘飛艇就是個大型的空中殺人飛船，飛行到哪裡，毒氣就會順勢在哪座城市蔓延。
等到地面的人察覺到源頭時，早已為時已晚。
更別說——
「那個可德曼設下了『雙重保障』措施。」
三子伸手將光屏拉近，調出閻魔愛在地下實驗基地找到的情報和飛行員名單，
「如果可德曼死亡，飛艇上的毒藥計劃沒有按時啟動，那麼就會由馬毛島的殘黨接手引爆工作。」
不得不說，這是個相當狠毒的計劃。
但是，有點奇怪啊。
「哪裡？」中原中也看了眼光幕上的安排，反倒覺得這個計劃相當符合某個金髮教皇糟糕的品性。
「問題就在這裡。」
紅髮少女思索地摸了摸下巴，
「中也老師，你覺得以可德曼的智力和作風，他想得出這種程度的計劃嗎？」
「退一萬步，就算這真的是出於他的手筆，他為什麼不在被怨靈反噬前拋出來，作為威脅我們的條件？反而乾脆利落地被吞成了渣。」
答案只有一個——
中原中也與三子對視了一眼，緩緩說出了心中的猜想：「這背後還藏了一個人，他才是真正的主導人。」
「不過他的目的是什麼？總不可能是單純的想要毀滅東京吧？」中原中也隨口說道。
紅髮的鬼差少女跟著疑惑地搖頭。
有用的線索信息太少，她暫時得不出答案。
不過沒關係，反正可德曼去往了黃泉，到時候拷問一下就清楚了。
現在當務之急，是這艘毒氣炸·彈似的飛艇。
她可不想因為這件事，再經歷一次全地獄集體加班。
「飛艇上的殘黨很好解決，駕駛的問題可以暫時由小A接管，最棘手的麻煩，反而是客艙裡的五十名乘客……」
如果讓中也老師用重力，直接把人空投到地面……
不，還是有點太過冒險。
他們只是一群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普通人，兩萬英尺的高度，變數太多了。
三子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兩眼一亮，開口確認道，
「小A，天上號的模擬起飛訓練什麼時候開始？」
智能AI調出資料：「距離重型F67B戰鬥機正式起飛，還有35分鐘27秒。」
半小時啊……
紅髮少女聞言臉上浮現起一抹笑意，「作為準備時間的話，足夠了。」
這個笑容——
直覺告訴中原中也，有人要倒霉了：「你準備怎麼做？」
果然，紅髮少女眨巴了下眼睛，豎起食指正義凜然地說道，
「中也老師，現世有句話叫做『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這種時候，當然是向我們的老朋友尋求幫助啦。」
他們共同的倒霉老朋友……
在腦內搜索了一圈名單後，中原中也瞭然地掏出手機，懷著無盡的同情，報出了一串號碼。
*****
與此同時
東京米花町2丁目21番號
難得不需要趕稿的週末假期，解決完兒童失蹤案件的工藤優作，悠閒地坐在地下書房的靠椅內，翻閱著手上的報紙。
工藤新一小朋友盤腿窩在對面的單人沙發內，雙臂環胸，皺著臉努力復盤自家老爹經手的案件。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他始終沒有解出這道謎題。
不是摩爾斯電碼，也不是拼字暗語，到底是什麼？
黑髮男孩咬著筆頭，煩躁地抓了抓腦袋。
「耐心點新一，真相往往就藏在日常的生活裡，一切都有跡可循。」
工藤優作拿下嘴裡叼著的煙斗，出聲提示。
「當然，還是沒有頭緒的話，隨時可以認輸哦。」
黑髮小說家壞心眼地逗弄道，然後得到了一個來自兒子的碩大白眼。
工藤優作也不生氣，優雅地吐了個煙圈，發出了幸福地感嘆。
這才是生活啊。
案件科學，兒子乖巧，沒有奇怪的靈異黃泉，也沒有各種離奇的大型交通工具危機。
一切都是這麼和平。
果然，拒絕那艘飛艇的邀請，是個正確的選擇。
工藤優作美滋滋地喝了口妻子出門前泡的愛心咖啡，就在這時，牆上的掛鐘響了兩聲。
黑髮小說家聞聲，抬手看了眼手錶，見到時間差不多了，拿起遙控器打開了書房內的電視。
電視屏幕內，正好在直播改裝成功的驅逐艦『天上號』，下水試運行的過程。
雖然國內也各有微詞，但輕型航空母艦的誕生，確實引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和聲音。
——【「全長312米，滿載排水量3.8萬噸，足以支持28架各型戰機，包括12架F67B重型戰機，八架運輸機，以及八架反潛搜救直升機……」】
——【「它擁有機場的一切功能，可以移動到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這是我們歷經多年的驚奇工程！它給予了我們海上防衛隊在21世紀作戰的實力！讓我們重新偉大！」】
電視內，手持話筒的記者激動地滿面通紅。
三百六十度的航拍自上而下，將天上號的飛行甲板與電磁彈射系統納入鏡頭。
不愧是專業人士的神奇處理，硬生生的將這艘輕型航空母艦，拍出了福特級核動力航母的氣勢。
沙發內，專心解密的新一小朋友耳朵一動，好奇地轉頭望向工藤優作，
「這艘航母，真能去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
工藤優作瞟了眼屏幕，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直播記者的牛皮，
「哦，最多能撐十秒吧。」
「它要是敢跨過界定海域一步，當場就會被隔壁種花家的『航母快遞』擊沉，炸成價值3000億日元的超豪華煙花。」
工藤新一：「……」
說好的『21世紀作戰的實力』呢？
「新一，偶爾也要允許政·客們做點美夢，否則多可憐啊。」黑髮小說家意味深長地說道。
老實說，現在電視裡的那位直播記者顯得更可憐一點。
他知道自己正當著全國人民的面，被官方瘋狂背刺嗎？
新一小朋友同情地想道。
就在這時，一道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兩父子的快樂笑話時光。
工藤優作轉頭看了眼書房另一頭的固定電話，選擇將這個麻煩丟給自家小兒子，
「去，新一。」
新一小朋友露出了無語的半月眼：「……我拒絕，反正肯定是找你的。」
十有八九，是編輯打來的催稿電話。
工藤新一斜眼望來，目光中充滿了無言的譴責。
黑髮小說家心虛地咳嗽了一聲。
他若無其事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決定當做什麼也沒聽到，就讓這道電話鈴聲，隨風散去吧。
巧合的是，無人接聽的電話在響了四聲後，就自動掛斷了。
咦？這回居然這麼快就放棄了？
工藤優作意外地看了眼電話。
正感到奇怪時，下一秒，正在播放新聞的電視屏幕一閃，直播的畫面自動被切換成了小屏幕。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熟悉的鬼差面孔，從屏幕裡『啪嘰』一聲跳了出來。
紅髮少女祖母綠的雙眼透過鏡頭，準確地落到了工藤優作的臉上，熱情地打招呼，
「喲呵，工藤先生，好久不見呀！」
「……噗——！！！」
工藤優作，一口咖啡天女散花般，全噴到了對面新一小朋友的臉上。
「……」
工藤新一小朋友默默抹了一把臉上的咖啡液，鎮定地朝電視裡的鬼差擺了擺手，
「好久不見，三子姐姐。」
「哦！這不是新一小朋友嗎？一段時間不見，變沉穩了很多了呢！」
工藤新一沉穩點頭。
好說。
任誰在親眼目睹過『航空載具變成火箭飛走了』的壯觀場面，然後又被自家父親摁著，報了夏威夷少年宇航員培訓班後，也會變得穩重許多。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不動安如山。
「謝謝誇獎，三子姐姐，請問這一次是飛艇要炸了嗎？需要老爸幫忙聯絡警察嗎？」
新一小朋友不動安如山地接過父親的咖啡灌了一口，面色沉著地問道。
小小年紀，就已經具備了滄桑，咳，是冷靜的大將風範。
「啊，那倒不是。」
紅髮的鬼差少女擺了擺手，笑眯眯地扔出了一個『炸彈』，
「就是我們剛剛發現，飛艇的動力艙裡被人裝了致死的生?化毒氣。雖然小A已經暫時控制住了暴徒，但剩下的殘黨混進了『天上號』的航母起降訓練裡，瞄準系統已經對準了飛艇和東京。」
「所以，簡單總結就是——」
三子停頓了一秒，在工藤父子瞳孔地震地注視下，歡快地宣布道，
「要炸的不止是飛艇，還有東京哦！」
還有東京哦！
有東京哦！！
東京哦！！！
紅髮鬼差的聲音彷彿回聲一樣，在工藤新一和工藤優作的耳邊一遍遍迴響。
這還不是最刺激的。
像是印證三子的話所言非虛，縮小到右下角的直播畫面重新被移回了屏幕中心，與紅髮少女的影像並排放大。
【「啊，你說這個徽章嗎？」】
電視屏幕中，正在接受記者採訪的飛行員轉過了臉。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乍看之下冷靜的眼神裡，透著一股讓人不舒服的狂熱。
男人特意側了下身，於是飛行員唇邊的笑意和手臂上眼熟的徽章，都跟著一起落入了工藤優作的眼中。
工藤優作記得這個符號。
——與當時他們幾人，在SKF864幽靈航班上，那群宗教暴?徒身上找到的卡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電視裡的戰鬥飛行員微笑地張開了口，回答了記者的問題，
【「這是我們的護身符，意思是——」】
【「向吾主獻上虔誠之心，神明會永遠注視著我們，給予重獲的新生。」】
飛行員的話一出口，無論是記者還是電視外的工藤父子，都沉默了一瞬。
【「啊、這、這個……」】
負責直播的記者張了張嘴，難得卡殼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旁邊同為戰鬥飛行員的男人走了過來，大笑著勾住同伴的肩膀，爽朗地說道，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這兄弟平時就喜歡說冷笑話緩和氣氛，嚇到了嗎哈哈哈哈哈——！」】
鏡頭前，記者愣了一秒，迅速接上了話茬，翻過了這章。
但工藤優作卻清楚地看見，那名打圓場的飛行員右臂上，同樣佩戴著相同的符號徽章。
【「喲，全國的人民們，請敬請期待我們的帥氣表演吧。」】
高大的飛行員對著鏡頭斜斜敬了個禮，露出雪白的牙齒。
「三子小姐——！」
工藤宅內，工藤優作瞳孔一縮，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臉色鐵青地正準備說話——
「噗——！！」
終於消化完所有信息的工藤新一小朋友，一口咖啡天女散花般，全噴在了對面，工藤優作的……褲·襠上。
第120章 Episode 120 吃我全壘打啦！
當兩方的通話結束, 紅髮少女的臉從電視屏幕內消失的下一秒，工藤優作立即掏出手機，撥通了東京警視廳長官的私人電話。
現代都市求生第一條：遇事不決, 找警察
只是這個報警的行為，放在這裡，不知為什麼，莫名的有種說不出的黑色幽默。
工藤新一沒有聽清自家老爸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
事實上，過載的信息量，讓黑髮男孩的大腦一直處於奇妙的空茫斷層狀態。
等到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時, 小新一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
冰涼涼地貼在背上，空調一吹, 頓時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 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電視內，關於航母『天上號』的試下水已經進入倒計時。
直播記者激昂的聲音，在寂靜的地下書房內迴盪。
只是這次，工藤新一望著屏幕中，列成一隊等待起飛指令的戰鬥機，卻怎麼也笑出來。
因為即使是他這樣的小學生，也清楚地知道, 就算電視內的這群官員，真的聽聞了紅髮鬼差傳遞的信息，他們也絕對不會喊停航母的起降訓練——
比起承擔在全國人民面前丟臉的責難, 他們更樂意相信，『天上號』內混入了恐·怖組織的成員, 只是一則民間的玩笑, 選擇置之不理。
工藤優作掛斷了手機, 走到自家兒子身邊。
「……爸爸，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工藤新一抬頭看向父親，少見地露出了無措的表情
工藤優作語氣沉穩地開口：「盡所能多打幾個電話、讓你媽媽立刻回家，然後——」
「然後？」
「然後，就是坐在家裡，關閉通氣設施，等待。」工藤優作說道。
「警察——」
黑髮男孩張了張口，努力咽了下口水，
「我是說，東京電視台、市長……總之就是這些大人物，打算什麼時候，發布緊急避險防空警報？」
小新一的這句問話，讓工藤優作沉默了很久。
最後，黑髮小說家只是伸出手，大掌在小兒子的肩膀上拍了拍，說了一句，
「新一，東京有1200萬人。」
工藤優作講到這裡就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工藤新一卻奇蹟般理解了父親話外的意思。
東京有1200萬人口。
所以，比起消息不明、不知何時會從天而降的生·化毒劑，他們更害怕貿然公布警報消息後，引起的大範圍人群恐慌、踩踏，以及一系列連環的事故。
不過至少，警視廳方面應該已經行動了。
工藤優作苦笑地想道。
事實上，工藤優作預料得沒錯。
就在他撥通警視廳長官電話後的第三十秒，包括米花警署在內的102個東京區內的警署，都在同一時間，接到了來自上層的電話。
每一位警部在放下聽筒後，臉上都浮現出了相似的凝重表情。
於是，東京突兀地颳起了一陣『風』。
就像是一滴異常的墨水混入大海，雖然波紋不驚，但變化，已經悄然無聲的開始了。
補習班授課的老師們關上的教室的門窗。
地鐵站與大型商場以『消防演習』為由，突然關閉了通風設施與各處的緊急出口。
銀行停止了營業，遊樂園宣布了閉館，逗留在外的市民被巡警勸回了家。
明明是週末假期，不少人卻驚訝地發現，街道上突然安靜了許多。
與外界反常的冷清相比，各大社交平台上的訪客量，則比平日多出了數十倍不止。
【「怎麼回事？我好好逛著街，突然就被警察勒令回家。」】
【「你也是？」】
【「我這更誇張，連商店街都關了，說什麼消防演習，現在還困在超市裡。」】
【「超市已經很不錯了兄弟，我這還是摩天輪啊！突然說什麼故障，直接卡在半空，老子想去廁所啊！」】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總不可能是要打仗了吧？」】
一個網友隨口開了句玩笑。
沒先到，下一刻，一個高亮的回覆突然憑空刷了出來——
【「說不定，是有比打仗更可怕的事要發生了。」】
這則留言底下，還額外跟著一張簡單的路線圖。
有人將發生『消防演習』、『設施故障』的街區統計了起來，而後在地圖上一一標註。
當這些地方被連成一條線後，很快有人發現，這個路線圖正好與他們頭頂的那艘飛艇的飛行軌跡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總不可能是那艘飛艇壞了，要掉下來吧。」】
【「還不如掉下來——你們沒發現嗎？不管是商場還是遊樂園，都要求我們待在密閉的空間，門窗緊閉，連空調都不能開……這就沒讓你們想到什麼？」】
【「喂喂！樓上越講越離譜了啊！你怎麼不乾脆說飛艇上有生·化毒氣，馬上要洩露了呢？！」】
【「呵呵，誰知道呢。」】
一開始，看到這則留言的人都不以為然，只當是又一個博眼球的陰謀論。
直到他們將頁面拉到底端，重新刷新了網頁後，發現這則留言和那張簡陋的路線圖都消失了。
連帶著發言人都跟著被封號，再一搜索，直接『查無此用戶』。
偌大的SNS突然像是集體失聲般，安靜了一秒。
下一刻，無數留言井噴而出，瘋狂刷屏！
【「臥槽！臥槽！你們看到了嗎？就剛剛——」】
【「所以……那條說的是真的？那艘飛艇上有？」】
【「……那個，和你們說件事，不要害怕。」】
【「我突然想起來，家裡的堂姐前幾天好像還順嘴提了一句，他們實驗室丟了一批病毒，吸入後會感染致死的那種，但是數量不多，就沒有公開，你們說會不、」】
這則留言到這裡，忽然戛然而止。
再一刷新，就是同樣的消失不見，用戶查無此人。
【「……」】
【「……」】
這一次，整個SNS陷入了比剛才更可怕的沉默。
直到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一個留言才戰戰兢兢地冒了上來，映入所有人的眼中。
【「我、我去地下室躲著了，大家再見。」】
……
…………
「嗤，無稽之談，自己嚇自己。」
有市民不屑地笑了一聲，起身給自己倒水。
但當他走到窗邊時，望著外面被風吹得搖晃的樹枝，突然打了個寒顫，等回過神來時，已經拉上了窗戶，扣下了鎖扣。
「我、我這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沒錯，以防萬一。」
市民嘴硬地念叨著，安靜地在廚房站了一會兒後，突然拔腿轉身衝向了客廳。
啪啪幾聲，他將敞開地落地門窗全部關緊，而後抱著食物與電腦，躲進了地下室。
無獨有偶。
類似的場景在東京各個地方上演。
打算出門的人退回了公寓，還在街上與巡警爭辯的青年默不作聲地跑回了家。
吹著空調的學生們彼此看了一眼，起身拔掉了電源。
只是以防萬一。
沒錯，以防萬一而已。
東京無數市民在心中默語，臉上卻終於帶上了幾分緊張和慎重。
*****
同一時間，飛艇內
「幹得漂亮，小A！」
三子讚許地拍了拍智能AI下屬的肩、呃，是手機鍵盤。
果然，論對網絡世界的輿論把控，沒有人比得過虛擬數據世界的原住民。
【「但是三子大人，這樣真的能讓東京的市民配合避難嗎？」】小A對此很懷疑。
畢竟說到底，他只是發布了一些捕風捉影的情報，而後又自導自演，分飾數角，賬號『自殺』。
甚至連最重要的證據都沒有發布，從邏輯推演上來說，真的會有人信以為真嗎？
「小A，這種時候，我們不需要市民『信以為真』，只要讓他們懷疑就好。」
紅髮的鬼差少女撐著下巴微微一笑。
她的面前，懸浮著人工智能投影出的幾面光屏，其中一幅正顯示著地面東京人群的實時動線分布。
人類是很神奇的生物，尤其是身處網絡世界後。
越是證據確鑿，官方詳細地給出解釋的答案，他們越容易抱以懷疑。
反倒是那些嚴禁傳閱的、被禁止的情報，更容易引起他們的興趣和注意，然後憑藉神奇的天賦，完善出一條說服自我的邏輯鏈。
「嘛，而且再怎麼說，也事關性命，只要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想法的人數足夠多，總會起效果的。」
三子兩手往中間一拍，發出清脆的掌擊聲，
「總之聊勝於無，希望這能加快工藤先生和警方疏散的速度吧。」
「你倒是考慮得挺多。」
一個聲音從大廳外傳來。
三子循聲轉過頭，看到赭發黑手黨一邊換上乾淨的黑色手套，踩著地毯朝自己走來。
他的衣角整潔如新，只有皮鞋的邊緣不小心沾了一點血跡。
看起來，飛艇上的餘黨們，已經都被處理乾淨了。
「哦！辛苦了，中也老師！」
三子靠在沙發扶手上，揚起臉對走來的黑手黨笑眯眯地說道。
辛苦倒是不至於，只是一些雜兵。
不過——
中原中也站在沙發旁，垂眼看來時，正好能將少女仰著頭時，露出的脆弱咽喉與脖頸弧線一同收入眼底。
纖細的雪白，讓人想到天鵝伸頸時的美感。
只要一隻手，就能徹底鉗制住。
赭發黑手黨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幾秒，直到三子忍不住疑惑地開口，
「中也老師？」
中原中也像是才回過神來。
他伸出手，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曲起，狀似隨意地捏了下三子的下巴。
低眸望來的目光落在三子的臉上，莫名的讓人心中一緊，不自覺聯想到逡巡獵物的大型食肉動物，思考著從何處下手。
「不過三子，隨意使喚黑手黨的利息可是很高的。」
「誒？利息嗎？」
沒有想到中原中也會突然提到這個，三子微愣了一秒，而後想也不想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一口答應，
「沒問題，中也老師可以隨便提要求！」
這世上沒有鬼差辦不到的事，呃，違反黃泉的守則不行。
欺負茄子他們也不可以、唔，還有……
紅髮少女掰著手指認真思索條件限制。
中原中也見狀也沒有阻止，只是用手背摸了下三子的臉頰，鈷藍色的雙眼裡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沒關係，都是一些很簡單的事，很容易就能做到。」
明明是再輕描淡寫，平常不過的語氣，卻讓旁邊接手飛艇主控系統的小A警鈴大振。
【「咳咳咳！三子大人，您還是想一想比較……」】
還沒等智能AI頂著壓力說完『諫言』，直升機的螺旋槳聲遠遠傳來，兩架歐洲EH-101大型直升飛機出現在小A的羅盤上。
三子與中原中也對視一眼，齊齊微笑地看向飛艇窗外。
來了，警視廳的航空救援機。
****
他們是來接飛艇上的五十名名乘客的。
考慮到或許還有人員傷亡的情況，除了兩名飛行員、10名全副武裝的警察之外，警視廳還在其中一架的機上配備了一支簡易的醫療隊，此外，目暮十三和毛利小五郎也在飛機上。
他們是作為調查人員來的。
整個事件的疑點太多，即使有工藤優作的信譽擔保，他們警方也不可能全部聽之信之。
更別說，飛艇上還極有可能藏著恐·怖組織份子。
在逐漸接引飛艇時，負責指揮的目暮十三向機上的其餘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一會兒按照計劃行動。
首先，必須第一時間控制住飛艇上的所有人員，帶回警局。
還有生·化毒劑，如果是真的，他們必須想辦法把飛艇帶到遠離人群的區域……
警視廳的警察們自覺籌劃萬無一失，但當他們真正與飛艇並行時，還是怔愣在了當場。
飛艇的艙門被人從內部毫無預兆地打開。
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女站在從艙門邊，朝著他們揮手示意他們靠近。
高空的狂風吹起她散落的瀏海，露出少女精緻的容貌和祖母綠的雙瞳。
「女、女孩子？！」
目暮十三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這……難道是人質？」
「不，那可不好說。」
毛利小五郎神色凝重地開口，指了指紅髮少女的背後，
「人質可不會讓那群乘客乖乖地站成一列，擺出英勇就義的表情。」
甚至每個人手腕上還都綁著布條，長長的連接在一起，宛如真正一條繩上的螞蚱。
一旦其中一人被推出艙門，其餘的也都會……！！
目暮十三眼神心下一沉，當機立斷抬手下令：「狙擊手！」
武裝直升機的艙門瞬時打開，數十把槍枝抬起，對準了紅髮少女。
然而還不等警方開口，被槍·口指著的紅髮少女反而像是打量似地，望了眼直升機內部，露出了一個『勉強夠用』的表情。
接下來發生的事，對在場的所有警察來說，簡直是可以列入噩夢級別的體驗。
只見紅髮少女對著他們突兀地豎起大拇指，臉上揚起一個過分爽朗的笑容，語氣輕鬆地說道，
「時間快到了，總之，要好好接住哦，警察叔叔！」
持槍的武警們冷肅的表情一愣，第一反應是，這犯人還挺有禮貌的？
還沒等他們細想，第二個又疑惑緊接著從頭頂冒了出來。
不對，什麼接住？
武警們皺起眉，正想向長官申請指示，下一刻，集體臉色驟變！
「等一下！住手！小姑娘你要幹什麼！！」
「嘿~」
紅髮少女對著警員們粲然一笑，根本不給他們一點反應的時間，直接兩手卡住背後一個女人的腰部，把人輕鬆地往上平平一舉——
然後拋繡球似地，隔空，把一串人拋了過來。
對，沒看錯。
就是，隔空，拋了過來。
……
…………
距離地面兩萬英尺的高空之上，空氣足足凝結了兩秒。
下一刻，慌亂地吼叫四起。
「啊啊啊啊！快住手啊！」
「飛行員！左邊！不對是右邊！！！」
10名年方三十的粗獷大漢，當場嚇得花容失色，急急丟開了手裡的狙·擊槍，伸手去接迎面飛來的一串人！
真的是一串啊！
五十名乘客被分成了兩撥，正好兩架直升飛機，一邊一串。
跟糖葫蘆似的，朝著武警們直直飛去。
高空中，做著拋物運動的一層父母們已經雙目放空，露出了立地成佛的宕機表情。
對面，直升飛機內的警察們急得想跳腳罵人，但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先接人質！
「我去他……&%¥*！！！」
毛利小五郎臉色鐵青地跟著伸長了手臂，嘴裡跟著冒出一串清新的日語。
這可是足足二十多人撞來的重力！
本來，直升機的警察們已經做好機毀人亡的覺悟，沒想到入手的重量讓他們集體一愣，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好輕……
就像是被人抽去了重力一般，警察們輕而易舉地接住了迎面拋來的數十名乘客，將他們安全地放了下來。
這是……
人質營救成功了？
武警們一臉懵逼地面面相覷，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
反倒是作為長官的目暮十三率先反應過來，一手按著帽子，扶住機艙的門把，對著三子大聲喊道，
「喂——！小姑娘，這到底是——！」
對面，站在勁風中的三子朝著目暮十三笑眯眯地彎起眼。
她揮了揮手，看上去似乎想說些什麼，突然在下一刻，表情微變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少女神色冷凝地側頭，望向了南側的方向。
——「來了。」
目暮十三看到紅髮少女輕啟雙唇，做了個口型。
什麼『來了』？
目暮十三跟著疑惑地轉頭看去。
【】【】——！
一個彷彿撕裂空氣的音爆聲響起。
銀灰色的流線剪影，倏地從他們的頭頂飛速掠過，帶起一陣猛烈的暴風衝擊，剛爬起來的武警們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又摔回了機艙。
兩架直升飛機劇烈地顛簸起來，幾個大幅度的晃動後，才堪堪穩住了機身。
目暮十三趴在艙門邊抬眼望去，在看清那道剪影後，瞳孔驟然一縮！
那是……戰鬥機？！
等等！為什麼東京市區的高空上會有戰鬥機！！
此刻，警視廳的警察們終於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
然而更加令人驚懼的是，這架戰鬥機顯然不是什麼不小心迷路，從這裡順道經過的狀況。
它是衝着飛艇『諾亞號』來的！
在眾人驚悚地注視下，銀灰色的戰鬥機在高空飛速盤旋了兩圈後，突然，裝載著彈藥的機翼處白光一閃，機·炮瞄準了諾亞號的動力氣囊，悍然開火！
！！！
「騙、騙人的吧？」
這是交戰？！開火？
這架戰鬥機的飛行員是瘋了了嗎！
……不對！那艘飛艇的動力囊裡裝了生·化毒劑，一旦在這裡被擊中爆炸……！
冷汗如雨水一般從目暮十三的額頭上成片滾下，他幾乎是扭曲著臉，對著飛艇大吼，
「——快躲開！！」
可是怎麼可能躲開呢？
最高時速也不過是每小時115千米的飛艇，怎麼可能躲得過戰鬥機的機·炮？！
完了……
武警們眼睜睜地看著彈·炮朝著飛艇射去，幾乎已經看到了，東京哀嚎沉淪的慘狀。
——「躲不開的話，讓它打不中就行。」
少女的低語被風捲到警視廳一行人的耳邊。
目暮十三猛地睜大了雙眼。
下一刻，他看見站在飛艇艙門邊的紅髮少女身影一閃，瞬息之間，擋在了疾馳而來的機·炮跟前！
距離撞上炮彈不過數米！
她伸出了手，五指在空中用力一抓，金色的漣漪在空氣中盪開。
紅髮少女收緊手指，從虛空內抽出了一根黑色的鋒利狼牙棒。
而後跟揮棒球似地，對著炮·彈用力揮去——！
「吃我——全、壘、打、啦——！！」
【】【】！
一聲彷彿要震穿耳膜的巨響，悍然的機炮竟然真的就這麼被打飛，撞在一起，在雲層裡轟然炸裂。
目暮十三：「……」
毛利小五郎：「……」
警視廳的武警們：「……」
他們是在做夢嗎？
還是其實是不小心誤入了超級O雄的拍攝劇場？
一時間，眾人的神情有點恍惚。
一名警察叔叔甚至哈哈地傻笑出了聲，
「哈，哈哈，目暮長官，你看前面好亮哦，那個炮彈是不是偏離了方向，朝我們飛來了？」
「哈哈哈，真的誒，真的朝我們——嗯？！！！」
目暮十三瞬間目眥欲裂，眼睛瞪圓到極點，眼珠都要脫出眼眶，
「愣著幹什麼！！躲啊——！！！」
躲、躲不掉啊長官！
我們只是普通的直升機飛行員，不會超能力全壘打啊！
飛行員崩潰得欲哭無淚。
目暮十三：「……」
啊，完了，這下是真的死定了。
目暮長官表情空白，人生的走馬燈在他眼前掠過。
就在他已經想好了該擺出什麼姿勢，去見上帝時，一陣踢踏的腳步聲在他們的頭頂響起。
「早就等著你了——！」
一個身影在直升飛機的頂部疾馳而過。
下一刻，以一種無比眼熟地速度閃身出現在了機·炮的路徑上，只是他沒有狼牙棒，而是高高抬起腿，一個凌厲的鞭腿，對著衝來的炮彈直直掃去——
轟——！
爆炸的熱風揚起激流，沖開了少年赭發的頭髮與風衣的下擺。
他的臉上帶著面具，卻莫名的給人一種熟悉感。
一名武警怔愣地盯著少年的背影，突然腦內靈光一閃，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空、空中劈叉——Port Maria莉娜醬！！」
目暮十三腳底一滑，差點沒站穩：「哈？什麼亂七八糟的！」
與此同時，飛艇駕駛艙內
三子帶著中原中也瞬閃回到艙內，紅髮少女拉開駕駛位，從智能AI手中接過飛艇的操控權限。
中原中也在副駕駛的機位上坐下，右手默契地搭在了主控台上。
異能力紅光在他的掌下亮起，迅速蔓延，包裹住整個飛艇。
三子抬起眼，視線透過駕駛艙的窗戶，落在盤旋的戰鬥機上，眼中浮起凜冽的宣戰笑意，
「想要擊沉我們嗎？」
「那就來試試看吧。」
是你先得手呢，還是我們先到達你的『老家』。
「小A，坐標確認。」
「北緯30°44\'20 ，東經130°51\'12，目標：馬毛島航空母艦『天上號』，出發——！」
……
…………
東京上空
警視廳的警察們怔怔地望著飛艇，於音爆聲中飛遠的影子，久久說不出話。
直到一個嚇暈的乘客捂著腦袋從地上坐起，目暮十三才恍然回神，如夢初醒地開口，
「毛利老弟啊。」
「……什麼。」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艘飛艇，其實是閃電俠變的。」
否則怎麼可能飛得過戰鬥機呢？
不可能，絕無可能。
「……」
毛利小五郎顫抖地點了根煙，長長吸了一口，
「目暮長官，等回地面了，我們一起去掛個眼科吧。」
順便可能還要加一個精神科。
悠于 2023-12-13 23:29
第121章 Episode 121 艦長三子
今天對霓虹的防衛長來說, 堪比數十年的珍珠噩夢再臨。
就在數小時以前，他們還當著全國媒體的面，向全世界炫耀多年以來的成果——
3000億日元的輕型航空母艦『天上號』, 以及由此為開端, 不斷建造的姊妹艦『嘉禾號』。
擁有這份戰力, 相當於重新擁有了向世界海軍力量叫板的敲門磚。
他們甚至將『天上號』稱為霓虹的『不沉航母』，足以見其中遠大的圖謀。
——然後一小時後, 隨著第一架重型戰鬥機F67B號起飛, 他們再次偉大的野心，『喀嚓』一聲, 裂了條縫。
「怎麼回事！什麼叫做聯繫不上F67B！」
鏡頭之外, 防衛長臉色鐵青地大聲質問。
即使現在媒體尚未反應過來，但是清楚內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架第一個起飛的戰鬥機根本沒有聽從指示飛行，反而機頭一轉, 直接消失在了他們面前！
一個聯絡員放下耳機，匯報時連聲音都在發抖：「長官，找到F67B了，它……」
「它在哪裡！」
「坐標北緯35°69′, 東經139°69′……」
聯絡員咽了口口水，大事不妙地說道, 「雷達顯示, F67B在東京都上空，它、開火了。」
「開——？！」
防衛長的眼前一黑。
那可是東京！1200萬人口！
一旦造成了傷亡, 別說人命損失, 他的政途也會跟著付諸東流！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國間·諜, 還是恐·怖襲擊？還是劫持？
一時間, 無數思緒如電光般在防衛長的腦中閃過，隨著思考，震動的瞳孔中閃過一道狠意，
「啟動主控程序，不計一切代價立刻召回F67B，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發現端倪！」
別無選擇的情勢下，他寧可損失一名戰鬥飛行員！
「還有——」
防衛長停頓了一秒，掙扎地咬緊了牙，艱難地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命令，
「立即——停止航母起降訓練，讓外聯官想辦法終止媒體直播拍攝……」
說這話時，防衛長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滴血。
根本不需要思考，他已經能看到自己被笑稱為『霓虹醜聞』，受到政敵攻擊的未來。
但當這條命令真的脫口而出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大腦開始冰冷地轉動，思索著隱瞞或尋找替罪羔羊的可能性。
然而很快，防衛長又發現了異常。
——沒有人動。
連最基本的應答聲都消失了。
航母內安靜得可怕。
「沒聽到命令嗎，你們還愣著幹什……」
防衛長皺緊眉，抬頭看向周邊的海軍，然後在看清他們的表情時，心中咯噔一聲，湧起了巨大的不安。
主機艙內的所有士兵都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險惡地氣氛突然降臨，在防衛長面前掀開了一角。
「你、你們……」防衛長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長官。」
無形的壓抑靜默之中，為首穿著海軍制服的將領，看向面露驚慌的防衛長。
他的臉上卷出一個微笑，但眼神卻冰冷異常，笑意未達眼底。
他站起身，行動間，右臂上的符號徽章在光線下閃過一道冷光，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重頭戲啊。」
「——動手！」
像是印證防衛長心中越發強烈的不安般，
將領話音落地的瞬間，守在他周圍的護衛被士兵從伸手製住，捂著嘴，乾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鮮血從破開的咽喉噴射而出，蓋了防衛長一臉。
呆滯之間，他聽到頭頂的飛行甲板上接連響起戰鬥機起飛的音爆聲。
幾聲不明顯的槍·擊聲混雜在其中，除了攝像師外，其餘記者都被一槍暴斃。
屍體摔落在攝像師的腳邊，成灘的鮮血在甲板上染開。
直播記者死不瞑目地睜著眼。
目光裡殘留的驚恐與疑惑，就這樣透過直播的鏡頭，毫無保留地傳遞到屏幕背後，每個人的眼中。
全國各地，電視屏幕前，或高談闊論，或無聊哈欠的市民們，在這一刻都停止了動作。
他們直愣愣地轉過頭望向屏幕。
年幼的孩子被記者猙獰地死相嚇得放聲大哭，但這一回，沒人有空暇再安慰他。
所有人都注視著屏幕，說不出一句話。
【「噓噓噓，不想吃子彈的話，就把鏡頭扛穩一點。」】
一個沙啞的男聲從低垂的鏡頭外傳來。
黑色的軍靴踩過甲板上的鮮血，鏡頭被強硬地抓起，露出一張微笑地，被放大了數倍的臉。
【「呀，全國的觀眾們，向你們問好。」】
【「就在半小時前，我們剛剛悲傷地得知，我們的領袖犧牲了，不過沒關係，他的死亡不會是終點。」】
鏡頭前，穿著軍服的男人整理了下衣袖，在全國三百萬觀眾的注視下，緩緩咧高了嘴角的弧度，
【「——巨大的鋼鐵天使從天而降，血與硝煙喚醒力量……喜歡航空母艦嗎？別急，你們很快就能實地感受到它的威力了。」】
什麼鋼鐵天使？什麼威力？
這個人在說什麼？
人們茫然地面面相覷，在彼此對視的雙眼裡，看到了同樣的驚慌和不安。
「哈哈哈哈！打起來，打起來！」
城市的某個角落，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地興奮鼓掌。
他將此視為有趣的下飯鬧劇，甚至重新給自己開了一罐啤酒慶祝。
但是很快，他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聽到了——
與此同時，東京、大阪、名古屋、札幌，這些城市的居民也聽到了。
巨大的轟鳴聲在高空響起，足以撕裂音爆的速度。
那是，戰鬥轟炸機。
*****
當第一枚空地導彈落下時，人們開始尖叫。
東京的摩天大樓被攔腰截斷，到處都是爆炸的聲音。
市民驚恐地尋找掩體，這個時候，提前躲進了地下室的人們反而逃過了最初的一劫。
大街上，警車與消防同時出動。
他們能救下被埋在瓦礫裡的市民，卻無法阻止，頭頂即將落下的空地導?彈。
……
…………
「三子。」
飛艇駕駛艙內，中原中也皺緊了眉。
然而紅髮鬼差卻阻止了赭發黑手黨的動作：「別擔心中也老師，他們有轟炸機，我們這邊，可是有不折不扣的，神一樣的超能力者哦！」
超能力者？
中原中也愣住。
下一秒，他聽見一個清冷的高中男生的聲音，在腦中憑空響起。
【「呀嘞呀嘞，這可真是不得了的大災難啊，鬼差小姐。」】
【「不要把人說得好像是專門救場的超人一樣，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三子微笑起來：「那好吧，普通的高中生，全國的落地導·彈就暫時拜託你了。」
「啊，對了，那些戰鬥機別動，我留著有用。」
那個腦內的聲音停頓了一秒，甩下一句話後，就迅速離開了。
【「……給你五分鐘。」】
「五分鐘啊……足夠了！」
三子調出航空母艦『天上號』的立體解剖影像，簡單掃了眼它的結構後，祖母綠的瞳眸愈發晶亮，
「來吧中也老師，我們也要加速了——帶你去看3000億日元的煙花！」
紅髮少女話音落下的瞬間，飛艇牽引著追擊的F67B，再一次提速，直直穿過了雲層。
航空母艦『天上號』，近在前方。
****
說一件很有趣的事。
無論是福特級的核·動力航空母艦，還是霓虹這艘用驅逐艦改裝的『天上號』，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飛行甲板上的『先進攔截索系統』。
一架噴射機安全降落的跑道，至少需要240公尺。
然而即便是福特級的航母，所能提供的滑行距離也只有四十公尺。
當初，福特級航母的設計師天才般的想出了『攔截索』的主意，攻克了這個不可能的難題。
那麼現在，如果這個救命稻草似的『攔截索系統』又失效了，會發生什麼呢？
飛艇內，紅髮的鬼差少女透過駕駛艙的窗戶，俯視著海面上的龐然大物，露出了小惡魔般的微笑。
「小A，天上號的系統如何？」
「簡陋到可憐，輕而易舉。」
前航空載具AI輕描淡寫地說道。
事實上，整個駭入過程，比想像中的還要容易。
已經進化為智能生命體的AI，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天上號』引以為豪的防空系統和控制權限拿到了手裡。
這就意味著，表面上看毫無變化，然而實際上，真正操控航母的人——
一個光幕在飛艇的駕駛艙內浮現。
被AI分化為兩個遊戲手柄的外觀，落在三子和中原中也的手邊。
三子拿起其中一個『手柄』，向身邊的赭發重力使發出了邀戰，
「機會難得，要來一局嗎中也老師？先被炮彈擊沉的是小狗！」
這可不是『機會難得』，而是千載難逢啊。
哪個男人小時候沒幻想過開一開傳說中的軍艦？
咳，雖然可能有點對不起官方的3000億日元，不過嘛——
中原中也拿起手柄，鈷藍色的瞳眸同樣戰意高漲，一口應戰，
「輸了可別耍賴啊三子，對戰遊戲，我可不會輸！」
「哼，看著吧。」
三子笑哼一聲，按下操縱鍵。
【】【】——！
與此同時，一路追擊著飛艇而來的F67B戰鬥機，抓住空隙，機炮再一次瞄準了『諾亞號』的動力艙！
「去死吧！！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飛行員狂笑不止。
成排的炮擊如狂風驟雨般，朝著飛艇的駕駛艙傾瀉而去！
與此同時，圍繞在『天上號』周圍的五艘護衛艦，也注意到了空中的入侵者。
它們在為首將領的命令下，集體調轉炮台，對準了三子和中也所在的飛艇。
「開炮——！」
密集的火力如破空襲來的天網，前有炮火，後有追擊，理應避無可避。
然而分心接管了飛艇駕駛權限的中原中也臉上卻不見畏色，反而很輕地笑了起來，
「不會讓你們擊中的。」
異能力的紅光包裹著飛艇，在飛行器周身亮起。
被抽離了重力的飛艇，此刻就如同一張輕飄飄的紙片，隨著海面上的微風起落。
彷彿在戲耍艦上的恐?怖分子一般，每當他們以為自己要擊中目標是，飛艇都能以一種堪稱詭異的姿勢，優雅地從炮彈的間隙中滑過。
飛、飛艇還能有這種技巧嗎？
航母甲板上，扛著鏡頭的攝影師：「……」
電視屏幕前，其他城市剛剛脫險的觀眾：「……」
大概是被飛艇的神奇操作激勵（？）到，原本戰戰兢兢地攝影師，突然莫名覺醒了記者之魂。
只見他用壯碩的身軀，扛著大大的機器，鏡頭牢牢地跟住飛艇，在航母的飛行甲板上奔跑，激動彷彿一個200斤小胖子。
【「看啊——！全國的觀眾朋友們，我們拯救的英雄登場啦！」】
【「這奇蹟般的旋轉，這不可思議堪稱絕技，優雅！流暢！優雅至極！」】
觀看直播的市民：「……」
雖然但是，現在的新聞界已經這麼卷了嗎？
連攝影師都能突破生死極限，在滿是恐·怖分子的航母上追擊新聞素材？
攝影師小哥！你回頭看看啊！
那些端著槍的恐·怖分子臉都黑了啊！
事實證明，人確實不該太過置生死於度外。
扛著鏡頭的攝影師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飛行甲板的邊緣，頓時重心不穩，歪斜著身體直直掉下甲板。
就在他即將當場『殉職』時，躲避轟炸的飛艇突然一矮，低空呼嘯而過，正好將攝影師小哥接住。
男人呆滯地坐在飛艇頂端，手上好保持著扛著鏡頭的動作。
許久，他於呼嘯的風中憋出一句話——
「特、特等拍攝席！」
全國觀眾：「……」重點是這個嗎！
另一邊
飛艇駕駛艙內，三子在確認了唯一一位人質被救下，並且精神相當不錯之後，按著『手柄』的拇指微微一動，
「那麼開始吧！」
「第一朵煙花，是倦鳥還林哦！」
就在紅髮少女輸出指令的下一秒——
「怎麼回事？？？飛機——！」
高空中，盤旋的飛行員突然發現，座下的戰鬥機突然失去了控制。
在一個急轉迴旋之後，竟然直直朝著航母的飛行甲板衝去！
恐?怖分子飛行員慌亂了片刻，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沒關係，甲板上有『攔截索』系統，他只需要勾住，然後重新起飛……
「真可惜，已經沒有重新起飛的機會了哦！」
駕駛艙內，三子的雙眼可愛地彎起，笑盈盈地按下了主控鍵。
戰鬥機F67B降落的瞬間，本該發揮作用的『攔截索系統』卻驟然失效。
重達六十噸的重型飛行器，就這樣以2.5馬赫的速度，底部燃著火花，『轟』的一聲，撞上航母的上層結構！
「還沒完哦！」
紅髮少女歡天喜地繼續宣布，「主場煙花，預備——！」
就在三子話音落下的瞬間，在多個城市來回瞬移，扮演超人的普通男子高中生發現，被他攔截下的戰鬥機像是故障般集體停頓一秒，而後齊齊掉頭，衝向了馬毛島所在的方向。
齊木楠雄反應過來，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不多不少，恰好五分鐘。
「呀嘞呀嘞，看來危機解決了，可以回去繼續休息了。」
不過話說回來，來都來了，順路買個北海道黃油土豆回去吧。
也不知道這個點，老闆開門了沒有。
戴著奇怪綠色墨鏡的少年思忖著，身影一閃，消失在了空中。
****
與此同時，橫濱，Port Mafia首領辦公室
森鷗外負手站在通電的透明落地窗前，好心情地眺望著窗外，早已恢復正常的橫濱風景，心滿意足地感慨道，
「真是和平的一天啊，愛麗絲醬，要出門走走嗎？」
「今天不管是小裙子還是好吃的甜品，我都願意買給你哦~」
啊，實在太美好了。
橫濱潛在的危機解決了。
看起來，中也君也完美的完成了任務。
另外，經過這麼久的布置，港·黑的經濟經營也終於得到的回報，財務情勢一片大好。
這種時候，當然要好好慶祝一番啦。
黑髮首領心中暗喜，嘴角的弧度越揚越高。
這副嘚瑟的模樣，看得一邊的金髮異能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小小『嘁』了一聲，故意潑冷水說道，
「小心樂極生悲哦，林太郎。」
「不要這麼說嘛，愛麗絲醬~」
森鷗外好心情地開口。
他一邊哼著歌，一邊走進側邊的休息室，換上摸魚的常服。
就在黑髮首領準備說服自家異能，出去走走時，一道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行動。
是尾崎紅葉。
這位突然拜訪的女性幹部面色如常，看上去不像有什麼緊急的事，但不知為什麼，森鷗外總覺得對方看過來的眼神說不出的奇怪。
「有什麼事嗎，紅葉君。」
「關於這一點……」
尾崎紅葉抬起衣袖，遮住唇角可疑的弧度，半是同情、半是非常同情地看了眼首領，
「鷗外大人，您現在最好打開電視看看。」
森鷗外奇怪地挑眉：「電視？」
「對。」尾崎紅葉點了點頭，補充道，「只要打開就可以了，隨便哪個台。」
反正現在，全國都在直播一件事。
「？」
雖然感到疑惑，但森鷗外還是依言打開了辦公室內的投影。
然後下一秒，在他看清屏幕上的畫面時，當即僵硬在了原地。
屏幕上，是一架飛艇大戰航空母艦的直播畫面。
操作很完美，過程很精彩。
但是如果僅僅是這樣，並不足以讓這位追求最優解的黑髮首領，露出被雷劈的失態表情。
重點是這艘飛艇展示出的異能力。
雖然看不到駕駛艙內的人員，但是僅憑這份再明顯不過的重力操縱痕跡，怎麼想就只有一個答案啊！
然而，這還不是最刺激的。
就在森鷗外努力說服自己，沒關係，這只是正常的任務流程環節時，
屏幕中數道剪影一閃，足足十二架重型戰鬥機，八家運輸機出現在了飛艇的背後。
然而奇怪的是，它們不僅沒有攻擊飛艇，反而以護衛的姿態拱翼在兩側。
而後，像是在一隻看不見的手的指揮下，猛地加速，裹挾著可怕的重力紅光，一個接一個的，朝著海面的航空母艦『天上號』撞去！
轟——！
轟——！
轟——！
每一聲爆炸，彷彿都是撞在森鷗外脆弱的心臟上。
最後一刻，拱衛在航母周圍的護衛艦，竟然也反水了一樣，齊齊調轉艦頭，以千鈞的攻勢，猛地朝『天上號』撞去！
海面地震般劇烈晃動，濃重的黑煙與爆炸的火焰騰空而起，幾乎燒灼了半片海上天空。
價值3000億日元的航空母艦，就這樣，在全國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炸成了美麗的煙花。
屏幕中，攝影師的雀躍聲音傳出，同其他城市的市民歡呼一起響徹上空。
【「看啊！！我們無名的英雄！諾亞方舟打敗了恐怖分子，救下了我們——！！」】
【「無名英雄萬歲！諾亞飛艇萬歲——！！！」】
齊聲的鼓掌與劫後餘生的喜悅，在全國每一個城市的角落上演。
唯獨，橫濱，Port Mafia，首領辦公室
有一位叫做森鷗外的男人，『啪』地一聲，沒握住手中的遙控器，讓它摔裂在地上。
某個黑髮首領的表情放空，雙目失去了生活的高光。
金髮的愛麗絲蹲在一旁，低頭戳了戳摔碎的遙控器，緩緩道出了森鷗外此刻心中的靈魂之問——
「貧窮的港·黑，會收到航空母艦的賬單嗎？」
*****
同一時間
馬毛島的某處海灘上
一名披著毛絨大衣，帶著白色氈帽的黑髮年輕人注視著海面盡頭。
他的面容平靜，暗紅的瞳孔中倒映出遠方破敗的航母殘肢，與彷彿燃燒不盡的大火。
「果然失敗了嗎？」
年輕人毫不意外地自言自語，「算了，無須在意。反正也只是簡單的試探。」
倒不如說，這一趟，讓收集到了不少珍貴的情報。
黃泉、鬼差、眾生願。
看起來，針對橫濱的計劃，還需要重新調整啊。
黑髮年輕人下意識啃著指甲尖，往汽艇船的方向走去。
但很快，他被迫停了下來。
一個穿著駝色外套的少年正背對著他，研究似地彎著腰，繞著他的汽艇打轉。
像是聽到了身後腳步聲的動靜，少年直起身，側頭看向年輕人，一雙好看的鳶色瞳眸微笑地彎起，友好地對來人打了個招呼，
「呀，初次見面，神秘人。」
「唔，還是說，叫你『魔人』，更合適一點呢？」
叫做『魔人』的黑髮年輕人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點出了少年的身份。
「太宰治，原港口黑手黨幹部，現武裝偵探社的外編人員之一。」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黑髮年輕人露出了瞭然的神色，也不知道是明白了什麼。
太宰治微笑著沒有說話。
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從他的背後走出，將兩人，不，或者說，是將『魔人』包圍在了中間。
「不要誤會，我個人並不打算做什麼，不過你知道的嘛——」
鳶眼少年說著攤了攤手，無奈地聳肩，
「給人打工就是這樣的啦，偶爾也要滿足一下雇主的幻想。」
「確實，雇主有時候的確很麻煩。」
黑髮年輕人贊同地點頭。
比如自以為是，總是用居高臨下地以垃圾目光看人的金髮教皇。
又比如，某個想要讓絕症的女兒康復的【組合】首領。
但不管怎麼說，就算是廢物，偶爾也是有利用的價值的。
「那麼太宰君，你出現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魔人問道。
「唔，對呢，要說目的——」
太宰治思索地抬起頭，手指在下巴處點了點，「一開始，我只是打算滿足一下好奇心。」
「不過現在嘛，倒是有句忠告給你。」
黑髮的年輕人挑起眉，露出了見面以來，第一個意外的表情：「哦？忠告？」
「是哦！」
太宰治眨巴了下眼睛，把手遮在嘴邊，一副悄悄話的模樣告誡道，
「聽說過嗎？種花家有句話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魔人君，勸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哦！」
魔人：「……」
「是嗎？那還真是多謝太宰君的忠告了。」
黑髮的年輕人微笑地從太宰治身旁穿過，無視了周圍威脅的槍·口，閒庭散步般走到汽艇上。
「對了。」
在離開以前，他像是想起什麼，轉過身看向了太宰治，
「作為禮尚往來，我也給太宰君一句忠告好了。」
魔人勾起嘴角，緩緩開口說道，
「我們是相同的人，但是太宰君，你更加可憐，以他人的願望為食，總有一天你會……」
咻——！
黑髮年輕人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很輕的聲響從高處傳來。
在所有人都尚未反應過來以前，一塊燃燒的航母鋼板碎塊忽然從天而降，然後下一秒——
『Daung』的一聲，恰好砸在了正擺姿勢的黑髮年輕人頭頂。
——呼哧一下，某個好心的俄羅斯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變成了一塊壓扁的『俄羅斯小餅』。
「……口口！！！」
周圍的異能特務科士兵一怔，齊齊扭頭看向了太宰治，露出了整齊劃一的驚恐眼神。
這也是你算好的嗎，太宰治！
太宰治，果然恐怖如斯！
這個真的沒想到的太宰治：「……」
那句話怎麼說的？
從小老師就告訴我們，不要站在危險的地方聊天，否則，容易天降正E哦。
啊，還有。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是真的。
海灘之上，太宰治瞅著汽艇上的『俄羅斯小餅乾』，默默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血水，打了個寒戰。
不知為什麼，感覺有點冷。
*****
與此同時，另一處
一臉滿足地欣賞『煙花』的紅髮鬼差少女，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像是某種奇怪的『現世報』一樣，她在飛艇上對中原中也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終於產生了後勁般，趁著三子放鬆的時候，一股腦湧了出來。
想、想做任何渴望的事什麼的。
還有膝枕、接接接……
三子怔愣了一秒，從臉頰充血開始，慢慢紅遍了全身。
最後，連頭頂冒出了熱煙。
「三子？」
中原中也疑惑地想轉頭看來，卻被紅髮少女慌亂地大聲阻止。
「等、等等等！中也老師！別，別轉頭！！」
「——都說了不准轉頭啊！」
這個反應……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頓時失笑出聲：「你的害羞也會倒時差嗎，三子？」
「吵死了！總、總之不准轉過來！」
三子捂住通紅的臉大聲反駁。
洶湧的情感如暴風洪水般，在紅髮鬼差的心頭肆虐。
強烈的羞恥感下，少女連腳尖都忍不住蜷縮了起來，此刻，她根本不敢看中原中也的臉。
僅僅是聽到聲音，就讓她忍不住產生了想要連滾帶爬，躲回地獄的衝動。
嗚，好、好羞恥……
紅髮少女擋在手掌下的瞳眸泛著水光，連遮擋的手背都是羞紅的色澤。
赭發黑手黨背對著少女，止不住的笑意在他的眼中蔓延。
空氣就這樣慢慢安靜了下來。
明明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某種說不出的氣氛，卻充斥在他們的中間。
中原中也背對著三子站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就在赭發黑手黨忍不住開始懷疑，他們要保持這樣的姿勢，在無人島上站一晚上時，一個很輕的腳步聲，突然小小地，往他的方向踏出一步。
就像是怯生的小鹿終於探出了步伐。
警惕的美麗獵物完全放下了戒心。
一隻手，小心地揪住了他背後的衣物。
很輕地力道，卻讓赭發黑手黨的心臟，跟著用力跳動起來。
隨著少女指尖收緊的力道，越跳越快。
中原中也屏住了呼吸。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也被這樣抓住，就握在紅髮鬼差的手裡，一下下跳動著，泛著難以忍受的疼痛。
下一刻，一個溫暖的、柔和的體溫貼了上來，小心翼翼地覆在他的背上。
中原中也等待著。
壓抑著體內黑色的躁動欲·望，等待著。
這幾乎是他全部的耐心。
黑手黨自私又貪婪，但中原中也在面對紅髮鬼差時，又似乎總能為對方留出多一分的餘地。
寬容到，連他自己都有點驚訝。
喜歡，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巫術。（①）
它讓自私者無私、怯懦者勇敢、貪婪者寬容，然後羞澀者奔放。（①）
所以，即使已經到了想要遠遠跑開，將自己掩埋起來大聲尖叫的程度。
三子還是克制地、忍耐著，伸手攥緊了赭發少年背後的衣服。
少女將額頭輕輕抵在了中原中也的背脊上，在幾個深呼吸後的，強忍著聲線中的顫抖，一字一句地說道，
「中也老師，之後有時間嗎？」
「我……有話想和你說。」
第122章 Episode 122 模擬告白訓練
如果說有什麼場合, 能勝過3000億的煙花，成為最好的告白場所，那必然是這浩瀚的星輝之下。
三子深吸了一口氣, 九月末尾的星空倒映在她身後, 照亮了她堅毅的眼神和視死如歸的表情。
這看著可不像是要表白。
不知道的，還以為下一秒，紅髮少女就要和對面的赭發少年中門對狙，生死決戰。
然而赭發黑手黨沒有說話，只是微勾著唇角，等待的視線落在少女的臉上。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鈷藍色的瞳眸裡似有千言萬語。
沒關係的，她已經在心裡練習過很多次了，絕對能——
「中也老師！」
三子捏緊了拳頭，猛地抬起眼看向對面的身影，
「我對你，喜、喜、喜——」
最後一句『喜歡』（SUKI）已經到了嘴邊，即將順利脫口而出時，三子卻倏然對上了赭發黑手黨垂眼望來的深邃雙瞳。
清透的鈷藍色，就像是浸在海中的藍寶石, 倒映著天上星子的色澤。
被視線攻擊的三子, 腦中頓時空白了一秒。
等回過神來時，嘴邊的告白就變成了——
「SU、SU、隔壁的壽司很好吃哦, 正好週一半價！」
半價……
價……
空氣凝滯了一秒, 似有冷風呼呼地從兩人的中間吹過。
良久，對面的赭發少年扶著額頭嘆了口氣, 熟悉地聲線裡, 卻莫名透著一絲非人的無機質。
【「第100次告白模擬練習評測結果——失敗。」】
【「你這樣是不行的啊, 三子大人，下次至少把『壽司』換成『素錦炒麵』吧，說不定就能靠諧音混過去了。」】
毫不客氣地吐槽中，『中原中也』抬手在空氣中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廣袤的星空背景瓦解，赭發少年的輪廓也跟著淡去。
再眨眼時，周遭已經換了一副場景，露出金紅色的鋼鐵人真容，和三子在地獄閻魔廳鬼差宿舍的布置。
這裡是三子的宿舍，而對面的『中原中也』則是智能AI機器人小A友情扮演。
目的只有一個——
為了某個紅髮鬼差，即將到來的約會做準備。
而某個鬼差少女對此則是倍受打擊地『嗚』了一聲，額頭重重地磕在桌子上，成功給宿舍內，本就承擔了許多的趕稿台，又增添了一條裂紋。
「太難了！為什麼現世會有『告白』這種東西？」
「這真的是甜蜜的戀愛環節嗎？根本就是對精神的鞭撻處刑啊！」
三子抱著腦袋，發出了第一百零一次的悲鳴。
都說士氣這種東西，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儘管三子很想趁著時機表明心跡，但很可惜，現實情況似乎並不允許。
就像是刻意掐秒計算一樣，航空母艦『天上號』的艦骸還沒燒完，中原中也就接到了某個無良屑首領，火急火燎打來的電話，而三子也收到了鬼差下屬新的求救信號。
位置還挺近，就在馬毛島附近的某個海灘上。
好吧，鬼差不配休息。
三子看著聯絡器上的地點嘆了口氣，雖然有點遺憾，但——
又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咳，總、總之絕對不是逃避哦，是工作嘛哈哈哈哈！
這邊，紅髮鬼差少女與中原中也約定了一個時間後，就頭也不回地扛著狼牙棒跑路了。
徒留某個赭發黑手黨，臉色漆黑地在自家組織大樓下站了許久。
盯著手機的眼神，都帶著一股莫名的煞氣。
這一刻，Port Mafia的勞模重力使，頭一次產生了拉黑Boss的衝動。
在那之後，就是忙碌的數天。
不過，論起煎熬的程度，比起被引渡回EU地獄，每日與熊摔跤搏鬥的好心俄羅斯亡者，或是在阿鼻地獄接受萬倍刑罰的克萊芒，森鷗外反而成了最痛苦的那一位。
拜3000億的航母煙花所賜，這段時間，森鷗外連夢裡，都在被成精了的『防衛省賬單』追著跑。
守在首領辦公門口的護衛發誓，他們甚至在某個深夜，聽到了門縫裡飄出一句『殺我吧3000億』之類的哀嚎。
也就是這個時候，森鷗外開始格外想念太宰治。
「啊，要是太宰君在的話……」
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吧。
森鷗外對著即將赤紅的賬面，留下了悔恨的海帶淚。
這種無形的折磨，一直持續到了第五天，頂不住全國輿論與國際壓力的霓虹政府，終於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無數閃爍的鏡頭燈光下，那位高高在上的大臣不僅要展現經典的九十度鞠躬謝罪，還迫於民眾的呼聲和國際上的某些推力，不得不扯著難看的笑臉，表示一定會對『無名英雄』提出嘉獎。
——【「是的，那位飛艇諾亞號的駕駛員可是拯救了全國的英雄。」】
——【「賬單？怎麼會呢？我們感激都來不及，呵呵，當然是真的，我們還額外準備了一筆獎金，呵呵呵……」】
電視內，大臣笑得比哭還難看。
屏幕外，聽到聲音的森鷗外，當場垂死病中驚坐起。
只見他一個激靈，從椅子上彈射起身，一個迅疾的滑步衝到了電視跟前。
「個、十、百、千、萬……」
在金髮愛麗絲鄙夷的目光中，某個人前威風凜凜，深不可測的港口黑手黨首領，人後正毫無形象地趴在電視屏幕上，瞪著眼數上面的數字。
足足數了五遍之後，森鷗外看著屏幕內十一位數的獎金，陷入了沉思。
……雖然知道這是個陷阱，但是，還是有點心動怎麼回事？
一旁的愛麗絲幽幽開口：「林太郎，小心有命領錢，沒命花錢，將來下地獄，還要被鬼差薅禿頭髮哦。」
森鷗外：「……」
*****
與此同時，黃泉地獄
三子並不知道現世的精彩後續，她此時正在煎熬地進行第一百零九次的告白模擬訓練。
那對著筆記痛苦抓頭的表現，像極了現世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五十九天都在摸魚，然後最後一個晚上臨陣磨·槍的倒霉考生。
人工智能小A看了眼時間，距離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一小時。
金紅鋼鐵人望向三子。
少女纖細的身軀倚靠在平日趕稿的漫畫工作檯邊。
被扯來當模擬替身的小A坐在右後方助手席的位置上。從他的角度望去，可以清楚地看清紅髮少女為了約會，而特意換上的連衣短裙，以及被腰帶勾勒出的曲線和腰身。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在進行第一百零一次的模擬訓練後，智能AI就沒有再以『中原中也』的投影面對三子，而是就這麼保持著他最喜歡的鋼鐵人外形。
他盯著紅髮少女側臉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
【「三子大人，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什麼？」
冥思苦想的少女從『表白稿』上抬眼望來。
側邊紮起的酒紅色馬尾在她的頸窩處掃過，露出少女精緻的下顎與泛著嫣紅色澤的雙唇。
……她塗了口紅。
金紅色的AI分神地想道。
而後很珍惜地將這一點變化以雙眼拍下，藏入自己的記憶匣中，鎖在最裡面的位置。
小A開口問道：【「三子大人，人類的時間很短，你有想過，與那位黑手黨先生的未來嗎？」】
三子聞言，神情一頓，沉默了下來。
小A說得很隱晦，但是三子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人類的時間和鬼族是不對等的。
當中原中也十八歲時，三子是十六歲的容貌。
當中原中也二十八歲時，三子是十六歲的容貌。
而當中原中也三十八，甚至六十八，九十八歲的時候，三子依然是十六歲的容貌。
這在地獄之中，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時間流速，然而放在現世後，卻變得格外殘忍。
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人時光流逝，而自己只能停留在原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霓虹對鬼族總有各式各樣的傳說。
就像異國的人們，對吸血鬼與惡魔一樣，在談論起時，總會帶上不同浪漫的色彩。
例如殘忍、強大、嗜血，以及……專一。
從古至今，不管是何種年代，贏得一個鬼族的心，都算得上是一件相當值得稱道的事。
歷來，短暫的種族得到長生種的心，都值得稱道。
小A問她，有考慮過與中也老師的未來嗎？
指的並不是現世短短的數十年，而後更遠，更遠的將來。
在戀人死後被接往地獄，她能阻止中也老師重新往生，成為人類嗎？
轉世之後的戀人，還是原來的那一個嗎？
如果以上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那麼等到『中原中也』的時間結束，依舊停留在十六歲，原地的鬼族要怎麼辦？
鬼族和人類的時間是不對等的。
人的一生，對他們來說，只是很短很短很短的一瞬間而已，在煙花燃盡之後，剩下的寂寥夜空，就是他們自己要走完的部分。
所以理性的智能生命體才會問鬼族——
【三子大人，你有考慮過與那位黑手黨的未來嗎？】
宿舍內的空氣不知什麼時候，完全安靜了下來。
怔怔出神的紅髮少女垂眼，看著手裡的紙頁，上面告白的文字一瞬變得有點模糊，但在三子用力眨了眨雙眼後，又重新清晰了起來。
「我……」
紅髮少女盯著紙頁上的鉛筆字，緩緩張開，「這個問題，我沒有……」
話才剛說一半，設定好的鬧鐘突然『嘀嘀』地催促響起，打斷了三子後面的話述
「糟了！到這個時間了！」
三子急匆匆地從椅子上起身，連苦心準備的告白稿都沒帶，就『啪』的一聲，消失在了宿舍內，只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慢悠悠迴響。
「抱歉小A，要來不及，我先走了，回來給你帶特產！」
小A:【「……」】
可是三子大人，您上回的就沒帶啊。
金紅色的鋼鐵人還想開口，可惜某個紅髮鬼差已經跑的連身影都看不到了。
——「走了啊。」
第三個聲音在宿舍內毫無預兆地響起，帶著失望的情緒。
小A對此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
畢竟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出現在鬼差執行官的住處，也只有那麼幾個而已。
【「晚上好，小愛大人。」】
金紅色的鋼鐵人對來人點了點頭，而後自顧自地起身，將三子攤放在桌上的稿件整理好，放回備用的抽屜裡，隨後，又擰了一塊濕布，一邊擦拭一邊將散亂的鉛筆擺回原位。
閻魔愛坐在榻榻米上，咬著帶來的茶餅，安靜地望著智能AI嫻熟的動作，突然冷不丁開口說道，
「是所有機器人都喜歡自虐嗎，還是你是比較特殊的品種？」
閻魔愛說這句話時，沒有任何惡意，只是單純的疑惑而已。
作為見識了現實數百年悲歡喜樂的地獄少女，閻魔愛自認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再換句話說，在亡者密集的地獄，有哪個獄卒不是現世中的『人精』。
大概也就某個鐵板的紅髮少女，沒看出智能AI的想法。
連唯一不確定的唐瓜，在聽說了人工智能急慌慌地搜索諾亞飛艇的消息，又專門去和鬼燈請假，跑到現世後，也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在這種情況下，某個智能AI還自告奮勇地三子提出『模擬告白計劃』 ，擔任替身？！
……圖什麼？
難道是心碎的感覺？
說來，AI有心可碎嗎？
閻魔愛想不通。
地獄少女的話沒有動搖到小A。
直到人工智能將紅髮鬼差的房間整理完畢後，他才端著一杯茶放到了閻魔愛的手邊，坐下說道，
【「小愛大人，我們和人類是不一樣的。AI的不會死，我有比三子大人更漫長的時間。」】
金紅色的AI的語調平靜，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了多麼驚世駭俗的話，
【「所以，與其糾結普世價值觀中的『替身』、『敗犬』之類不明詞彙的象徵定義，不如陪伴在三子大人身邊，記錄下她一點一滴的變化。」】
【「況且，只要一想到，三子大人的戀情和喜悅之中，有我一分參與的功勞，我的程序都難免有點……」】
智能AI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像是正在搜索匹配的用詞一樣，瞳孔內迅速掠過數據的浮光，
【「……有點，心潮澎湃。」】
【「人類有句話，叫做『活到最後，才是笑到最後。』我們AI很實誠的，只論結果，不講究那些虛的。」】
閻魔愛：「……」
閻魔愛嚇得連手裡的茶餅都掉了。
老實說，她想報警。
……三子，你知道自家未來的左右手，染上了不得了的程序病毒嗎？
不，該說中原荒霸吐——
你知道自己被情敵包圍的未來嗎？
想起EU地獄那邊還有個一日一挑戰書的惡魔輔佐，閻魔愛默默地嚥下口中的茶餅，決定還是不要細想比較好。
反正就算你們打破了頭，唯一摯友的位置也是她的。
說到位置……
地獄少女隨口問道：「對了，這次三子約會地點定在了哪裡？」
小A秒答地點：【「橫濱星象館。」】
星象館……
閻魔愛嚼餅的動作頓了一下，又默默地喝了口熱水，發自內心地從心中吐出一句話，
「荒霸吐，不容易啊。」
明明是該走二十六禁劇情的黑手黨，卻被三子拽著，在12＋的純愛大道上一路狂奔。
……中原君，忍得很辛苦吧。
【「辛苦是有，但倒不如說樂在其中的意味更多吧。」】
小A突然說道。
「什麼樂見其成？」
閻魔愛的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面對地獄少女疑惑的眼神，小A沒有解釋的打算。
畢竟，有些東西，是不適合告訴純潔的少女的。
第123章 Episode 123 告白日
對於中原中也來說,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他需要用上心計，也要得到手的人或東西。
但幸運又不幸的是, 她還是出現了。
*****
約定的時間是傍晚六點，三子趕到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橫濱星象館門口的赭發身影。
或許是因為約見地點的關係, 中原中也並沒有穿平日的那套工作西裝，而是換上了更清爽日常的裝扮。
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他頭上萬年的帽子和脖子上的黑色頸環。
少年側身倚靠在星象館外的石柱上, 英俊凌厲的側臉和赭發在人群中很顯眼。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赭發少年忽然站直了身體, 四下張望。
尋找的目光抬起, 鈷藍色的雙眼越過來往的人群, 準確地望向了紅髮鬼差所在的方向。
說不清是何種想法, 在即將對上中原中也視線的那一刻，三子的腳步突然生鏽似地頓住。
等回過神時, 她已經『唰』地往下一蹲，藏進了附近公園的灌木後。
然而路旁的灌木太矮，某個紅髮少女的小半個頭頂和呆毛, 還露在外頭。
乍一眼看去，就跟一排綠叢裡突然長出了一顆蘋果似的。
果柄還是酒紅色的, 軟乎乎地隨風搖曳。
中原中也：「……」
……那個笨蛋。
中原中也失笑地扶住額頭。
就在他認真地考慮，是過去直接把某個『蘋果』連根揪出來, 還是給害羞的戀人留出一點緩衝時, 赭發少年的目光突然一緊, 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一個眼熟的金髮青年朝著三子走了過去。
這個人,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中原中也危險地眯起雙眼。
與此同時, 公園灌木叢後
三子背對著星象館的方向蹲著。
她心跳加速地用兩手捂著臉，臉頰布滿了紅暈，一副心神大亂地慌張模樣。
等一下，她為什麼要突然躲起來？
這不是顯得很可疑嗎！
別、別慌，三子！總、總而言之先，先觀察一下！
已經完全忘了是在約會的紅髮少女用力握拳，正準備悄咪咪地往外探頭時，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背後，彎腰在三子的肩上拍了拍，
「你在幹什麼？執行官。」
「！！」
告白心虛的三子被嚇得當場瞳孔地震，整個人跟貓咪炸毛似地抖了一下，頭頂的呆毛都裂成了兩根。
三子屏住呼吸，以一種要扭斷自己脖子的氣勢猛地回頭！
在與來人對視兩秒後，誇張地鬆了口氣，
「太好了，原來是小鳥啊……」
嗯？太、太好了？
這話的言外之意難道是？
EU地獄的金髮惡魔一愣，突然單手握拳置於嘴邊，咳嗽了一聲，努力繃緊臉壓下嘴角的弧度，
「哦、哦！原來你這麼高興見到我嗎？執行官。」
「咳哼，不過很可惜，本大爺只是出於工·作·的需要，來交接那個俄羅斯的亡者，再順·路·來看看橫濱的受損情況而已，絕對不是專門來找你的，不要誤會了。」
瑪門一邊說，還不忘加重某些詞彙，又忍不住用眼角去瞥三子的反應。
俄羅斯的亡者？
那個『飯糰』不是早就引渡回去了嗎？
三子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不過出於兩方地獄的友好交流考慮，她決定還是不拆穿某個惡魔蹩腳的摸魚藉口了，
「原來是順路考察啊，從地獄順路到現世橫濱，再到EU地獄，你這一路還挺曲折的。」
「咳，這點小細節就無須在意了。」
瑪門看了眼三子，視線在少女的臉上停頓了幾秒後，又想起似地忙不迭移開，勉為其難地提道，
「你還沒回答我，你蹲在幹什麼。當然，如果是身體不舒服的話，我也不是不能送你一程。」
「啊，這個就不用麻煩瑪門閣下了。」
三子擺了擺手，露出了七分凝重三分犀利的眼神，
「我身體無礙，只是在此做一些必要的心理準備而已。」
「無礙？」
突然被喊對名字的金髮惡魔奇異地望向三子，露出了看病患的眼神，
「身體沒事，你確定腦子沒有出問題？」
這奇奇怪怪的敬語是怎麼回事？
然而三子沒有理會金髮惡魔，她像是給自己打氣似地，兩手用力往臉上一拍，
「喲西！我上了！」
紅髮少女握著拳頭站了起來，一副馬上奔赴戰場的模樣。
什麼上了？
瑪門莫名地望著三子，打量的眼神在看清了少女精心的打扮後微微一頓。
他像是明白了什麼，金色的豎瞳迅速掃視了一圈附近，很快在三子身後的方向停了下來。
就在金髮惡魔視線落點的不遠處，赭發藍眼的黑手黨一隻手插在褲兜裡，右手狀似隨意地拋著一顆尖利的石子，他微微側身望來，投來的警告目光安靜而冰冷。
瑪門沉默著，還算愉快的臉色跟著暗了下來。
就在三子正準備轉身離開之際，他突然開口，叫住了少女，
「執行官，我能問一句嗎？」
誒？又來？
今天來問她問題的人，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紅髮少女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
「唔，如果不是什麼很費時間的問題的話，倒是無所謂。」
瑪門安靜了幾秒。
當三子抬頭與青年對視時，紅髮少女訝異地發現，那種熟悉的精英似的高傲，少見的從惡魔的臉上褪去，金色的豎瞳中，一瞬流露出沒藏好的狼狽。
瑪門注視著三子，像是不甘心又像是疑惑地問道，
「比起那邊的那個人類，我……我就不行嗎？」
就在金髮惡魔話音落地的瞬間，前一秒明明還能聽見蟬鳴與鳥叫的公園，突然奇異地安靜了下來。
颳來的夏風裡，隱約透出一分寒氣。
三子專注地望著瑪門，慢慢地，臉上浮現出一絲瞭然。
「小鳥，你難道是——」
瑪門緊張地攥緊了拳頭，就在他準備開口承認時，聽到少女的話，先他一步響起，
「……不行的吧。」
喀擦。
好一句乾脆利落、不留情面的拒絕。
金髮惡魔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心臟裂開的清脆聲，還沒等他猛漢落淚，就又聽到三子繼續說道，
「小鳥，你不是白色派的嗎，就算想更換形象，戴黑色的帽子，看著會很違和哦。」
三子說著，看了眼遠方噴水池邊，散步的黑帽老爺爺。
猶豫了片刻後，決定還是說實話，
「老實說，那樣子大概率看著，會有點像西洋馬戲團的經紀人，還是那種拉不到贊助，每個月只能拿底薪，和獅子一起搶肉吃的底層經紀人。」
瑪門：「……」
「誰問你這個了啊！還有你那個形容是不是太貼切了？我戴黑帽就那麼難看嗎！」
金髮惡魔氣得兩眼倒豎，大聲吼道，但很快他反應過來，
「……不對，差點被你繞進去！我指的是——」
瑪門表情冷下來，他的目光像是在注視三子，實際上卻是越過了紅髮少女，落在了她的身後——
那個一步一步走來的黑手黨身上。
接下來的話，彷彿是刻意說給對方聽的一樣，語句中的質疑，現實而露·骨。
「執行官，你打算去見的那個人，只是個人類，不是嗎？」
「短暫的壽命先不說，即使他死後，成為了地獄的一員，面對日復一日的厄境，他也總有一天會厭倦，渴望重新轉生。」
「到了那個時候，執行官，你打算怎麼做？強留他嗎？」
人類之所以被稱為『人』，那就是因為，無論過了多久，比起陰暗的地獄，他們始終更嚮往現世的繁華。
這不是適應不適應的問題，只是單純的……天性而已。
否則數千年以來，霓虹地獄真正成為獄卒並在黃泉扎根的，也不會只有閻魔大王和秦廣王的輔佐官，以及其他古日本時期的寥寥數人而已。
而現代社會的亡者，一個都沒有。
大多數時候，他們不是崩潰了，就是自行請辭離開了。
為此，地獄的眾人倒是見了不少催人淚下的劇目。
當然，更多的時候，可不會有鬼差蠢得和人類相戀。
所以，與其未來痛苦這樣的問題，倒不如從一開始，就選擇最恰當合適的。
對面黑手黨投來的目光，宛如淬了寒冰般愈加森冷。
而背對著的紅髮鬼差一無所覺，她沉默地垂下眼睫，放棄一般垮下肩膀，抓著臉苦笑道，
「真是的，你和小A怎麼都問了同樣的問題？難道這個在地獄是什麼新流行『哲學三問』嗎？」
躲過了人工智能，躲不過EU地獄的惡魔。
這都是什麼奇怪的告白前考驗。
三子莫名覺得有點想笑，於是真的笑了出來。
少女清冽的聲音融進風中，帶著清醒的笑意和覺悟，吹入一前一後兩個對峙的男人耳中，
「你說的，確實是個麻煩。但是小鳥，我從來沒有想過它，倒不如說，它在我看來，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答案――」
三子仰起頭，泛著笑意的目光直直地望進金髮惡魔的眼中。
她像是注視著青年，又像是對那雙豎瞳中，倒映出的模糊人影說到，
「中也老師是自由的。」
「我……我沒有想過那些東西，往生也好，留在地獄也好，那都是中也老師的應有的權利。」
「是每個亡者，都該有的公平和權利，我，不能去打破它。」
三子說到這裡時停頓了一會兒，眼中的笑意似乎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被茜色的天空點燃，染上光芒，
「小鳥，不要小看我啊，我可是閻魔大王座下的第一執行官！就算是戀情，我也是報了相當覺悟的！」
在地獄，分別從來就不是稀有的事，與其未來痛苦心焦，不如在時間到以前，好好享受故事。
這樣的話，即使未來要面對無盡的歲月折磨，她也能好好笑著，目送戀人轉生離開。
記憶不會褪色，被沉澱下來的，只有更加美好的東西。
……
…………
「你……」
金髮惡魔被打敗了一般，往後踉蹌了一步。
梳成背頭整齊的頭髮因此落了一縷，蔫蔫地搭在青年的額際，讓他的神情看上去有點狼狽。
瑪門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但在對上少女赤忱的目光後，又徒然地閉上了嘴。
可惡！為什麼就不是他先遇到……
——區區一個人類！
瑪門不甘心地瞪著紅髮鬼差身後的身影許久，嘴角越抿起越緊，忽然『汪』的一聲，再次猛漢落淚。
一邊喊著「本大爺是不會放棄的！本大爺有的是時間」，
一邊抹著眼淚，在三子疑惑地注目下『唰』地越跑越遠，逐漸消失在夕陽的盡頭。
「……」
紅髮鬼差無聲地遠目，目送惡魔的背影，忍了很久，還是默默吐出一句話。
——「可是小鳥，黑色的帽子，真的不適合你啊。」
這和時間沒關係，和長相有關啊。
熱鬧的公園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風從三子的身側吹過，頭上的樹蔭發出嘩嘩的聲響。
三子盯著腳邊的多出的一道影子。
不需要回頭。
風中的氣息、胸口內的心跳，從一人到另一人身上傳遞而來的目光溫度——
都在告訴紅髮鬼差，背後之人的身份。
三子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躁動的心臟，緩緩開口，
「中也老師，記得我說過嗎，鬼族的時間很長——比太陽變成一顆紅巨星，地球不再適合人類生存，都更加漫長。」
「你的一生，對我而言，只是很短、很短、很短的一個瞬間而已。」
「但是，就算是這樣——」
三子轉過身，猛地伸手扯住中原中也脖子上的黑色頸環，將人拽到自己的面前。
兩人的距離被無限拉近，三子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鼻尖的氣息。
赭發黑手黨的目光落在三子的臉上，宛如灼燒般的熱意，讓少女瞬間雙頰通紅。
連搭在黑手黨頸環邊緣的指尖，也跟著微微蜷起，透著粉紅。
但是這不重要。
三子抬起眼，強忍著羞澀，祖母綠的雙瞳帶著一往無前的戀心，迎上赭發黑手黨的瞳眸，鄭重地問道，
「中原中也，你願意，將你之後的人生都給我嗎？」
*****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中原中也不計用上謀算，也要得到手的人或東西。
但世事的奇妙就在於，它總喜歡在人最篤定時，毫無預兆地從某個角落裡竄出來，把他人的生活與計劃攪得天翻地覆。
與太宰和森首領不同，中原中也自認自己不是擅長控制人心的心操師。
如果由他來動手的話，嘗試侵·略的話，只會使用更簡單有效的『切香腸戰術』。
黑手黨怎麼會想要一開始，就佔有全部呢？
他不貪心，只要一點接著一點，一片接著一片。
【第一步，當他靠近鬼差，普通地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三子會防備嗎？】
不，她不會。
在他以友人的姿態進入鬼差的領域，收起進攻的利爪，只是露出無奈又拿對方毫無辦法的模樣時，鬼差會防備嗎？
理所當然，她不會。
那麼，繼續一步一步升級。
親暱地用手指彈三子的額頭，發現沒有抗拒。
將帶著他氣息的外套披在紅髮少女的身上，讓她將此視作單純的好意。
然後纏住手指，絆住腳踝，更多的身體接觸，慢慢適應的體溫與擁抱，直到在外人看來，已經徹底超出了友人的安全界限，鬼差會有防備嗎？
想必多少，該有所遲疑了吧？
可是這個時候，就未免有點太遲了。
此時，紅髮鬼差的手腳已經被『顧慮』捆住，擅長感應危險的直覺，也因為日益加深的牽絆，而被感情影響。
三子，就算是最好的摯友，也絕不會大而皇之地占據你的私人時間。
更不會讓你滿腦子都是他，思索著該送出什麼情人節禮物，他才會滿意。
想要了解，想要更深入地知道更多——
喜歡的顏色、偏向的食物口味、消遣的興趣、最想要得到的東西……
在紅髮少女開始思考這些時，中原中也就知道，他已經得到了一半的領地。
【第二步，對付膽怯羞澀的天上鋼板，迫使對方占據優勢，遠比己方步步緊逼，更加合適。】
他們之間的聯繫不夠緊密，紅髮鬼差的退路遠比他想像中的更麻煩。
在地面上，沒有人可以逃脫重力的束縛，可是黃泉，卻是重力使無法侵蝕的領域。
心上人過分害羞，是件相當苦惱的事。
但紅髮少女意外遵從於直覺與本心的特質，卻讓這份苦惱，又多了一分可操縱的遐想空間。
中原中也站在終點。
看著三子生澀的追求，看著她掙扎翻找攻略，伸出手又縮回去，往前三步又後退兩步。
要推一把嗎？
黑色的兇獸審視著遲遲不願踏進陷阱的獵物，冰冷的獠牙潛伏在微笑的麵皮下，渴望而又蠢蠢欲動。
就在他打算動手時，克萊芒的出現，給他帶來了意外地驚喜。
【願咒】是攔路石，也可以是墊腳石。
中原中也當然知道鬼神輔佐官在利用他。
他同樣知道，那個叫做閻魔愛的地獄少女，在計算合適的時機。
沒有關係。
本來，在他加入Port Mafia之後，身邊也儘是這樣的角色。
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人知道，如何從一群『心操師』之中周旋，走進他們的棋局，又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話，那麼這個人選，非前【羊】之王，現任的港?黑幹部中原中也莫屬。
更何況，無論是鬼神輔佐官還是地獄少女，他們的手段與出發點都溫和得多。
都是真正意義上，心軟的【好人】。
他們的目的是剷除和保護，而他的目的，只是得到。
……他是荒霸吐，真是太好了。
身處三子的幻境時，每個無眠的夜晚，中原中也看著裹成蠶蛹似的，在小被子裡安心入睡的紅髮女孩，無數次這樣想道。
因為有了這一份特殊力量，他才得以站在這裡，成為救下三子的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那個孩子的名字，是三子，Miko，換而言之，是神子——」】
盂蘭盆祭典上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毫無隱瞞地，向中原中也吐露了更深層的、被隱瞞起來的真相，
【「有些東西，地獄無法插手，神明不便參與，但作為中間的荒霸吐卻可以。」】
【「所以，中原君，雖然不想承認，但在知道三子選擇的是你之後，我們確實鬆了口氣。」】
三子，我們之間的聯繫比你想像中的更深。
飛艇上，中原中也撫摸著紅髮少女的臉頰，微笑地將三子散在腦後的頭髮理順。
就像是某種象徵的儀式一樣，他將少女的頭髮全部抓握在手裡，然後不緊不慢地，用『繩索』束縛起。
荒霸吐的力量順著中原中也的手指，纏入三子的頭髮，轉瞬消失不見。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而作為被綁縛的神子，也只是被順毛的貓咪似的，毫無自知地眯起眼，感嘆他有一手綁頭髮的好手藝。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中原中也用上心計，也想得到的東西。
在這場戀愛戰爭中，他只是看似處於下風。
所有忍耐的過程，都是他為了最後一步，摘取甜美果實的過程。
他對三子的掙扎與生澀，樂見其成。
畢竟，真正展開追求的，是鬼差少女。
黑手黨除了最不擅長地忍耐之外，可是什麼，也沒做啊。
而現在，事實證明，他的計謀是成功的。
偏僻的公園內
中原中也注視著如同上戰場一般，臉上寫滿了覺悟的三子，終於忍不住順從著心意，放聲笑了出來。
黑手黨的笑聲愉快而爽朗，在夕陽下光明而磊落地迴盪。
他伸出了手，將喜歡的少女整個人拉近懷中，用重力禁錮，俯首微笑地抵住少女的額頭，
「這可是你說的，三子。」
「之後的人生又怎麼夠？直到死後，我的人生也都是你的。」
****
【看，這顆寶石，徹底是他的了。】
【當然，這可不適合告訴純潔的紅髮鬼差。】
第124章 Episode 124 開發
在正式成為戀人之後, 三子和中原中也的相處模式，似乎沒有太大改變，只產生了一些小小的變化。
比如，某個紅髮鬼差的個人物品, 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中原中也的公寓裡。
一開始只是常用的水杯餐具。
很快, 浴室的洗手台上，又增加了新的牙刷和毛巾。
掉落的綁發髮帶, 必定能在客廳的沙發縫隙裡摸索到, 以及——
靠近主臥的客房內, 衣櫃裡備用衣物的數量越來越多。
因為『緝魂』的工作關係，三子不可避免的需要出現在一些偏僻或是髒亂的地方。
武力值高，可不意味著不會沾上某些奇怪的東西。
如果只是血液、灰塵之類的倒是好說, 要是沾上的是怨靈的黑氣, 三子就必須把身上的一套衣服都處理掉。
以前無所謂，但是現在……咳, 多了一名親密的戀人, 鬼差總需要替對方的身體健康著想。
也因此，這也導致了大多數時候, 三子身上的衣服都屬於快速消耗品。
原本，三子一直習慣結束工作後回地獄的宿舍換掉。
直到有一回, 中原中也無意間發現他們的相處時間，因為這個而微妙的減少了之後，第二天，公寓內的衣櫃裡就多了幾套紅髮少女備用的衣服。
「哦，幫了大忙了！」
一身黏糊黑氣的三子蹲在公寓的陽台扶手上, 驚喜地接過了中原中也遞來的裙子, 並沒有察覺到其中有哪裡不對勁。
「要簡單地沖一下嗎？這些東西黏在身上也不舒服吧。」
貼心的赭發黑手黨摘下混在三子頭髮裡的枯葉, 順勢提出了建議。
本來還沒覺得什麼，被中原中也一提，三子莫名地就感到身上黏糊糊的，迫不及待地想洗個澡。
「嗯嗯！謝謝，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忙不迭地點頭，『啪』地一聲，消失在了陽台上。
下一秒，中原中也耳朵微動，很快聽到了浴室內響起了噴頭的水花聲。
夜幕燈光下，赭發黑手黨背倚著扶手，似乎勾起嘴角輕笑了一聲，但再仔細看時，又發現他的表情如常，應該只是光線帶來的錯覺。
也是從那天開始，中原中也的浴室內，為三子準備的洗漱用品逐漸多了起來。
直到後來，三子在工作後，不是回地獄，而是習以為常地回到中原中也的公寓內。
這一天，紅髮少女如往常般打開客房的衣櫃，翻找了一圈無果後，疑惑地抓了抓頭髮回到客廳，看向了中原中也。
「中也老師，你有看到我的那套考拉睡衣嗎？」
三子摸著下巴，努力回憶，「好奇怪啊，記得昨天還在的。」
彼時，中原中也正好也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正被對著三子將身上的外套脫下。
聽到紅髮少女的聲音時，赭發黑手黨解開領帶的手指微不可見地一頓，在停頓了幾秒後，臉色如常地開口，自然地說道，
「啊，那個的話，應該是和我的西裝一起送去乾洗了，先穿備用的吧。」
中原中也轉過身，手掌在三子的腦後摸了摸，笑著補充道，
「放心，也是考拉主題的。」
三子露出了犀利地眼神：「……是我的錯覺嗎，中也老師，你剛剛是不是心虛了一下？」
中原中也停頓了一秒：「怎麼會，考拉……挺可愛的。」
「哼哼，那是當然！爸爸喜歡的動物是最棒的！」
紅髮少女驕傲地叉腰，迅速把剛才一閃而逝的危機感拋在了腦後，換上了備用睡衣。
事實上，中原中也準備的這套考拉家居服，與三子原本的那套，從款式上來說，並沒有太多的區別。
只是從連體服的設計，換成了短款的上衣和過膝的毛絨長裙，背後脊椎尾巴的位置多了一條隱形的拉鏈開關，被毛茸茸的考拉尾巴擋住。
確實沒有太大的差別，不過是——
更方便穿脫了而已。
「唔。」
換上新睡衣的三子側過腦袋，覺得有趣地伸出手指，在大大的帽子耳朵上戳了戳。
沒有注意到，當她抬手時，短款的上衣下擺隨著動作被帶起，正好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和一點點肚臍。
……糟糕，好像有點太短了。
某個自作孽的赭發黑手黨移開了視線，清瘦的喉結上下滑動，嚥下了口裡的冰水。
當然，這些只是看得到的轉變。
而與此同時，一些不易察覺的變化，也在溫水煮青蛙地進行。
「在吃什麼？」
一條手臂從少女的身後探來，夾雜著微微濕潤的水氣，帶著剛沐浴後的熱烈溫度與熟悉的氣息，將三子從後方攬入懷裡。
中原中也俯下·身，下巴擱在三子的腦袋上，聲音裡帶著一絲慵懶。
他垂下眼睫，去看咬著糖果的紅髮少女。
這副神情，莫名讓人聯想到大型的食肉捕獵者，放鬆地趴臥下來，一邊把獵物扒拉到自己的領域裡，又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懷裡的『儲備糧』，露出了從哪裡下口的思索眼神。
這本該是過分親密又危險的擁抱，但三子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接觸。
她手裡握著遊戲手柄，兩眼專注地盯著屏幕上的遊戲小人。
三子連害羞的反應也沒有，反而信任地蹭了蹭中原中也，條件反射地抬頭，在赭發黑手黨的下巴處留下一個輕吻。
「是我最新的金魚草太妃糖力作哦。」
不過這不是給中原中也的。
而是為一子和二子準備的。
從年齡上來看，一子和二子，應該是紅髮少女名義上的『義理姐姐』。
但由於是座敷童子的關係，她們的外表始終停留在五歲的階段，於是乎現在，明明是年紀更小的那個，三子看著反而才更像是年長的那一位。
……雖然從言行上來看，也確實和沒太大差別就是了。
在天國度假的座敷童子們顯然是找到了新的玩具、咳，是樂趣，表示暫時不回地獄，順便還不忘了寫信，和三子要新的太妃糖果。
而這次力作，顯然就是為她們準備的。
考慮到一子和二子的喜好，三子在糖果裡放了不少巧克力果醬和杏仁碎片，還有足斤的砂糖，是非甜食愛好者，能一口落淚的甜度。
「中也老師要試試看嗎？」
三子說這話純粹只是順口一問。
畢竟某位赭發黑手黨對甜食一直不太感冒，口味也更偏咸口。
唔……不過確實好像砂糖放得有點多了。
三子將一顆糖果剝開塞進嘴裡，無意識地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糖霜，沒注意到後方，中原中也恰好眯起地鈷藍色雙眼。
還是注意一下吧，要是蛀牙了就不好了。
紅髮少女正分心地想著，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打斷了三子的思考。
「我嚐嚐看。」
「嗯？啊，那中也老師你等一下……」
三子沒想到中原中也會這麼說，下意識去伸手去抓新的糖果。
然而中原中也的手指已經先一步伸來，卻完美地忽略了少女掌心的糖球，徑直捏住三子的下巴，將她的臉向上抬起。
「不用，這顆就可以。」
？什麼這顆……？
還沒等三子反應過來，中原中也就低下了頭，少女的雙唇被赭發黑手黨特有的氣息覆蓋。
他的舌尖熟練而強勢地抵開三子的唇縫，扶在少女腦後的指腹跟著往下滑，指甲精確地停在三子後頸的弱點上，而後輕輕一刮。
「啊……！」
如同有無數的電流順著脊椎爬上腦髓，三子不受控制地輕喊了一聲。
中原中也成功探入溫暖的口腔，先是在紅髮少女的舌尖上，親暱地抿了一口後，才靈活地找到了那顆還未完全融化的太妃糖，捲進自己口中。
而後合上牙關，後槽牙輕輕一磕——
喀拉。
糖衣碎裂的清脆聲，在客廳內異常響亮。
濃郁的巧克力夾心流出，在它完全瀰漫開來以前，又被中原中也重新推回三子的口中。
在紅髮少女發出抗議之前，就被不容拒絕地，交換了一個纏綿而充滿巧克力甜膩的深吻。
當兩人分開始，雙方的氣息都不太穩。
雙唇連接的透明銀線還沒完全斷開，紅暈迅速爬上三子的脖子，雖然滿臉通紅，但至少沒有當場宕機。
中原中也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輕薄的笑容。
他用鼻尖蹭了蹭紅髮少女的，煞有介事地點評道：「太甜了，三子。」
「你……你……又這樣——！」
紅髮鬼差顫抖地抓緊了身前人的浴衣領口，被欺負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至少能好好開口了。
也是個不小的進步啊。
中原中也滿意地輕吻了一下少女的眼角。
——沒錯，這就是另一個難以察覺的變化。
雖然比起『變化』，某個赭發黑手黨更願意稱它為『進步』就是了。
一點一點地開·發容易害羞的戀人，降低她的底線。
反正不管紅髮鬼差是怎麼想的，中原中也倒是將所有反應都看在眼裡，按部就班地進行下一步。
這落到三子的眼中就是——
中也老師，變得越來越『可怕』了。
就像覺醒了什麼不得了的特質一樣，無限熱衷於欺負她，道歉，然後下一次更加過分地欺負她。
幾次循環往復之後，三子發現，接吻其實挺簡單的。
真的，至少比——
紅髮少女不期然地瞥到自己的手指，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得了的回憶，臉上一瞬間露出羞恥到極致的表情。
她習慣地想要抓亂頭髮，卻在抬手時僵硬地一頓，又放了下來。
唔……她現在相信白澤叔叔的話了，中也老師他、他……
「……大變態。」
紅髮少女紅著臉，小小聲地吐出一句話。
然而事實上，三子並不知道，某個赭發黑手黨與其說是『變態』了，倒不如說，是慢慢露出了進攻的本來面目。
就像是捕捉到了陷入網中的獵物，有恃無恐又肆無忌憚了起來。
至少以目前的進度來看，中原中也自認已經相當溫和了。
不過很可惜，比起某個被抓住弱點，毫無招架之力的紅髮鬼差，她背後的鬼神輔佐官，段位顯然更上一層。
「嘖。」
在連續兩次，撞見不擅長隱藏心思的笨蛋女兒，『啊啊啊』地紅著臉，兩眼直冒蚊香圈地把額頭往桌上磕後，鬼燈不爽地嘖了一聲，手指摸著下巴，露出了標準的鯨頭鶴陰沉表情。
【那個臭小子，果然太囂張了。】
雖然說過不會插手三子的選擇，但是如果是工作的話，就是沒辦法的事了。
某個黑髮輔佐官眯起眼，翻了翻手中的事務表，轉身走向了閻魔殿。
於是第二天，黃泉，第五閻魔廳
「誒？這次是聯合運動會嗎？」
閻魔大王看著手上的企劃，臉上浮現出恍然的神情，「確實，今年的地獄運動會也差不多該開始了。」
「不過這個聯合是怎麼回事，要邀請EU地獄那邊來觀賽嗎？」
「大王，不是邀請，是對決。」
鬼神輔佐官糾正地說道，
「最近獄卒們都太鬆懈了，是時候幫他們收緊一下皮。」
「而且運動會，可不能只是【運動即是肌肉】的表層想法啊。我準備在現在方案的基礎上，額外引進新的競爭機制，從根本上修正這一點。」
……競爭機制、修正。
聽到這兩個詞的閻魔大王，心裡一個咯噔，瞅著自家輔佐官平淡的神情，熟練地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雖然你是大會委員沒錯，但是鬼燈君，你應該沒有太·嚴·格·吧？」
閻魔大王意有所指地說道。
「你在說什麼呢，大王。」
鬼燈連停頓也沒有，一秒否定了閻魔大王的擔憂。
呼——那就好，鬼燈君還是有分寸的。
閻魔大王還沒完全鬆一口氣，就又聽到自家輔佐官，鯨頭鶴大喘氣似的，一瞬間斜過眼，露出了山姥看旅客的眼神，補充道，
「這裡可是地獄啊大王，那些慢吞吞的半吊子，就該趁此機會一起調·教。」
閻魔大王：「……」
果然。
閻魔大王：「出問題我可不管哦鬼燈君！要是影響到第二天工作的話，我是絕對不會管的哦！」
「嘛，關於這點，還請大王放心。」
鬼燈一副早就做好了準備計劃似地，將另一份企劃遞給閻魔大王，
「有了這個，獄卒們第二天絕對能精神飽滿的工作。」
「真、真的嗎？」
閻魔大王懷疑地接過材料，在看清了上面列出的名目之後，頓時露出了更加驚悚的表情。
——「全套天國桃花源的中藥療法，還有EU地獄的全科手術室二十四小時待命，就算是半途暈厥，也保證能在一秒以內電擊甦醒，繼續參賽，棄權者必須接受Lady莉莉絲提供的『懲罰果汁』！」
鬼神輔佐官摸了摸下巴，萬無一失地說道，
「嘛，想必獄卒們一定會很有精神吧。」
閻魔大王：……這已經不是有沒有精神的問題了啊鬼燈君！
到底是什麼樣的運動會，才會用到電擊療法啊！太嚇人了吧！
閻魔大王欲言又止，正準備吐槽時，突然眼角一閃，不小心瞥見殿外，正抱著柱子，滿臉通紅撞牆的三子，腦中迅速掠過一道靈光。
他抬頭看一眼面無表情的鬼燈，又看一眼運動會上，『全員出席，歷時兩天』的要求，一個猜測浮出心頭。
閻魔大王嘴角抽搐：「……鬼燈君。」
「還有什麼問題，大王。」
「我就隨便問問，你突然提前召開地獄運動會，延長參賽時間，還把EU地獄的人請來……應該、不是、出於膈應那個中原君的目的吧？」
畢竟現在可不是盂蘭盆祭，地獄和現世的流速可不一致。
再加上邀請了EU地獄，那個惡魔瑪門肯定也會參加……
腦中的猜測越來越清晰，閻魔大王僵硬地望向自家輔佐官，
「你應該，沒有這麼幼稚吧，鬼燈君。」
地獄的管理者欲言又止地盯著他的第一輔佐官，後者面無表情，鎮定自若。
就在閻魔大王開始懷疑自己的結論，反省自己太以『小人之心度老父親之腹』的時候，他看到鬼神輔佐官忽然抬起眼，『呵』地一聲，露出了一個冷笑。
那表情，像極了拔下頭簪，往牛郎和織女的中間，劃一道銀河的王母娘娘。
俗稱——來自岳父的刁難。
閻魔大王：「……」
還真是啊！求求你做個人吧！你這個幼稚女兒控！
第125章 Episode 125 真正的情敵
當三子接到自家老父親, 為期兩日的地獄運動會通知時，簡直歡天喜地，祖母綠的眼睛都亮了兩個色號。
於是乎, 一大清早, 紅髮的鬼差少女就迫不及待地推開了中原中也的房門。
完美無視了窗戶外頭, 還蒙蒙亮的天色，以及和床頭櫃上，正顯示著凌晨4點的電子鐘。
紅髮少女得意忘形地伸手，瘋狂拍打被子裡的赭發黑手黨，像極了半夜跑酷欠收拾的貓崽子。
「中也老師！中也老師！大好消、咳, 是壞消息，地獄準備辦聯合運動會，要求全員參加, 所以接下來的一週，我們暫時不能見面啦！」
「真是讓人難過呢, 我會想念你的哈哈哈哈！」
三子拍著被子說得眉飛色舞, 絲毫沒意識到，擅自吵醒沉睡的黑色兇獸, 可是相當不明智的行為。
畢竟，紅髮鬼差或許不會收穫一頓胖揍, 但一定會迎來一個——
實打實的、毫無偽裝的、晨起不滿的, 嗯，戀人。
果然, 睡夢中的赭發黑手黨神情不妙地睜開了眼, 半瞌的鈷藍色瞳眸中閃過一道危險的暗光。
他從被褥間伸出手, 掌心還帶著夢中的高溫, 一把攥住了紅髮少女的手腕。
「誒？」
巨大的失重感驟然從腳下升起。
三子還來不及細想怎麼回事, 就被一股大力拽著跌入柔軟的枕被中，床墊還很有彈性地向上跳了跳。
一臉懵然之中，紅髮鬼差只覺得一條強而有力的手臂攔上了自己的後腰，而後往前一帶，整個人陷入了灼熱的懷抱裡。
雙腿被兩條修長的大腿鎖住，鼻尖撞在光果結實的胸膛上。
赭發黑手黨特有的熟悉氣息撲面而來，濃郁得幾乎要將三子整個人淹沒。
中也老師睡覺，竟、竟然沒、沒穿！！
紅髮鬼差猛地睜了眼，倒吸了一口涼氣，大腦跟著宕機了足足五秒。
等到第六秒，某個紅髮少女終於意識到了不妙，正準備掰開腰上的手臂一躍而起——
中原中也的腦袋先一步靠了過來，溫熱的鼻息灑在少女的頸側，聲線低沉喑啞得可怕，帶著呼之欲出的暗示，貼著三子的耳際響起，
「別亂動，三子，乖一點，我還不想現在就把你弄壞。」
紅髮少女頓時整個人僵住了。
不僅僅是因為耳邊相當真實的威脅，更是彷彿在證明黑手黨所言非虛一般，就在他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三子能清晰地感受到，被子內的某個東西……
「那、那個中也老師——」
三子顫顫巍巍地開口，「吃金魚草薄荷糖嗎？提神醒腦明目清心去火氣哦！」
尤其是現在的火氣哦！
貼在耳邊的嘴唇溢出一聲輕笑。
像是知道紅髮少女此刻在打什麼主意似的，中原中也伸出手，大掌在戀人的腦後安撫地摸了摸。
然而說出口的話，卻和他此刻溫柔的舉動，完全不是一回事。
「搭一把手怎麼樣，三子？」
中原中也的鼻尖在紅髮鬼差的脖子上親暱地蹭了蹭，語氣堪比蠱惑人心的惡魔，
「你也不想一直保持現在這樣，對吧？」
三子：「……」
嗚……中也老師，你、你這個大變態！
……
…………
等到兩人起床吃早餐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亮了。
中原中也哼著歌將熱好的牛奶端出來，貼心地放在了三子的左手邊——某個紅髮鬼差現在右手酸，暫時舉不動比筷子重一點的東西。
……不，可能連筷子這種需要手指精準操作的工具也——
想到這，三子臉上紅暈再添了一層，但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神卻逐漸和善。
就在她背後不滿的黑氣即將具現化時，赭發黑手黨不緊不慢地開口，打斷了即將到來的『鬼差之錘』。
「所以，地獄運動會？」
三子背後的黑氣一頓，下一秒，瞬間陽光燦爛，花骨朵『啪啪』盛開。
「是哦。」
紅髮的鬼差少女點頭，竭力壓下快翹上天的嘴角，努力調動臉上的肌肉，擠出遺憾的表情，
「因為時間流速的差異，中也老師，我們暫時有段時間不能見面了，真是太讓人難過了！啊，我現在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才怪。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是介於某位赭發黑手黨不斷升級的舉動，敏銳的危機直覺告訴三子，不想遭殃還是躲一陣子比較好。
逃避可恥，但超有用！
謝謝您，爸爸！這個運動會來得簡直太及時了！
三子表面陳情哀痛，實際上，內心瘋狂對自家老父親道謝。
小騙子。
中原中也看向兩眼都快彎成月牙的紅髮鬼差，涼涼地提醒道，
「三子，你嘴角的笑容快遮不住了。」
「……咳！！」
紅髮鬼差相當好懂地抬手，下意識想去遮嘴角，結果一抬眼，就撞上自家戀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沒有沒有，中也老師你看錯了！我怎麼可能會在心裡鬆一口氣，暗喜終於可以拉開距離躲一陣子呢，哈哈哈，才、才沒有呢！」
三子訕笑，準備捂住小表情的手也跟著硬生生一轉，去拿手邊的溫牛奶。
「是嗎。」
赭發黑手黨也不拆穿她，只是安靜地等了一會兒。
直到三子心虛地移開視線，喝了一大口牛奶後，他才單手撐著下巴，面帶微笑地開口，
「說起來，運動會的話，我應該也可以去吧——作為家屬。」
三子嗆了一下，一口牛奶差點從鼻孔裡噴出來。
「咳咳咳——！」
「中也老師——！！你是故意的吧！！」
中原中也乾脆承認：「嗯，沒錯。」
「……壞心眼！變態！澀情狂！」
雖然某個鬼差少女極力想要反對，但架不住中原中也思索了片刻後，拿出手機，當著三子的面，撥通了鬼神輔佐官的電話。
「你好鬼燈先生，冒昧請問一句，關於地獄運動會……」
三子：瞳孔地震.jpg
「竟、竟然直接找家長？你這是作弊！中也老師！！！」
……不對！
大聲抗議的紅髮鬼差，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為什麼你會有爸爸的電話啊，中也老師！你到底是什麼時候拿到的啊！
是啊，什麼時候呢？
得到鬼差父親首肯的中原中也，笑而不語。
****
與此同時
黃泉，第五閻魔廳
鬼燈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盯著手機屏幕緩緩眯起了眼。
呵，就等著你了，臭小子。
一旁不小心窺見老父親『王母之笑』的地獄管理者背後一抖，默默在心中，為中原中也掬了把同情的淚水。
另一邊
Port Mafia首領辦公室
森鷗外對著桌上這份，明顯不屬於現世的地獄請假條，陷入了久久沉思。
雖然他確實欠了中也君一堆假期。
雖然之後的一段時間，的確也沒有需要中也君在場的大事。
但……
森鷗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抬頭看向了沙發上吃蛋糕的金髮異能，
「愛麗絲醬，你說，我要是拒簽的話，會怎麼樣？」
金髮愛麗絲一個搭理的眼神都懶得給，頭也不抬地敷衍道，
「你可以試試，林太郎，你可以試試。」
森鷗外：「……」
那麼問題來了，港·黑首領敢試試嗎？
不，他不敢。
就算港·黑首領，也怕試試就逝世。
於是乎，地獄運動會當日，Port Mafia的重力使雙腳準時踩在了黃泉的土地上。
——作為家屬。
****
地獄的運動會比中原中也想像中的還要熱鬧。
除了上一回盂蘭盆祭中看到的『熟人』之外，坐在家屬旁觀席的中原中也，還看到不少陌生的面孔。
看打扮和標誌的三頭犬外形，應該就是三子提到的EU地獄的參賽者。
EU地獄？
所以那隻覬覦別人戀人的小鳥該不會也——
中原中也正思索著，果然眼神一轉，不期然地對上了起跑點的某個金髮惡魔的視線。
來自EU地獄的金髮惡魔顯然是在找什麼人的樣子，一雙豎瞳不斷往賽道上瞟，在看見另一端，正在活動腳踝的紅髮少女時，兩眼明顯一亮。
剛掏出小鏡子，準備照下髮型時，透過鏡面的反射，頓時瞥見斜後方的某雙鈷藍色的瞳眸。
這個人類為什麼會在這裡！！！
還是坐在家屬席上！
都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此刻，瑪門瞪著中原中也頭頂上明顯是假的鬼角，豎瞳紅得快要滴血。
可惡，竟然還是家屬席。
金髮惡魔氣得牙癢癢，不小心捏碎了手裡的鏡子。
場外，中原中也冷笑一聲，不甘示弱地勾起嘴角，給了對方一個挑釁的眼神。
兩個男人在隔空眼神廝殺，而本該作為風浪中心的鬼差少女則一臉欣喜地跑到主席台邊，將自己毛茸茸的腦袋湊到鬼神輔佐官的手邊，眨著一雙狗崽似的圓眼，仰頭看著鬼燈，
「爸爸，爸爸，祝福！」三子充滿期待地揪住鬼燈的袖擺。
黑髮輔佐官從善如流地伸手，像是小時候一樣，熟練地整理了一下紅髮少女額頭上的綁帶，而後大掌在三子的腦袋上親暱地按了按，
「加油，三子。」
啵。
得到父親祝福的紅髮鬼差傻乎乎地彎起眼，背後往外『啵啵』開小花。
鬼神輔佐官收回手，如同勝者般，目光平靜地掃了眼兩個眼神廝殺的敗犬。
瑪門：「……」
中原中也：「……」
突然有種，參加了鴻門宴的錯覺。
中原中也陷入沉默，突然，他感到一個氣息靠近身後，還沒等他出手，肩膀就被輕巧地拍了拍，
「喲，小哥，要增高藥嗎？」
「哈？！」中原中也兩眼冒火的回過頭。
在Port Mafia，整個港·黑的人都知道，雖然中原幹部為人豪爽，重情重義，偶爾表面看著兇狠，實際上對自己人相當好說話，但是，還是有一些痛腳，是不可以戳的，比如——
咳，身高。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個叛逃幹部的詛咒真的生效了，可憐的中原幹部自從十八歲之後，身高就再也沒有突破過一百六十公分。
以至於，偶爾還會有下屬意外撞見，威風過人的重力使大人，偷摸摸地背著人，在電腦上搜索『男人十八歲以後還能長高嗎？』一類的問題。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除了某個不做人的前幹部之外，沒人敢去戳中原重力使的痛腳。
不過嘛，這裡可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地獄。
中原中也轉過頭，正想把挑釁的人錘進地裡，但在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後，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我記得你是……白澤先生？」
頭上戴著白色藥巾的黑髮青年，微笑地對中原中也擺了擺手：「喲，又見面了，中原小哥。」
中原中也記得白澤。
三子曾經和他提過，眼前的這位，據說是來自種花家的瑞獸，能通萬物之情，知鬼神之事。
雖然在女人的事情上經常吃虧，但一手精湛的醫術無可指摘。
至少當初三魂之中，『幽精』缺了一塊的紅髮鬼差，就是生生憑藉著白澤的調養，才能活蹦亂跳地平安長大的。
這樣的人，找他有什麼事？
像是看出了赭發黑手黨的疑惑，白澤嘿嘿笑了一聲，
「放心中原小哥，咱的藥絕對如假包換，童叟無欺，至於突然發善心的原因，那當然是——」
白澤眼神一變，露出了看某個輔佐官好戲的笑容，
「難得有你這樣的勇士，能讓那個萬年抖S女兒控不爽，咱當然要好好謝謝你，把你調養得高高壯壯，最好是能直接俯視那傢伙，才能繼續看笑話啊！」
中原中也：「……」
這個人，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偽裝的打算，直接把『看笑話』三個字說出來了啊。
……不過，來自種花家瑞獸的增高藥啊。
萬年一米六的赭發重力使，露出了心動的表情。
白澤見狀，相當配合地從懷裡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藥瓶和POS機，左右手各一個，
「盛惠，八百七十萬日元，本店接受信用卡支付。看在你是三子醬男友的份上，打個折，總共八百八十八萬，這在種花家可是一個吉兆的數字哦！」
這堂而皇之，坐地起價的奸商行徑——
「成交。」
中原中也利落掏卡。
白澤笑眯眯。
好耶，妲己的賬單又有著落了。
這一刻，中原中也得到了長高的機會，老中醫白澤獲得了膈應鬼神輔佐官，順便再去揮霍一把的好事，他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真不錯啊，地獄運動會。
就在兩人齊齊在心中感慨時——
轟！
一個火箭炮的巨響在運動會場地內炸開。
中原中也才剛接過藥瓶，還沒來得及刷卡，面前的黑髮青年就猛地被擊中，飛出老高，然後『噗嗤』一聲，滿臉血的倒栽蔥跌進土坑裡，兩腳還抽了抽。
「——混蛋抖S男！」
白澤兩眼豎起地大聲咒罵，頭頂還往外『biubiu』的直飈血。
可惜他大聲，舉著擴音器的黑髮輔佐官更大聲。
「哦呀哦呀，只是把發令·槍換成火箭筒，就嚇成這樣了嗎？這種程度還怎麼做獄卒？再不快點爬起來的話，就要輸給三子了哦。」
「要是全軍覆沒的話——呵，你們知道下場的吧？」
鬼燈的話讓狼狽趴在起跑點的獄卒們集體一抖，從地上『唰』的一下爬起來。
全速全開，一臉鐵青地朝著紅髮鬼差的背影狂追而去。
「三子大人——！！等一等啊！！我們還不想死啊！」
這聲嘶力竭的吶喊，其用情之深，悲痛之切，只要是聽到的人，都會忍不住跟著落淚。
可惜，某個紅髮執行官不是人，她是鬼。
於是，聽到身後哀求的三子不僅沒有減速，反而衝得更快了。
「我拒絕！我可是答應了爸爸要拿第一的！你們全都吃土去吧！」
「不要啊！三子大人！！」
場外的家屬席：「……」
中原中也好像突然明白了，三子在這場運動會裡起的作用。
「所以……」
一旁的桃太郎嘴角抽搐，道出了真相，
「三子大人就是刺激獄卒們，拚死拿出全部實力的殺手鐧是嗎？」
可是鬼燈大人，這真的不會太嚴格了嗎！
論體力，根本沒人跑得過三子大人吧！
「不，事情可沒這麼簡單啊，桃太郎君。這場賽跑，肯定還有讓人意想不到的轉折點。」
白澤堅強地從坑裡爬了出來，在椅子上坐下，雙手合十撐著下巴，露出了犀利的眼神。
桃太郎一言難盡地看著鼻青臉腫的瑞獸：「……您是鯊人網球的解說記者嗎，白澤大人。」
還意想不到的轉折點。
然而常言道，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至少在通曉鬼神輔佐官是個『鬼·畜』這一點上，白澤是絕對不會猜錯的。
果然，一馬當先的三子在一張長桌前停了下來，翻開了上面的便簽，然後愣住了。
「是機會噠各位！！」
拚死追在身後的獄卒們趁機撲了上來，紛紛去抓桌上反扣著便簽紙條，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三子大人，這可是借物賽跑，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環。」
沒錯，這可是一場運氣的勝負！
他們不需要全部人贏過執行官，只要有一個人運氣比執行官好，他們就有機會！
「真是不好意思啊三子大人，我們就先走一……」
說話的獄卒一邊笑著，一邊去看紙條上的要求，然後笑容頓時死在了臉上。
因為他拿到的是——
【私服老土的上司】
其他獄卒們也沒好多少，翻開的紙條上，基本上都是【難相處的前輩】【有口臭的同事】之類絕對不可能完成的要求，唐瓜更慘，他拿到的是【喜歡的異性】。
「這根本就是公開處刑啊！」
「咦！這都是什麼啊啊！！」
比賽場地內，一片哀嚎。
與此同時，某個鬼畜輔佐官的解說也正好響起。
「今年的大會，目的是要為每一位都增加精神負擔，那麼，鼓起勁上吧！」（①）
中原中也默默轉頭，看向了身邊座位的白澤和桃太郎：「……這個運動會，每年都是這麼舉辦的嗎？」
回答他的，是兩人肯定的眼神。
倒是白澤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是啊，不過今年可以說是尤其苛刻了。」
都是因為誰呢？
這時，賽場內響起一片驚呼聲。
一群要麼心碎要麼棄權的獄卒中，唯有兩個從容的身影尤為顯眼——
叫做『茄子』的天然黑鬼獄卒在看了眼紙條上的要求後，單手搭在額頭上掃視了一圈場內的選手，然後跑到其中一個中年大漢的面前，一把跳起，毫不猶豫地薅走了對方頭頂的假髮。
大受打擊，僵硬成石雕的光頭大漢：「……」
而另一邊，紅髮鬼差對著紙條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回頭，一點猶豫也沒有地朝著家屬席的方向衝了過去。
中原中也心中一跳，手都已經伸出去了，卻只見三子『呼啦』一下，疾風帶閃電地從他身旁經過，直直奔向了家屬席旁的主席台，一把牽住黑髮輔佐官的手往終點跑。
看都沒看某個赭發黑手黨一眼。
中原中也：「……」
突然，有種，很糟糕的預感。
果然，就在中原中也這麼想的下一秒，歡呼聲在前方終點響起。
「哦呀哦呀，你們磨磨蹭蹭的時候，三子和茄子已經同時抵達了終點，那麼，讓我們來看看他們的答案。」
「是——！」
白髮的茄子舉起手中的假髮，他的紙條上寫著【某個人的假髮】。
「好耶——！」
與此同時，紅髮的鬼差少女也蹦躂地舉起了老父親的手，她的紙條上寫著——
【最喜歡的異性（僅限一人）】
嗯，這個括號裡的內容就很靈魂。
家屬席上的中原中也：「……」
一旁，白澤與桃太郎一左一右，雙雙拍了拍某鬼差執行官·現役戀人·中原中也的肩膀，語帶同情地說道，
「嘛，畢竟三子醬是父控嘛。」
「因為三子大人是父控嘛。」
兩人齊聲開口：「中原小哥，don』t mind！」
中原中也：「……」
某個赭發黑手黨無言地轉過頭，遙遙對上了鬼神輔佐官投來的面無表情的目光。
他確信了，這就是一場『鴻門運動會』。
比的是——
誰的地位，在紅髮鬼差的心裡更重。
中原中也與鬼燈沉默地對視了一眼，茲啦一聲，目光在空氣中相撞，濺起硝·煙的火花。
第一場，鬼燈老父親VS戀人中原中也——
鬼燈老父親，勝。
悠于 2023-12-13 23:29
第126章 Episode 126 百分百戀人言聽計從
有了『鴻門運動會』的實際認知後, 中原中也自覺接下來再發生什麼，他也不會感到驚訝。
而事實證明，赭發重力使還是太天真了。
就在運動會場間休息時, 某個紅髮少女興沖沖地捧著獎盃跑回家屬席，把榮譽往中原中也的手中一塞, 自豪地叉腰,
「你看, 中也老師！我是第一名哦！」
那樣子，一點也沒覺得這座獎盃裡，是不是摻雜什麼不太適合向戀人炫耀的成分。
比如, 不久以前，剛剛被心上人公開背刺的心酸之類。
「哼哼，感覺到了中也老師, 這就是冠軍的重量。」
三子兩眼亮閃閃地看著中原中也, 就差把『要誇獎』三個大字寫在臉上。
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連白澤看了都跟著搖頭, 不得不感慨一句，三子醬真是潛力巨大, 好好培養，說不定又是個能暢遊修羅場，而不自知的超級鬼才。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眼懷裡綠光閃閃的獎盃, 有理由懷疑, 這是鬼神輔佐官對他的另一種勝者的暴擊。
「三子。」
「嗯 =v=？」紅髮少女眨巴著眼盯著赭發黑手黨，期待地應聲。
沒想到, 中原中也卻突然開口問道：「我和鬼燈先生, 在你心裡誰更重要？」
「誒？」三子怔住。
出現了！情侶之間的必殺問題！
三子大人, 這裡要是回答錯了, 可是會被不得了的記上一筆哦！
後方的桃太郎等人一把揪住路過的小白犬抱進懷裡，跟著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與此同時，狀似在查閱檢錄名單的鬼神輔佐官，翻頁的手指一頓，跟著斜眼看了過來，狹長的灰色目光隔著人群，輕飄飄地落在了三子的後腦勺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三子感覺比賽會場，好像微妙地安靜了一秒。
在眾人狀似無意地觀察注目之下，紅髮少女像是沒想到戀人會提這樣的問題一樣，有點意外地撓了撓臉頰。
她求助似地看了周圍一圈，在對上場外金紅鋼鐵人高舉的寫了標準答案的白板後，目光頓時一亮。
紅髮少女猛地握住中原中也的雙手，用如同宣誓般的鄭重語氣回答道，
「中也老師，如果你和爸爸同時掉進針山，我一定會先救你的！」
因為在地獄，自己保護自己，可是鐵則！
……反正爸爸超強的，絕對不會有事！
眾獄卒：「……」
中原中也：「……」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被優先選擇了，但是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呢。
主席台，鬼燈滿意地收回了目光。
場外，COS鋼O俠的小A平靜地收起了作弊用的提示白板，深藏功與名。
【現世完美情侶第一條：當戀人向你提出棘手的問題時，最好的辦法不是正面回答，而是用另一個更加無解的場景覆蓋過去，同時轉移注意力。】
【類似的參考場景還有：如果我和上司/父母/狗/手機，同時掉進水裡，供大家參考。】
一旁的白澤扶著下巴嘖嘖搖頭：「學到了嗎桃太郎，這就是戀愛修羅場中真正的『神之一筆』啊。」
桃太郎無語：「……不，這一招怎麼想，也只對中原小哥和鬼燈大人成立吧。」
但凡換一個普通人，這就是妥妥的送命題啊！
當然，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展開的話，冷靜收下答案和獎盃的中原中也表示，沒關係，他們來日方長，大不了等回家後，再慢慢算總賬。
但是很快，新的意外又發生了。
——「全體注意，第二局汪汪Panic，物種大亂鬥即將開始。」
「哼，終於輪到本大爺出場而來嗎？」
EU地獄休息區，金髮惡魔氣勢十足地站起身，優雅地捋了把瀏海走向場地中心。
等著吧執行官，我今天就要憑藉著一場比賽，讓你對我刮目相看！
瑪門信心十足地轉頭，在觀眾席中尋找三子的身影。
然而，還沒等他找到人，對場外的紅髮鬼差成功發表帥氣的邀戰宣言，就聽到主席台上的黑髮鬼神輔佐官，舉著擴音器繼續補充道，
「第一位上場的選手，是不遠萬里從EU地獄趕來，一展戰力的二把手輔佐惡魔瑪，惡魔小鳥先生！」
金髮惡魔的腳下一歪：「誰是小鳥啊！」
「話說你剛剛明明念對了，又故意改口了吧！」
瑪門氣地破口大罵，但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冷靜了下來，哼笑一聲，
「算了，比起這個，喂，霓虹的輔佐官！」
「既然這是物種大亂鬥，普通的雜兵就無需上場了，作為特邀嘉賓，我指定一個挑戰人選，你們應該沒意見吧？」
面對EU地獄代表的挑釁之言，在場的獄卒們奇特地沒有生氣。
反而整齊地露出了一個『又來了』的心照不宣的表情，而後齊刷刷擺頭，看向了紅髮鬼差的方向。
彼時，三子正專心地接受中原中也的投餵。
一口小餅乾，一口果汁，幸福得就差眯起了眼。
當人群的目光看來是，她恰好從中原中也的手指上，叼走最後一塊小甜餅。
由於動作得太快的關係，尖利的小虎牙不小心磕到黑手黨的指尖，扎出了一個小小的傷口。
三子看著中原中也迅速紅起來，隱隱往外冒血珠的指腹，心虛地眨了眨眼睛。
像是補救一般，紅髮少女趁著中原中也還沒反應過來，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忽然抬手搭在赭發黑手黨的手腕上，而後猛地低下頭，將戀人受傷的手指含入口中。
舌尖在細小的傷口上迅速一舔一吮，再飛速放開，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全程動作堪稱行雲流水，如果不是最後那下『啵』的聲音實在有點響亮，還真被她裝到了。
眾獄卒：「……」
「嗯？怎麼都看著我？不是大亂鬥嗎？」
某個紅髮鬼差還毫無自覺地抬起頭，抓了抓頭髮。
「可惡……竟然、光天化日……」
在眾獄卒整齊的無聲同情注目下，瑪門氣結地抖了抖。
突然手指方向一轉，直直指向紅髮鬼差……身邊的陌生『赭發鬼族』，大聲下戰書，
「那邊那個矮子！是男人就和老子決一勝負，輸家立即消失，你敢嗎！」
全場寂靜。
——「嚯，意料之外的展開出現了，那麼，這位中原君究竟是否願意代表霓虹地獄應戰呢？」
某個鬼神輔佐官掐秒似地，舉著擴音器說道。
那副平靜的表情與他口中的『意料之外』，簡直相去甚遠。
旁邊的閻魔大王嘴角一抽，額頭默默滑下一滴汗：「鬼燈君，你絕對是算好了吧？」
「你說什麼呢大王。」
回答閻魔大王的，是輔佐官萬年不變的撲克臉，
「這可是徹頭徹尾的意外事件，大家都看到了。」
大家？
哦，此刻被概括為『大家』的地獄獄卒們，感覺自己就像是現世流傳的『貓貓甩頭』表情包。
金髮惡魔說完看赭發小哥反應，中間還要分神看三子大人和鬼燈大人的表情，簡直是——
太精彩了！
啊，這才是運動會該有的熱鬧嘛！
眾人激動地握緊了拳頭，而中原中也自然也沒辜負他們的期待。
「如你所願，小鳥。」
赭發黑手黨冷笑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正好，他也早就看這個傢伙不順眼了。
覬覦他人戀情的第三者，就該老老實實地縮回自己的鳥窩去嗚嗚痛哭才對。
「啊，中也老師，你等一下。」
就在中原中也準備上場應戰時，一隻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服下擺。
中原中也回頭，瞭然地按了按三子的腦袋，
「我知道，最多四分之三死，不會造成地獄的國際爭端的。」
不，四分之三死已經足夠嚴重了啊，赭發小哥！
其餘人在心中無聲吐槽。
「啊，那個倒是無所謂啦。」
三子擺了擺手後，往下扯了扯中原中也的衣服，示意他彎下腰。
中原中也望著仰頭注視自己的三子，突然心中一動，低下了頭。
下一刻，只見紅髮的鬼差少女解下自己額頭上的參賽綁帶，繫在中原中也的頭上，而後微微仰起臉，在赭發黑手黨的下巴處輕輕啄了一口，親吻一觸即離，
「唔，家族祝福，要加油哦，中也老師！」
那一瞬間，被迫塞了一口狗糧的獄卒們，彷彿聽到了赭發黑手黨心情放晴的聲音，以及——
「嘩啦。」
場上，某個金髮惡魔心碎當場的聲音。
白澤：「啊，倒下了呢。」
桃太郎：「嗯，大受打擊，戰意喪失地當場倒下了呢。」
眾人看著褪色成白色石像，倒在地上的瑪門，發出了看不成熱鬧的失望聲音。
「嘖。」
鬼神輔佐官的咂舌聲，明晃晃地在廣播內響起。
顯然，他比其餘人更失望，但是已至此，即使是大會委員，也只能不情不願地說道，
「那麼變更預定，中原先生，請給我們說一個有趣的笑話吧。」
好了，這下壓力來到了擅長說笑話的港·黑重力使這邊。
中原中也：「……」他就知道。
閻魔大王默默轉頭：「鬼燈君……」
三子：「爸爸！都說了不要欺負中也老師啦！」
鬼燈：「……嘖。」
或許是閻魔大王與三子提醒的關係，在那之後，來自老父親的針對彷彿真的告了一段落。
運動會在獄卒們的哀嚎中繼續順利進行，除了中原中也莫名其妙地代替三子成了參賽人員，不僅要監督鞭策偷懶的獄卒架暗中偷懶，還要參加之後的投籃項目外，一切毫無變化。
順便一提，雖說是投籃，但實際上，這裡用投泥球更貼切一點。
而且據說，這個泥球，還是由埃及冥界的神聖甲殼蟲所做，充滿了神性的光輝。
用鬼燈的話來說就是，希望這股神明的氣味，能洗滌獄卒們的心靈，堅韌他們的心智。
「……是屎嗶――的氣味吧！好噁心啊啊啊！」
被迫參賽的獄卒們，發出來抓狂淚流的聲音。
一旁的紅髮鬼差還在那招手，給中原中也助威，
「快上啊中也老師！這是機會，你的異能力就是為了這一刻而誕生的啊！」
中原中也：「……」
不，就算是『汙濁』，他也不想要這樣的汙濁！
儘管內心瘋狂拒絕，但出於某種難以言說的不想輸的壓力，以及某個紅髮鬼差過於閃亮的眼神，Port Mafia的武力天花板，能以一當千的重力使，還是忍痛靠著異能力抱回了第一的獎盃。
這比賽實在過於考驗心智，以至於下場後，中原中也還有點恍然，隱約聽到了【汙濁了的憂傷】啜泣的聲音。
……應該是錯覺吧？
赭發黑手黨懷疑地想道，他側過頭看向身邊的三子，終於問出了那句有名的話——
「三子，其實鬼燈先生相當討厭我吧？」
這樣的關係，未來真的不會爆發家庭戰爭嗎？
腦內的進度條，已經快進到婚後十年的重力使先生，憂心忡忡。
「誒？怎麼會？」
沒想到，三子聽聞後相當意外地看了眼中原中也，
「中也老師，爸爸其實很欣賞你的哦！他之前還對我說過——
三子說著咳嗽了一聲，豎起手指，模仿著黑髮輔佐官的語氣緩緩開口，
「中原君擁有出色的抗壓力與勞動力，相當有調·教的價值，我非常期待。」
中原中也：「……」
這是欣賞嗎？這根本就是提到好壓榨的苦役時的語氣吧！
赭發黑手黨欲言又止，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吐槽時，紅髮鬼差突然看了他一眼，彎起手指抓了一下臉，像是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背著手臉頰微紅地說道，
「而且，爸爸說過，會支持我的選擇，對於我來說，中也老師就是最好的……」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臉上跟著浮現出一抹笑意。
他伸出手在三子的耳垂上親呢地捏了捏，剛要說話，突然聽到一個巨大的呼嘯聲從頭頂破空而來，一抬頭，竟然是一顆燃燒的巨型鐵球？！
等等？為什麼運動會上會有鐵球？！
「中也老師！低頭——！」
還沒等中原中也想清前因後果，身前的紅髮少女突然眼神犀利，熟練地從空氣中抓出狼牙棒。
揮動之間，鋒利的狼牙棒堪堪擦過赭發黑手黨的頭頂，打棒球似的，將巨型鐵球擊飛。
燃燒著火苗的鐵球『咻』的飛遠，化成一道流星，消失在天邊。
「呼，好險好險。」
三子扛著狼牙棒，吁出一口氣，「不用擔心中也老師，這只是運動會最後一項的道具而已哈哈哈哈哈，是專門用來點燃烤獄卒的油鍋的。」
「啊，不過有點奇怪啊，以前爸爸都會把鐵球擊到閻魔大王的臉上，這次怎麼突然朝這邊飛來了？」
「唔，是手滑了嗎？」
三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中原中也：「……」
他敢用頭上的帽子擔保，那位輔佐官絕對是瞄準了才打過來的。
——果然，他和三子的父親毫無和平相處的可能。
……
…………
雖然整個過程相當的一言難盡，但不管怎麼說，地獄運動會算是圓滿完成了。
「唔！玩得好開心，真期待下一屆啊！」三子抬起手伸了個長長地懶腰，笑著說道。
其餘累死累活的獄卒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地怒目而視：那只是你這個父控這麼覺得吧！
當然，三子接收不到其他倒霉蛋的苦逼眼神。
她打開懷錶看了眼時間，發現差不多可以把中也老師送回現世，趕得上的話，還能給戀人留出一天的休息時間。
哦！這倒是不錯。
「回去吧，中也老師。」
向老父親告別完的三子轉頭，對戀人粲然一笑，接過同僚給的果汁，與赭發黑手黨手牽著手退場了。
而其餘的獄卒可沒這麼幸運。
畢竟沒拿到名次的敗者——
「那麼。」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收回目送的視線，將狼牙棒往地上一戳，看著瑟瑟發抖的獄卒，露出了鯨頭鶴的招牌和善表情，
「我畢竟也不是什麼魔鬼，你們可以選一款喜歡的口味。」
「放心吧，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整蠱果汁而已，最多社會死亡。」
社會死亡難道就不是死亡了嗎！鬼燈大人！
眾獄卒抱著彼此，望著眼前由魔女Lady莉莉絲傾情提供的惡整果汁，流下了心酸的淚水。
與此同時，EU地獄
回程的Lady莉莉絲打開手提袋，突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哦呀？」
「怎麼了，莉莉絲？」魔女的丈夫別西卜問道。
「啊，就是額外準備的一瓶訂製果汁不見了，是落在霓虹地獄了嗎？」
別西卜：「訂製果汁？很重要嗎？」
莉莉絲搖了搖頭：「不，那倒是無所謂，只是效果有點特殊而已。」
「效果？」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大不了的……」
莉莉絲手指抵在下顎輕輕敲擊了一會兒，轉頭衝着自己的丈夫微微眨眼，笑得無限風情，
「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情·趣作用而已。」
比如說——
喝下它的人，24小時內對戀人百分百言聽計從，什麼的。
嘛，不過，霓虹地獄那邊的獄卒基本都是單身漢。
就算誤飲了，也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第127章 Episode 127 誰是倒霉蛋
【戀人的百分百言聽計從, 時效24小時】
*****
現世，某間高樓公寓內
因為在地獄運動會走了一圈的關係，這裡特指『屎泥丸投籃項目』, 中原中也在進屋後沒多久，就鐵青著臉，拿著衣服去了浴室。
期間, 三子還笑眯眯地望著自家戀人的背影, 捶著桌子大笑，那副模樣，像極了欠教訓的貓貓崽子。
「三子, 你等著。」
關上浴室門前, 中原中也隔著空氣，用手指點了點三子，『等會兒就秋後算賬』的警告意味，簡直溢於言表。
「哎呀，中也老師你在說什麼？現世的日語好難懂，我不知道哦。」
紅髮鬼差裝傻看天, 一副聽不懂的茫然表情。
中原中也眯起鈷藍色的雙眼, 意味深長地盯了盯紅髮鬼差, 什麼也沒說，『啪』地一聲關上了浴室的門。
客廳內, 三子拍著桌子, 笑得更囂張了。
不過很快, 當浴室內花灑的動靜隱隱傳來後，紅髮的鬼差少女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她耐心地側著耳朵等待了一會兒, 確定赭發黑手黨不會突然出現之後, 立刻從趴在桌面的懶散坐姿, 改成挺直上身的正襟危坐姿勢。
紅髮少女伸手在裙子的口袋裡掏了掏，抓出兩瓶外形相似的果汁，鄭重地將它們一左一後擺在了桌上。
公寓吊頂的燈光落下，照亮了三子置於下巴的白皙手指，與臉上沉思的表情。
此刻，她準備實行一項偉大的計劃。
三子目光凝重。
——戀人的百分百言聽計從，時限24小時
感謝EU地獄的Lady莉莉絲，傾情提供的整蠱飲料。
真是地獄之大，什麼都有。
本來，在聽說這個懲罰遊戲似的惡作劇果汁時，紅髮鬼差並沒有將它放在心上。
她大概知道這些果汁的效果。
例如喝了之後，會不由自主地說真話、突然愛上負重夜跑三萬里，或是其他的一些更加社死的行為。
嗯，不愧是爸爸！就算是懲罰機制也是如此的別出心裁！
三子用力點頭，發出了父控萬歲的聲音。
直到她接過了獄卒遞來的其中一瓶，在無意間瞥到上面的標籤說明後，如同被天雷直直擊中了天靈蓋，當場茅塞頓開，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計劃。
哪裡，這絕對不是要毒害中也老師哦！
只是想到某個赭發黑手黨，一天照著三頓的頻次，越來越過分的欺負行為。
三子握著果汁瓶的手指一緊，露出了冷酷的眼神。
不好意思啦，中也老師。
地獄的鬼差可是很記仇的。
現在，正是復仇獵殺時刻！
為了讓計劃更加順利，三子還特意在經過便利店的時候，根據中原中也的口味，選了幾瓶外形相似的果汁，只要撕開包裝標籤擺在一起，就萬無一失啦！
紅髮鬼差雙手叉腰，看著桌上兩瓶足以以假亂真的果汁，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接下來，就是讓中也老師喝下去啦。
讓一個黑手黨幹部，毫無戒心地喝下別人遞來的東西，這本來就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但是這點對於三子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
畢竟，中原中也對紅髮少女毫無設防，再加上最近，赭發黑手黨似乎越來越喜歡和三子分享食物——
從對方的嘴裡，然後順便騙一波吻。
最過分的一次，三子整個人被按在地毯上，想要反抗的手腕被黑手黨單手擒住，桎梏在頭頂。
等待漫長的深吻結束之後，回過神的紅髮少女才驚恐地發現，自己裙襬後方的隱形拉鏈，不知什麼時候解開了大半，短款的上衣也被撩起，斜斜地掛著，露出一大片肩膀。
之後照鏡子時，紅髮鬼差甚至還在後腰，發現了幾顆殷紅的瘀痕。
三子：「……」
不行，必須要反擊了。
紅髮少女的腦內警鈴大作，就算不能反過來把中也老師欺負哭，那至少，也能作為關鍵時刻的『自保』手段！
對不起啦，中也老師，這次優勢在我哦！
紅髮的鬼差少女嘿嘿地笑著，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的表情。
「你在這傻笑什麼？」
中原中也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側後方響起。
某個做賊心虛地傢伙被嚇得當場一個激靈，差點沒拿穩手裡的兩瓶果汁。
紅髮少女下意識想把飲料往身後藏，中途又猛地想起，赭發黑手黨就在她背後，好懸克制住了動作。
「哈哈哈，你好快啊中也老師，這麼快就洗完了嗎？」
三子轉過身，眨巴著眼，若無其事地衝着換了一身衣服的中原中也打招呼。
表面穩如老狗，實則內心慌得一批，後腦勺忍不住直冒冷汗。
可惡，花灑的聲音什麼時候停的？
她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別慌三子，穩住！只要像平常一樣就行，平常！
紅髮少女端著微笑，在心中瘋狂為自己打氣，連自己說了什麼都沒注意到。
自然，也就沒看到赭發黑手黨臉上一閃而過的怪異神情。
眾所周知，男人是聽不得『快』的。
然而，鬼差執行官不僅說了，還當著赭發戀人的面連續重複了兩次。
雖然知道這個笨蛋沒有其他的意思，但是果然，有點微妙的不爽啊。
中原中也危險地眯起眼，正準備開口說話，突然手中一涼，被塞了一瓶果汁。
赭發黑手黨憑藉著外觀，認出了手中的飲料：「這不是你在樓下買的？」
「嗯嗯！聽說是最近新出的口味，很有人氣哦！」
三子攥著手裡的便利店款，翡翠色的雙眸晶瑩地注視著中原中也，圓潤的眼中寫滿了真誠，
「中也老師，我知道錯啦，喝了這杯超人氣果汁，就原諒我吧！」
沒錯，雖然它還自帶整蠱效果，但是喝了也不可以生氣哦！
清楚自家戀人遵守諾言的特質，三子相當機靈地先為自己準備一張『免罪符』。
中原中也挑眉，指尖在瓶身上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聲響，意有所指地反問，
「一瓶果汁？」
唔……
三子鼓起臉。
明明赭發黑手黨沒有明說，但紅髮少女卻神奇地聽出了戀人話外的含義。
紅髮鬼差像是羞澀地游離了下眼神，磨蹭了片刻後，終於頂著赭發黑手黨好整以暇的視線深呼吸，而後空出右手一把攥住中原中也的衣領，將對方拽到眼前。
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中，三子攥緊了手裡的領口，主動將唇貼上中原中也的。
少女笨拙地咬了咬，學著記憶中黑手黨的做法伸出舌尖，想要探入戀人的口腔。
但是這個時候，赭發黑手黨偏偏不張口。
他微微彎著腰，好心情地垂著眼睫，近乎惡劣地欣賞著戀人羞窘的表情。
直到三子惱怒地低聲喊了一句『中也老師！』，他才輕笑一聲，順從地張開了口，享受這份難得的生澀禮遇。
順便還沒忘了在結束時，突然反過來咬住少女的舌尖，轉守為攻，將紅髮鬼差吻得手腳發軟。
如果不是腰後支撐的手臂，紅髮少女這會兒大概已經順著牆壁，滑坐到了地上。
「可、可以了吧？」
三子氣息不穩地喘了口氣，嘟囔地問道。
中原中也狀似滿意地彎了下眼睛，然而開口，又是另一番話。
「三子，說老實話，這麼殷勤，這杯東西是不是有問題？」
「！！」
紅髮少女臉色一僵，努力做出『沒這回事』的表情，
「怎、怎麼會？你看，我全部都喝完了哦，沒有問題對吧！」
說著，三子舉起自己手裡的果汁『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捧著空瓶，真誠地看著中原中也。
赭發黑手黨盯著三子，沒有說話。
雙方抗衡似的，彼此對視了數秒。
漫長的三秒後，不擅長說謊的紅髮鬼差率先頂不住壓力，鬱卒地移開了視線，放棄了掙扎。
「……有這麼明顯嗎？」
三子耷拉下肩膀，失落地像是淋了雨，還被揪住後頸肉的狗崽子，
「好吧，這不是超人氣的新品，其實是新出的整蠱果汁啦。聽說難喝得讓人想打開天靈蓋的程度，我就想讓中也老師試個毒。」
「拿這個『試毒』？」
中原中也搖了搖手裡的果汁，露出了看幼稚園笨蛋的眼神，
「三子，你是怎麼想的？其實你不是五百歲，而是五歲吧。」
「唔！！！」
被嘲諷幼稚的紅髮少女，大受打擊地捂住了胸口，不甘地控訴道，
「什麼啊，話又說回來，這還不是中也老師的錯！最近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次比一次過分！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嗚……」
三子越說越委屈，最後乾脆把臉埋進了中原中也的衣領裡，徹底放棄了掙扎。
空氣安靜了下來。
紅髮少女裝死似地埋在中原中也的懷裡。
就在她開始哀悼『中也老師果然不好騙』，準備放棄所謂的反擊計劃時，突然感到後腦勺一暖，黑手黨的大掌在她的腦袋上摸了摸。
「真拿你沒辦法。」中原中也嘆息了一聲。
緊接著，三子就聽到了瓶蓋開啟的聲音，和喉結引動的喝水聲。
「誒？」
成功了？
勝利來得太突然，三子有點懵地抬起頭。
「怎麼，這樣滿足了吧？」
中原中也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低下頭，將喝空的飲料瓶遞到三子的眼底晃了晃。
紅髮少女看了眼空瓶子，抬頭瞅了眼面色如常的赭發黑手黨，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中也老師，果汁，味道怎麼樣？」
「沒什麼特別的。」
中原中也隨手將空瓶子放回桌上，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說是難喝的整蠱飲料，其實和普通的蜜瓜汽水差不多。」
……當然差不多啊，因為那瓶【戀人百分百的言聽計從】，就是蜜瓜口味的嘛。
三子眨巴了下眼睛，嘴角的笑容越揚越高，燦爛得堪比六月的正午陽光。
中原中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三子？」
「哼哼！」
三子靈活地往後一跳，退出了中原中也的懷抱，志得意滿地一叉腰，
「你上當啦，中也老師！這確實是整蠱飲料，不過不是便利店的，而是來自EU地獄的【戀人百分百的言聽計從】新產品哦！」
正所謂，真正的謊言，就該真假摻半地說。
她當然知道自己說謊的功夫不行，所以乾脆將計就計，假裝被識破，拋出誘餌。
順便一說，為了逼真，她喝的那瓶果汁同樣也是蜜瓜口味的。
雖然不是汽水的口感，但味道竟然意外地醇厚，還有點熟悉。
咦，沒想到霓虹現世的便利店這麼良心啊，竟然沒有用濃縮果汁忽悠人。
三子有點意外地想道。
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不安提示，在她的腦中劃過，但被紅髮鬼差的完美了忽略了！
哼哼，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要開始享受勝利的果實了！
「現在，中也老師，給我倒紅酒，順便，三子大人要看鋼管舞！」
紅髮鬼差思索了一會兒，豎起手指補充道，
「要中也老師親自跳的哦！不可以用電影、錄像糊弄人！」
「哦，那你還挺謹慎的。」
赭發黑手黨平靜的聲音，在公寓內慢條斯理地響起，莫名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那是當然！」
三子驕傲地一抬小下巴，等待著中原中也行動。
然而，一秒過去了。
三秒過去了。
十秒，又過去了。
什麼也沒有發生，中原中也依然站在原地，雙手環胸地看著紅髮少女，鈷藍色的瞳眸暗沉沉的，眼神有點讓人發毛。
紅髮鬼差疑惑地側頭：「誒？為什麼沒有反應，難道是壞……」
三子望向桌上兩瓶空飲料瓶。
她很確定中也老師把果汁咽進了肚子，這麼久過去了，也應該產生效果……
不對！中也老師確實喝了。
但他喝的，只是他自己手裡的那一瓶！
如果說有什麼可以掉包的時機——
紅髮少女的眼前猝不及防地閃過不久以前，自己被吻到雙腿發軟的畫面。
靜默。
靜默，是此夜的公寓。
「那、那什麼中也老師……今晚夜色不錯啊，星光璀璨哈哈、哈哈哈……」
三子乾笑地望向中原中也，在對方堪稱觸目驚心的視線注視中，試探般、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一步，再一步。
然後——拔腿就跑，瞬移！
就是現在，快跑！
紅髮鬼差的速度很快，但比她更快的，是赭發黑手黨下達的命令，通過空氣，閃電般傳入她的耳中。
「站住。」
輕飄飄的兩個字，讓三子聽到的瞬間身體一僵，手腳與大腦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不顧主人的指令，竟然真的中斷了瞬移，停了下來！
……原來EU地獄的整蠱飲料竟然沒壞嗎！！！
為什麼會有這麼邪惡的東西！太離譜了吧！
這下，紅髮鬼差是真的頭皮發麻，背上的冷汗跟下雨似地往外直冒。
「轉身，坐到我身邊來，三子。」
紅髮少女如同牽線的木偶一般，直挺挺地轉過身，走到了沙發旁，緊貼著黑手黨的身體坐了下來。
「嗯？【戀人的百分百言聽計從】，原來是這種效果啊。」
中原中也抬起手，撫摸了下三子的臉頰，手指順著曲線往下，滑過了脖頸，輕輕停在了紅髮少女的背上。
隔著上衣，指腹狀似隨意地按在了衣服的搭扣上，一下一下地敲擊。
「三子，你出了很多汗，很熱嗎？」
紅髮的鬼差少女剛想點頭，但在對上黑手黨望來的鈷藍色的，不帶一絲期許的晦暗瞳眸時，突然一個激靈，福至心臨地趕緊搖頭，
「怎、怎麼會呢，哈哈哈，我超涼快的，真的！」
所以快把你的手挪開！
受制於指令限制的三子暫時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刺激到眼前的黑手黨，聽到什麼破廉恥的命令。
「中也老師，我錯了，真的。」
三子雙手捧起黑手黨的大掌，討好地放到臉頰邊蹭了蹭，熟練地眨巴著眼，露出了狗狗求饒的眼神。
只可惜，某個赭發黑手黨似乎已經吃膩了這一套。
中原中也沉吟地伸出手，曲起手指在三子的下巴上親暱地捏了捏。
隨後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勾起嘴角，臉上浮現出一個微笑，
「想喝紅酒嗎，三子？」
三子：「……誒？」
這是萌混過去了？
還有這等好事——？？？
然而事實證明，某個鬼差少女想多了。
以及，永遠不要小看男人在某方面的創意。
活了這麼多年，今天，三子才知道，原來喝酒，不一定要酒杯的。
公寓的沙發上，紅髮的鬼差少女被黑手黨堵在角落裡。
她的背後是沙發的靠背，面前，是俯身而來，擋住光線的中原中也。
「夠了，中也老師，我喝不下——」
「張開嘴，三子。」
又一口馥郁濃烈的紅酒，被黑手黨以吻渡入三子的口中。
紅髮少女努力動著喉嚨，但她無法一次吞下所有的酒液，於是更多昂貴的紅酒，只能遺憾地從兩人相貼的唇瓣中溢出，順著脖子淌下，流進少女的領口深處。
醉意湧上三子的臉頰，她的臉上泛著紅暈，祖母綠寶石般漂亮的瞳眸，失去了往日的清醒。
瞳孔無法聚焦，略顯迷茫地注視著眼前的中原中也。
這副脆弱而讓人可以任意施為的神情，讓中原中也喉間一緊，鈷藍色的眼底泛上危險的暗色。
「三子。」
中原中也捏著紅髮少女的下顎，帶著紅酒香氣的唇舌吻過三子的雙唇，鼻尖，嫣紅的眼角，甚至是那雙，他一見鍾情的祖母綠雙瞳。
「三子，記得我和你說過吧，隨意支使黑手黨的利息可是很高的。」
「——既然可以隨意提要求，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們換個寬敞的地方繼續吧。」
意識模糊之中，三子被咬住耳垂，聽到中原也在她的耳邊一字一句，緩緩吐息，
「想跑？想都別想。」
第128章 Episode 128 一夜後的清晨
三子不記得中途醒過來多少次。
每當她以為終於可以結束時, 某個赭發黑手黨都能以更過分的方式將她喚醒。
慢條斯理的動作，會比大刀闊斧來得更輕鬆嗎？
昂貴馥郁的羅馬尼康帝，會比便利店一瓶150日元的波子汽水更溫柔嗎？
至少今天之後，紅髮的鬼差少女很長一段時間, 都不想再看到紅酒了, 也不想再喝一口！……不管是上面還是下面, 都不想喝！
熟悉的感覺如電流般，又一次洶湧地竄上三子的脊柱，攀爬上敏銳的神經。
蒸騰的汗水順著少女的額角滑落，滴進浴缸內。
三子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浴室內, 熱烈的水蒸氣的影響, 還是其他什麼因素帶來的結果。
三子白皙的皮膚表面泛著紅暈的溫度，酒紅色的長髮散落在背後。
只可惜, 她似乎沒有清潔的餘暇, 大半髮尾都因為被迫仰起頭的關係，而盡數浸泡在了熱水中，隨著黑手黨的動作，赤色的水草般搖晃擺動。
浴缸內的水位『嘩啦啦』地不斷減少, 但很快, 又被水龍頭的流水重新續上。
在某一時刻，紅髮少女終於忍無可忍。
她一口咬在中原中也的肩頭，下達了最後通牒。
雖然嫣紅的眼角與殘留著哭腔的聲線, 看上去可沒有多少威懾力。
「……你、中也老師！我要睡覺！再敢吵醒我……我就——」
把你全身的骨頭都咬碎！
紅髮鬼差鯊魚張口，一對尖尖的小虎牙在浴室的燈光下凜凜生威。
……然後就被某個早有先見之明的重力使, 趁虛而入, 深吻落下, 舌尖還相當過分地在三子的虎牙上掃過，不輕不重地蹭了蹭，可以說是相當囂張了。
「……嗚！你！」
三子在中原中也帶著笑意的注視中發抖，說不出是被小瞧的氣憤更多，還是羞澀更多。
「沒關係三子，」
中原中也俯首，在紅髮少女濕漉漉的額角落下一個親吻，「累了的話，你直接睡就好，剩下的我自己來。」
三子：「……」
大騙子！
你手上的動作可不是……！！
與溫柔的輕吻完全相反的粗暴力道傳來，三子猛地躬起背脊，在心中暗暗發誓，等到【戀人百分百言聽計從】的效果過去——
中原中也，你給我等著！我絕對要……唔！
不過看起來，在『正義的清算』來臨以前，某個紅髮鬼差還有相當長的一個時效期要熬。
……
…………
Port Mafia的眾人發現，銷假回來的中原幹部心情似乎格外好，就差把春風滿面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所以……這是假期的力量？
代表五大幹部之一的樓層內，黑西裝下屬們聽著辦公室內傳出的哼歌聲，疑惑地與同僚們交換了一個眼神。
天真了啊，A君。
一個人生履歷相當豐富的前輩，愛憐地看了眼單身狗後輩，露出了來自『人生贏家』的俯視眼神。
中原幹部這種狀態，明顯就是得償所願了啊！
而且就憑他們上司，現在見誰都勾著嘴角的好心情模式。
他敢用他家老婆的化妝櫃擔保，中原幹部絕對沒和自己的戀人客氣，直接把人吃乾抹淨，連渣都沒剩下。
這副滿足的樣子，像極了伏臥在草地上，尾巴一甩一甩，閉眼假寐的大型貓科動物。
和前段日子出手狠辣，一看就，咳，那啥不滿，於是拿敵方洩憤的狀態判若兩人！
吃飽了的黑色兇獸伸了個懶腰，於是又恢復了平時的好脾氣（？）。
嗯，雖然這時候，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真的以為那是一頭大貓，走上去呼嚕腦袋，絕對要被咬斷手就是了。
不過，中原幹部啊……
不管是家庭，還是職場，都經驗豐富的老前輩瞅了眼幹部辦公室，表□□言又止。
以他對那位紅髮鬼差的印象，從所見不多的幾次驚鴻一瞥中就能看出，那個少女雖然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是欺負得太過分的話，後果可是很可怕的。
滿足了雖然很好，但是中也幹部……
你真的不怕，今晚下班回去，就被情人單方面分手嗎？
事實上，不小心原形畢露的重力使先生，也確實慢慢回過神來了。
中原中也離開公寓前，紅髮鬼差少女還抱著被子呼呼大睡。
少女埋在枕頭裡的臉頰上掛著淚痕，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布滿了青青紅紅的噬咬的痕跡。
本來，以鬼差優秀的自癒能力，這些淤斑理論上早應該消退大半，但架不住某個不知節·制的黑手黨，一遍又一遍的索取，最後就變成了這副『慘狀』。
一管得以窺豹。
足以想像，重力使中原幹部，在少女身上，其他更加隱秘的部位，留了多少痕跡。
鬼族的出色體能與恢復力，可以說讓中原中也相當驚喜。
就像是一個難見底洞的百寶箱，每當他以為已經到了少女的極限時，中原中也又總能從其中，開發出新的底線，讓人忍不住想要進一步探清，少女真正的臨界點在哪裡。
更過分一點的話，紅髮鬼差會發出更好聽的聲音嗎？
再深入一點的話，她會哭喊得求饒嗎？
等到失控的中原中也反應過來時，才發現，他好像確實做得有點太過火了。
……咳。
臥室內，中原中也單手握拳，略顯心虛地咳嗽了一聲。
他放輕腳步上前，將三子的手臂放入被子內，而後拉高涼被，蓋住了少女的暴露在外的肩頭。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輕柔地撫開扎在少女眼角的碎髮，清晨淡金色的光線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入，落在三子安靜沉睡的臉上。
陽光輕紗一般，鍍上紅髮少女的臉頰，微微泛著柔和的光暈，彷彿下一秒，少女就會融化在光中一樣。
中原中也就這麼注視了三子很久，最終還是壓下了把人喚醒的衝動，只是低下頭，在紅髮少女的額發尖，那個小小的鬼角上落下一個輕吻。
「我出門了，三子。」
「呼……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輕聲的囈語傳入黑手黨的耳中。
中原中也直起身的動作一頓，好奇地將耳朵靠過去，想要聽三子說什麼。
「三子？」
才剛拉開的距離又再次貼近。
中原中也低下頭，赭色的髮尾落在三子的臉上，然而還沒等黑手党進一步動作，睡夢中的紅髮少女突然張嘴，一口咬在中原中也襯衫的鈕扣上。
然後『喀擦』一聲，尖尖的虎牙一用力，當場把扣子碾成了碎片。
「……咬死你！」
快要甦醒的紅髮少女，在氣勢洶洶地冒出一句夢話後，又蹭了蹭枕頭，慢慢睡熟了。
中原中也：「……」
赭發黑手黨看著襯衫上少了一顆鈕扣的位置，又看了眼床墊上，碎成四瓣的扣子，陷入了沉思。
等他晚上回來後，這棟公寓，應該不會被憤怒的鬼差，砸得只剩下瓦礫吧？
Port Mafia幹部辦公室內
中原中也冷靜思索片刻後，默默掏出了手機，開始瀏覽橫濱市內新的房屋出售信息。
總而言之，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先訂一套吧。
他暫時還不想接下來的日子流落街頭，或者是住酒店。
畢竟以某個紅髮笨蛋的『工作』特點，酒店也太麻煩。
另外，有些花樣、咳，不是，他的意思是，有些情況也不太好施展。
這邊，中原中也還在公然上班摸魚，尋找出售的別墅公寓。
結果翻著翻著，一個不小心，搜索的關鍵詞，就從「雙人、情侶」變成了，「一家三口、學園區配套、優質教育資源」等奇怪的方向滑去。
另一邊，公寓內
某個紅髮鬼差終於睡飽了，醒了過來。
她揉著眼睛起身，剛準備像往常一樣伸個懶腰，結果手才剛舉起來，就卡殼似地，全身一僵。
過去和人在競技場痛毆三百回合，又接著魔鬼訓練一百小時的酸澀感，久違地瀰漫上四肢。
紅酒、手指、鏡子、浴缸……
前一夜的畫面，歡天喜地的鋪天蓋地湧來，在三子的腦內一一復甦。
死、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了她！
三子呆滯似地在床頭坐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嗚』的一聲，捂住了紅得快要滴出血的臉。
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挪到浴室的，不過很快，紅髮少女就沒心情羞澀了。
因為——
浴室內，三子望著滿是青紫的手臂，倒吸了一口冷氣。
等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準備後，一低下頭，又看到了更加慘不忍睹的胸前和大腿內側，以及除非裹上圍巾，否則高領也遮不住脖頸痕跡。
三子：「……」
好極了，中、也、老、師。
鏡子內，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不怒反笑。
她『喀吧』一下，捏碎了手裡的牙刷，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宛如地獄裡的三月烈火。
黑色狼牙棒出現在她身側，『當』的一聲杵在地上，不小心把浴室的地板砸出一個大洞。
****
傍晚，中原中也站在公寓的門口，再次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
果然，早上的訊息沒有回覆，只有他一條詢問信息孤零零地躺在聊天界面上。
到這裡，赭發重力使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是某個鬼差少女還在休息，沒睡醒的緣故。
唯一的答案，怎麼想就只有一個——
中原中也仔細地盯著毫無變化的大門看了片刻，抱著看到一片廢墟的覺悟，緩緩打開了門鎖。
滴——
指紋鎖識別正確，公寓的大門擰開，露出了內部的情況。
「嗯？」
入目一切如常的景象，讓中原中也有點意外地挑起了眉。
公寓內靜悄悄的，感應不到第二人的氣息。
中原中也看了眼廚房，他早上準備的早餐依舊完好地擺在桌上，沒有動過的痕跡。
赭發重力使眉心一動，快步走到臥室內。
——那面被當成是欺負道具的寬大落地鏡，已經被某個鬼差打成了粉碎。
不過氣憤之餘，少女倒是沒忘記，把碎玻璃渣好好的搜集起來，丟進垃圾桶裡。
客房內的衣服不見了。
還有浴室內，紅髮少女帶來的小黃鴨也……
從這些線索來看，很容易得出由於重力使欺負得太過分，以至於戀人連夜收拾行李，離家出走的結論。
一時間，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某個下屬『小心被分手哦』的同情眼神。
不過很快，赭發重力使冷靜了下來。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不好說，某個紅髮鬼差的話——
中原中也對著空蕩蕩的衣櫃沉思了一秒，突然輕笑一聲。
他將肩上的外套脫下，隨手放到身邊的架子上，而後簡單活動了下手腕。
果然，就在他做好準備的下一秒——
【】【】——！
凌冽的破空聲在中原中也的身後響起，一道凜然的厲光緊隨其後，對準了赭發黑手黨的腦袋劈空錘下！
在被中原中也躲開後，落空了的黑色的武器，『當』的一聲，深深陷進地板中。
劇烈的力道，讓地板瞬間破開一個大洞，周邊跟著裂開無數道蛛網似的裂紋。
那是一個造型相當眼熟的黑色狼牙棒，它扎在中原中也腳邊，把手的手柄上還掛著一個小小的考拉吊墜。
由此可見，發起襲擊的人選，已經呼之欲出。
「呀，中也老師，歡迎回來啊。」
紅髮少女的聲音在臥室內響起。
中原中也轉過身，一點也沒意外地，對上某個紅髮鬼差笑眯眯的眼神。
三子伸出手，手指輕輕一招。
陷在地板裡的狼牙棒『嗡』地晃動了一下，在空中旋轉飛過，原路召喚回少女的身邊，被三子的右手握住。
三子望著中原中也，笑容甜美得堪比下了□□的蛋糕，
「那麼，中也老師，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家後，你是想先挨揍呢？還是想先挨揍，又或者是挨揍？」
中原中也：「……你這幾個選擇有差別嗎？」
「有哦。」
三子眨巴了下眼睛，拎起狼牙棒一個瞬閃，移動到中原中也的面前。
一擊，駭然斬下！
「——就是我揍你，和你挨揍的區別！爆炸吧！中也老師！」
面對紅髮鬼差十成十的攻擊力道，赭發重力使可不敢托大。
中原中也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緊不慢地抬手，以重力接下。
轟——！
劇烈的衝擊餘溫在兩人衝撞的位置爆開。
重力異能可以移除了武器上可怕的力道，卻擋不住紅髮鬼差，如暴風驟雨般的速度與攻擊。
很顯然，認真起來的三子學乖了。
這一回，她藉著瞬閃的能力，如鬼魅般在中原中也的周圍閃現，根本不給黑手黨的異能力近身的機會。
狼牙棒不行，那就床板、衣櫃、椅子……
這棟公寓內，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都能成為三子攻擊重力使的武器！
總而言之，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
把中也老師揍到四分之三死，以滅心頭之火！
第129章 Episode 129 鬼角是不可以咬的
既然打定了主意, 三子就沒有留手的準備。
Port Mafia的重力使，她倒是要看看，重力是不是真的這麼難以戰勝！
不過瞬息之間, 紅髮的鬼差少女身形再次隱匿消失。
與所謂的消弭氣息的暗鯊術不同, 三子的不見蹤影是真正的不留痕跡。
前者只是潛行, 即使隱藏得再好，出手那一刻的殺意，卻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
然而紅髮鬼差截然相反, 瞬閃的便利，再加上出手時的迅捷之勢, 這就意味著, 當三子認真起來時，中原中也所面對的, 不僅是一個武力可怕的對手, 還是一個了解他所有出招習慣與時機的刺客！
「有趣。」
「輸了, 可不要哭啊三子。」
中原中也張開五指，重力異能在他的指間醞釀。
氣息流動之間，一股無法察覺的威勢如同透明的網, 以赭發黑手黨為中心, 頃刻間向四周張開, 無聲無息的融於空氣之中。
只需要一擊, 一個破綻。
他就能抓住獵物，將幻影似的鬼差，牢牢束縛於重力的籠中，讓她再也無法隨心所欲。
「哼, 都說了, 同一招對鬼差是沒用的！」
紅髮少女的聲音貼著中原中也, 在赭發黑手黨的後心響起。
冷厲的白色刀光，從中原中也的眼角晃過，就在赭發黑手黨轉頭的剎那，數把廚房刀具盡數擲出！
鋒利的刃口在落日的餘暉下閃閃發光，眼球、咽喉、動脈、後心……每一把，都對準了黑手黨的弱點直逼而去！
位於中心的中原中也，躲無可躲，退無可退！
但是三子知道，就憑這點伎倆，她怪物似的戀人可不會輕易被拿下。
果然，就在刀具的尖端，即將刺入黑手黨眼球的前一刻，突然蒙上一層異能力的紅光，而後集體一滯，下一秒猛地調轉方向，朝著少女聲音傳來的方向，齊齊衝去！
然而中原中也甚至沒有轉頭看一眼！
他像是早有所預判一樣，驟然伸手，五指成爪，抓向自己的側後方！
出乎意料的是，那本該空無一物的位置，就在中原中也出手的同時，一個紅髮的身影瞬間閃現，距離黑手黨的指尖，不過短短數厘的間隔！
紅髮少女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中也老師，他算到了自己會出現的位置？！
「三子。」
中原中也看著即將被收入網中的紅髮鬼差，緩緩勾起了嘴角，鈷藍色的瞳眸因凜然的戰意，而愈加銳利，
「戰鬥除了武力之外，預判，可是同樣重要的啊——！」
眼見牢籠已經近在咫尺，紅髮少女卻倏地眨了下眼，眉眼一彎，露出了『你上當啦』的小惡魔笑容，
「這句話，同樣送給你哦，中也~老師~」
中原中也心中一動。
就在他即將抓住少女之時，紅髮鬼差突然靈活地腰肢一折。
紅色髮尾在黑手黨的指尖前堪堪擦過，三子以一種柔韌得不可思議的姿勢，恰好避開了中原中也攥緊的手指。
她沒有給戀人反應的空擋。
下一秒，早已準備多時的烤箱直直砸來。
在被重力破開的瞬間，隱藏在其中的水·彈驟然炸開，瞬間，澆了中原中也一身一臉。
「水？」
中原中也看了眼往下滴水的手套，挑高了眉。
「答——錯了喲！」
三子腳下一踩浮空而起，笑眯眯地將手裡通電的電線往地上一丟，啟動開關。
「是九天玄雷噠！」
糟了——！
中原中也瞳孔一縮。
下一秒，噼啪。
一朵危險的電弧在遍布水漬的地板上閃過，下一刻——
轟！
無數電流炸開，濃煙瀰漫，一瞬充滿了整個公寓。
煙霧飄上天花板，卻沒有引動火災警報，原因很簡單，因為警報器早就被三子提前破壞掉了。
「哼哼，怎麼樣，中也老師，兵不厭詐。」
紅髮的鬼差少女懸浮在半空中，得意地叉腰，俯視下方肆虐的電流和煙霧，
「放心吧，只是普通的電壓而已，最多變成黑漆漆的爆炸頭哦！」
唔，說起來，中也老師爆炸頭的樣子，絕對超有意思！
「要趕緊拍下來才行！」
三子雙眼發亮，伸手去摸身上的手機，「唔，手機手機，奇怪，我記得放在口袋裡了啊……」
紅髮鬼差正專注地翻著口袋，怎麼也找不到電話，一頭霧水之間，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從她的後方伸來，適時遞來的一部手機。
「找不到的話，先用我的吧。」
「哦！謝謝，幫大忙——嗯？」
三子看著眼底已經貼心地解開屏幕鎖的通訊器，兩眼一亮，剛準備伸手接過，突然頭皮一緊，反應了過來。
……說起來，中也老師，不是應該在地板上燙爆炸頭嗎？
那——那她背後的是誰？
紅髮少女見鬼似地盯著面前捏著手機的手掌。
黑色的手套，修長的手指以及圓潤的骨節，眼熟得她閉著眼睛，只靠手感，都能猜到是誰！
啊……這、這……
三子當場僵住了。
偏偏這個時候，她背後的聲音還很善解人意地響起，
「不要嗎？或者——你更喜歡單反嗎？三子？」
——單、單反也不是不行。
雖然某個紅髮鬼差很想這麼回答，但直覺告訴她，現在最好還是別說出口，否則，很容易發生很可怕的事。
試想，一面落地鏡都能拿來當欺負人道具的黑手黨，三子一點也不像知道，單反的第二種用途。
「咳……那，那什麼……」
紅髮少女如生鏽的機器人般，一寸一寸地往後轉頭。
她眨巴了下眼睛，對正兩手抱臂，注視著自己的赭發黑手黨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容，
「歡迎回家，中也老師？」
中原中也看著三子，微微一笑。
兩秒後，某個蹦躂拆家的紅髮鬼差，被黑手黨按到了公寓內，唯一完好的餐桌上。
背後才剛接觸到桌面冰涼的溫度，三子的頭皮就猛地一炸，代表求生的神經警報在腦中嗶嗶作響。
「等等等……中也老師？！」
「不行！不可以！我拒絕！再……再，小心X盡人亡哦！我是說真的，絕對會X盡人亡的！」
三子雙手死死壓著裙襬，拒絕三連。
然而她擋住了前面，卻沒想到中原中也的手直接繞到了她的身後，準確地找到了背後隱形拉鏈的位置，拉開了拉鏈。
三子：「——！！！」
等等！！所以她每條裙子的拉鏈，被改到了後面，是出於這種考慮嗎？！
紅髮少女驚恐地瞪圓了一雙狗狗眼，露出了看變態的震撼眼神。
事實上，她還真這麼說出口了。
「中也老師，你是變態嗎！中原變態，中原澀情狂！」
三子下意識想要瞬移保命。
然後她的心念才動，纏繞在紅髮上的髮帶，紅光微微一閃，遺留在上面的荒霸吐力量，將祂的神子固定在了原地。
三子崩潰：「……這又是什麼時候的啊！」
接二連三的意外下，三子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快碎了一地。
這一刻，她好像終於意識到了——
有些黑手黨，看著豪爽大方，實際上，掌控·欲·強得可怕這個事實。
「別怕，我這次真的不會做什麼的。」
中原中也看著嚇得連呆毛，都裂成兩根的戀人，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真的？」
三子戒備地並緊了雙腿，瞪著黑手黨的祖母綠雙瞳內寫滿了『警惕』兩個字。
沒辦法，某個重力使的信用值在紅髮少女的心中已經全面崩毀，碎成了玻璃渣。
上一回說著『什麼也不會做』的重力使，他最後幹了什麼？
哦，他吃了個飽。
「我保證。」
中原中也俯下·身，在三子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親吻。
蒲公英羽毛一般，不帶任何逾越的氣息，更像是單純的摩挲與觸碰。
紅髮鬼差一愣，按著裙襬的手微微鬆開，還沒等她徹底放下警戒，又聽到中原中也補上了一句，
「打了一場該滿足了吧，讓我看看傷口？」
什麼傷口？
三子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像是看出了紅髮鬼差的茫然，中原中也沒有解釋，只是曲起放在少女大腿上的手指，指尖上移，在某個位置暗示般，輕輕撫摸了一下。
三子：「……」
三子：「…………」
紅髮鬼差反應過來，臉頰爆紅，結結巴巴地開口：「什、那又不是，總之才沒有傷口那種東西！」
「你確定？」
這次，輪到中原中也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可是我早上檢查的時候，還發現那裡有點腫……」
「啊啊啊！閉嘴啊中原變態！都說了沒事就是沒事啊！」
某個紅髮少女兩眼蚊香似的直轉圈圈。
她已經顧不上什麼裙襬了，直接兩手一伸，捂住中原中也的嘴巴，生怕對方再說出什麼更加破廉恥的話。
這真的是以前那個會臉紅，會不好意思的中也老師嗎！
把那個純·情的中原老師還回來啊！
被強烈抵制的中原中也沒有說話，他盯著臉頰通紅的鬼差看了一會兒，緩緩眯起了鈷藍色的瞳眸。
他左手拿下捂在自己臉上的手掌，側頭親了親三子的手腕內側。
溫熱的唇瓣貼在少女泛著潮意的脈搏上，氣息跟著每一次跳動起伏，一起傳入三子的心臟。
以手腕代替唇舌。
中原中也斜睨著視線望來，藍色的瞳眸蘊藏著灼熱的侵?略，連輕柔的語氣裡，都帶出了一絲親暱脅迫的意味，
「三子，你知道，我總有其他辦法的，對吧。」
紅髮鬼差的眼睫一抖，不服氣地抿緊了嘴唇，但無法否認壞心眼的戀人說得沒錯。
與其時刻防備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踩中陷阱。
倒不如趁著黑手黨有所顧慮，不會演變成另一場『欺負』的時候，讓對方完成檢查。
……唔，但是這種被時刻壓制的感覺，果然超級不舒服！
不過——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三子看著上方的黑手黨，腦中智慧的燈泡『叮』地亮起，冒出了一個新的想法。
「那……作為交換，中也老師，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紅髮鬼差說完停頓了一秒，像是防止戀人討價還價般，迅速接上繼續說道，
「先說好，中也老師不可以拒絕哦，討價還價也禁止。畢竟我可是超級生氣的，正打算揍你一頓，然後回地……」
「好。」
「……誒？」
中原中也一口同意的爽快態度，讓紅髮鬼差意外地頓住。
三子望著中原中也，忍不住悄咪咪地伸出了得寸進尺的腳：「什麼都願意？」
中原中也大方點頭：「什麼都可以。」
唔，竟然這麼好說話？！
勝利來得太突然，三子總覺得有點不太真實。
當然，如果這時候，三子願意拿出電話，撥通遠在天國的桃源鄉，某個對『男女之事』經驗豐富的老中醫的號碼的話，她就會得到一個『絕對不要和男友，尤其還是黑手黨的男人交易』的答案。
背後的道理很簡單。
用Port Mafia的首領，森鷗外的話來說，就是——
『同盟的本質是【預付費】，預先為對方付清損失，然後以此換回百倍的利潤。』
說人話就是，絕對不吃虧。
可惜，某個紅髮鬼差對黑手黨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於是，這一刻，歡天喜地的和黑手黨戀人達成率『協議』。
「說好了哦！中也老師，什麼都可以哦！」
三子鬆開了雙腿的力道，抓住中原中也胸前的交叉領帶，再次強調。
「啊，什麼都可以。」
中原中也勾起唇角，俯首貼在紅髮少女的耳邊，輕輕吻了下三子的耳廓。
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再猶豫，他低頭咬住指尖的黑色手套，將它從手指上扯下來，而後直接探入，檢查傷口。
「——！！」
三子呼吸一緊，猛地攥緊了指下的交叉領帶，配合著耳邊輕聲的指令，放鬆肌肉。
檢查的結果是，某個紅髮鬼差少女沒有說謊，紅腫消失了，那裡恢復了如常。
鬼族的恢復力。
中原中也收回手，望著緊張看著自己的紅髮少女，低頭用唇瓣在三子的眼睛上，溫和地貼了貼。
——看起來，可以更過分一點。
赭發黑手黨在心中露出了笑容。
嗯？有危險？！
正在整理衣服的三子背後一涼，下意識猛地回過頭，卻只看到中原中也投來的縱容眼神。
「怎麼？想好讓我做什麼了？鬼差大人。」
哦！提到這個她可就不睏了！
三子兩眼一亮，將一閃而過的危險警告拋在了腦後。
少女丟下一句「等著」後，衝進廚房，從冰箱裡端出了一盤蓋好的東西，放到餐桌上推到中原中也的面前。
這準備齊全的樣子，說不是早有計劃都沒人相信。
「中也老師，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我喜歡的類型。」
紅髮鬼差笑容滿面地看著中原中也。
赭發黑手黨心神一動，反應過來：「能微笑地吃下你做的金魚草料理……三子，這裡面不會是——」
中原中也盯著被餐盤蓋遮起來的料理，突然，有一種相當、相當不好的預感。
「Bingo~答對啦！」
三子揚起一個天使般可愛的笑容，掀開了餐盤蓋，
「說好的哦，中也老師，要全部——笑著吃光哦！」
吃光……
中原中也低下頭，盯著餐盤內，正死不瞑目般與自己對視的金魚草蛋糕，露出沉默而凝重的眼神。
……
…………
中原中也冷靜地開口：「三子。」
紅髮少女微笑地看向戀人：「嗯？」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指了指金魚的頭部，緩緩問道，
「剛剛，這個蛋糕上的金魚，是不是衝我眨了下眼睛？」
「誒？有嗎？」
三子驚訝地歪了歪頭，眼也不眨地手起刀落，一手刀劈在了金魚草的腦袋上。
橫亙在蛋糕裡的金魚『哦嘎』一聲，啪嗒地垂下腦袋，徹底不動了。
「你看中也老師，這不是沒動嗎？」
三子說著恍然大悟地單手握拳，一敲掌心，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為太餓，所以看東西都出現了重影！」
紅髮少女拿起擺在餐盤旁邊的叉子，切了一口金魚草蛋糕，微笑地遞到中原中也的嘴邊，
「撒，中也老師，這可是我今天一大清早，去和爸爸摘的新鮮金魚草哦，做成生魚片可是超頂級的美味！」
「不要客氣，要全部吃完哦，啊~~」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正所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整個港口黑手黨都知道，五大幹部之一的中原中也最重承諾，只要是答應的事，即使是下地獄——
不，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下地獄的範疇了吧！
中原中也盯著嘴邊的生魚片蛋糕，臉色鐵青，緩緩地咽了下口水。
「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還舉著勺子，笑顏清麗，如真正的天上神子。
很好，拒絕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中原中也僵硬著臉，認命地收回了視線。
他在幾個長長的深呼吸後，顫抖地抹了一把臉，拿出了開汙濁的毅力，視死如歸地張開了嘴――
嗯？味道好像？
鮮嫩的魚肉爆汁般在口腔內炸開。
生魚片的口感綿軟，還帶著一絲彈牙，確實是頂級的食材美……美……
中原中也腦內剛要浮現出『美味』兩個字，下一刻，屬於奶油蛋糕的餘味毫無預兆地竄了出來。
一鮮一甜。
生魚片和奶油。
極致的魔鬼搭配，極致的味覺衝擊。
中原中也發誓，他一瞬間，彷彿看到了地獄的大門在自己面前打開。
死不瞑目的金魚草手牽著手，揮動著翅膀環繞在自己的身側，用『哦嘎』唱了一曲哈利路亞。
——其實味道不差，但這根本就是兩種毫無關係的食材組合吧！
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與開汙濁的毅力，最終中原中也真的把一整份金魚草生魚片蛋糕吃完了。
然後瞳孔，也失去了生活的高光。
餐桌邊，中原中也單手撐著額頭，臉上的表情在『懷疑人生』和『懷疑宇宙』的邊界來回橫跳。
「噗——」
一個笑聲從旁邊傳來。
中原中也緩緩轉過頭，看向了扶著桌子偷笑的紅髮鬼差。
像是感受到了來自戀人的和善目光，三子咳嗽一聲，嚴肅地直起身，將手邊備好的清水，遞到中原中也的面前，努力繃緊了臉說道，
「撲哧，不是，我是說，這是家族傳統哦。爸爸他，咳咳，也給未來的妻子準備了地獄腦髓味噌湯，所以撲哧……」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在笑，撲哧，不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中也老師！」
「我真沒有在笑哈哈哈——！」
說沒有笑，實際上，某個紅髮少女撐著桌面，肩膀劇烈顫抖，笑聲囂張得整個人都快滾到地上去了。
哈哈哈哈哈，中也老師你也有今天！
讓你欺負人哈哈哈哈哈！
三子這邊笑得眼淚都快從眼角滑下來。
另一邊，某位赭發黑手黨緩緩眯起了鈷藍色的雙眼，聲音平靜得彷彿暴風雨前的海面，
「哦，也就是說，我現在算是家族一員了對吧？三子？」
所以……作為家族的一員，碰一碰自己戀人的逆鱗，也是可以允許的吧？
……誒？
笑得滿臉幸災樂禍的三子突然感到背後一涼。
熟悉的危機感竄上她的大腦，讓紅髮鬼差當場一個激靈，頭皮發麻。
危險！
三子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還沒等她從椅子上躍起來，轉身跑走，黑手黨的手掌就已經先一步探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紅髮少女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失重感，從腳底傳來。
等回過神來是，她已經整個人半躺在了赭發黑手黨的大腿上。
三子的兩隻手腕被中原中也單手桎梏，壓制在身後。
另一隻右手掐住她的後頸，強制的力道迫使紅髮少女仰起頭。
少女額間的瀏海散開，於是修長白皙的頸部，與脆弱的咽喉，都一起毫無防備地，撞進了黑手黨居高臨下的鈷藍色眼眸中。
「……等等！中也老師！」
三子的心中一緊，某種叫囂的預感讓她條件反射地閉上了嘴，咬緊了牙關。
然而她失算了。
因為黑手黨的吻並沒有落在紅髮少女的雙唇上，而是直直落在了她的額髮間，那個平時被藏起來的，小小的鬼角上。
「唔——！」
三子猛地睜大了眼睛，巨大的刺激讓她整個人一震，想要彈跳而起。
然而髮間荒霸吐的力量，手腕上的重力都穩穩地壓制著她，讓她無法動彈半分。
額間礙事的瀏海被唇舌挑開，炙熱的舌尖一卷，將鬼族少女額頂的鬼角，整個含入口腔中。
炙熱的溫度在上面重重刷過，下一刻，又變成輕柔地噬咬。
像是為了懲罰鬼差一般，赭發黑手黨甚至合上了牙關。
牙齒磕到鬼角的頂端，發出清脆的貝殼一樣的聲音。
「中也老師，我錯了！我、我知道錯了！」
「別咬，不要咬……」
三子劇烈地顫抖，止不住求饒。
每一種生物，總有被視作絕對逆鱗，又脆弱的地方。
而頭上的鬼角，就是鬼族的脆弱之處。
大概是知道這一點，即使是最親密的家人，鬼族也很少會去碰觸孩子的鬼角。
更不要說，是類似這樣幾乎侵·略的玩·弄。
這一次，三子眼角的生理淚水真的流了下來。
雖然大概和一分鐘前囂張的大笑，早已經不是一件事。
大概是被紅髮少女的求饒聲打動，中原中也自覺差不多，準備鬆開口時，忽然聽到「喀拉」的清脆一聲。
中原中也驚異地睜大了雙眼。
他鬆開桎梏著三子的手，從口中吐出了一個小小的，白色鬼角。
「啊……」
兩人靜靜地望著掌心掉落下來的鬼角。
整個公寓的空氣都安靜了一秒。
下一刻，紅髮少女被氣哭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樓。
「中也老師——！！！你這個混蛋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
第130章 Episode 130 鬼燈爸爸有話說
就像稚鳥總有一天會飛離巢窩,
那孩子，早晚要脫離你的羽翼的，鬼燈大人。
***
地獄, 閻魔廳
就在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被脫落的鬼角，打擊得整個人褪色, 化成一尊石膏雕像時,
黃泉, 第五閻魔殿內,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書寫審判條文的筆尖一頓，停了下來。
「鬼燈君？」
審判席上首的閻魔大王，疑惑地望了眼自家輔佐官。
鬼燈君會在工作中走神，還真是少見啊。
「不，沒什麼，請繼續吧，大王。」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收斂起心神, 朝閻魔大王點了點頭, 示意繼續下一位亡者審判。
閻魔大王嚴厲的斥喝從審判席上落下，在寬廣的廳內迴盪。
亡者們跪在地上，或是請求容情地哀求，或是拒不承認地繼續狡辯，直到淨琉璃鏡中清晰地映出後者生前的惡行, 他們才頹唐地癱坐在地上, 承認了罪行。
一切看上去，都與往常沒有任何變化, 但是鬼燈知道, 這個時刻還是來了——
和三子告別的時刻。
****
儘管閻魔大王一直調侃, 三子就像鬼燈的翻版。
說不定是鬼燈在某個時間段，遺留在現世的私生女，但是他們內心都很清楚，紅髮少女只是一個短暫的特例。
作為同樣是人類與鬼火的結合，三子和鬼燈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都說地獄是個充滿怨恨的地方，但死於村民杖殺的三子卻並不是因為怨恨，而被鬼火附體成為鬼族。
她只是單純的，認為自己應該成為『鬼』。
——「紅鬼，你們看，紅鬼又出現了！」
不管是村子裡的大人還是小孩，他們都是這樣稱呼三子。
久而久之，從未知曉自己身世的紅髮女孩，自然相信了，她是『鬼』，總有一天，該去真正屬於她的地方。
「喂，小丫頭，你恨那些殺死你的村民嗎？」
三子前往接引科的第一天，前代的鬼差執行官就站在門口，擋在了紅髮女孩的面前。
他彎下腰俯視著三子，不帶一絲情緒的視線落下，藍色的犬目裡倒映出紅髮女孩面無表情的模樣。
前代的鬼差執行官是個身形高大，不苟言笑的狗男、咳，犬族男人。
憑藉著一張能夜半止小兒啼哭的兇惡表情，不知成功叼回了多少頑固麻煩的亡者。
與他一對比，還不到膝蓋高的三子，簡直就像個才學會走路的小娃娃。
然而紅髮女孩沒有被嚇到。
她熟練地抱著半人高的狼牙棒，仰著頭盯著前代執行官看了一會兒，才脆生生地開口回答，
「不知道！他們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三子，也要揍他們，綁起來丟進屎泥鍋熬湯！」
前代鬼差執行官：「……」
很好，坊間傳言果然沒錯。
這孩子還真的成功長成了，某個輔佐官的VER.2版本。
前代執行官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地看著一大一小兩個鬼族告別。
跟家長初次送女兒上幼稚園似的。
人前不近人情的抖S輔佐官細心整理了一下紅髮女孩的兜帽，又矮身，大掌在三子的腦袋上按了按，才輕輕推了推小孩的後背，示意她跟上旁邊的女性鬼差。
小小的紅髮女孩順著力道往前走了兩步，沒過多久，又突然原路折回，跑回鬼燈的面前。
她揪住輔佐官的衣袖踮起腳尖，『啪嗒』一聲，在鬼燈的下巴親了一口。
「閻魔爺爺說的，出門前要道別。」
「——我出門了，爸爸。」
嘖，大王真是多管閒事。
黑髮的輔佐官在心中無聲咂舌，但還是依言張開了手臂，和小小的紅髮女孩，完成了今日的父女貼貼儀式。
等到三子牽著女性鬼差的手走遠了，鬼燈才站起身，頂著一臉牛奶味的口水轉過身。
然後對上了前代執行官，一張哭成汪的黑狗臉。
「嗚嗚嗚嗚，幼崽果然不記得狗大爺了！汪嗚嗚嗚嗚。」
兇猛的黑色狼犬哭唧唧掏手帕，瘋狂擼鼻涕。
這副天塌下來似的悽慘模樣，饒是鬼燈看了都忍不住沉默了片刻，說道，
「想要相認的話，一開始喊三子的名字不就好了。」
是誰非要大清早洗澡吹頭，然後在小孩顯擺執行官威風的？
你看，遭報應了吧。
狼犬執行官猛地從手帕裡抬起頭，誓死捍衛尊嚴，
「住口！狗大爺可是驕傲的流浪之犬！怎麼可能被一個……」
「一個人類幼崽馴養汪嗚嗚嗚——」
……你現在這個樣子，和被馴養有差別嗎？
鬼神輔佐官在心中默默腹誹。
但出於對『小動物』的愛護心理，他決定還是不要去戳破某個大狗，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比較好。
「你看出什麼了？可以『接引』嗎？」
黑髮輔佐官突然開口問道。
汪嗚嗚的哭聲猛地一停。
黑色狼犬人抬首，臉上嗷嗚哭泣的表情早已收起，他藍色的瞳仁冷漠冰冷，這是屬於鬼差執行官的眼神。
「半吊子的迷惘，半吊子的怨恨，幼崽連『仇恨』的意義都不知道。」
狼犬執行官說道，「別說往生了，她能成為鬼族都是奇蹟。」
但即便成為了鬼族，也還是個不完全的半吊子。
那個小得可憐的鬼角就是證據。
「是嗎。」
鬼燈看上去似乎並不意外，只是對狼犬執行官點了點頭，
「那麼，那孩子在工作上就拜託你了。」
至於『半吊子』的問題，他會想辦法解決的。
哼，這種事情不用說，狗大爺也知道。
不過鬼燈大人——
黑色狼犬看著輔佐官慢慢走遠的背影許久，出於某份對幼崽的私心，還是沒有將心中的提醒說出來。
算了，反正離別在地獄也不是稀有的事。
就像稚鳥總有一天會飛離巢窩，那孩子，早晚也要脫離大人的羽翼。
鬼燈大人做了這麼久的輔佐官，這點道理肯定比狗大爺清楚。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幼崽嘿嘿嘿……
咳，不對，是怎麼把新人訓練成一個合格的鬼差！
狼犬執行官吐著舌頭傻笑了片刻，像是反應過來一般，猛地收起了與威風不相契合的『二哈』表情。
當然，在之後第二天，某個狼犬執行官在桌上收到了紅髮女孩準備的飯糰，以及看到紙條的落款處，標註的『大黑』的稱呼時，又一次哭成二哈，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
有一件事，鬼燈一直沒有告訴三子。
那些地獄幼稚園裡的小鬼說得沒錯——
她不是鬼族。
但也不是人類、也不是亡者。
就像是現世融合了各種口味的三色冰淇淋一樣，不同的痕跡，在紅髮女孩『成為鬼族』的願望下，奇妙地達成了三者間的平衡。
也因此，接引女孩前往黃泉的並不是木靈，反而是正好在現世巡查的鬼燈。
當時，黃泉的秩序剛剛建立，一切百廢待興。
剛上任輔佐官不久的鬼燈，除了處理成堆的地獄事務以外，還抽了不少時間，滿世界搜刮可以用的勞動力。
在某個抖S輔佐官眼中，沒有無用的廢物，只有還沒發揮真正作用的人才。
之後迎接科的主任荼吉尼，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個時候，迎接科的主任荼吉尼，還是一隻惡鬼。
由於特別擅長分辨死期將至之人，因此經常徘徊在瀕死之人的身邊，等待吞噬亡者的遺留的屍肉和心臟。
後來更是與從殷商逃往日本的妲己意氣相投，建立了合作關係。
結果久而久之，由於女人加上騎著狐狸的裝束緣故，反而讓人類將她們認成了稻荷神御饌津，和當時真正的御迦御魂爆發了不小的衝突矛盾。
鬼燈就是藉此，提出了一個提案——
由稻荷神繼續擔任穀物與豐收之神，荼吉尼則轉而成為稻荷神的『怒面』，擔任地獄的鬼神，懲罰不知感恩、褻瀆神明的人類，恩威並施。
不僅化解了矛盾，順便還收穫了一個好用的打工仔，堪稱HR中的黃金獵頭人。
「對了，獄卒。」
結果出乎意料的是，在鬼燈正要離開時，荼吉尼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既然要回地獄的話，把這個小鬼也帶回去吧。」
金髮的女妖側身退開，露出了擋在背後的九尾狐狸，或者更確切的說，應該是某個正窩在九尾的尾巴裡，呼呼大睡的紅髮女孩。
荼吉尼伸手將七歲的紅髮幼女拎起，塞進輔佐官的懷中，
「妲己不歸你管，這個小鬼，應該屬於你們地獄的範疇了吧？快點帶回去，我已經厭倦了當奶媽了。」
金髮的女妖厭煩地擺了擺手。
老實說，會撿到這個小鬼，純屬意外。
本來，嗅到紅髮女孩將死氣息的荼吉尼，以為難得遇上了美味的晚餐。
她特意在倒在祭壇裡，瀕死的三子身邊蹲守了很久。
好不容易等到小孩終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結果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荼吉尼就見證了一場『大變死人』，眼睜睜地看著女孩的屍體和鬼火融合，變成了個半鬼族。
剛變成鬼族的幼女成天傻乎乎的，不會狩獵，就只知道睡覺。
放著不管的話，估計沒幾天就會被其他惡鬼吞掉。
——算了，反正也不關她的事。
金髮女妖冷漠地盯了眼被餓鬼包圍起來的女孩，轉身離開。
然後三秒後，她停下了腳步，『嘖』地狠狠咂舌，臉色難看地原路返回。
解決掉一群餓鬼後，荼吉尼煩躁地一把拎起沉睡的鬼族女孩，洩憤似地提在半空抖了抖。
「儲備糧知道嗎！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儲備糧了！」
荼吉尼揪著女孩的鼻子，惡狠狠地說道。
呼呼大睡的紅髮女孩不僅沒被吵醒，反而下意識地伸出小手，抓住女妖的留著長指甲的手指，在臉頰邊蹭了蹭。
「好溫暖，奶奶……」
荼吉尼：「……嘖，誰是你奶奶啊！臭小鬼！」
說是儲備糧，結果稻荷神都找上門了，紅髮女孩也好好的，還換了個九尾狐版的席夢思床墊。
現在想來，大概也是這個小鬼的原因，對面那個自稱稻荷神的女人才沒有一開始就出手，反而耐心地和她們這些『吃人』的妖怪商量。
「這個孩子——」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思索了一會兒，沒有吵醒熟睡的女孩，他小心地伸手，撥開了幼年鬼族的瀏海。
果然，一個小小的鬼角映入他的視線。
「是在一個村落的祭壇裡發現的，死後被鬼火附體變成了這樣，正好，和你頭上的差不多。」
金髮女妖說著，指了指鬼燈額頭上的獨角，
「說不定是你的私生女呢，獄卒。」
不，他可沒有這麼大的私生女。
鬼燈默默地想道。
然後一不小心，真成了這個幼崽的父親。
「時間過得真快啊，輔佐官大人。」
黑繩地獄內，吊在繩索上的女人垂著腦袋，望著地面的鬼燈說道。
她叫明智市，三子在生前的養母，換而言之，就是『奶奶』。
因為生前曾犯下欺瞞、盜竊、殺生等罪行，她被判處在黑繩地獄，被吊繩勒住脖子，然後浸入水中淹死。
直到快要窒息時，再重新撈出，吊上繩索，重複勒死的過程。
一如同她當初，在村落解決掉的那些孩子。
「您會出現在這裡，就說明計劃成功了，【願咒】解除了對嗎？」
「哈哈，真好，這樣一來，甘也算徹底自由了。」
明智市聲音沙啞地笑起來。
計劃。
確實，地獄的眾人計劃了不少的事情。
他們從很早，就開始探查三子身上隱藏的身世。
在發現紅髮女孩除了三魂之一的『幽精』缺了一塊，身上還詛咒似的，纏著一層『願咒』之後，鬼燈就知道，他撿回了一個不得了的麻煩。
或者應該說是，現世藏著個野心不小的『麻煩』。
但這個暫時不歸屬地獄。
重點是三子身上的問題。
「有些事情，地獄不好插手，神明不好介入，但如果有更好的契機的話——」
「……荒霸吐？」
接引科的檔案室內，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摸著下巴，望著卷軸上記載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裝飾用的燭光在檔案室內跳動，映入鬼燈狹長的雙目之中，輔佐官冷灰色的瞳仁在明亮的光線下，閃爍著思考的光芒。
很快，一個龐大而離奇的計劃，在鬼神輔佐官的腦內形成。
試試看吧，反正也只是增加一些概率而已。
會不會真的結緣，還兩說。
從那天之後，三子發現，自己關於橫濱的引魂任務突然多了起來。
不過介於橫濱本身就是個常年徘徊在『麻煩業務量排行榜TOP 10』上的城市，紅髮的鬼差少女也沒有多想。
然後終於有一天，她在某次幽靈航班的引魂中，遇到了名為中原中也的警校生。
****
鬼燈一直知道，告別的一天終會來臨。
但即便是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在它真正到來時，輔佐官還是會忍不住懷疑，這一刻，是不是來得太快了。
「爸爸！爸爸！嗚嗚，你看……我、我的角，角！」
當日午休時，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頂著一張天崩地裂的表情，衝進了金魚草庭院裡。
紅髮少女一手揪住老父親的衣袖，顫抖地指著自己的額頭，兩眼淚汪汪的，像極了兩顆沒煎熟的糖心荷包蛋。
「嚯，這掉得還挺光滑的。」
鬼燈觀察了一會兒三子空落落的額頭尖，開口補充道，「有點像茄子的媽媽蒸的雞蛋羹。」
「爸爸？！」
紅髮少女大受打擊的睜大眼。
現在是說雞蛋羹的時候嗎！
她的鬼角，鬼之一族的象徵，鬼族的尊嚴掉了啊啊啊！
又不是幼崽換牙還能再長出來……嗚嗚，難道，她以後都要頂著這麼一個禿禿的額頭活下去了嗎！
三子欲哭無淚地捧著臉，背景板烏雲密布晴天霹靂，太過難過，以至於忍不住在心裡又給了某個赭發黑手黨哐哐兩拳。
都是中也老師的錯！
說了不能咬……等等？
大腦內正頭腦風暴的紅髮少女突然靈光一閃，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等等！爸爸，你為什麼會知道茄子的媽媽前幾天做了雞蛋羹？！還一副已經登門拜訪過了的語氣？！」
難、難道說她終於要有後媽……
「好痛！」
一隻大掌從頭頂伸來，鬼燈毫不留情地一拳敲在某個紅髮鬼差的腦袋上，打碎了自家笨蛋女兒腦內的奇怪小劇場，
「三子，不要腦補奇怪的東西，你這樣對茄子的媽媽和爸爸都太失禮了。」
……啊，對哦，茄子有爸爸來著。
還是一位非常帥氣的朧車大叔。
「對不起。」
三子羞愧地低下頭，老實道歉，「之後我也會和茄子道歉的。」
「——不對！爸爸，你先看我的角，角！」
道完歉的紅髮少女終於想起來正題。
為了讓鬼神輔佐官看得更清楚，三子索性伸手捋起了額前的瀏海，眼巴巴地向老父親求助。
其實情況看上去，並沒有三子想像得那麼糟。
在小小的鬼角掉落之後，原本長著鬼角的地方，沒有和其他鬼族一樣，留出一個小小的洞口，反而皮膚表層平整光滑，看著與普通的人類少女無異。
是啊，少了鬼角後的三子，已經和普通的人類少女，看著沒有任何差別了。
過去那個抓著自己衣袖，哭著回來告狀的鬼族女孩，終於還是長大了。
鬼燈注視著紅髮少女，他的眼神很專注，就好像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一樣，認真地打量著三子，想要將少女的模樣印刻在腦海裡。
「……爸爸？」
三子的心中一動，突然有點不安地伸手，揪住了鬼神輔佐官的袖口。
「別擔心，鬼角的問題很快就會解決的。」
鬼燈說著，難得破天荒地主動伸出手，寬大的手掌在三子的後腦上摸了摸，溫情地順了下少女的頭髮，
「比起這個，三子，你回來得正好，地藏菩薩想要見你。」
「誒？地藏菩薩？」
三子有點意外。
閻魔廳的地藏菩薩，是閻魔大王名義上『善』的化身。
平時大部分時候，都是居住在山中，偶爾會接受閻魔大王的指令，前往三途川河岸，幫助早年逝去孩童們轉生。
這個時間，地藏菩薩應該是在現世才對，怎麼會想到來找她？
「是之前我帶回來的那批兒童亡者出了什麼問題嗎？」
三子思索了一會兒，只能想到這個答案。
「嘛，關於這個，去了就知道了。」
黑髮地輔佐官說完放下了給金魚草澆水的水壺，從桶旁邊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包裹繫在狼牙綁上。
一切準備就緒後，鬼燈朝三子伸出手掌，再次摸了摸紅髮少女的腦袋。
他像是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牽起女孩的手，輕聲說道，
「走吧，三子，我送你過去。」
悠于 2023-12-13 23:29
第131章 Episode 131 要往生嗎，三子
前往三途川的路, 三子已經走了很多遍，熟悉得即使是閉上眼睛，也能準確找到方向。
但是這一次, 鬼燈卻說要帶她過去。
三子本能地感到了不對勁。
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預感，但很奇妙的，此情此景, 紅髮少女莫名地想到了現世電視劇中，那些有名的送別橋段。
送別？
誰送誰離開？
三子的腳步一頓，側頭望向鬼神輔佐官, 停了下來。
牽著紅髮少女右手的鬼燈跟著停住了腳步。
他沒有說話, 詢問似地看向三子, 狹長的灰色雙目沒有波瀾, 面無表情的撲克臉，看上去也與平日沒有任何差別。
「怎麼了？」鬼燈問道。
「……沒什麼。」
紅髮少女攥緊了鬼神輔佐官寬大的手掌, 笑著搖了搖頭, 繼續跟上父親的腳步,
「說起來, 爸爸，怎麼會突然帶我去見地藏菩薩？」
「也不算是突然，」鬼燈平靜地解釋道,
「在你帶回諾亞飛艇的那批孩童亡者後, 地藏菩薩就跟我提過，希望能帶你去一趟。」
「諾亞飛艇啊……」
提到這個, 三子倒是想起來，「也不知道那些小孩怎麼樣了, 都順利轉生了嗎？」
鬼燈：「他們的話, 考慮到生前的遭遇, 已經提前被大王另外安排去了簡易地獄，現在不是去了天國，就是已經成了新的河原一霸了吧。」
三子猛地轉頭：「誒？！河原一霸？那些小孩？！」
也難怪紅髮鬼差會這麼震驚。
畢竟三子對他們的印象，還停留在前往黃泉前，乖巧地窩在現世的父母懷中聽搖籃曲的模樣。
這短短的半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們連人設都變了！
三子大受震撼。
「嘛，簡單來說，應該是受到了某些『榜樣』的影響吧。」
鬼神輔佐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某個紅髮少女。
一開始，管理賽河原的獄卒們以為，他們又迎來了一批新的『熊孩子怪』。
畢竟有——
『抱怨疊疊樂太無聊而索要PSP』
『因為太想轉生，所以聯合其他小孩『起義』綁架了獄卒，用便便威脅輔佐官』等偉大事跡珠玉在前，
他們早就沒有，現世的孩子脆弱的想法。
但很快，獄卒們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這群小孩不僅沒有搗亂，連對轉生投胎都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
反而不知從哪裡收集到了一批枯枝樹葉，綁成了狼牙棒的樣子。
然後在鬼獄卒來推翻其他小孩，好不容易疊好的積木時，集體跳出來，模仿鬼差進行『正義反擊』。
嘴裡還念叨著『看我眾生願攻擊！』『但是我拒絕！』『有兩件事你說錯了，可德曼！』之類奇怪的台詞，其英偉的戰鬥之姿，深受其他孩童推崇敬仰。
如果不是鬼獄卒上報得快，指不定他們就要面對一個作風優良、紀律嚴謹的小小風紀教會了。
還是有『領袖精神象徵』的那種。
三子：「……」
某個異能力為『眾生願』的紅髮鬼差默默抬手，尷尬又羞愧地捂住了臉。
她似乎……好像知道了地藏菩薩要見她的原因了。
帶壞小朋友，可是會被孩童的守護神制裁的！
「我知道了爸爸，我會、好好向地藏菩薩道歉的。」三子強忍著發麻的頭皮說道。
沒、沒關係。
至少知道的人不多。
三子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然後一抬頭，就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唐瓜和茄子。
「哦，鬼燈大人，三子大人，好巧啊，你們也打算去三途川散步嗎！」
茄子朝兩人揮了揮手，興奮地說道，
「聽說今天三途川那邊有特別厲害的『眾生願超人英雄特攝』……唔唔唔！」
茄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唐瓜一把捂住了嘴巴，
「噓！茄子！三子大人你還在呢！」
「啊，對哦，抱歉抱歉。」
茄子抓了抓腦袋，轉頭對三子若無其事地一笑，
「別在意，三子大人，剛才的，你就當做沒聽到吧。」
三子：「……」
「不，我聽到了！」
「那個什麼特別英雄特攝是怎麼回事！」
「吶，應該不是現場隨機挑選幸運觀眾，上去給小朋友表演『眾生願正義攻擊』的那種吧！不是的對吧？！」
「呃，哈哈哈，當、當然不是啊，哈哈哈哈。」
被質問的唐瓜默默轉開了視線，滿臉寫著心虛。
三子：不祥的預感逐漸強烈.jpg
唐瓜和茄子的出現彷彿只是一個開端，很快，三子發現，去往三途川的隊伍慢慢擴大了起來。
「啊啦，中午好，三子醬。」
「阿香姐，你莫非也是去三途川散步的？」
阿香笑眯眯點頭，摸了摸紅髮少女的腦袋：「飯後散步，可是淑女保持身材的重要習慣哦。」
三子目光懷疑：「帶著相機？」
阿香微笑地移開了視線。
「哦！三子醬，真是巧遇啊。」這是手裡提著小板凳的閻魔大王。
「好熱鬧啊大家，是有什麼慶典活動嗎！」
這是聞訊趕來的小白、琉璃男和柿助的動物三人組。
一路上熟人不斷增多，三子甚至在裡頭還看到了前代鬼差執行官大黑，和迎接科主任荼吉尼的身影。
如果說剛開始，三子還有所反應的話，到後來，她已經無所謂了。
呵呵，不就是當眾表演『眾生願超人』，然後社死當場嗎？
她才不怕呢，呵呵呵呵。
紅髮的鬼差少女被圍在人群中央，聽著周圍熱鬧的交談聲，兩眼失去了生活的高光，露出了隨風而去的淡然表情。
與此同時，她心中的那點關於『分別』的預感，也自然被亂入的『特攝片』驅散。
然而沉浸在即將社死的驚恐中的三子沒有發現，無論是閻魔大王、阿香、茄子還是其他人……
地獄的大家都默契地避開了與她長時間地對視。
在紅髮少女轉開眼時，他們又將目光重新落回了她的身上。
芥子小姐甚至主動跳入三子的懷裡，蹭了蹭少女的臉頰。
而另外一些不擅長隱藏情緒的，不是真的在談論『眾生願超人』的特攝小劇場，就是始終低著頭走在隊伍裡，至始至終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三途川到了。
已經做好了丟臉準備的三子，視死如歸地揉了揉臉頰，然後在抬眼看向賽河原旁時，不禁愣住了。
前方沒有布景，也沒有她想像中的坐成一排，等待觀看『教育特攝真人劇』的孩童亡者。
只有地藏菩薩一人，微笑地注視著她。
作為現世閻魔大王『善』一面的地藏菩薩，有著完全相反的矮小身材，脖子上繫着孩子們送的紅色領巾。
他手裡拄著金色的禪杖，臉上總是帶著親和的笑容。
因為優先救助弱勢群體的特性，在孩子與老人之間具有相當的人氣，被稱為是孩子們的守護神。
「這是——」
三子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周圍熱鬧的談笑聲不知什麼時候徹底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河水嘩嘩的流動聲。
紅髮少女若有所感的回過頭，發現地獄的大家就站在她的背後，一米開外的距離，微笑而祝福地看著她。
「你們……」
三子想要開口，卻感到握著自己手的大掌鬆開了。
「……爸爸？」
紅髮少女像是害怕驚擾了什麼一樣，小心翼翼地開口。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沒有說話。
他只是如同幼年時，第一次送三子前往鬼差訓練的那樣，彎腰仔細整理了一下三子的衣領，摸了摸少女的頭髮。
而後，輔佐官的大掌搭在紅髮鬼差的後背上，輕輕向前一堆，溫和地開口，
「去吧，三子。」
「等等？！我不明白，爸爸？」
內心被壓下的預兆重新翻湧了出來，三子順著背後的力道朝著地藏菩薩的方向走了兩步。
她想回頭去抓鬼燈的衣袖，去被另一端的地藏菩薩開口的話制止在了原地。
「三子醬。」
矮小的地藏菩薩抬眼望來。
明明是接近孩童的外觀，但視線卻帶著長者特有的慈祥與對幼童的關愛。
當他看來時，眼中是連最調皮的孩子，也會停下來，聽對方說話的平和力量。
地藏菩薩注視著三子，輕聲說道，
「三子，你該去往生了。」
****
中原中也站在黃泉彼岸的入口，又一次抬眼看向了三子離開的方向。
在某個紅髮鬼差的鬼角掉下來後，中原中也就被氣哭地三子摁著『哐哐』揍了兩拳。
隨後，後者打算直接瞬閃回地獄，找老父親求助。
出於某種預感，中原中也在三子閃身的瞬間，一把抓住了紅髮少女的手腕，跟著一起到了黃泉。
「中也老師！」三子不贊同地皺起眉。
雖然對戀人的行徑還在氣頭上，但紅髮少女還不想中原中也被憤怒的老父親捶成小餅乾。
要揍人，當然是由她本人動手才行！
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相當護短地想道，從這點來看，她倒是與自家老父親的性格別無二致。
三子剛想開口把中原中也送回現世，但赭發黑手黨卻先一步伸手，在少女的臉頰上輕輕撫摸了一下，語氣堅持地說道，
「放心吧，我不會跟進去的，就在入口等你。」
紅髮鬼差還想說什麼，但在赭發黑手黨堅持的目光中，同意了中原中也的方案。
反正是黃泉的入口，有鴉天狗警察和朧車們在，中也老師的安全也應該不會有問題。
三子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地走遠了。
【——阻止她！】
【——現在立刻，帶她回現世！】
當那扇黃泉的地獄之門，在三子的背後緩緩關閉時，一個預警般的靈感，從未像這一刻般，清晰地在他的腦中浮現，催促著他伸手，將少女從彼岸的一端拖出來。
中原中也插在口袋裡的手臂動了動。
然而下一刻，紅髮鬼差掉落下的鬼角從他的指尖滑過，讓中原中也又停下了動作。
短暫的遲疑之中，地獄大門已經徹底關閉，三子的背影消失在了赭發黑手黨的視線中。
不，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這裡可是地獄，三子真正的家。
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
中原中也按捺著心中毫無緣由的焦躁，抬手捏了捏鼻梁，從肺部緩緩吐出一口氣。
錶盤上的指針一分一秒地轉動，就在中原中也內心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即將到達頂峰時，兩個過路朧車的八卦交談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說起來，你聽說了嗎？那件事。」
「什麼事，又是計程車襲擊？」
「不是不是，是關於閻魔廳那邊的。」
說話的朧車翻著眼白權衡了一會兒，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談論。
但在經過了心中一陣極限拉扯後，最後還是敗給了八卦的傾訴欲，
「我聽在第五閻魔廳那邊工作的獄卒們說，鬼燈大人他們這幾天，一直在準備什麼告別儀式，中間還提到三子大人，往生之類的話。」
「啊？三子大人？往生？」
另一個朧車露出了莫名其妙地眼神，
「三子大人不是鬼族嗎？怎麼可能會去往生，喂喂，你該不會是昨天酒喝多了，還沒醒吧。」
「……我這不是聽說的嗎？」
被質疑酒駕的朧車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想了想又重新說道，
「也是，三子大人的身份有目共睹，又不是半人半鬼，頭上的鬼角也沒掉，不可能的啦哈哈哈哈——！」
半人半鬼，鬼角……
清楚紅髮少女身世的中原中也瞳孔一縮，猛地捏緊了口袋裡，三子剛落下沒多久的鬼角。
那名八卦的朧車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不甘心地開口，
「不過話有說回來，最近負責孩童轉世的地藏菩薩不是一直在閻魔廳嗎？」
「喂喂，你還沒完沒了是吧？閻魔大王的善面化身不在閻魔廳，那還在……嗯？」
聽八卦的朧車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正準備嘲笑同僚的異想天開，突然感到眼角視線一花，一個赭發黑衣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
「哦呀，客人，是要搭車嗎？」
朧車下意識招呼，但很快，反應過來了不對勁。
朧車妖怪懷疑地看著中原中也，不確定地問道：「那個，赭發小哥，你該不會是人類吧？」
畢竟這裡是現世和黃泉的交匯處，偶爾有靈感強的人類誤入，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不久之前，他們這批朧車還接受了專門的培訓，安裝了配備的儀器，用來辨別人類和亡者。
「不，我是EU地獄新來的交流學習的獄卒。」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掀起眼皮，一雙鈷藍色的瞳眸冰冷得嚇人，
「勞駕，送我去第五閻魔廳，我趕時間。」
獄卒？
朧車妖怪默默看了眼儀器顯示屏上的『人類』兩個大字，又抬眼看向快要戳入自己眼球裡的重力利刃，識相地打了個冷顫。
腦中閃過血淋淋的一句話——
救命啊！！計程車劫持又回來了啊——！！
****
與此同時，三途川
地藏菩薩的話讓三子不由得愣住：「您說什麼？往生？」
像是早知道紅髮鬼差會露出這副表情，地藏菩薩拄著禪杖走到三子跟前，手指在少女光潔的額頭上點了點，
「真正的鬼族，角是不會脫落的，也不會小到能被瀏海遮住。」
「三子，你其實也或多或少有所察覺了吧，自己真實的身份。」
不是人類、不是鬼族、也不是完整的亡者。
就像是無處容身的流浪漢，藉著願望的偽裝，在地獄混得了一處位置，做了一個虛假又真實的美夢。
三子的眼眶慢慢紅了。
她沒有說話，也不敢回頭去看大家的表情，只是沉默地抬起手，按在了原本鬼角生長的額頭。
閻魔大王、爸爸、阿香姐……
地獄的大家，都是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也正是因為這樣，願意假裝不知道，陪著她『過家家』。
本該不能還有所不甘心的，可是、可是——
「沒有人責備你，三子。」
紅髮少女的頭頂一沉，一隻寬大的手掌輕柔地按在了她的腦袋上，帶著熟悉地、令人安心的溫度，
「是鬼族還是亡者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你的願望。」
願望？
三子抬起頭，想去看鬼神輔佐官的表情。
但是朦朧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少女抬起手用衣袖去擦眼睛，但是眼角的淚水卻越擦越多，怎麼都停不下來。
【你的願望是什麼？】
這個問題，三子曾經詢問過無數滯留迷惘的亡者，而現在，它落在了紅髮鬼差的身上，等待少女的回答。
鬼角的脫落並不是偶然。
這只是她的意識，比她自己更快一步，做出了選擇。
【「爸爸是什麼？甘也會有嗎？」】
【「等成了鬼，我是不是，也能有朋友和家？」】
——願望
其實從一開始，那個紅髮女孩的願望就沒有改變過。
三子用力吸著鼻子，擦拭著不斷湧出眼眶的淚水。
她聽到地藏菩薩對自己說——
「三子，現在解開了迷惘，內心獲得平靜的你，已經足以結束現在的生活。」
「要轉生，成為人類嗎？」
「作為一個孩子，重新出生在一個美好的家庭。你會有真正寵愛你的父母，一起長大的朋友，還有各式各樣啼笑皆非的青春和日常。」
「那是本該屬於你，卻被奪走的日常。」
「放心吧，無論你選擇什麼，結下的緣都不會被斬斷，大家都會看著你，等待你重新回到地獄的那一天。」
地藏菩薩祥和地注視著三子。
光芒在他的背後浮現，那是與陰冷、哀嚎的地獄完全相反的，溫暖又明媚的光芒，
「三子，你要轉生嗎？」
紅髮少女抬起了頭，寶石般漂亮的祖母綠瞳眸，靜靜地看著朝她伸出手的地藏菩薩。
三途川岸邊的空氣安靜了下來，似乎連河水都失去了聲音。
三子看著地藏菩薩，片刻之後，她輕輕地微笑了起來。
紅髮少女朝著轉生的使者走去，伸出手在地藏菩薩攤開的掌心拍了拍，臉上倏然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謝謝您，地藏菩薩。」
「不過，我拒絕。」
三子探出右手，五指成爪往空氣中一抓。
金色的漣漪如水紋般淡開，紅髮少女伸手，從裡頭抓出一根黑色的狼牙棒，抬起往肩上一搭，大聲說道，
「我是鬼族三子，閻魔大王座下第一輔佐官的女兒，現在是，以後永遠都是。」
所以——
銀白色的凸起在少女額間的位置鼓起。
最初只是小小的一點，下一刻，不斷生長拉長，最終化成了一個銀白色的尖頭鬼角，明晃晃的長在了三子的額頂。
無論是大小還是形狀，都再與其他鬼族別無二致。
紅髮的鬼差少女轉過身，兩個動作相似的鬼族，面對面，相對而立。
三子抬頭望著鬼神輔佐官，鼓起臉認真地說道，
「爸爸，擅自把我丟出去，送給別人家，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鬼燈面無表情地盯著三子看了一會兒，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般，終於伸出手掌在紅髮少女的頭頂按了按。
他轉頭，對不遠處的地藏菩薩歉意地點了點頭，
「嘛，事情就是這樣，小女的事，有勞您費心了。」
「哈哈，這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地藏菩薩微笑了起來。
他說完這句話後，像是終於完成了任務一樣，微微放鬆了挺直的後背。
地藏菩薩伸手在寬大的僧袍裡掏了掏，拿出一個東西，和對面沉默的地獄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倏地舉起手中的禮花拉炮，
「咳哼，那麼讓我們進入今天真正的主題——」
「三子——」
眾人歡笑地上前，圍住了紅髮少女，齊齊拉響了手裡的禮花炮，
「恭喜你正式600歲，終於成年啦——！」
「成年日——快樂！」
三子驚愕地睜大了眼：「誒？誒！！！！」
「所、所以——剛剛都是——？」
「是慶祝的驚喜準備哦！」
三子指向鬼燈狼牙棒上的小包裹：「那、那爸爸，這個行李？」
「哦，這個嗎？」
鬼燈拿下掛在狼牙棒上的小布包，從裡面掏出一串包好的豆沙丸子，遞給三子，
「只是給你準備的成年禮物而已。」
三子：「……」
紅髮的鬼差少女舉著丸子，一臉懵逼。
一時竟然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冷靜思索，為什麼她的成年禮物，只有一串豆沙丸子這麼悽慘。
還是沒有餡料的！
三子苦大仇深地咬了口丸子，用力嚼嚼嚼。
與此同時，三途川邊的氣氛還沒歡騰多久，天上閻魔廳的方向，一個更鬧騰的喧譁聲遠遠傳來。
中間還夾雜著鴉天狗警察『放下朧車人質！』『不要做傻事啊小哥！』之類的勸阻聲。
誒？怎麼回事？又是計程車襲擊案？
紅髮鬼差疑惑地眨巴了下眼。
反倒是她身邊的鬼神輔佐官像是想到什麼，『嘖』地一聲咂舌，臉色漆黑地說道，
「現在的年輕人啊，毛毛躁躁。」
……什麼毛毛躁躁？
三子一臉不解地跟著抬起頭，眯起眼看向了鴉天狗警察聚集的方向。
是她的錯覺嗎？
那輛被劫持的朧車，好像淚流滿面地往他們這邊衝了過來，車旁邊似乎還站了個熟悉的赭發身影……
等等……赭發？！
三子猛地瞪大了眼睛，望著天邊的人影驚嚇出聲，
「——中、中也老師？！！！」
說好的在黃泉入口等她呢？？？？
不要突然挾持朧車，為難鴉天狗警察啊啊啊啊！！！
結果，托某個赭發黑手黨單刀闖黃泉的操作所賜，整個地獄都知道了——
第五閻魔廳的鬼差執行官三子大人，有個現世的戀人。
對方不僅是個黑手黨，還超勇的，直接挾持朧車，單挑了整個閻魔廳的獄卒和鴉天狗警察。
當然，這還不是最勁爆的。
更勁爆的是——
據說，這位赭發黑手黨在落地釋放人質後，還膽大包天地走到那位抖S鬼神輔佐官跟前。
一把攥住了紅髮鬼差的手腕，說出了那句有名的經典台詞——
「鬼燈先生，請把三子交給我吧！」
誒？誒——！！！！！
三子：「……」
圍觀的地獄眾人：「……」
那一刻，整個黃泉，天地一靜。
唯獨鬼神輔佐官緩緩眯起了狹長的雙目，舉起黑色狼牙棒，往地上重重一杵，
「嚯？很有膽量嘛，小子。」
第132章 Episode 132 輔佐官大戰荒霸吐
「嚯, 很有膽量嘛, 小子。」
當鬼神執行官說完這句話時，圍觀的地獄眾人臉色一凜，動作默契地齊齊往後退了數米，把鬥毆舞台讓給兩位男士。
「那個——三子醬？你確定不去阻止嗎？」
閻魔大王擔憂地湊到紅髮少女的身邊, 抬手遮住嘴唇悄咪咪說道,
「以鬼燈君小心眼的作風，他絕對會把中原君錘成小餅乾哦。」
說不定還會當場表演一個『手一滑』, 從此地獄勞動力喜加一。
「唔？為什麼要阻止？」
叼著紅豆丸子的鬼差少女抬起頭，像是不理解般看向閻魔大王。
地獄的管理者湊過來請求外援時，某個風暴中心的紅髮鬼差正背對『戰場』, 努力掏著鬼燈的白色小布包, 試圖從裡面翻出真正的成年禮。
不，她不相信禮物只有一串豆沙團，爸爸一定還準備了其他驚喜！
——然後三子就從布包裡，掏出了第二串紅豆糰子，還有一瓶她最喜歡的蜂蜜調料。
三子：「……」
「放心吧大王。」
三子苦大仇深地盯著手裡的糯米糰看了一會兒，認命地塞進嘴裡, 右臉頰因為咀嚼而圓圓地鼓起，
「爸爸有分寸理智的, 他才不會對身為人類的中也老師動手呢。」
轟——！
就在紅髮少女話音剛落的下一秒, 一個赭發身影猝不及防地被鬼燈打飛。
直直倒飛出數十米, 砸進河岸邊的岩石堆裡，在石頭表面誇張地嵌出了一個人形。
「而且, 別看中也老師這樣, 其實他禮貌又熱心腸, 很尊敬長輩的！」
「還獲得過現世橫濱的『最佳市民獎』哦！」
紅髮的鬼差少女豎起大拇指, 對閻魔大王與有榮焉地說道。
與此同時，面對著戰場的閻魔大王發現，那位據說禮貌又尊敬長輩的橫濱最佳市民，毫髮無傷地從岩石堆裡站了起來。
他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塵後，抬起鈷藍色的雙眼，對出手攻擊的鬼燈咧嘴一笑。
那笑容怎麼看，都和熱心腸的好心人搭不上邊。
赭發的年輕人用力一踩地面，紅色的異能力在他周身亮起。
下一刻，黑色的身影如兇猛的夜梟，高高躍起，攜帶著攻擊的千百倍重力威勢，如一顆核·彈般，朝著鬼燈撞去！
黑髮輔佐官不躲不避，抬起狼牙棒正面迎上！
呯！呯！呯！
狼牙棒接下重力，一觸即離！
巨大的衝擊，讓兩人相撞，又迅速分開。
一個不受控制地向後滑行了數米，黑色狼牙棒重重嵌入地面，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後，藉著武器的阻力停了下來。
另一個則被沖力拋入空中，碎裂的石子被狼牙棒挑起，如高速子·彈，旋轉著衝向中原中也。
身處半空中，本該全身毫無著力點的赭發黑手黨，卻靠著周身浮沉的重力，作弊似地接連旋身，避開來自地面的『高速子彈』，卸去衝擊的力道，落在了三途川血色的河面上。
巨大的餘威在兩人相撞的位置爆開，炸起煙塵無數。
風一吹，呼啦一聲，全糊到了周圍人的臉上。
地獄眾人：「……」
閻魔大王：「……」
灰頭土臉的人群中，唯獨背對著戰場的紅髮少女還舉著丸子串，擺著手，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
「打起來什麼的，不可能，不可能，爸爸和中也老師可是成熟可靠的成年男性，怎麼可能會有矛盾呢哈哈哈！」
灰撲撲的閻魔大王頂著臉上的土，兩手抓住紅髮少女的肩膀，用力搖晃，
「說這話時，你倒是看看身後啊三子醬！不要往眼睛上掛奇怪的濾鏡啊！」
其他人還能在鴉天狗警察的護衛下，撤退避難，但他作為管理者不能走啊！
必須要留在這裡啊！
閻魔大王，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轉頭去尋求地藏菩薩的幫助。
作為地獄最靠譜最可靠的孩童守護者，一定有辦法阻止前面的混戰吧？！
再不做點什麼的話，地獄名勝三途川，就要變成三重瘡了啊！
「地藏！」
閻魔大王滿懷希冀地看向光頭替、咳，是地藏菩薩。
然後在看清對方的動作時，閻魔大王臉上求助的表情一收，眼裡希望的光芒頓時碎了一地。
「……你在做什麼。」閻魔大王，臉色冷漠。
身著故舊僧袍的地藏菩薩，正手持現代化的智能手機，將鏡頭對準了前方交戰的輔佐官和黑手黨。
那沉穩的手，宛如現世身經百戰的主播記者，畫面簡直充滿了違和感。
聽到閻魔大王的問題，地藏菩薩笑眯眯地轉過頭，抽空解釋道，
「我正在給孩子們轉播特攝英雄教育節目，名字就叫『如果不好好修煉，就會被教訓哦之鬼神輔佐官大戰荒霸吐，你身邊的超強獄卒』。」
「太長了！這麼長的名字孩子們根本聽不懂啊！」
閻魔大王頭頂青筋，
「還有你這根本就是變相威脅吧！你可是地藏菩薩啊！不要拿奇怪的對戰視頻當嚇唬小孩的工具啊！」
地藏菩薩一本正經：「嘛，大王，時代變了，我們也要與時俱進嘛。」
閻魔大王：「&……（#@！」
就在可憐的地獄管理者，急得快口吐亂碼暈厥時，唯一還留在現場的阿香思考了一會兒，走到給紅豆丸子抹蜂蜜的三子身邊，單手撫著臉頰，狀似無意地問道，
「三子醬，你會嫁給那個赭發小哥嗎？」
「嗯？你在說什麼奇怪的話呢，阿香姐。」
三子分了一顆糰子給阿香，連猶豫都沒有，乾脆利落地回答道，
「當然不會啊。」
「——我可是鬼差啊，雖然活著，但根本上已經死了哦！不可能和活人結婚的，而且現世的區役所和婚姻法也管不到地獄啦。」
「這麼簡單的邏輯，爸爸和中也老師怎麼會不明白。求婚什麼的，應該也只是中也老師和爸爸開玩笑吧哈哈哈。」
紅髮鬼差的這番話，可謂是威力十足，
至少半空中還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位男士，聽到後動作齊齊一頓。
某個赭發黑手黨一個不察，沒躲開迎面而來的狼牙棒。
下一刻，又一次被錘進了地面，劇烈的衝擊，連帶著整個三途川都地震似地，跟著不穩地晃了晃。
鬼神輔佐官VS荒霸吐重力使
輔佐官勝。
閻魔大王：「……幹得漂亮，阿香！沒想到你才是最可靠的！」
眾合地獄的輔佐溫婉微笑，深藏功與名。
三途川的危機解除了，但中原中也新的難題，卻產生了。
——關於，他該怎麼跨過人鬼阻隔，成功結婚這件事。
****
在地獄與某個鬼神輔佐官一戰，雖然以被錘進地心作為結局，但赭發黑手黨也並非全無收穫。
比如說，他成功將紅髮的鬼差少女牽回了現世。
順便一提，在發現了自家老父親把戀人暴揍了一頓後，三子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她看了眼左邊毫髮無傷的鬼神輔佐官，轉身把陷入地心的中原中也扶起來。
在確認對方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之後，三子突然摸了摸下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三子？」
中原中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看著紅髮少女把還剩下的半根紅豆糰子往他手裡一塞，表情嚴肅地說了一句，
「別怕，中也老師！我這就幫你去找回場子！」
「不，那倒不……」
中原中也話才說一半，就眼睜睜地看著三子跟脫手的狗崽子似的，衝到了鬼神輔佐官的跟前，右手往口袋裡一抓——
掏出了記事本和自動鉛筆，兩眼放光地仰頭望向鬼燈，
「爸爸，爸爸！中也老師的弱點在哪裡？我也想把他錘、咳，不是，我是說，我也想變得更強！」
中原中也：「……」
然後赭發黑手黨就在現場，旁聽了一場由閻魔座下第一輔佐官，鬼燈大人親自擔任講師，給自家笨蛋女兒開小灶的過程。
課程詳細分析了重力使的出招規律、微不可察的細節弱點，以及針對重力的一二三手段。
不得不說，不愧是鬼神輔佐官，眼光相當狠辣。
「嘛，就當是交學費了，鬼燈君的教學課程可是相當難得的喲。」
閻魔大王同情地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安慰道，
「能被三子醬視為武力上的競爭對手，也算是她對你的另一種沉迷了，中原君，don』t mind！」
道理他都懂，但是莫名的有點心酸怎麼回事？
中原中也望著兩眼發光地轉過頭來，就差把『斬於馬下』四個大字寫在臉上的三子，沉默了片刻，扶著額頭無奈地笑了出來。
「好吧，三子。」
赭發黑手黨朝著少女伸出手，五指微曲掌心朝上，耐心地等待對方主動握住，
「我等著你把我錘進地心的一天。」
「不過現在——」
中原中也注視著三子，鈷藍色的瞳眸中含著笑意，
「鬼差執行官大人，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家嗎，現世的天要亮了。」
或許是被黑手黨的笑容感染，三子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她收起手裡的紙筆，下意識想抬手抓住中原中也的掌心，但她突然停住了動作。
就像是某種突如其來的奇妙靈感，三子回頭看了眼鬼神老父親。
於是鬼燈收回了狼牙棒。
他在三途川邊吹拂的河風裡，平靜流淌的水流聲中，牽著紅髮少女踏過黃泉的土地。
於閻魔大王與地藏菩薩的注目下，將三子的手放到了中原中也攤開的掌心裡。
黑髮的輔佐官抬手撫摸了下女兒的腦袋，
「去吧，三子，早去早回。」
「哦！」紅髮的鬼差少女彎起眼角，主動踮起腳尖，腦袋在鬼燈的掌中蹭了蹭，
「我出門啦，爸爸。」
年輕的戀人們逐漸走遠，兩人身後的影子被黃泉光照拉長，慢慢重疊在了一起。
沉靜的空氣中，偶爾傳回幾聲交談笑語，但很快就聽不到了。
鬼燈安靜地站在原地，微微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背影莫名透出一股落寞的氣息。
閻魔大王忍不住走上前，大掌在輔佐官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發出了過來人的嘆息，
「這就是嫁女兒時候的心情吧……別難過，鬼燈君，我懂，我懂……嗯？！」
地獄的管理者一邊頷首，一邊猶豫地悄咪咪斜眼去看輔佐官臉上的表情，然後愣在了原地，露出了摸不清事態發展的疑惑眼神，
「你在幹什麼？鬼燈君？」
「計算三途川的維修費、鴉天狗警察、閻魔廳獄卒們的醫療費，啊，還有朧車的精神損失和慰問金——」
鬼神輔佐官筆走龍蛇，在隨身的小本本上流利地列下一行行費用，最後得出了一個相當誇張的金額數字。
「呵。」
黑髮的輔佐官盯著長達八位數的金額，筆尖在筆記本上點了點，緩緩露出了鯨頭鶴的招牌眼神。
一旁的閻魔大王，默默打了個冷顫。
中原君，在結婚以前，你還是先存錢吧。
……
…………
「阿嚏——！」
現世公寓內，光著上身，坐在沙發上的中原中也，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
「嗯？難道是感冒了嗎？」
三子上藥的動作一頓，放下了手裡的棉籤，手背在黑手黨的額頭上貼了貼，溫度一切正常。
但出於以防萬一的考慮，紅髮少女還是將室內的溫度往上調高了兩度。
雖然傷口看著嚇人，但實際上，某個鬼神輔佐官在動手時還是收斂了力道，比起身上摔打出的青紫，大部分傷痕都集中在了中原中也的臉上。
完美復刻了，什麼叫做『打人專打臉』。
雖然遠遠稱不上毀容的程度，但是……
紅髮少女看著上完藥後，臉上宛如調色盤似的赭發黑手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麼想雖然不太好，但這還是三子第一次看到，中原中也這麼狼狽的樣子。
老實說，有點新奇。
「我說你這傢伙——」
中原中也牙癢癢地看著笑得渾身都在抖的戀人，正想說話，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旋即他在紅髮少女『不好，要敗露』的目光裡，抄起醫藥箱裡的鏡子看了一眼——
乾淨的鏡面，如實的映出了赭發黑手黨英俊的眉眼，以及——
眼眶兩邊的圓圈塗鴉，和左右臉頰上，用紅藥水出來的貓咪鬍鬚。
別說，還，還挺帥氣的。
中原中也沉默了幾秒，放下了鏡子，一言不發地看向始作俑者。
大概是感受到了自家戀人逐漸和善的眼神，三子老實地見好就收，扯了張濕巾，努力憋著笑，將中原中也臉上多餘的塗鴉一點點擦乾淨。
柔軟的無紡布輕輕擦拭過赭發黑手黨的臉頰，因為上藥的關係，兩人靠得很近。
紅髮少女幾乎可以輕而易舉地感受到，中原中也溫熱的氣息，均勻地噴灑在她的手背上，纏繞在她的指腹。
與微涼的空調風一起，形成鮮明的反差，在心間激起一層淺淺的戰慄。
莫名的，三子突然覺得室內的空氣有點熱。
她咽了下口水，下意識想要退開，然而雙眼卻在不期然間，對上赭發戀人投來的目光。
中原中也垂著眼睫，瞳孔在公寓的燈光下，交纏著一種彷彿烈酒般濃郁而激烈的鈷藍色。
手掌沒有觸碰、鼻尖沒有靠近、頸後的弱點也沒有被抓住。
僅僅是這樣平靜的對視，充滿了專注與佔有意味的眼神，溫熱的氣息，卻讓三子產生了一種，被黑色兇獸困住的錯覺。
看不到的熱烈在空氣中浮動，如同蛛網繩索一般，順著皮膚往四肢蔓延，將少女牢牢地固定在了原位。
「三子。」
黑色的兇獸靠了過來，傾身之間，皮革的沙發響起輕微的摩擦聲。
「三子。」
窸窣的衣物聲中，兇獸的手臂纏上少女的腰間，主動拉近彼此的距離。
「三子。」
嘆息的聲音在耳邊迴響，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纏入紅髮鬼差的髮間，五指指腹微微用力，將少女按入懷抱中。
肌膚相貼，手腳相抵，沒有給彼此留出一絲縫隙。
三子側著臉，臉頰貼在中原中也的胸口。
於是她聽到了，黑手黨一下一下，心有餘悸的、後怕的心跳聲。
紅髮少女怔愣了幾秒，忽然反應了過來。
她張開手臂接受了這個過分超出界限的擁抱。
少女溫熱的唇瓣貼在中原中也的心臟的位置，氣息隔著皮與骨，依附著血與肉，隨著每一次的心跳，一起傳入黑色兇獸的心臟。
「我在這裡，中也老師。」
「我沒有轉生，就在這裡。」
之後，出於好奇，三子還是忍不住問了中原中也，如果她真的選擇了轉生，對方要怎麼辦。
「啊，難道中也老師要像《犬X叉》裡的主角一樣，尋找戀人的轉世，然後在某一天，反派將戀人的屍骨用陶土復活，從此陷入前世的戀人與今世的阿甘之間，奇妙的修羅場！」
紅髮少女越說思維越發散，過於代入，以至於一不小心，對中原中也露出了看渣男的眼神。
「你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中原中也曲起手指，一個彈指敲在三子的額頭，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拿我取材！」
「還『阿甘』，那明顯是你現『拿』的名字吧？不要擅自把其他勵志電影主人公的名字套用進來啊！」
赭發黑手黨沒好氣的說道。
「嘁。」被拆穿了的三子捂著額頭，小小地哼了一聲。
不過——
是啊，如果這個笨蛋真的轉生了話……
中原中也安靜地注視著鼓著臉，表情生動的戀人，許久，突兀地開口說道，
「我大概，什麼也不會做。」
「——誒？」
三子愣住，意外地看向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低頭，在紅髮少女的眼角烙下一個親吻，
「轉生後的你，擁有新的名字，不同的性格，截然迥異的記憶……她不是你，只是有著一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的陌生人而已。」
「那是屬於她的人生，和我沒有交集。」
紅髮鬼差皺起了眉：「但是中也老師，這樣的話，你——」
「我會等。」
赭發黑手黨將自己的額頭，抵在紅髮少女的眉心，鼻尖在三子的鼻梁上蹭了蹭，
「就像鬼燈先生他們一樣，我會在地獄，一直等你重新回來。」
只不過到那時候，他可不管少女是否又結下了什麼新的緣分。
礙事的人，他會一一除掉。
黑色的兇獸在心中吐露危險的真相，但表面上，卻依然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
「中也老師……」
三子眼淚汪汪地揪住中原中也的襯衫，發出了嗆到玻璃渣的聲音，
「這樣的話，阿中不是太慘了嗎！不僅要孤獨終老，還要一個人孤苦無依地守在地獄啃干饅頭，你好慘啊！阿中——！」
中原中也：「……都說了不要擅自腦補漫畫情節啊！還有阿中這名字又是怎麼回事！太難聽了吧？！」
「對了，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
大聲吐槽某個鬼差少女漫畫情節的黑手黨一頓，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說起來三子，既然你死過一次，還記得自己的屍體葬在哪裡嗎？」
三子一臉懵逼：「啊？屍體？」
「我突然想起來，種花家那邊似乎有結陰親的風俗，如果拿到你的骨灰的話，也不是不行……」
「……」
「中也老師，正常一點，你這樣我有點害怕。」
正常人會想到用骨灰結婚嗎！
三子欲言又止，總覺得要是不阻止的話，說不定哪天，她行動力超群的黑手黨戀人，真的會跑去大肆搜羅她幾百年前的骨灰。
「放棄吧，中也老師。」
三子一jio踩滅了某個黑手黨犯罪的萌芽，
「我是人類和鬼火的結合體，才沒有留下屍體那種東西。」
倒不如說，變成了鬼族還能留下屍體，那才奇怪吧！
「嘖，是嗎。」
中原中也咂舌，露出了可惜的表情。
在轉生的烏龍事件後，某個黑手黨從未像此刻清晰地意識到，他必須用一種更加符合普世價值觀的方式，又或者說，黃泉承認的制度，將紅髮鬼差納入自己的人生中。
而婚姻，顯然是最好的辦法。
畢竟，即使是地獄，也不得不承認這份『契約』的價值。
所以——
結婚這個問題，究竟要怎麼解決？
中原中也摸著三子的頭髮，若有所思。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事，這個問題，在不久之後的某次橫濱危機中，意外地解決了。
以一種他都沒料到的方式。
第133章 Episode 133 逃，不要被抓住
事情發生在開春的三月。
彼時, 三子在接到下屬鬼差的海外緊急求助前，正直挺挺地站在沙發邊, 一臉嚴肅地對著中原中也發呆。
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赭發黑手黨, 跟見了逗貓棒的貓貓似的，跟著中原中也打轉。
紅髮少女這副研究人生觀一樣的表情，實在太過可愛, 以至於某個正在打領帶的黑手黨動作一頓，忍不住心癢地伸手, 捏住三子的下巴, 彎腰在少女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還沒來得及加深這個吻, 中原中也忽然感到頭頂一沉。
「嗯？做什麼？」
中原中也抬眼, 疑惑地看向了少女按在他腦袋上的手。
「果然。」
三子確認答案一樣，用手掌比了下赭發黑手黨的頭頂高度，臉上浮現出發現真相的表情，
「中也老師，你最近……是不是背著我喝『高樂高』了！」
以前她看中也老師還是平視, 最近居然到了要抬頭的程度！
中原中也：「……」
不愧是他的戀人, 日常關注點在奇怪的地方。
「我就不能是正常長高是嗎？」
二十一歲的赭發黑手黨, 試圖干擾三子的思考方向。
「不可能！」
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眼神頓時犀利起來。
她豎起手指開始列舉證據，一點面子都沒打算給黑手黨留下。
「正常長高的男性不會半夜偷偷起床，對著鏡子量身高，還為了不出錯, 特意用記號筆在捲尺上劃下每次刻度的位置！」
三子擲地有聲的形容，過於詳細有畫面感，讓公寓內的空氣都跟著安靜了兩秒。
「你看到了啊。」
無聲的沉默之中,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開口。
那毫無波瀾的冷靜表情, 莫名的有種被撞見了案發現場, 準備殺人滅口的意味。
「嗯，看到了。」
紅髮的鬼差一點也不慫，抱著雙臂乾脆點頭。
像是覺得戀人受到的衝擊還不夠，三子眨巴了下眼睛，語氣真誠地補充道，
「因為畫面實在太過有趣了，所以忍不住悄悄地看了一會兒。」
「放心吧中也老師，很可愛哦！」
三子單手在赭發黑手黨的肩膀上一拍，微笑地說道，
「是任何人看到以後，都會忍不住會心一笑，用鏡頭記錄下這一刻溫馨的畫……呃！」
捕捉到某個關鍵詞的中原中也，緩緩眯起了眼睛，
「鏡頭記錄？」
「……！！」自知說禿嚕嘴的紅髮少女，猛地嚥下了後半截話。
她若無其事地抬頭看天，拒絕透露更多的線索。
只、只要她不說，中也老師就不可能發現！
這可是她藏得超好的絕妙位置，就是這麼有自信！
三子背著手看天花板，熟練地裝傻，
「誒呀？中也老師，你剛才有說什麼嗎？哈哈哈，現世的日語好難懂哦，一不小心就聽漏了呢哈哈哈哈。」
赭發重力使也不說話，鈷藍色的瞳眸審視地盯著三子看了許久。
直到某個鬼差少女腦後開始心虛地冒汗，小拇指條件反射般微微一勾。
哦，很好。
中原中也哼笑一聲，乾脆利落地轉身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目標相當明確，直指三子的工作間。
——這就要提起三子偉大的漫畫事業。
有時候由於截稿期在即，但又不想錯過與戀人難得的約會，機智的鬼差少女就想出了『約會+趕稿，雙重快樂』的餿主意。
具體畫面就是——
燭光晚餐時，中原中也在切牛排，三子在對面瘋狂趕稿。
浪漫夜景時，中原中也背著手迎風而立，三子藉著重力把空氣當桌面，瘋狂趕稿。
氣氛正好地躺下時，三子……
哦，這個暫時還沒有。
不過依照中原中也對某個鬼差的了解，總覺得再不插手，這一天遲早會出現。
不，唯獨這個，他絕對不允許！
事實證明，男人在涉及到幸福這件事上，總能發揮出百分之兩百的效率。
於是半天後，Port Mafia幹部的私人公寓裡，書房裡多出了一張寬大的工作檯，和一套完整的漫畫創作用具。
原本略顯寬敞空曠的空間，也因此驟然充裕了起來。
至少現在，戰力以一當千的重力使先生，已經能熟練地操控重力，同時處理描黑、貼紙、畫背景等多項工作，完美地勝任了三子老師的助手一職。
不得不說，不愧是勞模幹部，堪稱十項全能！
也因此，儘管三子自認為自己的小秘密藏得很好，其實早被戀人看在了眼裡，心知肚明。
中原中也大步流星地走向書房，背上還掛著一個紅髮鬼差。
三子雙腿夾在赭發戀人的腰上，從背後抱住中原中也的脖子，勒馬似的，企圖用自己的體重，阻止戀人的腳步。
「吁——吁！中也老師！書房裡什麼也沒有哦，真什麼也沒有哦！」
「別翻書架，誰會把重要的東西藏在書殼裡啦，又不是小學生，我才不會這麼幼……啊！」
然後，聲稱不會這麼幼稚的鬼差少女，眼睜睜地看著戀人，準確地在一干大部頭書籍裡，拿下了那本《荷蘭史詩神曲三部》，從裡頭翻出了一疊畫稿。
三子：「……」
原本大部頭的書籍內文不知什麼時候被挖空，『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成了『三子老師』的私人四格漫畫——
《我的戀人真可愛》連載大作。
最新的一話，正好就是——
Q版的赭發小人半夜不睡，悄咪咪地舉著手電筒量身高，睜著大眼睛仔細地往捲尺上，標記星星刻度的劇情。
有句話叫做，畫是能體現愛意。
這樣認真的筆觸勾勒，只是一眼，就能感受到畫紙上，作者要滿溢出的感情。
看見畫稿的瞬間，中原中也微微一愣。
他感覺像是被某個少女冷不丁往嘴裡塞了顆蜜糖，連心臟似乎都能感受到它的融化的溫度，止不住地泛出甜意。
「中也老師，還給我啦！」
「這個漫畫我沒打算發表，只是自己看啦，所以沒關係吧？中也老師！」
一無所覺的三子，還緊張地繞在中原中也的身邊轉圈。
她企圖伸手想去夠漫畫稿，結果都被赭發黑手黨巧妙地避開了。
可惡啊！用異能力是作弊噠！
紅髮少女急得抓頭髮，就在她決定直接搶時，突然感到頭頂一沉。
「對，沒關係。」
中原中也的手掌按在三子的腦袋上，彎腰在少女的眼角輕輕一吻。
「那——！」
三子兩眼『噌』地一亮，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又聽到中原中也慢悠悠地補上後半句話，
「不過這個，沒收。」
「誒？！」
「怎麼這樣！中也老師！我是作者，有權持有自己作品的權利！」
「哦，那我是原型，有權保留肖像和應用的權利，所以——駁回。」
嗚……可惡的黑手黨！
最後，這本四格漫畫被中原中也鎖進了保險櫃裡。
某個紅髮少女可憐兮兮地蹲在保險櫃旁，不甘心地扒拉上面的密碼盤，像極了眼淚汪汪的狗崽子。
不過沒有關係！
趁著中原中也轉身的功夫，三子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
其實她還有備份噠，中也老師！
沒想到吧，重要的東西，可是要準備三份噠！
想到安靜地躺在地獄宿舍裡的畫稿，紅髮鬼差露出了無比安心的表情。
……笨蛋。
中原中也輕笑一聲，瞅了眼得意洋洋的戀人，也不拆穿。
吵吵嚷嚷的清晨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三子就接收到了下屬鬼差的連環求救信號。
嗯？怎麼又是美國？
紅髮少女奇怪地眨了下眼睛，也來不及多想，匆匆和自家戀人打了個招呼後，就瞬閃離開了。
而與此同時，一陣普通人難以察覺的微風，也跟著吹入了橫濱。
*****
與只存在於都市傳說中的異能力者不同，橫濱本就是個魚龍混雜的『核』平城市，因此，作為這個城市的常駐民，市民們早就練就出了一套專門的生存技巧——
保持少得可憐的好奇心、遠離深夜的港口與小巷、看到黑西裝就遠遠避開。
於是乎，當他們偶然抬頭，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頭頂，似乎多了一家鯨魚似的飛行器時，也只是驚訝了一瞬間，就繼續該做什麼，做什麼。
當然，也有人開玩笑地提了一句，
「該不會東京不久以前才落幕的事件，也要在橫濱上演吧？」
「哈哈哈，怎麼可能？你當這個城市的『野犬』是吃素的嗎？」
知道一些內情的老人笑嘻嘻地打哈。
只要在這個城市生活得足夠久，即使是普通人，也會隱約察覺到些什麼。
不過更多時候，那些東西都與他們的日常太過遙遠，保持相當的距離，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沒人將頭上的那架飛行器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橫濱的街道上，突然橫生了大量的葡萄藤。
「什麼東西？」
「哇！這怎麼擋在路中間，好礙事！」
就在這些葡萄枝蔓，被當做垃圾剷除的第二天，隨著第一個路人發瘋般朝著周圍的行人發動攻擊，一場本該只僅限於三社之間的戰爭，忽然蔓延到了普通人身上。
【「真慘，這已經是本週的第二十名亡者了吧？」】
現世之人肉眼不可見的街道上，一名鬼差拋出束縛鈴，將企圖掙扎的亡者控制住，交給身後的同事。
在被束縛鈴困住的瞬間，原本形容癲狂的亡者突然神情一僵，猛地從渾渾噩噩地狀態中清醒過來。
他們疑惑地望向面前的兩名鬼差，剛想開口詢問怎麼回事，卻驟然得知自己已死的事實。
「不可能！我……我只是像平常一樣回家，為什麼會？！」
「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我拿錢換，多少錢都可以！」
「媽媽……嗚嗚嗚，我要媽媽……」
有無法接受現實的亡者，自然也有早有所準備的亡魂。
他們大部分穿著橫濱人避之不及的一身黑西裝，戴著墨鏡。
在聽聞了自己的死訊時，也只是短暫的愣神之後，臉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苦笑神情。
「這樣嗎，我們都已經死了啊。」
「中原幹部應該會很難過吧，那位大人總是把下屬的性命看得更重。」
「誒呀兄弟，好巧，我是尾崎幹部手底下的。」
「……黑蜥蜴。」
一個不小心，甚至變成了大型認親現場。
或許是有『熟人』在的關係，這段前往黃泉的未知路，好像也變得稍微安心了起來。
儘管他們大多數，都得去黑繩地獄度過相當長的一段受刑時間。
【「中原……？」】
走在前面負責接引的鬼差看了眼同僚，兩人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黑手黨，再加上『中原幹部』這個稱謂。
【「是三子大人的那位吧。」】
【「絕對是。」】
不過橫濱，還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城市啊。
只希望這個不斷死人的勢頭趕緊遏制住，他們已經不想再來一次，無休止的八十八天混亂加班地獄了。
偏偏還是在三子大人，出差的這段時間。
而事實證明，在縮減城市大範圍損害這點上，某兩個異能力組織顯然比接引的鬼差們，更加著急。
——「我們都愛著這座城市，這是你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我們與這座城市休戚相關，絕對不能讓海外的異能力者將這裡化為灰燼。」（①）
——「因此，唯獨今晚奪回Q的行動，希望你們港·黑不要阻礙我們。」（①）
彼時，武裝偵探社與Port Mafia兩方的聚首會議上，森鷗外並未對此展現任何態度。
但有的時候，沒有表態，對於一個組織來說，就是另一種首肯。
「……雖然和偵探社沒有談攏，但在全面結盟的邏輯裡，依然存在解答的可能。」（①）
偵探社與Port Mafia之間，早已累積了多重積怨。
前者社內的成員，以及剛加入不久的新人，都遭到過港?黑的追殺，險些丟失了性命。
而後者的暗·殺行動，在偵探社上屢次碰壁，丟盡了臉面，這對於將『面子』看得比生命更重的黑·道組織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們沒有合作的可能。
但是，同盟的本質是『預付費』。
只要在預先替對方填補損失，並換回了百倍利潤之後，雙方才有可能達成不計前嫌的同盟。
因此，被冠以最兇惡之名的二人組——
【雙黑】，僅此今夜復出。
深夜，橫濱某處荒無人煙的倉庫外
一個人影從高空直直落下，伴隨著巨大的地表震動，手持槍?械的伏兵猝不及防間被紅色的異能力壓制進地面，當場戰意喪失，全軍覆沒。
「怎麼可能！計劃裡可沒提到有這個襲擊！」
【組合】的成員之一，約翰·斯坦貝克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本以為可以藉此布下的誘餌陷阱，再捕捉一名偵探社成員，但出乎意料的奇襲，卻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啊啊，果然。」
被敵方包圍的太宰治不耐煩地撓著頭髮，露出了早有預料的煩躁表情。
像是回應鳶眼年輕人的預料般，震動的塵沙之中，一個披著寬大外套的赭發人影緩緩從沙霧中走出，出現在他們面前。
「喂，醜話先說在前頭，解決了這些雜兵之後，就輪到你了，太宰。」
約翰·斯坦貝克神情凝重地看著出現的赭發黑手黨，慢慢皺起了眉，
「Port Mafia，中原中也。」
*****
與此同時，天國，桃源鄉
「對了三子，記得轉告中原小哥，服藥期間，暫時禁止使用荒霸吐的力量哦。」
剛一見面，頭戴藥巾的黑髮青年，就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聽得三子滿頭問號。
「啊？藥？」
紅髮的鬼差少女疑惑地歪頭，不明白這又是哪兒冒出來的醫囑，
「白澤叔叔，你給中也老師開過藥方嗎？」
什麼時候？
為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好不容易解決完，海外一連串詭異的『死神來了』版的死亡循環，把困在【境界】裡的倒霉蛋下屬順利撈出來。
三子正打算去漢方屋，順路把爸爸訂購的金丹帶回去。
沒想到剛一踏進漢方屋，就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抱歉抱歉，因為害怕一不小心又忘記了，所以決定先告訴你。」
白澤笑眯眯地說道。
雖然已經洗過了臉，但仔細觀察的話，還是能看到他臉上殘留的口紅印。
更別說，背後還有宛如操心的老母親般，嘀嘀咕咕地在廚房熬醒酒湯的桃太郎。
三子的鼻尖微動，嗅到了藥屋內殘留的酒氣，頓時明白了過來。
「白澤叔叔，你再這麼無節制的沉溺酒·色，身體會垮掉的哦。」
「完全沒問題！」
面對紅髮少女的勸說，某個祥瑞之獸毫無畏懼地一豎大拇指，一臉自豪地說出了不得了的發言，
「我就是為了避免這一天，才鑽研中醫草藥的！」
三子：「……」
不愧是白澤叔叔，連自揭短處都的語氣都微妙的帶了點無恥和囂張。
「對了，剛才說『藥』又是怎麼回事？」
眼看話題逐漸偏離方向，紅髮鬼差終於想起了正題，
「中也老師的身體出了問題嗎？」
「不是不是。」
白澤擺了擺手，說道，「中原小哥強壯著呢，那個與其說是藥，倒不如說是調理的補品更確切一點。」
「雖然不知道中原小哥體內的荒霸吐能量不足的原因，不過調養之後，應該會重新再次成長。」
「類似人類常說的『二次發育』，看時間的話，應該這段時間就產生了跡象才對。」
跡象，二次發育……
一個靈感迅速在三子的腦中劃過。
三子恍然大悟一錘掌心：「中也老師果然偷偷在喝『高樂高』！」
可惡啊，說好大家一起矮子樂，結果中也老師竟然背著她，悄悄長高！
身材嬌小的鬼差少女用力一握拳，目光炯炯地看向了白澤，
「白澤大師！我也要補藥，也要長高！」
要求也不多，只要比爸爸矮一點點就可以了。
三子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朝白澤比了一個無限趨近於無的手勢。
「呃……你的話……」
自稱通鬼神，知天下事的白澤遲疑地看著三子，難得露出了為難的眼神，
「三子，你的生長期，三百年前就結束了哦。」
三子：「……」
紅髮少女，晴天霹靂，露出了被雷劈到的表情。
「不過那個補藥，有個很麻煩的副作用，當時忘了告訴中原小哥。」白澤說道。
三子：「副作用？」
白澤摸著下巴，回想了一會兒解釋道，
「就是在服用期間，禁止動用『荒霸吐』的力量。雖然理論上，真的用了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從結果來說，可是很麻煩的。」
連白澤都說麻煩，那這個副作用——
三子皺起了眉：「很難處理嗎？」
「恰恰相反，是最好不要去處理。」
白澤狹長的雙目閃爍著冷光，落在三子的臉上，帶著一種告誡的意味，
「從古至今，擅自喚醒正在汲取能量的神明，可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
「通常而言，這個代價都是由周遭的倒霉蛋支付。武神的話，常人就要做好安居之所，被夷為平地的準備。」
「不過，也有例外發生。」
白澤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什麼例外？」紅髮少女下意識追問。
「霓虹這邊的神明可是很任性的，有的時候，越是親近之人，反而越容易成為被索取的對象。」
「所以三子，接下來的這話，是說給你聽的——」
白澤盯著面帶疑問的三子，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中原小哥要是真動用了荒霸吐，立刻逃，絕對不能被他抓到。」
「要是一不小心被扯入了神域裡——」
在兇獸徹底滿足之前，他是絕對不會放你離開的。
第134章 Episode 134 【想要】
雙黑, 曾一夜之間，覆滅數個組織的最·惡組合。
當他們的名聲初顯，尚未大放異彩之時, 就有不少地下勢力注意到，重新忌憚起港·黑這個日漸息弱的組織。
以至於, 他們還在權衡，是否要趁著港·黑的首領交替之際, 聯合分一杯羹時, 就被驟然捲入了『五千億的龍頭戰爭』的陷阱之中。
眼睜睜地看著後者重新崛起, 成為了最後的勝者。
【組合】的戰術師，今夜最大的敗筆也在於此——
她沒有算到, 盛極一時又銷聲匿跡的雙黑, 會在此時重新復出。
比起對面埋伏成員們的狼狽, 另外奇襲的兩人，可以說是游刃有餘, 擊敗敵手之時，還有時間小學生吵架, 氣氛輕鬆地堪比春遊。
「話說回來，中也，沒有想到數月不見，你終於也到了這一步了嗎？」
走在台階前面的太宰治嘖嘖搖頭, 發出了世事難料的嘆息。
中原中也挑眉：「你又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垃圾話？」
「哦啊哦呀, 這就是蛞蝓的掙扎嗎？」
鳶眼青年微笑地轉頭, 眼神遺憾地瞥了眼赭發黑手黨的鞋底, 惋惜的語調在空曠的地下室迴響, 顯得格外欠揍,
「這麼高的跟, 你都不怕打架崴腳嗎，中也。」
「啊？」
中原中也愣了幾秒，旋即大怒地反應過來，一腳踢向前方人的狗頭，
「說誰墊了增高墊啊，混蛋！踢碎你的頭蓋骨啊！」
「什麼，所以這個身高竟然是真實存在的嗎？」
太宰治靈活地提前一矮身，躲過了老搭檔的攻擊。
他跳下最後一層台階，轉頭打量地望了眼赭發黑手黨，隨即沉思地，露出了世界末日要來的誇張表情，
「突破了一米六的黑漆漆小矮人——」
「糟糕了，不妙啊不妙，突然預感今夜的作戰絕對要出事，這是不祥的徵兆啊！」
「嗛，我倒覺你這傢伙的出現，就足夠不祥的了。」
中原中也走下樓梯，在經過太宰治時，順手把隨身攜帶的匕首丟給了對方，
「快點解決吧，這個麻煩已經拖得夠久了。」
他可不想接下來，某個笨蛋好不容易從海外回來，又要處理橫濱驟增的亡者。
說起來，三月十四號也快到了，關於今年的白色情人節回禮，正好可以……
某些黑手黨啊，表面冷酷帥氣，一副只考慮達成目標的表情，實則腦內已經開始自動挑選送給戀人的禮物了。
中原中也臉上細微的肌肉變化，自然逃不過舊日搭檔的眼睛，成功讓太宰治『噫』地一聲，臉上浮現出消化不良的表情。
「中也，小心我偷偷告訴森先生，他家忠心耿耿的重力使也學會了出任務摸魚，正大光明的思·春哦。」
拎著匕首的太宰治幽幽地說道，企圖一jio踢翻面前的狗糧。
「思·春？」
中原中也無所畏懼地斜睨了眼太宰治，
「想念戀人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哦，我忘記了，你還沒有找到願意陪你殉、情的女性。」
「真可憐啊——」
中原中也看向太宰治，露出了來自人生贏家的眼神，
「怎麼樣，需要我現在就送你下黃泉嗎，太宰。你的黃泉女神，可還在三途川等著你啊。」
——期盼著哪天，再從河水裡撈出一個俊俏的鳶眼小哥。
某個俊俏的鳶眼小哥，驟然打了個寒顫。
臉色堪比被奪衣婆的寫真集貼貼，還是超高清立體版本。
太宰治：「……」
可惡，區區中也。
難得在小學生鬥嘴中處於下風的太宰治，默默提刀轉身，把纏繞封印在葡萄樹藤裡的Q挖了出來。
他連皮一下的心情都沒有了，直接把小鬼丟到中原中也的背上。
「啊，收工收工，今晚簡直是大災難，回頭絕對要去神社裡拜拜，去汙清霉氣。」
事實上，太宰治的預感是正確的。
眼前的這一幕，確實可以列入今年的災難合集。
就在中原中也與太宰治以為，任務完成的時候，本該倒下的【組合】成員之一，洛夫克拉夫特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蠕動的觸手代替了被折斷的右臂，歪曲地脖子也像貓頭鷹一眼，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重新恢復了原位。
「好累，好餓，好想早點回家……」
半是人形半是怪物的男人扭過頭，兩隻黑洞的眼眶直直對上兩人。
「喂喂，這個老哥是不是太抗揍了一點？」
中原中也驚訝地望著重新爬起來的長髮男人，不禁皺緊了眉頭。
「小心點中也，這傢伙的觸手可不是異能力。」
太宰治看了眼繃帶底下滲出的血跡，開口提醒道。
【異能力人間失格】
理論上，這世上應該沒有太宰治，無法無效化的異能力。
但是就在一秒鐘以前，他已經用腦袋切實體驗過了，那些觸手甩來的威力。
看起來，接下來等著他們的，可是不得了的苦戰了。
太宰治觀察著那些觸手，它們被中原中也捏碎，又迅速不斷重新復原，突然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長髮男人又一次被中原中也的拳頭擊入地中。
為了掐滅對手再次復生的可能，赭發黑手黨這一回直接跳上甩來的觸手。
他沿著觸手向上跑，一拳擊穿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胸口，連帶著心臟，一起用重力捏成了粉碎。
「這下你應該能消停一點了吧，章魚。」
中原中也漂浮在半空，居高臨下地俯視陷入地面的【組合】成員。
然而很可惜，戰局並沒有結束。
赭發黑手黨毀掉心臟的做法，反而像是敲碎了絕對不可以破壞的鎖頭一樣，青蛙似的陷在地裡的黑髮男人，突然詭異地顫抖起來。
人體的四肢逐漸褪去，有什麼噩夢一樣扭曲、不祥的東西緩緩睜開了眼睛。
「哈哈哈哈！愚蠢的偵探社，港口黑手黨！你們完蛋了！」
「沒有人可以阻止洛夫克拉夫特了！」
伴隨著【組合】另一個成員約翰的狂笑，黑髮男人的身上驟然爆出強烈的光芒。
超出五米的巨大·肉山拔地而起，幾乎遮蔽了頭頂的半個圓月。
祂大聲嚎叫著，一對蝙蝠似的翅膀蠕動著從肉瘤裡鑽出，無數五官的眼洞在肉山身軀上齊齊睜開，對準了地面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
【舊日的支配者】
完全的異端之物，真正無法直視的噩夢。
僅僅是看一眼，中原中也都要覺得，自己遭遇到了精神汙染。
「喂，太宰——」
赭發黑手黨眼睛刺痛地移開了視線，正想詢問某個青鯖有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沒想到一轉頭，卻看到垃圾搭檔相當不妙的臉色，如同瘋魔一般，死死盯著那坨怪物。
中原中也心中『咯噔』一聲。
他像是意識到什麼，立即扭頭看向了另一名【組合】成員約翰·斯坦貝克。
果然，他發現金髮青年早已先一步壓低了帽檐，趴在地上捂住耳朵，拒絕與那座肉山對視。
……難道說？
一個猜想在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
他毫不猶豫地提起拳頭，相當不客氣地朝著太宰治的臉頰揮去，痛擊隊友！
「沒時間做夢了，太宰！快點起來解決問題！」
「唔噗——！」
臉上接了搭檔一拳的太宰治當即如夢初醒般，從那股奇妙又糟糕的魘鎮中清醒過來。
「哇，可怕可怕，這根本就超出了人類的範疇吧！」
鳶眼青年抹了把臉，宛如剛才生吞了二十盒鯡魚罐頭一樣，感覺簡直糟透了，連心中都止不住地泛著惡寒，
「放棄吧中也，等死吧，解決不了的。」
「哈？還沒清醒的話，我不介意再多給你兩拳！」中原中也頭頂青筋，揮了揮攥緊的拳頭。
太宰治盯著眼前沙包大的拳頭沉默了兩秒，識相地改口，
「不過方法的話，也不是沒有——」
「不是正好嗎？中也，我們都知道有個專門負責這種事情的專家。」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中原中也冷下臉，鈷藍色的雙目直直盯著太宰治看了一會兒，忽然面無表情地轉過頭，走向那坨肉山噩夢。
「不需要扯到那傢伙，反正都是非人，這不是還有一個更好的選擇嗎？」
荒霸吐的人間裝置沒有猶豫，他直視敵人，緩緩褪下了包裹五指的黑色手套。
太宰治瞭然地勾起嘴角：「嘛，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非人之物，就需要用非人的手段解決。
同樣，邪神，就要用另一個『神明』去對付。
正好，這裡就有一個野生的神明。
——雖然是人造的。
接下裡的戰鬥，似乎已經沒有懸念。
儘管那座肉山噩夢，擁有無限再生的能力。
但在太宰治的刑訊配合下，還是從【組合】的另一個成員，約翰口中套出了對方的弱點。
無法從外部破壞，那就讓祂從內裡，徹底炸開！
鳶眼青年嬉笑地露出一口大白牙，按下了手裡的遙控按鈕。
轟——！
埋伏在觸手間的炸·彈頃刻間破開，猛烈的爆·炸狂風中，肉山被破壞瓦解，一瞬，暴露出潛藏在底下的核心。
弱點核心持續的時間很短。
兩秒之後，就會有新的肉瘤覆蓋其上，重新再生。
對其他人而已，僅憑這一點時間解決對手，或許是不可能的任務。
但對於荒霸吐形態下的中原中也來說——
一秒，綽綽有餘。
皮膚上纏繞著黑紅斑紋的青年舉起了手，足以吞噬一切的重力球在他的掌心凝聚。
不過瞬息之間，就漲大到數百倍，危險的不祥氣息縈繞在其中，被操縱者狂嘯地壓下——！
轟！轟！
比此前更加劇烈的爆·炸轟開，空氣挾裹著煙塵，龍捲暴風般席捲而至。
位於肉瘤核心的洛夫克拉夫特，猝不及防地嘔出一口鮮血，在荒神的威壓下，重新變回了人類形態，暈死過去。
遮天蔽日的砂土暴風之中，一個穿著駝色外套的身影，熟練地躲過了轟然砸下的重力球，伸手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
【異能力人間失格】，瞬間發動。
「敵人已經解決了，你該休息了，中也。」
沒錯，趕緊老實下來，他一會兒還有想看的電視劇——
太宰治心不在焉地分神想道。
就在他準備放開手之際，突然，一聲冷笑傳入鳶眼青年的耳中，天雷一般，在他的耳邊毫無預兆的炸響。
太宰治一怔，猛地扭過頭，對上一雙隻有白睛的可怖雙眼。
【「嘿，解決？」】
赭發白睛的青年驟然伸手攥住太宰治的腦袋，把人如麻袋般直直甩飛出去！
【「血、硝煙——我現在感覺好極了！哈哈哈哈——！」】
異能力失效了？
不，中也的五官停止了流血，說明已經起作用了才對。
這樣話的，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思索間，眼前太宰治就要撞上建築的鋼筋。
下一刻命隕當場，去黃泉與三途川女神『你追我逃，在劫難逃』。
就在這時，一枝葡萄藤蔓突然破土而出，將鋼筋撤離。
同時另一部分粗壯的枝蔓絞碎了周邊的樹木，硬生生地薅來一大把樹葉，充當緩衝。
「呀，好險好險，以為真的要死了。」
太宰治摔進一幹枝葉中，除了可憐的腦袋傷上加傷之外，堅強地活了下來。
「現在是感慨的時候嗎！」
一隻手臂從旁邊伸來，猛地把太宰治往旁邊一拽，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頭頂落下的重力彈。
「你倒是想想辦法啊偵探社的！說好的可以用異能力解除呢？那邊不是鬧得更瘋了嗎！」
【組合】的成員之一，約翰用力指著不遠處的中原中也，對著太宰治大吼。
其實，約翰也不想救下太宰治。
但沒有辦法，現在他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直覺告訴他，一旦太宰治完蛋了，他絕對也活不長。
況且，現在能有辦法解決暴走下的荒霸吐的人，也只剩下眼前這個青年了。
說來，這場面還挺有趣的。
因為就在數十分鐘以前，某個荒霸吐的人間裝置，也指著非人的肉山噩夢，說過一樣的話。
非人，就該用非人來解決。
暴走的神明，要靠邪神來應付！
太宰治第一反應：「快！把章魚老哥再丟出去！」
「……有、有道理！」
外國的金髮青年大喜，下意識去找同伴的身影，「喂！洛夫克拉……」
結果一轉頭，就看到才剛微微甦醒的洛夫克拉夫特，被赭發青年狂笑地抓著頭髮，錘子似的砸了兩下後，橫著飛了出去。
而後，長髮男人在太宰治與約翰的雙雙注視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圓滿弧線，
『啪嘰』一聲頭朝下，陷進了土裡，當場宕機。
約翰：「洛夫克拉夫特——！」
太宰治：「章魚老哥——！」
唯一的希望就這麼破滅了。
前方，中原中也還在狂笑地大肆破壞。
【「不夠……還不夠！」】
沒有悲鳴，沒有血，沒有戰鬥——
好無趣。
那裡，會不會有點有趣的對手？
赭發青年轉過頭，冷厲的白晴直直看向了燈火輝煌的市中心方向。
——不能讓他去人員密集的城區！
看出中原中也在什麼主意，太宰治瞳孔驟然一縮，急中生智地開口，對著赭發人影大喊，
「喂——小矮子！中原一米六！這傢伙說要睡你老婆！」
【一米六？】
中原中也離開的腳步一頓，緩緩轉頭，森冷殺意的目光落到了外國的金髮青年臉上。
【「人類，你侮辱吾的妻子。」】
【組合】成員約翰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不、不不不不不！沒有！絕對沒有！」
「偵探社的——！！！你恩將仇報！！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金髮青年瘋狂噴淚。
「聽說我，金毛，你先去拖一會兒時間，我這就去叫救兵。」
某個鳶眼青年一本正經地單手往約翰的肩上一拍，而後趁著對方無法使用異能力的時候，飛起一腳，對著金髮青年的後背就是一踹！
「去吧——！金毛出擊——！」
「太宰治——！！！son of【嗶】——！！老子故鄉還有挨餓的sister啊！」
「那就當是為了你妹妹，多撐一會兒啊！」
太宰治打氣地大喊道。
隨後，他以畢生最快的速度，掏出了被揍飛前，從中原中也身上順來的手機。
所以一開始……就該找專業人士啊！
在金髮青年哀嚎中，太宰治指如閃電，迅速按下了紅髮鬼差的聯絡電話。
或許是太宰治的那句『為了妹妹』起了作用。
生死一瞬間，金髮青年猛地爆發出全部潛力，【異能力憤怒的葡萄】被運用到極致。
大地被喚醒般，劇烈顫動起來。
下一刻，一個足足碗口粗的葡萄藤猛得從土裡鑽出。
如同童話中的魔豆迎風而漲，聯動著方圓數十里的樹木，一同洪水般洶湧撲來，護盾般，盤根虬節地護在了約翰的面前，擋住了中原中也的一擊。
就是現在！
金髮青年的雙眼一厲，氣勢凌然地站起身，然後——
轉頭就跑！
怎麼可能撐得住！！
那可是能一招秒殺洛夫克拉夫特的怪物啊！
果然，就在他轉身的剎那，阻礙的樹盾深處就傳來了可怕的爆·破聲音。
夾雜著樹木哀鳴般的嘶啞，堅不可摧的巨樹晃了晃，『吱嘎』一聲，轟然倒地。
一個赭發人影從中走了出來。
約翰沒有回頭，他沖地更快了。
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就算死！也要太狗治你陪葬啊啊啊啊——！」
於是乎，才剛按下撥號鍵，還沒來得及接通的太宰治，一抬頭，就看到了面部猙獰地朝自己跑來的【組合】成員，以及他背後，緊隨其後的暴走神明。
太宰：「……」
這就是傳說中的豬隊友嗎？
【組合】的Boss，你是怎麼活到今天還沒破產的？
【「哈哈哈哈哈哈——！」】
重力凝結成的攻擊已經近在眼前。
刺目的黑紅不斷放大，恍惚之間，太宰治彷彿聽到了空氣被撕裂的聲音，以及，一聲很小很小的——
『啪』，清脆的閃現聲。
嗯？！
太宰治驟然睜大了雙眼，下一秒，他聽到了一聲少女清凜的厲呵，英雄登場般，在背後響起——
「全員——趴下！」
根本不需要反應，求生神經發出的刺激，足以讓太宰治和【組合】成員想也不想地遵循命令。
兩人雙手護著腦袋，整齊劃一往地上一撲——！
與此同時，重力球已經迫在眉睫！
就在它即將吞噬兩人時，一根黑色的狼牙棒從背後輕輕遞來。
比落葉飄落的速度更慢，但卻好像，又比飛鳥羽翅劃空更快。
當——
狼牙棒撞上重力球，本該被重力吞噬的武器，竟然發出了擊中金屬一樣的顫音。
【嘩】
透明的波紋在相撞處盪開。
一瞬，壓縮的力量朝周圍四散，如同無往不利的空間之刃，驟然從樹木間橫截刮過。
不安搖晃的樹木安靜了一秒，下一刻，集體攔腰截斷，轟然倒地！
巨大的鬼面拔地而起，一口咬下暗紅色的能量，濃郁的黃泉之力環繞著狼牙棒，如狂風與塵浪，對著重力斬擊而下。
以力破力，將中原中也的重力球層、層、碾、碎！
整個地面因這一擊而劇烈顫抖，爆開的強光之中，中原中也的眼睛深處，倒映出最純粹的紅光。
酒紅的髮尾揚入呼嘯的風中，灰塵漫天之際，他看到一個少女的身影，倒提著黑色的狼牙棒從霧氣中緩緩走出。
銀色的鬼角，祖母綠的瞳眸如凜然的綠寶石，熠熠生輝。
她看著自己，似乎煩惱一樣皺起了眉頭。
「武神嗎？」
紅髮的鬼差少女沉吟了一聲，抬眼望來，手中武器直指黑手黨，
「行吧，中也老師。」
「——在你冷靜下來以前，我來當你的對手。」
噗通。
荒霸吐聽到自己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聲，如同睜開眼的兇獸，咧開了鋒利的獠牙，緩緩吐息——
【想要。】
第135章 Episode 135 誰是正體
中原中也感覺現在好極了。
從未有過的充沛力量充滿了全身, 在血管裡沸騰奔流，隨著心臟每一次的泵動，輸送的鮮血都在他的體內興奮的高鳴, 戰意的盎然。
戰鬥、戰鬥……戰鬥！
黑手黨冷厲的白睛，在月光下宛如獸類裂開獠牙時的雙瞳。
不祥的黑紅重力鎖定人類逃竄的背影，瞳孔裡映出兩個小蟲子臨死前的模樣。
雖然遠遠無法盡興，但只要解決了這兩個礙事的人類——
更多、更多的戰意鮮血……！
他已經嗅到了, 血和硝煙, 就在這座城市的中心等著他！
【「哈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高昂著笑聲，將掌中的重力球狠狠壓下！
……
…………
『啪。』
重力破開的狂風與塵浪之中，一個紅髮身影映入他的瞳孔。
——「行吧, 中也老師, 在你冷靜下來以前, 由我來當你的對手。」
紅髮的鬼差少女掀起眼皮看來, 祖母綠的瞳眸凜然宛如珍貴的綠寶石，鋒利的狼牙棒倒提在她手中，閃爍著鋒利的冷光。
然後中原中也聽見了, 心臟看到了獵物般，發出了喜悅的高鳴。
【這個國家的神明任性而危險, 越是與之關係親近的個體, 越是容易成為被索取的對象。】
就像是印證白澤的斷言一般, 自從紅髮鬼差進入荒霸吐視線的第一秒，中原中也白晴的瞳孔目光, 就再沒有離開過三子片刻。
礙事的人類不重要。
戰鬥不重要。
血與硝煙都不重要。
新的欲·求在他的身體內部甦醒, 催促著他展開捕捉。
【想要】
【抓住】
【佔有】
失控的荒霸吐突然安靜了下來。
然而這份『老實』並沒有讓危險窒息的空氣緩和半分, 反而如同真正暴風雨前的寧靜。
空氣中, 神明的威壓被一寸寸拔高。
黑獸可怖的白晴瞳孔鎖定三子, 他微微壓低了上身，如同觀察獵物的大型食肉動物，下一刻，身影如疾風驟雨，頃刻而動！
伴隨著神威的壓制，束縛的重力貼著地表一同襲來，近在少女眼前！
……不能被抓住！
三子躍起，如同輕盈的鶴鳥借助障礙物避開源源不斷，投擲而來重力彈。
既然地面已經不再安全，那就從空中攻擊！
「小A！」
伴隨著紅髮少女的喊聲，一個無機質的電子合成音在三子的手腕的腕錶上響起。
【「收到，沉眠措施啟動。」】
人工AI的話音剛落下，數台分散蟄伏在綠叢裡的無人飛行機被同時調動。
它們有著銀白飛鳥的小巧外形，流暢的線條，每一台無人機的機翼下方，都配備了一排彈夾和黝黑的槍口。
很顯然，這是地獄技術科的最新力作，靈感就來自於三子剛解決了克萊芒的事件中，那些被稱為是跨時代的重型戰鬥機F67B。
雖然不知道那些技術宅們搗鼓這個的目的是什麼，但現在，倒是意外派上了用場。
【「弱點是毒藥。」】
鬼神輔佐官不久之前，才指導的提示在三子的腦中響起，
【「重力確實有點棘手，在你能完全憑藉力量扛住以前，可以嘗試從藥物下手，沒有預料錯的話，只要軀體還屬於人類的範疇，他的抗藥性都會是一個可攻破的點。」】
當然，她不可能真的用毒藥對付中也老師就是了。
【「子彈裝填完畢，目標鎖定，Fire——」】
下一刻，銀白的特殊子彈如暴風般向中原中也衝去！
荒霸吐嗤笑一聲，顯然沒有將這些小伎倆看在眼中。
重力形成的能量立場在他周身浮現，朝著子彈洶湧殺去，密集的彈雨停留無法再寸進一分，連帶著方圓內的無人機也被盪開的重力場盡數絞碎。
堅硬的金屬外殼甚至來不及哀鳴，就徹底溶解，連零件也沒有留下。
「中也老師，看不起小伎倆，可是會吃大虧的哦！」
紅髮的鬼差少女微笑地說道。
就在她開口的下一秒，被絞碎的子彈突然噴發出大片白色的迷霧，眨眼間在空地四散開來。
足以放倒一頭成年大象的麻醉煙霧，以圓環包圍的架勢，在夜風的推動下，海嘯般蓋向中原中也！
感謝白澤叔叔提供的藥粉，沒想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能夠就這樣讓暴走的荒霸吐，陷入沉睡當然好，但是，三子很清楚，這大概很難實現。
所以——
無人機是誘餌，煙幕只是干擾，而真正的殺招！
三子的身影一閃，如幽靈般潛入白霧之中，聲息消弭於無形。
紅髮少女疑似離開的舉動，似乎刺激到濃霧之中的兇獸。
荒霸吐再無耐心，超出數米的重力場『唰』地展開，僅僅是一瞬之間，就將空氣中的麻醉煙霧吞噬殆盡。
而這產生的作用，也不過是讓荒霸吐的動作，遲緩了一刻而已！
但，三子等的就是這一刻！
遮蔽視線的白霧為之一清，露出頭上清朗的夜空與皎月。
明亮的月光灑下，照亮了地面上的赭發青年略顯凝滯的身形，以及他身後，高高舉起，猛地揮下的狼牙棒！
——「向端麗的戀人發起正義！入睡時間到了，中也老師！」
三千的黃泉氣息在狼牙棒周圍聚集，揮動之間帶起金屬赫赫的勁風，彷彿打開的地獄之門，審判的呵斥化成束縛的鉸鏈，叮噹脆響之間，纏住神明的四肢。
鬼族與怨魂的怒嚎，在紅髮少女的背後顯現。
【「嘿——」】
面對這一擊的荒霸吐不慌不忙，重力加諸於己身，不躲不避抬手硬是接下了黃泉的攻擊。
然而接下這一擊的代價，可是很沉重的。
最先碎裂開的，是中原中也身上衣鏈的金屬鈕扣，白色的襯衫在凜冽的冷鋒中撕拉開，臉上、手臂、胸口跟著被黃泉的餘威劃出血淋的傷痕。
不過中原中也不在乎！
洶湧的威勢與戰意在他的眼眶中燃起，赭發的頭髮被狼牙棒所迸發的氣浪向後吹拂，這一刻，黑色兇獸臉上的狡詐，在少女的注視下一覽無遺。
【「抓到你了，神子。」】
荒霸吐勾起鋒利唇角，如同暴露真面目的黑色兇獸，撕開艷麗的外皮，露出內裡鋒利的獠牙——
三子將無人機作為誘餌，而中原中也，則是把自己當做誘餌！
要想捕獲珍貴的神子，即使是神明，也樂於付出一點血和狼狽的代價，然後——
百倍收回！
黑紅的重力沿著狼牙棒向上擴散，想要捕捉她的持有者。
——想要百倍收回，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啊，中也老師！
三子像是早有所料，硬是頂著周身徒然壓下的千斤重力，猛地掙脫了束縛，又一次消弭於空氣中。
【「哦？竟然可以扛住？」】
荒霸吐看上去意外又欣喜。
這就意味著，他可以徹底不留餘地——
百倍、千倍、數萬倍！
【「哈哈哈哈哈，三子，讓我更盡興一點吧！」】
神明的攻擊變得愈加放肆密集，彷彿某種儀式般，藉著拳腳相撞，瘋狂地將重力加諸在紅髮少女的體表，侵蝕著三子的忍耐與極限。
糟了，太重了……
紅髮少女的呼吸紊亂了一拍。
額頭不知何時布滿了汗水，沿著皮膚紋路緩緩爬下，凝聚在濃密的眼睫。三子微微喘了口氣，重新直起身，以不輸於此前的速度，朝著中原中也撞去。
即使身負泰山之重，紅髮鬼差的瞳眸依舊晶亮如初。
凜然的戰意與烈火在她眼中燃燒，這一刻，她的眼前只有赭發神明。
退後就前功盡棄了，不能逃，打敗他！
三子形容狼狽，看似居於上風的中原中也，同樣沒好到哪裡去。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躲在倉庫小屋裡的太宰治嘖嘖搖頭，看著空中交戰的兩人，臉上寫滿了對武鬥派情侶的敬畏。
而旁邊的【組合】成員約翰，早就沒出息地瞪直了眼睛，卡殼似的，半天才從口裡擠出一句話。
他直愣愣地轉頭，一輛恍惚地看向太宰治，
「喂，太狗治，你、你有那個紅髮少女的電話嗎？她好可愛啊——」
「……」
太宰治瞬間身體後仰，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眼神。
可愛？
從外表來說，的確是天上神子級別的可愛。
不過旁觀了戰鬥還敢有想法，饒是太宰治都有點敬佩這個金毛了。
先不說那個黑漆漆的兇獸守在那，單是鬼差能對戰荒霸吐的實力，已經完全是大猩猩金剛級別了吧？
你就不怕她一不小心，跟捏小餅乾似的，把你骨頭都捏成碎片嗎？
太宰治腦內風暴，瘋狂吐槽期間，空地上膠著的戰局，終於產生了明朗的變化。
紅髮的鬼差少女緊盯著兇獸，不動神色地緩緩調整呼吸。
一滴汗從她的眼睫墜下，只是眨眼之間，不過這短短的瞬息之間，眼前的赭發身影突然一閃，消失不見。
三子沒有驚慌，幾乎是立刻，反應了過來。
——在後面！
紅髮少女急速回身，手中的武器疾風般斬下，然而就在斬擊欺近之時，眼前的身影如同幻像般散開。
「幻影？！」
電光石火之前，紅髮鬼差迅速明白。
竟然是重力構築的幻影——！
就如同三子在戰鬥中飛速成長一樣，荒霸吐狀態下的中原中也，同樣在進步。
如果眼前的這個是幻像，那麼真正的正體——！
破空聲從頭頂傳來，紅髮鬼差下意識向後撤離，卻身後一停，撞到了又一個身影。
糟了！
自知上當的三子準備瞬移，然而一隻手早已準備的先一步探來，修長的五指桎梏住少女的脖頸，帶著粗糙槍?繭的指節，在鬼差脆弱的後頸處重重一磨！
「……！！」
紅髮少女腦中一瞬空白。
等到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被重力牢牢壓制在了地面。
上方的神明緩緩俯下·身，在三子的耳邊輕輕喘了一口氣，吐息出一句滿意的輕笑。
【「終於抓到了，我的，想要……」】
三子一怔，抬頭對上一雙白睛的瞳眸。
明明裡面什麼也沒有，但其中流露出的毫不掩飾的渴求，卻讓紅髮少女瞬間頭皮發麻！
這一刻，被戰意沖昏了頭腦的三子，終於回想起了白澤的最後一句忠告——
【立刻逃——要是一不小心，被扯入了他的神域……】
赤紅的鳥居在赭發青年的背後浮現，象徵『荒霸吐』的神紋，映入紅髮鬼差驚慌的瞳孔中。
「等等，中也老師……！」
三子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熟悉的失重感傳來，下一刻，她被整個人扯入了光芒的鳥居之中。
空地重新恢復了平靜。
無論是紅髮少女，還是中原中也，都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個透明的鳥居，巍峨地聳立在兩人消失的位置，於清澈的月光下閃爍著不祥的暗紅色光芒。
「唔，鳥居啊……」
太宰治摸著下巴，圍著眼前的鳥居走了一圈，甚至還相當不怕死地伸手，在其中探了探。
如同觸及一團冰冷的空氣一樣，什麼也沒有發生。
「鳥居？那是什麼，異能力？」金髮青年疑惑地問道。
顯然，他對霓虹的神明文化並不了解的。
「要解釋太麻煩了，總之金毛，你只要知道——」
太宰治轉頭，裹著繃帶的手在敵人的肩膀上拍了拍，笑眯眯地說道，
「再不跑的話，等港·黑的人來，就走不掉了哦，【組合】幹部。」
「順便，三子醬你不用想了，沒猜錯的話，她很快就要冠上新的姓氏了。」
「什麼？！」
******
與此同時，神域內
三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陌生的【境界】內。
寬廣無垠的世界什麼也沒有，抬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茜色的天空，如同夕陽的幕布般在頭頂蔓延，不斷向遠方延伸，看不到盡頭。
紅髮少女皺起眉，坐起身時，手指觸及到一陣冰涼的濕潤。
黑色的湖水在三子的指下。
聽不見流水的聲音，也感受不到任何起伏，就像是一塊看不見邊緣的黑色水鏡鏡面，唯有少女踏過的地方，隨著腳步，泛起一片片漣漪。
這是……荒霸吐的神域？
三子赤腳踩在黑水的鏡面上，當她仰起頭四顧時，嬌小的身影就像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囚籠。
彷彿下一刻，就要被這廣袤的天地吞噬。
危險的黑色湖水被紅髮少女踩在腳下，安靜地注視著困於此間的神子。
「……中也老師？」
三子思索了一會兒，試探地開口。
少女的嗓音在寬廣的空間內盪開。
就好像是一聲啟動的指令，又像是神秘的咒語，當鬼差的回聲響起時，神域的主人給出了回應——
一件白色的衣物，悄然無聲的出現，閃爍著重力的紅光，靜靜疊放在黑水的鏡面上。
「這是……」
紅髮鬼差把衣服抱起，向兩邊抖開時，嘴角忍不住跟著一抽。
「……白無垢？」
不對，說它是白無垢，都有點對不起那件霓虹的傳統婚服。
這件裙子，充其量只保留了白無垢的白色。
款式反而讓三子想起了她在『希望之輪』上，穿過的改良旗袍女僕裝，只不過，它更過分——
裙襬幾乎開衩到了腰間，上身的背後留出了大片鏤空，吊帶頸環的設計，讓紅髮鬼差相當懷疑，這件衣服，真的有穿上身的意義嗎？
這已經不是有沒有正面的問題了，而是它根本哪兒、哪兒都遮不住吧！
三子提溜著手中的白裙，臉上浮現出了大受震撼的表情。
白澤曾經說過，無論是【境界】還是【神域】，說到底，都是製造者內心的體現。
它反映出了對方最真實的渴求，不想永遠被困在其中，方法只有兩個——
一，暴力破除。當然，這是在武力高於對方，且無所謂讓對方留下什麼後遺症的情況下。
二，滿足他。
滿足……
紅髮的鬼差少女拎著衣服的手指都在抖。
……中也老師，你平時到底在想什麼啊！
這種、這種衣服……在希望之輪上時，你不是還相當討厭那件女僕旗袍嗎！
有件事，某個紅髮少女顯然混淆了其中的概念。
有的時候，男人口中的討厭，與實際上的想像，可是兩回事。
三子一點也不想換上這件一看就糟糕得不行的禮服。
可惜，神域的主人似乎也沒打算給她第二個選擇。
算、算了。
早點出去比較重要。
反正，也沒有第三人會看到，沒錯……
僵持之下，紅髮少女鬱卒地嘆了口氣，紅著臉顫抖地褪下了衣物。
等到真的換上身以後，三子才發現，有的衣服，看著破廉恥，實際上穿上之後，才是真正的——
這件衣服，沒有打底。
無論是上面還是下面，都沒有。
與此同時，一段青石台階出現在她的面前，一路蜿蜒向上，直直通往神社的鳥居，指向正殿。
紅髮少女的臉上寫滿了凝重，突然對前方的台階充滿了抗拒。
腳下平靜的黑水催促般流動起來。
黑紅的重力異能沿著少女的背脊攀爬而上，摩挲著三子背後鏤空的後腰，推著她往上走。
——神婚。
這個詞靈光乍現般，在三子的腦中閃過。
想起不久之前，某個赭發黑手黨虎視眈眈的問題，紅髮鬼差終於明白了離開神域的關鍵。
總、總而言之，只要完成婚禮就可以了是吧！
區、區區婚禮。
沒什麼大不了的，總比戰鬥簡單！
三子深吸了一口氣，抬腳踩上通往正殿的階梯。
不過很快，紅髮的鬼差少女發現，自己還是太低估了黑手黨的下限。
在踏入神社的正殿之時，艱難地牽著裙襬的三子抬起眼，驚恐地發現，兩個一模一樣的赭發青年，早已等在了神台前。
一個婚禮正裝的打扮，而另一個，則維持著黑手黨的裝束。
像是感應到了紅髮鬼差的目光，兩個中原中也同時轉過頭，對新娘伸出了手，
「三子，來打個賭如何？」
「我們之中，誰是正體，誰是幻影。贏了，我解開神域，不過你要是輸了的話——」
赭發的神明輕笑一聲，鈷藍色的瞳眸危險地眯起，暗示的目光落在三子僵硬的臉上，
「輸了，就由我來喊停了，三子。」
悠于 2023-12-13 23:29
第136章 Episode 136 分手大危機
種花家有句俗語, 叫做『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而當這裡的『老人』同等替換成某個通萬物, 知鬼神的瑞獸後, 這句俗語就絕對是真理級別的神諭。
「不要再……中也老師！」
紅髮的鬼差少女顫抖地想扯開腰間的手臂，但長時間的入、侵，幾乎耗盡了她的氣力。
不斷被快愉沖刷的神經, 已經趨近閾值。
但身體卻依然被神域之主掌控，在感官的刺激下給出最誠實的反應。彷彿在告訴黑手黨, 還有更多、更多的極限可以挖掘。
「最後一次, 三子。」
戀人溫柔的聲音在少女的耳邊響起。
赭發黑手黨俯首, 親吻著三子的耳廓, 第不知道多少次, 重複著甜蜜的謊言。
就像某個黑手黨有意為之般，神域正殿內沒有現代的燈具，只有燃燒的蠟燭, 作為唯一的照明用具。
輝映的燭光在室內閃爍。
本該是光照微弱的燭火，卻反常地將昏暗的神殿, 營造出燈火通明, 亮如白晝的感覺。
明亮的光線落在正殿正位的神台上, 清晰地照亮了神台一角散落的酒紅色長髮, 與少女抓著台布的手指。
三子身上的禮服裙，早已碎裂地散落在邊緣。
被重力碾碎得只剩下一片片白色的雪花, 與同樣色澤的流體一起，沾染混雜在少女的頭髮上，濺開, 浸濕, 沾滿了酒紅的髮尾。
種花家有句話, 叫做『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此刻，紅髮的鬼差少女已經切身實地的，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分量。
——在她被逼迫地『吃』下更多其他東西的時候。
「中原中也……你這個混蛋！出去之後，我絕對要和你分……唔！」
三子恨恨地咬住赭發重力使的髮尾。
可惜話還沒說完，就在戀人突然加快的攻擊下呼吸一窒，再也吐不出後半句話。
雖說給出了正體與幻影兩種選項，但從一開始，狡猾的黑手黨就沒打算讓三子贏。
因為沒有正確答案。
婚禮正裝和服的，是中原中也。
平日黑手黨裝束的，同樣也是中原中也。
這裡是荒霸吐的神域，只要赭發青年願意，他可以為三子列出更多的選項。
……雖然最後無論選哪一個，都沒有用就是了。
神域的時間是靜止的。
直到荒霸吐·中原中也，終於心滿意足地解開禁制時，外部來收拾殘局的Port Mafia成員甚至還沒到來。
太宰治正拍著敵人的肩膀，說出了那句有名的台詞——
「放棄吧金毛，你的戀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隨後果不其然，聽到了【組合】的成員，『喀吧』一聲，脆弱心臟裂開的聲音。
就在這時，兩人發現，空地上散發暗光的鳥居突然暗了下來。
隨著鳥居的輪廓逐漸減淡，一個高挑的身影從中緩緩走出。
赭發青年依舊是黑色馬甲與交叉領帶的裝束，內裡是一件白色的襯衫。
襯衫的下擺整齊地扎在褲子裡，領口最上方的兩顆扣子被解開，赭發的髮尾略顯凌亂的搭在頸邊，一部分被纏進了黑色的頸環裡，忘了扯出來。
明明是與數分鐘以前一模一樣的裝扮，但在場的兩位男士在見到第一眼，就齊齊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眼神。
僅憑某個黑手黨兇獸似饜足的表情，和他周身愉快的氣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鳥居裡面發生了什麼！
證據就是，被他打橫抱在懷裡的紅髮少女，直接換了一身衣服。
原本短袖的衛衣和長裙不翼而飛，變成了恨不得從頭包到腳的長袖長褲，連手指也被套上了眼熟的黑色手套。
上衣的兜帽被拉起，遮住了少女的睡顏，只能從均勻的呼吸中聽出，她似乎是累極地睡著了。
兩人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兜帽間不小心落出來的一縷長髮。
髮尾是更深一點的酒紅色，帶著還未散去的水氣，一眼就能猜到剛洗過澡。
可是這荒郊野外的，什麼情況下，才需要熱水和替換衣服。
鳶眼青年大腦稍稍一動，就反應了過來。
艹，是狗糧！
太宰治『噫』地一聲，皺起了臉。
當然，比起太宰治被牧羊犬包圍洗臉的表情，【組合】的金髮青年，則心碎得更加徹底了。
他像是受到了某種降維打擊一樣，竟然『汪』地一聲哭了出來。
一邊扯著搭檔的腳踝，抹著眼淚迅速跑遠，就這麼大咧咧將後背對著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邊哭邊跑掉。
也不怕敵方猛地，給他來一下狠的。
可見受到的打擊有多深。
……又一個金毛，他的妻子難道還有什麼『金髮特攻』的奇怪屬性嗎？
中原中也瞥了眼跑遠的【組合】成員，默然無語。
某個黑手黨幹部完全忘記了——
赭發，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棕色調和了金色以後的結果呢。
中原中也與太宰治面對面站著，安靜地相對而視。
直到【組合】兩名成員的身影，即將跑出視線範圍，也沒有人對此提出任何異議。
拋開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的立場不談，僅從這一件事上，他們也需要那兩個人作為活口回去。
畢竟，只有放長線，才能釣上大魚。
「中也，做得太過分的話，小心明天就被分手哦。」
太宰治掃了眼中原中也懷中，被裹得密不透風的紅髮少女，突然預判般開口說道。
昔日搭檔的話讓中原中也遲疑的一頓，腦中順勢浮現出神域內發生的場景。
說起來……這個笨蛋在睡過去之前，好像確實說過類似的——
「嘖。」
中原中也咂舌，壓下心頭不妙的預感。
「比起這個，你們偵探社還是動作快點如何？」
中原中也看了眼太宰治，
「奉勸一句，慢一步的話，小心你們費勁挖的牆角功虧一簣。」
說話間，赭發青年已經抱著沉睡的三子，找到重傷昏迷的Q。
由於雙手都被占用的關係，中原中也思索了片刻，伸出腳，用鞋尖在這場橫濱大災難的始作俑者的手臂上，輕輕碰了下。
下一秒，異能力的紅光亮起，直接提溜裹屍袋似的，讓人懸浮在半空中，隨著中原中也的腳步移動。
「嘛，這倒是親切的提醒。」
太宰治微笑的說道，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否認對方話中的意思。
「中也呢？不阻止嗎？怎麼說也是大姐費心培養的新人吧。」
「新人？啊，那種程度的給你們好了。」
中原中也斜睨了一眼太宰治，落下一句話後轉身離開，
「見了陽光就走不動道，缺少覺悟的半吊子，還是早點去太陽底下待著比較好，Port Mafia可不需要這樣的小鬼。」
哦呀哦呀，真是善心又慷慨的幹部大人啊。
太宰治笑眯眯地看著昔日搭檔走遠的背影，沒有將心中的那句話說出口。
說什麼見到陽光就走不動道。
最珍貴的那顆閃亮綠寶石，不就正被你，牢牢地攥在手裡嗎？
真是好運的傢伙啊。
鳶眼青年感慨了一句，掏出手機打給織田作之助，正準備告訴對方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時，他摁著數字的手指突然一停，想起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中也那傢伙……
太宰治撫摸著下巴，表情凝重。
——是不是又長高了？
個頭竟然能平視他了？！
……嘁。
果然好運。
*****
伴隨著Q被回收，【組合】在橫濱掀起的災難，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組合】的首領菲茨傑拉德為了找到傳聞中『能實現願望的物品』，復活死去的女兒，可以說是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但是很可惜，最後還是失敗了。
將矛頭對準橫濱，把普通人牽扯進『三社對立』之中，是他最大的失誤。
這樣堪稱要端掉人家老家的行為，直接讓本來對立的武偵和Port Mafia聯手，達成了暫時的休戰協議。
而他引以為豪的金錢強化戰力的異能力，也在兩方的成員——芥川龍之介與中島敦的合力下，正式宣告破產。
順帶一起，在處理飛行器『白鯨』的問題上，還發生了一個有趣的小插曲。
「你說什麼太宰先生？！讓我來開飛艇？！」
偵探社的新人，中島敦聽著電話另一頭的指示，露出了被磚頭砸到的表情。
【「沒有信心嗎？」】
聽筒裡傳來前輩關懷的問話，中島敦正要垂淚連聲點頭，就聽到對面繼續鼓舞道，
【「放心敦君，飛艇駕駛而已，連黑漆漆的小、嘖，腦袋簡單的蛞蝓也能做到的超簡單程度，你一定沒問題的。」】
「太宰先生！黑漆漆的蛞蝓又是什麼啊！」
他這邊只有一個剛跳機的黑漆漆羅生門啊！
而且什麼時候飛艇操作也在『超簡單』的範疇裡了？！
「不要下達這種不可能的任務啊！太宰先生！」
可憐的人虎少年對著手機欲哭無淚，可惜電話另一頭的鳶眼前輩，似乎對他充滿了信心，直接『啪嘰』一聲，切斷了線路。
「——飛艇駕駛啊。」
倒是旁邊的紅髮青年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會兒，掏出手機開始登錄論壇。
中島敦扭頭盯著領養人地舉動看了許久，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在做什麼，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一本正經：「在搜索『飛艇的駕駛辦法和注意事項』。」
「我記得不久之前，還有人專門整理了髮到相關的論壇上。據說還是新手級別的簡單，就算是沒有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文盲，也能輕鬆操作。」
「不過說起來，裡頭的『九年義務教育』又是什麼？某種超能力嗎？」
中島敦下意識解釋：「啊，我聽國木田先生說過，那好像是隔壁種花家的一個教育普及制度，只要適齡兒童都要——不對！」
人虎少年猛地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討論『九年教育』的時候啊，織田先生！」
「怎麼想，論壇上都不可能會有『飛艇的操作指南』這種專業級別的……」
「啊，找到了。」
織田作之助『啊』地一聲，調出了頁面遞到中島敦面前。
還真有？！
敦一臉震撼地接過，在看清上面的內容後，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這種漫畫級別的介紹，還真是超新手級別的簡單。
中島敦簡單翻看了一下，發現上面不僅有飛艇的操作指南，還有民用客機、郵輪、甚至是……嗯？？航、航空火箭載具的操作步驟？！
每一段的下方，都標註著相同的發言人的ID——
【馬克七號鋼O俠】。
中島敦：「……」
事實證明，馬克七號鋼O俠的指導是正確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敦、織田作之助和駕駛室的泉鏡花三人，明明嚴格按照上述的步驟操作了，白鯨卻在天上拐了幾個完美的高空旋轉之後，筆直地掉頭，砸進了橫濱灣裡。
幸虧織田作與泉鏡花的異能力配合默契，在最後關頭避開了橫濱灣大橋。
「嘛，總而言之，也算成功完成任務了。」
織田作之助從橫濱灣裡冒出頭，一左一右地拎著兩個少年人游上岸，順帶摸了摸泉鏡花的腦袋，
「恭喜，鏡花，你通過測試了。」
中島敦：「……」
泉鏡花：「……」
當然，以上所發生的這些，都和Port Mafia的重力使，中原幹部暫時沒關係了。
因為中原先生，現在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危機。
「——中也？！」
Port Mafia總部大樓內
尾崎紅葉驚愕地看著眼前高挑的赭發青年，往日優雅的步履一錯，差點腳下一拐，現場上演大失水準的平地摔。
她詫異地自然不是中原中也的身高。
畢竟在經歷了數月之前，赭發乾部突然跟抽芽似的，一天一個新高度，用事實打破了某個前五大幹部『萬年一米六』的險惡預言後，Port Mafia的眾人已經接受了『男人二十一歲還能長高』的說法。
據內部論壇的可靠消息稱，某位東京醫大畢業的首領，對此沉默了許久。
然後終於在一個深夜，抵不過殘留在內心的醫學感召，連夜登上了隔壁種花家的『國際醫療學術交流論壇』。
在對著中日詞典研究了許久後，又海外訂購了整套《中藥學基礎》和《中醫學解讀》。
偌大的房間內，電腦熒屏的冷光映出了森鷗外鑽研的表情，以及他的背後——
金髮藍眼的人形異能投來的，停留在他髮際線上的憐憫目光。
何必呢，林太郎。
你沒看到論壇底下用七國語言翻譯的『學海無涯，為了頭髮，回頭是岸』嗎？
雖然她只是個異能力，但真的不想有個禿頭的主人。
單身就算了，還禿頭，多丟人啊。
當然，森首領聽不到自家異能力難得友善的心聲。
他選擇前半夜加班，後半夜研究中醫，勤勤懇懇，每天只睡三小時，日子過得充實極了。
不過此刻，以上這些小道消息，都不足以與尾崎紅葉心中的訝異抗衡。
尾崎紅葉的目光在中原中也纏著繃帶的手臂，和貼著膏藥的臉上，來來回回巡視了許久，好半天才放下快要挑上天的眉毛，思索地問了一句，
「……新造型？」
中原中也尷尬地咳嗽一聲，不小心扯到嘴角的傷口，倒吸了口涼氣，
「家裡的貓抓的。」
貓？
那你家的『貓』武力可真夠高的。
還能把Port Mafia的重力使揍得鼻青臉腫，甚至心虛地不敢還手，老實挨打。
尾崎紅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不予置評。
「你做了什麼？」
橘發女人瞭然地問道。
會讓中也擺出這副如臨大敵，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特意跑來和她取經的人和事——
目前為止，尾崎紅葉只知道一個人。
事實上，她猜對了。
中原中也想要諮詢的問題，確實和尾崎紅葉心中猜測的那位少女有關。
「大姐，如果、咳，我是說如果，」
赭發黑手黨斟酌著語氣問道，
「在那方面欺負得……稍微有點過分後，被單方面拉黑了要怎麼哄人？」
尾崎紅葉用了半秒，反應過來自家幼弟般的青年口中的『欺負』是什麼意思。
看不出來啊，中也。
橘發女人抬起寬大的和服袖擺，遮住了忍不住抽搐的嘴角，
「這取決於，你所說的『稍微』，到底是什麼程度。」
從1到10，尾崎紅葉自覺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數字問題。
沒想到面前的赭發青年像是心虛一樣，抓了下臉，露出了躊躇的表情。
尾崎紅葉挑眉：「到底多少？」
「咳。」
中原中也再次乾巴巴地咳嗽了一聲。
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敢看尾崎紅葉的表情，只是移開了眼睛，抬手中指與拇指一碰，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響聲落下的瞬間，一個由重力異能所組成的幻影，在中原中也的身邊一閃而過。
雖然消失的速度很快，但足以讓尾崎紅葉判斷出幻影的逼真程度。
幻影具現化的那一刻，環繞在尾崎紅葉周身的氣息一瞬變得極其危險。
彷彿是被逼入危機時，自保而出鞘的利刃，但隨著幻影散去，她很快又恢復如常。
橘發女人剛想感嘆青年的異能力，但下一刻，她想起了中原中也請教的問題。
於是乎，這一次，輪到尾崎紅葉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大姐？」中原中也催促地問道。
尾崎紅葉靜默了片刻，抬眼看向赭發青年，緩緩露出了一個讓人汗毛倒豎的笑臉，
「中也，拋開我們現在的立場不談，僅從我個人的觀點來看——」
「你現在還能活著走進Port Mafia，沒有提前被錘進地獄，都是那孩子的脾氣是真的好。」
幻影Play？
換成她的話……
呵，你墳頭草已經有三米高了。
中原中也，默默打了個冷顫。
很好，繼橫濱的大危機解除之後，剛剛締結了神婚，又獲得了完整荒霸吐力量，本該春風得意的中原中也先生，遭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危機——
問：
因為做得太過分，被紅髮鬼差胖揍一頓後又單方面拉黑，此刻可能正在面臨離婚危機，要怎麼辦？
第137章 Episode 137 情敵作祟
剛締結神婚, 就要被分手，這是怎樣跳樓機一般的刺激體驗？
大概是見某個赭發乾部的臉色過於凝重，眼看著就要往『綁架犯』的方向發展, 尾崎紅葉突然笑了一下, 收起了臉上的毫無轉圜餘地的表情。
真是一對笨蛋情侶啊。
她促狹地斜睨了眼中原中也，綿羊大喘氣地接上後半句話,
「——不過這只是我的行事標準, 至於中也你的那位……」
尾崎紅葉停頓了一下, 在中原中也目光投來時，若有所指地提醒道，
「比起怎麼哄人, 不如先考慮一下『情敵作梗』的可能性如何？」
即使是她這個旁觀者, 都能猜到那個少女對親近之人心軟的特質。
以紅髮少女的行事作風, 在家暴、咳, 是教訓了中也一頓後, 估計氣就消得差不多了。
再把人單方面拉黑的可能性很低, 這舉動, 看著反倒更像是另一人所為。
不過話又說回來, 能輕而易舉地拿到紅髮鬼差通訊權的人, 怎麼想也不是無光緊要的小角色。
尾崎紅葉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做法——
對一個黑手黨心軟，可是很危險的啊。
他們可不是懂得見好就收的禮貌之徒，最擅長的永遠是得寸進尺，不斷試探底線。
心軟，最後是會被逼入牆角，退無可退, 任由對方施為哦。
……情敵作梗？
中原中也的腦袋裡第一時間浮現出某個金毛敗犬的臉, 但很快, 就在上面打了一個紅叉，從名單裡移除。
不可能是他。
那個EU地獄的惡魔要有這能力，也不至於還在每天一封挑戰信。
順便一提，自從那個叫小A的人工智能正式成為三子的輔助，接手鬼差部門的求助通訊和任務監測後，EU地獄的惡魔瑪門，『每日挑戰信』就再沒寄送成功過。
渡海而來的信件，都成功化為了焦熱地獄的點鍋爐材料。
日積月累，為地獄的環保事業貢獻了一份不可估量的力量。
等等——？！
一個靈感快速在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
那個智能AI……
重力使先生微微眯起鈷藍色的雙眼。
機器會有『戀心』，聽上去相當離奇，但那可是在地獄，會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中原中也都很難感到驚訝，就算現在有人告訴他，三子的臉出現在了全國的屏幕上，他也不……
【滴】
中原中也思索間，口袋裡的私人電話突然傳出簡訊清脆的提示聲。
難道是三子——？
赭發黑手黨迅速低頭看去，發現發信人竟然是許久未見的工藤優作。
呃，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太想看。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但還是點開了簡訊。
屏幕上的顯示的並不是什麼災難性的內容，只是提到了杯戶的購物廣場和摩天輪，以及最主要的，想通過他和紅髮鬼差通話。
啊？他現在要是能打通三子的電話……
等一下。
中原中也手指一頓，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吧？
赭發黑手黨的右眼皮一跳。
他快速滑動指尖，切出搜索界面，想也不想地直接輸入『杯戶購物廣場』幾個字。
很快，一串討論度極高的條目跳了出來，『連環炸·彈』『消失的警員和少女』的字眼不斷被提及。
刷新頁面時，一個視頻『唰』地跳出，眨眼間就霸占了搜索首位。
一行放大的標題赫然映入中原中也的瞳孔中。
【爆·炸倒計時前一刻，神秘面具少女憑空現身，摩天輪當眾消失！警員一同失蹤生死未知！這究竟是科學的扭曲還是……】
中原中也：「……」
赭發黑手黨默默關掉了頁面，撥通了工藤優作的電話。
不用看了。
哪兒來的神秘面具少女，單憑視頻裡某個笨蛋臉上的那張金魚草面具，他用腳趾頭都能猜到對方是誰。
所以三子……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一天不見，就登上了全國新聞的頭條啊！
*****
其實，關於不小心登上全國頭條這點，還真不在三子的預料內。
她只是很普通地去做個引魂任務而已，結果沒想到，正好撞上了杯戶購物廣場的連環炸彈案件。
就在接到新的引魂訊息前，提著狼牙棒把自家戀人痛毆了一頓的紅髮鬼差，直接『啪』地一聲，瞬移回了地獄。
三子貓貓祟祟地藏在隱蔽處，掃了眼四下，確定沒有熟人後，一溜煙竄回宿舍。
然後少女一臉嚴肅地蹲在宿舍的鏡子前，解開了脖子上遮擋用的頸環。
所以……這又是什麼？
紋身？
三子盯著脖子上的黑紋看了一會兒，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在上面戳了戳。
然後下一刻，彷彿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了手，望著指尖陷入了沉思。
是錯覺嗎？
剛剛這個斑紋，是不是咬了她一口？
像是證實三子的懷疑一般，原本安靜地環繞在紅髮少女脖頸上的黑色斑紋，在三子的注視下，活過來般浮動了一下，眼熟的黑紅色光芒亮起，在三子的後頸處用力一蹭。
——與某個壞心眼的黑手黨用粗糙的槍·繭，在上面摩挲時的力道一模一樣。
「唔！！」
酥麻的感官電流般順著三子的脊椎直衝腦髓。
紅髮的鬼差少女身體一顫，衣袖遮擋下的皮膚條件反射似地，泛起一片顫慄的小顆粒。
三子狼狽地喘了口氣，纖毫不染的清澈鏡面，如實映出了少女緋紅的臉頰。
這、這東西……
不行！絕對要想辦法處理掉。
一時間，紅髮少女如臨大敵地瞪著脖子上的斑紋，眼神瞬間犀利了起來。
她一點也不想，掛著這麼大一個弱點在身上！
只是被發現了後頸，中也老師那個混蛋每次都……她拒絕去思考，對方又會把這個開發出什麼奇怪的用法！
出於某種無法言說的丟臉感以及敏銳的直覺，三子沒有去找可靠的輔佐官老父親，而是黑色頸環一扣，提著狼牙棒就衝去了天國的桃源鄉。
就決定是你了！白澤叔叔！
三子的算盤打得相當好。
只要在地獄的小伙伴們發現以前，她先把這個奇怪的痕跡處理掉，就不會暴露自己戰敗的事實啦，完美！
「白澤叔叔！有件事情我……」
衝上桃源鄉的紅髮鬼差，一把推開漢方屋的大門。
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把話說完，就恰好對上了自家老父親端著茶杯，投來的目光。
三子：「啊……」
糟了！不小心忘記了，今天是爸爸來取金丹的日子！！
本來，預訂的丹藥已經被紅髮少女取走，但由於之後她又被暴走的荒霸吐絆住，扯入了神域，再加上之後昏睡的時間，就耽擱了下來。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紅髮的鬼差少女腦後冷汗直冒。
這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了現實中，深夜回家被守門的家長逮個正著的驚恐感。
不，冷靜點，三子。
神婚和斑紋的事情，只要她不說，爸爸就不會知——
「呀，三子醬。」
就在三子瘋狂轉動腦筋，思索著怎麼矇混過關時，白澤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你果然還是被中原小哥扯入神域了啊。」
背著藥筐回來的白澤，因為視角的關係，沒有看見漢方屋內的喝茶等人的鬼燈。
於是沒有多想，直接點破了三子企圖隱瞞的事情，還跟開了天眼似的，把重點描述得一清二楚。
「啊呀，看起來戰況相當激烈。」
「三子醬，或許你自己看不到，不過你現在全身都是荒霸吐的氣息，多得要溢出——唔噗！」
一根黑色的狼牙棒旋轉著，從三子身畔『咻』地飛過。
厲風帶起少女臉頰邊的髮絲，『咚』地一聲悶響，準確地砸在了白澤的臉上。
「在對別人的女兒說什麼垃圾話呢，你這個色·情偶蹄動物。」
偶蹄動物白澤：「*&……%¥！！」
「然後——」
鬼燈沒有理會某個老中醫的怒罵，狹長的灰色雙目一斜，看向了悄咪咪轉身，企圖溜走的紅髮少女，
「三子？這傢伙說的神域又是怎麼回事。」
「……咦！！！」
三子背脊一直，像極了幹壞事被狗媽媽叼住命門的小狗崽。
於是一分鐘後
鬼差執行官與白澤排排坐，一鬼一神獸乖巧地兩手放在膝蓋上，認錯的小學生似地，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眨巴著眼睛，看著面前黑髮輔佐官。
鋒利的狼牙棒被鬼燈握在手中，一下一下敲著掌心，發出『篤篤』的聲音。
打工雜役桃太郎，默默地和藥兔們縮在一起，安靜如雞，不敢說話。
「也就是說——」
站在桌旁的鬼燈居高臨下地望著兩人，狹長的雙目眯起，表情難辨，
「你們一個把力量殘缺的荒霸吐補齊了，另一個不僅在戰鬥中失手，被扯進神域裡，還在我這個作為父親的重要家屬不在場的情況下，和荒霸吐締結的婚契。」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三子。」
「真、真的嗎？」
沒想到能得到一句表揚，三子兩眼一亮，受寵若驚地抓了抓臉，
「嘿嘿，也沒有爸爸說得這麼厲害啦，哈哈。」
一旁的桃太郎：「不，三子大人，我覺得鬼燈大人應該不是在誇你。」
「咳，所以就是這樣。」
白澤頂著青腫得大了不止一圈的臉，手掌在三子的肩膀上一拍，口齒略微模糊地說道，
「三子醬你脖子上的那個，就是締結了神婚後的契紋啦。」
「和現世人類的結婚戒指的作用差不多，只是稍微多了一些小功能，除了神明本人以外，摘不下來而已。」
「問題不大。」白澤拍著胸脯擔保。
真的嗎？
三子想到契紋的某些難以言表的副作用，對黑髮老中醫的保證相當懷疑。
「摘不下來？」
倒是鬼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突然冒出一句，
「就算是神婚也有離婚的選擇，現成的案例——伊邪那美尊不就在大焦熱處嗎？」
雖然不太貼切，但伊邪那美和伊邪納岐，也算是霓虹這邊的第一起離婚了。
拿伊邪納岐當比喻，鬼燈大人，您是有多不爽中原君啊。
桃太郎不敢吐槽，只能在心裡為現世的中原中也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一路朝著某個赭發黑手黨大危機的方向滑去時，三子望著已經在腦中構思離婚123步驟的鬼燈，眨了眨眼，突然冒出一句，
「那就這樣吧。」
「誒？」桃太郎與白澤齊齊一愣。
黑髮輔佐官看向了坐在小板凳上的笨蛋女兒。
「神婚啊……雖然是有點超出計劃……」
紅髮的鬼差少女抬手碰了下脖子上黑色頸環，像是想到戀人，臉上倏然揚起一個燦爛如太陽花的笑容，
「如果這樣能讓中也老師安心的話，嗯，那就這樣吧！」
三子仰起頭，對鬼燈肯定地說道，
「爸爸，我決定好啦——畢竟消除戀人的不安，也算是我這邊的責任嘛！」
……三子大人，你是什麼品種的天使嗎！
桃太郎淚眼汪汪地捂住嘴，開始遺憾為什麼不是他先遇到紅髮少女。
腦中的想法才剛冒出一個頭，還沒成型，桃太郎就感到背後一寒，感受到了來自輔佐官老父親和善的目光。
「對不起鬼燈大人，我什麼也沒想。」桃太郎秒慫。
這個孩子，以後絕對會被黑手黨吃得死死的。
中原小哥，運氣真好啊。
白澤攤手搖頭，完美忽略了，他在整個過程裡可謂是『居功至偉。』
「嘖。」
鬼燈不爽地砸了下舌，但還是伸手，大掌在紅髮少女的腦袋上按了按，鬆口說道，
「我知道了。今年忘年會，那小子要是有時間的話，就帶他來參加吧。」
「了解！」
三子開心地彎起眼睛點頭，恰好錯過了自家老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兇光。
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先斬後奏？
小子，新年的忘年會等著你。
啊，不過說起來，不知道中也老師的傷勢怎麼樣了。
這麼久沒訊息，果然是她下手太重了的緣故嗎？
要不，打個電話問問？
就在紅髮少女開始認真反省，並且考慮聯繫戀人時，一直安靜的通信器突然『滴』地一聲，從中傳出智能AI的聲音，打斷了鬼差接下來的舉動。
【「三子大人，新的任務。」】
「嗯？」
紅髮的鬼差少女眼神一變，迅速進入工作模式，「地點？杯戶摩天輪嗎？」
三子沒有多想，和眾人揮了揮手，就瞬閃離開。
鬼燈沉默地注視著少女離開的身影。
直到漢方屋徹底安靜了下來，黑髮輔佐官才緩緩開口，低沉的嗓音在屋內迴響，
「A君，擅自插手上司的私人情感生活，可是職場大忌啊。」
「誒？什麼A君？白澤大人，我們這還有客人嗎？」
桃太郎驚訝地掃視了一全屋內。
白澤豎起手指，笑眯眯地比了個噓的手勢，看向了漢方屋內唯一的電子產品。
那台被白澤當做獎品抱回來後，就再也沒有使用過的小電視機。
【「否定，鬼燈大人。」】
隨著一個無機質的機械音，被閒置的小型電視機『嗶啵』一聲，亮了起來。
下一刻，一個金髮碧眼的年輕人出現在屏幕內。
這是人工智能小A給自己設計的新擬態形象，參考了他的製造者的髮色，和某個鬼差少女的瞳色。
只是與三子森林般生機的祖母綠不同，機械AI的碧色瞳仁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鋒銳，以及即使隱藏得再好，也無法消去的無機質感。
面對黑髮輔佐官充滿壓迫力的眼神，智能AI面色平靜地解釋道，
【「鬼燈大人，根據我收集的近三十年現世情侶數據報告證明，感情生活狀態，會如實影響三子大人的工作。」】
【「另，三子大人太過心軟，過於縱容黑手黨，只會招致更加超出尺度的嗶——生活，最終加深三子大人的疲勞度，拖延工作進度。」】
【「綜上所述，短時間單方面拉黑截斷中原先生的訊息，是保證三子大人和諧生活的必要措施。」】
當然，這絕對是小A執行的最溫和無害的方案。
事實上，除了這項之外，還有其他備選方案。
諸如備選方案B《對荒霸吐的抑制手段與力量阻斷可能性構想》、
備選方案C《霓虹天津神與國津神的起源與信仰中斷結果分析》、備選方案F《國津神的疊代替換週期》
……
…………
以下林林總總數百條條目，嚇得桃太郎連手裡的藥酒都沒抓穩，哐當一聲，掉在了桌上。
白澤嘆為觀止地轉頭，看向鬼燈：「喂，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鬼燈盯著屏幕裡密密麻麻地一堆方案，面無表情地摸了摸下巴，
「A君，你這樣很容易發展成不得了的跟蹤狂的，為了避免這一點，再多加一份工作內容吧。」
白澤：「……」
所以重點是後半句嗎！
白澤的眼角止不住抽搐，不過很快明白了過來。
嘛，不過這倒也不算壞事。
只不過A君啊，你的數據庫難道沒告訴一句話嗎——
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
歷來戀愛故事裡，情敵對手設下的阻礙，反而會成為主角們的助攻哦。
第138章 Episode 138 開心嗎，中也
老一輩人常說, 人在臨死前，會看到最想見的人。
原機動隊爆·裂物處理小組的警官，松田陣平以為, 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怎麼說也該是一年前死去的摯友。
又或者, 是降谷零那個讓人火大的傢伙, 他也勉強可以接受。
不過，眼前這個, 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炸·彈倒計時最後一分鐘, 松田陣平眼神木然地盯著忽然出現在面前, 至少六十歲的老太婆。
太過於震撼，以至於他連叼著的香煙, 什麼時候落下了煙灰也沒注意到。
「小伙子, 你要死了吧？」
一聲白無垢打扮的年邁婦人笑盈盈地咧著嘴角, 一步步朝卷髮青年逼近，將青白的臉孔逼近,
「既然這樣，可以在臨死前, 滿足老身一個小小的心願嗎？」
「很簡單的，只要和老身——接吻就可以了。」
……啊？
這老太婆剛剛說了什麼？
松田陣平默默往後挪了一步, 臉上寫滿了拒絕。
先不說身為刑警的態度問題，這個突然出現在摩天輪吊艙裡的老太婆, 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類吧？！
四年前的1月6日, 一起雙重炸·彈案出現在杯戶。
犯人將炸彈分別安裝在了兩處不同的建築內，雖然一處被松田陣平拆除了, 但與此同時, 他同單位的摯友荻原卻死在了另一場的爆炸裡, 犯人也至今未曾落網。
在那之後，松田陣平就一直在追查犯人的下落。
他聽說自那之後，每一年，警政廳都會收到倒計時的傳真。
三年前是3，二年前是2，一年前是1……毫無疑問，這是那名爆破犯新的犯案預告。
而今年，是第四年的同一天。
犯人必定會有所行動。
果然，松田陣平等到了。
這一次，犯人把炸彈安裝在了杯戶購物廣場的摩天輪，第72號吊艙的座位下。
看結構只是普通的水·銀·汞·柱式炸·彈，只要保持平穩，很容易就能拆除。
但犯人的目的，同樣在此。
他給了被困在摩天輪上的松田陣平兩個選擇——
一，現在拆除炸·彈，然後他引爆第二顆藏在這個城市裡，某座大型醫院內的炸·彈
二，松田陣平等待倒計時，最後三秒，他將醫院的名字顯示在炸·彈的液晶屏上
「說什麼兩個，這不是只有一種選擇嗎？」
松田陣平注視著液晶屏幕上的文字，輕笑了一聲，轉身靠著吊艙的椅背坐下，悠閒地吐了一個煙圈。
很顯然，他選擇了後一條路。
這一刻，松田陣平連遺言都想好了。
在倒計時最後60秒時，他打開了手機，專心等待第二處的爆炸點提示。
就在這時，詭異的意外發生了。
原本除了松田陣平之外，再無一人的吊艙內突然出現了第二個氣息。
連空氣，都多了一絲不正常的陰冷。
像是腳底平貼在地面挪動，沙沙地腳步聲，在松田陣平的背後傳來。
松田陣平的操作手機的手指一頓，他緩緩地向後轉頭。
猛地對上了一張青白的、滿是皺紋的臉。
一個身穿白無垢的老婦人，正咧著陰森的笑容，微笑地看著他。
快逃！
視線對上的瞬間，松田陣平瞳孔驟然一縮，全身的危機神經都在這一刻猛然乍起，瘋狂尖叫著逃命。
他下意識伸手去抓佩槍，但卻抓了個空。
警槍不知何時被先一步撈走，就掉落在老婦人的腳邊。
「來吧小伙子，來和老身接吻，老身不美嗎？」
你自己長什麼樣，心裡沒數嗎！
一滴了冷汗從松田陣平的額角滑落。
他想要躲避，但顧及到身後的爆·破裝置，又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還有三十秒。
松田陣平在心中默數，思索擺脫困局的辦法。
似乎是被黑髮青年的遲疑惹怒，老婦人暴怒地撕開了偽裝的外殼。
原本尚算慈藹的臉一片鬼氣的青白，七孔淌出黑血，暗色的長舌頭，蛇一樣蜿蜒地從嘴巴裡掉出。
她面目猙獰地，朝著松田陣平直直撲去！
「反正都要死了，為什麼不和老身接吻！為什麼不行？快點實現老身的心願啊啊啊！」
「你不要過來啊——！！」
一向冷酷又高傲的刑警被嚇得駭然失色。
下一刻，他眼神一變，冷靜地出手，想掐住怪物的脖子。
然而異變又一次發生了，他的手指直接從對方的脖頸上穿過，只抓到了一片陰冷的空氣。
「！！」松田陣平一驚。
與此同時，怪物的暗色長舌已經近在眼前。
糟了……這是要晚·節不保嗎？
什麼地獄級別的鬼故事！
松田陣平臉色鐵青，一籌莫展之際，他忽然聽到了一聲很輕的一聲『啪』。
彷彿冰鎮的啤酒被打開拉環，又像是煙花被點燃時，拖著火焰的長尾，升上夜空——
少女清凜的嗓音，在他背後響起，
「喂，大嬸，亡者都說不願意了，你這是X騷擾，要下『號叫地獄』的哦！」
女孩子？！
松田陣平還來不及細想，下一秒，破空聲傳來。
一根黑色的狼牙棒擦著他的臉頰，鋒利地斬斷了怨靈的長舌。
在怨恨的痛嚎聲中，狼牙棒沉重地搗進怪物的臉龐，從它的腦後戳出，咚地一聲巨響，釘在了吊艙的座位上。
整個摩天輪不穩似地晃了晃。
「糟了！炸·彈！」
松田陣平瞳孔猛得一縮。
緊急之下，他來不及多想，轉身用力一撲，下意識把少女的身影護在了懷裡。
松田陣平閉上眼，準備用後背擋下爆·炸的衝擊。
然而——
1秒、2秒、3秒過去了，想像中撕心裂肺的劇痛並沒有傳來。
摩天輪的艙內安靜如常，什麼也沒有發生。
怎麼回事？
松田陣平一怔，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戳了戳。
他下意識低下頭，對上一雙漂亮如綠寶石般，祖母綠的瞳眸。
紅髮少女仰著臉，平靜地瞳孔中倒映出他疑惑的神情，
「松田陣平，今天是2010年3月14號，事件已經結束了。」
「——你該醒了。」
少女的聲音入耳的瞬間，黑髮青年的腦中驟然一靜，下一刻，記憶如潮水般向他紛至杳來。
眼前的迷霧被驅散，恍然的神情在他臉上徐徐浮現——
對啊。
原來，他已經死了。
****
這一次的引魂任務並不複雜。
與其說是接引，倒不如說是『除靈』更加合適一點。
現世世界，總有各式各樣的都市怪談傳說。
例如廁所裡的花子、夜晚街頭的裂口女、亦或是錄像帶裡不祥的鬼影，人類的想像力嘆為觀止，總能以此誕生出不同的怪異。
這回的摩天輪也是如此。
一直以來，在情侶中都流傳著各種關於摩天輪的浪漫傳說。
最有名的，就是那個——
「當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與戀人接吻，就能彼此度過一生」
不過有的時候，再好的傳言，在幾次流傳之後，可不一定會有更好的結局。
畢竟比起浪漫美好的故事，驚悚可怕的怪談，總能博到更多的眼球。
於是摩天輪最高點的浪漫，就變成了穿著白無垢的詭異老婦人，徘徊在最高點，抓人接吻，尋找替死鬼的故事。
這次三子來，就是準備解決這個惡靈。
目前已經有幾個倒霉蛋中招，被抓住，成了新一任的『白無垢老人』。
繼續放著不管，早晚會醞釀出更大的麻煩。
也因此，紅髮的鬼差少女意外地發現了，徘徊在這個摩天輪，72號吊艙內的另一名亡者。
「松田陣平，現世刑警，死於2009年1月6日杯戶摩天輪爆炸案。」
紅髮的鬼差少女查閱著手機裡的資料，疑惑地皺起眉，
「這樣擁有功德的亡者，不是應該第一時間被接引科帶走嗎？他怎麼還彌留在現世？」
【「三子大人，按照記錄顯示，一年以前，杯戶購物廣場曾發生過惡·性的爆·炸事件，受到牽連意外死亡的亡者劇增，『白無垢老人』的怪談怨靈也是在那時候出現。」】
人工AI無機質的聲音在少女的腕錶上傳出，解釋道，
【「他的氣息被惡靈掩蓋了，另外，亡者本人似乎也有遺願，有意躲避。」】
如果不是這一回，杯戶摩天輪恰好也發生了相似的炸·彈爆·炸案，引起了亡者松田陣平的注意力。
估計他還會彌留更久的時間。
*****
「這裡是你和這個怨靈的【雙向境界】，松田先生。」
摩天輪72號吊廂內，三子推開黑髮青年，起身走到不斷咒罵，哭嚎的怪談惡靈身邊，
「因為不希望看到相同殉職警員的出現，在爆炸的前一秒，你把整個摩天輪拉進了【境界】裡，也因此誤闖了怨靈的結界。」
「沒猜錯的話，現在整個東京和電視新聞，都在播放你的壯舉哦，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
「好了，接下裡是清掃時間。」
三子伸手，一把拔·出陷在惡靈腦袋裡的狼牙棒。
少女的鞋跟踩在對方的舌頭上，一邊用力碾，一邊回頭沖松田陣平友善地微微一笑，
「老實待在那別動哦，松田先生，解決完它，就輪到你了。」
松田陣平一抖，默默收回了想要開溜的左腿。
接下來，怨靈被單方面鎮壓毆打的畫面，讓黑髮亡者無數次慶幸，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咳，那個鬼差小姐。」
松田陣平膽戰心驚地看著被揍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怨靈，斟酌地問道，
「【境界】一類的，按照一般影視文學裡演繹的，不是應該先實現靈魂的遺憾，然後送亡者成佛嗎？」
然而事實卻是，摩天輪的這個怨靈，已經快被物理超渡了。
很顯然，某個紅髮鬼差腳底下的怨靈，也在打這個主意。
——打算以此為威脅，扛過來自鬼差的毒打，逼迫對方完自己的遺願。
「嗯？實現遺憾？」
三子扼住怨靈老婦人的咽喉，把人提起，意外地看向松田陣平，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松田先生。」
紅髮的鬼差少女眨著祖母綠的雙眼，彎起眼角，露出了一個宛如天使般可愛的笑臉，
「對這種垃圾一樣只會給地獄增加工作量的亡者，當然是不留情面地狠狠制裁啊。」
「反正都死過一次了，再少一條手臂或者兩條腿，也無所謂吧？」
松田陣平：「……」
「所以，綜上所述——」
三子收回目光，和善的視線，落到怨靈不甘掙扎的臉上，
「我數到三，再不老實解開【境界】，你也不用去地獄了，我現在就送你啟程。」
【】【】——！
怨靈老婦人還想討價還價，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就發現紅髮少女直接鬆手，把她往地上丟。
隨後二話不說，舉起狼牙棒，用力劈下——
「三！」
鋒利的狼牙棒裹挾著心驚的黃泉之力，當頭落下！
毫無留手的狠厲，讓心存僥倖的怨靈老婦人驚恐地尖叫了一聲，兩隻白眼一翻，當場暈厥。
與此同時，狼牙棒『當』的一聲，恰好擦著怨靈的臉皮，砸在她的腳邊，發出令人膽寒的撞擊聲。
「哎呀，竟然暈過去了，我就是嚇嚇她而已，怎麼可能真的動手呢？」
某個提著武器的紅髮少女見狀眨巴了一下眼睛，無辜地說道，
「——畢竟，地獄的刑罰還等著呢，就這麼消散了，多便宜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松田陣平：「……」
魔鬼。
這個少女絕對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對了，松田先生。」
紅髮的魔鬼側過臉，笑顏可愛地望過來，開口問道，
「你是正義的警察，應該不需要我數到三吧？」
你那叫數到三？
是根本只有『三』吧！
松田陣平故作鎮定地拿下叼著的煙，緩緩咽了下口水。
與此同時，四面包裹的摩天輪幻境假象褪去，顯露出屬於松田陣平的【境界】。
白色的教學樓，櫻花紛飛。
是他曾與友人們一同度過的警校。
「喲，小陣平——」
「松田。」
「陣平。」
……
…………
記憶中的伙伴朝著他揮手。
他們穿著藍色警察制服，朝氣稚嫩的臉上，還貼著闖禍後的OK繃，笑容燦爛如天上無憂的日光。
研二。
景光。
伊達。
黑髮的天然卷青年，安靜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同伴。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抬起頭，用力睜著眼看著虛假的天空，慢慢露出了一個笑容。
「啊，當然，市民的好警察可不會給地獄添麻煩。」
就算是假的，在離開之前，還能再看他們一眼，已經足夠了。
繼第一層【境界】之後，第二層的幻境也逐漸消散褪去，露出背後杯戶購物廣場的天空。
松田陣平低下頭，取出胸前的墨鏡重新戴上，又變回了那個外表冷酷又高傲的刑警。
「鬼差小姐，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當然，如果違反規定的話，就算了。」
三子盯著黑髮的青年亡者看了一會兒，抬手喚出縛魂鈴，平靜的嗓音與清脆的鈴聲一起，傳入松田陣平的耳中，
「——不可以，地獄鬼差不接受跑腿哦。」
「不過……」
紅髮的鬼差少女揚起縛魂鈴，隱身帶著黑髮亡者從摩天輪上一躍而下。
身影交錯間，他們在一處眼熟的街道邊落地，
「我突然好想吃三明治啊——」
三子突兀地開口說道，
「所以松田先生，你還有什麼話，可以和那家咖啡館新來的服務生說哦。」
服務生？
松田陣平一愣，抬眼定睛看向了街對面的咖啡館。
店門的搖鈴輕響，掛著『波洛』招牌的咖啡館內，一個穿著圍裙的金髮黑膚服務生，正彎腰將托盤裡的拿鐵，遞放到坐在櫥窗邊的客人面前。
黑髮的青年亡者驚訝地望著那名服務生看了一會兒，突然『哈』地一聲，放聲笑了出來。
三月十四日下午16:37分
就在杯戶摩天輪炸·彈案平安落幕後不久，波洛咖啡店的大門『鈴鐺』一聲，又一次被推開。
「歡迎光臨——」
「啊，安室君，麻煩你招待一下這位先……嗯？」
人呢？
店長話還沒說完，一轉眼，就發現眼前的客人不見了。
……奇怪，剛剛還在，難道是錯覺？
店長疑惑地揉了揉眼睛，低頭發現一副黑色的墨鏡，擺在收銀台上。
「店長，你剛才說的客人在哪兒？」
金髮黑膚的服務生從後廚走出來，手上還捧著剛做好的三明治。
「啊，這個——好像又回去了？」
店長轉過身，將墨鏡遞給安室透，「不過那位客人好像不小心落下了這個。」
「是個黑色卷髮的高挑男性，安室君，你速度快，可以麻煩你……」
店長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家一向穩重可靠的員工，一瞬極度驚愕般，驟然睜大了眼。
安世君一句話沒說，就把餐盤往他懷裡一塞，奪過墨鏡，衝出了店門。
「……幫我還給他。」
哐啷——
店門打開又合上，將店長的後半句話甩在了身後。
****
安室透知道這不可能。
但是……但是……！
金髮黑膚的青年緊緊攥著手中的墨鏡，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邊。
他喘著氣，搜尋的目光不斷在來往的路人臉上略過。
男人、女人、身高、變裝的可能……
成千上萬的計算，在他腦中瞬息掠過，卻始終沒有為他找出可用的線索。
安室透靜靜地站著，慢慢地，垂下了緊握墨鏡的手。
就在他自嘲地輕笑一聲，轉身離開時，一串類似鈴鐺的聲音，穿過了人群，風一般從青年的耳畔吹過。
一隻手掌無聲無息地落下，在他的背後輕輕一拍。
帶著令人懷念的氣息，熟悉得幾乎讓人落下眼淚——
【「加油啊，零。」】
「……」
——松田。
安室透猛地頓住了腳步，他睜大了雙眼，如同定格般待在了原地。
直到那串送別的鈴聲越來越遠，直到隱沒於盡頭，徹底聽不到了後，他才動了一下，深深呼吸。
金髮黑膚的青年抬手用力擦了下眼睛，將墨鏡珍惜地放進了口袋裡。
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
【祝福，我收到了。】
【一路平安，我的朋友。】
……
…………
三子：「這樣就可以了嗎？」
「啊，這樣就行了。零那傢伙，頭腦很好，會懂我的意思的。倒是您，鬼差小姐……」
一身西裝的黑髮望著伸手，指了指紅髮少女的背後，
「不回頭看看嗎？你的那位黑手黨情人，可是用很可怕的眼神，審視了我很久哦。」
久到他都快以為，自己提前轉生成了閃閃發光的電燈泡。
啊……
紅髮少女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抓著頭髮笑了笑。
她把手裡的縛魂鈴交給鬼差下屬，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回頭糾正地說道，
「中也老師，不是我的情人哦。」
不是情人？
黑髮亡者挑起眉，尋求答案般，看向了身旁的鬼差。
某些鬼差表面鐵面無私，面無表情，實則悄咪咪地伸出無名指，彎曲地勾了勾。
哦，那確實不能說是情人。
黑髮亡者瞭然。
在徹底踏入黃泉以前，他最後回頭，看了眼紅髮少女離開的方向。
茜色的夕陽之下，落日的光輝灑滿了長長的坂道。
容貌出眾的鬼差少女踏過路面的光影，如同踩著明亮的婚禮花道，主動投入赭發黑手黨的領域中，被黑色的兇獸握住了手，十指交纏。
遠遠的，能聽到他們的交談聲，於風中傳來。
「……等很久了嗎？中也老師。」
「還好，正好路過。」
「唔，中也老師，其實可以發個訊息給我的。」
三子擔憂地望了眼戀人臉上的醫用膠布，認真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了。
思索中的少女沒有注意到，中原中也在聽聞這句話時，眼中閃過一抹厲光。
赭發黑手黨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少女腕上的腕錶。
如果眼神有溫度的話，某個『腕錶』，現在已經原地短路，被燒成了灰。
【沒關係，AI不會死，大不了我再換個軀殼。】
某個智能AI毫無畏懼，甚至還在三子看不到的角度，閃了閃腕錶上的光源，挑釁意味十足。
嘖，這個機器。
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瞳眸微微眯起，還沒等他做出反擊，就聽到身邊的少女『啊』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三子轉過身，正對著赭發黑手黨，示意對方彎下腰，
「頭低下來一點，中也老師。」
「做什麼？」
嘴上說著詢問的話，實則，某個黑手黨早已先一步，依言地俯下?身，信任地低頭，將脆弱的咽喉命門，一同暴露在少女眼底。
「這個，還給你。」
紅髮的鬼差少女伸手，摘下脖子上遮掩用的黑色頸環，重新戴回黑手黨的脖子上。
皮革的頸環還殘留著少女頸間的溫度。
當它纏繞上來時，中原中也一瞬間產生了，被正被少女繫上束縛的錯覺。
就像鋒利的刀刃，被收束於刀鞘之內。
狩獵的黑色兇獸，同樣被獵物所馴服。
中原中也沒有阻止。
他心甘情願地彎著腰，抬手拂開頸邊的髮尾，以便少女更方便動作。
赭發青年微微垂下眼睫，鈷藍色的目光鎖定鬼差少女。
「不需要了嗎？」中原中也聲音低沉地問道。
「嗯。」
三子輕輕應了一聲，踮著腳尖，替戀人將黑色頸環的搭扣扣上。
這樣的姿勢，旁人乍一眼看去，就像戀人間額頭貼著額頭，親密的擁抱。
偶爾有行人路過，看一眼後，就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去打擾這對熱戀的戀人。
紅髮的鬼差少女收回手，在退開時，順勢在中原中也的下巴處落下一個親吻。
而後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契紋，祖母綠的瞳眸對上黑手黨的眼睛，微笑地說道，
「我有這個就夠啦。」
「——阿娜達。」
第139章 Episode 139 恭喜
「最近, 爸爸和中也老師有點不太對勁。」
天國桃源鄉，漢方屋內
三子捧著桃太郎煮的藥膳粥，一臉凝重地說出了以上這句話。
「奇怪？」
處理藥材的白澤側過臉, 驚訝地看了眼紅髮少女。
彷彿是在確認，三子終於把眼睛上的濾鏡摘了下來，發現了無論是父親還是戀人, 都是『怪人』這一點。
「真難得啊，三子醬, 原來你的認知能力還能正常工作。」
某瑞獸感嘆似地說道。
一句話，痛快的地圖炮了三個人。
三子：「白澤叔叔, 我懷疑你在諷刺我, 而且我有證據。」
「說起來, 三子大人，這個時候你到這裡來沒關係嗎？」
攪和藥粥的桃太郎反應過來，有點奇怪地問道,
「馬上就要新年了，現在應該是地獄最忙碌的時候吧。」
往年這個時候，紅髮的鬼差少女基本都是在輔佐官身旁，接手一部分工作, 陀螺似地忙得團團轉。
「問題就在這裡，桃太郎。」
紅髮少女放下手裡的空碗, 一瞬間露出了被雷劈了般備受打擊的表情，
「爸爸竟然說今年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你懂嗎桃太郎！這種為了能幸福地通宵加班，特意提前完成了所有引魂任務, 以為回到地獄能被成山的文件包圍……」
「結果不要說文件了, 連打雜都沒有份, 只能悠閒地在天國消磨時間——」
「這種痛苦, 你懂嗎，桃太郎！」
三子說著，還不忘痛苦地錘了下桌子。
巨大的力道，連帶著桌面的餐碗，都向上跳了跳。
桃木桌跟著發出不可承受地『吱呀』聲，好懸頂住了壓力，沒有裂成兩半。
桃太郎無語：「……不，這種痛苦還我真不懂。」
「不僅爸爸是這樣，地獄的大家也是，總覺得在悄悄計劃什麼。」
每個人在見到她時，臉上都會反射條件似地，浮現慈祥的謎之笑臉。
偶爾還有獄卒上前打招呼，說加油之類的話，還沒等她細問，獄卒就被其餘人緊張地拖走。
遠遠地，三子聽到某個黑髮輔佐官似乎在嘀咕『原來如此，喜歡喝酒，還會耍酒瘋啊，可以利用』的自言自語。
以為自家老父親是在頭疼『叫喚地獄』的亡者。
結果三子湊上去提出幫忙時，又被拍了拍腦袋，塞了一串糖葫蘆，示意她去眾合地獄轉轉。
三子：「……」
紅髮的鬼差少女嚼著手裡的糖葫蘆，感受到了深深的淒涼。
可是爸爸……她才被阿香姐『趕』回來哦。
誰都好，快點讓她幫忙啊！
明明是年關將近，地獄與現世最忙碌的時候，熱愛加班的三子卻找不到可以發光發熱的地方。
繁忙地獄毫無溫度，只有悠閒的桃源鄉，還有一點點藥膳粥的餘溫。
「桃太郎，我覺得自己被地獄的大家排擠了。」
三子雙手交叉合十，置於下巴處，凌厲的眼神看穿了真相，
「原來如此，這就是現世的社畜們，遭遇的職場霸·凌嗎？」
不，這世上可沒有職場霸凌，還附贈微笑、摸頭和糖葫蘆的。
「三子大人，其實……」
桃太郎看著紅髮少女欲言又止。
在對上少女祖母綠的晶瑩瞳眸時，他嘴巴一張，差點就要因為不忍心透露出實情。
結果，猛地被旁邊的白澤塞了顆仙桃。
「唔唔唔！」噎住的桃太郎瘋狂自救。
「這樣的話，中原小哥呢？你還可以去現世嘛，三子醬。」
白澤笑眯眯地轉移三子的注意力。
「啊……中也老師的話——」
果然，剛才還盯著桃太郎的異常不放，準備詢問的紅髮少女移開了視線。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雙頰微微泛紅，眼神跟著透露出幾分不自在的神色。
老實說，三子是連夜扛著狼牙棒，躲回地獄的。
自從那天，她間接對中原中也承認了『神婚』的事實後，赭發黑手黨就像是徹底打開了開關一樣，堪稱肆無忌憚，一度讓三子懷疑，荒霸吐是不是也有所謂的發·情期。
然而事實是，荒霸吐是無辜的。
這純粹只是素久了的男人，在開葷之後，不小心變成了糟糕的野獸而已。
更何況，在發現了戀人超出水準的承受力和體質之後，赭發黑手黨就更加過分。
儘管神域，或是重力幻影一類的，暫時沒有再出現過。
但不知第多少次，等到紅髮少女從契紋的刺激下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壓在地毯、落地窗、桌面……
總之各種能容納人的地方，喘氣地抓著戀人的髮尾顫抖，承受無休止的衝擊。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三子在踏入中原中也的公寓時，視線都無處安放，到處都是無法直視的……嗯，家具。
不過這樣的情況，在紅髮鬼差告知了中原中也『新年忘年會』之後，似乎得到了很大的好轉——
然後變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夜不能寐。
******
「中也老師，你確定這是『忘年會準備手冊』，而不是什麼『地獄暗·殺名單』嗎？」
紅髮少女翻著情報手冊的雙手微微顫抖，臉上寫滿了震撼。
為什麼手冊上會有亡者進入地獄後，從初江廳到閻魔廳，以及最後平等廳、都市廳和五道輪轉廳的審判全過程？
連地獄之門的看守都有？
還有這十王的輔佐官，武力排名與弱點又是哪裡來的？！
閻魔大王座下第一鬼差執行官三子，再次正視了，自己戀人是個不擇手段黑手黨的事實。
「說吧，中也老師。」
三子合上情報手冊，鄭重地看向中原中也，
「你安放在地獄的眼線是誰，放心，我回去後絕對不會為難他的！」
嘴上說著『不為難』，實則眼神裡的兇光都要冒出來了啊，三子。
中原中也好笑地伸出手指，在紅髮少女的額頭戳了戳，
「真可惜，告訴我這些的情報人，就是你啊三子。」
「不可能！」
紅髮的鬼差少女一秒否認，語氣可謂是相當地斬釘截鐵。
「哦——」
赭發黑手黨沒有多加辯解，只是起身把溫好的牛奶遞給三子。
他看著少女接過喝下，單手支著下巴，狀似隨意的問道，
「說起來，我聽說有一隻貓在十王廳裡工作，是真的嗎？」
「唔？貓嗎？」
三子捧著牛奶慢慢喝，一邊回憶地說道，「宋帝廳那裡確實有一隻貓，不過準確地說，是蛇和貓。」
「而且，那隻貓相當帥氣哦！」
像是提到喜歡的動物一樣，三子豎起食指，兩眼都閃爍著讚美的光芒，
「是連爸爸，都承認得帥得掉渣的帥氣貓貓！」
「是嗎？」
中原中也抽了張紙巾，擦了擦三子唇角沾到的牛奶漬，意有所指雙眼含笑，注視著三子。
紅髮少女與赭發黑手黨對視了兩秒，驟然反應過來。
「！！」
原、原來情報是這樣透露出去的嗎！
內鬼竟是她自己！
三子盯著那疊厚厚的地獄手冊，瞳孔地震。
「你對我太沒防備了，三子。」中原中也伸手撫摸了下少女的臉頰。
「……」
紅髮鬼糾結了一會兒，很快放棄了。
……算了，如果是中也老師的話，早晚也會知道。
「不過中也老師，你收集這些情報做什麼？」
想到某個可能，三子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
「先說好，你要是打算偷偷拿去幹壞事的話，我可是會大義滅親的哦！」
中原中也伸出手臂將少女攬進懷裡，低頭親吻三子的額頭：「只是參加忘年會的準備而已。」
三子：「？」
參加一個萬年會而已，需要做這些嗎？
紅髮鬼差滿頭問號。
*****
——「當然需要。」
地獄第五閻魔廳，黑髮的鬼神輔佐官捲起案軸，頭也不抬地說道，
「茄子和唐瓜，他們不是擅長保守秘密的性格，與其擔心被看出端倪，不如暫時支開三子。」
更何況，那孩子本來就對身邊的人不設防，這也是必要的保密措施。
閻魔大王瞅著手中今年忘年會的特殊安排，一滴冷汗緩緩從額角滑了下來，
「鬼燈君，你確定這是新年聚會的活動，而不是對中原君的車輪戰？」
這個陣容，根本就是單純的地獄級別的群毆了啊！
竟然還在底下標註了『禁止場上人員使用重力』……這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在針對誰吧！
「鬼燈君，這也太卑鄙了吧？小心被人說是『黑?哨』哦！是主辦方的『黑?哨』哦！」
「卑鄙？」
黑髮的輔佐官緩緩從一人高的審判桌下，探出半個腦袋，狹長的灰色雙目一轉不轉地盯著閻魔大王，
「大王，『卑鄙』『公平』這樣的詞，是只有在堂堂正正的勝負中使用的。」
「今年的忘年會是勝負嗎？不，是戰爭！」
一向對聚會提不起興致的鬼燈，背後燃起了熊熊的黑色地獄之火，
「在地獄的戰爭裡，只有卑鄙之人，才能笑到最後！」
閻魔大王：「……」
算了，希望最後能順利收場就好了。
——沒錯，這場忘年會，是戰爭！
現世，公寓內
中原中也合上手中的情報手冊，鈷藍色的瞳孔中精光閃爍。
有了之前的那場鴻門宴式的運動會，赭發黑手黨已經做好了相當的覺悟。
只要試著稍微角色互換，易地而處就會發現，如果是他的女兒，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和某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小子締結了婚約，他會微笑地邀請對方來家裡做客，並給出祝福嗎？
不，那小子絕對活不過第二天太陽升起。
所以這場忘年會的真正目的，已經很明確了。
如果是他的話，會怎麼做？
——車輪戰。
不管是喝酒還是武鬥，對方都占據了絕對的人數優勢，不能掉以輕心。
「三子，這不是聚會，是不能輸的戰爭！」
熬了數個通宵，終於制定出了一套完全應對計劃的中原中也，背後燃起了熊熊的鬥志火焰。
三子：「……」
原本想要反駁，但莫名地想起不久以前，她偶爾聽到的『弱點、酒量』之類的詞，三子又默默地閉上了嘴。
……算了，只要能順利收場就好。
這一刻，紅髮鬼差與地獄管理者，思維上達成了高度一致的默契。
*****
很快，時間就到了地獄忘年會的當晚。
現世與黃泉的交接之處，地獄大門之外，中原中也向下扯了扯手套下擺，鈷藍色的雙眼中戰意凜然。
與其說是去見戀人的家長，倒更像是上門踢館。
「那個，中也老師，倒也不必這麼——」
旁邊的三子莫名好笑地抓了抓臉，正打算勸說戀人放鬆一點，突然耳朵一動。
類似鳥類拍打翅膀聲音，從天上劃過。
一根黑色的羽毛晃悠悠地落下，掉在少女的頭頂。
「嗯？鴉天狗的羽毛？」
三子摘下腦袋上的羽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今晚不是忘年會嗎？怎麼還有鴉天狗警察在值班，沒有休息嗎？
思索間，三子發現身邊的赭發戀人眼神陡然一變，狠厲的握緊了拳頭。
重拳裹挾著異能力紅光，兇猛地擊向她的頭頂！
與此同時，當——！
一根眼熟的黑色狼牙棒從高空墜下，如千鈞地閃電威勢，擋下了黑手黨的拳頭，筆直地砸進了地裡，發出可怕沉重的撞擊聲。
這不是爸爸的……？
三子看了眼狼牙棒手柄處的流蘇，腦袋還沒轉過彎來，就感到身體一輕，整個人騰空而起！
一隻大掌抓著少女的後衣領，將三子整個拎了起來，放在了飛行中的妖怪朧車裡。
「誒？爸爸？！」
「……還有鴉天狗警察？」
紅髮的鬼差少女，一臉懵逼地看著突然出現的老父親，以及周圍一圈對她眼帶歉意的鴉天狗警察，紅色的腦袋上，充滿了大大的問號。
三子正打算開口問怎麼回事，就見黑髮的鬼神輔佐官，安撫地按了按她的腦袋。
然後伸手從寬大的黑紅袖擺裡，抓出了一個——
擴音器？！
鬼燈舉著擴音器，面無表情地對準了底下的中原中也，
「中原君，想要奪回公主的話，就接下地獄的挑戰，通過諸位的試煉。」
「限制六十分鐘，禁止使用異能力。」
「——讓我們看看，作為騎士的你，除去了異能力之外，還有多少保護公主的能耐。」
公主三子：「……= =」
爸爸，這是什麼老套的勇者鬥惡龍台詞，結果繞了一圈，地獄的大家就是瞞著她，在準備這些嗎？！
好了，現在她相信，今年地獄是真的閒了。
紅髮的鬼差少女扶額，無奈地嘆了口氣。
偏偏底下的戀人，竟然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就預料到了有這一齣一樣。
「——試煉？」
地面上的赭發黑手黨，臉上浮現出一抹狂氣的笑容。
他活動了下手指，修長的指關節發出清脆地啪嗒聲，「來得正好，不需要異能力，我也能碾碎你們！」
「嚯？那可不好說。」
鬼燈：「那就開始吧，我們在閻魔廳恭候大駕，希望你不會遲到，中原君。」
咚——
伴隨著鬼燈敲響銅鑼的聲音，入口起點熄滅的火把『呼』地點燃。
沉重的地獄之門，在中原中也的面前，緩緩打開。
……你們這準備得還挺充分啊？
三子無語地瞅著自家老父親手裡的銅鑼和底下的道具，陷入無言的沉默。
還是那句話——
別收不了場就好。
*****
「……然後呢，兇獸騎士能打敗大魔王，奪回公主嗎？」
眾合地獄內，從天國度假歸來的座敷童子，一子和二子趴在榻榻米上，看著美艷的女獄卒，一下一下交替地拋接著手裡的碎花小沙袋。
「這個嘛，就要看兇獸騎士的覺悟了，不過現在，我們也有任務哦，關於『公主』的。」
眾合地獄的主任輔佐，溫柔地彎起唇角，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正好，『公主』被大魔王快遞上門啦。」
阿香的話音剛落下不久，拉門被打開，紅髮鬼差少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真是的，阿香姐，你們又在玩什麼……哦！一子，二子，你們回來了嗎！好久不見！」
話還沒說完，三子在發現久別的座敷童子時，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她瞬間忘了前一秒的抱怨，伸出手臂將兩個可愛的女孩抱進懷裡。
「不是一子和二子。」
「要喊『姐姐』，笨蛋三子。」
兩個髮色一黑一白的蘿莉，不客氣地戳了戳三子的臉。
但還是好脾氣地一左一右坐在少女的懷裡，讓笨蛋妹妹貼貼。
「嗯嗯！姐姐！」
被吐槽的三子也不生氣，傻笑地蹭了蹭座敷童子的臉頰。
「對了，阿香姐，爸爸說你找我，有很重要的事。」
想起正事的三子放下懷裡的女孩，看向了阿香。
說實話，紅髮鬼差已經搞不懂，地獄的眾人這次忘年會要做什麼了。
問爸爸，鬼神輔佐官只是一副保密的樣子，她只能寄希望於最好說話的阿香姐。
至於中也老師……
肯定不會有事的，在這點上，三子可是對戀人的武力值，充滿了信心。
「是哦三子，你這邊，可是也有重要的大事哦。」
阿香笑臉嫣然地站起身。
隨著話音落下，她身後的障子門『刷』地一聲，齊刷刷打開。
一群身著和服的漂亮大姐姐，推著衣架走了出來，同樣笑容滿面地看著三子。
其中一個還相當懷念地捧著臉，舔了舔嘴唇，
「啊，一段時間不見，三子醬你更加可愛了呢！來，過來~讓姐姐們看看~」
這、這熟悉的場面，這噩夢般的配置。
這一刻，紅髮鬼差再次回想起，被換裝支配的恐懼。
一滴冷汗從三子的腦後緩緩滑下。
「那、那什麼，我突然想、想起來，宿舍的被爐插頭忘了拔……」
三子心有餘悸地往後退了一步，正想瞬移離開，忽然，兩隻小手從旁邊伸來，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裙襬。
紅髮鬼差一僵，低頭對上兩雙直勾勾的大眼睛。
一子：「不可以逃走，笨蛋三子。」
二子：「公主要好好聽話，笨蛋三子。」
三子：「……」
可惡！原來是在這裡等她嗎！
望著微笑地圍上來的溫柔小姐姐們，紅髮鬼差瑟瑟發抖地裹緊了身上的衛衣。
突然覺得，比起擔心中也老師，果然，她這邊更加不妙一點。
「等……別、別扯裙子！」
「為什麼這個也要脫啊——別扯別扯，我自己來！」
*****
三子在經歷奇怪的『換裝試煉』的時候，顯然，某個赭發黑手黨的處境，也不太樂觀。
「……這是什麼？」
地獄之門，通往現世、黃泉與天國的交界處
中原中也眼神凝重地看著面前，咕嚕嚕直冒泡，散發著詭異紫色氣息的鍋爐，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疑惑。
「哞，討厭啦，這當然是這一輪的『試煉』啦。」
左邊，巨人般高大的棕色母牛，微笑地朝中原中也，JK女生般可愛地眨了下左眼。
「這可是鬼燈大人用人家的馬蹄粉，煮的好喝的『天罰鍋』哦，要全部喝完哦，騎、士、大、人~」
右邊，同等巨人大小的白色母馬，同步地對中原中也眨了下右眼，眼角冒出一顆粉色的愛心。
美味？
中原中也懷疑地看了眼鍋內，親眼看到一顆亡者的頭顱，從裡頭死不瞑目地飄過，動了動眼珠。
不，這根本不是他設想中的戰鬥。
他以為是和牛頭和馬頭武力決鬥，沒想到武力用不上，直接是意志力和胃部承受力的決鬥嗎！
這一刻，赭發黑手黨忽然覺得，比起面前的這個『天罰鍋』，三子端出來的活金魚草生魚片蛋糕，簡直是天國的美味。
「啊啦，騎士大人，再猶豫的話——」
「時間就來不及了哦！」
牛頭與馬頭JK姐妹般靠在一起，溫柔地好心提醒。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了眼不斷減少的沙漏，顫抖地拿起了鍋勺。
十分鐘後，赭發黑手黨臉色鐵青地捂著嘴，手裡拿著『通過』的紅色印章，走出了地獄之門的出口。
身後是地獄之門兩位看守的祝福。
「中原大人，歡迎再次光臨哦~」
中原中也：……不，他絕對不會再來了！
經過了第一輪的地獄之門，中原中也已經充分理解了，鬼神輔佐官口中的『試煉』都是什麼樣的內容。
呵，雖然一開始落了下風，但是，他也是有準備的。
赭發黑手黨直起身，眼中閃過一抹厲光，迅速調整了思路。
於是，到達三途川河岸——
中原中也看著擋在他面前的奪衣婆，在對方開口以前，迅速拋出籌碼，直擊對手紅心。
「我有那條青、咳，是俊俏的鳶眼小哥的電話號碼。」
「不夠的話，他工作的住址也可以給你——方便你寄最新的寫真集。」
對不起了太宰，作為曾經的搭檔，你一定可以理解的對吧？
原本還打算敲一筆的奪衣婆，聞言頓時神色一變，掏出了紅色的印章。
——「成交！」
成功了。
中原中也表面不顯，內心鬆了口氣。
接下來，某個赭發黑手黨彷彿開掛了一般，憑藉著從三子那裡得到的情報，
成功用『新型的辣味配方』『限量版畫具』『《DokiDoki戀愛寶典之拿下她的心》』成功拿到了獄卒芥子小姐、茄子和唐瓜手裡的印章。
順便一說，他在經過不喜處時，與擋在他面前的小白狗對視了很久。
兇惡的黑手黨：「……」
淚眼汪汪的小白犬：「……」
那畫面實在太過奇怪，以至於中原中也難得卡頓了一秒，默默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包水果糖。
「哇！是現世最新款的夾心果汁軟糖！」
原本還在瑟瑟發抖的小白眼睛一亮，歡呼地撲了上去。
「中原大人，你真是個好傢伙啊！」
白犬激動地搖著尾巴，叼走了中原中也手裡的糖果，把脖子繫着的小布包推到黑手黨面前。
……
…………
「鬼燈君，沒想到你還是心軟了嘛，沒有太難為中原君。」
閻魔廳，地獄的管理者透過淨琉璃鏡，看完了裡頭的畫面，露出了鬆了口氣的表情。
心軟？
黑髮的鬼神輔佐官面無表情地喝了口水，緩緩開口，
「聽說過一句話嗎，大王。」
「擊潰敵人的最佳時機，不是一開始也不是最後，而是在他放下戒備，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
閻魔大王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中原君下一關是什麼？」
「放心吧，大王，我也不是什麼魔鬼。」
鬼燈摸了摸下巴，幽幽地說道，「只是宋帝廳的漢先生而已。」
想到『漢先生』在審判中的作用，閻魔大王頓時下、身一涼，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中原君，你自求多福。
****
漢先生，也就是三子口中，那隻帥得掉渣的帥氣貓貓。
金錢豹般苗條的體型，劍眉般挺拔的眉毛、咳，不是，是花紋，再加上寶萊塢般的裝扮，和炯炯有神的貓眼，確實相當的英俊帥氣。
就是擔任的職責……咳。
三子提過，漢先生就是宋帝廳打工的『一貓一蛇』之一。
而工作的內容，則是負責與男性亡者對視，看透他們的內心，判定亡者生前是否犯過邪?淫罪行。
一旦亡者心虛地移開視線，就是『有罪』的象徵。
屆時，它就會——
狠狠咬住亡者犯罪的根源。
所以……
中原君，為了你未來的幸福和幸福，千萬別移開視線啊！
*****
直覺告訴中原中也，絕對不可以移開視線。
赭發黑手黨面無表情地與金錢貓對視。
在足足五分鐘之後，翹著腿坐在審判側席的漢先生，意外地挑起了眉，率先移開了目光，
「真是趣聞，明明是黑手黨，竟然還遵循了基本地男性底線嗎？很好，我承認你了。」
中原中也微微鬆了口氣，莫名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
「不過——！」
側席上的金錢貓突然站了起來，兩腿站立在地面，一個優雅地滑步，旋轉來到審判廳中央站定。
舞台的聚光燈落下，兩個蒙著面紗，異國裝扮的小孩伴舞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跟著站到了漢先生的身邊。
「想要得到我的認可，僅僅這樣是不夠的！」
「舞蹈，只有發自內心的熱情舞蹈，才能彰顯出一個人真正的本質！」
「撒，騎士喲，過來，只要你在這場斗舞中贏過了我，就能帶走印章！」
「起舞吧！騎士！」
隨著金錢貓熱情高昂的召喚，節奏感強烈的音樂響起，整齊的舞動，宛若寶萊塢歌舞片場。
中原中也：「……」
「怎麼了，要退縮了嗎，騎士，時間可不多了！」
漢先生一個靈活地下腰，踩踏著舞步，一雙銳利的劍眉星目，直直看向赭發黑手黨。
「……」
「…………」
中原中也『嘶』地倒吸了口冷氣，自暴自棄地抓了抓頭髮，大聲說道，
「跳舞是吧！我知道了！跳、跳就是了——！！！」
某個赭發黑手黨繃緊了臉，強忍著要升天的羞恥，頂著發麻的頭皮一個標準的滑步，加入舞池中央。
不愧是號稱港·黑的武力天花板，體術大師。
這份對四肢的協調和掌控力，即使是放在舞蹈領域，也充滿了潛力！
激昂的音樂中，中原中也的瞳孔失去了生活的高光。
就在他距離原地升天，只剩下一公分距離時，突然『喀噠』一聲，帥氣的金錢貓不小心扭到了腰。
斗舞，勝負已分。
「這次是你贏了，中原君，我們下次再……哎我的腰腰腰……快扶我一把！」
當中原中也顫抖著手，從金錢貓手裡接過印章時，他感覺自己付出了許多、許多……
已經，沒有什麼臉好丟了。
這一刻，中原中也的靈魂，得到了升華。
即使之後，在叫喚地獄遇到八岐大蛇，讓在七百個亡者裡，找出偷酒的人。
赭發黑手黨也只是冷靜地點了點頭，然後——
攥著沙包大的拳頭，把七百名亡者都揍了一頓。
用時十五分鐘，成功揪出了偷酒的小賊。
「謝謝！中原大人！您真是太可靠了！」
胖乎乎的八岐大蛇感動落淚，一點也沒有傳聞中滅世大BOSS的氣場。
什麼滅世大Boss？
它只是可憐的打工仔罷了。
*****
當中原中也到達第五閻魔廳時，計時的沙漏正好走到了盡頭。
最後一顆白砂從頂部掉下，輕輕地落在了堆積成砂的三角尖頭上。
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氣。
在踏入昏暗的閻魔廳時，他已經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軀體上。
這可是最難對付的鬼神輔佐官，不能使用異能力的話，那麼他的勝算——
「鬼燈先生，我按照約定前來，帶走我的妻子。」
中原中也抬眼看向審判席。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黑髮的鬼神輔佐官並不在廳內。
四周的燈光昏暗，但從斑駁雜亂的氣息，中原中也可以感受到，有一群人，隱匿在暗處。
初步判斷，至少有三十人。
閻魔大王沒有坐在審判席上，他背著手，站在桌子旁，笑容平和地望著赭發黑手黨。
「不看看你的成果嗎，中原君？」閻魔大王語氣和善的說道。
中原中也一怔。
某個預感在他的腦中浮現。
他的呼吸亂了一分，心臟也開始加速跳動。
赭發青年抖著手，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了他得到的那些印章——
下一刻，這些紅色的印章發出微弱的光芒，在中原中也的注視下，慢慢縮小，輪廓拉長。
一根。
兩根。
三根。
它們化作了飄動的紅線，長長的銜接在一起，一頭纏繞在中原中也的手腕上，而另外一頭——
一個清脆的腳步聲，從閻魔廳的門外傳來。
伴隨著高跟鞋落地的輕盈聲，裙襬的白紗揚起，身穿潔白婚紗的紅髮少女，徐徐走入他的視線。
另一端紅繩繫在三子的手腕上，少女挽著父親的手臂，向赭發黑手黨走來。
中原中也凝視著紅髮少女，突然屏住了呼吸。
他的妻子，正披著花嫁，一步步朝他走來。
中原中也下意識挺直了背。
與此同時，閻魔廳的燈光接連亮起，照亮了隱匿於暗處的人們。
阿香、唐瓜、茄子。
十王、白澤、桃太郎……
那是三子的親友們，他們歡笑著舉起手，拉響了禮花筒，讓彩帶與祝福落在這對新人的身上。
【好吧，如果是為了這一刻的話——】
中原中也再也忍不住，滿足地微笑了起來。
他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在黃泉與地獄的見證下，從鬼神輔佐官的手中，接過了三子的手。
【如果是為了這一刻的話——】
花嫁的三子抬起眼，隔著透明的頭紗，一雙祖母綠的瞳眸蘊滿了笑意，對上同樣微笑的鈷藍色雙瞳。
「新婚——快樂——！」
「恭喜！」
「恭喜——！！」
在親友的祝福之中，代表著締結的紅線，隱沒在了鬼差與重力使之間。
****
傳聞，世間有天國與地獄。
地獄又分為【八大地獄】和【八寒地獄】，更細分為二百七十二部署。
戰後世界人口爆炸、惡靈徘徊，黃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因此，除了當時渴望的擅長冷靜善後的幕後人物外，還有一群接引之人。
他們來往於現世與黃泉之間，接漂泊之魂歸去，引迷惘之靈回家。
而地獄閻魔大王座下，第一鬼差執行官三子，初次遇到未來丈夫，是在一架幽靈航班上。
她一直沒告訴對方——
滿艙迷惘失落的亡者中，唯獨他的靈魂，熱烈如窗外三萬晴空的炎陽，閃閃發光。
——所以
今後也多多指教啦，中也老師。
第140章 番外一·青梅竹馬幼稚園
（一）
中原中也, 五歲，所在的太陽花花班難得迎來了一位轉學生。
他決定觀察一下這個新人，再考慮要不要接納他。
（二）
「嗨嗨——大家，注目~, 今天我們班上來了新的小朋友哦！」
穿著橙色長圍裙的太宰治, 笑眯眯地拍了拍手。
在成功吸引了底下一群幼崽的注意力後, 他才頭看向了教室半開的大門，
「來自我介紹一下吧，三子同學。」
Miko？好奇怪的名字。
小中也雙手扒拉著小桌子, 跟著探頭往外看。
「了解。」
一個嫩呼呼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虛掩的門被一雙小手推開，緊接著門縫處『啵』的一聲，探入一個毛茸茸的棕色熊腦袋。
……考拉？！
（三）
坐在門邊第一排的小中也嚇得瞪圓了雙眼，仔細一看, 才發現那其實是一個半人高的考拉玩偶。
真正的同學被擋在玩具熊的背後, 雙手抱著熊的肚子，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中途還差點撞到太宰治, 把某個無良教師掃到桌子底下。
「誒誒！三子同學，老師在這裡哦！」
綁著繃帶的手從講台下顫抖地伸出，太宰治一手按著桌子一手扶著腰，從講台底下爬了起來。
他摸了摸撞到麻筋的後腰, 臉上的笑容都跟著一起抖了抖。
「總、總之,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嗨。」
小孩乖巧地應了一聲。
抱著毛絨熊的手臂往下挪了挪, 露出一顆酒紅色的腦袋。
是一個女孩子。
酒紅色的頭髮側紮成一個小馬尾上，發繩尾端還掛著一個狼牙棒形狀的奇怪發墜。
紅髮女孩白皙的臉頰帶著嬰兒肥，看起來和棉花糖一樣軟乎乎的, 戳一下會哭很久的感覺。
嘁, 好弱。
小中也雙臂抱胸, 嫌棄地盯著眼前的新同學。
像是感應到了落在臉上的目光，女孩正好看了過來。
一瞬間，兩人視線撞在了一起。
三子醬麵無表情地看著赭發男孩，第一時間想起了早上出門時，閻魔爺爺的交代——
【「三子醬，第一印象是很重要，記得要微笑、微笑哦！」】
笑……唔，要笑。
紅髮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圓潤透亮的祖母綠瞳眸彎起，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
「你好，我是三子，今年五歲。」
「很高興認識你！」
……應該沒問題吧？
昨晚對著鏡子練習了好久，爸爸也說了很可愛——
三子醬忐忑地抱緊了懷裡的考拉，祖母綠的雙瞳水汪汪的，期待地望著第一排的赭發同學。
然而下一秒，那名與她對視的赭發男孩，像是看到了苦瓜一樣，嚇得瞪大了眼睛。
他猛地撇開了頭，還用手捂住了臉。
被、被討厭了！
三子醬：「……」
對不起，爺爺，友好同學大作戰第一天就失敗了QAQ
（四）
什什什什，那個笑容是什麼意思？！
那傢伙是在對著他說話嗎？
是、是想和他一起坐的意思嗎！
講台下，小中也如臨大敵地一把捂住了臉，心臟瘋狂跳動。
黑色的小帽子下的耳朵發燙，耳廓通紅，腦內宛如被植入了一台打字機似地，不停往外『啪啪啪』地飛文字。
哼，還算有點眼光，知道這間教室是誰的地盤。
雖然很弱，不過看在識相的份上，他也、也不是不能勉強照顧一下這個新人。
「大家歡迎三子醬~」
「對了三子醬，機會難得，你可以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位置哦！」
太宰治笑眯眯的聲音從講台上傳來。
選座位！
第一排的小中也像是被戳中脊椎一樣，『咻』地坐直了後背。
他保持著撇頭的動作，悄咪咪地豎起了耳朵。
「哪個，都可以嗎？」紅髮女孩小聲的問道。
「嗯，哪個位置都可以哦！」
哼，果然是瞄準了這邊吧？
咳，真是沒辦法，就稍微照顧一下你吧。
戴著帽子的赭發小孩用力咳嗽了一聲，用腳把旁邊的椅子，緩緩往外推了一下，又推了一下。
（五）
果、果然被討厭了！
三子醬備受打擊地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被雷劈的表情。
連椅子都踢了出來，直接擋住路，赭發同學是有多害怕，她往他的方向走啊！
嗚……
小小的紅髮女孩垂下頭，沮喪地抱緊了懷疑的考拉先生。
幸運的是，除了赭發男孩外，其他同學看上去似乎都很友善的樣子。
有個抱著機器玩偶的金髮男孩，甚至站了起來，歡迎地對三子醬招了招手。
大概是出於玩偶同好的親切感，紅髮女孩的兩眼一亮。
她繞過第一排的位置，抱著考拉先生，坐到了金髮男孩的身邊。
「你好，我叫小A，它是藍鯨一號，我可以喊你三子醬嗎？」
「嗯！那、那A君，這是考拉先生，我們都很高興認識你。」
和諧的交談聲從背後飄來。
第一排的小中也：「……」
可惡的新人！討厭的金毛！
他才不稀罕呢！
……嗚。
（六）
中原中也，五歲，就在今天，他遇到了一生之敵！
手工玩具教室外，赭發藍眼的小孩踩著小凳子，扒拉在窗框邊，暗中觀察。
哼，上次竟然讓他丟了那麼大一次臉。
一上來就妄圖藉此打擊他的精神，挑釁他的領頭羊位置，這個新人真是心機深沉，果然不簡單！
小中也自動過濾了旁邊礙事的金毛，視線警惕地落在了三子醬的身上。
教室裡，三子醬和小A說了什麼後，放下考拉先生，走到了書架前。
大概是為了方便小孩拿取，繪本、漫畫一類的兒童讀物基本是放在書架的下層。
中層則是擺放著一些毛茸茸的布偶。
但此刻，正有一塊拼圖，也不知道是怎麼丟上去的，恰好落在了中層的一個白虎布偶頭上。
三子醬仰頭盯著布偶看了一會兒。
她看上去似乎想要去夠上面的拼圖，但因為身高的關係，伸長了手臂，努力踮著腳尖很久，還是碰不到白虎布偶的腳。
差一點……還差一點……
紅髮女孩繃直了指尖，向上跳了跳，還是沒夠到目標。
笨蛋！這種時候就要踩凳子不知道嗎！
窗外，經驗豐富的赭發男孩跟著乾著急。
偏偏這個時候，其他老師不在，至於那個金毛——
小中也瞅了眼正沉迷拼圖的金毛，莫名不想提醒他。
……嘖，真沒辦法，最後果然還是要他出手嘛！
小中也哼了一聲，從踩著的兒童小板凳上跳下來，把它抱起來，舉著推進了窗口。
噗啪——
橘色的塑料凳子，掉在鋪著泡沫墊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凳子……
三子醬眨巴著眼，盯著那張小板凳看了一會兒。
突然『哦』地反應過來，祖母綠的瞳眸一亮，走過去搬起了小凳子。
窗外，聽到動靜的小中也雙臂環胸，欣慰地點頭。
沒錯沒錯，這樣才對嘛。
……不對！他幹嘛要幫那個笨蛋？
自己可是來抓她的弱點的！
小中也猛地回過神，仰頭盯著窗框的眼睛裡，寫滿了震驚。
可惡，難道這也在對方的算計之類嗎！
「噗。」
一個笑聲從旁邊噗嗤一聲，傳了過來。
誰！
小中也緊張地扭過頭，環視了一圈後，在拐角的花叢裡發現了某個無良教師的身影。
穿著幼師圍裙的鳶眼青年，捂著嘴蹲在花叢裡，從指縫裡發出『噗噗』的笑聲。
那副眼角都快笑出淚花的樣子，顯然偷看了很久。
「啊！你這傢伙——都看到了是吧！」赭發男孩氣急敗壞地跺腳。
「哦呀哦呀。」
太宰治賊兮兮地笑著，湊過去用手肘碰了碰赭發男孩，
「中也君，你很關注三子醬嘛~怎麼樣，老師可以幫忙調座位，讓你們坐在一起哦。」
「什——！」
小中也頓時漲紅了臉，他往後退了一步，緊張地結結巴巴地喊道，
「誰誰誰關注那個笨蛋了啊！我，我才不……」
——「太宰老師？還有……中原君？」
正竭力否定時，紅髮女孩疑惑的聲音從窗框上飄下。
赭發男孩跟過電似地，全身炸毛般一抖，他沒有多想地循聲抬起頭，冷不丁地對上女孩清澈的祖母綠雙瞳。
「三……三……」
太宰治微笑：「三？」
三子醬歪頭：「……咪？」
「三……」
小中也滿臉通紅，臉上的溫度越爬越高、越爬越高，終於猛地一捂眼睛，大喊地跑走了，
「看不到！！三子什麼的都是笨蛋，我才不關注她啊啊啊啊！」
笨、笨蛋！
三子醬：大受打擊.jpg
「……太宰老師，我、我果然被中原君討厭了嗎？」
紅髮女孩哭唧唧地轉頭，看向了鳶眼幼師。
作為轉學後第一眼看到的人，三子醬其實相當喜歡赭發男孩的，一直想和對方搞好關係。
這次的拼圖，也是聽小A說，中原君很喜歡益智的遊戲，特意帶來想和男孩玩。
「嘛，誰知道呢。」
這就是純情小破孩的心思嗎，噗。
不行，果然太好笑了，噗。
太宰治伸出手，在紅髮女孩的腦袋上摸了摸，拚死忍住笑。
那麼，他要不要幫一把呢，噗——！
（七）
思索再三後，太宰治決定——
太有趣了！他還要多看一會兒！
（八）
不過有的時候，緣分是很神奇的東西。
週末，中原小中也在路過街邊的小公園時，隱隱約約聽到了打鬧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女孩熟悉的嗓音。
「哇！這就是傳聞中的抱著考拉上學的小鬼嗎？」
「還給我！」
「哈哈哈哈，好土，這個考拉也好醜！來，跳高一點，說不定就能碰到了哦~」
「還給我！」
「什麼什麼，讓我看看，這麼寶貝，裡面是不是藏了好東西……好疼！這小鬼屬狗的嗎！居然咬人！」
舉著毛絨玩偶的不良少年，被紅髮女孩狼狽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他甩了甩毛絨考拉熊，突然想起會有小鬼，喜歡把零用錢藏在布偶裡，頓時來了興致，想要扯開玩偶，看看裡面是不是也藏了好東西。
誰料，玩偶撕開的帛布聲才響起，他的手腕就猛地一痛，被紅髮小鬼死死咬住！
「好痛！這個小鬼的牙齒是怎麼回事！」
「喂——你們別光看著，快點把她扯開！」
不良少年痛呼著向同伴求救。
沒想到，幾個同伴不僅沒幫忙，還抱著肚子大笑，嘲諷他一個初中生居然被幼稚園的小鬼咬得嗷嗷叫。
「你們懂什麼！這個小鬼不對勁啊——！」
同伴的嘲笑，加上手腕幾乎要斷開般的劇痛，讓不良少年兇狠地攥起拳頭。
就在他正準備給這個小鬼好看時，一袋沉甸甸地東西『咚』地一聲，砸在了他的臉上。
裡頭的玻璃牛奶混雜著醬油瓶一起碎開，流了不良少年一臉。
醬料滲透進眼睛，讓他刺痛地閉上眼，不斷慘叫。
圍在周圍大笑的幾人當即笑聲一停，沉下臉看向了購物袋飛來的方向。
就在他們視線匯聚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赭發身影，緩緩走到了他們面前。
「喂，你們幾個初中生，欺負一個小女孩不覺得羞恥嗎？」
欺負？！
這特麼怎麼看，都是老子被欺負得更慘吧！
好不容易扒拉掉臉上醬料的不良少年，赤紅眼睛，瞪向大言不慚的傢伙。
而後他臉色一頓，與同伴一起露出了相似的怪異表情。
又一個幼稚園的？
還兇殘地咬著人手腕的三子醬：「唔？辣個哈哈君？」
（九）
事實證明，絕對不要小看幼稚園的小朋友。
因為有的赭發小孩，看著小小隻的一個，實則身手靈活地過分，力道也詭異地沉重。
幾個不良初中生聯合起來，都逮不住人，反而還在空隙、不注意時，腹部被對方接連踢了幾腳。
「可惡，哪兒來的邪門小鬼，我就不信了！」
被逼急了的不良少年跑到一旁，從包裡掏出了鐵質的棒球棍，正準備繞到赭發小孩身邊動手時，突然感到腦袋上光線一暗，似乎有什麼搖搖欲墜，要掉下來。
「爸爸說——拿出武器，就是宣戰。」
「戰、戰鬥，沒有情面……」
女孩脆生生的聲音，在眾人背後響起。
混戰的幾人，包括中原小中也在內，都動作一頓，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們如生鏽的機器般，一卡一卡地緩緩回頭。
下一秒，就跟集體噩夢似地，驚駭地瞪圓了眼眶。
——就在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位置，小小一隻的紅髮女孩，兩手環抱著企鵝大滑梯，在『嘎吱』的可怕金屬聲中，把滑梯整個舉了起來！！
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把兩米高的巨大滑梯，舉了起來。
握著棒球棍的不良少年目瞪口呆地大張著嘴，手裡的棒球棍『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幾個頓時一激靈，如夢初醒。
這是什麼怪物片場啊啊啊！
偏偏這個時候，舉著企鵝滑梯的紅髮女孩站不穩似的，晃了晃，連帶著滑梯也跟著抖了抖。
「你站穩了！！別晃——別晃啊啊啊！」
「那、那個，中原君，你接一下，我手、手有點酸。」
中原小中也：「……」
這特麼是手酸的問題嗎！
不對，都說了，不要過來啊——！！
眼看著企鵝滑梯就要砸下來，把他們幾個砸成肉餅。
幾個不良少年尖叫地眼白一翻，集體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隻手掌從旁邊斜斜伸出，輕而易舉地托住了滑梯。
他單手舉著滑梯，朝著空出的沙坑走了幾步，隨著『咚』的一聲巨響，又原樣把大企鵝放了回去，嗯，就是方向好像有點歪。
「真是的，跑腿這麼久沒回來，幸好來看了一眼。」
隨著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一個穿著黑紅和服的高大青年，從企鵝滑梯走了出來。
中原小中也戒備地把紅髮女孩拉到身後，往後退了兩步。
他正準備開口，就聽到女孩的驚喜地喊一句——
「爸爸！」
哦，原來是這傢伙的父親啊。
小中也緩緩鬆了口氣，下一秒，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繃緊了神經。
一個神奇的念頭，先他的理智一步，冒了出來。
什麼！！爸爸？！！
那、那不就是未來的岳——岳什麼來著？
年僅五歲的小中也『喀吧』一下，一時沒想起後半個關鍵的那個字。
倒是黑髮的青年盯著對面，攥著她女兒的手不放的臭小子，緩緩眯起了眼。
嘖。
（十）
第二天，太陽花花班的位置，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動。
「中也中也，要吃糖嗎，是最近新出的『哦嘎超勁道薄荷糖』哦！」
「啊？有這款糖果嗎，我怎麼不知道。」
雖然感到奇怪，但赭發男孩沒有多想，接過糖果塞進了嘴裡，
下一刻，只見小中也寒凍似地一顫，兩眼失去了生活的高光，抖著嘴唇從口裡吐出了兩個字——
「哦、哦嘎。」
三子醬：「……你好怪哦，中也。」
「閉嘴！這都是誰的錯啊！」
（十一）
中原中也，五歲，所在的太陽花花班迎來了一位新的轉學生。
他在回家仔細詢問了兩位法國哥哥的建議後，恍然大悟。
小中也決定，在弄懂自己奇怪的反應從何來以前，先和對方成為好朋友再說。
嗯，就是那種很好很好——
能過一輩子的好朋友。
悠于 2023-12-13 23:30
第141章 番外一·青梅竹馬 青春期
（一）中二病
——「中二病」
據說, 這是少年人在迎來青春期的初二，最容易患上的一種可怕又可愛的病症。
成型中的自我意識與愛·做白日夢的幼稚混合在一起，讓人做出各種古怪舉動的……那個啥——
例如, 昨天還只看少年漫畫雜誌的人, 突然讀起了原版英文書籍；
完全不了解咖啡的苦味有什麼好, 卻執著於和黑咖啡；堅信自己擁有特別力量的潛力，於是沉迷於各種負重訓練之中……（①）
原來如此。
文豪花花學院初等部
通往教室的走廊上, 紅髮少女合上手中的《心理分析與生活（原版英文）》, 露出了掌握真相的眼神。
「那個, 中也，有件事我開學時就想問了。」
「什麼事？」
與紅髮少女並肩走在一起的赭發少年, 聞言側過頭。
稍長的髮尾拂開, 露出了少年精緻俊俏的容貌和脖子上, 黑色的頸環。
三子盯著自家竹馬的脖環看了一會兒，手指迅速地點了一圈少年的制服,
「黑色頸環、黑色交叉領帶、黑色手套, 每天往身上戴這麼多黑色吸光的東西，」
紅髮少女看向中原中也, 發出了來自靈魂的真誠疑問,
「中也，現在是夏天哦, 你都不熱的嗎？」
短短一段路, 額頭已經浮上一層薄汗的少年中也, 沉默了一秒, 依然倔強地選擇了, 維持酷帥boy的形象和尊嚴。
中也斬釘截鐵：「不熱。」
「哦, 那好吧。」
三子瞅了眼竹馬君死鴨子嘴硬的樣子, 瞭然地點了點頭。
下一秒，少女把已經掏了一半的手帕又塞回了口袋。
然後當著中原中也的面，關掉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小電扇，還順手把竹馬藏在褲兜裡的冰袋拿了出來，在手上揣好。
做完了這一切後，三子再次抬頭，祖母綠的雙瞳晶瑩如寶石，眼神真誠地問道，
「那你現在熱嗎，中二、咳，中也。」
中原中也：「……」
我聽到了！
中原中也在喧囂的蟬鳴聲中站定。
為了不在青梅前出糗，赭發少年堅定地扛住了窗外的熱浪襲擊！
——然後三秒後
中原中也滿頭大汗，眼神堅毅：「……三子，至少把冰袋還給我吧。」
（二）中二病X2
「哼，看好了三子，這些可不是單純的裝飾品！」
重新得到了手帕、冰袋、小風扇待遇的中也哼笑一聲，在紅髮青梅一言難盡的目光注視下，依次脫下頸環、領領帶、手套，甚至是……
室、室內鞋？！
「每個附件特製20公斤，加起來一共80公斤，再額外加上鞋子，我現在移動的速度可是平時的四倍！」
「怎麼樣，三子，你現在眼中應該有四個我才對！」（①）
原來如此，這樣看來，的確不是單純的花哨那麼簡單。
三子敬佩地點了點頭，下一秒，眼神跟著犀利了起來，
「不過中也，從結果上，還是我贏了！」
中原中也：「啊？」
「噹噹——！」
紅髮少女驕傲地捋起瀏海，露出藏在額發尖的白色小鬼角，
「看到了嗎！特製200公斤地獄鬼角VER.3改良版，只要卸下這個，我移動的速度可是平時的十倍！」
「比起四個中也，十個我顯然略勝一籌！」
「……其他先不說——」
中原中也震撼地看著三子額頂的小鬼角，突然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這個笨蛋，不要在腦門上裝奇怪的東西啊！會大腦缺氧變成傻瓜的啊！」
「你看，剛才連成語『略勝一籌』都用錯了吧！」
多麼苦口婆心又有理有據的勸誡啊。
可惜，某個紅髮少女並不領情，臉上浮現出了智慧的勝者笑容，
「放棄吧中二，沒有人可以阻礙第一鬼差執行官成長，你的計謀，吾已然看透了！」
少年中也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鬼差執行官？」
「哼哼，這可是鬼角尊貴的象徵。」
紅髮少女驕傲叉腰，
「中也，表面上是人類，其實我真實的身份，可是背負著沉重的使命，維持黃泉與現世秩序的偉大使者！」
中原中也：「……」
赭發少年沉默地看了眼擺Pose的青梅，又掃了眼她隨身攜帶的英文原版書籍，
「三子，從結果上來看，你才是『中二』更嚴重的那個吧。」
這加諸的設定，直接往『不是人』的領域一路狂飆了。
紅髮少女嚴肅臉：「不是三子，叫是三子大人！」
中原中也：「……」
（三）走廊禁止打情罵俏
等到兩人快走到音樂教室時，三子『啊』了一聲，突然反應過來，
「不過中也，說起負重的後遺症，怎麼想你的更嚴重哦！」
中原中也震驚轉頭：「……所以你剛才沉默了半天，都是在想這個嗎！」
認真的，三子，快把鬼角摘了吧。
你大腦缺氧的症狀已經出現了啊！
赭發少年神色凝重，就在他準備上手，把少女頭頂胡鬧的鬼角拆下時，聽到後者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戴這麼多負重，會長不高的哦，中也。」
中原中也的摘鬼角的動作一頓，迅速改變了方向，直接把手掌按在了三子的頭頂。
少年氣人地垂著眼，用棒讀的語氣，面無表情地說道
「啊，這話從一個萬年矮我半個頭的傢伙嘴裡說出來，我真是好害怕啊——」
萬年矮了竹馬半個頭的三子：「……」
「可惡！中也，你不要得意！」
「以遺傳學的定律來說，我爸爸的身高是一米八五，爺爺是三米六，就算取平均值，我也能長到——」
少年中也壞心眼的挑眉，接上話：「90公分？」
「……9、是272.5公分啊！」
三子豎起雙眼不滿地大聲糾正。
看這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的表述，顯然某個紅髮少女，平時在家裡沒少蹲在身高尺旁邊摁計算器。
「哦，那這樣的話，按照我兩個老哥的身高，我至少也能一米九……」
兩人爭吵期間，越靠越近。
就在這時，手裡拿著學院初等部體檢表的校醫，與謝野晶子踩著高跟鞋從兩人身邊經過。
在走遠時，黑髮校醫順勢舉起厚厚的體檢報告，依次在中也和三子的腦袋各敲了下。
「嗨，走廊禁止打情罵俏。」
「還有，你們都沒機會了，一米六，一米五八。」
「什……？！」
驟然聽聞噩耗的紅髮少女大受打擊，她剛想轉身追問。
結果額頭上的負重，加上腦袋上額外的體檢報告，讓少女重心一時不穩地晃了晃。
眼看要摔到地上時，一旁的中原中也及時上前，恰好接住了三子。
少女身體撲入懷中的一剎，溫軟的觸感跟著貼上胸膛，酒紅的髮間有紅椿花的香氣。
中原中也愣神了一瞬，理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判斷——
赭發少年的手臂一緊，用力圈住了三子，讓兩人的胸口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甚至得寸進尺地把臉埋進了少女的頸窩，鼻尖在頸側蹭了蹭。
三子認真：「……中也，我覺得有點熱。」
回過神的中也：「……咳。」
與謝野晶子：嘖嘖，青梅竹馬哦。
（四）開竅
儘管一再告訴自己，白天學校的擁抱只是意外，但當天晚上，中原中也還是做了個夢。
第二天，凌晨四點醒來的中也，坐在被窩裡陷入了沉思。
……糟糕。
原來他竟然都是用這種目光，看待那個笨蛋的嗎？！
中原中也，十五歲，迎來了人生中第一個友情破裂危機。
由於夢境的尺度太過於震撼，以至於抱著褲子和洗衣粉，鬼鬼祟祟往浴室跑的中原中也，一個不小心，正好與準備出門晨跑的中原家大哥，撞了個正好。
視線兩兩對視之間，中原中也猛地將手裡換下來的衣服往背後一藏，臉色通紅地試圖解釋，
「啊……老哥，這、不是，這其實是……」
戴著金絲眼鏡，一身浪漫儒雅氣質的法國詩人，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幼弟藏在背後的東西，又掃了眼手足無措的中原中也，露出了瞭然的神情，單手在少年的肩膀上一拍，
「好，我知道了，中也。」
中原家的大哥說完這句話，就抬了下眼鏡施施然地離開了，留下中也在原地滿頭問號。
不是，老哥，他還什麼也沒說吧？
你到底明白了什麼啊！
很快，中原中也就知道，他那位常年走神怕冷的老哥明白了什麼。
——他在早餐的飯桌上，看到了一碗紅豆湯。
而掌廚人，恰好是輪到值日的中原二哥，魏爾倫。
「中也，你終於到了這一步，看來是時候，向你傳授二哥的心得了。」
金髮藍瞳青年連圍裙都沒脫，直接拉開中也對面的椅子坐下。
中原二哥雙臂曲起抵著餐桌，深邃的藍瞳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聽好中也，所謂戀愛和暗?殺是一樣的，首先，你要【嗶】——【波】【嗶】【嗶】，然後在【喀】【啪】——」
中原中也滿臉通紅炸毛，
「不要大清早說些奇怪的話啊二哥！這已經是全消音的級別了啊！」
中原家的二哥露出訝異的眼神：「嗯？中也？你難道不是準備拿下，那個叫三子的少女嗎？」
「……為什麼你會知道？」
他好像還什麼話都還沒說吧？
「中也，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中原二哥用力指。
「肯定是那個小姑娘對吧。」
中原家的大哥翻過一頁報紙，平淡地補充道，
「從你五歲的時候，我們就一直在打賭，你什麼時候才會開竅。」
中原中也：「……」
等到赭發少年好不容易紅著臉，咬牙把紅豆湯灌完，然後才一出門，就正好碰到隔壁鄰居的醫生大叔。
「哦！中也君，聽說你長大了呢，恭喜。」
「不過平時要注意頻數啊，需要我推薦一些不錯的清熱去火的藥方嗎？」
「……」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顫抖地把書包往地上一摔！
「老哥！你到底和多少人說過這事啊——！」
中原宅內
詩人作家蘭波老哥淡定地又翻了一頁報紙。
也沒幾個人。
也就魏爾倫、森醫生、對街花道館館主尾崎小姐、隔壁街西裝裁縫廣津先生，
最後加上三條街外的刀具屋，大佐而已。
真沒幾個人。
（五）情書
「中也中也中也——！！快看這是什麼——！」
午間休息時分，學校天台
三子一把推開天台的鐵門，抓著一封東西，滿臉激動地湊到中原中也面前。
「啊？又是商店街最新出的糖果嗎？」
中原中也一邊把兩人的便當從布袋裡拿出來，才順勢斜睨了眼少女手裡的東西。
原本還興致缺缺的表情，在看清了藍色信封上的愛心時，頓時眼神一利，心中警鈴大作，
「這是——？！」
「沒錯！是情書啊，中也！我終於也收到了情書啊！」
紅髮少女開心地宣布道。
那興奮開心的樣子，簡直恨不得張開手臂從天台上飛下去，再去操場上跑兩圈，以示振奮。
多麼不容易啊！
雖然少女並沒有戀愛的打算，但看著竹馬，情人節時滿鞋櫃的巧克力，再看看自己空無一物的櫃子。
三子都快忍不住懷疑，難道她真的這麼不受歡迎？！
初等部三年，至少讓她收到一封情書吧！
然後今天，三子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是情書！中也！原來我也有收到情書的一天啊！」
紅髮少女激動得雙頰通紅，眼睛都在閃閃發光，完美錯過了竹馬黑得快滴出墨水的臉色。
不可能啊，年級裡竟然還有他沒發現的死角？
是誰？
A班的那個金毛，還是C組的那個金毛，還是二年級的那個金毛？
中原中也的腦內運算全開。
就在Q版的中也小人瘋狂過濾嫌疑人名單時，三子懷著見證歷史與奇蹟的心情，鄭重地拆開了信封，緩緩打開信紙。
——五秒後
某個紅髮少女『嚶』了一聲，原本還眼光明媚的背景，瞬間風雨飄搖。
中原中也：「上面寫了什麼？」
「嗚，根本不是情書！是挑戰信！」
三子哭唧唧地把信紙遞給中原中也，失落地說道，
「隔壁校的瑪門要求我放學別走，一個人去櫻花小樹林見。」
怎麼這樣。
還以為好不容易能給即將結束的青春，畫上一個句號的。
挑戰信……
中原中也耷拉著眼皮，看著信紙上都快溢出來的少年粉色小心思，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根本不需要這麼緊張，反正某個紅髮笨蛋完全屆不到。
實際上，事實也的確如此。
畢竟就算有中原中也嚴防死守，礙於性別的關係，赭發少年也沒辦法跟連體嬰似的，二十四小時守在三子身邊。
真的想要告白，總能找到機會的。
赭發少年能擋下的，也不過是一些覺得有意思，將此視為挑戰的混蛋而已。
例如不久以前，趁著中原中也走開的空隙，從草叢裡鑽出來的F班金毛，就是真的來告白的一員。
——也是哭著跑走的一員。
「三子學姐，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
嗯？
彼時，三子正坐在美術教室裡，認真思索構圖。
聽到學弟的大聲告白時，紅髮少女眨巴著眼睛愣了幾秒，忽然『哦』地一聲，右拳在左手掌心上一敲，頭上智慧地燈泡『啪』地亮起。
「誒嘿嘿，學弟你真是太過獎了，沒有啦，我的漫畫才剛開始連載，還沒有什麼名氣啦。」
「喜、喜歡什麼的，嘿嘿嘿。」
三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臉，一雙祖母綠的瞳眸亮閃閃地盯著來人，
「要簽名嗎，學弟，你是第一位粉絲哦！」
不……學姐，我說的喜歡不是這個……
金髮學弟剛想拒絕，但在對上三子期待的眼神後，只好流著淚點頭，
「嗚……沒、沒錯，我，請給我簽名吧，學姐！」
好耶！真是可愛的學弟啊！
都開心地喜極而泣了！
紅髮少女笑眯眯地有感而發，大方地在對方遞來的藍色信紙上，揮筆簽下了練習已久的簽名。
美術活動室外
某個赭發少年捧著果汁罐，遠遠目送哭著跑走的學弟。
一時竟不知道是同情對方多一點，還是竊喜多一點。
呵，那個笨蛋要是有戀愛神經的話——
他早就成功了，哪裡還有你們的機會，
不過嘛——
天台上，中原中也看了眼垮下肩膀，一言不發啃便當，宛如一隻充滿了失落和悲傷的陶俑的三子，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好主意。
「真的這麼想要情書？」中原中也開口問道。
想要！
紅髮少女叼著炸蝦抬起頭，兩眼淚汪汪地望著竹馬。
「是嗎？」
中原中也伸手，在三子的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摸，
「那我寫給你吧，三子。」
「真、真的？！」
聽聞這話三子瞬間兩眼一亮，一點也沒覺得這話有哪裡不對。
「不過作為交換——」
中原中也看了眼少女，繼續說道，「你可要滿臉笑容地接下，絕對不可以扔進垃圾桶。」
她才不會幹這麼過分的事啦！
顯然，某個紅髮少女徹底忘記了『曾經把學弟的告白情書，當簽名板』的傲人事跡，一口答應了竹馬的要求。
——「成交！」
於是一週後，初等部升高等部的典禮上，禮堂內全校師生都看到了——
被稱為最難攻克的『天上鐵板』的紅髮少女，感動地接過了赭發竹馬遞來的情書。
笑得如窗外盛開的燦爛櫻花。
之後很多年，那封情書一直被三子，珍惜地裱在相框裡。
直到更久之後，從小小的相框，換到了更大的婚紗照相框裡。
——【「澄明的月光，似你。璀璨的芒星，是你。」】
——【「春日的微風不知何時止，我對你的思念不知何時停。我好想你，讓我們在一起。」】
【青梅竹馬·完】
第142章 番外二·IF重力使的天上神子
命運就像出海的暴風, 不可阻擋，不可違抗。
*****
中原中也真正見到天上神子時，是在敵方的大本營裡, 他黑色的手套染著鮮血, 腳下屍橫遍野。
當時，正是Port Mafia更換首領的第三年。
以雙黑之一，史上最年輕的幹部太宰治成為港·黑首領為契機, 三年來, Port Mafia以令人驚恐的速度瘋狂向外擴張。
司法丶政界丶金融丶商業……等到所有人反應過來時, 放眼望去, 一切明面與台面之下的領域, 都早已被港·黑的勢力所滲透。
直至今天, 整個關東都成為了港口黑手黨的囊中之物。
當然，作為代價，Port Mafia新任首領的人頭，也成了地下最熾手可熱的懸賞。
只可惜, 無論是怎樣精妙的暗殺與前赴後繼的刺客，都折戟在了那棟最高的黑色大樓內。
最高的戰績, 來自一位擅長易容與隱匿的異國殺手。
他憑藉著過硬的專業技術，成功晃過了大樓內，五步一崗的守衛與天花板上的監控, 摸上了直達頂層首領辦公室的電梯。
——然後前腳才剛踏出廂門，連傳聞中, 港口黑手黨神秘首領的頭髮絲都沒見到, 後腳就被等候許久的重力使, 一擊斃命。
順便還拔丶出蘿蔔帶著泥, 挖出了潛藏在組織內的一批間諜。
損失之慘重, 嚇得派出殺手的組織首領，連家產和成員都顧不上，連夜飛去了北美避難。
「本週第三十七個——」
黑帽黑衣的赭發乾部『嘖』地咂舌，神情不滿地看向首領的位置，
「喂，你這傢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找死的話不用麻煩這群雜碎，我現在就能送你去地獄！」
不怪中原中也會這麼暴躁。
本來，針對太宰治和他的暗·殺，就不知凡幾。
久而久之，這棟首領大樓的警備，也跟著一再升級，成了如今這副四面不透風，黑色棺材般的模樣。
理論上來說，只要自家首領老老實實地待在大樓最深處，就沒有人能傷害到他。
更不用說，還有組織的最高戰力，重力使作為護衛的最後一道防線。
但是這段時日，首領太宰治不知道又發什麼毛病，不僅有意放鬆了大樓的警戒，甚至還故意抬手，任由隱藏的間諜，將關於他的情報傳遞出去，引來更多試探的殺手。
一時間，某個赭發乾部本就沉重的工作量，再次驟增。
而被橫濱市民恐懼地稱為『惡魔巢穴』的Port Mafia總部，彷彿成了什麼熱情友好的祭典一樣，每天都有新的『遊客』上門，可謂相當熱鬧。
「中也，脾氣太暴躁的話，可是會長不高的哦。」
一道嗓音從首領的位置處飄來。
穿著黑色西裝，脖子上掛著紅色圍巾的青年抬起眼，笑容十分和善，出口的話也十分準確地戳在了自家幹部的痛腳上，
「啊，不對，你已經沒有長高的機會了，中也。」
「需要我額外吩咐財政撥出一筆款項，作為你購買『增高鞋墊』的支出嗎？」太宰治善解人意地問道。
「死！青！鯖！」
中原中也攥起的拳頭，臉上猛地暴起幾根青筋。
那表情，讓人絲毫不懷疑，下一刻，港口乾部的拳頭就會落到堂堂首領的臉上，再現橫濱黑?道傳承兩屆的『下克上』的經典戲目。
門外的黑西裝們面無表情，彷彿集體耳聾什麼也沒聽到般，迅速收拾現場，抬著殺手的屍體離開。
守備的護衛低著頭，貼心地關上了首領辦公室的大門。
隨著沉重的門扉在中原中也身後合上，最後一道光線從首領鳶色的瞳孔中消失。
偌大的首領辦公室，又重新變回了黑色空間的模樣。
就像一副黑色的丶死寂的巨大棺材。
其實，在首領辦公室裡，曾經有一面通電的牆面。
當它運作時，漆黑的牆壁會依次升起，露出寬廣丶視野絕佳的透明落地窗。
如果是能見度清晰的晴天，站在窗邊眺望，能看到整片橫濱蔚藍的天空，粼粼波紋的海面，以及橫濱港未來21區轉動的摩天輪。
不過這樣的風景，在太宰治成為首領後就再沒有出現過。
這扇通電的玻璃牆，也只是作為一面黑色的牆壁，與這棟大樓一起將首領辦公室納入黑暗之中，以此抵禦無窮不盡的暗殺。
在門徹底合上的那刻，太宰治的表情重新隱匿於黑暗之中。
他暫時還不想□□部打進醫院被迫休假，於是他開口，將正在進行的計劃，和盤托出。
「只是一些必要的篩查和演練而已，順便放下餌料，為接下來登場的大魚做準備。」
這傢伙會這麼說……
看著太宰治臉上冰冷的表情，中原中也的心中一凜，神情肅然，
「外來的組織？被殲滅的殘黨？還是僱傭兵？」
能想到的答案被接連拋出。
這種相似的場面，還是三年前，一個叫做【Mimic】的組織，潛入橫濱的時候。
首領位上的太宰治沒有回答中原中也，反而另行提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中也，你相信命運嗎？」
原本險惡凝重的氣氛，突然停滯了一瞬。
「……哈？」
中原中也看向太宰治，臉上露出了『你腦袋是不是被炮打了』的表情，
「你是沒睡醒嗎？還是說什麼，你這黑心的傢伙原來也會說這種虛無縹緲，毫無建設意義的話？」
面對部下的嘲諷，黑髮首領沒有發怒，只是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鳶色的眼睛裡倒映出幾分複雜的波光，像是冷意又像是自嘲。
「中也，某位了不起的哲人曾經提過一個很有趣的比喻——」
「命運，就像喜怒無常的後娘。」
她粗暴地截獲你尋求的東西，然後又轉頭，在你已經不需要的時候，硬塞給你。
讓它重新攪亂計劃，成為不得不處理的麻煩和災難。
中原中也沉默地望著太宰治。
他似乎隱約知道，太宰治指的是什麼。
****
在太宰治成為首領的第一年，他就像是在與某個存在爭奪一樣，日夜不斷地尋找某樣東西。
意外航空事故丶不存在的帝愛集團與巨輪丶航空載具丶甚至還有地獄丶閻魔輪迴丶輔佐官鬼差……這些毫無關聯的資料與情報，擺滿了首領辦公室的桌面。
就在中原中也以為，太宰治終於連腦袋也開始不正常的時候，坐在一地散亂的情報資料裡的黑髮首領抬起了頭。
鳶眼首領纏著繃帶的臉上，閃過像是苦笑的神情。
「果然沒有嗎……運氣真糟糕啊。」
太宰治語意模糊地嘆息了一聲。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首領到底在找什麼，但自那之後，太宰治又像是完全放棄了一樣，再沒有提過這件事，迅速開始了他的首領生涯。
而港·黑的迅猛擴張，乃至於成為日後關東的龍頭，也是從那天開始。
「你找到了？」中原中也問道。
太宰治：「不，倒不如說，它自己送上門了。」
鳶眼首領抬起眼，目光隨意地落在了赭發乾部的臉上，
「聽說過『神子』嗎，中也。」
中原中也皺起眉：「什麼東西？新冒出來的宗教？」
太宰治聞言，忍不住奇怪地笑了下。
還真是新冒出來的沒錯。
——【唱詩班】
美國那邊新崛起的一個宗教組織。
明面上，【唱詩班】是一個合法的教會集團。
但剛誕生之初，它就與本地的政界丶商界丶醫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出現的，就好像從天而降般，人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它的存在。
「——只要你未曾放棄，神子就不會拋下你，神恩與你同在，願望終將抵達。」
一句教義般的低語，突然從太宰治的口中說出。
某個赭發乾部被嚇得臉色一緊。
跟發現自家首領被奇怪的東西附體了一樣，青年腦袋上的帽子，都炸毛似地往上跳了跳，直到他看到太宰治遞來的資料夾，才放鬆下來。
「【唱詩班】的首領，克萊芒，梵蒂岡最年輕的教皇，而『神子』，則是被他和信徒成員們，一直掛在嘴上的類似於『神明』的信仰。」
只要真心信仰供奉，神子就會實現信徒的任何願望。
財富丶權利丶健康丶甚至是……
起死回生。
……
——「起死回生？」
中原中也翻看著手裡的資料，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地表情，「這種謊話竟然還有人相信？！」
「如果不是謊言呢？」太宰治出乎意料的反問道。
中原中也驚愕：「什麼？」
像是被赭發乾部臉上的表情娛樂到，太宰治笑了笑，繼續說道，
「雖然還沒有人親眼見到過死人復活的奇蹟，不過，罹患絕症的重病患者，安然無恙地從病床起身，恢復健康這樣的案例，倒確實是有目共睹。」
儘管許多人，對此眾說紛紜。
官方更是將其歸結為醫療和特效藥的作用，但即便如此，依舊擋不住民眾狂熱的態度。
也拜此所賜，【唱詩班】迅速吸納了大量的信徒，成為當地最大的龍頭教會，一時風頭無兩。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港·黑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它。
畢竟橫濱和美國，Mafia與宗教。
無論後者在台面下串聯了多少勢力，但明面上，他們都是兩個毫不相干的組織。
——如果它沒有主動來橫濱，撈取『信徒』的話。
【唱詩班】的首領克萊芒，是抱著明確的目的，來橫濱的。
就像是數年前，太宰治尋找某樣東西一樣，他同樣在找某個【存在】。
區別在於，這位克萊芒教皇相當幸運，一開始就把目光，鎖定在了橫濱。
……
…………
「能實現信徒願望的『神子』。」
中原中也合上資料，嗤笑了一聲，「裝神弄鬼。」
比起『願望』這種不科學的說法，赭發乾部顯然更相信是某種異能力的結果。
這個世上沒有神明。
理所當然的，神子，也不可能存在。
只是唯一讓人想不通的是，如果這種類似『許願機』的異能力者真的存在的話，當政官方怎麼可能放任他自由行動，沒有先一步控制起來？
「說知道呢？說不定，還有一個能與命運抗衡的力量。」
太宰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看向中原中也正色道，
「中也，首領命令——處理乾淨【唱詩班】，回收『神子』，當然……如果不順利的話，解決掉她也無妨。」
鳶眼首領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吐出了一句讓人捉摸不透的話，
「可不要心軟哦，中也。」
*****
心軟？
那條青鯖又在說什麼垃圾話。
他怎麼可能會對一個素未謀面的敵人心軟。
「喀噠——」
伴隨著一聲骨頭被擰斷的清脆聲，中原中也鬆開了五指，最後一名信徒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氣息。
明亮的日光從鏤空的穹頂落下，照亮了教堂繁華夢幻的彩色玻璃窗，與一地散落的子彈槍械，和無聲無息伏臥在地面的，永遠失去呼吸權利的屍體。
——太順利了。
中原中也掃視了一圈教堂，鈷藍色的瞳眸中閃過一抹深思。
【唱詩班】在橫濱的駐點，是一處教堂。
這座本該倒塌燒毀於關東地震的教堂，於數十年後，得到了重建的機會。
依然是仿造聖母教堂的哥特式風格，直升線條的高樓尖塔彷彿要刺穿頭頂的天空般，筆直的豎起，指向最頂端的聖壇塔樓。
穹頂下的壁畫，清晰地倒映著這座港口舊日的西洋身影。
太順利了。
黑色的皮鞋，踏在教堂大理石的地板上，敲出一聲聲清晰的足音，在空曠的教堂內迴盪。
從攻入內部開始，中原中也幾乎沒有遇到太多的陷阱與阻礙。
勉強算得上是武裝力量的，只有守衛在教皇克萊芒身邊的僱傭兵和保鏢而已。
其餘的信徒眾人，與其說是武鬥力量，倒不如說，是一群揮舞著槍械的普通瘋子。
「殺了他！殺了他！」
「不能讓他搶走神子——！」
「我的願望還沒有實現，殺了他！」
遇到的人，基本都是這樣的角色。
他們的雙目赤紅，表情扭曲夾雜著不正常的狂熱。
如同不知生死的蟲蟻一眼，朝著Port Mafia的黑西裝們撲了上來。
如果被奪走了武器，那就用木椅丶燭台。
如果腿部中彈，無法站起來，還有牙齒和指甲可以啃咬，抓撓。
老實說，一開始，港?黑不少出任務的成員都被嚇到了。
他們感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人類，反而更像是沒有痛感的行屍走肉。
一個倒下，就有十個繼續撲上來，瞳孔裡儘是瘋狂，毫無死亡的驚懼。
不過幸運的是，他們不是真正的行屍走肉，倒下後，再也沒有站起來。
教皇克萊芒是被中原中也親手解決的。
赭發青年很確信，他扭斷了那個金髮男人的脖子，看著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但是一股說不清的焦躁感始終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中原中也直覺自己忽略了什麼。
一個下屬走來匯報：「中原幹部，底下找遍了，沒有發現。」
底下沒有的話，那只能是在——
赭發青年昂起了頭，鈷藍色的瞳眸在照耀的陽光中微微眯起。
他的目光越過壁畫與穹頂，停留在了最高處的，裝飾用的塔樓上。
——【最珍貴的寶物，只有被囚於最高處，才不會揮動翅膀飛走】
某種奇異的靈感，在中原中也的腦中一瞬劃過。
想到金髮教皇克萊芒在死前那抹詭異的笑容，赭發黑手黨斟酌片刻，轉頭對周圍的下屬吩咐道，
「處理乾淨痕跡，全員撤出教堂……先回總部也沒關係。」
部下們依言離開了，很快，教堂內只剩下中原中也一人。
如果他是克萊芒的話，會把開關藏在哪裡？
中原中也垂下眼睫，安靜地思索。
他抬腳沿著祭壇的方向走去。
叩丶叩丶叩。
皮鞋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實心的敲擊聲。
——咚。
格格不入的空響傳入黑手黨的耳中，中原中也的腳步一頓，駐足停了下來，
他緩緩低下頭，移開了腳步，看向了皮鞋踩著的位置。
【找到了，機關】
當機關被啟動時，整個教堂輕輕搖晃了一下，類似齒輪咬合轉動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下一刻，一個長長的階梯從側邊的牆面推出，出現在中原中也眼前。
階梯看不見盡頭般，一路沿著牆面盤旋蜿蜒向上，一直延伸至穹頂陽光直落的中心點——
那裡，原本作為裝飾用的塔樓消失了，露出了背後隱藏的入口，
中原中也抬起腳，踏上了階梯。
*****
這個世界上有神明嗎？
有可以實現願望的神子存在嗎？
中原中也，不這麼認為。
但是，當他抵達階梯的盡頭，踏入穹頂的入口時，赭發黑手黨抬眼，迎著斜照下的金色光芒望去。
某個瞬間，他以為自己真的看到了，傳聞中的——
天上神子。
*****
黃金打造的巨大鳥籠內，鋪滿了鮮花和柔軟白色地毯。
一個瘦弱的少女，人偶一樣，穿著赤色的洛麗塔長裙，坐在地毯的正中央。
少女低著頭，認真翻看著膝蓋上的畫冊。
酒紅色的長髮順著她的後背，蜿蜒地往下散開，與繁複的裙襬一同，鋪在地毯上，在光線下折射著明亮的光暈。
微風從鏤空的穹頂上吹入，帶起鮮花搖晃，簌簌作響。
空氣裡傳來了第二人的氣息和心跳。
紅髮少女停住了翻頁的手指，抬頭看向了來人。
此時，中原中也黑色的手套上染著鮮血，周身還帶著未散去的血腥和煞氣。
然而紅髮的神子臉上沒有驚恐，也沒有害怕。
她只是好奇的抬起眼，純淨如孩童的眼瞳中，映出赭發黑手黨黑衣黑帽的模樣。
她問，
「——你是來殺我的嗎，Mafia？」
第143章 番外二·IF重力使的天上神子（2）
紅髮神子對Mafia的到來並不意外。
因為, 她一直，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
***
——「你是來殺我的嗎，Mafia？」
紅髮少女的問話, 彷彿提醒了中原中也。
不久之前，還一動不動立於穹頂階梯盡頭的赭發黑手黨, 像是從某種奇異的影響下甦醒了過來。
他抬腳踩過滿地的鮮花, 筆直地丶一步步朝著巨大的金色鳥籠而去。
「殺了你？」
黑手黨的嗓音染著低沉與喧囂，在靜謐的穹頂迴盪。
微微抬起的尾音在空氣中振動, 宛如演奏的提琴戛然而止, 短促中埋伏著一股細微的危險冷意，如同一把冰冷的長·槍, 毫不惋惜地破開了珍藏人苦心營造的一處寧靜祥和。
中原中也攜帶著硝煙與血, 向聖潔純白的神子靠近。
扎眼的黑色撕毀了日光賦予的和諧, 生機的花植被他踩在腳下。
空氣透著冷肅。
黑色的危機在走來, 暴風的獠牙近在咫尺。
一路暢通無阻，唯有一個看似堅固的金色鳥籠, 充當著保護者的角色，橫亙在二人之間, 擋在黑手黨的面前。
中原中也抬起了手, 異能力的紅光在黑色手套上浮現。
全身的細胞與神經都在尖叫，催促吶喊著快逃，然而紅髮神子哪裡也去不了, 她只是仰著頭, 安靜地望著那隻手掌逼近, 然後……
落在了堅固的鳥籠上。
重力的紅光蔓上黃金的色澤, 無法撼動的柵欄發出細碎的哀鳴。
不過片刻, 神子再眨眼時, 就看到教皇重金打造的巨大黃金鳥籠，彷彿薄紙一樣在黑手黨的掌下被扯碎。
化成無數金色的齏粉揚進風裡，灑落在她的身上。
於是，連最後一道保護的屏障也消失了。
脆弱的神子，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暴露在了黑手黨的面前。
「神子。」
赭發黑手黨一刻也未等地抬腳踏入，皮鞋的鞋底還殘留著信徒尚未乾涸的血跡，汙染了潔白的地毯，在柔軟的白色上留下侵蝕的印記。
純潔的領域被毫無不留情地侵入。
中原中也蹲下·身，鈷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紅髮少女，如同審視一般，目光近乎無禮地在少女白皙的臉頰，精緻的五官一寸寸掠過。
「不逃嗎？」赭發黑手黨開口問道。
他的手臂搭在膝蓋上，彷彿是巧合一般，垂下的指尖隔著毛絨的地毯，與少女散落在地的髮尾只有毫釐的距離——
是觸手可及丶伸手可及的距離。
只要少女稍稍一動，起身逃跑，就會被身手的黑色兇獸抓住髮尾。
根本不需要用勁，不過一點點的力道，加上重力異能，就能讓獵物哀鳴地仰面倒下，無助地昂起頭，露出脆弱的咽喉。
中原中也看著少女，目光帶著連本人都未察覺的熱切。
他就像是意外發現了捕獵對象的大型食肉動物，身上帶著奇異的亢奮與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刺激著懵懂的獵物，想讓她驚恐地逃跑。
這樣，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將人遏制住。
纖弱的手腕，脆弱的四肢，一點點剝奪她呼吸與自由的餘地。
神子感到了危險的戰慄感。
明明手腕是自由的，後方也沒有其餘阻攔的人，但她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己被包圍束縛的感覺。
是錯覺嗎？
紅髮神子疑惑地看了眼黑手黨，她將翻看的畫冊合上，小心的用手抱在胸前，主動對上了中原中也的眼睛。
「Mafia……」
像是不習慣這樣的討價還價，神子用力深呼吸。
呼吸聲清晰地落在黑手黨的耳中。
這樣的距離，中原中也能清楚地看到少女的胸口，隨著深呼吸微微鼓起的弧度，和緊張抿起的淡色唇瓣。
「在你動手以前，可以多給我一天，不對丶半天的時間嗎？」
還沒等對方回答，神子看著中原中也的眼睛，像是才想起此刻自己的處境，用力搖了搖頭，認真地承諾道，
「我不會逃走的！不放心的話，我可以戴上鐐銬……只是在死之前，我，我有個願望。」
鐐銬？
中原中也垂眸，掃了眼少女的裙襬下露出的腳踝。
細瘦得他只需要單手，就能輕而易舉地圈住。
不要說是鐐銬，稍微換上一雙重一點的鞋子，赭發黑手黨都懷疑她能不能走得動。
然而，少女提到『鐐銬』時的語氣很熟練，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配置。
眼前的黑手黨半磕著眼睛，表情平淡，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果然不行嗎？
神子在心裡遺憾地嘆了口氣，跟著垂下了眼睫。
算啦，也合該是這種結果。
對方是黑手黨，又是敵對關係，會同意她的請求才奇怪。
但是真的好想去看看啊，外面的——
紅髮少女安靜地垂著頭，儘管沮喪的情緒明顯得，都要從她的身體裡溢出來。
但她再沒有多說一句請求的話，毫不抵抗地，完全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就在這時，黑手黨低沉的嗓音落入她的耳中。
「如果你求我的話……」
神子的兩眼一亮，毫不猶豫地抬起頭，祖母綠寶石般的瞳眸希冀地注視著中原中也。
少女甚至猶豫地伸出手，在黑手黨的目光中，試探地捏住了他衣袖的一角，
「我請求您！」
——這還真是……
本來只是一時惡趣味心理，順口提出的要求。
沒想到紅髮少女一點掙扎也沒有，利落地順著竿子就往上爬，反倒讓中原中也不好再說拒絕的話。
反正都要帶回去，那條青鯖也沒指定時間。
半天而已……
中原中也擰起眉，成功在對方小狗似濕潤的注視中敗下陣。
他忽然猛地起身，在少女疑惑地眼神中往外走了兩步，在發現身後沒有腳步聲跟上後，『嘖』地咂舌轉過頭，看向了還坐在地毯上的神子。
「不是說有願望嗎？先說好，只有半天。」
紅髮神子驚喜地睜大了雙眼，臉上的笑容倏然綻放，粲然如穹頂外的陽光，
「謝謝你，Mafia！」
少女從地毯上站起，一手抱著畫冊，提著裙襬朝著中原中也跑去。
只是短短的幾個動作，中原中也很快發現了異常。
天上神子的身體比他預估得還要糟糕。
僅僅是奔跑了幾步，臉色就蒼白了一度，像是被耗幹了體力一樣，額頭浮現起一層細汗，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難怪鳥籠外沒有看守，也沒有落鎖。
這樣的體質，中原中也有理由相信，就算那群信徒打開鳥籠，放下階梯，任由神子行動，少女連最基礎的台階也走不完，就會倒在半途。
即使破壞了鳥籠，脆弱的幼鳥，也根本無法離開。
「不好意思，請稍等一下。」
紅髮少女喘了口氣，強撐著發軟的雙腿，努力跟上前方黑手黨的腳步。
就在她暗自著急時，突然感到頭頂的光線一暗，走在前面的赭發黑手黨不知什麼時候，又疾步返回到她身前，傾身對她伸出手。
神子：「？」
正疑惑間，神子就感到腳下一輕，腰間一緊。
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黑手黨攔腰抱起，半倚靠在他的懷裡。
「……誒？誒？！」
少女驚愕地睜大了眼，還不等她提問，中原中也先一步開口，截斷了她的詢問。
「你的速度太慢了，這樣更快一點。」
某個黑手黨理直氣壯地說道。
就好像重力異能突然失效了一樣，平淡冷漠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心虛的痕跡。
「啊……那丶那謝謝。」
神子有點無措地道謝。
她像是不習慣與他人親密接觸，努力挺直了腰板，與青年的手臂拉開一點距離。
整個人跟塊僵硬的鋼板一樣，橫在中原中也的懷裡。
中原中也瞥了眼少女生澀的反應，他沒有說話，只是腳下方向一轉，走到了穹頂的邊緣。
連一句提醒也不說，突然腳下一蹬，抱著少女從教堂的頂端一躍而下！
「！！」
神子呼吸頓時一窒。
驟然的失重感與墜落的加速度襲來，讓她下意識攥緊了黑手黨胸前的領帶。
身體主動靠入中原中也的懷裡，臉頰抵在青年頸環外的皮膚上。
高空的風從少女的耳邊呼嘯而過，另一個人身體的熱度，隔著襯衫的布料，相貼的皮膚，蔓延上少女的臉頰，看不見的繩索般纏上她的周身。
燦爛的陽光與紛飛的髮絲中，天真的神子突然意識到——
這個黑手黨，在欺負人這一點上，其實相當的壞心眼。
****
「所以，你臨死前的願望，就是來動物園看考拉？」
橫濱金沢動物園內，中原中也一臉懷疑人生的站在考拉園前。
那身黑衣黑帽的典型黑手黨裝束，和可愛畫著粉色小花的樹袋熊立牌站在一起，格格不入，違和感爆棚。
「還有鯨頭鸛！」
天上神子舉起一路上，寶貝似地抱在懷裡的畫冊，興奮地說道。
紅髮少女依舊是那身赤色洛麗塔長裙的打扮。
唯一的差別是，她把長至腳踝的酒紅色長髮盡數扎了起來，綁成了四股麻花辮，斜靠在左側，露出光潔修長的脖頸。
「鯨頭鸛？」
中原中也順手接過少女手裡的畫冊，粗略地翻閱了一下，發現這其實是一本介紹動物的手冊。
從略微磨損的折頁處可以看出，它的主人經常來回翻看。
尤其是考拉與鯨頭鸛的介紹頁，還被紅髮少女小心地標了個五角星的圖案。
鯨頭鸛的腦袋邊上，還多了個象徵『喜歡』的愛心標誌。
「鯨頭鸛很好哦！」
看到黑手黨臉上不解的神情，紅髮神子像是每個沉迷的阿宅一樣，熱情地向路人科普鯨頭鸛的完美之處，力求為『鯨頭鸛後援會』成員喜加一。
順便一說，面前後援會的成員數量為1，會長是天上神子本人。
「又帥氣又可愛，特別是那個巨大的喙部充滿了魅力！知道嗎？鯨頭鸛的鳥喙比刀還鋒利，就算是鱷魚厚厚的皮膚，也能輕鬆穿透哦！」
「還有還有——！」
紅髮少女熱切地看著中原中也，祖母綠的瞳眸亮得能當燈泡，
「他的眼神也很棒，銳利又不失溫和的帥氣，是世界，不對，宇宙級別的魅力哦！」
可愛？
溫和？
宇宙級別的帥氣？
中原中也挑起眉，看了眼畫冊上凶神惡煞的高清相片，又抬眼瞅了眼面前的實物，有理由懷疑，某個紅髮神子在誆他。
這哪裡是可愛的臉，分明是旅館山姥，一邊磨刀一邊看旅客的表情吧？！
或許是感受到了赭發黑手黨嫌棄的目光，葦叢中央，那隻被稱為是『首領』的鯨頭鸛，突然停下了整理羽毛的動作。
它拍了拍翅膀，少見地昂首走到了兩人面前。
石板灰的大鳥隔著網，端著一張『山姥看旅客』的可愛表情，一動不動地與中原中也對視。
鳴管內還發出了『嗒嗒』的聲音。
鯨頭鸛首領：「……」
中原中也：「……」
是錯覺嗎？
為什麼他突然有種被一隻鳥警告了的感覺？
石板灰的大鳥在疑似瞪了黑手黨一眼後，就沒有理會神情微妙的中原中也。
他扭過巨大的腦袋，兇惡的眼神落到了旁邊神子的臉上。
這隻幼崽，從剛才起就眼神熾熱地盯著他，想要忽略都難。
鯨頭鸛首領離開的腳步頓了下，昂首站到了神子的面前。
一隻成年的鯨頭鸛，身長最高可達到150厘米以上，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鳥類。
當它站在神子跟前時，幾乎與紅髮少女等高。
如果少女剛才的誇讚沒有言過其實，那麼這隻灰色的大鳥，能隨口一啄，咬斷神子的鼻梁，掏出她的眼珠子。
「喂！」
中原中也皺起眉，正想出聲警告，就見大鳥鄙夷似地瞅了他一眼，視線重新落回神子的臉上。
躊躇片刻後，灰鳥紆尊降貴地伸出了翅膀，往少女的方向遞了遞。
「誒？！！誒！！」
紅髮少女受寵若驚地捧住臉，結結巴巴地問道，
「是，是我可以摸您的羽毛的意思嗎？」
「嗒嗒。」
鯨頭鸛不耐煩地昂了昂下巴，把翅膀又往前遞了遞，無聲地催促。
「十分感謝！」
神子開心得連敬語都冒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著護欄與鐵網，珍惜地摸了摸灰色大鳥厚實的羽毛，臉頰上浮現出兩團紅暈。
一旁被忽略得徹底的中原中也：「……」
這一刻，某個赭發黑手黨覺得，他好像目睹了一場『大家長哄幼崽』的經典畫面。
不不不，想什麼中原中也，這個少女再怎麼奇怪，也是人類的範疇！
中原中也，心累地扶額。
就在這時，一對母子從他們背後經過，兩人的對話遠遠飄來。
——「媽媽！我要吃冰淇淋！要三個球，撒了很多棉花糖的那種！」
——「好，好。」
——「還要加一勺甜甜的巧克力醬！」
——「你確定？再蛀牙疼起來，我可不管你哦。」
……
…………
冰丶冰淇淋。
紅髮少女的表情一頓，眼睛不受控制地跟著飄了過去，想看看男孩口中的冰淇淋長什麼樣。
那眼神裡的渴望，都快跟著溢出來了。
一時間，中原中也的表情有點複雜。
或許是黑手黨的目光太過有存在感，正盯著人家小孩甜筒發呆的神子，驟然回過神，轉頭對上了中原中也難以言喻的目光。
「……不！這丶這個其實是——」
紅髮少女用力擺著手，努力解釋，
「我，我只是看那個男孩手裡的冰丶冰淇淋很漂亮，以前沒有見過，絕對不是羨慕的意思！」
「我就看看……絕對沒有……」
嗚！好丶好丟臉！
明明都來動物園了，還貪心地向敵人索取食物！
神子羞恥得紅了臉，不敢去看中原中也的表情，她下意識轉頭，求助地望向了鯨頭鸛首領。
鯨頭鸛首領默默扭過頭，狹長的目光意味深長地盯著赭發黑手黨，就好像在說——
你這個小氣男人，連一支冰淇淋都不捨得給幼崽買嗎！
小氣的中原中也：「……」
「……嘖！」
赭發黑手黨咂舌，用力抓了抓腦袋，煩躁似地對紅髮少女說道，
「啊啊啊！我知道了！三顆球加棉花糖粉是吧？我去買就是了！」
「你老實站在這裡不准動知道嗎！」
在匆匆丟下一句話後，中原中也就雙手插著兜，罵罵咧咧地離開，去給少女買冰淇淋。
神子愣愣地望著中原中也走向冰淇淋車的背影，忽然彎起眼，笑了出來。
「謝謝你，Mafia。」
紅髮少女低聲說完，又轉回頭，對鯨頭鸛首領說道，
「謝謝你，鯨頭鸛先生。」
聽不懂，不過幼崽既然是笑了，就是好事吧。
鯨頭鸛首領嚴肅地對神子抬了抬下巴，發出了兩聲『嗒嗒』。
「真好啊——」
紅髮少女的手指輕輕地搭在大鳥的羽毛上，出神般，嚮往地注視著灰色大鳥，突然開口問道，
「鯨頭鸛先生，等我死了以後，可以轉生當你的孩子嗎？」
她也好想，像鯨頭鸛先生一樣。
帥氣又厲害，有強壯的身體，和很多敵人戰鬥。
「嗒嗒。」
鯨頭鸛首領聽不懂人類的話，但它能感覺到，眼前這隻幼崽的情緒又低落了下來。
「嗒嗒——！」
真是的，另一邊也給你摸摸可以了吧！
灰色大鳥無奈地扇動了下左翅，就在它準備把另一隻翅膀也遞出去的時候，
一個中年男人突然從躲藏處竄出，一把攥住了紅髮少女的手肘，臉上帶著欣喜若狂的表情，眼神透著瘋狂。
「神子——是神子大人對吧！」
「能在這裡遇見您真是榮幸，我是您的信徒，快！快實現我的願望吧！」
第144章 番外二·IF重力使的天上神子（3）
抓著神子的男人叫小田英明。
他身上穿著臨時員工的制服, 表面上看，是金沢動物園草食區的志願者，實則，他已經在園內躲了三天。
今天是第四天, 也是賭債的最後期限。
小田英明的右手完好無缺, 然而左手的手掌光禿禿的, 只剩下大拇指與食指, 還長在原來的位置。
但他很清楚，這一次, 如果被Port Mafia的人抓到, 還拿不出錢的話——
就不是一根, 或是兩根手指的問題了。
「你是神子對吧！我記得你——你們教皇不是承諾, 會實現所有信徒的願望嗎！」
「為什麼不說話？！老子可是你的信徒，快點，快點實現老子的願望！」
動物園內, 小田英明越說越激動。
他攥著少女的手肘力道大得可怕，指甲幾乎陷進神子脆弱的肌膚裡, 掐出一圈可怕的青紫。
手肘的骨頭, 發出細微的咯吱響動。
神子痛苦地皺起眉，血色從少女的臉上褪去。
她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浮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紅髮少女身邊的灰色大鳥, 躁動地拍了拍雙翅。
攻擊力的目光盯向男人，碩大的翅膀展開打在隔離網上，發出可怕的震懾聲。
鯨頭鸛首領的異動彷彿是一個信號。
一時間，其餘休憩的灰色大鳥跟著昂起了頭, 眼神兇惡, 動作一致地鎖定在男人臉上。
「什……」
小田英明被嚇了一跳。
他慌亂地拖著神子往後退了兩步。
隨後他很快想起, 這裡可是動物園，有鐵網圍著，任這些畜生再兇狠，也奈何不了他！
「哈，一群畜生而已，老子還怕了你們嗎！」
男人驟然陰沉下臉。
就在他抬起腳，想要去踹為首的灰色大鳥時，少女的聲音從身側響起，瞬間奪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你的願望，是丶什麼？」
手肘骨彷彿要被捏碎的疼痛，讓少女的呼吸有點不穩，開口的嗓音都在微微顫抖。
——不能，讓他傷害鯨頭鸛先生。
紅髮神子用力眨了眨眼，將凝聚在眼睫上的冷汗眨落。
少女迎著耀眼的日光抬起眼，如同淬金的光線落進祖母綠的瞳眸中，映出男人扭曲而走投無路的表情。
這一刻，小田英明停下了踢網的動作。
他怔愣似地盯著神子，半秒後，緩緩咧開了嘴角。
*****
從神子和中原中也出現在動物園的第一秒起，小田英明就注意到了他們。
少女的容貌太過顯眼，更不用說，旁邊還站了個黑衣黑帽的青年——但凡是生活在橫濱的居民，就沒有人會認錯青年的裝扮。
——這座城市的黑色惡魔，Port Mafia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黑手黨會出現在動物園內，但遊覽的市民對此也沒有興趣。
大部分遊客在見到兩人時，就帶著孩子遠遠躲開，不想招惹麻煩。
還有一批人則更加乾脆，直接帶著孩子逃命似地奔向緊急出口，離開了動物園。
這也是為什麼，兩人走的明明是人氣最高的參觀路線，一路上卻看不到多少遊客的原因。
最開始，小田英明以為赭發黑手黨是賭場的負責人，來找自己麻煩的。
慌亂之下，他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準備逃走之際突然餘光一動，看到了黑手黨身邊的紅髮少女。
下一刻，他改主意了。
小田英明認得那個髮色和裙襬。
像他這樣剛加入【唱詩班】的低級成員，自然沒有資格見到『天上神子』。
但是在某場禱告的儀式中，他還是幸運地透過遮掩的帷幕，窺見了神子一縷酒紅的髮尾與赤色的裙襬。
不會有錯的！
直覺告訴他，那就是能實現願望的神子！
只要抓住了她……哪怕一秒——
小田英明躲在暗處，一路小心地跟在黑手黨與紅髮少女的身後，貪婪地目光死死盯著神子的側臉，耐心地等待著時機。
*****
這次，或許是連老天都站在他這邊。
黑手黨不知什麼原因中途離開了，只剩下脆弱的神子一人，站在鐵網邊。
小田英明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你的願望，是丶什麼？」
紅髮神子詢問的聲音落下，幸運女神終於眷顧了他一眼。
願望，願望是什麼？
小田英明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血液在他的血管裡亢奮地流淌。
不過是短暫的數秒，他的腦海就浮光掠影般，閃過無數畫面。
——被他掏空了家底，生病憔悴的父母丶和他大吵一架，帶著兒子離家出走的妻子丶會社裡看不起他的上司丶同事們鄙夷的眼神……
還有——
骰子在賭桌上轉動，金色的籌碼嘩啦啦灑下時，清脆如夢幻的聲音。
小田英明直勾勾地盯著神子。
半響，他咧開了唇角，慢慢說道，
「——當然是，錢啊。」
賭徒睜大了眼睛，通紅的眼眶中布滿了血絲。
他將只剩下兩根拇指的左手，伸到神子的眼底，熟練地做了個捻牌的動作，
「錢丶錢丶錢！我要錢！永遠賭不完丶用不盡的錢！」
「只要有了這個……什麼賭局，臭婆娘，都得乖乖地被老子踩在腳底下！」
像是已經看到了金錢滿盆，肆意揮霍的未來，男人迫不及待地大聲笑了起來。
張裂開到極致的眼眶裡，瞳孔倒映著瘋狂的光澤，
「喂，神子，給我錢，我要很多很多丶數不盡的錢！」
「金錢嗎？」
紅髮神子看著男人，透徹的目光如同探照心靈的燈，直直望進對方的眼底。
少女透過男人瘋狂恍惚的眼神，看清了底下斑駁流動的賭博深淵。
這個男人，即使擁有了無盡的財富，最終也會溺死在牌桌旁。
神子開口，又一次確認，
「機會只有一次——」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這樣，你就能幸福了嗎？」
「沒錯，錢！只有錢，才是我的一切！快點，給我錢——！！！」
小田英明癲狂的大喊，整個人如同一隻被金錢與賭欲填滿的怪物，表情恐怖而扭曲。
「我知道了。」紅髮的神子嘆息地，垂下了眼睫。
銀色的光芒在少女的周身浮現，閃耀如銀河眾星的光輝，縈繞著，落入少女平靜的祖母綠瞳眸內。
這一刻，紅髮少女的臉上無悲也無喜，宛如真正的——
天上神子。
小田英明鬆開了少女，他驚喜地攤開雙手。
明明是空無一物的掌心，男人卻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了金錢的重量！
紙鈔的觸感，新錢幣剛取出時，特有的油墨香氣……
無數紙鈔的幻影堆積出現在男人的腳邊，隨著異能力催動，逐漸凝實，而與此相反的是，紅髮少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幾近透明。
就好像某種代價，這些無盡的財富，是吸納著少女的生命力，應運而生。
無形之中，紅髮少女隱藏在衣領下的綠寶石吊墜，彷彿被喚醒般，微微發熱，醞釀著光芒。
「哈哈哈哈哈！錢！！我的錢——！」
小田英明大笑地撲向滿地的紙鈔。
就在他準備迎接成真的美夢時，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無聲無息地從他的背後伸來，
輕輕地，搭在了他的後脖子上。
低沉的嗓音響起，死一般冰冷，讓人毛骨悚然。
「美夢到此為止，小田英明。」
「什麼……」
男人悚然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一陣劇痛襲來。
「喀噠——」
伴隨著一聲骨頭被擰斷的清脆聲響，小田英明在悶哼一聲，軟倒在地，就這樣失去了氣息。
他的臉上雙目圓睜，眼睛裡還殘留著一絲驚恐，和來不及褪去的狂喜。
【願望】的光芒碎裂。
許願者死亡，滿地的紙鈔還沒來得及成型，就如同泡沫一般，在陽光下『啪』地迸裂，消失不見。
異能力被強制解除。
紅髮少女身形不穩地晃了晃，倒下的瞬間，被一雙戴著黑色手套的雙臂接住。
與此同時，一支甜筒從旁邊伸來。
包裝的手握處，在神子的臉頰處輕輕一貼，冰涼的溫度成功讓少女一抖，驟然回神。
紅髮神子靠在赭發黑手黨的懷中，後知後覺地仰起頭。
青年低沉的嗓音與冰淇淋甜絲絲的涼氣一同落下，飄入少女的耳中。
難道的思緒在鈷藍色的瞳眸裡浮動，眸光如彌天的大網，攫住獵物的心神。
「我說你啊——」
中原中也把甜筒塞到少女的手中，語氣中莫名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都不懂得拒絕嗎？神子。」
****
中原中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從進入動物園的第一秒起，中原中也就知道，有人在跟著他們。
虛浮的氣息，糟糕的隱藏技巧，都不需要思考，赭發黑手黨就能判斷出對方的來意。
果然是有殘黨嗎？
可是安排這麼一個蹩腳的傢伙跟蹤，能達到什麼目的？
還是說，這又是另一種試探？
中原中也隱晦地瞥了眼紅髮少女。
而後者，此刻正沉浸在受寵若驚的情緒裡，兩眼亮閃閃地去摸鯨頭鸛的翅膀，沒有任何可疑地表現。
如果這也是演技的話，那麼少女不進軍電影界，未免也太屈才了點。
赭發黑手黨想要收回目光，但很快，他發現這樣舉動更像是徒勞地掙扎——
不過數秒，他的視線就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紅髮神子的臉上。
當看到少女臉上滿足的笑容時，像是受到了感染一樣，青年也下意識跟著彎起唇角。
不對！他在幹什麼？
又不是真的帶女孩子來玩！
回過神的黑手黨猛地拉平了嘴角，然後一轉頭，就對上了灰色大鳥斜睨來的鄙夷視線。
中原中也：「……」
嘖。
算了，還是不浪費時間，早點把尾巴解決掉吧。
不過，在這以前——
中原中也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神子，藉著買冰淇淋的藉口，有意將紅髮少女落在了原地。
就像他特意連偽裝都不做，帶少女來動物園的舉動一樣，這同樣是試探。
為的就是探查清背後之人的目的，引出【唱詩班】的殘黨。
從教堂開始，中原中也就沒有停止懷疑。
太過順利的行動丶教皇克萊芒死前詭異的笑容丶異常輕鬆的機關以及最重要的——
天上神子，她身上的異能力。
到處都是疑點，直白得就差跳出來，在重力使面前跳著舞大喊『我們有計劃！神子是陷阱』幾個大字。
其實一絕後患的處理辦法並不是沒有，例如，那條青鯖說得『解決』，又或者退一步，在將少女帶回港·黑以前，先把人送進地下的審訊室……
這樣的想法在黑手黨的腦中僅浮現一刻，不到半秒，就被中原中也否決了。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麼心情。
直覺在痛斥，本能焦灼地抗拒。
這樣莫名的心情，讓中原中也有點煩躁。
但在對上紅髮少女看來的目光時，他又詭異地收起了臉上的不耐，甚至連背脊都不自覺地挺直了一點。
在路過商店的櫥窗時，甚至還下意識用餘光瞥了一眼鏡面，審視自己的衣著和髮型有沒有哪裡……
見鬼了！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
站在冰淇淋車前的中原中也表情，倏然扭曲了一瞬。
兇惡的神情嚇得店主手一抖，以為黑手黨不滿意分量，趕緊抖著手，又挖了一勺更大的冰淇淋球，戳在了甜筒上，順便撒了雙倍的棉花糖粉。
赭發黑帽的黑手黨捏著甜筒，站在隱蔽處。
看著那個叫做小田英明的男人撲上去，神情癲狂地攥住神子的手肘。
看著少女痛苦地皺起眉，冷汗從眼睫上掉落。
【她在疼！你沒看到嗎！】
情感掐著理智的咽喉，發出尖利的嚎叫。
黑色的兇獸扯著鎖鏈，在意識世界內不滿地低吼。
像是不滿有人膽敢在祂出手以前，傷害看中的神子，祂咧開鋒利的獠牙，催促著中原中也動手擰斷男人的咽喉。
然而赭發黑手黨，始終一動未動。
他站在他人無法發現的死角，殘酷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臉上，審視著她臉上每寸的表情肌肉。
陽光照不進中原中也隱匿的位置。
壓低的帽檐也遮住了他的眉眼，無法看清男人的表情。
如果港?黑的情報沒有誇大的成分，紅髮神子真的如同他們所言，那樣珍貴的話——
【唱詩班】一定還留有後手。
拋除『解決』與審訊室的選項後，只剩下唯一一個尚算溫和的驗證手段。
——即使是誘餌，總要在她發揮作用以前，保證她的生命安全。
而中原中也等的，就是這一刻。
****
……結果還是失敗了。
在小田英明的願望，徹底擊潰神子岌岌可危的身體前一刻，中原中也還是出手，先一步擰斷了男人的脖子，中斷了【願望】。
——算了，就這樣吧。
無非是到時候多一點麻煩而已。
【比起冰冷的太平間或審訊室，果然，床柱邊的鎖鏈，更適合她一點】
中原中也對心中的黑色兇獸，這樣說道。
於是暴躁的兇獸安靜了下來，低低吼了一聲，滿意地伏臥了回去。
****
「我說你啊，就不懂拒絕嗎？」
不論心中是怎麼打算的，但陽光之下，赭發黑手黨擰著眉，臉上恨鐵不成鋼的擔憂神情，
成功地讓少女怔愣了一秒，露出了像是茫然又像是無措的表情。
神子垂下眼，她出神地望著冰淇淋球上的棉花糖粉，看了很久。
直到圓筒上方的奶油開始融化，紅髮少女才醒過神般抬起頭，看向了中原中也，
「……我可以拒絕嗎？我丶有資格拒絕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中原中也卻神奇地聽懂了。
有那麼一刻，赭發青年想起了【羊之王】時期的自己。
看到昔日背叛他的伙伴，持刀站在他的眼前，大聲地叫喊，
【「中也，你是我們救下的！這份力量用來保護我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你要忘恩負義，背叛同伴嗎！」】
……
…………
只是很可惜，最後背叛的，不是握著一張好牌的人，反而是躲在背後受庇護的羊群。
中原中也目光微動，過往的畫面，如煙雲般消散了。
沉默之中，他抬起手掌，在紅髮少女的腦袋上輕輕按了按，
「那是你的異能力吧，想怎麼用，不是你的自由嗎？」
她的自由？
神子愣住，
從沒有人告訴過她這一點。
【父親】沒有。
【信徒】，也沒有。
紅髮神子收回視線，她伸出舌尖，試探地在冰淇淋上抿了一口。
「……甜的！」
少女一愣，彷彿是第一次吃到這樣新奇的食物一樣，兩眼『噌』地亮了起來。
那樣高興的樣子，像極了連耳朵都豎起來的毛茸茸小狗崽。
「是嗎？」
中原中也看了眼紅髮神子，嘴角跟著勾起一抹笑意，
「那真是太好了。」
結果最後，那支全家桶似的巨無霸冰淇淋，神子沒吃完，但扔掉又捨不得。
就在某個紅髮少女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勁，至少再吃一顆球時，戴著黑手套的手掌從旁邊伸來，若無其事地拿過了少女手裡的甜筒。
『喀喀』兩聲，把剩餘的冰淇淋球，喉嚨一動，盡數吞進了自己的肚子。
看得神子全程一愣一愣地，忍不住開口感嘆，
「Mafia，你的嘴巴好大啊……」
中原中也：「……這種誇獎，下次就別說了。」
神子乖巧閉嘴：「哦。」
****
從動物園出來時，遊客早已經走了乾淨。
連負責票窗的工作人員都已經撤離。
就好像到點避難一樣，熱鬧的游區空蕩蕩的，連出租車都沒幾輛，整個街道安靜得不可思議。
這在其他城市，或許難以理解，但放在橫濱，卻是約定俗成的慣例——
黃昏之後的橫濱不屬於普通人，不想倒霉地捲進意外中，就準時回家。
逢魔之時，天上浮現出茜色的雲幕，一顆星星出現在朝霞後，被覆上傍晚的輝光。
紅髮少女知道，那是長庚星，日落時出現的第一顆星星。
當看到它時，也就意味著，一天要結束了。
「真好啊——」
神子著迷地注視著天邊的霞光，突然喃喃開口道。
「什麼？」
走在旁邊中原中也轉過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真稀奇。
這還是他頭次聽人，這麼形容傍晚後的橫濱。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看到星星和落日。」
說話間，少女的雙眼沒有離開天際。
像是不捨般，神子抓緊時間多看晚景幾眼，想要將這份鮮明熱烈的色彩，最後映入瞳眸之中。
中原中也突然安靜了下來。
柔和的晚風裡，只剩下紅髮神子幸福的聲音，在微風裡散開。
「今天真的很開心。」
「發現了冰淇淋是甜的，夏天傍晚的風是熱的，真的會有星星，在落日的時候出現。」
「還有鯨頭鸛先生很帥氣很溫柔，羽毛也很舒服……嗯，已經足夠了！」
可以在死前，看到這麼多美好的東西，已經足夠了。
紅髮神子微笑地收回了望著天際的視線。
少女含著笑意的目光，落在赭發藍眼的黑手黨臉上。
她遵守約定地伸出手，主動牽住了中原中也的手掌，將它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潔白的脖頸，伶仃瘦弱的鎖骨。
不需要用力，赭發黑手黨甚至只需要微微張開五指，就能把少女的脖子圈入掌心，輕鬆扭斷。
一刻鐘以前的溫情，好像消失了。
中原中也注視著神子，落日的霞光落在他明亮的赭發上，雙眼分明是清亮的鈷藍色，卻在帽檐遮擋住的光線下，透出沉暗的色澤。
他沒有動，一種比死亡更加可怕丶更加殘酷的束縛氣息，在空氣中蔓延開。
然而紅髮的神子對此一無所知。
她只以為，這是黑手黨即將動手的預兆。
少女勾起唇角，祖母綠的眼彎成弦月。
她的笑容滿足而純粹，就像得到了祝福的赤子，已經做好了啟程的準備。
於是紅髮的神子對黑手黨閉上了眼，引頸就戮，
「謝謝你，Mafia，我滿足了，沒有遺憾啦。」
第145章 番外二·IF重力使的天上神子（4）
神明問人類：「如果有一枚願望的種子, 你們會怎麼做？」
普通村民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我要用來實現心願。」
白色的教皇思索片刻, 緩緩說：「我會用露水培育她丶黃金環繞她丶榮耀構築她——她會是最珍貴的願望神子。」
唯獨黑色的兇獸, 盤踞於一方，一言不發。
他的沉默引來了神明好奇的目光。
「那麼你呢，兇獸？」神明問道。
黑色的兇獸望著脆弱的願望之種, 俯首靠近年幼的種子，小心地在她頸側細嗅了一下，張嘴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我什麼也不會做。」
黑色的兇獸說道, 「我沒有心願，不需要神子, 我會給予她最大的自由, 讓她健康長大, 然後——」
「然後？」神明問道。
「然後——」
黑色的兇獸勾起唇角，暴露出真正的野心，
「然後等她開花那天, 她的一切，都屬於我。」
*****
紅髮神子閉著雙眼, 以為自己下一刻, 就會迎來生命的終結——
就像其他信徒一樣，骨頭發出清脆好聽的碎裂聲，被赭發Mafia乾脆利落地扭斷脖子。
但是她等了很久，期待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反而是一個陌生的氣息在朝她不斷靠近，距離近到, 她幾乎能感到對方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臉上, 在皮膚上激起一層細小的顆粒。
空氣中, 似乎有什麼被點燃喚醒。
來自另一個人, 一個成年男性的氣息與溫度，被攪合進夏日的熱風裡。
與橫濱獨有的潮濕海風，一起糾纏著逼近。
睫毛。
呼吸。
皮膚。
每個部分都在對少女發出警告。
再不睜眼，入丶侵領地的黑色兇獸——
當陌生的鼻息貼上唇瓣時，神子猛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之間，她像是毫無預兆地，被扯進了一片鈷藍色的海洋裡。
此前虛像的糾纏，在這一瞬有了實體。
對方僅僅是注視著她，少女卻覺得自己被束縛了手腳。
她整個人置身於鈷藍色的海洋裡，海水透過衣物，覆上肌理，深入骨髓，一路被推到更深的位置。
莫名的戰慄感，在神子的身體內升騰。
……太丶太近了。
赭發黑手黨的五官在少女的眼前放大，早已突破了陌生人該有的社交距離。
兩人的呼吸被迫交纏在一起，鼻尖幾乎要貼上彼此的。
神子怔愣了一秒，慌張地想要往後退。
然而她忘記了，此刻，她的脖頸還被對方圈在掌中。
黑手黨的指腹就停在少女的咽喉處，體溫透過黑色的皮革手段，纏上肌膚。
明明是溫熱的溫度，卻莫名讓少女頭皮一緊，打了個寒顫。
像是發現了掌下人的不安，中原中也注視著少女，他的目光染上落日的熾熱，如有實體般在少女的臉頰上拂過，寬大的掌心貼合著手中脆弱的脖頸，以掌側緩緩摩挲。
這樣的動作，莫名地讓紅髮少女，幻視一頭黑色的兇獸，正低頭目光在獵物的身上逡巡，尋思著從哪裡下口。
「神子。」
像是驟然拉響的危險顫音，中原中也的聲音散落進風中，連著夏日傍晚的燥熱，一起被風送入少女的耳中，鼓動著她的聽覺與意識。
「可能是我的退讓，讓你產生了不該有的錯覺。」
中原中也的指腹，輕輕撫摸了一下神子的咽喉，對少女露出一個微笑，
「我什麼時候說過，會滿足你的心願，殺死你？」
「享受完指使黑手黨的權利——利息，可是很高的啊。」
指使——
……你們知道？！
紅髮的神子愣住，她剛想再開口說話，突然後頸上的手指在某處微微按下。
下一秒，少女眼前一暗，失去意識，昏迷倒進了中原中也的懷裡，被黑手黨伸手攬住。
*****
同一時間，Port Mafia首領辦公室
「太宰先生。」
一道纖瘦的人影從辦公室的暗處走出，她黑色的長髮束起，手中的通訊器閃爍著燈光，顯示正在接通的狀態。
「北美前線來的通訊，敦匯報已經找到了位置，等待指令。」秘書芥川銀說道。
「做得不錯。」
坐於上首的太宰治放下手裡的文件。
他抬起頭，鳶色的雙眼在辦公室的燈光下映襯出琥珀般溫潤的色澤，然而下達的命令，卻顯現出不輸給魔鬼的冰冷。
他的視線落在通訊器上，冷淡的聲音穿過連接的電波，傳達至白色死神的耳邊，
「除了『異能池』和孩子外，其餘全部處理掉，一小時後，啟動實驗室自毀裝置。」
「我不希望看到有殘黨，活著從裡面走出來，明白了嗎？」
通訊器的另一端沉默了很久，傳來恭敬的應答，
【「是。」】
芥川銀再次回到了首領辦公室的陰影中，黑色的室內重新恢復了死寂。
找到了老巢，一切準備就緒。
接下來，就是等著中也帶著誘餌登場了。
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唱詩班】的首領克萊芒，
明面上被稱為是『梵蒂岡史上最年輕的教皇』，暗面之下，卻涉及不少糟糕的兒童販賣。
當然，由於向某些渠道提供了足夠多的素材，官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甚至在醫療丶金融等領域，也提供了合作支持。
這樣一個風頭正盛，一時無兩的國外組織，費盡心思進入橫濱，甚至不惜搭上整個組織的壽命，也要對上Port Mafia，究竟是在謀求什麼？
答案很簡單——
【神子】
在那位教皇眼中，恐怕只有神子，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宗教組織丶瘋狂的信徒丶北美地下實驗室的『異能池』，恐怕都是為了【神子】而存在的。
自古以外，任何與『願望』有關的道具，都伴隨著極為嚴苛的限制條件，或是昭告可怕下場的寓言。
殺死使用者的猿猴之手丶傳說中扭曲意志的聖杯丶只能使用三次的神燈……
想要實現願望，必然要付出代價。
如果這個代價不是由許願者承擔，那麼支付的人，恐怕就是另一位了。
「看起來，那位神子的身體狀態，已經快到極限了。」
太宰治翻閱著手裡的【書】，若有所思地想道。
只有這樣，才會讓【眾生祭】的持有人不顧一切的闖入橫濱，尋找能讓神子繼續活下來的，新的養料。
這個世界可沒有鬼差丶妖怪丶地獄，這些超出常規意義的存在。
於是理所當然的，遍尋無果的教皇，在【眾生祭】的提示下，盯上了【書】。
作為同樣實現願望的道具，即使無法改寫挽救神子，那至少，應該能成為那孩子的養料。
「真是奢侈啊……」
黑髮首領自言自語般說道。
不，真正奢侈的，是他也說不定。
但是想要得到【書】，Port Mafia森嚴的守備可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以那位教皇的異能力和行事作風，會採取的手段，恐怕只有一種，那就是——
由Port Mafia的重力使，親自帶他進來。
為此，他甚至願意將珍貴的【神子】作為誘餌。
不過，克萊芒。
你將【神子】視作誘餌。
他將【書】當做誘餌。
而真正拋下釣餌的人，究竟是誰呢？
太宰治微笑起來。
與此同時
港丶黑總部一樓，一個赭發的身影出現在守衛的視線中。
他懷抱著此次的任務目標，在下屬恭敬的行禮下，堂而皇之地走入了直達頂層，首領辦公室的電梯。
而此時，誰也沒注意到
就在紅髮神子的衣領覆蓋下，一條綠色寶石的吊墜正隱藏在其中，迫不及待地發出淡淡的光芒。
*****
中原中也在帶著昏睡的神子，踏入首領辦公室時，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約會開心嗎，中也。」
背對著赭發乾部的歐式轉椅發出旋轉的摩擦聲。
黑髮鳶眼的青年坐在寬大的首領座位上，笑吟吟地看著中原中也。
在他身前的桌面上，所有的文件都被提前清空，只在正中央放了一本看不出內容的，黑色封面的書。
中原中也的眉心，詭異地一跳。
就在這時，沉重的大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喀噠——
就在門扉掩上，鎖舌發出輕響的一刻，埋藏在紅髮少女衣領下的寶石吊墜滑出領口，猛地爆出金色的光芒。
刺眼的光線中，一個人影閃現，手持利刃，目標直指上位的黑髮首領。
人影的速度很快，他抓住了所有人最為放鬆的空擋，幾乎是瞬息之間，就出現在了青年的面前。
利刃折射出的冷光劃過黑髮首領的眼瞼，就在刀刃即將刺穿青年眼球的剎那——
呆呆坐在椅子裡，彷彿被嚇傻的黑髮青年忽然掀起了眼皮，瞳孔中閃過一絲不符合身份的殺氣。
那不該是屬於上位者的直白眼神，而是——
糟了！上當了！
襲擊的人影猛地一驚。
他仰頭躲開反刺而來的匕首，正準備重新變回寶石時，一道赭色的身影已經先一步，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背後。
五指成爪，在他的後心輕輕一掏，抓出了一顆紅色的跳動心臟。
伴隨著一聲類似皮球乾癟的爆音，跳動的心臟，瞬間被重力捏成了粉碎。
「咳——！」
襲擊人重創倒下，嘔出一大口鮮血。
包裹在他周身的光芒散去，露出他黯淡的金髮與碧色的瞳孔。
「你果然沒死，克萊芒。」
中原中也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臉上絲毫沒有意外的神情。
「呵，呵呵呵，不愧是港口黑手黨，不過，你們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吧？」
自恃底牌的金髮男人毫無畏色地笑了起來。
即使是失去了心臟這樣的必死傷，對他來說，似乎不過是抬抬手，就能解決的小事。
「不，很遺憾，你的時間確實要到此為止了。」
陌生青年的聲音從側方傳來，太宰治本人從辦公室的陰影走出，停在了克萊芒的眼前。
「人間失格——」
金髮男人的臉色微變，露出了幾分忌憚的眼神。
「真想不到，看起來，克萊芒先生比預想中的更了解我們一點。」
身穿黑色西裝，脖子上掛著紅色圍巾的鳶眼青年蹲下丶身，對男人親切地笑道，
「不過不用擔心，不需要用到異能力，你的【眾生祭】似乎也要到盡頭了。」
「你說什麼？！」
被道出異能力的金髮教皇，這一刻，真正的顯現出真實的驚愕。
他環視了一圈辦公室內的人，自忖萬無一失的計劃出現了裂縫，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小瞧了這個區區橫濱的黑手黨。
有什麼，脫離了掌控。
彷彿是印證他心中不祥的預感，□□的首領辦公室內，突然響起了準點的鐘聲。
不多不少，距離太宰治身處北美的敦下達命令，正好一小時。
「時間到，克萊芒。」太宰治微笑的說道。
隨著青年的話音落下，克萊芒驚恐地發現，支撐著他不死的【眾生祭】力量，正飛速在他體內褪去，四肢開始不聽使喚，一道裂紋出現在他身上。
一道。
兩道。
三道。
以寶石為依憑的軀體開始崩毀，從雙腳開始向上蔓延，化成彌散的石頭灰燼。
「不！不！不該是這樣的——！」
他計劃的結果不該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裡……哪個環節出現了失誤！
克萊芒面容扭曲，不可置信地大吼。
可惜，沒人打算解答他的疑惑。
中原中也沒有。
太宰治也不打算告訴他，這個世界，以及關於【書】的真相。
事實上，從金髮男人在通過異能力知道了【書】的存在，並以此為目標開始，他們就不在同等的位置上了。
畢竟這個世界的太宰治，已經將另一個世界的『克萊芒』都看在了眼中。
野心丶目的丶手段丶異能力……
所有的一切。
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明牌的對局。
「不丶不會的……不會就這樣結束的，我的願望還沒有，我的神子……」
對！神子！他還有神子！
陷入絕望的克萊芒突然兩眼一亮，如同抓住了最後一個稻草般，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昏睡的紅髮少女。
或許是某種長久以來的默契，又或者是克萊芒臨死前的眼神過於熾熱，倚靠在沙發內的紅髮神子睫毛微微一動，緩緩睜開了眼，甦醒了過來。
****
神子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站在通往遠方的台階上，階梯的盡頭是流淌的三途川。
紅色的地獄河水發出嘩嘩的流響，鐐銬的金屬聲從河對岸飄來，端坐於高台的十王，投來了審判的目光——
那是……那是！
紅髮神子的雙眼驟然發亮，祖母綠的瞳眸中，頃刻間爆發出強烈的喜悅光芒。
少女邁開了腿，如同終於等到了最後時刻到來的旅客。
她懷揣著欣喜與幸福，迫不及待地奔向階梯的盡頭，朝著地獄接引的使者伸出手。
「等等我——」
「不要走！等等我！」
肺部像是要炸裂般，發出夾雜著血腥氣的聲音。
前方接引的身影已經近在眼前。
神子用力探出了手，就在她即將抓住鬼差的縛魂鈴時，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神子。」
黑紅色斑紋絲帶般，從少女眼角的視線飄過。
無數不祥的黑色斑紋從階梯的另一頭蜿蜒而來，它們纏住少女的腳踝，瘦弱的手腕，束縛著，讓紅髮的神子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不！不！」
神子用力搖著頭掙扎，企圖握住彼岸鬼差遞來的繩索。
一雙戴著黑色手套的雙臂，從少女的背後伸來。
骨節修長的手指，順著少女張開的指縫探入，十指相扣，死死攥住。
手臂的主人圈住神子的身體，將她從背後攬入懷中。
似曾相識的溫度貼上背脊，身後的黑手黨低下頭，把嘴貼到了紅髮少女的耳邊，輕輕吐出一句話——
「抓到你了，神子。」
……
…………
「神子——！神子——！」
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晰，紅髮少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間黑色的辦公室內。
赭發黑手黨與另一位陌生的黑髮青年正望著她。
一具只剩下上半身的軀殼，從他們的腳邊爬來，緊緊抓住了少女的裙襬。
軀殼揚起一張金髮碧眼的熟悉面孔，宛如絕望之人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迫切大喊，
「救我神子！你做得到的吧？就像以前一樣，神子！」
是啊，她做得到。
不過很簡單的一件事而已。
但是——
莫名的。
中原中也在動物園內說過的話，於少女的腦海中浮現。
——【「那是你的異能力吧，想怎麼用，不是你的自由嗎？」】
她的，自由嗎？
紅髮少女起身，屈膝坐在了地毯上。
她在金髮男人希冀的注視下，握住了克萊芒的手掌，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很抱歉，【父親】，唯獨這一次，請容許我拒絕。」
「……神子？！」
可萊昂驚愕地瞪大眼睛，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少女，直視著紅髮神子的雙眼。
慢慢的，金髮男人似乎從神子的目光中讀出了什麼，一抹恍然在他的臉上浮現。
克萊芒像是第一次認識紅髮少女般，表情從瞭然轉向驚訝，最後出乎意料的，停在了狂喜上。
男人突然爆發出刺耳的大笑，聲音中夾雜的怒意，又帶了幾分欣慰似的色彩。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哈哈哈哈——！脆弱的幼鳥，竟然也有反噬的一天！神子，你果然是我的女兒，到最後，我們流的血是一樣的！」
克萊芒控制不住地大笑。
在男人化成粉末徹底消散以前，克萊芒安靜了下來，用充滿扭曲的丶愛意的聲音，對少女最後說道，
「你會後悔的，神子。」
「我在地獄等你。」
……
…………
你說得對，父親。
【神子】本就不該存在，我們給很多人丶很多人帶來了不幸，應該下地獄。
紅髮少女收回了沾滿灰燼的手。
她避開了赭發黑手黨彷彿印刻般，灼熱入骨的目光，將視線投向了另一位黑髮青年，主動為這場戲幕，遞上結束的權柄。
紅髮的神子問太宰治：「黑手黨首領，你的願望是什麼？」
悠于 2023-12-13 23:30
第146章 番外二·IF重力使的天上神子（5）
「黑手黨首領, 你的願望是什麼？」
在紅髮少女問出這句話時，太宰治的頭皮一麻, 感到了一股久違的冷意。
就像是盤踞在寶物身邊的兇獸, 在本能的驅動下睜開了眼，看清了來人的身份後又暫時收起了打量的目光。
看上去放鬆了下來，實際上, 無論是舔著皮毛時的鋒利獠牙，還是沒收起的利爪，都是明晃晃地丶再顯眼不過的警告。
哦呀哦呀, 這可真是難得的有趣。
太宰治瞥眼自家幹部，果不其然, 收到了一個冷淡的眼神——
看似平靜, 實則內裡壓抑著連本人都沒察覺到的冷意和狠厲, 整個人宛如行走的炸藥桶，戳一下就爆的那種。
「中也，對首領露出這樣的表情, 可是不亞於篡位哦。」
雖然某個鳶眼青年很想這麼皮一下，但是考慮到之後的計劃, 他決定還是暫時別去刺激對方的痛腳。
「中也, 可以給我和神子小姐一點單獨交談的時間嗎。」
太宰治面帶微笑地說道。
乍一聽是商量的語氣，但只要熟悉太宰治的人都知道，當黑髮首領擺出這樣的態度時，顯然是沒打算真的給部下第二個選擇。
當然，他還挺期待重力使拒絕, 然後他順勢加上一句『這是首領命令』後, 中原中也的反應。
只可惜, 這一次暴躁的赭發乾部, 似乎沒打算給渣首領戲弄自己的機會。
他只是壓低了帽檐，看了眼太宰治後，就轉身走出了首領辦公室。
赭發黑手黨離開的腳步很輕，在經過紅髮少女的時候，步伐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秒，突然開口留下一句，
「我就在外面。」
——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維護，還是另一層面的警告。
辦公室沉重的大門打開，又合上。
室內重新恢復了平靜。
如果不是地面上殘留的鮮血，和還未散盡的寶石灰燼，根本看不出，這裡數分鐘以前，曾經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截殺。
消失已久的芥川銀，不知從哪裡掏出了茶包，把額外加了奶與糖的紅茶，與苦兮兮的咖啡分別放置在兩人面前後，也迅速隱匿了蹤跡。
繼港?黑的重力使後，同樣放心的讓每日都要被暗?殺的首領，與敵方的神子獨處。
反正兩個都是菜雞。
三年沒睡，營養極度不良的首領，和跑兩步都喘的紅髮神子。
真的打起來，也是菜雞互啄。
充其量也就是幼稚園互扯頭花的水平。
為什麼對面的少女分到的是加奶加糖的溫紅茶，而他只有苦兮兮的黑咖啡？
他才是首領沒錯吧？
雖然這確實是他一貫的要求，但這一刻，太宰治望著眼底黑漆漆的液體，還是陷入了迷思。
太宰治沒有說話，紅髮少女也沒有催促。
在辦公室的大門徹底合攏，中原中也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的下一刻，少女就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下來，背脊不再僵硬的如一塊鋼板，表情平靜柔和。
彷彿自己對面坐著的，不是心思難測，危險的黑手黨首領，只是路邊隨處可見的行人丶街面的石子丶或是樹上跳動的雀鳥。
紅髮少女捧起溫熱的紅茶。
棕紅的茶水清澈透亮，在室內的光線下映出金色的光暈。
神子眨巴了下眼睛，新奇地盯著紅茶看了一會兒，低下頭，嘴唇靠在杯沿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
「好燙！」
明明是入口溫涼的溫度，紅髮的神子卻像是被燙到的貓貓一樣，腦袋上的頭髮都跟著炸開。
當著主人的面，把招待的茶水再吐出來實在太過失禮，於是少女只好硬著頭皮，閉著眼把嘴裡的紅茶咽了下去。
可愛的反應，莫名的讓人想把手邊冒熱氣的黑咖啡也遞給少女，惡趣味地看她會不會被燙得哭出來。
貓舌頭。
沙發對面，太宰治的腦中迅速閃過一個詞彙。
牆上時鐘的秒針安靜地走過了幾圈，在此期間，誰也沒有開口。
紅髮少女如臨大敵地盯著手裡的紅茶，就好像這樣，可以讓茶水涼得更快一點一樣，順便等待黑手黨首領的願望。
少女周身的氣息平和得過分。
黑髮首領太了解這種狀態了——
就像是在暴風雨裡走了很久的旅人，終於在抬頭時，看到了終點的屋檐。
距離前方不過只剩下一步的距離，所以頭上肆虐的氣象，也就變得無所謂。
不管『天氣』願不願意，至少在少女的心中，她的旅程馬上就能結束了。
太宰治自詡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即便是他，出手打破對方的美夢，多少也感到了一絲不忍。
這不是善良，純粹只是某種易地而處後的情感投射。
說是物傷其類也不為過。
如果同樣的狀況出現在他身上的話，想必一定會相當沮喪丶失望吧。
不過他們從本質上，是不一樣的。
所以，當牆上的秒針走過第五圈，指針指向12的位置時，太宰治撂下了手中的咖啡。
陶瓷的杯底與杯盤相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黑髮首領溫和的聲音在靜謐的空氣中彌散開，拿出了經典勸誘冤大頭時的和善口吻。
「——那些孩子得救了，有當地匡提科插手，他們很快會回到親人的身邊。」
神子停住了攪拌茶杯的動作，她忽地抬頭，看向了太宰治。
少女的目光微微發亮。
宛如電影的慢放鏡頭一樣，她注視著太宰治，臉上慢慢浮現出柔軟的笑容，祖母綠的瞳眸露出了初生嬰兒般無垢的神采。
「……這樣嗎？那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離開了實驗室後，雖然會度過一段艱難的時光。
但有父母的支持下，那些孩子一定會健康的長大吧？
神子忍不住開心地彎起嘴角，周身平靜如鏡面的氣息跟著雀躍了起來。
少女高興心情是那麼的溢於言表，以至於連杯中紅茶還未涼透都忘記了。
她剛想要學著故事裡的主人公，豪邁舉杯牛飲一口，然後——
「……好燙！」
當場被自己的『貓舌頭』教做人。
太宰治安靜地看著神子，在以此為切口，打斷了目標平和的心境後，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神子小姐，我一直很好奇，渴望結束一切的你，為什麼沒有採用『自裁』這樣更直截了當的方法。」
「畢竟，就算那個男人看守得再嚴密，只是自我了結的話，對你來講，並不是難事，不是嗎？」
鳶眼黑手黨的話，讓辦公室內略微鬆動愉快的空氣，重新結上了冰。
他沒有理會紅髮少女驟然蒼白的臉色，繼續以話語為刀刃，劃開了柔軟的表層，將底下的東西拖曳了出來，
「但就在剛才，我得到了答案——」
「不是做不到，也不是膽怯畏懼疼痛。倒不如說，忍受身體的疼痛對你來說，應該是最簡單的一環才對。」
太宰治看著神子，殘酷地張口，道出了真相。
「你只是，沒有資格。」
紅髮少女驟然睜大了雙眼。
****
這個黑手黨首領說得沒錯，她沒有資格。
願望的代價可不是善解人意的醫生，還在意宿主的身體狀況。
按照不斷實現願望後，身體損毀的速度，她早就應該夭折於某一場病痛中才對。
可是她卻長大了。
儘管身體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脆弱得就像一台處於崩潰邊緣，隨時可能報廢的機器，但還是長大了。
這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是很快，在一次安排的『意外』下，紅髮少女獲得了答案。
【「對不起，神子，我們愛著您，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愛著您。」】
從小照顧少女的女僕長，一遍一遍撫摸著她的頭髮，輕吻著她的額頭，
【「你是我們的神子，我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別害怕神子！教皇說了，等你醒來後，病就會好啦！我們大家都會努力為你祈禱的！」】
【「神子姐姐，等你病好了，大家再一起看煙花吧！」】
與少女一同長大的玩伴們笑嘻嘻地站在陽光下，拍著胸脯保證，定下了『祈禱』結束後，再一起過新年的約定。
只不過，最後紅髮神子沒等到女僕長，也沒等到玩伴。
那天新年當晚，她拆開了教皇送來的禮物。
巨大的棺材般的盒子裡，躺著一排乾枯的『玩偶』。
每一個玩偶，都長著她熟悉的面孔，臉上還帶著那天【祈禱日】告別時，一模一樣的笑臉。
【「神子，要好好長大知道嗎？不可以任性。」】
高大的金髮教皇俯下丶身，手掌溫柔地撫摸著紅髮女孩的頭髮。
他的笑容慈悲而溫和，然而說出口的話，卻讓年幼的神子止不住地顫抖。
寒氣從骨頭縫裡鑽出，無法停止地發抖。
【「大家為了你，可是很努力地在祈禱啊。」】
【「你看，多虧了他們，身體又恢復了健康，對嗎？」】
【「所以……要好好長大知道嗎，神子，不要浪費大家的期待啊。」】
從那一天開始，神子就知道了，自己可以長大的原因，以及——
【眾生祭】的秘密。
眼前的這個黑手黨首領說得沒有錯。
誰都可以自裁，唯獨她沒有這個資格。
因為她的生命，是依靠著【眾生祭】堆砌起來的。
既然來源於【眾生】，那麼，就該以還給【眾生】的方式，結束才行。
【父親】的計劃，對她來說，是只此一次的機會。
在看穿了結局後，她什麼也不需要說，一切就會自己走向終點。
只是地下實驗室裡的那群孩子……
既然官方無法信任，那就只能換一種方式。
一群毫無利用價值的孩子換一個願望，對於Port Mafia而言，應該是個不錯的交易……吧？
紅髮少女沒什麼自信，因為那名找上門來的赭發黑手黨的行為很奇怪。
沒有代表組織提出願望，也沒有下手解決她。
……所以，是他的首領另有安排嗎？
神子認為自己應該猜對了。
在把她的秘密全部挖乾淨之後，對面的黑手黨首領似乎滿足了，終於提出了他的願望。
*****
「神子小姐，你知道【書】嗎？」
黑髮鳶眼的首領微笑地看著少女，不疾不徐地拋下第一枚誘餌，
「那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空白的書。只要提筆，寫在上面的任何文字都會變成現實。這也是那位教皇，克萊芒所追求的真正目標。」
「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想要用【書】，真正解決『願望』加諸於你身上的代價。」
等到那一天，金髮男人所期待的『神子』，才是真正的降生。
不過對眼前的少女而言，卻是無盡噩夢的開始。
神子沒有被太宰治的言外之意影響，她抬起眼，祖母綠的瞳眸直直地看向黑髮首領，直奔主題，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這與你的願望，有聯繫嗎？」
果然是這樣的性格嗎？
命運，還真是神奇的存在啊。
想到另一個世界紅髮鬼差同樣筆直敏銳的個性，感到有趣的太宰治笑了起來，
「恕我直言，神子小姐，以你現在的生命力，遠遠不足以支撐我的願望化成現實，那是連【書】也無法帶來的丶理想鄉一樣的世界。」
但是【書】的條件嚴苛，並不代表著【神子】無法辦到。
「——因此，我有一個提案。」
讓【書】從此刻開始，成為【神子】的養料。
而等到神子真正足以支撐起太宰治的理想鄉降臨的那天，她與Port Mafia的交易，也就迎來了真正的結束。
想必到那個時候，作為願望的代價，少女也能迎來她所追求的終結。
「你可以將此，看作是我提前預付給你的投資。」
一本書，出現在了太宰治手中，被推到了神子的面前。
紅髮少女垂下眼睫，視線落在【書】上。
黑色的封面，普通書本的尺寸，看上去似乎與書店內販賣的無名書籍沒有任何不同。
但當神子的目光落下時，包括太宰治在內，都看到【書】可疑地抖了一下。
像極了即將被大魔王吞掉，可憐地瑟瑟發抖的小餅乾。
「當然，作為港?黑友好的誠意證明——」
太宰治微笑地，放下了第二枚誘餌。
黑髮青年帶著貼心愉快的表情，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張鑲嵌著銀箔的越前和紙。
上面是早已用羽毛筆，寫好的命令內容。
每一個組織，總有那麼一個兩個象徵『特權』東西。
例如，銀色手諭。
凡是持有這張紙的人，所說的話擁有和首領同等的效力。（）
「有了它的話，即使是中也，也無法阻礙你的心願，甚至可以命令他，作為最後的保險手段，了結你的性命。」
紅髮的神子盯著桌上的越前和紙沒有說話，但太宰治已經看到了結局。
*****
當晚，Port Mafia幹部辦公室
中原中也在看到神子遞來的銀色手諭時，臉色可謂是相當精彩。
「這一回，我可以得到承諾嗎，Mafia？」
紅髮少女認真地注視著眼前的赭發黑手黨，耐心地等待對方的答案。
然而中原中也很清楚，這是一個送上門來，擺在他面前的絕佳機會。
即使他拒絕了，少女也會轉頭找其他人，既然如此，倒不如由他來——
中原中也忽然奇異地微笑起來，他看著神子，用著一種後者無法看懂的眼神。
天生感知危險的直覺，命令少女快逃。
神子想要收回手，卻發覺自己的手腳彷彿被固定了一樣，無法掙脫丶無法動彈。
束縛的重力從接觸的指尖，蔓延至少女的四肢。
巧合一般從袖口丶裙下，衣物沒有覆蓋的部分探入，貼合著神子的肌膚，從腳踝開始，向上蜿蜒。
就好像夢境的重現。
赭發黑手黨在神子驚異地視線中伸出手，一點點抽走她手中的銀色手諭，隨手放置在一旁，而後五指一張，掌心扣住了少女的手腕。
他輕輕一用力，將人抱起，放在了寬大的黑色辦公桌上。
「Mafia……！」
一種未知的驚懼，驅使著紅髮少女喊出聲。
她的身體在重力溫柔的覆蓋下，戰慄地微微發抖。
「中也。」
「……什麼？」
黑手黨突如其來的話，讓神子一愣。
「我不叫Mafia，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赭發黑手黨撫摸著少女的臉頰。
隔著皮革的黑手套，溫熱的指腹在神子的眼角輕輕摩挲，手指往下，停留在紅髮少女的唇邊。
「如你所見，我的異能力是重力，只是這樣簡單的觸碰，隨時可以讓你停止呼吸。」
「我會殺了你的，神子。」
中原中也承諾地說道。
他在少女驚疑的目光下收回手，抬手在自己喉嚨處的黑色頸環上按了一下。
隨後單手解開了脖子上的頸環，戴在了紅髮神子纖細的脖子上。
纏繞，圈緊，然後按下鎖扣。
就像是某種儀式——
黑獸殘留的體溫覆蓋上肌膚，烙印般留下另一人的氣息。
做完這一切後，中原中也傾身，手臂繞過紅髮少女的背脊，纏上腰間，以與夢境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姿勢，把少女按入懷抱中，俯首在她的耳邊低語，
「來做個約定吧，神子。」
「不需要銀色手諭那種東西，我會殺了你的，不過在這以前——」
「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吧，神子。」
*****
一年後，港口黑手黨首領太宰治，於一場與武裝偵探社的交鋒中失蹤。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但有一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流出的奇怪傳言。
據說那個可怕的黑手黨終於實現了心願，抵達了他夢想中的理想鄉。
不過這一切，都與之後的Port Mafia再沒有關係。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龐大的組織將會產生不可挽回的動盪，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伴隨著前首領太宰治失蹤消息，一同傳出的，還有——
原港·黑重力使，中原中也繼任首領。
整個過程流暢得不可思議，彷彿Port Mafia內部為了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很久。
與此同時，令人意外的信息倒是還有一則——
首領中原中也的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名輔佐官。
紅髮綠瞳，天上神子般的外表，同時似乎也擁有神子一樣，輕易看穿人心與謀略的才能。
不過□□內成員，暗地裡倒是更習慣以另一個身份稱呼她就是了。
例如，未來的首領夫人。
【重力使的天上神子·完】
補充的小劇場——
眾所周知，銀色手諭能命令五大幹部及以下，但對首領無效
於是一年後的某個晚上，某個紅髮少女捧著作廢的銀色手諭瞳孔地震了很久——
「被騙了！」
與此同時，某個正線世界
首領宰（突然冒出）：「喲！織田作！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織田作：「……」
武偵宰：「……」
第147章 番外三·我的妻子
事件的起因, 起源於地獄的一次小小的運行危機。
「最近，現世惡靈和妖怪的亡者增多了啊。」
閻魔大王看著又一個被淨琉璃鏡戳破了偽裝，打暈拖出審判廳的亡者, 感慨地說道。
「這可不是值得感嘆的好事啊, 大王。照這個數量發展下去, 審判的難度也會增加很多。」
側席上，某位鬼神輔佐官翻閱了下各廳最新提交申請書，
「單是其他裁判廳對淨琉璃鏡的借用申請，就達到了百件，另外還接到了初江廳的反饋，不少妖怪亡者變成動物的外貌, 企圖以此躲過審判。」
「啊，這麼說起來的話……」
一旁擔任助手的三子像是想起了什麼, 跟著開口補充道,
「這段時間，我這邊也經常接到鬼差們的報告，與其說是武力值不夠, 不如說亡者變狡猾了。」
「上一宗接引, 還有一個惡靈變成了猴子的外貌, 混入了動物園。」
鬼差們為了抓到它，可是費了不少功夫。
最後要不是正好撞見了從海洋館內出來的三子，
某個紅髮少女憑藉著出色到詭異的直覺，狼牙棒一錘砸下, 從猴群裡準確地拎出一隻握著香蕉賤笑的假猴, 可能還會拖上更久的時間。
鬼燈神情一頓, 微微皺起眉：「……事情要變得棘手了。」
「誒？！」
閻魔大王意外地看向了兩人, 發現無論是三子還是鬼燈, 都是一副『要想辦法解決麻煩』的表情，
「連鬼燈君也這麼說，情況糟糕到這個地步了嗎？」
事實上，雖然遠遠沒到糟糕的程度，但也足以提前引起重視。
俗話說，防範於未然。
而接引的鬼差，則是『防範』中最重要的一環。
作為與亡者接觸的最前線，可以說鬼差們在現世中遇到的亡者問題，最終都會反應在之後的十王的審判裡，提醒黃泉與地獄盡早做出調整。
說他們是地獄裁判的『風向標』，也不為過。
「這麼說起來，三子醬，你以前撞見這些偽裝的惡靈，都是怎麼解決的？」
閻魔大王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揍一頓。」
紅髮少女微笑著，說出了相當惡魔的話，
「管他是扮成了嬰兒還是老奶奶，總而言之，先揍一頓再說。」
「啊，如果是變成貓狗的話——」
三子右掌成手刀狀，動作乾脆利落地往下一切，
「我有提醒過下屬們，出於人道主義，可以先免費幫他們絕育。聽說大多數動物在絕育後會溫順很多，想必亡者們也是這樣吧。」
閻魔大王，下面一涼。
三子醬！！不要一臉天使地說出這麼可怕的話啊！
這已經不是溫順的問題，是亡者直接喪失了靈魂和希望啊！
這一刻，閻魔大王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以前的某些惡靈亡者，在審判時，一直夾著腿，全程生無可戀地重複，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變成貓能騙到同情心，沒想到地獄竟然這麼狠毒……』之類奇怪的話。
原來繞了一圈，原因是在這裡啊！
「……喂，鬼燈君！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閻魔大王滿臉黑線，衝着自家輔佐官大喊，「作為父親，作為男人，這種時候你不該說些什麼嗎？！」
「啊，如果您指的是技術方面的疑問的話，大王，您不用擔心。」
鬼燈摸了摸下巴，語氣平淡地說道，
「我提醒過了，三子很早以前就通過了獸醫課程，持有專門的職業證書。」
「沒錯！」某個紅髮鬼差驕傲叉腰。
為了證明自家老父親所言非虛，三子還特意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本藍色的小本本舉過頭頂。
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閻魔大王的視線——
《執業獸醫師資格證》
閻魔大王：「……結果這居然還是你的建議嗎！鬼燈君！」
「不過這個方法在地獄很難推廣，獄卒們考取獸醫證書也需要額外的時間。」
鬼神輔佐官的語氣相當遺憾，
「另外，惡靈們似乎也學聰明了，偽裝的時候，都繞開了常見的貓和狗一類的動物，儘是變成金絲猴丶藏狐丶熊貓這種瀕危動物。」
嘖，真是狡猾。
黑髮輔佐官不滿咂舌。
「是啊，瀕危珍惜動物的辨別和絕育，又是另外一門專業的學科。」
普通獸醫師的知識不夠用啊。
旁邊的三子跟著雙臂環胸，心有戚戚地點頭。
閻魔大王現在才反應過來：「……所以三子醬，你那天去海洋館？」
三子乾脆點頭：「當然是去觀察海豚和海星的形態，順便和海洋動物馴獸師交流下經驗。」
「……」
果然。
閻魔大王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鬼燈君，三子醬，有沒有一種可能……」
一片靜默中，地獄的管理者嘴角抽搐，緩緩說出了內心無限接近真相的猜想，
「怨靈亡者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斷進化，越變越棘手的？」
就像現世，不斷推陳出新的殺蟲劑和變異的蚊子。
永遠無法完結的人蚊大戰，極限拉扯。
被點到名字的笨蛋父女雙雙安靜了一會兒，默契地扯回了話題。
鬼燈開口：「說回正題，怨靈亡者偽裝的問題——」
三子接上：「要盡快想個通用辦法解決啊。」
無視了！
這兩個傢伙完美無視了老夫的吐槽！
不過這個問題，顯然不是一時半會討論就能得出答案。
倒是審判結束後，三子在幫忙整理卷宗時，腦袋上的智慧燈泡一亮，想到了某個可能。
……說起來，論偽裝化形這方面，他們不是一直有個現成的參考嗎？
*****
——「能讓妖怪亡者顯出原形的藥劑？」
天國，桃源鄉
正在煮黃連湯的桃太郎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跟著轉頭，好奇地看向了白澤。
此時，某個老中醫剛從洗手間的地板爬出來，橫倒在椅子上，頭疼炸裂地頂著冰袋深陷宿醉地獄。
聽到紅髮少女的問題時，他微微直起身，移開了蓋在眼睛上的冰袋，露出與某位鬼神輔佐官相似狹長雙眼，望向對面的三子。
「怎麼了，白澤叔？」
瑞獸投來的目光，其中觀察的含義太過直白，讓三子忍不住低頭，循著視線看了眼自己。
和平時一樣的裝扮，沒有變化啊。
宿醉的錯覺嗎？
白澤皺起眉，收回了視線，回答少女的上一個問題，
「很可惜，種花家雖然關於妖怪化形的傳說很多，但是在『真身』上，大部分都是以照妖鏡丶火眼金睛這類器具和修為為主，道家一派倒是會借用符咒作為輔助。」
「不過符籙本身也是修為的一種，這邊的獄卒很難使用。」
但是說起湯藥的話——
白澤接過桃太郎煮好的黃連湯，突然想起來，「相關的說法倒是有一個。」
一瓶空酒瓶擺在了三子面前。
「這是？」
紅髮鬼差下意識湊過頭，想要嗅一下。
然而下一秒，白澤卻又收回了手，把酒瓶放到了遠離三子的位置。
「它叫雄黃酒。」
白澤解釋道，「就是傳聞中，白娘子在喝下之後，不小心在許仙面前顯露出原形的藥酒。」
「但這也是與雄黃的藥性有關，雄黃本身可以作為解毒劑丶殺蟲藥使用，因此才有了『可驅妖辟邪，入川水而百毒避』的說法。」
驅妖避邪啊……
三子若有所思地盯著酒瓶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什麼，兩眼一亮，
「白澤叔，可以告訴雄黃酒的配法嗎？」
「可以倒是可以。」
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
白澤沒多想就同意了，比起雄黃，他現在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
「三子醬，把右手伸出來一下。」
三子一愣：「誒？」
結果除了雄黃之外，紅髮少女在離開桃源鄉時，還額外被塞了一袋效用不明的藥方。
問起診脈結果，某個老中醫只是拈著銅錢耳飾，一副思考人生，疑似見證醫學奇蹟的模樣。
「奇怪，難道是診錯了？」
「以前還沒有過這樣的先例，不過脈象確實是……」
三子一頭霧水，直到離開時，也只能到了一句——
「放鬆心情，保持愉快，找個時間去現世的醫院檢查一下，和某個赭發黑手黨一起」的囑託。
這丶這種彷彿病人臨終關懷一樣的醫囑？！
捧著藥方的三子大受打擊，露出了被雷劈到的表情：「醫生！我難道是得了絕症嗎？！」
不要啊！她還沒長高，才不要就這麼結束一生！
……不對，嚴格意義來說，她早就死了。
哦，那沒事了。
想到這點的紅髮少女迅速打起精神，準備找個地方實驗腦中的想法。
反倒是桃太郎在目送三子的背影離開後，『咻』地竄回白澤身邊，忍不住追問，
「白澤大人，三子大人到底得了什麼病？很嚴重嗎？」
「與其說嚴重——」
種花家的瑞獸背著手走到窗邊，仰頭望天，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桃太郎，世間真是神奇啊，人活久了果然什麼都能遇見。」
桃太郎無語：「……人什麼的，白澤大人，您是瑞獸吧，瑞獸。」
為了讓上司聽清楚，桃太郎還特意重複了一遍。
就在他準備繼續追問時，發現剛才還仰頭扮深沉的白澤，已經一臉賊兮兮笑容地掏出手機，對著鍵盤瘋□□作，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桃太郎，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你在幹什麼，白澤大人。」
「當然是給某個地獄混蛋發送嘲笑短信。」
白澤哼笑地咧開嘴，臉上的笑容逐漸猖狂，
「哈哈哈哈哈！活該抖S鬼神，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
與此同時，現世
中原中也剛踏入公寓，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酒氣味。
赭發黑手黨的眉頭一跳，心下瞭然地走到廚房，果然看到自家的妻子正站在燉鍋邊，一臉凝重地往鍋裡加形狀奇怪的食材，口中還念念有詞。
「蝙蝠蛾的幼蟲丶馬頭的蹄子丶雄黃……」
「還有什麼來著？」
紅髮少女扶著下巴沉思，面前的燉鍋正『咕嚕嚕』地往外冒著可疑的紫色煙霧。
看上去簡直是大型的『謀財害命，毒殺親夫』現場。
中原中也：「……」
這一刻，重力使先生再次回想起了地獄婚禮當天，他被『天罰鍋』支配的恐懼。
請問，他現在轉頭離開，假裝什麼也沒看到還來得及嗎？
提起三子的廚藝，一直是個不解的謎題。
明明餅乾丶糖果一類的小甜品沒有任何問題。
但輪到真正的料理的時候，紅髮少女總能拿出令中原中也喪失語言的東西。
曾經有一次，中原中也親眼見到，紅髮的鬼差少女在說了一句『中也老師，我們今晚吃麻婆豆腐吧！』之後，自信滿滿地走進廚房——
搬出石磨開始磨豆子。
中原中也：「……」
「等一下，為什麼要磨豆子？」
「當然是榨豆漿啊。」
一瞬間，中原中也懷疑自己聽錯了，
「……豆漿？你不是說晚上吃吃麻婆豆腐嗎？」
「對啊。」
某個紅髮少女眨了下眼睛，理所當然的說道，「沒有豆漿，怎麼放鹽滷做成豆腐。」
三子在解釋完手工豆腐的全過程後，看著中原中也露出了語重心長的眼神，
「中也老師，就算是黑手黨，也要具備一點基本的常識，才不會被時代的洪流拋棄哦！」
「重點是這裡嗎？！」黑手黨幹部先生大受震撼。
誰家麻婆豆腐是從磨豆子開始的？還是用石磨？！
這難道不是去樓下便利店買一盒豆腐和一罐醬料，就解決的事情嗎？！
然而很顯然，自家妻子的常識與他有著微妙的偏差。
在那之後，中原中也就保持著一張大為震驚丶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完了某個紅髮鬼差從磨豆漿到製作豆腐的全過程。
而與此同時，牆上的時針已經轉了三圈。
晚上十一點整，就在赭發黑手黨以為自己終於能吃到晚飯時，
他眼睜睜地看著三子拿起菜刀，在手心挽了個漂亮的刀花後，豎起刀尖，開始對著白蘿蔔雕花。
中原中也：「……」
「中也老師，越是簡單的料理，越是講究細心烹飪的過程哦。」
某個紅髮少女言辭鑿鑿，背後閃爍著一代大廚的神聖光輝，
「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不，這已經不是心急的問題了。
麻婆豆腐是這麼做的嗎？！絕對有哪裡不對吧！！
飢腸轆轆的中原中也疲憊地捂住臉，顫抖地倒在了桌上。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升起，餓了一晚上的赭發重力使，終於吃到了妻子親手做的晚……呃，早飯。
老實說，不愧是練了十年刀工的麻婆豆腐。
味道很香，很美味。
但是——
早餐後，中原中也放下碗筷，鄭重地握住了少女的手說道，
「三子，以後還是由我來準備晚飯吧。」
就算是吃外賣也沒關係。
這一刻，重力使先生終於知道了——
會做飯，和，能做飯，完全是兩碼事。
……
…………
時間回到現在
面對紅髮少女精心烹飪的『咖哩鍋』，中原中也顫抖地端起碗，在三子期待地注視下，繃著臉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湯。
經過了多次鍛鍊，赭發黑手黨已經磨練出了鋼鐵的意志和……鋼鐵一樣的胃。
就算是地獄級別的難吃，他也能靠著毅力，說出——
「……嗯？味道竟然還不錯？」
中原中也驚訝地看了眼碗裡紫紅額的湯汁，又喝了一口。
這個餘味，是雄黃酒？
對面的紅髮少女捧著臉，看著中原中也吃完了桌上的料理，微笑地問道，
「中也老師，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或是頭暈的症狀嗎？」
「不，那倒沒有——」
順口回答的中原中也心中一咯噔，感受到了熟悉的，不祥的預感，
「為什麼這麼問……」
「三子，這次你又在裡面放了什麼？」
「嘿嘿~」
紅髮少女眨巴了下眼睛，露出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天使笑容。
中原中也：「……」
不祥的預感，逐漸強烈。
第148章 番外三 我的丈夫
三天不打, 上房揭瓦。
今天，中原中也再一次充分地體會到了紅髮少女的這一點。
——「驅妖避邪，顯露原形？」
在聽完了三子對地獄碰到的亡者偽裝問題的描述, 以及她研究中的雄黃料理的作用構想後, 中原中也對自己又成了妻子的小白鼠這件事，看上去一點也不意外。
青年甚至在冷靜了幾秒後，準確地指出了其中的漏洞。
就好像同樣的行為已經重複了無數次般, 熟練得讓人心疼。
「三子，先不說『驅妖避邪』的作用, 你說的雄黃料理，是針對亡·者·的東西吧？」
為了讓某個紅髮鬼差意識到這一點, 赭發黑手黨還特意強調似地，加重了其中兩個字的音量。
「沒關係，問題不大, 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的聲音遠遠的，從公寓的對角線方向傳來。
三子不知什麼時候, 竄出了老遠，謹慎地選擇一個離赭發黑手黨最遠的室內距離。
此刻，她正隔著家具和障礙物, 一邊在小本本上奮筆疾書，記錄中原中也的症狀反應, 一邊自信地回答道，
「考慮到這一點, 我已經提前對成分進行了改良，保證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 我們都一視同仁！」
中原中也：「……」
這是什麼奇怪的實驗口號？
還有……
「三子。」
赭發黑手黨眯起雙眼, 盯著縮在沙發後面, 探出一顆腦袋和他說話的少女。
鈷藍色的瞳眸在公寓明亮的燈光下，倒映出某種意味深長的信號，
「你該不會覺得，躲在沙發後面，我就沒辦法和你算賬了吧？」
「！！」
三子背後一抖，記錄的筆尖頓時停住。
「咳，你在說什麼呢，中也老師。」
被拆穿了意圖的紅髮少女，心虛地咳嗽了一聲，「我怎麼可能會對親愛的你心懷戒備呢？哈哈哈哈。」
為了證明這一點，某個紅髮少女還大方地從沙發後繞了出來。
然後在中原中也的注視下，放鬆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那距離，半個腳尖最多了，約等於沒有。
「不要誤會，中也老師，這只是為了更好地觀察後續的反應。」
三子的表情坦然，信口胡謅，
「正所謂，合適的距離有助於我們彼此保持客觀，保證實驗結果穩定。」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哦，是嗎？」
或許是赭發黑手黨雙臂環胸，似笑非笑的表情太過滲人，紅髮少女沉默了一會兒，又補救似地加上一句，
「別擔心中也老師，我提前嚐過了，從目前的狀態上來看絕對是安全的！就當是藥膳，有病治病，沒病強身！」
……著還真是，什麼話都被這傢伙說了。
中原中也瞅了眼瞼上寫滿了警戒，隨時準備提桶跑路的妻子，暫時不想獨守冷冰冰的公寓。
所以他能怎麼樣呢？
還不是只能妥協地嘆一口氣，說出了那句有名的台詞——
「好吧，三子，下不為例。」
「好耶！」
——危機解除！
紅髮少女彎起眼角，跑回中原中也身邊。
整個晚上如同一隻黏人的狗崽，全程眨巴著眼睛，盯著後者洗碗，操縱重力收拾殘局。
偶爾出於確認的需要，三子還會踮著腳，主動捧住赭發黑手黨的臉，湊近觀察對方的瞳孔。
然後就被不吃虧的黑手黨，順勢捏住了下巴，單手抱起，按在料理台上提前收取『利息』。
「……別，別在這丶中也……唔。」
進攻的深吻不斷落下，才退開一點又繼續深入。
少女後腰被黑手黨鋼鐵似的大掌圈住。
扶在後腦勺的手掌，手指靈活地解開了髮帶，指尖纏入酒紅色的髮絲，熟練地繞成鬼差無法自主擺脫的死結。
密集的親吻下，連說完一句短暫話語的間隙也沒有。
公寓空氣的溫度升高，『啾啾』的親吻與水聲不斷響起。
三子整個人被桎梏在黑手黨的懷中，隨著腦後的掌心微微施力，她只能保持著仰頭的姿勢，自下而上地承受著口腔內唇舌的侵丶占。
偶爾當一回『試驗品』，似乎也不錯。
中原中也退開，看著臉頰暈紅，調整呼吸的三子，好心情勾起嘴角，伸手用指腹抹去少女嘴角的唾液。
就在他準備帶人回房間，繼續時——
中原中也眼角的視線一動，無意中瞥見了被三子隨手放在料理台上的藥袋。
與之前『增高藥』相似的包裝，一眼就能猜到出處。
赭發黑手黨皺起眉：「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三子。」
「唔，只是一些調理的藥方而已，大概。」
三子隨口說道，而後不滿地拍了下中原中也的右手臂，示意對方鬆開自己的頭髮。
「每次都這樣，中也老師，要是我哪天禿了，怎麼想都是你的錯！」
仗著自己是鬼神，紅髮少女並沒有把白澤奇異的態度放在心上。
順便還把老中醫的醫囑忘了一乾二淨，然而中原中也可沒有就這麼被敷衍過去。
他手指微微一動，死結般纏在青年指間的髮絲，頓時神奇的鬆開，柔軟地順著青年的指節滑下。
中原中也摸了摸三子的頭髮，拿過藥袋。
上面寫著一排陌生的中藥名稱，赭發黑手黨仔細看了幾眼，把它們都記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抹奇異的光芒，在赭發青年的眼中迅速閃過。
有那麼一瞬間，三子注意到中原中也的瞳仁，似乎變成了野獸似的豎瞳。
「誒？中也老師，你的眼睛？！」
難道是成功了——？！
紅髮鬼差驚喜地捧住中原中也的臉，湊近仔細觀察。
但那抹亮光很快又消失了，鈷藍色的瞳眸也與往常無異。
……什麼啊，是錯覺嗎？
三子失望地鼓起臉。
被物品似地捧著腦袋，觀賞的幹部先生也不生氣。
反而像是想到什麼，他伸手撫摸著少女的臉頰，狀似貼心地微笑提議道，
「三子，真這麼想看的話，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要試試嗎？」
更簡單的辦法？
三子疑惑地看著中原中也。
少女在卡頓了兩秒後，『唰』地漲紅了臉，反應過來地大喊道，
「拒絕！不可能！你休想！中原變態！」
少女的頭皮發麻，出口就是連聲的拒絕三連。
上一回被扯入神域的慘狀還歷歷在目，那種無止境般被不停灌滿的可怕感覺，紅髮鬼差一點也不想再經歷一次！
就算她是鬼神，但千錘百鍊的體能也不是用在這上面的！
「嘖。」
被識破的中原中也咂舌，臉上閃過可惜的神情。
三子：警惕Ma□□g
****
結果直到入睡前，紅髮少女都沒有看到期待的症狀反應。
……啊，果然失敗了嗎？
其實她對最後改良的配方，還挺有自信的。
三子失望地嘆了口氣，合上觀測記錄用的小本子。
反倒是某個赭發黑手黨，竟然什麼也沒打算做，徑直換好睡衣從浴室內出來。
然後一低頭，就對上了自家妻子眨巴著眼睛，投來的驚訝目光。
少女這副乖巧地坐在枕被間，暗中觀察的模樣，讓中原中也心中一動，意有所指地挑起眉，
「三子，你要是想要的話……」
「我拒絕！」
三子背後一凜，迅速鑽進被窩，閉上雙眼一副『本大人睡著了，禁止打擾』的樣子。
中原中也忍不住輕笑一聲，低頭在少女的額頭落下親吻，
「好吧，晚安，三子。」
「晚安，中也老師……」
紅髮少女打了個呵欠，習慣地伸出手揪住青年的衣角。
她側躺著轉過身，把自己埋進赭發黑手黨的懷裡，熟練地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臉頰在對方的胸膛上蹭了蹭。
在模模糊糊，陷入夢鄉之際，某個紅髮鬼差還敬業的，惦記著自己的特殊研發。
……明天，找小A探討一下其他方案好了……呼。
深夜，月亮逐漸升高。
熟睡中的兩人都沒發現，一道黑紅色的光芒在赭發青年的身上亮起。
黑手黨修長高挑的體型逐漸變大，投射在牆上的影子，顯現出接近猙獰的形態，籠罩蓋住了酣睡的少女。
……
…………
第二天休假日，三子是在一陣沉悶的窒息感中醒來的。
四肢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按住，身上的重物幾乎壓得她差點喘不過氣。
……等等！毛茸茸？
陌生的觸感讓紅髮少女內心咯噔一聲，『唰』地睜開了雙眼，驟然從迷糊的睡意中清醒過來。
這丶這是——？
三子不禁睜大了眼睛。
睡前抱著她的赭發黑手黨不見了，取而代之，就在中原中也躺著的位置上，出現了一頭巨大的兇獸，伏臥在少女的身邊，鼾聲低沉的熟睡。
兇獸的存在感強得可怕，通體黑色，目測至少有三個成年男性的體積，幾乎占滿了整張床。
與之相比，小小一個的紅髮鬼差，只能被圈在黑色兇獸四肢與腹部間形成的一小塊領域內，腰上還纏著對方的尾巴，鐵鏈般的重量，隨著兇獸的呼吸微微起伏。
三子頓時明白了，夢中小山一樣的壓迫窒息感從何而來。
明明是陌生又危險的姿態，但周身卻透露出親密的信賴氣息。
脖頸上的黑色斑紋感應，向少女提示了黑獸的真實身份。
所以……昨晚的配方成功了？！
這是中也老師？
三子驚奇地打量著黑獸形態的丈夫。
少女的目光在觸及獸類腦袋上的耳朵時，頓時神情一滯，像是被吸走了所有注意力一般，視線死死黏在上面，漂亮的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兇獸的耳朵是類似大貓一樣的獸耳。
覆蓋著漆黑光亮的毛髮，正伴隨著主人呼嚕嚕的低沉鼾聲微微向下垂著，偶爾靈活地動一動，耳朵尖上長著一圈柔軟的赭色絨毛。
看著手感很好的樣子。
摸一下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紅髮少女瞥了眼沉睡中的兇獸，小心地屏住呼吸，朝著丈夫毛茸茸的獸耳伸出手。
就在三子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尖耳時，房間內低沉的呼嚕聲突然停止了。
黑色的兇獸睫毛微微一顫，從睡夢中甦醒了過來。
像是感應到了頭頂的小動作，他警惕地掀起眼皮，一雙鈷藍色的豎瞳抬起，瞬間鎖定了某個偷偷摸摸，準備幹壞事的紅髮少女。
四目相對之間，藍色的獸類豎瞳倒映出少女心虛的表情。
「那丶那什麼……」
被抓了個正著的三子默默收回手，嘗試地朝黑獸搖了搖，
「嗨丶嗨？中也老師，你能聽得懂我說什麼嗎？」
「聽得懂的話，喵一聲？」
喵？
一大清早的，這個笨蛋又在玩什麼？
中原中也挑起眉，正打算開口說話，結果從喉嚨裡發出的一聲獅子般『吼』的喊聲，讓他臉色一僵，一股熟悉的，不祥的預感清晰地浮上心頭。
赭發黑手黨沉默了許久。
他垂下眼，看了眼自己毛茸茸的山竹爪後，安靜地起身跳下床，面無表情地走到了房間內的鏡子前。
窗外的陽光照入，落在一塵不染的鏡面上，誠實地映出了重力使先生，此時類似黑漆漆獅子的兇獸外觀，鈷藍色豎瞳，以及獠牙利爪的非人形態。
嗯，很好。
一覺醒來，他變成怪物了。
非引申意思，單純的字面意義上的那種黑色怪物。
黑色的兇獸冷靜地深呼吸，轉頭看向了床上的罪魁禍首，感覺腦袋上的青筋直跳。
「吼！」
【笨蛋！看你做的好事！】
兇獸沒好氣地低吼了一聲。
鞭子似的長尾巴煩躁地往地板上一甩，『啪嗒』一聲悶響，一不小心，就在地上抽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中也獸頓時一僵，驚愕地扭頭看了眼地板，尾巴一直，不敢動了。
嘶——！
少女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傳來。
「吼……」
【等等，三子，我沒有恐嚇你的意……】
兇獸趕緊轉頭，試圖安慰收到驚嚇的妻子。
結果一轉頭，在對上少女閃亮到有點可疑的祖母綠雙瞳後，中也獸的心中一個咯噔，過往某些被忽略了許久的片段，十分應景地跳了出來——
說起來，當初他第一次去地獄時，三子是怎麼和他介紹朧車妖怪的？
【「……中也老師運氣很好呢，值班的是絲瓜先生，他可是顏值超高的帥哥哦！」】
還有她是怎麼介紹，那隻在宋帝廳工作的金錢貓來著？
【「漢先生超級英俊的哦！是那種帥得掉渣的帥氣貓貓！」】
一個猜想在中原中也的腦中浮現。
隨著眼前少女，過分迷戀閃亮的目光逐漸清晰——
「吼？」
【「三子你這傢伙該不會……」】
「真丶真是的，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啦，中也老師。」
像是印證中也獸的心中猜想一樣，某個紅髮鬼差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
在黑色兇獸一言難盡地注視下，慢慢地丶慢慢地紅了臉，露出了彷若青春期的少女，驟然見到夢中情人的羞澀神情。
雖然中原中也已經見過很多次，少女害羞的表情了。
但是這種直白的，純粹來自於外貌的迷戀——
變成兇獸的重力使先生敢用他的帽子發誓，這絕對是第一次！
啊……但是為什麼呢？
這種更加心酸的心情是怎麼回事呢？
黑色兇獸面無表情，搭配上他此刻驚駭的形態，看起來更加可怕了。
宛如擇人而噬的噩夢怪物，是普通人看一眼，都會不受控制地大聲尖叫，翻著白眼暈倒過去的可怖。
偏偏這個時候，某個紅髮少女像是被擊中了心臟一樣，『嗚』地小小尖叫了一聲，撲了上來。
她用力張開雙臂，抱住中也獸的……半個腦袋，在上面啵啵啵親吻，臉頰浮現出幸福的紅暈。
「中也老師！這樣的你好帥氣哦！超英俊！是宇宙級別的第二英俊！！！」
中也獸：「……」
謝謝，但他一點也不開心，甚至想冷笑。
順便，他感覺自己放在床頭的帽子，好像變成了綠色。
第149章 番外三 我的笨蛋父母
雖然對自家妻子比起人, 更喜歡黑獸形態的自己這一點，中原中也先生一瞬間備受打擊，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並莫名地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衝動——
比如，抬爪摸摸腦袋, 看看頭上有沒有長出其他顏色的帽子。
但當紅髮少女興奮地撲上來時, 蹲坐在地上的中也獸，還是下意識地收起了鋒利的獠牙，與指尖的利爪。
連圈在鬼差腰上的長尾巴, 都小心翼翼地放輕了力道。
與巨大的黑色兇獸相比，紅髮鬼差看起來實在太嬌小了。
即使是站直了踮起腳尖，個頭也只到黑獸的胸口位置。
黑獸形態的中原中也幾乎要伏臥下來, 少女才能成功抱住『大貓』的腦袋。
「中也老師，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耳朵嗎？」
顯然, 普通的親親抱抱，已經無法滿足三子激動的內心。
某個紅髮的鬼差少女仰起紅暈的臉頰, 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黑獸，理直氣壯地提出了進一步親密的要求。
過分主動的態度，簡直與平時判若兩人。
中也獸：「……」心情複雜。
雖然他相當樂於見到少女親近自己, 但是——
「吼。」
【「三子, 你這傢伙——完全是把我當成了玩具吧？」】
酷似獅子的黑漆漆兇獸露出了懷疑的眼神，一不小心說出了真相。
「怎麼會呢, 中也老師。」
三子深情地伸出手撓了撓黑獸的下巴, 兩眼寫滿了真誠，
「我才不是那種見了外形英俊的男士, 就走不動道的膚淺鬼族哦……所以我可以摸一下耳朵了嗎？拜託了中也老師, 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多麼誠懇又毫無說服力的敷衍。
【「——哦, 不可以。」】
儘管中原中也很想這樣，乾脆利落的拒絕。
但是在對上少女晶瑩濕潤的祖母綠雙瞳時，中也獸的思緒不小心卡頓了一下，等回過神時，他已經點頭同意。
為了讓三子方便動作，黑色兇獸先生還很誠實地低下了頭，把腦袋送到了少女的掌心下。
中原中也：「……」
算了，反正藥效應該不會持續太久，暫時讓這個笨蛋開心一下好了。
等他恢復了——
估算了一下荒霸吐對藥效的吞噬速度。
黑獸盯著沉迷『擼貓』的三子，鈷藍色的豎瞳內極快地掠過一道暗色的光芒。
正喜滋滋地揉著丈夫毛茸茸耳朵的三子，忽然背後一涼，本能地感應到了危險。
少女循著視線低下頭，正好對上黑獸望來的目光。
擅長捕獵的野獸收斂了進攻的姿態。
他藏起了能輕易撕碎獵物，脆弱咽喉的獠牙，足以在鋼鐵上留下穿透劃痕的勾狀利爪，也小心地收進了趾內。
黑獸放鬆地側臥在地，縱容某個紅髮鬼差趴在自己的身上，一切親密玩耍似的舉動。
不管是揉捏耳朵，還是戳爪子上的肉墊，黑獸看上去都相當的慷慨，且適應良好。
只是偶爾，在少女的指尖無意中劃過黑獸的敏感部位時，『大貓』才會忍耐似地眯起眼，纏在三子腰上的長尾巴警告般微微用力，示意某個笨蛋別得寸進尺。
然而不管肢體偽裝得有多好，深埋在兇獸骨子內的索取和佔有慾是無論如何，也隱藏不住的。
危險的氣息從看似無害的漆黑絨毛裡滲出，藉著獸瞳緊盯的動作，悄然無息地包圍獵物。
老實說，介於此刻中也獸黑漆漆的外觀，當他有意收起表情時，三子根本無法從黑獸的臉上讀出任何意圖。
但是目光丶氣息丶圈在她腰上的長尾巴——
加上過去的某些經驗，紅髮少女幾乎在對上兇獸的目光，與那雙鈷藍色豎瞳對視的第一秒，就猜到自家黑手黨丈夫在打什麼主意。
預感危機的神經發出了『快住手，適可而止』的指令，但是情感上——
三子盯著面無表情的黑漆漆兇獸看了一會兒，忽然一jio，把大腦發出的警告踩到了腳下。
管他的，這可是難得英俊帥氣的大貓貓！
誰能距離一頭乖巧的，任由自己為所欲為的毛茸茸！
「中也老師！肚子也請讓我蹭蹭！」
被黑獸英俊（？）外表所迷惑的紅髮少女，宛如失智的戀愛笨蛋，歡呼地主動投入黑獸的懷裡。
兇獸形態的黑手黨先生，從善如流地伸開了四肢，把三子整個人圈進了領域內。
沉迷埋肚皮的少女沒有發現，纏在她腰上的尾巴，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
狀似無意地順著腰線往下，即將探入裙襬時，黑獸的動作突然頓住了。
毛茸茸的尖耳一瞬警惕地支稜豎起，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音一樣，毛耳朵跟著輕輕轉動了一下。
中也獸神情呆滯了一秒。
甚至忘記了呼吸。
「怎麼了？中也老師？」
三子很快察覺到了自家丈夫的異常，抬頭問道。
「吼。」
【「別動，三子。」】
兇獸從喉嚨中溢出一句低沉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紅髮少女總覺得中也獸好像有點慌亂，又有點緊張。
那張本該黑漆漆的貓臉上，硬生生地擠出了類似『天降五百億，被餡餅當場砸中噎住』的神奇表情。
中也老師……
你一隻『大貓咪』，究竟是怎麼做出這種豐富的表情的？
難道是藥劑的副作用？
紅髮少女皺起眉，正準備爬起來檢查丈夫的狀態，突然感到腳踝被毛茸茸的尾巴冷不丁扯了一下，與此同時，只聽『茲啦』一聲，床榻被拖動的摩擦聲傳來。
三子：？
這是『拆家』後遺症？
一個問號在少女的腦袋上『啵』的冒出。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紅髮鬼差就發現，熟悉的失重感從腳下傳來，仰頭倒在了柔軟的枕被之中。
巨大的黑獸朝她俯下了頭。
「……」
「…………」
等等等！！這個情況是不是有點不妙？！
怎麼看都相當不妙啊！
一瞬間，三子全身寒毛炸起，驚恐地喊出聲，
「冷靜點中也老師！這種狀況絕對不行！」
這已經不是其他的問題了，是型號不對，物種隔離，還有倒刺啊——！！
這一刻，紅髮少女的求生欲達到了巔峰。
她想要瞬移，但黑獸的尾巴始終纏在腳踝上，荒霸吐的力量抵消了瞬閃發動時，帶來的空間扭曲。
中原中也哭笑不得。
真是的，他看上去是這種變態嗎？
【「沒事的，三子，我只是確認一件事而已，別動。」】
黑色的兇獸俯下頭，安撫地舔了下三子的下巴。
獸類舌頭上特有的倒刺已經被收起，凸處刮過紅髮鬼差的皮膚，帶起一層絲絲麻麻的粗糲感。
「……確認？」
紅髮少女懷疑地盯著中也獸。
什麼確認非得是這種姿勢啊！
三子仰面躺在枕被間，黑獸的陰影從上方落下，鼻尖熾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頸間與皮膚上，讓少女相當丶相當沒有安全感。
【「別怕，這次我真的什麼也不會做。」】
這一刻，某位黑手黨先生終於體會到了『狼來了』故事中，那個小男孩的心情。
不過好在雖然中原中也的信譽破產了，但是中也獸有英俊可愛的外表加成，暫時讓少女配合，放棄了準備抓狼牙棒的動作，改用警惕地目光盯著中也獸。
黑色的兇獸再次低頭，這次改用毛茸的耳朵，輕輕蹭了下三子的下巴。
成功讓少女放鬆了下來。
——剛才的聲音，是什麼？
氣息從鼻尖灑下，黑色的兇獸尋找目標般，仔細在少女的身上嗅聞。
頸部。
左胸。
手腕。
三子注意到，黑獸在意的位置，幾乎都是脈搏跳動的地方。
所以到底怎麼了？
紅髮鬼差一頭霧水，但還是配合地沒有動作。
畢竟中原中也此刻的表現實在是太反常了，又像是焦躁又像是期待。
——難道是她身體裡有什麼？
前一日，在桃源鄉時白澤說過的話，在三子的腦中浮現。
一抹靈光閃過，被少女迅速抓住了靈感的尾巴。
保持心情愉悅的醫囑丶養生的藥方丶一起去醫院檢查的要求，以及……
現在中也老師尋找什麼一樣的表現。
難丶難道說是？
所有的線索都串聯到了一起，真相浮出水面。
……她的身體裡長了個腫瘤？！！
這丶這麼說起來，好像確實有相關的醫學文獻記錄過，貓科動物的嗅覺人類的二十萬以上，一些物種甚至能聞到人類身體內部的變化，發現癌症早期的案例。
所以——不僅是腫瘤，還是絕症？！
怎會如此！
自覺發現真相的紅髮鬼差，晴天霹靂。
完全忘記了，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和人類完全是兩個物種這件事。
與此同時，中也獸嗅聞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濕潤的鼻尖小心地抵在了少女腹部的位置。
【噗通丶噗通——】
一個很輕的，很輕的生命心跳聲，透過鼻尖，傳入黑獸的耳中。
如同剛剛萌生的幼芽，氣息輕微，毫不起眼。
——不是錯覺。
中也獸的目光怔愣，區別於妻子的另一個心跳，微弱地丶一下一下在他耳邊迴響。
儘管細不可聞，儘管還很模糊。
但是，那確確實實，是來自另一個生命。
是他和三子一同創造的未來。
酸澀感湧上鼻尖，一種難以用語言概括的情感，在中原中也的心臟處蔓延。
就像雨水落入土壤，匯進大海，陽光讓沉睡的花朵綻放——
中原中也再也忍不住，勾了嘴角。
他的眼眶微微發熱，視線變得有點模糊。
黑紅色的光芒在他的周身亮起，黑色兇獸的姿態褪去，重新變回人類青年的外表。
赭發黑手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將妻子抱入懷中，側首在三子的耳邊一下一下地親吻，聲音溫情得不可思議。
「三子，三子……」
「我知道了，中也老師，別難過。」
沉浸在絕症中的紅髮鬼差，苦大仇深地拍著丈夫的後背。
少女的語氣沉著，然而說出的話差點讓中原中也當場裂開。
「沒關係的，大不了把它挖出來，很簡單的。」
「……挖丶挖出來——？！」
這次輪到中原中也頭皮一炸，一不小心飆出的男高音，幾乎能掀開房頂。
「呃。」
中也老師的反應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某個紅髮少女用手指撓了撓臉，嘗試跟上丈夫的腦迴路，
「中也老師，難道是覺得『挖出來』太粗暴了嗎？那……那切掉？」
「切……！」
中原中也一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抓狂地當場升天，
「這是粗暴的問題嗎！不准挖掉，也不准切掉，你倒是讓他好好在裡面待著啊，笨蛋！」
三子目光頓時犀利起來：「中也老師，雖然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要任性啊。」
「到底是誰任性啊！」
中原中也忍不住大吼。
兩人正雞同鴨講之間，第三人的聲音，突然在臥室門外響起。
「——真是的，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
伴隨著一道沉穩的嗓音，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公寓內。
某個紅髮鬼差腦袋上的呆毛一豎，天線似地支稜起來，
「爸爸！」
「鬼燈先生？」中原中也跟著一愣。
這場面實在有點尷尬。
然而某個黑髮輔佐官，可是擁有即使是去部下的家裡做客，也能側躺在榻榻米上，一邊咬仙貝一邊翻漫畫雜誌的強大神經。
這點混亂，輔佐官先生並不放在眼裡。
「突然上門拜訪實在有點失禮，不過事出緊急——」
鬼燈完美無視了另一頭的混亂。
他至始至終都抬著頭，將目光定格在公寓的天花板上，聲音穿過門板，傳入兩人的耳中。
「三子，還有中原君，換上衣服和我走一趟吧。」
三子：「誒？！」
說是走一趟這樣彷彿官差上門抓人一樣可怕的話，實際上，三人只是去醫院而已。
——雖然是地獄的醫院。
「恭喜三位，已經有一個月了。」
檢查診室內，穿著白大褂的鐮鼬醫生看著檢查單說道。
「一個月？！那丶那要切嗎！」
紅髮鬼差一個激靈，露出了即將躺上手術台的緊張表情。
「所以都說了讓他好好長大啊！」
剛聽到確診結果的準爸爸還來不及高興，就一個側步，如臨大敵地擋在了少女和醫生中間。
生怕某個笨蛋一個衝動，真的和醫生達成什麼可怕的共識。
咳，好吧，主要是這位鐮鼬醫生長在手上的手術刀，實在太具有威懾感和說服力了。
「切？」
醫生疑惑地抬起眼，「三子大人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什麼孩子？」
紅髮少女一愣：「不是腫瘤嗎？」
中原中也緊張地扭過頭，瞪大了眼睛：「什麼腫瘤？！」
剛得知妻子懷孕，就又聽到了對方疑似絕症的消息。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某個赭發黑手黨腦袋亂得堪比漿糊，焦慮得帽子下的頭髮，都炸毛似的跟著膨脹了一圈。
兩個笨蛋夫妻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倒是即將輩分升級的鬼神輔佐官大人，對此一點也不意外。
他面無表情地接過了醫生手中的報告單，盯著上面影像結果看了一會兒，冷靜地開始思索嬰兒車的構造，以及幼稚園的選擇問題。
「中也老師，原來你指的是孩子嗎！」
「三子，你先說清楚，那個『腫瘤』又是怎麼回事！」
一旁，兩個笨蛋夫妻還在表演漫才。
而靠譜的鬼神輔佐官大人，已經連未來孩子的名字都快想好了。
是叫四子，還是四郎呢？
嘛，不管怎麼樣，困擾地獄的『怨靈偽裝』問題，在紅髮鬼差與黑手黨的傾情貢獻下，也算是得到了圓滿解決。
另外，想必在不久的將來，地獄會變得更加熱鬧吧。
第150章 番外四 這是什麼人生贏家（上）
意外發生在【神域事件】不久後
地獄的新婚慶典上, 某個老中醫捏著下巴，仔細看了中原中也幾秒後，拍著胸脯保證,
「沒有問題！中原小哥你已經完全融合了荒霸吐的力量，以後使用，不會再出現失控的現象。」
「這也就是說——」
一個答案在中原中也的腦中浮現。
「哦, 恭喜中原小哥。」
白澤兩手一拍，露出了『非人類組織歡迎你』的和氣笑容,
「簡單來說，你已經不做人啦！」
中原中也：「……」
倒也不必如此簡單。
作為人間載體裝置使用『汙濁』會有限制，但是不做人，成為荒霸吐本尊之後，就沒有限制了哦！
「所以換句話說，」一旁的三子總結道，
「中也老師現在是從成長期的亞O獸，超進化為成熟期的暴O獸。」
「太好了呢，中也老師。」
某個還披著花嫁的紅髮鬼差，伸手在新婚丈夫的肩膀上一拍，豎起大拇指,
「終於成年了, 要來一串紅豆糰子慶祝嗎？」
「啊，先說好，我這絕對沒有自己的成年禮只有兩串糰子, 所以耿耿於懷，只給你一串, 這樣顯得我不會太寒磣的意思哦！絕對沒有！」
時隔二十多年, 突然被恭喜成年的中原中也：「……」
你這不是都說出來了嗎, 笨蛋。
中原中也手指在少女的額頭戳了戳，但還是好脾氣地低頭，握住三子的手腕，在少女遞來的紅豆糰子上咬了一口，算是默認了他來當這個成年禮物最寒磣的人。
一旁的桃太郎默默地放下了手裡的章魚燒，打了一個充滿狗糧氣息的飽嗝。
「但是，白澤大人。」
桃太郎看了眼不遠處的一對新人，疑惑地問道，
「您之前不是還提過什麼『初期的副作用』，這個不告訴三子大人他們可以嗎？」
「啊，那個啊——」
尋找『好女人』的雷達全開，四處搜索目標的白澤擺了擺手，打著包票說道，
「那種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不提也無所謂。」
畢竟另一個荒霸吐，在異能特異點的狀態下使用本源力量，觸發新的時空特異點……這種幾乎是百億萬分之一的概率，特定小概率中的小概率事件，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不可能，不可能。
白澤微笑地擺手，笑容中充滿了瑞獸的自信。
然而種花家有句俗話，叫做『話不可以說得太滿』。
有的時候，世事就是這麼奇妙。
即使是能『通萬物，知鬼神』的瑞獸，也有慘遭打臉的一天。
數月之後
另一個時空的橫濱
——【「……金牛座的你，今天的好運指數是超難得的五顆星哦！」】
——【「幸運物是黑色手套，特別是經常加班，毫無私人時間的你，戀愛運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約等於沒有，但有幸運物的加成，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轉機發生……茲啦」】
濃郁的白色霧氣，大網般籠罩了整座城市。
廢墟炸裂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天氣預報員甜美的聲音，通過殘破的電視機，在迷霧中孤零零地迴盪。
但很快，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虎爪攻擊落下，誤傷了電視。於是，最後一台機器在幾聲沙啞的『茲啦』後，冒出一股黑煙，徹底宣告報廢。
澀澤龍彥，六年前死去的異能力者捲土重來，將這座城市再一次捲入了異能力者的混戰中。
高空之上，一架黑色的運輸機緩緩打開了甲板。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臂抬起，手指一動，動作利落的掐滅了耳機內未完的通訊。
赭發黑衣的青年，站在飛機的甲板上。
高空的狂風在他周身呼嘯，黑色外套被向後颳起扯入風中，獵獵作響。
他的面前橫亙著一個真正的丶傳說級別的怪物——
赤紅色的巨龍盤踞著，穿梭在雲層間。
與它龐大長條軀體相比，人類引以為豪的龐大運輸飛行器，也不過是如同飛蟲般，弱小而不起眼。
「打不贏的！異能力者也是人類，那是超越人類智慧的怪物，抱著自負心態去打的話，可是會死的！」
異能特務科成員勸說的話語，在背後響起。
「死？」
立於甲板口的赭發青年沒有回頭。
男人鈷藍色的瞳眸凜冽而冰冷，雙眼一眨不眨地地緊盯著雲層間的赤龍。
他的臉上沒有懼色，低沉的聲音在風中散開，
「這些，可不能算是臨陣脫逃的理由。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逃走嗎？」
「答案是——」
對黑手黨而言，沒有那種時候啊！
如此說的赭發青年，脫去了雙手的黑手套，縱身躍入雲層之間。
——【異能力汙濁了的憂傷之中】發動
——條件地點：融合的異能力與無效化的異能力，兩個相反異能力融合，誕生的特異點
*****
而與此同時
三子正認真地與中原中也約法三章——
關於『禁止在當事人沒有允許的前提下，擅自將手掌按在鬼差頭頂』這件事，摸摸頭也不可以！
「中也老師，為了我們之後的家庭生活和諧，請停止你的炫耀行為。」
這一刻，果然還是來了。
在習慣了視線高度之後，伴侶突然長高，絕對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尤其是在某個赭發黑手黨，意外的壞心眼，喜歡欺負人的情況下。
甚至晚上某些更親密的時候，重力使先生還總喜歡仗著身高差，用異能力把三子按在牆上，完全懸空的情況下，唯一能作為支點的，就只有——
以至於每次結束時，三子都有種半身麻痺的錯覺。
不過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讓紅髮鬼差無法忍受的是——
「炫耀？這樣嗎？」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三子一會兒，突然雙臂一伸，把紅髮少女整個抱進了懷裡。
少女的額頭正好抵在丈夫胸膛的位置。
當中原中也收緊雙臂，又垂下頭時，紅髮鬼差就宛如一隻幼鳥，徹底被寬大的羽翼蓋住。
容身的空間被無限縮小，即使抬起頭，也只能看到中原中也垂眸望來的鈷藍色雙眼。
周身縈繞的儘是黑手黨身上的氣息，就好像少女的世界，只剩下這一處懷抱可供依存。
這是赭發黑手黨源自骨子裡，從未對少女言表過的獨占欲和掌控欲。
然而三子對此一無所知，只感受到了某個壞心眼的黑手黨，明晃晃的炫耀和嘲笑！
可惡！明明半年以前，大家都是『矮子樂』的！
「氧氣……氧氣——！！」
紅髮少女使勁拍著中原中也的後背，終於在快被某個混蛋黑手黨的懷抱悶死時，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力道微微一松，三子猛地從桎梏的懷中抬起了頭——
才剛如釋重負地深吸了一口氣，頭頂的光線忽然一暗。
下巴被捏住，深吻隨即落了下來。
三子：「……」
沒錯！這就是她最沒辦法忍受的！
晚上的那什麼……咳，她可以靠毅力和鍛鍊撐過去，但是這種情況根本束手無策啊！
每次都這樣……
再強大的肺活量，也是要呼吸的啊，混蛋中原中也！
三子火大地抓著中原中也的髮尾，呼吸不穩地警告，
「中也老師——小心我砍斷你的腿啊！」
中原中也輕笑了一聲，他雙臂微微一用力，讓少女坐到了桌上。
他的額頭抵在紅髮鬼差的額頭上，鈷藍色的瞳眸笑意盎然。
中原中也平視著少女，開口正打算說什麼，突然臉色一變。
下一刻，黑紅色的光芒，忽然毫無預兆地在中原中也的周身乍起！
「……誒？等——！」
紅髮少女驚愕地睜大了雙眼，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就感到抓著髮尾的手心突然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長相相同的赭發青年，出現在面前。
——過去一米六版本的
「中也老師……你縮水了？！」三子驚訝地喊道。
不過很快，紅髮鬼差就收斂起了震驚的神情。
三子周身原本放鬆的氣息一凜，目光銳利如刃。
她伸出手，五指在空氣中用力一抓，黑色的狼牙棒出現在手中。
下一刻，少女抬起眼，對上滿身黑紅斑紋，眼眶白睛的黑手黨。
*****
同一時間，另一個時空的橫濱
光芒散去後，中原中也發現自己正處於高空雲層中，不斷下墜。
【】【】——！
伴隨著一聲怪物的吼叫從正前方傳來。
如同岩漿般高溫的能量球在巨龍的口中不斷匯聚，下一秒，猛地對準了中原中也吐出。
能量球分裂為數道衝擊，撕裂空氣，裹挾著駭人的攻勢砸下。
「這是……？」
中原中也躲開接連而來的進攻，重力的紅光在他周身亮起，帶著青年向上。
於是，赤色巨龍的全貌頓時映入赭發青年的眼中。
斑駁混雜的異能力氣息，還有巨龍額頭上，眼熟到畢生難忘的紅色異能力晶體——
「澀澤龍彥。」
中原中也眯起了鈷藍色的順眼，不同的猜想在他腦中閃過。
雖然不明白早就解決掉的敵人，為什麼會在眼前。
自己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
「總而言之，先把搗亂的解決了，才能好好地和明事理的一方對話是吧？」
赭發青年扯起嘴角，冷銳地眼鋒掃過遠處的運輸飛機。
融合了戰意與殺意的目光，遙遙落在了巨龍額前的紅色晶體上，緩緩露出一抹笑意。
黑紅色的斑紋溫馴地爬上手臂，神明的威壓降下。
運輸飛機內
駕駛艙監控的屏幕上，如實捕捉到了赭發黑手黨的眼鋒。
其中毫不掩飾的冷然和壓迫感，讓操縱著運輸機的飛行員與辻村呼吸一窒，等回過神時，才發現後背已經滲出了一片冷汗。
「好可怕……這究竟是什麼數值。」
異能特務科的成員，辻村瞪大了雙眼，呆若木雞地盯著監測屏幕上不斷上升的特異點數值。
【「A5158的異能力是重力操作，但是他現在成為重力化身的汙濁狀態是不可控的——」】
坂口安吾的影像出現在屏幕內，神情凝重地解釋道，
【「太宰的異能力無效化是唯一解除的辦法，可是他已經……」】
異能特務科，年輕的輔佐官遺憾地垂下了視線，沒有注意到後輩眼中一閃而過的古怪。
坂口前輩，你確定說的是『無法控制』和『解除』嗎？
這位A5158看上去不僅眼神清明，還游刃有餘地逮著赤龍揍……
論體型，異能力結晶所化成的巨龍是赭發青年的數百倍不止。
但不知為什麼，辻村看著泥鰍似的，被黑手黨擰成麻花，甩來摔打的赤龍，一時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是錯覺嗎？」
辻村表情複雜地開口，「我怎麼感覺，那條龍好像在哭？」
兩個飛行員：「……」
不，長官，不是錯覺。
我們也看到了……它哭得好慘，一抽一抽的，還打嗝。
被稱為『超越了人類智慧的怪物』，在全盛時期的荒霸吐威壓下，幾乎毫無還手的餘地可言。
盤踞的巨大軀體被重力從尾巴處開始被絞碎撕開。
怪物抽搐著，發出慘烈的吼叫。
軀體再生的速度，遠遠趕不上重力球吞噬所帶來的撕裂和損傷。
這一刻，怪物對『活』的渴望，壓過了異能力本體的破壞欲。
赤色巨龍掙扎地想逃走，但卻彷彿如實驗桌上的青蛙一樣，被重力死死釘在的原地。
淒厲的嚎叫聲中，一隻手掌緩緩探來，指節分明手指修長。
看似無害，實則如同可怕的利刃鋼鐵，輕而易舉地挖出了怪物額頭上的晶核。
失去核心驅動的異能力巨龍，如氣球般瘋狂膨脹，在瀕臨臨界點之時——
轟——！
轟然爆開！
刺目的強光，如傾瀉而下的龍捲巨瀾。
所到之處，將周圍的建築盡數碾碎，爆風與石礫的煙塵之中，中原中也看到巨龍內部的中央——
一個眼熟的白色西裝青年，正被封印在其中。
「嘖，果然是你——！」
所以他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裡，十有八九又是你的鍋吧，青鯖！
如果連他都開了汙濁的話，那麼作為交換的，另一個中原中也會在哪裡。
如今是什麼狀態，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出大概。
「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啊——」
中原中也攥緊了拳頭，一拳，對著太宰治的胃部狠狠錘下，
「快起來解決問題，太——宰——！」
「咳哼。」
沉睡的『睡美人』猛地吐出了口中藏著的解毒丸。
「呀，中也，你是相信我才……嗯？！」
清醒過來的太宰治正準備抬手，接觸中原中也的【汙濁】狀態，卻發現眼前的這個赭發青年不僅神智清明，象徵不祥的異能力斑紋也自行溫馴地褪去。
狀態看上去好得不得了，就是看著他的眼神和表情有點猙獰。
「喲，太宰。」
中原中也一把抓住太宰治的領口，滿頭青筋亂跳，笑得堪比恐怖連環鯊人犯，
「不管你用了什麼手段，趕緊把我送回去，否則——」
「從骨頭開始碾碎你！」
慘遭背鍋的太宰治：「？」
……這個黑漆漆的小矮人，是不是哪裡不對？
等等——
太宰治仔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赭發青年，就在後者以為對方會說出什麼有用建議時，一句話氣人的話傳入耳中，
——「中也，半年不見，原來是你是去接骨增高了嗎？」
中原中也：「……」
「果然還是先揍你一頓吧。」
*****
另一邊，三子處
本來，面對顯然是暴走狀態下的荒霸吐，紅髮鬼差已經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但出乎意料的是，事情似乎比少女預測的更容易一點。
發起進攻的赭發青年看上去有點猶豫。
本能催促著他不斷破壞，撕裂眼前的人，但無論是身體還是意識，都像是在抗拒傷害面前的少女。
【眷屬】
【不可以】
【停止】
……
奇異的認知，如同人類的語言般，在赭發青年的意識中掠過，轉化成本人能夠理解的意義。
這是中原中也第一次，在打開汙濁的狀態下，聽到體內的另一個清晰的意識。
【——什麼眷屬？】
赭發青年一愣。
這點異常反應在戰局中，就是本就出手猶豫的荒霸吐，像是搖杆失靈的遊戲小人一樣，動作誇張地一滯，很快就被躲避的鬼差少女瞅准破綻時機，悍然出手！
鬼差的雙腿纏上青年的腰間，將人放倒在地。
少女手中的狼牙棒高高舉起，來自黃泉的鐵與血在尖端上匯聚。
倏然劈下的瞬間，狼牙棒擦過赭發青年的髮際，重重砸在了荒霸吐臉旁邊的地板上。
呯——！
地面發出了可怕的擊穿聲。
黃泉的氣息順著地板的裂痕，迅速蜿蜒上赭發青年的四肢，束縛住他的手腳。
——感謝中也老師平時的『教導』，還挺好用的。
三子不小心走神了一瞬，但很快又拉回心神。
「希望有用吧……」
紅髮少女低聲說著，將手掌輕輕貼上了青年的臉頰。
指腹觸碰的剎那，赭發青年狂躁的氣息突然一止，安靜了下來。
環繞在三子脖頸上的斑紋浮現出黑紅的光芒，同源的力量安撫下青年體內狂暴的兇獸。
漆黑的獸類疑惑地歪了歪頭，但還是接受了力量，睏倦地臥伏下來，張開滿是的獠牙大口，慵懶地打了個呵欠，重現陷入了沉睡。
汙濁的狀態解除，恐怖的白睛褪去，鈷藍色的瞳眸在青年的眼眶中浮現。
被拉回神智的中原中也，看上去還有點懵。
甘冽的聲音從上方落下，如同叮咚的泉水，帶著讓人清醒的力量。
另一個世界的中原中也循聲抬起眼，驟然對上一雙翡翠的雙瞳。
——漂亮如寶石般的祖母綠眼瞳，瞳心的顏色比周圍更淺，像是溫潤而剔透的玉石，又讓人聯想到以後的山中森林，迸發著躍動的生機。
少女單手握著狼牙棒，低著頭，左手的掌心還貼在他的臉上，長髮落在青年的臉上。
「清醒過來了嗎？」
紅髮少女注視著青年，微笑起來，
「醒了的話，就讓我們談談吧，關於你把我的丈夫變沒這件事。」
悠于 2023-12-13 23:30
第151章 番外四 這是什麼人生贏家（中）
丈夫？
這個女孩子在說什麼？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中原中也, 驟然回過神。
使用『汙濁』之後虛弱的身體情況，讓赭發青年沒有立即起身，而是謹慎地保持了『敵不動我不動』的狀態。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在跳下運輸機後, 就打開了『汙濁』, 但看現在周圍的環境, 不要說龍了, 赭發青年甚至有種回到了自己公寓的錯覺。
難道那個怪物還具有類似傳送的能力？
等等，這麼說起來, 眼前這個紅髮少女是不是剛剛解除了他的『汙濁』狀態？
大量的信息情報湧入中原中也的大腦。
耳邊的通訊一直沒有反應, 即使反向撥出，也只得到空號的忙音。
紅髮鬼差瞥了眼中原中也。
從對方的反應來看, 這位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中原先生』, 顯然也是一頭霧水。
如果不是他的原因的話, 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三子沉默了一會兒，起身收起了武器, 順手將赭發青年拉了起來。
掌心相貼的溫軟讓中原中也一怔。
少女牽手的動作太過自然, 就好像這樣的行為已經重複過無數次一般, 在看到中原中也難掩意外的眼神時，才『啊』地一聲，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呃, 抱歉，習慣了一不小心就……」
紅髮少女鬆開手，眨巴了下眼睛, 「中原先生, 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你等一下。」
紅髮鬼差說完不等中原中也回應, 就急匆匆地轉身，去拿餐桌上的地獄通訊器。
在這期間，少女的後背與弱點，就這樣暴露在了黑手黨的眼前。
這副毫無戒備的模樣，讓中原中也微微皺起眉。
從剛才起，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在他的心裡湧現，隨著時間愈加強烈。
她是不是對自己太沒防備了？
還是說，有其他的計劃，所以才有恃無恐？
中原中也沒有動，他警惕地看了眼四下。
很快，赭發青年發現，自己好像知道對方熟稔態度的緣由了。
這應該是某處公寓的主臥室，眼熟的布置風格和結構，讓中原中也打量的第一眼就臉色一僵。
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他搬離Port Mafia員工宿舍後，買下的第一棟公寓，當初在選址上意外地花了不少功夫，所以印象相當深刻。
不會吧……難丶難道說……
一個荒誕的猜想，在赭發黑手黨的腦中突然浮現。
而這個懷疑，在他無意中瞥見了擺在床頭的結婚照時，瞬間化成了一把大鐵錘，『哐當』一下，落在了中原中也的頭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丈夫丶習慣——
所以這個女孩口中，被他變沒的『丈夫』該丶該不會是丶是——
中原中也驚愕地睜大了雙眼，見鬼了一般瞪著相框。
照片上，紅髮綠瞳的少女身披花嫁，對著比著V的手勢，笑得一口大白牙，而她身邊的那名赭發藍眼的青年，沒有看鏡頭，親密地攬著少女的肩膀，專注的目光始終落在女孩的臉上。
比微風柔和，比炎陽熾熱。
根本不需要多言，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感情。
如果不是相片裡的青年長了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中原中也很難相信，自己竟然也有露出這樣眼神的一天。
在足足三秒的瞪視後，赭發青年近乎慌亂地收回視線，目光在臥室的幾處迅速掃過。
結婚照可以騙人，但氣息和細節無法作假。
雖然中原重力使先生是個連戀人都沒有，孤寡多年，甚至新年當晚都在加班的社畜，但是他還是分得清『住所』和『家』的區別。
直到現在，赭發青年才發現，這個臥室裡到處都是兩人一起生活的氣息和痕跡。
床上的兩個枕頭緊挨在一起，度假的合照擺在床頭櫃上，桌上攤著一雙剛脫下的黑色手套，以及一個奇怪的金魚鑰匙扣……
一種說不清的丶親密的丶黏稠的氣息在屋內各處流淌。
就像是看不見的結界，將整個公寓密不透風的包裹了起來。
房子的主人把它們視作平常，但踏入屋內的陌生人，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差異。
在目光觸及陽台外掛著的，交疊在一起，一大一小的睡衣時，中原中也的目光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收回了視線，下意識抬手捂住了臉。
某些無意間觀察到的細節讓他的臉有點發燙，莫名地產生了一種，偷窺到另一個自己內心的罪惡感。
他想要轉移注意力，尋找其他有用的線索。
但很快，赭發青年發現，這根本就是另一種酷刑。
——無論他的視線落在哪裡，大腦在認出屬於自己的物品或擺放習慣時，立刻就意識到，另一個人的存在痕跡。
這就是世人常會提及的，恩愛夫妻的共同居所。
不需要多餘的解釋，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能感受到。
中原中也有點狼狽的捂住臉，突然感到莫名的無法呼吸。
「咳！」
青年用力咳嗽了一聲，「那什麼，你……」
他想要開口，但很快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紅髮少女的名字。
直接稱呼『喂』又感覺不太好，畢竟對方是妻丶妻……啊啊啊！好煩！
中原中也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冷靜點！說到底這也有可能是敵人偽裝的計策不是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真的，那也和他無關。
他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記憶，這個少女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妻丶妻——
「中也丶呃，中原先生，我聯繫上知情人了。」
伴隨著一道清麗的嗓音，紅髮少女出現在臥室的門口。
當她迎面走來時，耀眼的日光從窗外照入，酒紅色的長髮跳動著太陽的光澤，清澈的祖母綠瞳眸倒映出黑手黨的身影。
而少女脖子上黑色的斑紋，這一刻，也終於清晰地，落入了中原中也的眼中。
*****
經過一番努力，三子終於撥通了桃源鄉的電話，聯繫上某個慘被打臉的瑞獸。
就在她正準備將這個好消息，告知另一個倒霉蛋受害者時，剛一回到臥室，紅髮少女就看到平行世界的中原重力使先生，一副遭受了生活暴擊，糾結如麻花的表情。
啊……看起來，這位『中也老師』似乎猜到什麼了。
沒錯，中原中也徹底明白了。
如果其它還能狡辯，此刻，紅髮少女脖子上那圈脖環似的裝飾紋路，就是最好的鐵證。
眼熟到即使閉著眼睛，也能複寫出的黑色斑紋，再加上其中隱藏的【荒霸吐】的力量——
如同盤踞著寶物的黑色兇獸，時刻警惕著周遭，對任何覬覦的人露出猙獰的獠牙。
他早該注意到的！
赭發黑手黨繃著臉，內心發出了『糟透了』的嘆息。
他全程幾乎是僵直著身體，跟在三子背後離開臥室，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雙手放在膝上，用堪比參加幹部會議的莊重表情，聽完了某個據說是來自種花家瑞獸——
【「這不可能！」】
【「為什麼百億份之一的小概率事件會發生！」】
【「特異點觸發的短暫時空置換」】的混亂解釋。
聽上去，電話另一頭的青年比他更震驚，就差世界觀崩塌的哀嚎了。
不知為什麼，對方這樣的狀態，中原中也反而突然冷靜了下來。
「唔，事情就是這樣。」
三子掐斷了通訊，白澤機關·槍似的追問聲，在公寓內戛然而止。
「如果中原先生對平行世界這點還有所疑問的話，」
紅髮少女思考了一會兒，提出建議，「要一起出去走走嗎，中原先生？」
「不需要！」
中原中也條件反射似地冒出拒絕的話，現在的情況，不輕舉妄動才是最好的選擇。
等等，他剛剛……語氣是不是太生硬了？
赭發青年遲疑地看了一眼三子，像是害怕少女受到打擊一樣，又乾巴巴地補上一句，
「我的意思是……咳，那什麼，我相信你的話。」
三子：「哦。」
隨後公寓的空氣又再次安靜了下來。
少女與赭發黑手黨面面相覷，氣氛莫名有點奇特。
兩人都不太敢看對方的眼睛。
某個紅髮鬼差單純是出於心虛。
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面前這位中原中也純粹是倒霉，被扯入意外事端內。
而倒霉蛋中原重力使先生，則是——不好意思。
沒錯，就是這種無限接近尷尬，又詭異地帶了一點不敢直視少女的奇異心情。
妻子……平行世界的自己竟然有妻子！
還是這樣的——
某些黑手黨幹部表面看著波瀾不驚，實則在接過對方遞來的水杯時，手指都在顫抖。
像是看出了赭發青年恨不得開窗，從公寓大樓一躍而下的尷尬心情，三子很輕地微笑了一下，主動開口說道，
「難得來一趟，中原先生要聽嗎，我和中也老師的故事？」
「……老師？」
中原中也一頓，敏銳地注意到稱呼，
「他，咳，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的我原來成了教師嗎？」
原來如此，雖然很意外，但如果是成為了教師的話，結婚之類的也就可以說通了。
畢竟沒有加入Port Mafia，擁有普通人的生活也很正……
「不是哦，『中也老師』只是我個人的習慣稱呼，他和中原先生一樣，也是黑手黨。」
中原中也：「……」
——這不是更糟糕了嗎！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你用『老師』稱呼一個黑手黨啊！
一瞬間，類似於『騙婚』『Honey陷阱』『偽裝Play』的各種不太妙的猜測，在中原中也的腦中排著隊飛速閃過，赭發黑手黨表情糾結地看著三子，欲言又止。
「中原先生，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哦。」
紅髮少女眨巴著眼睛，打斷了黑手黨自動腦補的小劇場。
在簡單地複述了一遍從相識到新婚的過程後，三子驕傲地挺起胸，總結道，
「所以放心吧，中原先生，沒有你認為的那些東西，我和中也老師可是純愛！還是由我展開的追求，嗯！」
說到這，紅髮鬼差為了增加可信度般，環起雙臂，用力點了點頭。
聽完故事的中原中也：「……」
好，確定了，這兩人根本不是純愛。
倒不如說，這個世界的『中原中也』能到現在，都讓眼前的少女保持這樣的想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是厲害，如果換成是他的話——
中原中也思索了一秒，迅速反應過來。
不對！他想這個幹什麼！
赭發青年使勁搖了搖頭，將莫名浮現出的想法丟到腦後。
「等一下，你剛才提到了桃源鄉，難道說這次時空置換的原因就是——」
「嗯，就是中也老師融合了【荒霸吐】力量後，初期的後遺症啦。」
三子想起電話裡白澤的解釋，補充道，
「不過請放心中原先生，這個副作用應該只是暫時的，等到你那邊世界的特異點解除了，應該就會恢復正常，以後也不會在發生同樣的情況。」
融合【荒霸吐】的力量……
只聽到前半句的中原中也思忖了片刻，條件反射地想起相片內的合照，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三子小姐。」
中原中也端著水杯，表情嚴肅，「可以冒昧問你一個問題嗎？」
三子跟著收斂起神情，正色道：「你說。」
得到許可的赭發黑手黨沉默了一會兒，鄭重地緩緩開口：「請問他的，身高是多少？」
「誒？」
紅髮少女沒想到是這個問題，微微愣了一下，才食指點在下巴回憶道，
「中也老師的話，以前和我差不多，身高是160公分。」
「但吸收了荒霸吐力量後，重新發育，現在好像和爸爸一樣高，大概有180公分以上吧。」
竟丶竟然是一米八？！
赭發重力使瞳孔地震，一不小心『喀吧』一聲，把手中的玻璃杯捏出了一條縫。
三子眼神犀利：「中原先生。」
「啊，抱歉，這個我會賠償……」
中原中也回過神，下意識想要道歉，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見坐在對面的紅髮少女前傾過上身，目光熱切地注視著他，敏銳地道出了他心裡的想法。
「中原先生，你現在心裡一定是在想，『一米八啊，真好啊』這樣的念頭吧！」
「但是作為伴侶，我必須要說，這一點也不好！一米六才是最棒的！中也老師突然長高，我這邊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三子目光犀利，忍不住氣呼呼地細數起某個赭發黑手黨在長高後，欺負人的一二三事跡。
當然，已經排除了不適合對客人直言的部分。
但即使除去那些，黑手黨壞心眼的舉動也是罄竹難書！
例如，話說到一半，總喜歡把她按到懷裡無法呼吸；
經常突然從後面出現，把她舉起來；
更過分的是，戰鬥比試的時候，還會一把按住她的腦袋，隔著手臂把她推遠……
可惡！過分！必須砍腿的巨怪！
紅髮鬼差說得兩眼冒火光，中途還忍不住憤慨地握拳，錘了下沙發前的茶几。
幾乎是立刻，茶几『喀拉』一聲脆響，堅固的桌面在中原中也的注視下，裂出了一道深深的縫隙。
中原中也：「……」
雖然與他無關，甚至還有點羨慕。
但微妙地有種，被當面指著鼻子痛罵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眼見三子語速越說越快，即將冒出一些相當少兒不宜的細節時，另一個世界的中原中也趕緊開口，轉移話題。
「你不擔心嗎？」中原中也突兀地開口。
三子一愣：「……什麼？」
「他在那邊的情況。」
赭發黑手黨抬起眼，鈷藍色的瞳眸直直看向三子。
他將水杯放回桌上，誠實地道出了他所在的橫濱，此刻正在發生的大災難，
「現在橫濱的情況很糟糕，你也看到了吧，我來的時候使用了『汙濁』。」
「雖然我個人相信那條青鯖可恨的生命力和陰謀詭計，但是他還什麼也不知道，你不擔心嗎？情況惡化，特異點無法順利清除。」
中原中也發現了，從聯繫上那位叫做白澤的青年之後，少女就像是放下了重擔似的，心情跟著放鬆下來。
會主動說起自己和那傢伙的故事也是，其實是看出了他的焦躁，藉此安撫他。
這樣細心的舉動，反而讓作為『受害人』的中原中也感到了一絲不自在，於是下意識地，就將這話問出了口。
什麼啊，難道比起溫和的招待，他更希望被少女責備嗎？
赭發青年皺起眉。
「啊……」
紅髮少女安靜了下來。
她盯著中原中也看了一會兒，而後在對方的注視下，慢慢露出了一個笑容。
「中原先生，真是一個相當溫柔的人啊。」
中原中也臉皮一緊：「哈？！你這傢伙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看著赭發青年被戳中，要跳起來似的表情，三子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抱歉抱歉，不過中原先生，如果是你的那個世界的話，嗯，沒關係的。」
「我相信中也老師，就算清除特異點失敗了，即使是隔著時空，他也能打碎阻礙的屏障！」
「而且——」
三子說到這停頓了一秒，驕傲地豎起手指，對中原中也眨了下右眼，
「而且，可不要小看我哦中原先生，如果中也老師迷路的話，我可不會乾等著的！」
更何況，還有地獄存在。
雖然平時不會插手現世的事件，但如果帶來災難的，恰好是需要接引的亡者的話——
三子彎起祖母綠的雙眼。
那個叫做【澀澤龍彥】的傢伙，絕地會倒大霉的。
少女小惡魔般，笑眯眯的想道。
但這樣的笑容落在中原中也的眼中，卻是柔和得不可思議，就像是戀人從不曾遠離，透著絕對的牽絆與信任。
直面這份情感的中原中也：「……」
可惡，明明都是黑手黨，突然更加羨慕了怎麼回事！
****
與此同時，另一個時空的橫濱
一切正如同中原中也猜測的那樣，情況惡化了。
第152章 番外四 這是什麼人生贏家（下）
另一個時空, 橫濱
事態沒有往好的方向發展。
伴隨著異能力結晶所化的赤色巨龍死亡，籠罩在橫濱的濃霧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急劇惡化。
化作了血霧的色澤, 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濱為軸心, 飛快向周圍的城市擴散。
異能特務科的監測室內, 刺耳的警報高聲迴響。
一個個代表異常的紅□□面，接連不斷地跳出，很快覆蓋了滿牆的監測屏幕。
「坂口先生, 橫濱異能特異點的範圍正在擴大！」
監測員臉上布滿了冷汗, 報告的嗓音止不住顫抖，
「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到1小時，血霧就會覆蓋關東地區，12小時擴張至日本全國，168小時後, 就會覆蓋整個地球！」
到那個時候，不僅是橫濱，全世界的異能力者都會被捲進來！
而最糟糕的地方，也就在此。
一旦歐洲的【時鐘塔】判斷橫濱無法自行解決災難，為了防止血霧蔓延, 必定會有所行動。
例如——
就像是驗證坂口安吾的猜想, 幾乎是思緒頓起的下一刻, 一個陌生的通訊信號接入了特務科的監測點。
在系統的控制下自動接通。
【「……諸位, 我代表歐洲的各國對貴國的遭遇深表同情, 因此, 為了避免災難擴大, 我們派出了擁有焚化能力的異能者，預計半小時後抵達。」】（①）
焚化異能力者……
坂口安吾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沒錯，最糟糕的地方就在這裡——
為了阻止血霧蔓延，歐洲的【時鐘塔】，打算徹底燒毀橫濱。
——「橫濱不會有事。」
骸塞外圍，中原中也袖手站在一片瀰漫的血霧之中，語氣肯定地對太宰治說道。
兩人的周圍布滿了針對異能力者的霧氣，太宰治擁有無效化異能，自然不會受到影響。
然而奇怪的是，作為重力使的中原中也，卻也像是沒事人一樣，與太宰治隔著半米的距離，平靜地注視著廢墟建築的方向，甚至沒有插手的意思。
已經不再是異能了嗎？
太宰治瞭然地看了眼中原中也，沒有開口詢問的打算。
不管怎麼樣，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中原中也的目的與他們是一致的。
至於不插手的理由——
「喂，太宰，你剛才說過吧，主謀者是已經死亡的澀澤龍彥的異能。」
身材高挑的赭發青年主動給出了答案，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需要我動手，她應該很快就會行動的。」
「她？」
太宰治看了眼赭發黑手黨，迅速從後者話中所透露出的信息，推導出了一個無限接近真相的答案。
這個答案讓太宰治微微睜大了眼睛，生平第一次在過去的搭檔，不，應該說是另一個中原中也的面前，露出了意料之外的神情。
「啊，原來還有專業人士嗎？」
專業人士？
聽到這個稱謂的中原中也，像是想到了掛念的某個人，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個笑容，
「那是我的妻子——不過，不是這個世界的。」
太宰治：「……」
一瞬間，直面戀愛酸臭的太宰治，露出了被五十條哈士奇擁抱的嫌惡表情。
呸，狗糧。
與此同時，就在中原中也話音剛落的下一秒，太宰治眼神微動。
視線的餘光像是捕捉到了什麼，他猛地轉頭，看向了骸塞的方向。
就在鳶眼青年目光所及的位置，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在漆黑的廢墟建築頂端一晃而過。
人影的速度很快，只能依稀看到一縷酒紅色髮絲，在風中劃過。
骸塞內
被太宰治寄予厚望的中島敦，正和泉鏡花丶港?黑的芥川龍之介一起，陷入對敵的苦戰。
徹底異化的【澀澤龍彥】瞳孔血紅，臉上覆蓋著妖異的紋路。
赤色的長角從他的額頭長出，昭示著不祥的血光。
無論他被打倒多少次，掏出心臟，切斷動脈，傷口都能在下一刻完好如初的恢復，而後一遍遍狂笑地重新站起來，衝向面露疲憊的三人。
「沒有用！沒有用！沒有用！我已經超越了死亡，你們要怎麼殺死已經死去的人呢！」
正如同【澀澤龍彥】自己所言，他已經不是人，也不是異能力，而是徹徹底底的——
魑魅魍魎
人類可以戰勝魑魅魍魎嗎？
在被異能力的暴風包圍起的結界中，中島敦用力掐住了【澀澤龍彥】的雙掌。
衝擊的光芒在兩人對抗的雙掌中不斷閃現。
重新奪回異能力的中島敦無視了身上殘破的傷痕，一點點壓下了【澀澤龍彥】吞噬而來的力量。
然而偏偏就是在這時，處於下風的白髮魍魎突然像是如願以償般，狂喜地大聲笑了起來，面色狂熱而扭曲，
「哈哈哈，沒錯！就是這個，敦，這個反抗生命的光芒！」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出現在我面前的原因，還有他所說的意思！敦，你就是來拯救我的天使啊！
「所以，對天使——」
【澀澤龍彥】熱切地注視著中島敦，瞳孔微微放大，嘴角猙獰地咧到耳後根，
「就要獻上最棒的禮物啊！哈哈哈哈——！」
伴隨著白髮魍魎的瘋狂笑聲，一個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刺眼，更加可怕的光芒，在【澀澤龍彥】的角上爆發開來，融合吞噬的異能力被催發到極致。
與此同時，像是聽到了號令般，原本縈繞在橫濱，不斷向周遭拓展的紅色血霧突然一滯。
下一刻——
驟然回流，朝著骸塞的方向急遽而去！
咆哮著，以倒灌江海之勢，盡數湧入【澀澤龍彥】的體內！
「這份力量……」
【澀澤龍彥】仰起了頭，臉上露出了暢快的神情。
失去的力量在他的身後浮現，融入不祥的暗光中，節丶節丶攀丶升！
處於下風的吞噬異能驟然反撲，怒吼著衝向了中島敦。
「來吧，敦，把你的異能交給我！把力量獻給我！」
「我存在於此！化為神明——！哈哈哈哈！」
這一刻，洶湧的黑暗與吞噬的異能光芒如同冰冷的海嘯，將中島敦淹沒。
完了——
果然要在這，到此為止了嗎……
無數血痕在中島敦白虎化的臉上乍裂，幾乎乾涸的異能力已經無法再修復他身上的傷口。
鮮血如注地流下。
就在中島敦即將力竭之際，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
那是清脆的，彷彿宣告結束，來自黃泉的鐐銬之音。
一個本該不屬於此處的少女嗓音，在兩人的耳邊響起。
「喂，雖然打擾閣下的成神表演很不好意思，但是你已經死了吧？已經死了的人——」
「那麼，接下來，就是地獄的工作了。」
忽然，周遭的一切，像是都消失了般，奇蹟地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都消弭了蹤跡。
唯有那不斷的鐐銬與鈴音，一聲聲不斷靠近。
如同催促般，愈加清晰。
中島敦看到了，【澀澤龍彥】的目光投向他的身後，彷彿是見到了極為可怕的天敵般，瞳孔驚駭地縮起到極致。
他的臉色扭曲，不停地大喊著什麼。
然而中島敦什麼也聽不見。
破空聲在背後響起，人虎的危機神經還來不及給出判斷，一根狼牙棒就從中島敦的頭頂揮來。
鋒利的武器擦著人虎少年的頭髮，揚起無聲的烈風。
眨眼間，敲在了【澀澤龍彥】頭上的長角上，就像碾碎豆腐一樣，輕而易舉地將堅硬的長角擊成粉碎。
喀拉——
離得最近的中島敦，甚至聽到了魍魎赤色長角，從內部開始，節節碎裂的聲音。
「啊啊啊——！」
【澀澤龍彥】失控地尖叫，匯聚的力量潮水般褪去，顯現出了骷髏的頭顱。
與此同時，中島敦感覺有一隻柔軟溫暖的手掌，貼在了他的背上，輕輕地推了他一把。
「去吧，少年，最後的葬歌留給你。」
在輕聲的鼓舞聲中，中島敦順著那股力道伸出了手。
鋼鐵般的虎爪握住了骷髏，捏碎了魍魎最後的頭骨。
【澀澤龍彥】死亡，橫濱得救了。
而那個神秘的聲音，也隨著霧氣，盡數消散。
彷彿夢一般，從未出現過。
當一切都恢復平靜，太宰治與泉鏡花，相繼來到人虎少年的身邊時，中島敦還呆愣地站在原地，似乎還未從剛才的戰鬥裡醒過神。
泉鏡花以為中島敦還沉浸在殺死澀澤龍彥的罪惡感中，擔憂地開口。
太宰治跟著投來了目光。
然而中島敦只是出神般，怔怔地盯著自己的雙手看了一會兒，而後在兩人的注視下，緩慢地搖了搖頭。
「不是的，鏡花醬。」中島敦慢慢說道，
「我一直以為，在第二次殺死他之後，再也無法將記憶的蓋子合上……但是，這次稍微有點不同。」
「鏡花醬，」
中島敦低沉的聲調微微上揚，帶著一種宛如見證了救贖的希望，
「我在那裡面，見到了地獄的使者。」
「地獄？」
「啊，」中島敦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是非常丶非常美麗的使者。」
人虎少年說著，迎著耀眼的日光抬起了眼。
金瞳中倒映出橫濱海面的凌凌波光，臉上跟著浮現出了輕鬆的笑容。
就像是自知犯下罪惡的罪人，知曉了最後的懲罰歸處。
於是，他終於可以暫時放下飽受鞭笞的心靈，迎來一個沒有噩夢的平靜夜晚。
「鏡花醬，那是令人安心的黃泉和鐐銬的氣息，有那樣的存在的話，想必，就算是我，也能暫時放下殺人的記憶了吧。」
中島敦語如釋重負地說道。
因為，生者如過客，逝者為歸人
在最後終結時刻，自有使者前來接引他們歸去，受閻王審判，地獄苛虐
這樣想想的話，就安心了很多
聽到這話的泉鏡花還一頭霧水，但太宰治卻恍然大悟。
這一刻，太宰治終於明白了，所謂的另一個世界，中原中也口中的『專業人士』指的是什麼。
地獄的使者嗎？
嗛，另一個世界的蛞蝓還真是好運啊
****
與此同時，橫濱公寓內
一道熟悉的黑紅色光芒，在赭發青年的周身浮現。
中原中也若有所覺地抬起手，發現原本凝實的手掌，正在光芒中逐漸淡化透明。
「你看，中原先生，我就說中也老師絕對沒問題的！」
坐在沙發上的紅髮少女，朝著赭發黑手黨露出了一個自豪的笑容。
脖頸上的黑色脖環跟著浮起微弱的紅光，就像是億萬平行世界中的唯一那盞螢燈，告知著回家的方向。
或許是被三子燦爛的情緒感染，另一個世界的重力使先生，終於也在即將回歸的時候，放下了繃緊的神經，對紅髮少女露出了一個的笑容。
「啊，你說得對，那傢伙的效率倒是比想像中的更高。」
至於原因的話……
同為中原中也，赭發青年倒是不難想明白。
與他作為幹部的責任和對Port Mafia的忠誠相比，另一位恐怕牽掛得更多。
以後，應該不會再見了吧。
重力使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紅髮鬼差。
一抹很淡的遺憾，在他的心頭掠過。
宛如微風拂過，無聲無息，當事人甚至來不及察覺那一點痕跡，就消失不見。
三子微微收斂起笑容。
她的視線在重力使英俊銳利的五官上停留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道，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中原先生。」
赭發乾部於光芒中挑起眉：「什麼？」
「——你呢？中原先生，你過得怎麼樣？」紅髮少女輕聲問道。
有放下過去，活得更加從容嗎？
還是一如既往，在偶爾憑弔逝去的人，然後繼續前進。
沒有輸給暴風，也沒有敗給毒霧，永遠挺著胸膛，不留遺憾地大步向前。
三子問得很模糊，但是少女直覺知道，對方一定聽得懂。
果然，在聽聞這個問題時，中原中也沒有露出疑惑的表情，只是一瞬睜大了雙眼，他習慣地抬手想壓下帽檐，但很快又想起，自己的帽子在打開汙濁時，遺留在了戰場。
中原中也放下手，對紅髮鬼差揚起一個笑容。
失去了帽子的遮擋後，青年鋒利的張揚，在英俊的眉眼中宣洩而下。
豪爽高歌，宛如一把永遠鋒利的利刃。
「哦，很不錯。」中原中也笑著說道。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紅髮少女加深了臉上的笑意，對中原中也告別地揮了揮手。
就在赭發青年即將轉身，走入光芒深處時，三子突然「啊」了一聲，想到什麼，叫住了重力使。
「對了，難得來一趟，要帶一點特產才行！」
說著，三子伸手在裙子的口袋了抓出一盒東西，丟進光芒中，
「接著！中原先生！在另一個世界，也要好好保養嗓子哦——！」
發現是一盒金魚草薄荷糖的中原中也：「……」
……所以，從見面開始，他表現得都像是個慢性咽炎患者嗎？
異世界的重力使先生，帶著複雜的沉思表情，消失在了公寓內。
下一刻，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現在三子面前。
不需要確認，紅髮鬼差知道，這是屬於她的中原中也。
少女彎起雙眼，張開手臂，瞳眸晶亮地撲向來人，
「歡迎回來，中也老師！怎麼樣，異世界好玩嗎？」
中原中也熟練地接住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又聽到某個笨蛋繼續說道，
「……異世界的中原先生很好玩丶不是，很健談哦！」
中原中也臉色一黑：「三子，你先說清楚那個很好玩，是什麼意思。」
「唔，就是中原先生和我分享了很多他以前的黑歷史——
比如，中也老師因為喝醉後喜歡耍酒瘋，所以一度被所有酒吧的老闆拉黑，只能自學調酒；二十歲的時候，還偷偷的在網上搜索，『男人過了十八歲還能不能長高』……」
「啊，還有——」
「中也老師，」紅髮少女仰起頭，笑著打出了最後一擊，
「你現在還會給作戰計劃，偷偷取詩歌的名字嗎？」
中原中也：「……！！！」
你到底和這個笨蛋說了多少啊，另一個世界的我！
你不要面子的嗎！
****
當然不要。
回到平行世界的中原先生表示，丟臉的是有妻子的中原中也，和他有什麼關係？
另個一個世界，橫濱
距離骸塞事件結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經過了大規模的異能力戰鬥之後，以武裝偵探社和Port Mafia兩大組織為首，橫濱的異能力勢力都由於損耗的關係，默契地進入了彼此無事，修生養息的階段。
一些『野生』異能者的死去，倒是一度讓橫濱的異能犯罪率減少了許多。
這放在普通市民眼中，就是一覺醒來，除了橫濱又又又奇怪的『天然氣管道爆炸』之外，和平時沒有太大區別。
而關於戰鬥中，那場短暫的時空置換，則被中原中也當做了他個人的一次特殊的經歷。
自認沒有寫進報告，匯報首領的必要。
倒是在那之後，中原中也幾次在街上，意外撞見太宰治。
太宰都是先是看了眼他的身高後，然後擺出了一張讓人火大的笑臉。
「放棄吧，中也，這個世界的你成不了人生贏家的哦！」
「當然了，如果你一邊哭一邊求我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告訴你一點點線索哦~」
「嘖，在這之前，我還是先送你去醫院免費療養半年如何？」
——還真被太宰那混蛋說中了。
回歸之後，雖然中原中也認為沒有將那場相遇放在心上，但是等到某天回到公寓時，才發現書房裡多了不少關於『地獄』的資料。
與閻魔大王丶輔佐官有關的逸事傳說有不少，而鬼差相關的，卻寥寥無幾。
唯一有記載的，也只是種花家那邊黑白無常的傳說。
中原中也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感到意外。
本就是億萬分之一的概率，虛無縹緲的黃泉故事。
那盒作為『特產』的金魚草薄荷糖，不知不覺也已經快吃完了。
某日下班途中，赭發重力使將最後一顆糖果丟進嘴裡。
正打算隨手把糖盒扔進垃圾桶。
但青年在回收箱前站了許久，最後還是把空著的糖盒放回了口袋。
算了，一個盒子而已，就留著吧。
中原中也心想道。
就是這一秒的猶豫，他在轉身時，發現周圍的環境不知何時，突然發生了變化。
血色的夕陽倒掛在天邊，街道上空無一人。
唯有盡頭，一個臉色猙獰的男人狂奔而來。
在見到遠遠站著的中原中也時，男人明顯一愣，隨即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伸著漆黑的長指甲，朝赭發青年撲去。
【「哈哈哈哈——！是我命不該絕！把命給我！把身體給我！！」】
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莫名地挑起眉，異能力的紅光在他的周身亮起。
就在他準備出手時——
「哐當——！」
伴隨著一道破空聲傳來，一根黑色的狼牙棒憑空出現，從天而降狠狠砸在了男人的頭上，將面目猙獰的怨靈敲進了地裡。
「真是的，盡給我們增加工作量——」
一個少女的嗓音從上方落下。
熟悉的聲音讓中原中也一怔，猛地抬起頭。
下一刻，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高處跳下，出現在怨靈的身邊。
【「不……我不要死，不要死！給我，把你的身體給我！」】
怨靈掙扎地朝著中原中也的位置伸出手，卻被一隻鞋子踩住。
背對著中原中也的少女轉過頭。
酒紅色的長髮散入夕陽的茜色中，祖母綠的瞳眸淬著餘暉的光芒，在看到青年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咦？為什麼這傢伙的【境界】裡會有生人？」
而且——
紅髮的鬼差少女嗅了嗅鼻尖，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為什麼一個人類身上，會有金魚草薄荷糖的氣息？
她不記得有把糖果送過人啊？
「那個……」
鬼差少女撓了撓臉頰，好奇地開口問道，
「這位先生，我們以前見過嗎？」
中原中也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少女，慢慢地，鈷藍色的瞳眸深處浮現出一抹笑意。
黑色的兇獸抬腳靠近少女。
——收斂起利爪，掩藏起獠牙，以最無害的姿態
「你好，我叫中原中也。」
****
傳聞，這個世上，有黃泉和地獄。
它於現世之外，常理之下，隱藏於每個不起眼的細節之中。
但若有心尋找，有意揭開。
那麼當現世與彼岸界限最微弱，人與鬼怪同時出現的逢魔時刻，誤入【境界】。
或許能發現，另一個新的相遇與邂逅也說不定。
第153章 番外五 崽子與笨蛋父母的日常（完）
【出生】
出乎意料的是, 三子在確診懷孕之後，在桃源鄉漢方屋拿到的藥方數量反而比之前的超出一倍。
而且一副比一副苦。
「為什麼啊！」三子不理解，甚至一度覺得每日服藥如上刑。
不, 比起喝藥，她寧願扛著狼牙棒去鬥獸場，和獅子對毆三百回合。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對此，瑞獸兼主治醫生的白澤只能愛莫能助地攤手，解釋道,
「三子醬, 鬼神的體質雖然強大, 但是本質上來說，現在你體內孕育的可是荒霸吐的後代哦, 必須提供足夠的『養料』才行。」
「……嗚, 我知道了。」
雖然很不情願, 但最終, 紅髮鬼差還是苦著臉, 接受了眼前快堆成山的藥包。
然而一旁的鬼燈與中原中也, 卻注意到了白澤的用詞。
養料……
兩人的眉頭微不可見地一跳, 幾乎是同時轉頭, 看向了笑眯眯的老中醫。
白澤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鎮定地迎上兩位家屬的目光。
於是理所當然的, 之後真正的對話, 發生在三子被支開的時候。
「白澤先生, 你剛才說的『養料』, 是怎麼回事？」
中原中也眼神微沉地看向白澤, 臉上早已沒了最初的喜悅。
黑髮的輔佐官同樣投來了視線。
「實際的情況是, 很可惜，中原君——」
白澤收起了臉上可掬的笑容，往日溫和的神情跟著冷了下來。
他平靜地注視著赭發黑手黨，狹長的雙目浮現出一絲漠然的光芒，
「這個孩子本來是不該存在的，或者說，不存在，才是對你們都好的選擇。」
中原中也的瞳孔一緊，緩緩攥起了拳頭：「這話是什麼意思。」
屋內的空氣突然變得稀薄。
整理草藥的藥兔們像是感應到了危險般，不安地豎起了雙耳，盡數蜷縮進角落，發出細微的磨牙聲。
面對赭發青年無意識散發出的威壓，白澤不受任何影響，徑直說出了實話，
「中原君，三子醬肚子裡的那個，可不是人類溫柔的幼崽啊。」
孕育後代，聽上去充滿了希望和美好。
但本質上來說，就是胚胎以『寄生』的方式，掠奪母體的養分，成長出生。
更不用說，這還是【荒霸吐】的後代。
【他】求生的意志和渴望超出了一切。
這就意味著，為了活下去，【他】會不計一切代價，掠奪生機。
如果母體能提供充足的養分，那倒還好說，如果不行——
黑髮青年的聲音，在屋內冰冷的迴盪，比寒風更加刺骨。
「中原中也，你應該還記得吧，自己出生時的情況。」
白澤的話讓中原中也的瞳孔驟縮，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中原中也一動不動地站著，天國溫暖的光線落在他的側臉上，如同照亮了一尊冰冷的雕像。
白澤沒有打擾他。
而鬼燈，至始至終，都沉默著，沒有說一句話。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又像只是眨眼的短暫瞬間，中原中也再開口時，臉上的痛苦和掙扎已經消失了。
青年的嗓音平靜冷硬，聽不出一絲多餘的感情。
「白澤先生，拿掉它的方法是什麼。」
【出生（二）】
儘管作為準父親的中原中也做出了選擇，但在三子的極力反對下，計劃還是擱淺了。
「沒事的中也老師。」
「沒事的。」
紅髮鬼差捧著中原中也的臉頰，一遍一遍親吻著丈夫，安撫冷酷的黑手黨，
「我會每天好好吃藥，補充足夠的養分。」
「孩子會健康出生，我們一起看他長大，好嗎？」
「中也老師，中也……」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只是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三子的腹部。
青年鈷藍色的瞳眸兇狠得可怕，彷彿紅髮鬼差體內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正在緩慢殺死自己妻子的怪物。
「三子，我們不需要——」
赭發黑手黨想要開口，但才張開嘴，雙唇就被三子吻住。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很久，直到紅髮少女忍不住皺起眉，想要收回擁抱的手臂，中原中也才終於反手抓住了三子的手腕，將人用力抱入懷中。
他妥協地低下頭，把臉埋在少女的頸窩間。
每一個字就像是從咬緊的牙關中擠出來的一樣，帶著生硬地顫抖，傳入紅髮鬼差的耳中。
「只此一次，三子，就這一次。」
「如果它傷害你，讓你虛弱，我會親手解決它。」
就算怨恨也無所謂，他唯獨不能失去最重要的人。
「好。」
三子微笑地蹭了蹭黑手黨，輕聲說道，「那約定好了，中也老師，要最後一刻才可以哦！」
然而事實是，所謂的『最後一刻』，也是安撫黑手黨的謊言。
一直到三子被推入產房，手術室的大門合上那一刻，中原中也都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閻魔大王座下的第一輔佐官，是帶著狼牙棒，守在手術室外的。
而他的面前，則是神情冰冷的荒霸吐。
地獄的眾人聚集在等候室外，膽戰心驚地望著兩人，氣氛險惡得可怕。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十個小時。
……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產房內依然安靜得如同死寂的墳墓，聽不到任何聲響。
紅髮鬼差忍受痛苦的能力，一直和她的武力值一樣出類拔萃。
即使在最後幾天，腹內的嬰孩一腳踢斷了她的肋骨，三子也只是呼吸停頓了一秒，繼續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和中原中也討論未來孩子的名字。
但是這種程度的偽裝，根本騙不過中原中也。
以至於到後期，鬼神輔佐官幾乎沒有放下過手裡的武器，離開三子一步。
等候室的氣氛愈來愈凝重，如同一根不斷被拉滿的弓弦，眼見即將繃緊到極點，『嘣』地一聲，徹底斷裂時——
一聲嬰兒的哭啼，在產房內響起。
眾人屏住的呼吸頓時一松，集體露出了微笑。
中原中也怔住，他幾乎是在手術室大門打開的第一秒，就與抱著嬰兒的醫生擦肩而過，看也沒看扯著嗓子啼哭的孩子，徑直走到了三子的身邊。
一直到紅髮少女睜開眼，朝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後，赭發黑手黨才真正地放鬆下來。
黑紅色的斑紋從他的臉上褪去，中原中也俯下?身，在妻子滿是冷汗地額頭上，落下一個親吻。
「你沒事就好，三子。」
【中原信也】
當然，以上這些，中原信也小朋友都沒必要知道。
因為他還有更多需要煩惱的問題。
【教育理念】
——中原首領爸爸：
一到十歲：掌握重力異能的使用辦法，七歲後增加體術與負重訓練，爭取十歲時能打贏黑蜥蜴；
十到二十歲：完成基礎學業教育；
二十歲以後：隨你，別後悔就行；
註：現階段目標
一個優秀的男人，要學會獨立自主。
所以信也，你已經四歲了，晚上差不多該自己一個人睡了，不要總纏著媽媽。
——鬼差執行官媽媽：
計劃表上一個字也沒有，只畫了一個紅髮綠瞳的漫畫小人。
畫面內，Q版小人無辜地眨巴著眼，腦袋旁邊標著一個大大的問號對話框，裡頭寫著，
「誒？教育理念，還有這種東西嗎？」
【憂鬱】
「……」
四歲的中原信也放下手中的兩份計劃表，默默嘆了口氣，開始收拾自己的小書包。
「唔？信也，你要出門玩嗎？」
一顆酒紅色的腦袋『咻』地從椅背後冒了出來。
聽到動靜的紅髮鬼差，眨巴著漂亮的祖母綠雙瞳，兩眼閃閃發光地看著背著小書包的赭發男孩，
「媽媽可以陪你去遊樂園哦，射擊鬼屋過山車，不管是什麼挑戰獎品，我全部都可以幫你拿下哦！」
男孩清點物品的動作一停。
他抬起眼睛，一雙與鬼差相似的祖母綠瞳眸望了過來，面無表情地戳破了母親的小心思，
「說什麼陪我去遊樂園，媽媽，其實您只是想偷懶逃避截稿期吧？」
「！！」
被無情拆穿的三子背後一抖，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怎丶怎麼可能呢，信也醬，我這是珍惜母子的相處時光哦，絕對不是拿你當藉口，企圖讓漫畫開天窗哦哈哈哈，哈哈哈。」
中原信也，毫不動搖：盯——
可惡，兒子真是越來越不好騙了。
三子失望地趴回工作檯，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
【完美的睡前計劃】
赭發綠瞳的男孩走到少女身邊，踮起腳尖，熟練地摸了摸母親毛茸茸的腦袋，
「加油媽媽，只是新一期的情人節特刊而已，需要我幫你聯繫爸爸幫忙嗎？」
某個黑手黨首領可是相當期待這一刻。
昨天晚上，信也路過書房時還瞥見自家父親煞有介事地整理好情詩，就等著母親求助。
三子：「……」
「我拒絕！」
想到與丈夫的賭約，三子的目光瞬間犀利起來。
她十指交叉置於下巴，神情嚴肅地說道，「信也，這不是求助的問題，而是關乎到我作為漫畫家的尊嚴！」
「可惡的黑手黨，我是絕對不會認輸的！」
中原信也一秒拆台：「……媽媽，其實你只是不想輸掉賭約，被拉進神域吧？」
三子沉默了片刻，突然扭過頭，瞳眸晶亮地看向自家兒子，熟練地露出了濕潤的可憐狗狗眼，
「兒子，晚上一起睡吧，媽媽給你講小鴨子丶啊不是，是喀嘰喀嘰山的故事！」
中原信也猶豫了一會兒。
最後，男孩在紅髮鬼差狗狗眼的注視下，老成地嘆了口氣，狀似無奈地說道，
「……我知道了，真是拿你沒辦法啊，媽媽。」
「好耶！」
成功靠兒子作弊，逃過賭約的三子一把抱住兒子，歡呼地蹭了蹭兒子的臉頰。
信也窩在三子的懷裡跟著眯起眼，露出了一個小惡魔的微笑。
對不起了爸爸，這可是媽媽自己要求的。
至於那個獨立自主的計劃，我保證，明天再開始執行。
於是當晚，再次被迫禁慾的中原中也：「……」
臭小子。
臭老爸。
在紅髮鬼差看不到的角落，兩個一大一小的赭發沉默地對視一眼。
『噼啪』一聲，濺起硝·煙的火花。
【中原信也的教育理念】
「對了！」
翻著故事繪本的三子像是想到什麼，從書頁中抬起頭。
視線望來的瞬間，正幼稚瞪眼的父子兩人，頓時默契地收起了各自臉上不滿的表情，一副相處愉快的模樣。
三子沒有注意到空氣中的火·藥味，轉頭看向滿臉寫著乖巧可愛的赭發男孩，
「說起來，信也，你白天整理書包做什麼？我記得距離幼稚園開學還有兩個月？」
「哦，那是我給自己定的成年前的教育計劃，準備拿去請爺爺過目。」
赭發男孩一臉平靜地說出了不得了的發言，
「媽媽，爸爸，你們的計劃都太空泛了，照這樣成長，未來的我絕對會成為社會的廢人，所以我決定自救。」
三子：「……」
中原中也：「……」
「可是——」
三子回憶了一下兒子背著的小書包，裡面能裝下的表格數量，艱難的開口
「信也，你不覺得計劃有點多嗎？童年時光可是很寶貴的，不好好享受的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哦。」
「你在說什麼呢，媽媽。」
中原信也的雙眼頓時犀利起來，「我們可是在地獄！未來強者為尊的世界！」
【關於幼崽的教育危機】
「中也老師，讓我們來討論一個充滿意義的問題。」
紅髮鬼差臉色凝重地一把拉開了桌旁的椅子，在中原中也的對面坐下。
四年過去了，明明已為人母，但某個紅髮鬼差幾乎沒有任何改變，依舊停留在十六歲的外表。
事實也正如紅髮少女過去所言，鬼族的時間很長。
或許四十億年後，太陽成了一顆紅巨星，許多人都不見了，他們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唯有在這一點上，中原中也不止一次的慶幸，他是【荒霸吐】。
有足夠的歲月陪妻子一起度過。
「是我的錯覺嗎？信也好像越來越中二了。」
三子皺起眉。
所以果然是因為他們陪兒子的時間太少了嗎？
根據現世的教育理論，缺少陪伴的幼崽會以一套獨有的理論武裝內心，以顯示強大……
眼見紅髮鬼差越扯越離譜，中原中也提出了另一種可能。
「三子。」
「什麼？」
「你最近給信也讀的睡前故事，除了喀嘰喀嘰山以外，還有什麼？」
「嗯？都是一些很普通的益智故事。」
哦，普通。
中原中也挑眉：「比如？」
三子摸了摸下巴，深吸一口氣，複述道，「比如——《轉生異世界的我成了最強村民》丶《沒有一拳解決不了的事，有的話就再來一拳》丶《只要是活著的東西，就算是神也殺給你看》丶《幹翻天O，提O特永存》。」
對此，中原中也毫不意外地喝了口咖啡，總結：「所以信也中二是有原因的。」
三子：「……」
【來自父親的反擊】
於是當晚，為了拯救幼崽岌岌可危的中二情懷，中原信也發現，給他講睡前故事的人換了一個
夜晚，兒童房
中原信也，欲言又止：「爸爸，這是什麼？」
中原中也，一本正經：「哦，《少年與幼犬》。」
「當然，如果你不滿意的話，我這邊還有其他備選——」
某位赭發首領說著，反手從身後掏出了一摞書本，擺在了兒子面前。
——《審訊大全》丶《料理青鯖的一百種方法》丶《首領心術與厚黑學》丶《格林□□新編》，以及被擺在上面的，最顯眼的一本，《孩子太黏母親的二十一種危害》。
「信也，你喜歡哪一個？」中原爸爸貼心的問道。
中原信也望著一排聽了絕對會失眠的選項，默默抬頭看向父親，目光真誠，
「謝謝爸爸，不用麻煩了，從今天起，我決定成為獨立的男子漢——晚上自己睡。」
「很好。」
中原中也滿意點頭，伸手一把將男孩整齊的赭發揉成雞窩頭，「晚安，臭小子。」
呵，和他鬥，還早了一百年。
【家長會】
地獄，閻魔廳
赭發綠瞳的男孩坐在長廊的台階上，一臉凝重的看著手裡的家長會通知單，陷入了沉思。
——糟了，時間偏偏是在自家笨蛋父母和地獄最忙的時候
如果就這麼把這張通知單交上去的話，信也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麼。
遙想上一回，就是這樣的情況。
介於一向穩重的中原中也爸爸，因為Port Mafia的事情騰不出手，無法出席。
作為母親的三子義不容辭地接過了兒子的通知單，盯著上面的時間看了很久。
就在赭發男孩打算說『沒關係，算了』的時候，紅髮鬼差執行官一拍胸脯，自信地表示，
「沒問題，信也！我絕對會準時到場的！」
「真的嗎，媽媽？其實不用勉強也可以的。」
三子一豎大拇指：「哦！放心吧！我絕對會出席的，賭上爺爺的名號！」
「……媽媽，這個時候就不要玩金O一的梗了，閻魔大王會哭的。」
不過……真的沒問題嗎？
中原信也看著自信滿滿地母親，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一旁的中原中也默默拍兒子肩膀，
「別怕，以防萬一，我會提前幫你物色一個新的學校的。」
中原信也：「……」
謝謝，爸爸，不過他反而更擔心了呢。
果然，家長會當天
「中原信也，中原信也的家長在嗎？」
講台上，班主任小林又喊了一次，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真慘啊，當眾被媽媽放鴿子。
眾人對坐在前排的赭發男孩致以同情的眼神。
這個孩子，現在一定很難過吧？
沒關係的，信也小朋友，勇敢地哭出來吧！我們理解你！
當然，這時候如果他們願意睜開眼，認真觀察一下赭發男孩的表情的話，就會神奇地發現，後者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一副『完蛋了，絕對要發生大事』的不安神情。
很快，中原信也不祥的預感應驗了。
就在小林班主任喊到第三遍，發現依然沒人應答，準備在記錄板上寫下『缺席』兩個字時——
突然，一聲『啪』的輕響，在安靜的教室內響起。
一顆酒紅色的腦袋，毫無預兆地從天花板上落下，人影倒掛著，直直對上了小林班主任的眼睛。
「——到！老師你好，我是信也的媽……誒？老師，你怎麼了？」
「啊啊啊！不要突然口吐白沫暈過去啊！老——師——！」
某個始作俑者大驚失色。
現場一片混亂中，唯獨赭發男孩坐在座位上，幽幽嘆了口氣。
很好，轉學吧。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某個赭發小朋友，明明擁有人類的外表，最後卻是在地獄讀小學的原因。
至少地獄的教師，不會被某個鬼差執行官神奇的出場方式，嚇到心臟驟停緊急入院。
就算會也沒關係，反正死不掉。
……
…………
所以，這次的家長會要怎麼辦呢？
赭發綠瞳的男孩思索地摸了摸下巴，突然兩眼一亮，想到了一個完美的人選。
於是，家長會當天
「……那個，中原君，請問你的家長——」
「嗨，就在這裡。」
「在這裡什麼的……」
地獄花花一班的班主任半蹲在地上，為難地瞅著眼前兩個一左一右的座敷童子，
「就算你這麼說，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家長吧？！不要隨便拿座敷童子來湊數啊！」
「你在說什麼的呢，老師。」
中原信也，義正言辭地說道，
「一子阿姨和二子阿姨可是媽媽的姐姐哦，從輩分來說，是完美的家長人選。」
「再說了老師——」
振振有詞的男孩突然一拍班主任的肩膀，嘴角揚起一個可愛如天使的笑容，
「老師，聽說您老家是開花店的，您也不想某天家裡突然出現座敷童子，然後在生意最好的時候，一子和二子阿姨又臨時離開吧？」
地獄花花一班的班主任：「……」
窗外偷聽的三子和中原中也：「……」
三子默默轉頭：「中也老師，信也的教育計劃真的沒問題嗎？」
中原中也：「……嘛，至少可以確定，這小子未來絕對能成為一個出色的黑手黨。」
就是這個——
拿座敷童子當武器，攻擊對方弱點的作風，是不是有點眼熟？
像誰呢？
是啊，到底像誰呢？
——「阿嚏。」
閻魔廳，某個鬼神輔佐官少見地打了個噴嚏。
現在看起來，某個赭發男孩照這個方向成長，很快，地獄就會有新的『魔鬼』誕生了。
【未來】
屬於地獄與現世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不過至少這一刻，他們會繼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幼崽與笨蛋父母的日常完】
如如lulu 2024-1-18 15:57
很好看，以及創意太棒了！如果穿越原著的番外可以寫長一點就更好了，或者是寫觀影體也很適合，謝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