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5-7-6 15:03
《(甄嬛傳)穿越之華妃有喜了》作者：釋圖南【完結】
文案：
一朝穿越到《甄嬛傳》中的華妃身上，我誓要幫她逆天改命。
皇帝，一邊去！
皇后，who怕who？
甄嬛，是友不是敵，是敵躲不過！
端妃，啊喲喂，咱倆扯平了！
本想來個原劇照搬，不料半路殺出個純貴人，她天真爛漫的外表下，究竟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內心？
太后突然冒出一個親侄女，還長得跟純元一模一樣？
我索性弄進宮，讓她和宜修爭皇后。
隆科多的侄女也來湊熱鬧，她是真心投靠，還是別有圖謀？
亂套了，全亂套了，本屆宮鬥冠軍究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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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5-7-6 15:04
第1章 穿越成華妃
一陣劇痛襲來，我便失去了意識。
等我再次醒來，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透著一股華麗與古舊交織的氣息。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狀況，就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
「娘娘，您醒了！」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古色古香的床幃和一名古裝打扮的年輕女子。下一刻，我的腦海中就湧入了大量的記憶。
又喜又驚！
喜的是自己竟然穿越到了《甄嬛傳》中的華妃身上，作為十級甄迷，年世蘭一直是我的意難平，重活一世定要替她逆天改命。
驚的是此時此刻正是原主被貶為年答應幽禁翊坤宮之際，可謂是生不逢時。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老天給了我這樣的一個機會，我可不想再像原著裡的華妃一樣，最後落得個凄慘的下場。
試著動了動身子，還好，狀態還不錯。這時，那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娘娘，皇上正在氣頭上，您若是再這樣消沉下去，可怎麼是好呢？」
是頌芝！
我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我……本宮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你先出去吧。」
頌芝有些猶豫，但還是依言退下了。我坐起身來，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
現在華妃失寵，又得罪了皇后一黨，哥哥年羹堯己被處死，年家滿門不是抄斬便是流放。如果按照原著的劇情發展，今晚就是華妃自掘墳墓的時刻，太監蕭喜在她的指使下將火燒碎玉軒，然後……
我才剛來呀，馬上就要嗝屁啦？心下頓然一沉，失聲叫道:「頌芝！」
頌芝掀簾而入，那訓練過的細碎步急切，無聲而迅速。
「快去，攔住肅喜。」不待她開口，我著急地命令道。
頌芝抬眼小心地睃了我一眼，卻也不敢詢問，漫應一聲轉身去了。
我覺得累，便歪靠在枕上，腦子卻一刻也停不下來。
如果能攔下肅喜一切好辦，如果沒攔下……
我的腦海裡頓時湧出電視劇裡的情節——
華妃派蕭喜找機會縱火燒死甄嬛，今晚祺貴人正好不在，肅喜趁機在偏殿點了一把火，而其實一直在暗中守株待兔的甄嬛為了扳倒華妃，索性將梳頭的桂花油倒在自己寢宮的榻上，沈眉莊更是為了一舉將華妃拿下，親手用燭油燒傷自己的手腕，聞訊而來的皇上雷霆震怒，當場下旨將華妃打入冷宮賜死。
想到這，不由冷汗涔涔。
不行，我不能等在這裡坐以待斃，便翻身下床朝門外奔去。
「娘娘請留步！」
華妃雖然失寵並降了位份，可余威尤在，加上平常出手闊綽，受她恩賞的宮人下屬也不少，是以執守的侍衛想攔卻也不敢造次，我在前邊跑，他們在後面追，一邊追一邊連聲勸阻。
碎玉軒太偏了，我恨不得長上翅膀飛過去，連鞋子掉了也不管，不僅不管，我還抽空弄亂了頭發，往臉上抹了幾點黑泥。
待會見了皇上，我的樣子越慘越可憐，活的希望便越大。
「走水了！」
一聲驚呼響起，令只顧低頭奔跑的我大驚失色，抬頭一看，西北角火光衝天。
「快救莞嬪！」
我大叫一聲，向著起火的地方飛奔。
我趕到那的時候火勢已經漫延到寢宮，太監宮女們正在奮力滅火，正好一人提了一桶水從身邊經過，我一把搶過來衝了進去。
看見甄嬛和眉莊站在屋子裡，後者舉起燭台正准備往手腕燒去，不好，她這是要嫁禍曾經的華妃，現在的年大應，也就是如今的我。
「莞嬪，還不快逃！」說時遲那時快，我故意大喊一聲將一桶水潑了上去，澆滅了燭火，然後拉起二人往外跑。
「年答應？」
甄嬛率先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想要掙脫我的手，可我早有准備，大胖橘馬上駕到，我火中救人的場景必須讓他看見。
「給皇上請安！」
剛剛跑出寢宮大胖橘便適時上線，我這才松開手，同那二人齊齊跪拜下去。
「起來吧！」
這句話是衝我和眉莊說的，大胖橘的眼睛只盯著莞嬪並伸手將她攙了起來。
我看著，不由替這具身子的主人心酸，記得劇中前數十集，皇上這般攙扶的只有華妃一人，而現在卻是換了新人。
不過身為二十一世紀新女性，本姑娘是絕對不會為了男人拈酸吃醋的。
「謝皇上。」
眉莊一邊謝恩一邊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我跪在地上沒有動。
「好端端的怎麼會走水，這宮裡的管事太監呢？」
聞言，小允子急忙躬身上前回話:「皇上恕罪，都是奴才當差不小心，不過縱火之人已經抓到。」
「縱火？是有人蓄意所致？帶上來。」
皇帝的聲線沉了下去，眼光移到我的身上，寒冽冽的令人周身一緊。
小允子「喳」了一聲，將五花大綁的肅喜拽了過來，「這人在碎玉宮外鬼鬼祟祟，被抓到時從他身上搜出了打火石和火油，人贓並獲。」
「你是哪個宮裡的？」
甄嬛和眉莊悄悄對視一眼並沒有回答，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蘇培盛仔細瞅了瞅，恭著腰回稟道:「是翊坤宮的肅喜。」
「臣妾不知道得罪了誰，竟要臣妾宮毀人亡。」甄嬛絕美的臉龐上滿是驚懼，聲音又急又氣又呈現出後怕。
皇帝的目光如刀一樣刺在我身上，一道人影飛奔過來，在我身邊斜後方跪下，「皇上饒……」
「皇上，都是臣妾的錯。」
我急忙出聲打斷頌芝，這麼大的事肅喜鐵定活不了，頌芝想攬下罪責，但我不想犧牲她，一來她對主子確實忠心耿耿，二來我要想在宮中活命必須有個可信可用之人。
「年答應，你越發長進了。」
皇帝想必是怒極，一個字一字往外蹦。
「皇上，臣妾因哥哥之事遷怒菀嬪，一時糊塗做出錯事，情知後悔補救已晚，任憑皇上處置。」
我垂著頭，聲音中既有幾分哀凄也有一絲最後的倔強。
「皇上，看在小主幡然悔悟，不顧一切救出兩位小主的份上，饒了主子吧！」
好一個頌芝，平時看著笨笨呆呆的，關鍵時刻蠻會來事，我偷瞄了皇帝一眼，他的臉色明顯緩了一點。
而皇帝態度的變化也沒逃過甄嬛的眼睛，她幽幽出聲:「皇上，這幸虧發現得早，否則臣妾只怕見不到皇上了。」
聞訊回宮的祺嬪自然不想放過這個拿下華妃的絕佳機會，緊接著補刀。
「皇上，臣妾的阿瑪與莞嬪的父親都是平年氏的有功之臣，年答應擺明了是想報復臣妾和莞嬪，欲替年氏一族報仇血恨。」
這句話何其歹毒，我今晚能找她們報仇，他日保不齊恨上皇帝。
皇帝的心海底的針，眼前這位皇帝爺更是陰狠多疑，寧可我付天下的主。
「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妾自知有罪，只求皇上看在多年的情份上，賜臣妾一個全屍。」與其求活不如請死，賭他還有一點點不舍，我的聲音透著無盡的哀傷，說完，抬手抹了一把眼淚。
從來不哭的華妃流淚了，涕淚和著污泥映襯得膚色愈加慘白，烏黑的頭發亂糟糟地披散在肩頭，月光下顯得那般的慘淡悲憐。
大胖橘終於動容了。
眉莊急了，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一旦錯過讓年氏東山再起，只怕後患無窮。
「皇上，今晚臣妾等人幸運逃過一劫，他日呢？如此罪過若是輕縱，後宮將人人自危。」
我抬起頭，衝著虛空凄然一笑，故意將聲線壓得極低，狀若喃喃自語:「我是有罪，我最大的罪過便是愛極了皇上！」
媽呀，太肉麻了，這番話說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不過也不算假話，畢竟這具身子的原主人確實愛慘了皇帝。
「年氏，手段毒辣嫉妒心重，犯下不可饒恕之罪。」所有人屏氣凝神，我的心更是一緊，皇帝這是要殺了我嗎？可憐的我，穿越過來不到一天就要領盒飯了，「念其及時悔過，並有救人之舉，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即刻打入冷宮。」
呼，我暗舒了一口氣，生怕皇帝老兒反悔，當即俯身叩頭謝恩。
余光瞟向甄嬛和眉莊，二人極力掩飾著心底的憤怒和眼裡的失望，臉色難看至極。
對不住了二位，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跟你們作對。
第2章 甄嬛駕臨冷宮
宮廷中最偏僻的一角，牆壁斑駁陸離，爬滿了墨綠色的苔蘚。庭院裡雜草叢生，還有肆意蔓延的狗尾巴草和不知名的野花。
吱呀一聲，頌芝推開破敗的房門，窗戶的紙已經破損，冷風呼嘯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
「嗚！」我嫌棄地捂了口鼻。
「娘娘，這裡哪是您能住的地方。」頌芝喉頭都哽咽了。
一張破舊的木床，床榻上的被褥又薄又硬，散發著一股霉味。床邊的桌子搖搖晃晃，桌上的燭台滿是煙灰，周圍的架子上擺放著一些破舊的瓷器，有的已經有了裂痕，地上則是散落的碎布片和破舊的鞋子。
我是享受派，這樣的地方絕對是住不下去的，是以很慶幸沒有同意頌芝跟過來的請求，而是請旨將她派去了浣衣局。
有個人在外面照應著，至少可以送些吃的穿的用的進來。
「娘娘，您先休息一下，奴婢即刻打掃。」頌芝用袖口仔細擦拭一遍殘舊的木椅，聲音發著抖，抬手悄悄抹了抹眼角。
我確實累了，便坐在木椅上，不過卻制止了她:「你現在去找蘇培盛，讓他送些好用的東西過來，就說我知道他對槿汐的心思，今日如若相幫，他日我必定予以報答。」
猶如驚雷閃過心頭，頌芝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著我，半晌沒有說話。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我不悅地催了一聲。
不消一刻，蘇培盛便帶著人和物親自過來了，一見到我便行禮問安。
「娘娘受苦了，是奴才安排不周。」
我內心贊嘆愛情的力量，面上略現驚訝:「蘇公公怎麼親自來了？」
「娘娘的事奴才哪敢怠慢。」蘇培盛一邊賠笑一邊吩咐兩個小太監打掃衛生，更換舊物。
我果然沒有看錯蘇培盛，他肯幫我，一來是我開出的條件夠誘人，二來過去的華妃的確飛揚跋扈，但對忠僕舍得花錢，尤其從來沒有看不起太監。
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有意透露給我的。
「曹琴默死了。」
曹貴人背靠華妃生下了溫宜公主，心思細密詭計多端，堪稱後宮第一軍師，年世蘭讀書少心機不深，很多壞事都是這個人出謀劃策的。
年家倒台，華妃失寵，曹琴默當即跳出來揭露華妃的罪行，並建議皇上處死華妃。
殊不知，她背棄舊主的行為令皇上太后動了殺心，明裡贊她揭發有功進了嬪位，暗裡命人慢慢下藥將她毒死。
「怎麼死的？」我故作驚愕。
蘇培盛嘆了一口氣:「這是她的命，娘娘不必為她傷心，只管放寬心。」
蘇公公打小就侍候著皇上長大，最能揣摩聖心，以至甄迷都叫他蘇妃。
我知道他已經看出來了，皇上心裡還有華妃的位置，這也是他肯幫我的原因。
冷宮煥然一新，至於一日三餐都有專人送過來，雖然不似從前講究，但勝在干淨可口。
上一世的我忙完學業忙事業，常恨不得閑，如今生活慢下來，只當給自己放了個長假。
日上三竿，我搬了躺椅在太陽底下眯眼假昧。
「你倒安逸。」
一聲譏諷傳進耳朵。
我睜開眼睛看去，一張艷若桃李的臉龐映入眼簾，心下微嘆，她終究不肯放過我。
「喲，什麼風把莞嬪娘娘給吹來了。」我沒有起身行禮，還故意將躺椅蕩了兩蕩。
甄嬛的臉色一僵，氣息明顯不穩起來，她想過我會傲慢無禮、憤怒或者怨毒，唯獨沒料到我會如此悠閑自在。
甄嬛目光冰冷，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恨：「本宮今日來，是想問一句，你的孩子沒了，為什麼要加害於我？」
當年甄嬛懷孕，被華妃罰跪翊坤宮，不到半個時辰便致流產。
要命，這不是我干的呀！
「我做過的事我認，沒做過的事你也別安在我頭上。」甄嬛其實已經知道，害她流產的是歡宜香，那是心機大胖橘賜給華妃的專屬斷子香，結果卻誤傷了她。
甄嬛氣得渾身發抖：「姐姐，我從未有過與你爭寵之心。我那孩子是無辜的，他才剛剛在腹中成型，就這麼被害死了。你怎能如此狠毒？」
「罷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想怎樣說就怎樣說吧。」
很多話不可明說，我只能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不想越怕惹怒了甄嬛。
「若不是你宮裡的歡宜香，我的孩子怎麼會小產？」女人杏眼圓睜，怨毒至極地看著我，甄嬛放出了終極大招，「你以為皇上寵你愛你？你以為皇上賜你的歡宜香是什麼好東西？那裡面含有大量的麝香。」
麝香可致女子身體受損，終年不孕，即便懷上了也會小產。
「你既然知道是歡宜香的問題，為什麼不怪皇上反倒是怪我？」
「皇上的錯，你找皇上去討要說法。」
「還有，皇上對我沒有真情，對你又何嘗不是假意。」
我叭叭叭一通輸出，差點將莞莞類卿的故事給說了出來，好在及時剎了車。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質問皇上。」
甄嬛指著我大喝，我翻了一記白眼，不敢蛐蛐也蛐蛐了，反正這裡除了我們倆沒別人。
「莞嬪娘娘，若是皇上知道你發現了這個秘密，會如何待你？」我輕哂道。
甄嬛一怔，事態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和掌控。
依照華妃剛烈若斯的性子，聞聽被最愛的枕邊人算計一生，必定怒火滔天，先是不信，繼爾被事實擊潰，最終轉身碰牆而亡。
可我非但沒有，還反將了她一軍，令口齒伶俐的甄嬛半天無語。
皇上如果發覺自己謀害子嗣的醜事被自己知曉，羞愧難當惱羞成怒之下，會不會殺人滅口？
想到這，甄嬛也不由渾身打顫。
「皇上有著三宮六院，他的夜晚從來不屬於我一個人，也不會只屬於你一個人，我又何必奢望所謂的專屬。」
哈哈，劇本拿反了，這本是劇中甄嬛教育華妃的話，現在讓我一字不漏地還給了她。
「哼，皇上如果怪罪下來，你以為你能逃脫干系？」不愧是本屆宮鬥冠軍，甄嬛很快便冷靜下來。
我從躺椅上爬起來，走至甄嬛面前站定，正式向她發出邀請。
「沒錯，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合作，才能共贏。」
甄嬛已經徹底冷靜下來，雙眼定定地看著我，一字一頓道:「合作？你覺得可能嗎？」
是不大可能。
我害她小產，又處處針對她，一件件一樁樁她都放不下；而她的父親是害「我」哥哥倒台的推手之一，任誰也不信壓睚眥必報的華妃能放過她。
我明白，我和甄嬛之間的死結注定解不了。
甄嬛是第一個來找我麻煩的，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
囂張跋扈的華妃得罪的人太多，恨她入骨也最有能力置我於死地的便是皇后娘娘。
所以我的生活並不似表面那麼自在，得時刻提防著。
這天早上，我被一陣刺癢弄醒，抬腕一看，媽呀，密密麻麻長滿了水痘。
心中一緊，我跳下床衝向鏡子，果不其然臉上也布滿了晶瑩剔透的水泡。
糟糕，我感染天花了。
第3章 人間煉獄
我迅速復盤了一下這些天的狀況，除了頌芝，唯一接觸的人便是冷宮的儷嬪。
昨天傍晚，頌芝送完飯匆匆去了，儷嬪摸了進來，一把搶走了我手中的碗，抓起飯菜往口裡塞……
想到這，我當即用一塊絲巾蒙住臉，抓起被單包裹住身體，匆匆趕到前院。
只見幾十個蓬頭垢面的宮婦，橫七豎八或坐或躺在地上，她們破舊的宮裝沾滿了斑駁的疹子。
那些疹子從她們的臉頰蔓延到脖頸，再到身體各處，有的已經潰爛化膿，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惡臭。
我在人群中搜索儷嬪，發現她艱難地張合著嘴唇，像是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死亡與腐朽的氣息。
咣當，大門突然被用力撞開，打斷了我的思緒，定睛一看，只見一隊侍衛全副武裝地衝了進來。
「進去，進去。」
侍衛們鐵盔遮面，鎧甲護身，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們揮動著鞭子拼命將宮婦們趕進我的小院。
「你們想干什麼？」
我厲聲制止。
「干什麼，封宮。」一名侍衛凶神惡煞地衝我吼了一句，夾雜著鞭子的破空之聲。
幸好我躲得快。
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這擺明了就是衝著我來的。
宮婦們尖叫著，哭泣著，被趕進後院。
「求求你們，不要封宮啊，我們還想活著出去！」一位老宮女哆哆嗦嗦地爬到侍衛的腳邊，雙手緊緊抓住他的靴面，眼中滿是絕望的淚水。
「找死！」那侍衛嫌惡地一腳踹開宮人，罵罵咧咧地將宮門關上。
轟！
沉重的宮門緩緩關閉，將宮人們的哭喊聲隔絕在了裡面。
鐵鏈叮當作響，內門已經牢牢鎖死。
沒過一會傳來大門關合的巨大聲響，四周宮牆高深，留下我們這群人插翅難逃自生自滅。
好計謀，想必是我們那位天下第一賢良淑德皇后娘娘的大手筆。
「我們都是無辜的人啊，這並不是我們的錯，你們不能就這樣把我們困死在這裡。」有人還在絕望地嘶喊，眼淚從她滿是水泡的臉頰滑落，滴落在身上那早已分辨不出顏色的破衫上。
有的宮人抱成一團，互相用虛弱的聲音安慰著，可那安慰的話語裡也滿是絕望。
有的宮人衝向宮門，拼命拍打著，直到無力摔倒在地上後還不肯放棄，爬起來又一次拍向那扇緊閉的宮門。
我迅速組織自救。
首要是隔離，防止交叉感染。但說起來輕巧做起來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我費了好一番口舌加上嚇唬，才說服三個無症狀的宮婦充當我的幫手，做之前讓她們做了簡易防護措施。
緊接著便以木床為隔離帶，重病號集中在左邊，輕微病號則集中在右邊。
但這些人長年關押，大多或傻或瘋，完全不聽指揮，對幾個太鬧騰的只能綁上手腳，結果她們哭嚎得更厲害了。
凄厲的哭喊加上此起彼伏的呻吟，簡直是人間煉獄一般。
但關鍵還得靠治療。
在現代，孩子一出生便要接種防痘疫苗，天花已經絕跡。
可這是古代，此病致死率極高且易傳染，人人聞之色變，也沒有什麼特效藥。
我記得以金銀花、連翹、牛蒡子等藥材熬成湯藥服下，可以清熱解毒退燒，但有沒有效果因人而異。
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用病人的天花痘痂制成的簡易疫苗以毒攻毒。
想到這，我叮囑助手幾句，悄咪咪出了門，閃進旁邊的小屋。
這是一間柴房，我扒開柴草蹲在牆根，三下五除二拆下松動的磚塊，赫然出現一個一尺見方的洞口。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是我給自己准備的退路，平時不用，危難之時可以救命。
「娘娘？」
「是我。」
早已等候在此的頌芝聽見我的聲音猛舒了一口氣，然後急切地問道:「娘娘您還好嗎？聽說封了冷宮我都……」
「我還好。」我打斷她。
時間就是生命，多說一個字就有可能是一條命。
我現在的情況並不好，但我不想亂了頌芝的心神，她是我在外面唯一的聯系。
「你先找到溫太醫，只問他幾十號人命，他若不救對得起醫者父母心這幾個字嗎？」
「然後去找蘇公公，我需要大量衣物、食物和水」。
「馬上去，不許走漏風聲。」
我的指令快准狠，說完，不等頌芝復命便將洞口堵上，下一秒就癱倒在地。
我的情況在惡化，渾身因為發熱而無力。
但我的腦子一刻也停不下來。
溫太醫人如其名，溫良敦厚，我篤定他一定會施以援手。
至於蘇公公，只要不是皇帝下旨封宮，以他的處事原則，應該會幫這個忙。
臉上奇癢難耐，但我強忍著不敢撓，不然留下痘印就糟糕了。
這張臉可是我玩轉後宮逆天改命的招牌，一旦毀損，便是萬劫不復。
你想啊，歷代凡叫得出名號的後宮嬪妃，有美麗動人的，有身段曼妙的，有聰明睿智的，有技藝超群的……唯獨沒有滿臉痘坑的。
媽呀，我可不想當麻娘娘。
很快，湯藥到了。
我先和三位助手各喝了一碗，然後分頭分發給眾人。
不一會兒，蘇公公支援的衣物和食物也到了，我立刻讓眾人更衣，然後將換下的衣物集中在院子角落，一把火點燃燒成了灰燼。
次日天亮時，那些病情較輕的，湯藥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發熱和紅疹的狀況有所緩解。而對於那些已經病重的宮人，除了喂藥之外，還得細心地照顧他們的傷口，防止感染。
對了，昨晚頌芝來的時候還請我示下。
「蘇公公問，要不要告訴皇上？」
「不用。」彼時略一思索我便否決了這個提議。
我不敢賭，也沒必要賭，皇上一旦知曉，若願意救我則可活，若不願意救我，那便是連自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想想也是諷刺，生死攸關之際，幫我的是一名太醫和一位太監，至於那位枕邊人，我卻不敢信不能賭。
因為救治及時，藥石得力，這場瘟疫終於被控制了。
我決定回宮。
這個宮自然是金碧輝煌豪華奢靡，卻又爾虞我詐充滿艱險的後宮。
想要回宮，就得想辦法復寵。
這天晚上，我穿著一身緊身的黑衣，臉上蒙著一塊輕薄的黑色紗巾，只露出一雙透著幽光的眼睛。
不遠處，侍衛們手持火把，來回巡邏，火光在夜風中搖曳不定，映照出他們高度警惕的面容。
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宮殿之間，極力避開侍衛，終於摸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借著微弱燈光，依稀可見宮門口立著一塊巨石，上面刻著三個溜金大字。
桐花台。
第4章 榮耀回宮
桐花台是當年先帝爺專門為最寵愛的舒妃所建，如今一逝一離宮，他們唯一的皇子十七爺，果郡王果子狸是也，每個月會來小住幾日。
果郡王素來輕車簡行，身邊隨從只有一個阿力，阿力想必已經睡下。
正室還亮著燈，我悄悄摸到窗戶旁，用手指戳了個洞，湊近一瞅，果然如我所料。
這位痴情王爺正拿著甄嬛的肖像出神呢。
我差點沒笑出聲，忙捂著嘴巴來到門口，躡手躡腳推門而入，走近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走了小像。
「誰？」
不愧是先帝爺親手調教出來的身手，喝聲未落，我的手腕便被人鉗住，手中的肖像被奪走並收進了隨身香囊。
「疼，松手。」我呲牙咧嘴。
腕上力道一松，果郡王聲線猶疑:「你到底是誰？意欲何為？」
我撕開黑紗，就見對面不敢置信地張大了雙眸，「怎麼是你？」
華妃與果郡王並沒有交情，家宴遇上了也不過打個招呼，互道一聲「皇嫂」「皇弟」。
「怎麼，不請我坐下？」我的口氣略帶戲謔。
他遲疑了一下，仍是叫了我一聲皇嫂:「皇嫂，男女授受不親，還請自重。」
噗，我輕笑一聲，徑自在榻上坐下，不再跟他兜圈子。
「你也知道男女有防，那你覬覦皇嫂甄嬛該當何罪？」我的目光故意在他腰間的香囊上睃巡。
「胡說！」果郡王厲聲反駁，俊臉卻微紅，「你如果再敢胡說，別怪本王不客氣了。」
紅暈褪去，男人俊臉鐵青，眸光隱隱透了殺意。
經歷了九子奪嫡的慘烈，當今聖上對待手足毫不容情，關的關殺的殺，還能在皇宮走動的也只有眼前這位十七爺了。
他當然明白此事若被皇兄知道，會是怎樣慘絕人寰的後果。
只有死人不能開口，所以我毫不懷疑果郡王的殺我之心。
「十七爺，如果我要告發你，不會等到現在，深夜打擾，不過是想跟王爺做個交易。」
「交易？」
果郡王顯然沒有被我的話所打動，我連忙拋出此行的目的。
「我替你保守秘密，你幫我復寵。」
聞聽此言，果郡王不禁呲笑一聲，「幫你復寵？這未免太荒唐了。」
「很簡單，你只須三日後午時，將皇上引至大內馬場便可。」
果郡王眼底的殺意退了一些，但還在猶豫不決，「我憑什麼信你？」
我不得不增加籌碼，將祺嬪的阿瑪即將告發甄嬛父親一事說了一遍。
原劇中，甄嬛父親收藏了一本詩集，裡面有一首詩極盡贊美年羹堯，結果被祺嬪阿瑪告發，落得個全家流放寧古塔的結局。
「明天朝堂上便有大臣在皇帝面前進言，你大可去打聽驗證我的話，到時再決定幫我還是不幫。」
說完，我便起身離去。
三日後，大內馬場。
我身著一襲紅色騎馬裙裝，高高的馬尾辮隨著奔馳的馬步左右搖擺，遠遠望去，宛如燃燒的一抹烈烈火焰。
一抹明黃由遠及近，最後駐足在馬場入口處。
我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揚起馬鞭，駿馬長嘶一聲加快了速度。
紅色的紗衣隨風飛揚，如同盛開的紅蓮。
近了，又近了，直到離那抹明黃五尺之遙時，我翻指將一枚銀針插入馬身，烈馬吃痛，前蹄陡然揚起，我「啊」地一聲跌落馬背。
就在我要落地的時候，一雙有力的臂彎將我抱住。
「世蘭的馬技退步了。」
世蘭？
他有多久沒喚過這個名字了，自從入宮後，我便是華妃，年答應，年氏……
看來，皇帝此刻是真動情了。
可惜啊，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別說我這個穿越過來的假世蘭，就算真的華妃重生，恐怕也不會感動分毫吧。
我掀開長長的美睫，旋即受驚一般翻身跳下，卻在雙腳沾地時痛呼出聲。
糟糕，演過頭了，腳真的扭到了。
「怎麼樣？」
大胖橘急忙俯下身來，一臉關切地問。
我忍著劇痛跪倒在地，「奴婢驚擾了聖駕，罪該萬死。」
大胖橘伸出手，責備道:「朕又不是老虎，你逃什麼，這麼大個人了也不知道分寸，葳到腳了吧！」
我又不是真的華妃，陡然被一陌生男人抱著，不逃才怪。
就像現在，我內心本能地抗拒牽他的手，不過猶豫了一秒，還是將手遞了過去，順勢起身，疼得嘶了一聲。
「都怪皇上威儀天下，連馬兒見了皇上都害怕得失了前蹄。」
我嘟著嘴，假裝一臉嬌羞。
大胖橘的眸子有熱烈一閃，當年兩人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馬場，她也是一襲紅衣策馬奔騰，宛如一簇耀眼的光芒照進他陰冷的心房。
後宮佳麗三千，個個都敬他，畏他，唯有眼前這個女子從來不怕他，有時跟他鬧，更多的時候跟他笑。
「回宮。」
大胖橘躍上馬背，攔腰將我抱上去，雙手環住我的纖腰，任由馬兒駝著我倆緩步前行。
「皇上，您真的要騎馬入宮嗎？」我微微側身，順便與男人拉開一絲距離。
「怎麼？你不願意？」
大胖橘低眸看向我，他的眸光太過精芒，令我的睫毛下意識閃了閃，躲開前故意斜昵了他一眼，「奴婢是怕。」
怕什麼，他當然知道。
「有朕在，誰也不敢嚼舌根。」大胖橘甩了一下手上的紫檀木珠串，那是他的招牌動作，意味著一言九鼎。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寬闊的宮道由漢白玉鋪就，平整而又透著冷冽的光澤。
「蘇培盛。」剛剛踏入內牆，大胖橘陡然喚道。
隨行一側的蘇公公偏身「喳」了一聲，靜候示下。
「曉諭後宮，封年氏為貴人。」
蘇培盛答應著去了，我扭身抱拳:「謝皇上。」
哈哈哈，大胖橘被我別有趣味的動作逗得開懷大笑，正好有宮女路過，差點驚叫出聲，又急忙垂下頭彎腰行禮。
任誰也想不到皇帝與妃子共騎一馬徜徉在皇宮內院。
更沒有人見過皇帝如此熱烈，肆意，張揚，明快。
我和皇帝騎在那匹毛色烏黑發亮的駿馬之上，那馬膘肥體壯，四蹄矯健有力，馬鬃在微風中輕輕飄動，宛如烏金的絲線。
皇帝身著一襲明黃色的錦袍，袍上用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龍紋，每一片龍鱗都仿佛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像征著無上的皇權。
而我，就坐在這天下至尊至貴男人的胸前，承受著過往宮人的膜拜。
此時的我身姿婀娜，騎裝的裙擺隨著馬的步伐輕輕搖曳，宛如一朵盛開的桃花在風中輕舞。
我的面容嬌艷欲滴，眉如遠黛，雙眸猶如星子般明亮，嘴唇不點而朱。一頭烏黑的長發高高扎起，幾縷碎發垂落在白皙的脖頸間，更添幾分風情。
這一男一女一馬組成的畫面，衝擊感太強烈了。
想必此情此景早已傳遍後宮，而她們，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皇后會撫著額說「我的頭好痛」，以為必死無疑的敵人高調回宮，頭風病怕是好不了了。
甄嬛會有一絲心痛吧，她還當皇帝是夫君，夫君卻一點也不顧及她的感受。
祺嬪會氣得柳眉倒豎，扔東西，打下人。
至於安答應，手中的帕子不自覺地握緊，眼睛微微睜大，臉上滿是不甘與怨恨。
今夜，注定無眠。
「皇上，這是去哪？」突然發覺不是回翊坤宮，我不禁探究地看向大胖橘。
皇帝寵溺一笑，「你原來住的地方許久不住人了，索性重新整修了再搬進去，先住碎玉軒，如何？」
媽呀，碎玉軒已經住了莞嬪和祺嬪，一個是後宮最得寵的女人，另一個則無腦又鬧騰，我再加進去，那真是三個女人一台戲，天天有得演了。
第5章 請甄嬛做代言人
到了碎玉軒門口，大胖橘將我抱下馬，雖心下抗拒，但我卻老老實實任由他抱著我邁了進去。
沒走兩步便聽到左邊偏殿傳來祺嬪的罵聲，「你個賤人，不好好做事，盡想著偷奸耍賴。嘖嘖嘖，臉上塗這麼白，渾身冒騷氣，真真是天生的賤坯子。」
呵呵，這是拿宮女出氣順便指桑罵槐呢！
正對面是甄嬛的主殿，鴉雀無聲，仿佛無聲的抗爭。
我被安置在右邊偏殿，皇帝將我安置在貴妃榻上，順勢坐在我身側。
四目相對，我被一個陌生男人熱切地盯著，好尷尬，卻被他誤會成了不勝嬌羞之狀。
「世蘭竟然學會害羞了。」
害羞你個頭，沒發現我尷尬得腳趾頭摳出一套房了嗎？
一想到腳，我連忙痛得「嘶」了一聲，將他的注意力轉移。
「朕光顧著高興，竟忘了傳太醫。」
他自嘲一聲便命令小太監馬上去傳，我則吩咐一名小宮女:「去找祺嬪娘娘借點茶葉，給皇上泡茶。」
我這是故意惡心祺嬪。
皇帝不由皺眉，「皇后越來越不會管事了，這些東西早該著人送來了。」
我連忙裝乖巧，「皇后娘娘身體不好，又沒個得力幫手，管理整個後宮難免有疏漏。」
「嗯，你倒是越來越懂事了。」皇帝對我的乖覺很滿意，又若有所思道:「是得找個人協理後宮。」
協理後宮那可是權利與利益的像征，更代表著皇上的倚重與信任。
華妃盛寵之時一直負責協理後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個位置我卻無意染指，又累又得罪人的事還是讓別人去干吧。
太醫很快到了，檢查一番後，診斷我的左腳踝處有一點裂傷，需每天敷藥治療，注意少走動多休息。
「傷筋動骨一百天，怎麼辦？」我心下竊喜，口裡卻嘆著氣。
打著骨裂的幌子，我不用晨昏定醒，暫時不用侍寢。
一想到侍寢我便頭疼。
「好好養著，我們來日方長。」皇帝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
媽呀，他不會以為我不能侍寢而懊惱吧，咋都這麼普信，噢不對，他不普但自信過了頭，以為天下女人都想爬上他的床。
翌日，我用完早膳開始做美容，這是我每天的必修課，畢竟，容顏再美也會隨著年華老去。
頌芝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手法十分熟練和到位。
步驟跟現代美容院相同，卸妝，潔面，護膚品按摩，最後敷上面膜。
這些都是我在冷宮研制出來的，對了，我還鼓搗出一台立式蒸汽儀。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吩咐小宮女去請甄嬛過來一敘。
甄嬛進來的時候許是嚇了一跳，失聲問道:「姐姐這是做什麼？」
嘿嘿，我的臉被一張雪白絲織物貼住，露出一雙眼睛一只鼻子一張嘴巴，活像傳聞中的白無常。
「妹妹快請坐。」
我一邊安座一邊叫人上茶，頌芝已經麻溜地取下面膜，淨臉後幫我擦上一層潤膚膏。
在小宮女的攙扶下我坐了起來，摸了一把臉頰，由衷地贊嘆道:「唔，又嫩又滑。」
甄嬛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旋即將不悅掩藏在淡淡的笑容裡。
「冷宮一別不過月余，姐姐的盛世容顏當真是更勝從前，只是可還記得這個屋子的舊主人？」
她還是忘不了華妃從前做的惡。
這間偏殿原是淳貴人住過的，當年淳貴人貪玩，風箏掉到了假山後的水池裡，她獨自去撿時，撞見華妃正與人密謀賣官賺錢，被華妃指使下屬溺水而亡。
「冷宮一趟，過去的年世蘭已死。往日不可追來日猶可為。」
我這話極其懇切，但甄嬛的表情擺明了不接受，來日方長，我便迅速將對話拉回到正題。
「姐姐我今日請你來，正是想跟妹妹分享這美容秘籍。」此時的甄嬛還沒有黑化，對繁文縟節並不太介意，我也就毫不客氣地「以下犯上」，姐妹互稱順勢拉近關系。
當然，我和她的成見一時半會是消彌不掉的。
「哦？」甄嬛如我預料中的興趣缺缺。
我拿起早已准備好的，天藍色底色帶粉裝仕女圖的盒子，獻寶似地遞過去。
「這是人參養顏面膜，粹取上等人參、燕窩、蜂蜜、花粉精制而成，有養顏、護膚、調氣色之神效。」
我一邊賣力介紹一邊將臉湊過去，「妹妹請看，這就是我用完後的效果。」
甄嬛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神經病。
「我想請妹妹試用，覺得好幫我推廣，好處是你以後的面膜我全包了，免費提供。」
頌芝咳咳兩聲，我一下醒悟過來，一時得意忘形，敬語謙稱統統給忘了。
「姐姐這是打算賣面……膜嗎？」甄嬛譏誚一聲。
不愧是即將誕生的本屆宮鬥冠軍，一下子便猜到了我的小心思。
「正是。」我不敢再忘形，便正經八百地胡謅，「年家倒台，我沒了外源，妹妹也知道我，一向大手大腳慣了，過不了那緊巴巴的日子，所以琢磨著賺點銀子花花。」
說白了，就是想請大內第一美人給這款面膜做代言人。
甄嬛無語地起身，「以色示人終不長久，這麼好的東西想必很貴，妹妹不敢奪人所愛，姐姐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我跟著站了起來，不顧甄嬛「姐姐有傷不必多禮」的好意，堅持將她送到門口。
「既然莞嬪娘娘不肯笑納，不如給浣碧姑娘吧。」我早已看出浣碧對這款面膜的神往之心，便示意頌芝拿了過來。
浣碧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見她沒有反對，便面露喜色地接了過去，「謝年貴人賞賜。」
「給我狠狠地打。」
一聲厲喝突然傳來，我和甄嬛同時望過去。
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欞灑下幾縷清冷的光。一位身著華麗錦緞的美麗女子坐在廊沿下，只是她柳眉倒豎，雙眸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面前跪著一個衣衫有些破舊的宮女，她瑟瑟發抖，低垂著頭不敢直視眼前盛怒的主子。
「真是不像話，之前還只是關著門罵奴才。」浣碧見狀不由小聲嘟囔。
甄嬛輕哼了一聲，「她當然要在外面罵，生怕我看不見聽不見呢。」
我心中一動，明白了怎麼回事。
「她阿瑪不安好心誣告老爺被連降三級，活該！幸好皇上英明，也是老天庇佑，老爺不但沒被害還升了職。」
甄嬛皺眉喝斥浣碧:「就你多嘴。」
大門處橘黃一閃，我心中大喜，好戲來了，便故意高聲道喜:「聽說莞嬪娘娘的父親被皇上嘉獎，升職加薪，可喜可賀。」
祺嬪哪裡受得這個刺激，抬手便是一個耳光，宮女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紅紅的掌印。
「你這賤婢，早上侍奉本宮洗漱，竟敢將本宮最愛的那支玉簪掉落在地，還妄圖隱瞞！」
宮女的眼眶泛紅，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這卻更加激怒了祺嬪。
只見她從太妃椅上跳起來，一把揪住宮女的頭發，用力往後扯，宮女疼得發出痛苦的低吟。
「哼！在本宮身邊做事，你還敢如此不小心，你以為本宮是你能糊弄的嗎？」
祺嬪邊說邊揚起手，又連續打了幾巴掌。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宮女壓抑的啜泣聲和主子憤怒的咆哮聲交織在一起。
祺嬪打累了，松開宮女的頭發，宮女癱坐在地上，頭發凌亂，臉上滿是淚痕與掌印。
主子雙手抱胸，猶自氣憤地說道：「今日若不給你個教訓，日後你還不定怎麼囂張呢。給本宮在這跪兩個時辰，好好反省反省！」
「皇上萬安。」
第6章 一邊喝酒一邊擼串
我和甄嬛的請安聲令祺嬪驚醒，趕忙松開手中的宮女，整理自己有些凌亂的發髻和衣衫，疾步迎向前行禮。
「臣妾給皇上請安。」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皇帝冷哼一聲：「朕平日裡是如何教導你的，要善待宮人，你倒好，院子裡公然打罵宮女，成何體統？」
祺嬪急忙辯解道：「皇上，臣妾也是因為那宮女辦事不力，一時心急才失了分寸。」
皇帝怒極反笑：「朕看你不是因為宮女辦事不力，而是對朕處置你阿瑪不滿，拿宮女出氣。」
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對皇上不滿，這可是死罪。
只聽見撲通一聲，祺嬪跪倒在地連聲求饒。
「臣妾不敢，皇上饒命！臣妾和臣妾的阿瑪絕無半分怨言，皇上明鑒啊！」
大胖橘拂袖往我們的方向走來，衝著跟隨的太監說道：「傳朕旨意，祺嬪一向驕縱跋扈，苛待宮人，禁足一月，罰俸半年，抄女則千遍。」
祺嬪渾身一松，哭喊道：「皇上，臣妾知錯了，謝皇上饒臣妾不死，臣妾再也不敢了。」
「給皇上請安。」
見大胖橘發完脾氣，我和甄嬛同時行禮。
大胖橘一手扶起一個，牽著我和甄嬛的手進了包間。
他倆分坐臥榻兩端，我便讓小宮女搬了凳子，挨著甄嬛坐下。
「本來想躲會清閑，結果鬧這麼一出。好在你們倆倒和睦，朕瞧著舒心了不少。」
大胖橘看看甄嬛，又看看我，甚是欣慰。
「這事原是臣妾和臣妾的家人做得不好，讓皇上為難了。」
甄嬛很會以退為進，她的進退有度襯得祺嬪越怕驕縱無禮。
「不說這些了。」大胖橘一甩紫檀木珠串，視線瞄向我，「傷好了一些沒有？」
「才一日，哪有那麼快。」我有意誇大傷情。
大胖橘嘿嘿一笑，「才一日嗎？朕以為好久了。」
甄嬛的臉色微微一變，一來有些吃醋，二來不甘心當電燈泡，邊笑邊起身。
「姐姐，皇上這是急了呢。」她一邊用打趣掩飾心中的酸澀，一邊頗為識趣地看向大胖橘，「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我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妹妹別走，我讓小廚房做了好些菜，留下來一起吃。」
「哪有這規矩。」
甄嬛輕輕掙脫，堅決要走，還是大胖橘幫我挽留道:「規矩是人定的，她既有心你便留下一起用膳吧。」
我特意安排了圓桌，錦緞織布鋪就的桌面上擺滿了特色美食。
大胖橘自然是上首就坐，我和甄嬛兩邊作陪，尊卑有序，她左我右。
「臣妾早就耳聞，年貴人小廚房的菜品比御膳房還要名貴幾分，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甄嬛笑意吟吟，話裡卻透著寒意，她這是在提醒從前的華妃多麼奢侈無度，吃穿用度甚至超過了太后、皇上和皇后。
「皇上，臣妾過去過份追求奇珍異果的確不對，臣妾保證以後不會了。」
我雖然是享受派，但決不干奢華無度甚至勞民傷財的事。
「是嗎？本宮沒記錯的話，這道叫魚翅羹，取自深海鯊魚鰭的軟骨輔以十幾道上等輔材制作而成。」
甄嬛話音未落，大胖橘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鯊魚是極其凶猛的深海霸王，極難捕撈，就算捕撈上岸，送往千裡之外的京城，這是何等強大的勢力才能完成。
他有理由懷疑，年家仍有余黨，而我與余黨尚有勾結。
想到這，我後背沁出了冷汗。
雖然此羹並非魚翅，但這位皇帝爺的多疑別人不知道，身為十級甄迷的我再清楚不過。
「什麼魚翅羹，這明明是牛奶蝦仁羹呀。」我索性裝傻充愣，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將鮮蝦仁剁碎，加適量牛奶上鍋蒸，無油無鹽無任何配料，吃的就是原汁原味。」
這桌菜大都是名貴菜品的平替款，我虛榮心作祟，本打算借用原菜名。
如果不是甄嬛率先發難，我當真介紹它是「魚翅羹」，只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皇上，您嘗嘗！」我殷勤地用勺子舀了遞到大胖橘唇邊，余光瞥了甄嬛一眼，「難不成莞嬪妹妹吃過魚翅羹？」
見我一腳將球踢了回去，甄嬛臉色微變，「本宮只是研究過一本食譜，那上面有介紹魚翅羹，看圖跟這道牛奶蝦仁羹十分相像，加上年貴人一向出手闊綽，便以為是了。」
「好了，你們倆不餓嗎？」大胖橘終於受不了我們倆的夾槍帶棒，出聲制止。
「是臣妾誤會姐姐了，以茶代酒自罰一杯。」不愧是最後的勝利者，能屈能伸，甄嬛說笑間端起酒盅自飲了一口。
既然她給了台階，我自然是順坡下驢，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妹妹言重了。」
「皇上，您嘗嘗這個。」甄嬛夾了一塊茄鯗送至大胖橘面前的盤中。
大胖橘嘗了一口，「唔，底味是茄子，又有雞脯肉的香味，似乎還加了一點筍和干果？」
「皇上的舌頭真厲害。」我急忙奉上一記彩虹屁。
「皇上與年答應惺惺相惜，不如勞煩年答應親自替皇上布菜，並一一介紹每道菜的食材和制作方法，皇上以為如何？」
明知道我的腳受了傷，甄嬛卻讓我站著給皇帝布菜，還要學跑堂的報菜名。
這一幕讓我想起了原劇中，華妃仗著皇上的寵愛，半夜請安答應去她宮中唱曲，甄嬛擔心便陪同前往。
那一晚，皇帝和華妃坐在暖榻上，甄嬛和安答應一個彈琴一個唱曲，受盡屈辱。
風水輪流轉，如今她為尊我為卑。
「為皇上布菜原是臣妾份內之事，況且，皇上與莞嬪用膳，哪有臣妾坐著的道理。」
我咬牙站了起來，夾了一朵蓮花送至皇帝跟前，挑開蓮花，一縷香氣撲鼻而來。
「唔，不錯。」
大胖橘嘗了一口，點頭稱贊。
「這叫蓮花羹，主菜是豆腐，以雞湯、火腿、香菇等用來做湯提味。食材倒是普通，勝在用銀模子制成各種形狀，如花朵、果子等，別有意趣。」
接下來有糟鵝掌、牛乳蒸羊羔、西湖醋魚……
「那是什麼？」
大胖橘忽然指著一盤竹簽串著的肉串，好奇地問。
啊，羊肉串，我的最愛。
「皇上，這個叫羊肉串，臣妾給您示範一下怎麼吃。」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送往嘴裡。
唔，太香了。
眼前立馬湧現出與三五好友路邊擼串的場景，脫口而出:「來一瓶啤酒就絕了。」
「什麼是啤酒？」
聞言，我陡然一驚，衝著大胖橘哈哈一笑，「臣妾說的是米酒。」
哈哈哈，大胖橘也被我的笑聲感染，豪邁地一揮手，「好，那就米酒配羊肉串。」
「皇上，您下午還要批折子呢，還是別喝酒了。」甄嬛忙阻止。
大胖橘有些不悅，「難得高興，莞嬪就不要掃興了。」
我和大胖橘一邊擼串一邊喝酒，他說這羊肉串的味道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皇阿瑪帶領大家去木蘭圍場打獵，晚上圍著篝火烤兔子，烤全羊，烤鹿肉……
大胖橘吃飽喝足離開的時候，扔下一句:「秋天，帶你們去打獵。」
第7章 浣碧拒寵
我的人參養顏面膜爆單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最近一段日子，大胖橘貪戀我的小廚房，幾乎天天過來蹭吃蹭喝。
那天晚膳過後，我借口身體乏想要休息，好不容易將欲行膩歪的大胖橘支走。
出了我的偏殿，琴聲幽怨入耳，大胖橘這才想起，自己好些日子沒去瞧莞嬪了，難怪琴聲裡流露著一縷相思。
心下一軟，大胖橘信步走進甄嬛的寢宮，有宮女驚覺皇上駕到，待要揚聲通稟，被他一擺手給嚇得噤若寒蟬。
裝飾別致而典雅的殿內，檀香裊裊。
甄嬛身著一襲淡粉色的紗衣，烏發如瀑垂落至腰間，鬢邊只以一只海棠珠翠點綴，別樣的清新動人。
她端坐在古琴之前，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琴弦之上。
隨著甄嬛淺撥輕彈，《四張機》的旋律緩緩流出。
「一張機，采桑陌上試春衣。風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
那琴音如同涓涓細流，帶著一種淡淡的惆悵與哀怨。甄嬛朱唇輕啟，念出的詞句仿佛是訴說著自己心底無盡的情思。
大胖橘緩緩走至身後，負手而立。
此時的殿內，唯有那琴音和甄嬛的吟唱聲回蕩著，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這一片充滿詩意與情感的小天地，皇帝沉浸其中，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被甄嬛緊緊揪住。
……
「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雛飛。東風宴罷長洲苑，桐花滿地，春深煙雨，望江南路遙千裡。」
甄嬛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手指在琴弦上的動作也加快了幾分，琴音中多了幾分急切與深情。
大胖橘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對甄嬛琴藝的欣賞，更有那一絲被觸動的愛意。
恍惚間想起那年杏花微雨，她倚在秋千架上，吹奏一曲《杏花天影》的情景。
崩的一聲，將皇帝的思緒打斷。
「啊——」
忽然斷掉的琴弦令甄嬛發出一聲低呼，心頭像被斷弦揪住了一樣，又痛又悶。
弦斷知音少，這兆頭不大吉利。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皇帝看著甄嬛，只見燭光映照下她的面容美得如夢似幻，想起甄嬛初入宮時的嬌羞模樣，又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對她的冷落，心中頓生憐惜。
「嬛嬛，朕就是你的知音。」
恍然一驚，甄嬛回頭，美眸裡氤氳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越怕我見猶憐。
「四郎，是你嗎？」猶自不相信的語氣令皇帝的心為之一顫，愈加地心疼起來，「是朕！」
「這幫奴才越發不懂事了，皇上來了也不通傳一聲。」
甄嬛終於從情思中驚醒，慌忙起身行禮，命人奉茶。
「不怪他們，是朕怕打擾了你的絕世琴音。」皇帝牽起她的手走到榻邊坐下。
甄嬛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他身上，被他誇獎得又嬌又羞:「皇上慣會取笑人。」
浣碧端了一杯茶過來，放在桌子上，大胖橘無意間瞟了她一眼，心思怦然一動。
「你宮中進新人了？」
甄嬛被問得一臉茫然，及至瞧見男人死死盯著浣碧，本來趴在他肩頭的身子不由坐直:「哪有？她是臣妾娘家帶過來的浣碧。」
「浣碧？」
大胖橘不由眯了眼，記得有一次和甄嬛在屋裡說話，就是這丫頭興致勃勃地闖了進來，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可一身綠衫配著一雙紅色的鞋子，頭上戴了一朵碩大的紅蓮花，懷中還抱著一張巨大的綠荷葉，令他一陣反胃，脫口而出。
「綠色配紅色，俗氣之極。」
皇帝用下巴鴿點著浣碧，「朕怎麼瞧著眼生。」
浣碧聽聞此話，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臉蛋，只覺滑潤細膩，卻又猜不透皇帝心思，不免有些惶恐不安。
甄嬛正在吃醋，男人果然不靠譜，都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大豬蹄子，剛剛還為自己心動，轉眼便對著別人流口水。
被他提醒後，仔細一打量，發現浣碧果真變了，眼睛大了，睫毛長了，原本顯苦相的覆船唇，如今唇角微微上翹，未語先笑甚是討喜。
「朕看著像你妹妹。」見甄嬛不語，皇帝以為她吃醋，故意逗弄她。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甄嬛和浣碧同時嚇出一身冷汗。
她倆就是姐妹啊，只不過同父異母。
浣碧是甄父與罪臣之女何綿綿的女兒，生母死後，甄父將她帶回，因為身世不能公開，便以丫環身份放在嫡女甄嬛身邊。
「臣妾倒有一個妹妹，只不過她才七歲，皇上也打算讓她進宮嗎？」甄嬛故意氣鼓鼓地別了身去。
大胖橘最喜歡看她拈酸吃醋的樣子，當即嘿嘿一笑，強行扭回她的身子，指著浣碧道。
「不如朕將浣碧收了。」
不想浣碧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大胖橘本來半真半假，被她這麼一拒絕，九五至尊的面子頓時擱不住了。
「怎麼，朕辱沒了你？」
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這天下都是他的，天下女子能被他看上可是無尚光榮，誰敢認為辱沒？
「浣碧不是這個意思。」甄嬛當即打圓場，只是她也糊塗了，在她印像裡，浣碧不是有心上位嗎？
大胖橘手中珠串一甩，沉著臉道:「讓她說。」
「奴婢，奴婢已經有心上人了。」最後三個字幾不可聞。
這倒是個好托辭，甄嬛當即衝大胖橘撒嬌賣萌:「皇上您看，女大不中留，要不臣妾勸勸她？」
強扭的瓜不甜，何況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上品，皇帝臉色由陰轉晴。
「罷了，朕不強人所難。」
甄嬛松了一口氣，連忙示意浣碧謝恩。
……
頌芝一邊幫我梳頭一邊彙聲彙色地講給我聽，末了，撇了撇嘴:「還不是您送的人參養顏面膜的功效，加上您天天教她怎麼打扮，這才有機會讓皇上動心。」
嘖嘖，一股子醋味。
我瞟了鏡子中的頌芝一眼:「你急什麼。」她的手一抖，扯下我一根青絲。
我忍不住「嘶」的一聲，頌芝嚇得跪倒在地，「娘娘，奴婢該死，弄疼了娘娘。」
雖然我對她不錯，但華妃余威猶在，這事擱在從前，頌芝不死也得脫層皮。
「起來吧。」我慵懶地起身，「去看看燕窩羹好了沒有，記著喝。」
頌芝千恩萬謝而去。
我盯著她的背影微嘆了一口氣，她以為我不讓她在皇上跟前晃蕩，是阻擋她上位。
她卻不明白自身的短板太多了。
一是太瘦了，干巴巴的不討喜，於是我吩咐小廚房為她熬了雞湯燉了燕窩，既益氣養顏又增肌加重。
還有醜到爆的米奇頭，我專門替她設計了一款飛雲鬢，只是還不到推出的時候。
加上她一無所長，所以我因材施教，逼著她學算賬。
但這些只是治表，頌芝最大的問題是太過唯唯諾諾。
宮女上位，要麼像余鶯兒，一朝得勢小人嘴臉；要麼像四阿哥的生母，用完了便被扔在腦後。
我不想頌芝步她們的後塵，給她量身打造了一份素人改造計劃。
假以時日，助她一飛衝天。
第8章 皇家認證
浣碧用了我的人參養顏面膜貼後，被皇上看中的消息先是在小範圍內流傳，經過我安排的人添油加醋，迅速成了整個後宮的頭條新聞。
浣碧代言，皇帝認證，這波廣告效應簡直絕了。
一時間門庭若市，齊妃、欣常在、康常在親自登門，我當場買一贈一，將存貨都給了她們。
再有人要，就得預訂了。
我讓頌芝負責總代理，全權負責訂單、收款和送貨事宜，並給她挑選了兩個靠得住的幫手。
三人小組出入各大妃嬪處，借著做生意順便幫我收集情報。
不日，頌芝便給我帶回一個壞消息，說翊坤宮雖然修好了，但太后和皇后都不同意我搬回去。
太后勸皇帝:「年家雖然失勢，但年羹堯執掌兵權數十年，黨羽遍布軍中，保不齊余孽猶存，年氏給個貴人養著便可，皇帝切莫縱容其再度做大。」
皇后娘娘身為後宮之主，責無旁貸地替眾位妃嬪主持公道:「貴人不屬一宮主位，皇上若執意讓年貴人搬回翊坤宮，既不合祖制，又恐怕引起其他妃嬪心中不服。」
我聽完彙報，櫻唇浮起一絲未置可否的笑意，令頌芝摸不著頭腦。
「娘娘，您不想搬回去嗎？」
我其實不想搬回去，碎玉軒有甄嬛作伴，祺嬪作妖，天天有熱鬧可看。
但我必須搬回去，否則便成了笑話。
可年貴人失寵的消息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加上皇上也不大來我這了，我重回翊坤宮似乎已是白日做夢。
門前冷落鞍馬稀，那些昨天還巴巴地找我討要美容秘籍的人也都不來了。
陽光正好，我百無聊賴地趴在窗邊望著天。
外面幾個宮女聚在一起，其中一個拿著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地面，哀聲嘆氣：「這主子受寵奴才也跟著沾光，主子失了寵，咱們往後的日子也難過喲。」
旁邊的宮女聽了，冷哼一聲：「就是，前兩天還賞賜不斷，往後可好，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一名叫珠兒的宮女小聲喝斥道：「你們別這麼說，主子出手大方，從來沒苛待咱們。」
我記住珠兒的名字，將窗扇放下。
不一會兒，頌芝走了進來，將她暗中觀察到的情況說給我聽。
負責膳食的小靈子和小卓子一邊炒菜一邊聊天。
一個說：「皇上也不來了，做好了也是白做，隨便弄弄端上去得了。」
另一個連聲附和:「就是就是，之前皇上吃高興了，主子天天打賞，現在什麼都沒了。」
「虧娘娘之前對他們那麼好，賞錢賞物一樣不少，現在不過兩天沒撈到好處便消極怠工。」
頌芝一邊彙報一邊氣憤不已。
「還有那個小李子，您有意培養他當首領太監，他倒好，這兩天帶著人賭錢，說話陰陽怪氣牢騷滿腹。
我臉色如常，「就這些嗎？」
「還有綠珠和采芹兩個湊在一起商量，怎麼想辦法調到別的宮殿去呢。她們說在失寵的主子這兒，沒什麼前途。」
我的失寵猶如一塊試金石，將所有人的嘴臉暴露無遺，也不枉我親自叫人散播一場。
「不忠之徒，退回去就是了！只把忠心耿耿的留下。」
頌芝領命而去。
想要玩轉後宮，我身邊親隨必須高度忠誠。
所以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暗中觀察這幫宮女和太監，頌芝說的這幾個人正好與我心中擬定的清退名單相吻合。
我又讓頌芝去內務府挑了一些新進宮的宮女太監充實進來，他們就像一塊未經雕刻的石頭，可以按照我的心意來打磨。
還有，我的身邊，怎麼可以少了那些在華妃失勢後沒有落井下石的舊人呢。
「娘娘，小紀子他們來了。」頌芝進來稟報，我睜開假寐的雙眸，單手撐在桌幾上，慵懶出聲:「叫他們進來吧。」
十幾個宮女太監便在頌芝的引領下進來，烏央央跪了一地。
「娘娘受苦了，奴才們沒用，不能護佑娘娘周全，萬分惶恐。如今娘娘得見天日，奴才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華妃待下人大方，但若犯在她手上責罰也是極其毒辣，余威猶在，不怪他們戰戰兢兢。
「起來吧。」我接過頌芝奉上的茶啜了一小口，放回桌幾，這才衝著從地上爬起的十幾人正色道:「想必頌芝已經告訴你們了，想留下的站著便是，不想留下的現在可以離開。」
小紀子幾個巋然未動，其余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終有三位跪拜之後選擇離開。
「很好，你們的忠心不會被辜負，好好當差，自然有你們的好處。」
我目光如炬，盯著他們一字一句。
「奴才（奴婢）定當竭盡全力服侍娘娘。」
很好，我滿意地點點頭，「今兒起，由小紀子擔任首領太監。」
小紀子大出意外，隨即狂喜，撲通一聲拜倒在地，「奴才謝娘娘提攜，小紀子必不負娘娘所托。」
我這人賞罰分明，也識人善任。
小紀子在華妃倒台後，不僅沒有踩上一只腳，還在我被打進冷宮後，鞍前馬後效力。
尤其是得知我身染天花生死難料之際，他偷偷弄了幾副藥交給頌芝，商量著怎麼送到我手裡。
生死見真情，我自然不會忘記。
我倚重的人必須具備忠心，能力和慈心，小紀子正好符合這三條。
如今一切就緒，只待重返翊坤宮。
翌日一大早，我梳洗一番後，吩咐小紀子拿上禮品，帶著頌芝坐了一乘輕便小轎前往壽康宮拜見太后。
太后對外素以仁厚出名，倒也沒有為難我，很快便傳我進去。
寢宮裡有股檀香與中藥交織的味道，令我不自覺地屏了呼吸，好一會才適應。
「臣妾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太后歪靠在寢宮的貴妃榻上，神情不太松快，我不敢有失，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
第9章 禮到人不怪
太后十分冷淡地掃了我一眼，「你腿腳不方便，何必拘禮，竹息，給她搬張椅子。」
我保持著謙卑的樣子，「太后面前，臣妾豈敢坐著。」
太后也不勉強，便問:「你的傷可好了？」
「回太后話，臣妾的傷勢已有好轉，只是皇上體恤叫多養些日子，可是臣妾自回宮後未來拜見太后，心中始終不安。」
我巧舌如簧巧言令色，可太后作為上屆宮鬥冠軍，這點小伎倆自是瞞不過她的法眼，只不過無關痛癢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你今兒個倒穿得素淨。」
太后素來不喜太過奢華，這也是她老人家看不慣華妃的原因。
是以來之前，我為穿什麼很是費了一番腦筋，太過華麗肯定不行，太過樸素也不是我的風格。
選來選去，我便挑了一件薰衣草紫色宮裝，淡淡的色調，低調中又不失貴氣。
「皇上經常提醒臣妾，太后倡導節儉和克制，要求臣妾務必謹遵太后教導。」
這一記馬屁拍得太后娘娘的眉目舒展開來，頗是欣慰地點點頭。
「你記得就好，哀家聽聞你在後宮賣起了什麼面膜，弄得合宮妃嬪哄搶，個個學著狐魅皇上，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媽耶，這變臉也太快了吧，我慌不迭跪倒在地。「太后容稟，皇上勤勉政事，一向少來後宮，即便來了也多半去幾位寵妃處逛逛，以至其他姐妹郁郁寡歡甚至心有怨言，臣妾搗鼓這些玩意兒不過是教她們悅人先悅已，一來打發時間，二來閑暇時交流一下養顏心得，也免得無聊生事端。」
我這番話正好說到了太后的心坎上，之前每每規勸皇帝常來後宮，且務必做到雨露均沾，卻收效甚微，如今竟被一款小小的面膜給做到了。
「你看她這張巧嘴，死的都能說活啰。」太后衝竹息姑姑笑道，竹息老姑姑最懂太后心，忙笑著寬慰:「帝妃和順，多生些阿哥公主出來，您一高興，身上自會松快些。」
後宮子嗣凋零一直是太后的心病，聞聽此言，眉目頓然舒展開來。
「也罷，起來吧。」太后微微頜首，談及身體，又不免黯然，「哀家這一身毛病怕是好不了了。」
打我進來起，太后說話間一直捂著肚子，神情也是懨懨的。
「太后，您哪裡不舒服？」我一邊起身一邊關切地詢問。
太后一向與皇帝不親，親手帶大的老十四又被皇帝給關了起來，即便貴為皇太后依舊有許多的不如意。
人的情緒一旦失調，身體就會出毛病。
「老毛病了，氣不順。」太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這是虛症，人老是覺得不舒服，吃藥卻又沒有用。
「太后，臣妾倒有一樣寶貝，說不定管用。」話說到這份上了，我趁機從頌芝手中取過盒子，打開來拿了一張艾灸貼。
太后本來還有所期待，一見之下，不免失望，「這東西不管用。」
「我這跟您之前用的可不一樣，裡面不僅有艾葉，還加了白術、黨參、茯苓、山藥、砂仁等名貴藥材。」見太后仍不感興趣，我湊上去故作神秘地:「您摸一下。」
太后覺得我神叨叨的，便敷衍地摸了一下，不禁訝然道:「怎麼是熱的？」
「太后現在相信臣妾所言非虛吧。」我頗為得意，賣力地介紹起來，「藥材經過加熱才能發揮最大藥效，貼在肚臍上，藥力源源不斷的進入體內，能起到順氣和胃的作用，要不您試試？」
見我說的頭頭是道，太后將信將疑，問我是從哪裡弄到這些寶貝的。
「臣妾在冷宮中甚是無聊，便找太醫院要了一本奇醫怪術，每天看看打發時間，不想竟有了一些心得。」
幸好我早已編好瞎話，方能對答如流。
「嗯，你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哀家甚是欣慰。」太后難得誇了我一句，話鋒突然一轉，「聽你這麼一說，哀家倒想看看這本書。」
果然是千年的狐狸呀，在她面前談聊齋那就是懸崖上走綱絲，分分鐘有摔得稀碎的可能。
還好，我料到太后必然不會輕信於我，早早做足了准備。
「那書臣妾已經還回太醫院了，您不妨派人去問問溫太醫。」
我事先編寫了一本《奇醫怪術》，只須將現代醫學隨便羅列幾條便足以驚世駭俗。
這本書通過溫太醫的手，已經收藏在太醫院浩翰如海的書庫中。
「不急，等會讓竹息去取。」
話音未落，門簾被掀開，一道儷影幾乎是衝了進來，「你胡說，溫太醫怎麼可能借書給你。」
我一聽聲音，便猜到是沈眉莊。
沈眉莊初入宮時很是得寵，太后喜歡她的端莊穩重，皇帝有意培養她的管理能力，這讓協理後宮的華妃恨得牙根發癢。
先是派人推沈眉莊入水，一計不成，又設下假孕陷阱令沈眉莊不僅被皇帝幽禁，還差點因時疫被華妃害死。
是以，沈眉莊恨毒了我，也對皇帝從愛慕到徹底死心。
想到這，我轉過身子笑吟吟地遞出雙手，沈眉莊冷了我一會，才礙於太后情面極不情願地與我雙手交握行蹲禮。
我一邊行禮一邊打趣，「沈貴人跟溫太醫挺熟嗎？為什麼這麼肯定他不會借書給我呢！」
一朵紅霞飛上臉頰，沈眉莊這才發覺自己失言，甩開我的手，朝太后跟前走去。
「太后，您千萬不要相信那些邪門歪道，不如臣妾服侍您喝藥吧。」
一聽到喝藥，太后的臉拉成了苦瓜，「天天喝這些湯湯水水，哀家的心都是苦的。」
沈眉莊滴了一滴在手背上試溫，覺得溫度正好，便哄孩子似的送至太后唇邊，「臣妾備了糖，一勺藥一勺糖，好不好？」
「唔，不喝。」太后扭過頭，神態竟帶著一絲孩子般的任性。
沈眉莊只好放下藥碗，「好好好，不喝就不喝。」
太后這才轉嗔為喜，看著沈眉莊半是責備半是憐惜:「你要是把對哀家一半的心思花到皇帝身上，也不至於被冷落。」
「臣妾只盼望能天天服侍太后左右，別無它求。」沈眉莊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
得，這一老一小當我是空氣，我趁機告退。
下一站，景仁宮。
皇后讓人傳話，叫我外面候著，等她什麼時候忙完了什麼時候召見我。
她能有什麼忙的，不過是借機搓磨我。
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
正值盛夏，太陽當空，我全副宮裝站在大門外，又熱又渴。
不想慣她毛病，我便讓頌芝去和執守宮女交涉，告訴她皇上要來我宮裡午膳，如果娘娘今天抽不出時間，我改日再來拜見。
不消一刻，那宮女去而復返，宣我進殿。
景仁宮裝潢得金碧輝煌，一應用品和擺設卻土樸而實用，如同皇后一般擰巴。
宜修不喜歡濃郁的花香，博古架上擺放著幾盤瓜果，取其清香宜人。
「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我一本正經行叩拜大禮。
皇后蛇竭心腸，表面上卻是賢良淑德仁厚善良，當即命人扶我起身，又命人搬了椅子過來。
「你的腳有傷，坐下說話吧。」
我在太后那站著服侍大半天，方才在景仁宮外又立了半個時辰，渾身累得快散了架，謝完後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聽說年貴人冷宮走了一趟，容貌氣色更勝從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皇后微笑著贊美我，我卻從她的話語裡讀到了嫉妒、憤怒與羨慕。
提到容貌，我的氣便不打一處來，要不是我福大命大，就算不被她害死在冷宮，也極有可能毀容。
「都是托皇后娘娘的福，臣妾才能化險為夷，重回後宮。」我含譏帶諷，卻也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皇后七竅瓏瓏心，如何聽不出我語氣不善，卻端起素花小茶盅，用茶蓋輕輕拔拂著漂浮的茶葉，淺笑道:「那會皇上生氣，本宮少不得替你美言，至於皇上肯不肯聽，或者能聽進去幾分，本宮也沒底。如今看來，結果終究是好的。」
我去，這顛倒黑白、撒詐搗虛的本事叫人嘆為觀止。
我非但不能揭穿，還少不得與她虛與委蛇，便趁勢命頌芝將禮品呈上。
「這是臣妾專門為皇后娘娘定制的一款面膜，在普通人參養顏面膜的基礎上又添了天山雪蓮，更適合娘娘的膚質，也彰顯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的身份。」
在我介紹的時候，宜修的雙眸發亮，畢竟我口中的普通面膜已見奇效。
據傳，齊妃娘娘用它年輕了十歲。
原劇有個著名的粉色嬌嫩梗，便是齊妃貢獻的。
第10章 重返翊坤宮
那次，皇帝難得翻了齊妃的牌子，天降大喜，齊妃一陣搗飭猛於虎，穿上了年輕時被皇帝誇過好看的粉色宮裝。
不料皇帝看了直反胃，扔下一句「粉色嬌嫩，你幾歲了？」便拂袖而去。
可今時不同往日。
前日，皇帝和齊妃御花園偶遇上了，齊妃正好穿了一件粉色衣衫，皇帝竟然誇齊妃穿上這身比年輕時還好看。
齊妃美得喲，逢人便講皇上誇我穿粉色好看。
更神的還在後頭。
欣貴人用了面膜後連著侍寢三天，就連後宮小透明康常在也被翻了兩次綠頭牌。
「難得年貴人有心，收下吧。」皇后娘娘見慣了好東西，保持著不以物喜的姿態，「只是以色示人終究不長久，年貴人今後要在女德上多下功夫。」
古板無趣，媽味十足，難怪皇上不喜歡。
我腹誹著起身:「謹記娘娘教誨，時候不早了，臣妾告退。」
皇后命貼身大宮女剪秋姑姑將我送至宮門外，看來我這份禮，算是送到了皇后娘娘的心坎上。
回到碎玉軒，恰巧看到溫太醫匆匆離去的背影。
想必我前腳離開壽康宮，沈眉莊後腳便火急火燎地跑來找甄嬛。
甄嬛一聽，必定又氣又急，立刻傳溫太醫問話。
溫太醫一定會如實相告，嬛妹妹面前他不敢有半分隱瞞。
穿幫就穿幫，她們也不敢拿我怎樣。
我回宮剛坐下，接過小宮女奉上的茶，沈眉莊便闖了進來。
「都出去，我有話要跟年貴人說。」
見她如此強勢，頌芝正要開口，我擺手摒退她們。
心中不免感嘆，關心則亂，連一向持重端莊的沈眉莊也失了分寸。
「那本書並非太醫院所有，你欺騙太后該當何罪？」
沈眉莊氣勢凜然，我卻一臉無所謂。
「欺上可是重罪，你大可去告發我報一箭之仇，怎麼不去呢？」
沈眉莊咬著銀牙恨聲道:「我若不是怕連累了旁人，早已將你交給太后處置。」
哈哈，就知道你會投鼠忌器，拿我沒辦法。
「旁人？哪個旁人？」我故意眨巴眨巴眼睛，這才恍然大悟一般，「你說的是溫太醫吧，沈貴人這麼擔心他，莫非……」
我故意拉長聲調，沈眉莊又氣又恨，又羞又惱，巴掌大的小臉漲得通紅。
「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才沒有血口噴人，明明已經動情，只是不自知而已。
我也是好心，想幫她挑破心思，不想好心被她當成驢肝肺。
算了，這人是個直脾氣，經不起逗，我當即正色道:「你與其糾結書是從哪裡來的，不如好好研究一下裡面的內容。」
沈眉莊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我研究那破書干什麼？學你盡搞些不上道的下三濫玩意，取悅皇上嗎？」
我也不甘示弱，說你無意爭寵於皇帝，卻天天泡在壽康宮，不就是想抱太后這根粗腿，好在宮中有個依靠嗎？
被我點穿心思，沈眉莊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
「那書上除了你瞧不上的破玩意，還記錄有老年人養身術，你若學會了用在太后身上，豈不比天天哄太后喝藥管用。」
沈眉莊出身高貴，生性驕傲，結局卻不好。
而這一切都是拜華妃所賜，我便想著幫她一下，寫書的時候特意編了一段關於老年人如何養身、健體、調內息的法子。
算是替華妃贖罪吧。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話不投機半句多，沈眉莊扔下一句走了。
……
七日後，我如願重返翊坤宮。
裝飾一新的宮殿極盡奢華，內殿地面鋪上了一層波斯進獻的精美地毯，就連窗戶都是烏檀木打造，無不彰顯出皇家氣派。
一大早，太后、皇上和皇后便派人送來打賞。
太后送的是一幅字，竹息姑姑展開宣紙，指著一個大大的「戒」字，說是太后親筆書寫。
我差點忘了，德妃的字當年是後宮一絕，只是成為太后後便懶得提筆了，今而為我破戒真乃莫大的殊榮。
「謝太后恩典。」
雖然這個「戒」字明顯有敲打之意，我還是千恩萬謝，立刻吩咐拿去內務府裝裱起來。
皇上送的是一支純金打造的和合如意簪，取其情比金堅、琴瑟相合之意。
「還是皇后的禮物意頭最好。」
頌芝喜孜孜地拿給我看，皇后的打賞，竟然是一尊漢白玉雕送子觀音。
哈，墮胎小分隊隊長給人送送子觀音，真是莫大的諷刺。
「收起來吧。」我啪地合上錦盒的蓋子，不欲多看一眼。
頌芝心下疑惑，主子從前最大的願望就是給皇上生下一個皇子，怎麼看到送子觀音一點也不高興？
各宮嬪妃緊隨其後或親自登門道賀，或派人送來賀禮。
如今的我已晉升嬪位，乃一宮之主。
據頌芝打探到的消息，太后用過我送的發熱艾灸貼後，效果奇好，再也不用天天喝苦藥了。
而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是皇后的法定侍寢日，就這，皇上也經常借故缺寢。
然而初一那日，皇后貼完我贈予的貴婦面膜，膚白水嫩，光彩照人，皇上踩著點來了，忍不住眯著眼睛誇贊:「皇后今晚好美。」一夜過後，皇帝破天荒又多給了兩天的福利。
得了我的好，她們哪好意思阻攔我重返翊坤宮呢？
不過姑侄倆卻一致反對晉我位份，只是皇帝決定的事，誰也攔不住。
一上午便亂哄哄地過去了。
午後的宮殿靜悄悄的，陽光被碧色窗紗擋在外面，屋子裡半明半暗。
我側身臥在攢絲軟席鋪就的夏榻上，面容恬靜，幾縷發絲散落在雪白的前額上，宛如一朵盛開在靜謐中的睡蓮。
珠兒幫我打著扇，看見皇帝靜悄悄地踱進來，正要行禮問安，被他一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我單只眼睛眯開一條縫，就見皇帝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欣賞著我的睡顏，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然後緩緩踱步到榻邊，坐在床沿上，看著我微微嘟起的櫻唇，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捏。
我嚶嚀了一聲，眼皮似有似無地顫動著。皇帝見狀，許是覺得有趣極了，他湊近了些，在我耳邊低喚：「年嬪。」
吹氣弄得我耳朵癢癢的，差點裝不下去了，我似睡非睡地將睫毛抖了抖，慵懶地翻了一個身，留給他一個大大的脊背。
這下把大胖橘給整不會了吧，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弄出什麼夭蛾子。
好癢！腳心忽然傳來一波酥癢，我忍不住咯咯笑出聲，猛地坐了起來，「皇上，您干嘛撓我腳心。」
「看你還敢不敢裝睡。」大胖橘一臉奸計得逞的壞笑，「朕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敢背對著朕，不怕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我急忙跳下地，赤腳行了一禮，忙不迭地認錯，「皇上饒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方才是疏忽了，果真把他惹惱了，我十個腦袋不夠砍的。
「起來。」
幸好大胖橘今兒心情不錯，伸手將我拉起來，並肩坐在夏榻上。
該來的終歸會來。
正當我忍著不適承受著男人的耳鬢廝磨，聽見外面小紀子說:「安嬪娘娘，皇上在裡面呢，小主只怕不方便見您。」
「請她進來吧。」我急忙出聲，趁機擺脫皇帝坐到另一邊。
第11章 安陵容自取其辱
隨著通傳聲，後宮卷王安陵容邁著輕盈的步子粉墨登場。
一襲果綠色的宮裝，宛如夏日裡最沁人心脾的一抹清麗。那宮裝的衣料是極為柔軟的綢緞，泛著淡淡的光澤，似是流淌著的翠色溪流。
「臣妾給皇上請安。」她的視線落在皇帝身上時，似是吃了一驚，隨即謙然自責起來，「臣妾是不是打擾到皇上與姐姐了？」
大胖橘正與我閨房取樂，被她無端打擾，著實有些不爽，「大中午的，你也不怕日頭曬。」
「姐姐喬遷大喜，就算日頭再大，臣妾也要來賀喜。」安陵容在我的安排下落座，一臉誠懇。
我不禁好笑，別人道喜都是早上來，她這會過來不就是聞著皇上的味來的嗎？
只是來的正是時候，便也不拆穿，「安妹妹有心了，你這身衣裳很好看。」
我有心相幫，便將大胖橘的注意力轉到她的身上。
「這是蜀錦，綠色清新也襯你，朕瞧著倒是涼快了不少，待會叫內務府將剩下的都賞你了。」
蜀錦價值連城，之前皇上命內務府替甄嬛做了一雙蜀錦鞋，華妃還氣憤不過，向內務府硬要了兩匹來。
看那衣料上用金線繡著精美的藤蔓花紋，藤蔓蜿蜒曲折，其間點綴著小巧的綠葉和粉色的小花苞，針腳細密得如同最精密的刺繡大師的心血之作。花朵苞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會在微風中綻放開來。
「謝皇上誇獎和賞賜。」
皇帝極少誇人，何況是這樣直接，還大手一揮將極為難得之珍品全部賞給自己，安陵容不禁紅了臉，喜上眉梢。
活脫脫的小女兒態，頗是動人，我見皇帝心動，便琢磨著成人之美。
「這宮殿華麗至極，只是臣妾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安陵容打量著房中陳設，帶著一抹人畜無害的淺笑。
新翊坤宮可是皇帝的得意之作，且不說奇珍異寶無數，那配色、材質無不是按著他的喜好來的，竟然有人說差點意思，倒提起了他的興趣。
「少了什麼，你倒說說看。」
我也不禁好奇，便支起耳朵，洗耳恭聽。
安陵容略一思索，隨即恍然大悟般，「臣妾想起來了，少了歡宜香的味道，怪不得臣妾一進來便覺得哪裡不對。」
我頓然心寒齒冷，對她一息尚存的半分同情蕩然無存。
安陵容出身低微，進宮第一天便遭到夏冬春取笑，後雙雙入選，夏冬春更是當著一眾新人的面欺辱於她。
甄嬛幫她出頭，而華妃正好坐著轎攆經過，看不慣那夏冬春淺薄囂張，便賜了她一丈紅，即便意在新人們面前立威，間接也算是替安陵容出了一口惡氣。
加上華妃性子驕傲，像安陵容這樣小門小戶出身又不受寵的小小答應，還不配她出招，是以對安陵容從未下過死手。
沒想到，她對我一出手便是必殺計。
這歡宜香中含有大量麝香，別人不知道，身為後宮第一調香高手的安陵容怎能不清楚？
原以為她做了那麼多壞事，皆是情非得已，如今看來，有人是天生的自私，洐生出骨子裡的壞。
一念至此，我內心憤恨，面子上還得附和。
只見我嬌笑著向大胖橘伸手作討要狀，「幸虧安妹妹提醒，那歡宜香可是皇上專為臣妾調制的，難不成皇上想收回？」
安陵容方才提到歡宜香的時候，大胖橘的臉色也變了數變，這會見我嬌憨可人，便握住我的手安撫地拍了拍。
「歡宜香的原料極珍貴極難得，太后多次嫌它奢侈無度，朕以後賞你別的，如何？」
那是馬麝分泌出的麝香，確實極其珍貴。
諷刺的是，那馬麝香還是華妃哥哥年羹堯進獻的，卻成了皇上防止其妹妹懷孕的原料。
想來大胖橘覺得年家倒了，我一介女流也掀不起什麼大浪，加上對我的愧疚，無意再用歡宜香來傷我身體。
「既是太后發了話，臣妾不敢有違，只是皇上方才許下的賞賜，不許耍賴喲。」
我嘟著嘴巴，故意現出失望之色。
我雖無意懷孕固寵，但歡宜香裡的麝香對身體的傷害太大，能不用自然是好的。
「真羨慕姐姐與皇上這般恩愛。」
見奸計未能得逞，安陵容只得將一縷失望藏進眼底，打心底羨慕地看著我們。
她膽小，第一次侍寢嚇得瑟瑟發抖，被皇帝退貨，成了全宮笑話。
她怕皇上，在他面前總是小心翼翼，便失了情趣。
她自卑，別人無意的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要琢磨半天。
「安妹妹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皇上方才將全部蜀錦都賞賜給你了，可見皇上多疼你呀。」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皇上，姐姐，臣妾告退了。」
想走，門都沒有。
「安妹妹留步。」我叫住安陵容，扭身衝皇上嬌笑，「安妹妹歌聲清新婉轉，今兒天熱，不如讓安妹妹唱一曲為皇上解暑消乏，皇上以為如何？」
大胖橘方才被安陵容觸了逆鱗，心下也不滿，當即應允，「你喜歡，讓她唱便是了。」
安陵容手上的帕子被擰成了麻花，唇微微發抖，卻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皇上，臣妾今天嗓子不舒服，能不能改日……」安陵容話未說完，便被大胖橘不耐地打斷，「你隨便唱著就是。」
我命人搬了抱枕過來，讓大胖橘舒舒服服陷在裡面，我故意靠在他的肩膀上，巧笑嫣然。
「當初安妹妹一曲《采蓮曲》，令皇上驚為天賴，不如就唱這一首吧。」
我在提醒安陵容，當初為了上位，她是如何以歌聲勾引皇上的。
安陵容吸了一口氣，櫻唇輕啟——
江南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歌聲婉轉不絕，眼前仿佛呈現出魚戲蓮葉的畫面，令人心曠神怡。
一曲唱罷，我不禁拍手叫好，嬌聲提醒皇上，「安妹妹唱得好，您是不是應該打賞一下。」
大胖橘隨手拿起一只蘋果扔給安陵容，活像對待一只會解悶的寵物。
安陵容揉搓著手中的蘋果，拼命咬著唇，我打心底冷笑一聲。
安陵容，這可是你自取其辱，怪不得我。
第12章 捉奸
金碧輝煌的正殿內，烏拉那拉氏宜修高坐在鳳榻之上，她身著華麗的錦緞朝服，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頭上戴著一頂精美的鳳冠，滿頭珠翠搖曳生輝。
殿下，妃嬪們分坐兩邊。
我進去的時候尚打著哈欠，沒事天天開早會，弄得我懶覺都睡不成。
「不好意思，臣妾又來晚了。」
我衝端坐鳳榻之上的皇后娘娘抱歉一笑，徑自走到我的位置坐下。
「年嬪昨晚是不是又在研究新配方，來晚了也情有可原。」
說話的是齊妃，她現在可是我的頭號粉絲，那面膜用的像不要錢似的。
「年嬪為了姐妹們這張臉呀，可是操碎了心。」欣貴人此言一出，獲贊無數，紛紛向我吹起了彩虹屁。
一下子成了團寵，我不免有些小得意，「多謝眾姐妹抬愛。」
「哼，不過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不用猜，便知道是恨我入骨的沈眉莊。
旁邊的甄嬛穿了一件湖綿藍色宮裝，在一眾花團錦簇中顯得極是出挑脫俗。
「眉姐姐說這話就不怕犯了眾怒？」
好一個甄嬛，明挑暗撅給我上針眼呢。
我們四目相對，只見她粉色櫻唇帶一抹淺笑，雙眸無辜地閃了閃。
皇后輕輕抬手，示意眾人安靜，於是，整個宮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最近後宮姐妹一團和氣，皇上也來得勤了些，算起來都是年嬪的功勞。」
完了，皇后是笑面虎，她越表揚我，越表示事大，眼瞅著我的風頭蓋過了她，身為皇后如何能忍？
「皇后娘娘過獎了，能為娘娘分憂是臣妾的榮耀。」我少不得虛與委蛇。
好不容易散了會，外面暑氣逼人，其他妃嬪都趕著回宮。
我故意走走停停，又在花園繞了一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帶著一行人來到假山下。
我吩咐其他人守在入口，一只蒼蠅都不許靠近，便帶著小紀子和頌芝沿著石級上行。
行至一洞口時，聽見裡面傳來蟋蟋嗦嗦的動靜，小紀子衝我一點頭，我當即闖了進去。
定睛一看，果然是一男一女正在行事。
「那孫答應的赤色鴛鴦肚兜尚掛在狂徒的腰間。」
一想到原劇中，甄嬛繪聲繪色地將這一幕講給本就病入膏肓的皇帝聽，令其氣絕而亡的情形，我不由「噗嗤」笑出聲來。
「啊！」
好事被人撞見，孫答應嚇得魂飛魄散失聲驚叫。
我抬手豎於唇邊，「如果不想被外人聽見，就安靜點，麻溜穿好衣服。」
那兩人如夢方醒，趕緊撿起掉落一地的衣衫往身上套，最後雙雙跪在我面前求饒。
「你們好大的膽子。」我粉面含威，壓迫感十足。
孫答應渾身顫抖，給皇帝戴綠帽子，她死不要緊，可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求年嬪娘娘開恩。」
我哼了一聲，將目光投向狂徒，只見他已從最初的慌亂中鎮定下來。
「千錯萬錯都是屬下的錯，屬下願以死謝罪，只求娘娘放過孫答應。」
李虎，宮中一品帶刀侍衛，敢做敢當還算是條漢子。
「不要。」
孫答應哀泣一聲，長夜漫漫，沒了心上人的日子大概生不如死吧。
我沒時間欣賞他們演繹深情的戲碼，「本宮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把你們交給皇上處置，二是從今往後效命如我。」
如今我失了年家這座大靠山，前有甄嬛沈眉莊虎視眈眈，後有皇后伺機而動，我不得不提前布局。
那一對野鴛鴦以為這次必死無疑，陡然有了生的希望，兩人大喜過望，當即對天發誓，願誓死效忠於我。
「很好。」我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去前蹦出一句，「以後注意點安全。」
中午，剛與皇帝用罷午膳，珠兒身姿輕盈地走到近前，她恭敬地彎腰，雙手穩穩地舉著一個精美的水盆。
「請皇上淨手。」
大胖橘慵懶地坐在夏榻之上，他微微抬起右手，宮女見狀，趕忙將水盆湊近。
一雙肥厚且骨節分明的手掌緩緩浸入水中，清涼之感讓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最近怎麼不見頌芝？」
我不由挑眉，似笑非笑地盯著男人，「頌芝被我派出去了，怎麼，皇上想見她？」
我一邊回應，一邊暗自揣測皇帝的用意。
年家失勢之初，華妃病急亂投醫，親手將頌芝送上皇帝的床，一夜承歡後被封了芝答應。
「之前每次來，一向是頌芝侍候朕淨手，她的手極白，極細膩，十分養眼。」
大胖橘眯著眼狀似回味，我從宮女手中接過滾熱的毛巾，送到他手邊，「皇上覺得臣妾的手可入得了您法眼？」
腦子裡早已閃過無數念頭，皇上這個心機老boy，絕對不會無故提起頌芝。
「怎麼，吃醋了。」大胖橘接過帕子，眼睛斜睨著我意味深長地笑。
吃醋，吃你個大頭鬼。
我等大胖橘淨完手接過毛巾順手交給宮女，又親手奉上茶，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皇上，臣妾如果說不吃醋，您信嗎？」
大胖橘先是玩味般「哦」了一聲，見我不像正話反說的樣子，便很認真地審視我兩眼。
「看來年嬪當真越來越賢惠了，不如復了頌芝答應的位份，如何？」
看來皇帝不高興了。
當初，華妃為了挽救年家頹勢，病急亂投醫，親手將貼身宮女頌芝送給皇上。
我卻明白，這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一想到為了穩住年羹堯，被迫接受一個不喜歡的宮女，他就憤怒與屈辱。
「皇上，復與不復頌芝的位份，全在您一念之間，臣妾什麼結果都可以接受。」
說完，我故作黯然神傷地低下頭，半天不動，也不語。
空氣仿佛凝固了數秒，皇上忽然笑了，扳過我的身子，「還說沒吃醋，不過朕，喜歡你口是心非的樣子。」
「皇上！」
我乘機伏在他肩上，吹氣如蘭般低語:「臣妾想明白了，以後只當您是半個夫君。」
「半個夫君？」大胖橘探究地看向我。
我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我把皇上當成夫君，斷不喜歡與別的女子分享；可讓臣妾僅僅把皇上當皇上，臣妾又做不到。」
我語氣幽幽，一分傷感兩分無奈七分清醒，倒把大胖橘感動得稀裡嘩啦……
而我卻想起了福子，她是皇后派到華妃宮裡的探子，監視華妃的同時也盯著皇帝的一舉一動。
那次，皇帝故意在華妃面前問福子多大了，福子答十七歲。
「十七歲，真年輕啊，朕記得當年你入府的時候也是十七歲。」這不是當面嫌華妃年紀大嗎？
結果第二天福子被人發現死在水井裡，宮中人人知道華妃悍妒，只是可憐了那名小宮女，無辜成了大人物們鬥爭的犧牲品。
如今他當著我的面，故意誇頌芝手白，不過是故伎重施，想借我的手除掉頌芝。
第13章 募捐
又是一年中秋節，按照慣例，皇宮都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團建活動——中秋夜宴。
今年的賞月家宴卻開不起來了，皆因南方大水淹了三省十八區，災民流離失所，連飯都吃不上。
皇帝憂心忡忡，定於中秋節帶著眾嬪妃為蒼生社稷祈福。
這天，所有人寅時起床，沐浴更衣，梳洗淨手。
卯時到達指定地點——天壇腳下，皇帝與皇后並肩在前，果郡王緊隨其後，再後面則是按位份排列的嬪妃們。
大家神情肅穆，在欽天監主使的引領下，沿著大理石石階拾級而上。
到達祈年殿，皇帝接過祭祀太監點燃的三支高香獨自緩緩走上祈福台。
我先還好奇地東張西望，此刻周遭的莊嚴與肅穆，令我不禁雙手合十，耳邊傳來皇帝沉穩而洪亮的聲音，在空曠的天壇建築間回蕩：「朕今日率後宮眾卿前來祈福，願我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朕之江山永固……」
祭祀官員在一旁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儀式，焚香、獻祭品。
最後一個儀式是蔔卦。
只見祭祀官念念有詞地將兩塊龜背殼扔在地上，殿內氣氛陡然一緊，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盯著地面。
「否極泰來天運轉，國臻大治眾心歡；風柔雨順民生暢，海晏河清世路寬。皇上，此乃吉卦，寓意否極泰來。」
緊張的氣氛陡然一松。
整個儀式歷時一個半時辰才結束，太后派人傳話，為嘉獎皇室成員為民祈福之善舉，特在賞月亭備了糕點清茶，請大家一起品茗，也算圓了中秋佳節合家團圓的好意頭。
微風習習，碧水藍藍，一場家宴正在舉行。
然而，歡快的氛圍卻被皇帝眉頭緊鎖的神情所籠罩。
雖然卦相上吉，但南方水患的消息不斷傳來，那滔天的洪水吞噬著百姓的家園，無數人流離失所，救災和治水都要花大量的銀子。
這些年邊疆戰事不斷，匪患頻出，國庫早就被掏空了。
桌上精美的糕點似乎都失去了色澤，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悶悶不樂地嘆了口氣。
果郡王見狀，起身請命:「皇兄，臣弟願親臨水災一線，水患不除決不回京。」
「你若去，朕當然放心。」皇帝頷首，緊鎖的眉頭仍是糾結在一起，「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錢，從哪裡來？」
聞言，皇后娘娘輕移蓮步，走到皇帝身邊，福了福身子說道：「皇上，臣妾情知南方水患甚是嚴重，百姓苦不堪言。這救災之事刻不容緩，臣妾願盡綿薄之力。」
皇帝微微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焦灼：「朕何嘗不知，你身為皇后替朕分憂的決心，只是這抗洪救災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能幫朕？」
皇后娘娘轉過身，目光掃視過在場的眾妃嬪，高聲說道：「今日家宴，本宮見皇上為南方水患憂心忡忡，想必各位妹妹也都知曉此事。南方百姓如今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本宮鬥膽提議，眾姐妹各自捐出些許財物，為救災盡一份綿薄之力。雖說這些錢財相較於龐大的救災需求不過是杯水車薪，但積少成多，也能救助不少災民。」
皇帝聽到此言，不禁為之動容，對自家皇后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眾妃嬪聽聞皇后的話，紛紛交頭接耳。齊妃率先開口：「皇后娘娘此議甚好，臣妾願捐出自己名下的一半首飾，那些金銀珠寶如今也只是閑置之物，若能換來災民們的生機，也是它們的福分。」
敬嬪趕忙表忠心道：「臣妾雖沒有多少財物，但平日裡也積攢了一些脂粉錢，臣妾願將所有的脂粉錢都捐出，希望能為救災出一份力。」
其他的妃嬪也紛紛響應，有的表示要捐出自己新制的衣物，有的則拿出自己珍藏的玉佩。
「皇后的主意是好的，你們的心意哀家也看到了，只是偌大的朝庭竟要女人們捐款捐物，不免落人笑話。況且，天家之物流落民間終歸不大好。」
還是太后深謀遠慮，考慮問題更加周到，說到這，她沉吟片刻，又道:「倒不如捐錢更直接一些，哀家出一千兩，皇后五百兩，其他妃嬪三百兩，大家意下如何？」
皇后當即稱這主意甚妙，帶著眾人一起離座叩拜。
「臣妾等願為朝廷分憂。」
重新落座，大家一邊吃一邊聊，這時一個宮裝儷人走了進來，大熱天的捂得嚴嚴實實，扶著宮女的手，仿佛一陣風便會吹倒的樣子。
華妃的死對頭，靠著一格電硬是撐到了最後的端妃娘娘正式上線。
行禮，問安，落座。
「你怎麼過來了？」皇帝的語氣帶著一絲關切。
端妃自從被華妃灌了一壺紅花湯，身子便垮了，整日病怏怏的，非大事不出門。
「臣妾聽聞宮中為災民捐款，自然要盡一份力。」端妃歇了一口氣，話鋒一轉，「只是妃嬪例銀不等，一律捐出三百兩，恐怕不夠公允。」
此話一出，好幾個位份低且家世又不好的嬪妾暗暗點頭，像安陵容這樣小門小戶出身，年俸不過百兩，還要貼補娘家一二的，讓她一下子拿出三百兩委實有些為難。
「臣妾就算竭盡全力也會支持，只是這宮中有人賺了不少銀子，她若只拿三百兩似乎說不過去。」
祺嬪這個瓜六，只差點我的名了，話還沒落地，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我。
我忙站起身，「臣妾願將所賺銀兩全部捐出。」
「朕倒是聽說你在宮中做起了生意，只是小小玩意能有多少進項。」大胖橘換了一個姿勢好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不以為意道。
皇后的笑意帶著刺，直戳核心:「年嬪，你倒說說看，具體是多少？」
忽然覺得自己衝動了，光想著救災民，竟忘了「槍打出頭鳥」，「木秀於林風必催之」這些古訓。
「臣妾相信，當著太后皇上的面，姐姐斷不會藏私。」安貴人看向我，用最溫柔的語氣，最無辜的表情，似是提醒我，實則是威脅我不要報假賬。
我一咬牙，一閉眼。
「一共是一萬兩千三百五十兩。」
一語既出，座中驚呼一片，剛剛還漫不經心的大胖橘都坐直了身子。
「這麼多，真想不到。」
「太黑心了，都是賺的宮中姐妹的錢。」
「哪裡，你不知道，好多王公貴族家的夫人小姐也在買，靠咱們賣不了這麼多錢。」
大家竊竊私語，有驚嘆的，眼紅的，幫著解釋的……
「太后，皇上皇后，臣妾倒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甄嬛終於開口了。
第14章 救溫宜
皇帝的神情不似方才那麼憂心忡忡，聞聽此言，頗有興致地看向自己的寵妃。
「莞嬪一向很有主意，且見解獨到，說來聽聽。」
得到鼓勵的甄嬛衝大胖橘莞爾一笑，隨即侃侃道來。
「臣妾聽聞民間流行一種珍品拍賣會，事先由賣家給出一個底價，然後邀集感興趣的玩家，現場加價競買，最終由價高者得。」
「啰嗦半天，這跟救災有什麼關系？」祺嬪撇了撇嘴，不耐煩地打斷甄嬛。
皇帝把玩著紫檀木珠串，微眯的眸光猜不出情緒。
「祺嬪，你總是喜歡插話。」皇后不滿地批評了祺嬪一句，微笑著示意甄嬛:「莞嬪，你繼續往下說。」
我的心底咯噔一下，不禁為甄嬛擔憂。
「既然年嬪的面膜這麼受歡迎，不如將王公親貴的夫人們召集一處，以籌集救災款項的名義舉辦一場面膜拍賣會。」
後宮干預朝政，這可是大忌。
我飛速瞄了一眼皇帝，捕捉到他的眸底閃過一絲不明覺厲，不過瞬間便掩沒在莫衷一是的神色中。
皇后低下頭啜了一口清茶，順勢將唇邊笑意遮掩。
「前兩天，臣妾娘家妹妹捎話來，說京城女子流行敷面膜，又說只有宮裡的年嬪娘娘有貨，央求我帶購幾盒。」
不愧是打王府便跟著胤禛的老人了，端妃也察覺出了甄嬛的失誤，便禍水東引，將矛頭指向了我。
我倒是不怕，都知道華妃是個財迷，只要不與前朝掛上鉤就沒什麼大不了。
我朝端妃翻了一記華式白眼，翹起蘭花指撫了撫鬢邊海棠，這才慢條斯理地開了腔。
「臣妾發明的小玩意，原不過是為了解悶，順便幫幫宮中姐妹，竟不知火到宮外去了。」說到這，我瞪著卡姿蘭大眼睛委屈地看向大胖橘，「皇上，臣妾過緊巴巴的日子倒沒什麼，您見天的來臣妾宮裡用膳，臣妾總不能讓您吃齋不是？」
這番話丟出去，甩了鍋，打了感情牌，又當眾撒了一把狗糧。
「哼，不過是打著為皇上的旗號，借機斂財，籠絡人心罷了。」
沈眉莊看不得我驕縱的樣子，說話自是毫不客氣，我正要反唇相譏，皇后撫額作出一副頭疼狀:「好啦，你們平日在本宮面前吵也就罷了，現在連太后和皇上也不得清淨。」
說罷，別過頭問另一邊的皇帝:「皇上覺得莞嬪的提議可行嗎？」
一句話便將話題又拉回到了甄嬛身上。
「皇額娘，兒子想問問您的意思。」皇帝將身體往太后那邊傾了傾，擺出一副聆聽示下的孝順樣子。
太后坐在中間，時不時抿一口清茶，聽著一眾兒媳吵吵鬧鬧，盡享天倫之樂。
我卻在她慈祥的面容下，看到了後宮最虛偽殘酷的一面。
「特殊時期不必拘泥於規矩和禮制，哀家覺得莞嬪的提議倒是可行。」
太后一錘定音，甄嬛臉上有一絲被肯定的小得意，眉莊衝她笑了笑，祺嬪極是不服氣，安陵容垂著雙眸不知又在盤算什麼。
只有端妃看向甄嬛的眼神含了擔憂之色。
接下來的氣氛輕松了許多，大家吃飽喝足後便四下散去。
我有意在半路上截住齊月賓，一邊行禮問安一邊打趣:「許久不見，端妃娘娘氣色好多了。」
端妃看到是我，渾身不由自主地一僵，目光冷冷地掃向我:「托年嬪的福，本宮這口氣還吊著。」
我干笑兩聲，頗是尷尬。
我們倆同為將門之後，先後嫁與時為雍親王的胤禛為側福晉。
後來華妃有了身孕，沉漫在即將為人母的喜悅中，直到那日，端妃送了一碗安胎藥過來，因平日關系尚可，年世蘭並沒多想。
誰知一碗湯藥下肚，一個業已成形的胎兒掉了，從此再沒懷上。
華妃恨極，先是帶人衝進延慶殿，給端妃灌下一壺紅花湯，後來還時不時地拿她撒氣。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以緩解尷尬的氣氛，只見一個宮女飛奔過來。
「娘娘您總算回來了，溫宜公主出事了。」
端妃頓時花容失色，身形一晃差點裁倒在地，「快，快回宮。」可憐她那身子哪裡走得快，被幾名宮女太監架著往前飛奔。
我這邊拉住報信的小宮女問了問情況，原來溫宜公主吃葡萄的時候，不小心被葡萄籽給卡住喉嚨了。
糟糕，異物卡喉時間一長就會窒息而亡。
驀然想起了海姆巴佩急救法，我不敢怠慢，飛速奔向延慶殿。
到了那一看，溫宜公主躺在榻上，小臉漲得通紅，呼吸困難，空氣進不了也呼不出，端妃抱著溫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周圍的宮女太監們亂作一團。
太醫們圍在公主身旁，個個眉頭緊鎖，卻束手無策。
有人提出用力拍打小孩的背，將東西拍出來；有人提出用筷子伸進去將東西撈出來。
「把孩子給我。」
我大叫著推開眾人，將溫宜背對著抱在胸口，雙手交疊在肚子上，有節奏地在溫宜的腹部上方按壓。
「放下溫宜！年世蘭，溫宜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誓要你陪葬。」被我情急之下推開去的端妃，以為我又要加害溫宜，厲喝著撲了過來。
一下，兩下……只聽「噗」的一聲，溫宜公主口中卡著的東西被吐了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漸漸恢復正常。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用衣袖輕輕擦拭額頭的汗珠。
太醫們紛紛露出驚異的眼神，跪地稱謝並盛贊我的聰慧，周圍的宮女太監們也都松了一口氣，齊聲謝恩。
「溫宜，好點沒有？讓母妃看看。」端妃抱住溫宜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及至溫宜開口喚了一聲「母妃，女兒沒事了」，這才轉憂為喜。
「嚇死母妃了，溫宜，我的好溫宜，以後不許再這麼嚇母妃了。」
我揮手，命眾人都出去，殿內只留下我和端妃母女。
我打量一下四周，沒有華妃的刻意打壓，室內陳設再不似從前那般簡陋寒酸，雖不華麗，倒也溫馨舒適。
桌子上放著撥浪鼓，我拿起來輕輕地搖了搖，後宮女人拼了命想誕下皇子，即便不是皇子，公主也好。
偏偏皇宮的孩子難以存活，不是生下來夭折，就是死在了肚子裡。
溫宜的生母曹琴默如果不是背靠華妃，也不可能生下溫宜。
「溫宜，還記得年娘娘嗎，小時候年娘娘抱過你呢。」
撲通撲通的鼓聲中，溫宜嚇得直往端妃懷裡鑽，端妃摟緊公主，活像一只護崽的老母雞。
「年嬪，你不要嚇著孩子。」
我了個擦，我怎麼嚇孩子吶，剛剛可是我奮不顧身英勇救下……
咳咳，雖然沒這麼誇張，好歹我也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對恩人這麼不客氣像話嗎？
「端妃娘娘，當初你送給我一碗安胎藥，我灌你一壺紅花湯，咱倆算不算扯平了？」
也不怪她防我像防賊似的，先前華妃利用溫宜釣皇上，又嫌她吵命人喂安神藥，後來為了陷害甄嬛，又讓溫宜吃木暑粉鬧肚子。
「呵呵，我們之間的賬算不平。」
咳咳咳，端妃因為激動劇烈地咳嗽起來，她一邊捶著胸口一邊怨毒地盯著我。
我踱到她身側，俯身至她耳邊悄聲低語。
「我知道，那碗安胎藥是太后讓你送的，而太后背後站著的是皇上。」
第15章 大獲成功
沒想到自己保守了多年的秘密竟然被我發現，端妃駭然看向我，失聲驚呼。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可憐華妃到死都不知道這個秘密，皇上忌憚年家，對同樣兵權在握的齊家又何嘗放心，一碗安胎藥一石二鳥解決了華妃和端妃兩個將門之女。
我微嘆一聲，如果不是那對母子挑撥，華妃和端妃或許會有不少的共同話題。
「你那碗藥是替別人背了鍋，而那壺紅花湯卻是我親手灌進你的喉嚨，想想，確實扯不平。」我看了一眼粉團玉琢的溫宜公主，凜然問道:「那加上溫宜的命，扯得平嗎？」
端妃直視著我，似乎想要看穿我的心底，又似是在權衡。
是繼續與我為敵，還是一笑泯恩仇，她是得好好掂量掂量。
「溫宜是我的命，你救了她等於救了我。」良久，端妃終於下了決心一般，「好，我們之間從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只要你不害我，我也決不與你為敵。」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後宮險惡，多一個敵人便多一份危險，何況是齊月賓這樣老辣的對手。
別看她只有一格電，可宮中每有大事發生她必定出現，一開口說話便是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一念及此，我便鄭重承諾，「好，我也允諾你，自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說完，我便告辭，轉身揚長而去。
三日後。
整座後宮萬人空巷，主子奴才都去御花園看熱鬧去了。
我卻在養心殿陪著大胖橘批奏折。
「你怎麼不去看熱鬧。」得了空，大胖橘伸了一個懶腰，看見我無聊地坐在旁邊發呆，不免奇怪。
我殷勤地遞上清茶，表現出不屑一顧:「臣妾不喜歡熱鬧，誰愛去誰去。」
大胖橘嘿嘿一笑，索性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牽著我的手往外走。
「陪朕一起瞧瞧去。」
我心下竊喜，腳步卻拖沓著，十二分不情願地被他拉到了御花園。
臨時搭建的拍賣區域被繁花簇擁著，周圍用輕薄的紗幔圍起，紗幔隨風輕輕飄動，宛如夢幻中的仙境。
拍賣台鋪著繡有精美花卉圖案的錦緞，台面上擺著各式精美的盒子，便是本次拍賣會的競品。
台子左邊是觀摩區，由太后親自坐鎮，皇后與眾妃嬪依次而坐。
右邊是嘉賓區，一排排金色椅子上坐著王公大臣夫人們，她們身著華麗的錦緞長裙，爭奇鬥艷。
台上，一宮裝儷人舉著精美禮盒，一邊走動一邊全方位展示，赫然是我請的形像代言人——浣碧。
我和大胖橘的視線卻被旁邊的講解員吸引。
那女子梳著仿漢妝的飛雲髻，其形松而不散，恰似天邊那一抹被微風輕輕吹起的流雲，自在且飄逸。
一顆顆圓潤晶瑩的珍珠錯落有致地鑲嵌其間，恰似雲朵中的點點晶露，將女子的溫婉與靈秀盡顯無遺。
「此款『玫瑰凝香面膜』，采用宮廷花園中最嬌艷的玫瑰花瓣，經多道工序提煉，再混合珍貴的珍珠粉，敷於面上可使肌膚如玫瑰般嬌艷欲滴，且散發淡淡玫瑰清香。」
她的聲音如珠玉落盤，清脆悅耳，如數家珍般娓娓道來。
「皇上。」
我抬手在大胖橘眼前晃了晃，拉長的聲調，將男人從痴迷中喚醒。
「朕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卻又想不起來她是誰！」大胖橘人是醒了，視線卻不忍挪開半分。
我笑而不答，故意讓他猜。
「是……頌芝？」
大胖橘沉吟著，覺得像，又覺得不像，終於將視線移到我的臉上，我嬌嗔一聲，「皇上，您能不能將注意力集中到拍賣會上。」
是頌芝。
只見她渾身散發著自信的光芒，聲音清脆明媚，慷慨陳詞：「各位夫人們，今日吾等齊聚於此，共襄義舉，諸位夫人的善心必將得到上天的回報。」
此時，浣碧自拍賣台上拿起第二款競品，款款走動著向大家展示。
頌芝優雅大方地向眾人介紹:「這款『靈芝養顏面膜』，乃是用宮廷秘制配方制成，其中包含珍稀草藥與奇花精華，對肌膚有非凡的滋養之效，五十兩起價，開始競拍。」
一位身著湖藍色長裙的貴夫人輕輕舉起手中的號牌，嬌聲說道：「一百兩銀子。」
旁邊一位穿著紫色錦緞衣裝的王公夫人立刻不甘示弱地喊道：「五百兩！」
左邊一眾妃嬪紛紛側目，交頭接耳起來。
這時，一位年輕的郡主也加入了競拍，她漲紅了臉，喊道：「一千兩！」
原本還在猶豫的一些夫人看到郡主出價如此之高，搖了搖頭放棄了。
接下來是一款「宮庭臻顏面膜」，禮盒包裝，一盒十包，一包十片。
這款面膜的廣告詞是「粹取宮廷特有的古老仙草，十幾道工序精心制成」。
頌芝剛念完，一位以精明著稱的大臣夫人便迅速舉牌：「三百兩。」
可是很快，一位穿著像征皇族服飾的王妃就喊道：「一千兩。」然後她得意地看了一眼周圍的人，似乎在警告別人不要再爭搶。
「二千兩。」
「三千兩」
……
氣氛越來越熱烈，叫價一千一千地往上加，直到六千兩時終於停住了。
「六千兩第一次，六千兩第二次，六千兩第三……」
就在頌芝將要落錘之際，一道嬌媚的聲音劃破寂靜:「一萬兩。」
眾人嘩然，紛紛順著聲音的源頭望去，那是位一身素淨的女子，白紗掩面，與典雅華麗的宮庭氣息格格不入。
「一萬兩？」
就這玩意，值一萬兩？我偷瞄大胖橘的神情，估計內心的震驚度達到了十級。
哼，再也不敢輕視地說我是小小生意了吧，我得意得差點吹出了交響曲。
……
隨著最後一件面膜被拍出，頌芝朗聲宣布此次皇宮花園面膜拍賣會圓滿結束，接下來請夫人們一邊品嘗糕點，一邊觀摩現場清點賬目。
只見兩名太監抬出一個巨大的算盤，頌芝款款走到中間，分別衝著上、下兩方的妃嬪夫人們盈盈一拜，起身衝記錄官點頭示意。
「大理氏少卿夫人共計三千兩。」
「敦親王福晉共計一萬兩。」
……
隨著一個個數目報出，頌芝身形靈動似飛燕，手指翻飛撥動著算盤珠，上壓，下挑，辟裡叭拉發出動人的脆響。
記錄官一聲「報帳完畢」，頌芝揚聲宣布:「本場拍賣會所得款項合計二十一萬三千五百兩。」
哇！
一聲聲驚嘆此起彼伏，誰也沒想到幾款小小的面膜竟然籌得如此巨額的款項。
第16章 頌芝復寵
是夜，皇上便復了頌芝答應的位份，並迫不及待地翻了她的牌子。
頌芝和浣碧都是我舉薦的，皇后沒想到她倆的表現會這麼精彩，尤其是頌芝，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
皇后娘娘連夜將我叫去寢宮，我去的時候甄嬛也在，她們左右夾擊，意在宮中接管我的生意。
這也在我的預料之中，皇后早就看不慣我在後宮八面威風了。
只不過，我也不能隨便讓她們得了去，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後，那兩人終於松口，給我留了1%的股份。
朝暉和煦，頌芝帶著禮物過來請安。
「嬪妾給娘娘請安。」她十分虔誠地衝我行跪拜大禮，眼裡浮動著若隱若現的晶瑩。
記得第一次承寵回宮，頌芝給華妃娘娘請安時用的是「奴婢」，今兒卻大方地在我面前自稱嬪妾，這讓我感到欣慰。
我不缺奴才，需要的是能彼此交付後背的隊友。
我抬手示意她起身，「現在明白我一直不讓你見皇上的原因吧。」
「娘娘為嬪妾謀劃深遠，嬪妾沒齒難忘，從今往後願為娘娘肝腦塗地，誓死效忠。」
見頌芝感動得一塌糊塗，我淡笑一聲，「效忠就好，不必要死要活的。」
待她坐下，我便將昨晚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想問問她的想法。
「幸好娘娘料事如神，早有謀劃。」頌芝對我佩服得簡直五體投地，「娘娘，您之前讓我留心錢莊生意，我著人考察過了，覺得可行。」
我點點頭，看來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
古往今來，錢生錢都是來錢最快也最舒服的一門生意。
想法是好，可這麼一大攤事務，交給誰來打理呢。
「嬪妾舉薦一個人。」見我沉吟不語，頌芝早有准備地開了口。
我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小德子。」
聽到這個名字，我眼前一亮，小德子是華妃協理後宮時的賬房管事，不僅精於管賬和計算，人也很正派，經他過手的賬務從無錯漏。
「他如今在哪裡當差。」我已經認定是他了，心中盤算著怎麼將他弄出宮去。
頌芝猜到我的想法，不禁笑著回道:「您說這事巧不巧，小德子前不久被攆出去了。」
她告訴我華妃失勢後，小德子被退回內務府精算司，受盡欺負和排擠。
前不久，他發現好幾筆賬對不上，便去找上司彙報，上司叫他別管，出了事自有大人物兜著。
偏偏小德子認死理，結果被人給打發出宮了。
至於上司口中的大人物，除了皇后還有誰？
「您看，現在既省了騰籠倒鳥的麻煩，娘娘又成了他窮困潦倒時的救命稻草，他往後還不得死心塌地效命於您。」
我對頌芝大加贊許，吩咐她立即去聯系小德子，同時心中已有了一個惡心皇后的主意。
她設計收了我的生意，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少不得讓她也難受難受。
這天早會，合宮嬪妃已就位，皇后卻破例沒有現身，由剪秋姑姑曉諭眾人:皇后頭風病犯了，今日早會取消。
「請皇后娘娘保重鳳體，臣妾等告退。」
叩拜完畢，大家三人一隊五人一群，或嘰嘰喳喳，或竊竊私語地離開。
我叫住齊妃，打聽皇后是怎麼回事。
齊妃沒什麼心計，人稱齊二哈。
別看齊妃如今年老色哀，年輕時可是個大美人，皇上喜歡她的天真無邪，常召她侍寢，很快便懷上了龍種，並交給皇后宜修照顧養胎事宜。
重任在肩的宜修不便下手，加上齊妃單純好控制，三阿哥這才順利地誕生了。
「不知道誰在背後嚼舌根，說後宮一本亂帳，不巧這話被皇上聽到了，派人一查，果然查出不少勾當，皇上龍顏大怒，將皇后娘娘叫去狠狠訓斥了一番。」
齊妃壓著聲音彙聲彙聲地講了一遍，還不忘叮囑我不得外傳。
我連忙拍著胸脯保證嚴格保密。
「不知哪些個壞家伙舌頭長釘，竟敢陷害皇后娘娘。」
我無語地白了齊妃一眼，你才舌頭長釘，長大頭釘。
回到翊坤宮，沒過一會，大胖橘便來了，挾著一縷令人生畏的怒氣。
「皇上，誰惹您了？」
我一邊行禮問安，一邊吩咐上茶，一邊察顏觀色。
「你瞧瞧，一本爛賬。」大胖橘將帳薄甩在桌幾上，猶自不解氣地拍得嘩嘩作響。
我看了一眼曾經爛熟於心的內務府賬簿，不免得意，魚兒這麼快上鉤了。
「皇上，您操心的都是國家大事，何必為這種小事動怒，喝口茶，消消氣。」我化作解語花，充當和事佬。
小事？
大胖橘眼裡後宮無小事，聽勸才怪。
「虧你還協理過六宮，就算小到一碗綠豆湯，合宮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帳爛成這樣，是想干嘛？」
眼見大胖橘越說越氣，我趕緊滅火，「皇后身體不好，難免有疏漏。」
他如果要處置皇后早動手了，我若不知好歹地火上澆油，反倒令他起疑。
「朕看她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年嬪，不如由你來管理後宮，如何？」
聞得此話，我唬得連忙擺手，直言御顏坊那邊天天催我研制新配方，壓根沒時間顧及其他。
哦，對了，如今小面膜作坊上了大檔次，皇后取名「御顏坊」，還給我封了一個顧問的頭銜。
我沉吟一會，建議皇上讓宛嬪和沈貴人共同管理後宮，畢竟她們有經驗。
「不可。」
大胖橘斷然否決，看情勢如我所料，他對甄嬛生了猜忌，而沈眉莊整天甩臉子，更不可能重用。
「那就沒辦法了。」我嘆了一口氣，表示愛莫能助。
大胖橘忽然盯著我，試探道，「朕心中倒有個人選，想問問你的意見。」
「誰啊？」
我已猜到是誰，只是裝著糊塗。
皇上生性多疑，跟他直抒胸臆只會死得快，我才不會那麼傻。
當大胖橘說出頌芝的名字時，我心裡笑開了花，繞了大半天，這不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嗎？
「不行。」
不過我也斷然否決了，頌芝資歷太淺，又無顯赫的家世撐腰，貿然頂上去，只怕最後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年嬪，現在不是耍性子的時候。」大胖橘以為我老毛病又犯了，見不得身邊人好。
我無語得一批，心想誰為你吃醋啊，真是自大又自負。
「皇上，臣妾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我雙手撐在桌幾上，神態既認真又帶著一絲俏皮，「說得不好您不許生氣。」
大胖橘來了興致，畢竟我有這方面經驗，加上我鼓搗出的御顏坊儼然一架賺錢機器，所以對我的建議很是期待。
「您與其奪了皇后的管理權，影響帝後感情，不如專門成立一個處所，每個月底審核一遍賬務，這班人呢直接對皇上負責，您覺得怎麼樣？」
說穿了，就是現代的審計。
直屬皇帝管理，等於拿了尚方寶劍，就算皇后也得讓三分。
這是我能為頌芝謀到的最好結果。
「不錯，你這主意不錯。」大胖橘龍顏大悅，連聲誇贊，「不如就叫審計司，由芝貴人牽頭。」
芝貴人？
我了個天，這麼快就升級了。
生怕我再反對，只見他將手中珠串一甩，「就這麼定了。」
第17章 甄父下獄
月底，果郡王派信使八百裡加急傳來捷報，南方水患消除，百業待興。
偏偏，京城開始連下大雨，空氣中竟帶了濃重的寒意。
養心殿外，甄嬛一身濕透的宮裝緊緊貼在身上，雨水和著淚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
剛剛她得到消息，父親在朝堂上言語衝撞了皇上，被以大不敬之罪下了大獄。
一想到父親年邁之身，如何能承受獄中折磨，她的心便如刀割一樣疼。
「皇上，讓臣妾見您一面吧。」
甄嬛哀泣一聲，以頭觸地，可宮門緊閉，無聲地昭示著皇帝的態度。
「皇上——」
她想不通，怎麼會這樣？
父親一向勤勤懇懇，為人低調做事謹慎，怎麼可能當面頂撞皇上？
這裡面一定有誤會，她要當面問清楚。
殊不知，養心殿內，皇上坐在龍椅之上，聽著外面甄嬛的哭訴聲隱隱傳來，面容愈發冷峻，眼神中透著一絲厭煩與決絕。
他怎會輕易相信甄遠道只是無心之過，太多前朝與後宮勾結的先例，他不能不防。
「蘇培盛，你去告訴莞嬪，朕今晚不會見她，讓她回去閉門思過，哪天想清楚了，哪天朕去看她。」
蘇公公傳達完皇上的旨意，甄嬛的身子開始止不住地顫抖，那冰冷的雨水將她的希望一點點抽離。
一直把皇上視作夫君，是可以護自己和家人周全的人，難道是自己錯了？
本以為憑借自己的才情與真心能夠在皇上心中有一席之地，能讓父親安穩度日，不想現實卻是這般打臉。
甄嬛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可她不能倒，父親正在獄中遭受折磨。
然而，那大雨的寒意終究是太過洶湧，她的頭好痛，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變得朦朧不清。
……
我聽到消息，不禁長嘆一聲，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我再怎麼干預，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而甄家今日的遭遇其實早有痕跡。
當甄父幫著皇帝平定年羹堯後，皇帝就已經擔心他居功自傲，有意打壓了。
本來上次收藏反賊詩集一事是個絕佳機會，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我給攪和了。
精明過人的皇帝順勢收拾了同為功臣的祺嬪的阿瑪，反將甄遠道連升三級。
一時間，父親前朝得勢，女兒寵冠後宮，甄家如日中天，卻不知福兮禍所倚。
那甄遠道為人正直，身為言官之首上諫皇帝，下督百官，行事作風一向謹小慎微，可自打升了官後，自覺不能辜負聖上的信任，言辭逐漸犀利起來。
加上甄嬛盛寵之際，早已將初入宮時韜光養晦的謹慎拋到了腦後，多次與皇帝討論政事，令太后早就不滿了。
直到那日，甄嬛當眾動議朝政，成了皇帝拿下甄遠道、敲打莞嬪的導火索。
這場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今天早上，天氣才終於放晴了。
皇后的早會照常召開，眾妃雲集，唯獨甄嬛的座位空著。
安陵容瞪著一雙小兔般無辜的大眼睛，「看來莞姐姐是真的病了，連早會都沒來參加，希望姐姐快點好起來。」
這聽似關心的話，實則起著拋磚引玉的作用，打破了一屋子的沉悶。
「莞嬪也太不懂事了，皇上不過叫她閉門思過，她竟然跟皇上置氣，幾天不吃飯。」人稱齊二哈的齊妃當即接上話。
「哼，他父親屢次犯上，上次被他僥幸逃脫了，只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外號瓜六的祺嬪一向敢說敢做，加上兩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只差沒拍手稱快。
「莞嬪仗著皇上的寵愛，得意了這麼久，也該讓她醒醒了。」
說這話的是富察貴人，那次她高調懷孕，被皇后的貓給撲得流產了。
偏巧這個時候甄嬛查出有孕，富察貴人當場就記恨上了:我的孩子剛沒，你就懷上了，一定是你的孩子克死了我的孩子。
「你們也不必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保不齊誰將來會出什麼事。」
沈眉莊見她們一個個幸災樂禍不懷好意，自是要為好姐妹抱不平。
「好啦，都住口吧。」一直端坐上位未發一言的皇后適時出聲，大殿終於安靜下來。
只見她環視一周，復開口道:「莞嬪父親的事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了，各位要以此為戒，叮囑家裡人都謹慎行事，切莫壞了規矩。至於莞嬪，大家姐妹一場，還是多加關心為好。」
「臣妾等謹記皇后娘娘教誨。」眾妃齊聲應和。
……
這一次，我本打算靜觀其變。
不料午覺醒來，便傳來甄嬛被打的消息。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溫太醫帶來一個壞消息，說甄父在獄中感染了鼠疫，危在旦夕，甄嬛一聽，當即強撐著起身，再次去養心殿外求見皇上。
皇上卻鐵了心不見，還放下話來，若再求情，恐將波及家人。
甄嬛萬念俱灰，如行屍走肉般行走在宮道上，不小心碰到了齊妃身上。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往本宮身上撞。」見她撞了自己也不告罪，齊妃勃然大怒。
甄嬛如夢初醒，慌忙行禮認錯。
齊妃斥責了兩句准備離開，旁邊的富察氏挑撥離間，說甄嬛擺明了沒將齊妃放在眼裡，若不狠狠地教訓一頓，只怕以後更猖狂。
那齊妃是個二哈，被人一慫恿外加一激將，當即命令甄嬛跪地反省，逼迫宮女翠果掌她的嘴。
我一聽便坐不住了，命人備轎前往碎玉軒。
主子失了寵，那些個見風使舵的東西趁機偷懶，大殿門口竟連個值守的人都沒有。
我直接闖了進去。
「你來做什麼？如果是來看笑話的乘早死了心。」沈眉莊看到是我，眼神如果可以殺人，我已經死了數遍。
槿汐和浣碧不敢怠慢，行了禮，槿似趕緊照顧床上的主子去了，浣碧因受過我的恩惠，不好意思翻臉，搬了一張椅子過來。
我施施然坐下，仔細觀察床上的人兒，面色如紙，氣若游絲。
「莞嬪，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我毫不掩飾的譏諷，令沈眉莊怒極反笑:「年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又何必落井下石欺人太甚。」
哈哈，這話我聽著咋覺得這麼好笑呢？
當初火燒碎玉軒的時候，咱們彼此可都沒給對方留後路。
我和沈眉莊針鋒相對，吵得熱火朝天，甄嬛卻緊閉著雙眸，臉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唉，一點也不好玩。」我失望地起身，不禁搖頭嘆氣道:「不知甄大人能否挺過去喲。」
噗……
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射而出，甄嬛翻身爬至床邊，哇哇干嘔起來。
一屋子人慌了，扶的扶身子，捶的捶背，亂作一團。
我心中一動，隨即問浣碧:「你家主子這個月身上來了沒有？」
浣碧一怔，倒是槿汐一下子回過神來，「按照時間，三天前就應該來了，這幾天事多竟忘了。」
「傳溫太醫，快！」沈眉莊也明白過來，神情一震，大聲吩咐。
不一會兒，溫太醫便趕來了，搭脈診息，其他人屏氣凝神，生怕驚擾到他。
「怎麼樣。」
見溫太醫松開手指，沈眉莊迫不及待地詢問結果。
溫太醫微微一頜首，衝倚靠在床頭的甄嬛抱拳:「恭喜娘娘，是喜脈，有一個月了。」
第18章 賜一丈紅
甄嬛懷孕的消息迅速傳遍後宮，皇帝得了信，親自過來看望。
一番安撫過後兩人和好如初，甄父也從牢中放出來了。
這甄嬛也是命好，每次一出事必懷孕，一懷孕就逢凶化吉。
轉眼到了夏末，院子裡的芍藥早已謝了，空留滿樹枝丫。
我正坐在宮殿的榻上胡思亂想，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呵斥聲。
誰這麼大膽，我眉頭一皺便要發火。
門簾掀開，瞧見皇后那高貴卻又透著冷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身後跟著一群全副武裝的侍衛，個個手持長劍，目光炯炯地在宮殿內掃視著。
不好，這架勢不會是小事。
我倒也不慌不忙，懶洋洋地起身，朝那道渾身冒冷氣的身影草草一拜，語氣含了不滿。
「皇后娘娘，您大駕光臨，如此興師動眾所為何來？」
皇后冷哼一聲，目光猶如冰刀般直直地向我射來，朱唇輕啟卻字字千鈞：「傳本宮旨意，在這宮中搜查與年黨勾結的證據。」
原打算與皇后和平共處，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唉，可惜了我那幾盒添加了天山雪蓮的貴婦面膜了。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朝皇后翻了一記白眼，打今兒起，本宮不會讓著你了。
「搜！」
皇后不欲與我廢話，隨著一字令下，侍衛們立刻分散開來，滿屋子翻箱倒櫃，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角落。
他們粗暴地打開一個個櫃子，將裡面的衣物、珍玩扔得滿地都是。
宮女們嚇得紛紛跪在地上，嚶嚶哭泣。
「皇后娘娘，若是沒有找到臣妾勾結年黨的證據，您就不怕皇上怪罪嗎？」
我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害怕，只是平靜地提醒她別做的太絕，到時候恐下不來台。
「年嬪，你還是想想怎麼跟皇上交待吧。」皇后娘娘顯然是有備而來，與成竹在胸的她看來，我的好意提醒不過是色厲內荏強裝鎮定。
「找到了。」
這時，有人興奮地叫了起來。
「快拿過來。」皇后激動地站了起來，瞟向我的眼神仿佛在說:這回看你如何狡辯。
及至那名侍衛捧著一個書信匣子過來，皇后雙眼一亮，聲音裡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得逞後的怡然。
「剪秋，念！」
剪秋依命拿起一封折疊得方方正正的信箋，展開來照著上面的字念了起來。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她狐疑地頓了頓，見主子沒有發話，便繼續往下念。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剪秋的聲音越念越小，最後實在念不下去了，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便拿起下一封。
這次她學乖了，拆開信件先掃視了一遍，隨即衝主子搖搖頭。
皇后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這不可能，便猶自不信地親手抓起一沓信件，一封一封地查閱內容。
她的表情時而陰沉，時而憤恨，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乘機調侃道:「這些都是皇上教我寫的字，怎麼，不可以嗎？」
「給本宮繼續搜，每間房每個角落都不許放過。」皇后將手中信件一扔，咬牙切齒的聲音自漫天飛舞的紙張中傳出。
侍衛們得了令，立即擴大搜查範圍，下人房，廚房，柴房，連茅廁都沒有放過。
「找到了。」
終於，又有人大聲喊道。
皇后穩住激動的心神，故作鎮靜地命令:「呈上來。」
這次她沒有叫人念，而是親自打開古舊木盒，這一看不由花容失色。
盒子裡擺放著一個小巧的木人，木人的身上用細密的針深深刺入，針眼處隱隱透著暗紅色的痕跡，仿佛還殘留著詛咒的力量。
木人手中還握著一些細小的紙條，紙條上用朱砂寫著一些晦澀難懂的咒語，那歪扭的字跡仿佛帶著一種邪惡的魔力。
「這……這是何人所為？竟敢在宮中行這巫蠱之術！」
皇后終於從最初的震驚中醒轉，厲聲怒喝。
房間裡一片死寂，皇宮最忌諱的便是厭勝之術，抓到了便是死罪。
那侍衛抱拳稟告:「是從一名叫珠兒的宮女房中搜到。」
「不是奴婢的。」隨著一道驚怖萬分的聲音響起，我身邊的珠兒飛身而出，撲通跪倒在皇后腳下:「有人陷害奴婢，求娘娘為奴婢作主。」
我上前一步，自皇后手中的盒子裡拿起小木人，赫然發現其身上寫著我的名字。
年世蘭！
我周身驟然浮出一縷寒氣，從頭冷到腳，「珠兒，本宮待你不薄，為何要阻咒我？」
「奴婢沒有。」珠兒滿臉驚恐，抵死不認。
我將小木人扔回木盒，「皇后娘娘，看來不動刑她是不會招供的。」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太監尖細的傳報：「皇上駕到！」
眾人連忙跪伏在地，不敢有絲毫懈怠。
皇帝緩緩走進房間，環視一周，目光停駐在在木盒子中的小人上，眼中怒氣翻騰。
「到底怎麼回事？」
皇帝已是雷霆震怒，無視滿地跪著的都是人，徑自坐在榻上。
我見方才還氣勢凜然的皇后趴在地上，一言不發，既然你不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將今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了一遍，最後作陳詞總結:「那珠兒原是皇后宮中的宮女，後來指派給臣妾，臣妾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提撥她做了掌事姑姑，誰知她竟暗害於我，求皇上為臣妾作主。」
「年嬪，你不要血口噴人，此事跟本宮沒關系。」皇后娘娘急火攻心，一旦跟這種事沾上邊，就是太后也保不住自己。
哼，想陷害我勾結年黨，幸好李虎發現珠兒與景仁宮暗中有往來，我便叮囑小紀子留意著。
昨晚，珠兒偷偷往我抽屜裡塞了幾封信件，等她離開後，我拿出來一看，都是我與年黨密謀的內容。
我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信件付之一炬後，將連夜制作的小木人放進了珠兒的房間。
「臣妾只是陳述事實，可沒說是您。」我瞟了一眼氣急敗壞的皇后娘娘，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夠了。」
皇帝喝止住我和皇后，一甩紫檀木珠串，「珠兒，賜一丈紅，當眾行刑，以敬效尤。」
「皇上饒命！奴婢冤枉！皇后救救奴婢……」
皇帝余怒未消，起身拂袖而去，一邊走一邊下達旨意:「皇后管理後宮不力，罰奉半年，以示小懲大戒。」
皇上英明！我內心歡呼雀躍，差點呼出「萬歲，萬歲，萬萬歲」。
偷偷望過去，皇后伏地謝恩後，在剪秋的攙扶下緩緩起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皇后被罰款，錢不多，侮辱性卻極強。
夜色如涼，我與頌芝坐在內殿之中，屋子裡的陳設已恢復了原樣。
即便隔了重重宮門，珠兒的慘叫聲仍然清晰可聞，令人膽戰心驚。
將犯事宮女褪去下衫後，綁在長條凳上，用兩寸厚、五尺長的木板責打腰部以下部位，直到女犯筋骨俱斷、血肉模糊、氣絕身亡為止，遠遠望去，下半身子呈現一片鮮紅之色，故名「一丈紅」。
至於當眾行刑，則是將行刑地點放在十字路口，受刑之人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後宮，不絕於耳。
「後宮不見血是我朝默認的慣例，皇上今兒個是真怒了。」說話間，頌芝身子抑制不住地發著抖。
厭勝之術向來是後宮禁忌，皇帝重罰珠兒的意圖已然說得很明白，以儆效尤，不就是阻止後面有人效仿嗎？
「皇后被罰奉半年，但願她能以此為戒，學會以德服人。」
我用一支銀簪子掏著輕癢的耳朵，然後拿出來，輕輕吹去簪尖上細屑，簡漫的口氣帶著一份怡然自得。
第19章 富察貴人瘋了
今日寒露，天氣驟然轉涼。
一片片泛黃的葉子嘆息著自樹上飄落下來，不知名的果子倒是怒掛在枝頭，像極了這後宮的生活，在絕望與希望之間輪回。
雕梁畫棟的亭台之中，我與甄嬛、富察貴人圍坐在圓形石桌旁，桌上放著幾碟精致的點心和香茗。
「妹妹昨晚睡得可好？」甄嬛撫摸著如絲綢般細膩的臉頰，笑著問對面。
富察貴人臉色慘白，眼睛下面掛著厚厚一層黑眼圈，滿面憔悴像是沒休息好。
「謝娘娘關心，臣妾睡得還算安穩。」
自打甄嬛復寵，富察貴人終日惶恐不安，生怕受到報復，昨夜又聽了半宿的慘叫聲，睡得安穩才怪。
「記得剛入宮時，同為新人的夏常在輕狂自大，年嬪姐姐賞了她『一丈紅』，那時候不甚了解，昨夜那一幕真真把我給嚇到了。」甄嬛一襲淡紫色宮裝，想是孕後調理得極好，整個人光彩照人更勝從前。
我這時也來了興致，如數家珍般地介紹起來:「莞嬪妹妹這就嚇著了？那慎刑司七十二種刑罰，針刑，斷椎，灌鉛……光聽名字就讓人毛骨悚然。」
「兩位娘娘如果沒什麼吩咐，嬪妾就告辭了。」富察貴人越聽越心驚，雙手撐著桌子想要站起來，可身子起到一半又滑了下去。
甄嬛輕拔著青花瓷茶盞裡的浮葉，欣賞著對方狼狽的模樣，唇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本宮有個故事想講與妹妹聽，你聽完了再走，可好？」
輕言細語，溫和有禮，富察貴人卻覺得頭皮發麻，勉強扯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嬪妾願聞其詳。」就連聲音都帶了一絲顫抖。
甄嬛朱唇輕啟，講起了呂太后將戚夫人做成人彘的故事。
她朱唇微動，聲音雖輕卻透著一股寒意：「那戚夫人，曾經也是備受寵幸之人，她仗著聖寵，對呂太后諸多不敬。太后盛怒之下，命人將她的手腳砍去，挖去雙眼，割掉舌頭，破壞了容貌，還扔到茅廁之中，任其自生自滅，只留下那可憐又恐怖的身軀……」
昨晚，珠兒的慘叫不絕於耳，已是許多人揮之不去的夢魘。
而戚夫人的慘狀卻是過之而不及。
我聽得有趣，眼睛睜得大大的，繪聲繪色地幫著描述起來。
「富察貴人你想啊，那戚夫人當時該是多麼絕望，每日在茅廁之中聽著外面的動靜，卻再也無法像從前那般嬌柔地歡笑。她的慘叫回蕩在那陰暗潮濕之處，而太后卻只是命人嚴加看守，不許任何人靠近半步，生怕她死了就少了這份懲戒世人的警示。」
富察貴人原本強撐著，聽到此處，手中的茶杯「哐當」一聲掉落在地，碎成了幾片。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雪，雙眼圓睜，裡面滿是驚恐。
嘴唇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口中喃喃自語:「這……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緊接著，她像是突然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般，身體向前傾倒，整個人癱軟在桌上，當場就嚇瘋了。
只見她頭發披散開來，眼神空洞無神，時而大笑時而大哭，嘴裡還念叨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周圍的宮女太監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不知所措。
甄嬛示意將人帶下去，笑著衝我道:「也是一個不中用的，這麼不經嚇。」
「莞嬪拉了我和富察貴人一起聽故事，嚇瘋了她，又震懾了我，一箭雙雕之計玩得可真溜哇。」
甄嬛喜歡迂回，我卻愛好打直球，這點伎倆既瞞不了我，更嚇唬不到我。
甄嬛伶牙俐齒，當即啞然失笑道:「哪裡比得上姐姐，一記反殺連皇后娘娘都措手不及。」
得，我們兩個死對頭竟開啟了商業互吹模式，這後宮關系錯綜復雜，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甄嬛忽然收了笑，放下茶盞，看過來的眼神尚保持著一絲清澈與真摯。
「我得感謝姐姐，若不是那日姐姐故意刺激我，只怕此刻的我還似行屍走肉一般，只知道傷心難過；若沒有姐姐的及時提醒，再晚幾天得知懷孕之事，只怕父親已經病逝在獄中。」
說到這，甄嬛讓浣碧扶著自己起身，衝我盈盈下拜。
「浣碧，快把你家主子扶起來吧，若是動了胎氣，我可承受不起。」
我心安理得地受了她一拜，便起身告辭。
後宮懷孕的女人像一枚定時炸彈，萬一炸到身上輕者受罰，重者丟命，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我坐著輕便軟轎，穿行在甬長的宮道上，忽見邊門人影一閃，不禁喝道:「是誰鬼鬼祟祟的，給本宮出來。」
那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慢慢從門那邊走了出來，一襲青色繡花宮裝，頭上寶藍色步搖上的珠子不安地晃悠著。
「我道是誰，原來是敬嬪娘娘！老熟人了，干嘛躲著我呢？」我刻意放緩了語氣，卻依舊帶著與生俱來的氣勢。
說話間，敬嬪走到跟前，行了平禮，「年嬪娘娘見笑了，嬪妾哪敢躲著娘娘，剛才沒看見娘娘，失禮了。」
我們現在同為嬪級，她的眼神卻躲閃著，不敢直視於我。
也難怪敬嬪畏我如虎。
她原是華妃房中的侍妾格格，華妃囂張跋扈，又最是拈酸吃醋，哪是容得下別人的主。
可憐敬嬪在華妃的嚴威下，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度日如年。
也別看她現在畏畏縮縮的樣子，人家後來可是甄嬛的得力干將，後宮笑到最後的女人之一。
不過此時的她，還沒有完全倒入甄嬛陣營，我少不得拉攏一二。
我拍拍轎輦，示意落轎，然後扶著宮女的手下得轎來。
「今日秋高氣爽，正是散步的好時光，敬嬪，一起走走？」我一邊說一邊輕移蓮步，壓根不擔心她敢拒絕。
敬嬪跟了上來，始終保持著斜後方一步之遙的距離，「娘娘既有雅興，嬪妾自是願意。」
我側眸掃視過去，看到她拼命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眼裡卻掩飾不住的惴惴不安，不由「噗嗤」笑出聲來。
「數月不見，敬嬪的眼角都有細紋了，我給你准備了全套護膚養顏面膜，等著你上門，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
敬嬪驚?之余，不安又加深了幾許，勉強笑道:「嬪妾是想去看望年嬪娘娘，又怕多有打擾。」
「說什麼打擾？你我可是一個房裡出來的姐妹，以後多走動。」我佯嗔著取下皇帝剛賞我的金鑲玉合和如意簪，親手幫她插入發間，「一會叫人將面膜給你送去，用了保准年輕十歲，晚上就不用天天數磚了。」
敬嬪驚愕地瞪大雙眸，視線對上我的那一刻，又惶然逃開，「謝娘娘恩惠。」
第20章 皇帝出巡
北邊戰事初定，西邊匪患已除，如今南方洪水也得到了治理，正應了那句國泰民安否極泰來的卦語，皇帝決定去泰山舉行祭天還願大典。
按照慣例，活動由皇帝和皇后共同前往主持。
我卻動了心思，自打穿越過來，終日困於這深宮大院，紅牆外的山川河流、市井百態，只在電視上看過。
既然來了，若不親自領略一下這異世的景像，豈非白來一趟。
於是我纏著大胖橘帶我一起去，他自然一口回絕了，還斥責我胡鬧。
可禁不住我軟磨硬泡，撒嬌賣萌，又搬出前朝舊例，終於令大胖橘松口，答應帶我出巡。
去時星夜兼程，壓根沒時間游玩。
回程倒是有時間，可大胖橘怕遭人暗算，白天趕路晚上睡覺，壓根不像電視中描述的那般，皇帝微服出游，帶著寵妃加幾個心腹，四處游山玩水。
於是，每到一個接待處，便成了難得的歡樂時光。
接駕可是天大的好事，能獲此殊榮的不是封疆大吏便是地方要員。
不過今年有所不同，只因此次南方洪水泛濫，好多富人商賈捐出了不少銀子，加上皇宮拍賣會的成功，讓皇帝意識到了商業的重要。
是以這一次，皇帝命人精挑細選了幾家富商承辦接駕事宜。
士農工商，在古代商業可是排在最後，這些被選中的商家無不欣喜若狂，示為無上榮光之事。
那接待排場自是一個比一個隆重，吃的是珍禽異獸，睡的是牙床錦緞，用的是玉器金盞。
海寧朱家乃是江南大鹽商，富可敵國，這次南方洪澇捐出黃金兩萬兩，拔得捐款榜頭籌。
如此慷慨大義之舉，換來了一次接駕的機會。
秋風送爽，陽光不燥。
用過早膳，我與皇帝皇后在朱老板及夫人的陪同下，漫步在朱家的花園之中。
花園占地35公頃，相當於半個紫禁城那麼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奇花異草，叫人目不暇接。
咯咯咯……
一串宛如銀鈴的笑聲隨著微風傳送過來，駐足看去，只見綠茵茵的草坪上，一名十五六歲的女孩宛如春日裡最嬌艷的花朵，正歡快地放著風箏。
她身著一襲淺粉色的綾羅裙，裙擺隨風輕舞，恰似一朵盛開的鮮花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時而快速奔跑，腳步輕盈得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裙擺飛揚間，露出白皙纖細的小腿。
時而又停下腳步，仰起頭，臉上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裡最溫暖的陽光，讓人看了也不禁心情愉悅。
我心中驀然想起了淳貴人，也是這個年紀，也是這般嬌俏動人，也是放風箏……
「皇上恕罪，小女頑劣驚擾了聖駕，老朽這就讓她離開。」
皇帝看得不錯眼珠，聞言好脾氣地一擺手，信步向女孩的方向走過去。
我瞥了一眼皇后，還是那副慣常的宜修式假笑，露出四顆牙齒，多一顆不夠端莊，少一顆又不夠親切。
「啊！」
一聲懊惱的驚呼，將我的視線拉回，只見那只五彩斑斕的風箏向著遠方飄飄蕩蕩而去。
女孩腰間束著一條淡黃色的絲帶，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纖細的腰肢，正握著一截斷線嘟著嘴巴直跺腳。
她驀然回頭，發現我們一群人站在旁邊，飛速撲向母親的懷裡撒嬌，「娘，風箏斷了。」
「斷了就斷了，娘再給你買。」朱夫人慈愛地撥開女兒被汗水浸濕的額發。
「還不過來拜見皇上！」朱老板這一聲聽似責備，卻也透著掩飾不住的縱容。
女孩這才從娘親懷裡鑽出來，衝三位客人分別福了一福，脆生生地問安:「小女給皇上請安，給皇后請安，給年嬪娘娘請安。」
好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頭！
她的雙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如同天邊的雲霞，明亮而又動人。
「你叫什麼名字？」
大胖橘雙手交叉在前面，陽光照射下來，令他微眯了眼，看上去和藹可親，不似平日那般威嚴森冷。
女孩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猶如夜空中閃爍的繁星，透著靈動與俏皮，「小女名叫純兒。」
淳兒？
我差點驚呼出聲，這也太巧了。
「是『清風開我襟，淳心自可交』的淳字嗎？」想必皇帝也不禁想起了淳貴人，聲音裡透著莫名的情緒。
女孩調皮地一歪頭，便是花園中最靈動、最活潑、最嬌俏的存在，「皇上，請您伸出手。」
「純兒，不許無理。」
在朱老板的輕斥聲中，大胖橘竟然寵溺一笑，乖乖地伸出手去，任由女孩握住，攤開，以指為筆在其掌心一筆一劃。
畫完最後一提勾，女孩退後半步，背手望著男人，嬌笑可人。
「純真無邪，很好。」
皇帝一語既出，笑得那般開懷。
……
海寧的集市熱鬧非凡，人來人往，攤位上商品琳琅滿目。
機會來之不易，我東看看西瞧瞧，享受著許久沒有體會過的自由與暢快。
「年姐姐，那邊更熱鬧。」我的小向導，純兒指著前方向我介紹，「繪春樓的戲班子，福記的海蝦湯包，娘娘廟的廟會……吃的玩的聽的應有盡有。」
說得我心馳神往，「那還等什麼，走。」
想著時間有限，我不由加快了腳步，忽然，一個算命瞎子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他穿著破舊的道袍，手拿著一根破舊的拐杖。
那瞎子的眼睛明明翻著白眼珠，卻徑直朝我走過來，「這位姑娘自遠方而來，身上貴氣逼人。」
算命的都是撿好聽的說，我自然不當回事。
「貴人，貴人吶，老夫算出你有天大的命數。」瞎子的聲音沙啞而神秘，周圍的百姓都被這一幕吸引了過來，紛紛圍攏成一個圈。
喬裝打扮的隨行侍衛見情勢不妙，手握暗器向人群集結。
我怕暴露了皇帝的行蹤，便向為首的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你這瘋癲之人，不得無禮！」倒是純兒嬌斥著上前一步，護在我身前。
瞎子卻像是沒聽見一般，只是自顧自地嘴裡念念有詞：「貴人啊，你天命不凡，將來必定母憑子貴。」
哈，露餡了吧，穿幫了吧，我一失了生育能力的妃子，怎麼可能懷孕？
不過是江湖術士，靠耍嘴皮騙人騙錢而已。
我懶得理會，便拉著純兒穿過人群，聽到那瞎子還在叨叨叨。
「不僅如此。」瞎子猛然提高了聲音，「貴人還有牝雞司晨之相。此相雖為大吉之相，可也暗藏危機。」
我的腦子嗡地一下，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在宮廷之中，「牝雞司晨」可是犯忌諱的話，這意味著後宮女子干政。
「快走。」
我催促一聲純兒，只想著快點遠離這是非之地，所幸的是，那些百姓都是一些飯夫走卒，壓根不知道「牝雞司晨」的含意，見沒有熱鬧可看，便一哄而散了。
被那瞎子一通攪和，我也失去了游玩的興致，便帶著純兒回到朱府。
經過沁芳橋的時候，看見皇后站在橋上賞風景，大家見了禮，皇后問怎麼這麼快回來了，皇上一盤棋還沒下完呢。
「本來玩的好好的，都怪那個死瞎子。」純兒嘴快，脫口而出。
我心裡咯噔一下，擔心她說漏嘴，便搶先岔開話題:「還有好幾天呢，不急在一時，純兒想一想，明天去哪裡玩？」
純兒果然閉了嘴，開始琢磨去哪玩的事，我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想皇后似乎對瞎子很感興趣。
「純兒，本宮的好奇心倒是被你勾起來了，那瞎子都說了什麼？」
我心知不妙，皇后作為後宮第一心機女，定是嗅到了其中必有玄機。
第21章 失寵
「噢，那瞎子非要給年嬪娘娘算命，說她是天命貴相，將來必定母憑子貴。」純兒心思單純，哪裡知道這番話會帶給我什麼樣的危機。
皇后愣了一秒，隨即掩口而笑，「母憑子貴？」
她在嘲笑我生不出孩子，不過咱倆彼此彼此，誰也別笑話誰。
好在純兒沒有說出那四個字，我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了。
「誰母憑子貴？」
隨著興味一聲，大胖橘在朱老板的陪同下，從橋頭走了過來。
糟糕，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怕什麼來什麼。
純兒已經迎了上去，腳步輕快得如同踏在雲朵之上，一頭烏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像是黑色的綢緞在風中飄舞。
「小女給皇上請安。」
她的臉上帶著一抹俏皮又靈動的笑，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整個人鮮活得好似清晨沾滿朝露的花骨朵。
「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呢。」大胖橘示意純兒起身，眯起雙眸望向純兒，他大抵知道這樣的自己最是和藹可親。
我的心沉入谷底，完蛋啦，完蛋啦，以大胖橘多疑猜忌的性情，這事鐵定瞞不過去了。
「一個瞎子纏著給年嬪娘娘算命，誇她天生貴相，還說將來會母憑子貴。」皇后不懷好意地復述了一遍。
大胖橘深深看了我一眼，眼底閃過一絲陰雲，隨即淡笑如常，「瞎子算命，大都是撿好聽的說，就當是一種祝福。」
皇上英明，我長舒了一口氣，耳邊又傳來純兒好奇的嬌語:「皇上，什麼叫牝雞司晨？」
噗，我差點吐出一口老血，雙腿一軟，慌忙跪了下去，「皇上，那瞎子胡言亂語不足為信。」
沉默，仿佛一道無形的壓力，自頭頂傾覆而下。
「大膽！」
足足過了一分鐘，皇帝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周圍的空氣驟然一緊。
一群人嚇得跪了下去，烏泱泱地大氣不敢出。
朕還沒死呢，就有人想著母憑子貴甚至把持朝政，還說是天命，皇帝一念至此哪還有心思巡游，當即下旨即刻啟程。
這一路披星戴月，不出十日便返回了京城。
回到宮裡，皇帝下令撤了我的綠頭牌，剎那間，我被皇帝拋棄的消息便傳遍了後宮，從團寵的位置一下子跌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沒辦法，拜高踩低才是後宮常態。
皇帝不來了，我正好落個清淨，整天不是做美容，就是鼓搗旁人不懂的發明小創造，再就是四處瞎溜達。
也有不開眼的，像內務府總管黃規全，送過來的肉是臭的，菜是爛的，米是陳的……
倒也克扣不到我，姐有錢，什麼新鮮東西弄不到？再不濟，還有頌芝打點著，日子過得一點也不難。
只是這筆賬我記下了。
還有更膽大包天的，一個是老熟人康常在，一個是素無交集的林答應。
兩人跑來翊坤宮，命人將一桶水倒在我的床榻上，說是幫我去去穢氣。
她們帶來的巫師打扮的老婆子，在屋子中間一邊手舞足蹈跳大神，一邊搖頭晃腦念念有詞。
「康常在，您好歹也受過我家主子不少好處，這麼做不好吧？」憤憤不平的是新任命的掌事宮女，我給她改了個名字，叫射月。
寶玉身邊的幾個大丫鬟，襲人太圓滑，晴雯太剛烈，倒是麝月，忠心，干練，不媚上也不欺下，很符合我心中掌事宮女的形像。
不過後宮忌諱麝字，便取了同音字。
「什麼叫好處？哦——」康常在指著桌上的禮盒包裝，不屑一顧:「你是說那些破爛玩意吧，我可是花銀子買的，又不是你家主子送的。」
我算明白了，這是拾了皇后娘娘的牙惠，才敢吃了豹子膽，跑翊坤宮撒野來了。
「小紀子，還愣著干什麼，給本宮捆了叉去慎刑司。」我翹著蘭花指，只見這雙手青白如蔥，蔻丹如血。
早已躍躍欲試的小紀子恭身「喳」了一聲，一揮手，小太監們一擁而上。
順我者，雞犬升天；逆我者，不得好活。
這天，我在花園中百無聊賴地踱步，眼前百花凋謝，心情稍顯煩悶。
不經意間抬頭，我瞧見樹上掛著一個蜜蜂巢，那黑黃相間的蜂巢在陽光下竟有些許奇異的美感。
「好狗不擋道，讓開。」
誰這麼猖狂，本就心情不大爽的我秀眉微蹙，不滿地看過去，就見祺嬪坐在高高的轎輦上，正居高臨下瞪著我。
我看了看寬闊的馬路牙子，這是故意找我的茬？
「我以為哪個不開眼的找死呢，原來是祺嬪娘娘，這是趕著去投胎嗎？」
「噗」，不知道是誰忍不住笑出聲來，氣得祺嬪頓時柳眉倒豎氣急敗壞，指著一眾宮女太監張牙舞爪哇哇大叫。
「誰？誰在笑？」
頭上戴著的一朵大牡丹花嬌艷欲滴，隨著她扭動的身體搖曳生姿。
我心中一動，自覺地讓開路。
祺嬪得意地哼了一聲，嘴角微微一撇，「瞧你這副懶散的樣子，在這花園裡晃悠什麼呢？莫不是閑得慌。」
我心裡頓時湧起一股無名之火，便悄悄示意身後的小紀子。
小紀子立刻心領神會，只見他偷偷地靠近那棵掛著蜂巢的樹，猛地一搖。
剎那間，蜂巢跌落下來，一群蜜蜂嗡嗡地傾巢而出。
滿園肅殺，只有祺嬪頭上那朵碩大的牡丹花散發出濃郁的香氣，那些蜜蜂很快便聞著香味蜂擁而去。
「啊！快趕走！」
祺嬪看到蜜蜂朝自己飛來，嚇得花容失色，她尖叫著躲避蜂群的攻擊，可是趕走了這一群，又衝上來另一窩。
「快跑，你們都是死人嗎？快衝出去。」
一群太監宮女不敢怠慢，抬著主子向前猛衝，直到消失在視線盡頭。
哈哈哈，太好玩了，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彎了腰捂著肚子直喊唉喲。
我心情大好，帶著小紀子幾個人回宮，走到半道，便有人飛奔過來。
「可找著年嬪娘娘了，皇上命您即刻去景陽宮。」是皇上身邊的小安子，打著千傳達旨意。
皇上要見我？
估計是祺嬪告了我的刁狀，皇上要拿我問罪。
我一邊猜測一邊向小安子打聽，這一問，方才知道出大事了。
祺嬪一行被蜜蜂們緊追不舍，在宮中四處亂攛，慌不擇路地衝進了一個小亭子裡，甄嬛正好在裡面賞景，人倒沒傷到，只是被驚動了胎氣。
「胎兒情況怎麼樣？」我急忙問道。
如果胎兒保不住，太后責罰，皇上勢必雷霆震怒，這些倒還是小事，若一個小生命因我失去，那罪過便大了。
「溫太醫已經瞧過了，說是動了紅。」
糟糕，這是先兆流產的跡像，我一邊大罵祺嬪個倒霉催的，一邊趕到景陽宮。
今天這架勢有聯合國召開緊急會議的架勢，太后、皇上皇后、各宮大小主全聚齊了，當然，不包括保胎的甄嬛。
我輕移蓮步，一點一點往前挪，余光瞥見祺嬪腦袋腫得像豬頭，滿臉都是紅包包，差點笑出聲來。
「臣妾拜見太后、皇上、皇后，願太后身體康健，吾皇萬歲、萬……」
一聲怒喝當頭打斷我，「夠了！」我的賀詞戛然而止，當即謝了恩准備從地上爬起來。
「跪著！」
大胖橘聲音不高，卻是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令人頭皮發麻。
「皇上，臣妾聽說莞嬪的胎兒被祺嬪衝撞了，您不責罰造事之人，因何衝臣妾發火？」
我使用甩鍋大法將矛頭引向祺嬪，可委屈萬分的樣子卻惹惱了太后，斥責我鑄下大錯竟毫無悔改之意。
皇后作痛心疾首狀:「年嬪故然有錯，也是祺嬪挑釁在先，依年嬪的性子自然不肯示弱，也算情有可原。」
話音未落，皇帝將紫檀木珠串往桌子上一丟，發出啪地一聲，「你的縱容讓她們越發放肆，你的治理不力令後宮吵鬧不休，此時此刻，還在替她辯護，皇后既然管不了，朕替你管。」
第22章 非召不得出宮
皇帝的咆哮聲嚇得皇后及一眾嬪妃起身出列，忽啦啦跪倒一片，個個大氣不敢出。
「年氏驕縱囂張，屢教不改，即日起閉門思過，非召不得出宮。」
不讓我出門，還讓不讓人活。
整天困於這方寸之地，又沒什麼娛樂設施，除了勾心鬥角還能干什麼？
還有，一大群女人爭搶一個男人的寵愛，拈酸吃醋能少嗎？
我暗中撇撇嘴，抬起頭望向大胖橘時秒變可憐巴巴，「皇上息怒啊，臣妾不是有意的，求皇上原諒！」
說完，我伏地叩頭。
大胖橘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氣頭上千萬別跟他強，對也是他對，錯也是他對，不然，你越辯解他越生氣。
「下去。」
余怒未消的大胖橘，厭煩至極地一揮手。
我的膝蓋早就跪麻了，巴不得起身，但我卻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中途還趔趄了一下。
「皇上——」
我拖著尾音，雙眸波光盈盈地望向大胖橘，他只是拍了拍腿，那意思很明了，叫我快點走。
我委屈地咬了咬唇，戀戀不舍地慢慢轉身，一步三回頭地往殿外走去。
及至出了門，我抬手摸了一把臉，將所有表演痕跡抹平。
回到翊坤宮，我倒頭睡了一覺，這一上午又是跟祺嬪吵架，又是被太后皇上罵，又跪了大半天，著實是累了。
閉門思過，非召不准出。
媽呀，這不等於判了無期徒刑。
不行，我得想辦法解除禁令，可我尋思了一夜，也沒尋出個頭緒。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我一遍遍默念著斐大詩人的《自由與愛情》，搜腸刮肚冥思苦想。
忽然想起劇中有個情節，華妃犯錯受罰，皇帝不願意見她，於是便抄了一大本《金剛經》為皇上祈福。
我一拍大腿，有主意了！
說干就干，我命人找來《金剛經》，擺好筆墨硯台，照著經書一筆一劃。
這毛筆字不好寫，一個章節花了我半天功夫。
小紀子看著像狗爬的字跡，委婉地提醒:「要不找個人幫娘娘抄，仔細弄疼了娘娘的手。」
我一擺手，親手抄就才能打動人心。
想了想，我在末尾空白處加了一句:皇上，臣妾的字寫得可好？
意在勾起他的回憶，剛回宮那會，我為了回避他的耳鬢廝磨，便纏著他教我寫字，以轉移注意力。
每每寫就，我會喜滋滋地拿給他看，嬌俏地歪著頭，期待他給個高分。
我吩咐小紀子拿去給蘇公公，求他轉交皇上。
小紀子很快回來了，也帶回蘇公公的反饋，說皇上看都懶得看一眼。
我並不氣餒，第二天又抄了一章，依舊在末尾空白處留言:皇上，臣妾的字是不是又進步了？
……
我一連抄了九天經文送過去，沒有激起一點水花。
可頌芝帶回來的消息，甄嬛下身的血止住了，胎像已經平穩，皇帝的氣想必也消了大半呀。
第十天，我抄了一篇經文，還附上一幅畫，小紀子臨去之前，我附耳教了幾句。
養心殿內，皇帝批了一會奏折，停下來伸了一下懶腰，蘇培盛連忙遞上一盞龍井，皇帝接過抿了一口，繼續批起了折子。
過了一會，皇帝又停頓下來，蘇培盛又將重新沏好的茶奉上，這次皇帝沒有接，提起御筆在奏折上畫圈圈。
忽地，皇帝扔了御筆，身子往龍椅上微靠，盯著蘇培盛問，「今兒，年嬪沒讓你送什麼東西來？」
蘇培盛彎下腰，訕笑著回答:「送是送了，奴才以為皇上不願搭理呢。」
「哼，你倒是會當差，連朕的心思也敢猜。」
皇帝一聲輕哼，唬得蘇培盛輕輕扇了自己一耳光，趕緊自袖中取出經文，雙手舉過頭頂呈給主子。
皇帝漫不經心地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字倒是規整了一些，視線落在末尾:皇上，還記得您允諾過臣妾，秋天帶我們去打獵嗎？
眉心微動，腦海中頓時浮出一抹身影，紅衣飄飄，巧笑倩兮。
將經文放下，皇帝打開另一張宣紙，紙上泛著淡淡的茉莉香氣。
小軒窗下，她纖手執筆，他從身後捉著她的素手，在雪白宣紙上一點一橫，一豎一勾，一撇一捺。
耳邊驀然縈繞起她的嬌聲嗔語:「皇上，臣妾的字可以打幾分？」
「皇上，臣妾的字是不是又進步了？」
「皇上，不許說臣妾的字像狗爬！」
……
「走！」
皇帝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往殿外邁步，蘇培盛「喳」了一聲，顛顛地跟了上去。
「皇上去了哪裡？」
我立在魚缸前，抓了一把餌料，均勻地灑在水面上，詢問彙報完畢躬立一旁的小紀子。
「去端妃宮裡了。」
小紀子的聲音明顯有些失望，天天盼著皇帝看在娘娘辛苦抄寫經文的份上，原諒自家主子，結果皇帝跑別的娘娘宮裡去了。
我則若有所思地停了喂魚的動作，端妃一向深居簡出，可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開她的眼睛。
然而她極少插手宮中事務，要麼不發言，只要開口便直擊要害，是以她的看法皇帝倒能聽進去一二。
我不禁好奇，端妃這次會拉我一把，還是會踹我一腳，令我永世不得翻身呢？
是夜，我的綠頭牌又掛出來了，大胖橘連夜召我侍寢。
一夜紅宵帳暖。
早上送走皇帝，我懶洋洋地坐在鏡子前，任由射月幫我梳頭綰髻。
這時，頌芝進來了，笑意盈盈地衝我行禮問安，「恭喜娘娘聖寵不綴。」
聖寵！
我唇邊悄然浮起一絲苦笑，她哪裡知道，身為二十一世紀新女性，和一群女人共享老公是何等的無奈。
待射月幫我戴上七尾鳳釵，我吩咐她去門外守著，別讓人進來。
然後便起身，示意頌芝一起來到八仙桌邊坐下，「打聽到了沒有？」眼見射月知趣地將房門掩上，我這才開口詢問。
頌芝點點頭，親手替我斟了一杯茶，放到我面前。
「昨兒皇上去延慶殿一邊逗溫宜公主，一邊與端妃閑話，隨口問了一句:怎麼看待年嬪這件事。」說到這，頌芝頓了頓，表情漸至凝重，「端妃笑了笑，給皇帝講了一個故事。」
我脫口而問:「什麼故事？」
頌芝秀麗的臉龐微微一僵，神色猶疑，似乎在斟酌著措詞。
我已經猜到了什麼，便淡笑著鼓勵道:「你直管說，我受得了。」
「是……漢武帝臨終前殺死鉤戈夫人的故事。」頌芝十分艱難地說出這句話，聲音竟帶有哽咽之氣息。
鉤戈夫人是漢武帝的寵妃，兒子劉弗陵成為儲君，漢武帝擔心子弱母壯不利朝綱，臨終前下令賜死了最愛的女人。
「慌什麼？離皇上賜死我的日子還遠著呢！」見頌芝傷感的樣子，我反倒安慰起她來。
可終歸不是什麼好事，一想到將來要給大胖橘陪葬，心中著實堵得很。
我算了算，按照劇中發展線計算，大胖橘駕崩的時候我才35歲，風華正茂，我可不想死啊！
生姜還是老的辣，端妃貌似幫了我，讓我重獲聖寵，可也在我頭頂懸了一把劍。
看來我和甄嬛注定要做死對頭了，她將來可是屠龍隊隊長，而我打今兒起，就要扛起護龍的大旗。
算了，是友不是敵，是敵躲不過，且走且看吧。
院子裡，內務府的人出出進進，忙得不亦樂乎，一撥人將那些殘舊的花盆搬走，另一撥人則將新鮮的盆栽花卉抬進來。
「奴才給年嬪娘娘請安。」見我從屋裡走出來，一個領頭的太監連忙上前，夾著尖細的嗓音給我請安。
我見他穿著內務府總管太監的服飾，卻又瞧著眼生，信口問道:「黃規全呢？」
頌芝笑著回道:「今兒早上皇上看見院子裡花殘樹凋，很是生氣，當即以辦事不力將黃規全撤了職，這是新上任的內務府總管齊忠海。」
第23章 誰敢讓本宮不痛快
陽光暖暖地灑在千鯉湖上，波光粼粼間，錦鯉歡快地游弋著。
我和頌芝特地邀了齊妃、敬嬪、欣貴人一起閑話賞魚。
那些色彩斑斕的錦鯉時而潛游，時而輕啄我們投下的魚食，引得大家不時發出嬌笑，氣氛十分歡快融洽。
「回去提醒你家娘娘千萬防著年嬪，這次沒有得手，指不定還會有下次。」
「就是，有人自己生不出孩子，眼紅著呢。」
樹叢後忽然有人說話，伴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敬嬪咳了一聲，衝動靜傳來的方向揚聲道:「是誰在背後嚼舌根，出來。」
議論聲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康常在和林答應幾個人自樹叢後面繞了出來，一個個低眉順眼，瑟瑟縮縮地走到跟前，衝我們一一請安。
「浣碧，回去跟你家娘娘帶個信，就說我等著她的孩子出生叫我一聲年娘娘呢。」我衝著人群後面的浣碧說道。
「是，奴婢一定帶到。」浣碧答應一聲，看情勢不對，急忙拜別而去。
我的目光在康常在和林答應身上來回掃了一遍，兩人看似恭敬，實際上並不服氣，看來慎刑司一日游沒給她們長記性。
一念及此，我興味盎然地朝齊妃幾人擠了擠眼，「錦鯉雖好，終究單調了一些，不如一邊賞魚一邊看戲，如何？」
「看戲？看什麼戲？」
齊妃左顧右盼尋找戲班子，敬嬪則在一邊笑而不語，欣貴人意味深長地看了那兩人一眼。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戲，但年嬪娘娘讓我們看的戲一定很精彩。」
如今祺嬪搬去儲秀宮，屬一宮主位，欣貴人與她一個院子裡生活，受了不少的窩囊氣，我導演的「蜜蜂蜇祺」大戲著實令欣貴人痛快了一把。
我當即喊著齊妃，拉著敬嬪和欣貴人走向湖心小亭，同大家一起就座，便朝那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招手。
康朝在和林答應不情不願，卻又不敢不從，磨磨蹭蹭地跟了過來。
「你們既然敗了本宮的興，少不得表演一個節目讓本宮高興。」宮人上了茶，我端著茶盞，蘭花指輕叩著杯底，發出細微而悅耳的聲音。
康常在和林答應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嬪妾不會表演節目。」
「不會？」我啞然失笑，目光盯著兩人，好心提醒:「前兩天不是剛表演過跳大神嗎？這麼快便忘了。」
康常在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嘴唇顫抖著說道：「娘娘，這……這不合規矩。」
一旁的林答應貌似求情，其實是想狗仗人勢：「娘娘，求您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饒了嬪妾二人吧。」
她不提皇后還好，一提更勾起了我的火氣。
那天我前腳將人送進慎刑司，皇后後腳便將人接了出來，我這口惡氣還沒出夠呢！
「來人，把這兩個不開眼的東西扔進水裡喂魚。」我懶得廢話，微微抬眸，目光冰冷地掃過她們，漫不經心的語氣卻透著殺人的氣勢。
一聲令下，射月帶著人圍了上去，二話不說抬起兩人便往湖裡扔。
「娘娘饒命，我跳，我跳。」
我一擺手，「給她們找只鼓和鈴鐺來。」我輕輕玩弄著步搖上垂落至肩的流蘇，氣定神閑地現場指導。
小紀子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面破舊的鼓，還有一只鏽跡斑斑的鈴鐺。
康常在顫抖著雙手拿起鼓槌，不情不願地敲響了鼓，「咚——咚——」，每一下仿佛敲在她滿懷屈辱的心上。
林答應強忍著淚水，拿起鈴鐺搖晃起來，「叮當——叮當——」，驚得魚兒四下逃散。
還不夠，我讓她們頭擺起來，身子扭動起來，嘴裡得念念有詞。
「姿勢不對，可要重來噢。」我的威脅令她們絲毫不敢怠慢，那拙劣的動作惹得周圍一陣哄笑。
「年嬪娘娘可真會找樂子呀。」敬嬪一邊欣賞一邊由衷地嘆道。
「唉，這不作不死，也該長長記性了。」別看欣貴人不爭不搶不站隊，說起話來總能噎死個人。
康常在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手中的鼓槌也漸漸失去了節奏。
林答應笨拙的舞步踩到了裙擺，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忍不住痛哭出聲。
哼，誰敢讓本宮不痛快，這就是下場。
是夜，碎玉軒內燭火通明，沈眉莊滿眼皆是憂慮之色。
「她是越發猖狂了，再這麼下去，遲早會找到咱倆頭上。」
甄嬛與皇上重修舊好，又懷了皇上的龍種，心情一好，愈發顯得容光煥發。
聞得此言，雙手下意識地護住肚子，原本與眉姐姐夜談的喜悅衝淡了幾分，神色變得凝重而擔憂。
前有被華妃罰跪於翊坤宮小產之事，後有年嬪捉弄祺嬪，卻衝撞了自己直接動了胎氣。
「那康常在和林答應背後議論上位是不對，可也不致當眾受此奇恥大辱，年嬪囂張至此，偏皇上還一味縱著她。」
說到這裡，沈眉莊想起當初被華妃設計，陷入假孕爭寵風波，皇上不問青紅皂白便將自己幽禁，任自己自生自滅的往事，神情愈發激憤。
對年嬪的恨意，對皇上的失望與不滿，再也壓不住了。
「姐姐冷靜！」甄嬛安撫地拍了拍好姐妹的手背，「太后是什麼態度？」
沈眉莊頗是無奈地微嘆一口氣，「有皇上罩著，太后又能怎麼樣，想管吧，又怕傷了母子和氣。」
「小主。」
一直在旁邊侍候的浣碧猶猶豫豫地開口，見甄嬛探詢地望向自己，便似下定決心一般，將年嬪讓自己轉告的那段話學了一遍。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沈眉莊壓根不信。
甄嬛自是不會輕易相信，秀眉微微一蹙，「姐姐有沒有察覺，她是華妃，卻又不似華妃。」
此話令沈眉莊大惑不解，忙問:「嬛兒，此話怎講？」
「華妃一向囂張跋扈，卻也沒什麼心機，全靠著曹琴默在後面出謀劃策；如今的年嬪，囂張更勝從前，卻又每每叫人抓不到辮子。」
甄嬛本來一副平靜的口吻，說到後來，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這樣的年世蘭，若是敵人，委實太可怕了。
那沈眉莊深知打蛇不死反遭其害的道理，見甄嬛俏臉蒙上一絲懼色，不由給她打氣，「她雖厲害，是人就會有破綻，再讓我們抓住，絕不能像上次那樣被她僥幸逃脫。」
「她既示好，咱接著便是。」甄嬛拿起桌子上一件半成品小孩衣裳，臉上不自覺流露出母性的柔輝，「如今年氏已與皇后撕破臉，接下來勢必有一場惡鬥，我們只須靜觀其變，伺機而後動。」
第24章 替皇帝擋刀
今兒是請平安脈的日子，太醫衛臨提著診箱准時來到翊坤宮。
行禮，問安，搭脈診息。
「本宮的身體如何。」見衛臨收了指，我便隨口問了一句。
衛臨微微勾腰，「回娘娘話，娘娘身體康健如舊，只是……宮寒之狀未有緩解。」
身體沒問題就好，至於宮寒，那是歡宜香的余毒，怕是好不了了。
我也不甚介意，反正又不打算生孩子。
不過衛臨肯定猜不透我的內心，想當然地替我開了一些滋養宮體的方子，叮囑射月煮來給我喝。
「娘娘若是沒有吩咐，微臣告退。」
我見衛臨准備離開，忙叫住他。
「衛太醫，本宮想舉薦一個人做你的徒弟。」
衛臨覷了我一眼，拱手道，「娘娘之命，微臣自當遵命，只怕微臣才疏學淺，當不起重任。」
「衛太醫不必妄自菲薄。」我只是提前打聲招呼，是以不欲深說。
衛臨心下惴惴，只當是我不信任他，神態便有些郁郁不得志的黯然。
不過他也不敢有所不滿，對我依舊恭敬有加:「微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娘娘所托。」
太醫在後宮爭鬥中，絕對是不可或缺的上佳幫手。
衛臨是溫太醫的徒弟，醫術已不在師傅之下，原劇後期成為甄嬛的得力幫手。
他不僅醫術精湛心思縝密，且善於揣測人心。
相較於溫太醫的迂腐與純粹，衛臨有野心，肯變通，更適合放在助攻的位置上。
轉眼到了金秋十月。
前朝政通人和，國庫充盈，加上果郡王治理水患得勝回朝，皇帝一高興，定於下旬去木蘭圍場打獵。
我雀躍不已，如小學生盼望秋游一般翹首以待。
這一天，秋高氣爽，皇家獵苑彩旗飄飄、人山人海。
皇帝身著一襲騎裝，跨在汗血寶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再不似平日窩在龍椅上，著一身橘黃龍袍，活像一只胖胖的橘貓了。
皇后端坐在鳳輦之中，儀態萬千，眉眼間透著皇家特有的雍容氣度。
一眾嬪妃皆乘坐輕便小轎簇擁在旁，笑語盈盈，宛如春日繁花盛開在綠茵叢中。
我則騎了一匹棗紅色駿馬，伴行在皇帝身側。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只見一名侍衛騎著快馬飛馳而來，抱拳稟報:「皇上，前方發現一頭十分罕見的白鹿，此鹿毛色如雪，角若珊瑚，實乃珍稀之物！」
皇帝聽聞，如同獵人發現獵物一般，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
「哦？竟有如此奇獸，隨朕前去一探究竟！」
眾人催馬前行，不多時，便見那白鹿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悠然覓食。
但見它身姿輕盈，宛如林中精靈，渾然不覺危險的臨近。
皇帝嘴角微揚，輕撫馬韁躍躍欲試，「朕今日定要射中此鹿！」
說罷，他搭箭上弦，瞄准目標。
「皇上且慢！」
我見那白鹿毛色勝雪，姿態美麗且優雅，頓時喜歡得不得了，不忍它成為箭下獵物。
「臣妾聽聞白鹿乃吉祥之靈獸，若殺了它恐生不利，不如將它帶回宮中好生喂養，好不好？」
許是被我的話打動，或是被我嬌態可人的模樣迷惑，皇上竟然不假思索地應允了。
「白鹿跑了。」有人大叫一聲。
我放眼望去，那只白鹿想必嗅到了危險，四肢像靈動的舞，跳躍著向遠方奔跑。
「朕要活的。」
皇帝沉聲一句，便縱馬追了上去。
我立即揚鞭催馬緊隨其後。
身後，果郡王大喝一聲「護駕」，便帶著一眾騎兵跟了上來。
那白鹿像是白色的小精靈，一會兒飛身躍過土丘，一會兒靈巧地避開灌木叢，身姿敏捷而矯健。
半個時辰後，我們終於追上了白鹿，將它團團圍住。
白鹿豈肯輕易就範，待要揚蹄衝破重圍，只聽得皇帝大喝一聲。
「放箭。」
但見萬箭齊發，不偏不倚地將白鹿困在了箭叢之中。
好箭法，我簡直被這神來一幕給震撼到了。
忽然，那只白鹿前腿彎曲，仿佛在行跪拜禮。
我不禁脫口而出:「皇上，連白鹿都臣服於您的威嚴之下。」
哈哈哈，皇帝縱情大笑，那是一個帝王睥睨天下的驕傲與得意。
次日，木蘭圍場的天空湛藍如洗，陽光明媚。
精彩絕倫的馬術表演正在進行中，騎手們在馬背上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令人目不暇接。
皇室成員坐在專門搭建的看台內，皇帝和皇后穩坐C位，皇帝特許我坐在他旁邊。
場上正在進行馬上疊羅漢表演，一位騎手不知為何，突然面露猙獰之色。
我不由注目，正好看見他的手摸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朝著皇帝的方向狠狠甩了過來。
皇帝不能死！
我一念既出便大叫一聲「有刺客」擋在了皇帝身前。
但聽得「噗」地一聲，刀尖刺入皮膚，隨之一陣劇痛襲來，我便倒在了血泊中。
「年嬪，年嬪。」
聽見大胖橘在拼命呼喚我的名字，還有女人的尖叫聲，士兵們的吼聲……
然後我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識。
這是哪裡？
醒來時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聽見有人說話，那聲音卻很遙遠。
我拼命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無論怎麼用力，四肢像是被捆住一樣就是動不了。
「年嬪，你醒醒。」
好像是大胖橘在叫我，我的意識如同一絲微弱的燭光，在黑暗中艱難地搖曳。
我費力睜開眼睛，看見皇帝模糊的身影:「皇上，我要死了嗎？」
「年嬪，你終於醒了。」仍是看不清他的臉，聽聲音是欣喜的。
「你不會死，沒有朕的允許，你不准死。」
我無語地翻了一下白眼，當然，只是想翻而沒有翻動。
咋說出偶像劇的台詞了，惡心扒拉的。
哧！
一陣痛意如洶湧的波濤席卷而來，雙眼一翻，我又失去了意識。
「娘娘。」
再一次醒來，我的意識清明了一些，看見衛臨立在病床邊。
旁邊的頌芝、射月，秋蟬和小紀子，還有影影綽綽的一群人，見我醒來，竟是喜極而泣。
「衛太醫。」
我的聲音細如蚊吶，每吐出一個字胸口便如撕裂般疼痛。
「娘娘，您說。」
衛臨神色憂慮，想必我的情況不容樂觀。
我歇了一口氣，問道:「我要死了，是嗎？」
「娘娘，您不會死的。」頌芝幾個人撲過來，趴在床頭痛哭失聲。
我皺了皺眉，本宮還沒死呢，你們哭什麼哭，快別嚎了。
「衛臨，本宮要聽實話。」我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
說完便閉上了雙眼，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了。
衛臨依命道出了我的真實狀況。
我受傷的部位是上臂，這並非致命位置，可要命的是，那刀尖上啐了劇烈的蛇毒，目前無藥可解。
太醫院能想到的辦法是，用布條綁住傷口上方，盡可能阻止毒液侵入髒器。
然後每天，頌芝和射月她們輪流幫我吸出毒素。
但沒有解藥，一切不過是拖延死亡的時間。
一陣劇痛襲來，那疼痛猶如千萬只毒蟲在啃噬著血肉。
毒液已經擴散，再不想辦法，我必死無疑。
第25章 冊封華妃
我想到了抗蛇毒血清，將蛇毒注入動物體內，形成抗體後分離出血清，注入患者體內。
簡言之，就是以毒攻毒。
可這是古代，怎麼分離出血清是個難題。
我長話短說將方法告之衛臨，並說了三個「快快快」，便昏了過去。
到了晚上，我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些，四肢卻變得麻木。
是毒素開始在身體裡蔓延的跡像。
這一次，我恐怕挺不過去了。
「皇上。」
我伏在皇帝的腿上，喉嚨干澀嘶啞，每說一個字都會撕裂般地痛。
「年嬪，朕在這。」
大胖橘的聲音卻帶了潮濕，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臉上。
我閉上眼睛歇了一會，方才稍有力氣，「臣妾想求皇上幾件事。」
「你說。」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我就明白自己時日不多了，此時不提要求更待何時。
「臣妾只有頌芝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了……求皇上以後要善待她。」
「朕答應你。」
「臣妾得罪了不少人……跟著我的這些人……臣妾死後……您給他們安排個……好去處。」
一滴溫熱滾落在我的臉上。
「純元已經離開朕，朕不能再失去世蘭，朕要你活著。」
皇帝痛不可抑的聲音傳下來，我卻無語至極，咱倆生離死別，能不能別提您的白月光。
我的臨終遺言說完了，下面是不是該表演一下，萬一沒死成，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皇上！」
我氣若游絲，卻不失深情地喚了一聲。
「臣妾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能跟您生個……皇子。」
說完，頭一歪，昏死過去前聽見皇帝悲愴一句:「世蘭，朕對不起你。」
十日後，我已經能坐起來了，那以毒攻毒的法子果然管用。
頌芝告訴我，外面那些奴才可羨慕他們了，碰到一個這麼好的主子。
畢竟我不光臨終托孤，還把手頭的銀子都分給他們了。
皇帝被我的臨終遺憾所打動，一有空便會來看我。
唉，我有點後悔，不該表演得太猛。
收獲最大的當屬衛臨，因救治我有功，皇帝給予連升三級的獎勵。
這天一大早，小鳥在屋檐下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射月開玩笑說莫不是有喜事。
沒想到這丫頭的嘴竟像開了光似的，還真給她說中了。
「恭喜華妃娘娘，賀喜華妃娘娘，皇上說等您傷口痊愈了，再行冊封大禮。」蘇公公宣完旨，笑得全臉褶子開了花。
我一邊吩咐射月拿賞錢，一邊說著客氣話，「有勞蘇公公了，替本宮謝皇上恩典。」
「得嘞，您先養著，奴才這就回去復命。」蘇培盛接過一大包銀子，歡天喜地稱謝而去。
我再次打開皇帝詔書，仔細研讀上面的內容——
奉天承認皇帝，詔曰:年氏世蘭，德才兼備，誕鐘粹美。素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敬慎持躬。人品貴重，溫惠秉心，恭儉柔順，甚得朕心。仰承天命，著即冊封華妃，欽此！
我對著詔書直樂，射月以為我是太過高興，以至失了常態。
其實我是被那麼多的好詞給逗笑了，什麼懿淑之德，什麼敬慎持躬……以至我嚴重懷疑蘇培盛拿錯了詔書。
我封妃的消息早已曉諭後宮，皇帝特別囑咐，華妃有傷，此時不宜前往慶賀。
是以翊坤宮沒有想像中的熱鬧，除了頌芝，還有敬嬪和欣貴人，其他人都沒有動靜。
我也不以為意，樂得清靜。
午覺醒來，困意還未全然散去，朦朧中聽到外面有人輕聲低語。
我打了一個哈欠，守在床邊的秋蟬忙過來服侍，我問是誰在說話。
秋蟬輕輕扶我起來，回答道:「是碎玉軒的浣碧姑娘來了，射月姐姐陪著她一同說話，要不要喊她進來？」
我忙示意不用。
浣碧這會子過來，倒讓人好奇。
我下了床，扶著秋蟬的手腕，輕移蓮步走到屏風後面。
浣碧正和射月一起擇草藥。
「這是紫河車吧。」浣碧拿起一根枯枝小聲詢問。
估計是怕吵醒我，射月同樣壓低嗓音問:「你怎麼認識？」
「我娘小時候教我認過。」
話一出口，浣碧便意識到不對，趕緊偷瞄向射月，見她沒有在意，方才輕舒一口氣。
我故意咳了一聲，兩人驚覺我醒了，連忙丟下藥材起身。
「奴婢見過華妃娘娘。」
浣碧向我行禮問安，神情略顯局促，不似從前那般自在。
「浣碧姑娘怎麼有空過來，你家娘娘可還好？」我在射月和秋蟬左右扶持下，移步至暖榻坐下。
浣碧忙答:「回稟華妃娘娘，小主命奴婢過來，恭喜您位列妃位，小主說本該親自前來道喜，一來自己有孕在身，二來也怕打擾了華妃娘娘休養，還請華妃娘娘不要見怪。」
「莞嬪有心了，回去代我致謝。」
甄嬛真真是個人精，即便恨我入骨，面子上依舊做得滴水不露。
「奴婢謹記娘娘指示。」
我招手示意浣碧過來，她遲疑了一下，慢慢走到我跟前。
「這些草藥，你認得幾樣？」我用下巴點著那一堆藥材考問她。
浣碧雖不解我為什麼問這個，還是仔細地辨認起來，十樣倒說對了六樣。
「那你知道它們的作用和功效嗎？」我又問。
浣碧搖搖頭，「奴婢不知道。」因為猜不透我的用意，她顯得有些不安。
我笑著安撫，叫她不要緊張。
浣碧有野心，劇中做過不少錯事，有人評價她身為下賤心比天高。
可說到底，還得怪甄遠道太不負責任。
他把兩個嫡女教育得那麼出類拔萃，咋就沒讓庶女學點真本事呢？
還讓浣碧當嫡長女的婢女，虧他這個做爹爹的想得出。
至於甄嬛，口口聲聲說要給浣碧找個好人家，結果全是畫大餅。
最後搞出姐妹同時愛上一個男人的爛俗戲碼。
果郡王又不喜歡浣碧，費盡心思嫁過去還不是守空房，最後落得個撞棺而死的凄慘下場。
我不喜歡這樣的劇情，順便也想拉浣碧一把。
我要教她與其靠男人，不如一心一意搞事業。
「御顏妨那邊天天催著出新款，本宮有意培養一個幫手，不知浣碧姑娘感興趣否？」
眼底閃過希冀的光芒，浣碧的神色卻是猶疑的。
「我……奴婢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看頌芝以前也是什麼都不會，現在不是干的好好的。
我鼓勵了一大堆，浣碧的表情一會兒神往，一會兒低落。
估計心裡百轉千回，天人交戰，末了卻神情黯然地憋出一句。
「小主不會同意的。」
是啊，我和甄嬛敵我不明，讓她的貼身大宮女跟我學本事，任誰也不會答應。
不過這一點，我早已想到了，是以給她找了一個師傅。
「本宮可沒功夫教你，如果你願意學，就去找衛臨，本宮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
浣碧擰巴的眉目舒展開來，滿臉皆是歡喜之色。「謝謝華妃娘娘，奴婢這就回去請小主示下。」
浣碧行禮告退，腳步帶著一絲雀躍地離開。
第26章 純貴人
午後，我慵懶地斜倚在軟榻上，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腕上的綠玉鐲。
忽然，門簾處光影一閃，伴隨著銀鈴般的笑聲，一抹明媚嬌艷的身影如一陣風似的閃了進來。
「華妃娘娘，純兒想您了，您想純兒嗎？」
純兒？
我以為自己聽差了，驚訝地看過去。
那聲音的主人天生一張精致小臉，眼睛圓圓的，小鹿般靈動而俏皮，下巴尖尖，活脫脫一個古裝芭比娃娃。
不是純兒，又是誰？
「純兒拜見華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純兒見我一臉錯愕的表情，臉上帶著惡作劇般的小得意。
我又驚又喜，將她拉至身邊坐下，「純兒，你怎麼來了？」
想必是朱老板進京談生意，純兒好熱鬧，跟著一起過來玩，順便進宮來看我。
「皇上接我來的。」
純兒得意的一聲，令我再次愕然。
在我狐疑之際，純兒早已按捺不住，小嘴巴巴地告訴我原委。
原來，朱家草坪上匆匆一見，純兒巧笑倩兮的樣子就已經種進了皇帝的心田。
滿漢不能通婚又怎樣，皇帝一紙聖旨，便抬了純兒的旗。
抬的還是正白旗，上三旗中僅次於鑲黃旗和正黃旗，比淳兒的滿軍旗出身不知高貴了多少。
我瞟了純兒一眼，跟淳兒一樣的天真爛漫，卻又比之更美，更動人，也難怪皇帝對她這麼抬愛了。
純兒大名爾純，皇帝賜姓瑪爾丹，全名瑪爾丹爾純。
一入宮直接封了貴人。
欣貴人侍奉皇帝這麼多年，還生有一個公主傍身，也不過還是個貴人。
「華妃姐姐，純兒入宮，您不高興嗎？」發現我只是含笑聽著，甚少說話，嘰嘰喳喳的純兒有些失落。
到底是孩子，有什麼問什麼，藏不住半點心思。
我不是不高興她進宮，只是擔心她這般美好、年輕又毫無心機，一不小心便成了第二個淳兒。
絕對不會！
我當即否認了這個可能，因為我會盡我全力，護純兒周全。
一念及此，我的心情豁然開朗，「想什麼呢？姐姐歡迎還來不及，怎會不高興。」
純兒聞言，頓時轉嗔為喜，「那我跟姐姐住一個宮裡好不好？」
當然好了，翊坤宮這麼大，卻只住了我和頌芝兩個，純兒搬進來熱鬧不說，也方便我照顧。
「謝謝華妃姐姐。」
見我答應得爽快，純兒歡喜得跳了起來，調皮地衝我福了一福。
我接著詢問她帶了幾個人過來，回答一共帶了四個婢女，都是從小伺候大的。
我點點頭，馬上叫人通知內務府，幫新晉純貴人安宮。
一時間，翊坤宮人聲鼎沸。
先是內務府一撥人，收拾出右邊的偏殿，很快，家俱生活用品等等一應俱全給布置好了。
接著皇帝差人打賞，各種珠寶首飾，珍稀古玩，新奇擺件，送了一堆過來。
皇后送的是一件翡翠如意，寓意是往後每一天都過得稱心如意。
我的出手自然也不小，一對景泰藍紅珊瑚耳環，一色宮裝千葉攢金牡丹首飾。
午膳後睡了一會，估摸著各宮娘娘們已經休息好了，我便帶著純兒拜「碼頭」。
第一位要晉見的自然是太后，去了之後，太后讓竹息帶話，今兒身子不爽，以後有的是時間。
純兒沒有半分不喜，吩咐貼身婢女小金遞上一盒千年人參。
下一站是景仁宮，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皇后的態度格外親切。
「自打見過皇后娘娘真容，母親常常在嬪妾耳邊感嘆，皇后娘娘之風姿綽約，實乃國母典範。」
皇后聽慣了阿諛奉承，只是微微一笑，「是嗎？你這張小嘴倒是會說話。」
「家中驚鴻一瞥，只覺皇后娘娘身穿吉服的樣子，是天下最美、最尊貴的女人。」
純兒天真，她的話讓人聽不出一絲假意。
皇后娘娘被人誇得最多的是端莊賢良，何曾與一個美字掛鉤。
今兒從一個小姑娘口中聽到，偏是那般真摯的口吻，皇后有一剎那的動容。
「你這張小嘴，說話真真叫人舒心。」
純兒微微發急，臉都漲紅了:「嬪妾不會騙人，騙人是小狗。」
一屋子人都被她的樣子逗笑了，我乘機告辭。
純兒對皇后娘娘的恭維，我並未放在心上。
常言道親疏有別，親而隨意，疏而多禮，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到了碎玉軒，槿汐解釋說莞嬪月份漸重，身子犯懶這會還沒起呢，一邊款待我們一邊吩咐人去請娘娘。
我忙按住她，笑道:「原是走個心意，若是打擾到莞嬪休息豈不是罪過。」
奉上禮物便出來了，純兒一臉嫌棄地說:「老早就聽說宮裡的莞嬪娘娘最得寵，可看她室內的那些擺設不過爾爾。」
不過爾爾？
丫頭，你是沒看見皇上專為她布置的椒房，那可是宮裡獨一份。
「莞嬪娘娘不喜歡奢華，你以後就明白了。」人家要的是真情和唯一。
只可惜，紫禁城有的是金銀珠寶，唯獨沒有真情和唯一，這兩樣才是後宮頂級奢侈品。
別說純兒一個小孩子不明白，此時的甄嬛不也看不穿，還陷在虛假的情網裡苦苦掙扎嗎？
又去了端妃和敬嬪處，一圈下來，將該拜的都拜完了。
剩下的都是平級或下位者，宮中等級森嚴，不能壞了規矩。
不過朱家很會做人，照樣備了禮物，便差人一一送過去。
翌日，我帶著純兒參加早會。
皇后很夠意思，親自將純兒隆重介紹給大家。
有的昨天見過了，有的是第一次認識，大家各懷心思，面子上倒也不失熱情。
「您就是莞嬪娘娘？」介紹到甄嬛時，純兒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甄嬛想必也聯想到了淳兒，當下笑著回應:「昨兒真是不巧，你來的時候我還沒睡醒，改天過來玩。」
「謝謝莞嬪娘娘，我最喜歡放風箏了，等莞嬪娘娘生下一個小阿哥，我可以帶著他放風箏去。」
她那般天真無邪，又提及風箏，一下子勾起了甄嬛的痛楚，看向純兒的眼神又溫柔了幾分。
語氣含嗔帶喜，「你怎麼確定是一位阿哥，也許是公主呢？」
純兒小臉一昂，「我說是阿哥就是阿哥。」
咳咳，我咳嗽一聲，示意她說話注意分寸。
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說話口無遮攔，在我這裡不用敬語也就罷了，別人面前還是要講規矩的。
「華妃姐姐，我……不對，是嬪妾，嬪妾又說錯話了嗎？」純兒一臉委屈地看向我。
我還沒開口，倒是皇后大度地一笑，「純貴人年紀小，規矩慢慢學著便是。」
「謝皇后娘娘。」
純兒又開心起來，終歸還是個孩子，竟衝我做了一個鬼臉。
兩日後。
夜幕中，鳳鸞春恩車緩緩行進在皇宮的長街上。
那車的四角懸掛著小巧的銀鈴，隨著車輛的行進，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叮當，叮當」，在寂靜的皇宮夜色中回蕩。
純兒覺得新奇好玩，性子又極愛笑，她那嬌俏的笑聲宛如一串串跳躍的音符，隨風飄蕩在幽深的夜晚。
室內地龍燒得正旺，讓人有一種春日融融的錯覺。
我和頌芝坐在暖榻上，那鳳鸞春恩車已經走遠，耳邊尚留著鈴鐺叮嚀作響和純兒嬌笑的余音。
「純貴人這般張揚，臣妾怎麼覺得倒有那余氏的作派。」頌芝似乎不大喜歡純兒，話裡透著一縷酸澀。
想必今晚，酸澀的不止是頌芝吧。
純兒的笑聲在我這，是女孩的天真爛漫，聽在有些人耳裡，卻是一把無形的利刃，插中她們嫉妒扭曲的心房。
「這皇帝的寵愛，猶如擊鼓傳花的游戲，今兒得寵的是你，明兒就會是她們，你又何必太介意，守著你應得的那一份就得了。」
我生怕頌芝迷失了自我，於是一有機會便會敲打敲打她。
第27章 純兒承恩
我剛剛起床，射月侍候我洗漱，如意在幫我梳頭，小宮女通報純貴人來了，我忙說外頭冷，讓她快進來。
隨著一陣少女特有的輕盈腳步聲，純兒走了進來。
「華妃姐姐早。」
透過西域進口的玻璃梳妝鏡，我見她身著一襲淺粉色的宮裝，別致的雙飛髻上插著一支彩玉簪子，簪頭雕刻著一只靈動的蝴蝶，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
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兩頰尚殘留著承恩雨露後的淡淡紅暈。
「純兒昨夜辛苦了，怎麼不去休息？」我半是打趣半是關心。
純兒美麗的臉龐上飛上兩朵紅雲，愈發地嬌俏生動，「皇上待純兒極好，還誇純兒皮膚白得像瓷娃娃。」
我不禁低頭莞兒，到底是小孩子，連這種閨閣情話也毫無避忌地往外說。
說話間，我已梳理完畢，便邀請純兒一起早膳。
「純兒已經吃過了，皇上聽說我吃不慣宮裡的口味，特意叫御膳房做了我愛吃的蟹肉包。」口吻隨意，沒有一絲的受寵若驚。
她是被家人嬌縱著長大的，皇上的這點寵在她眼裡似乎是該得的。
卻不知道，這話若傳到別人耳朵裡，又要引來多少嫉恨。
但我不想點撥她，更不想改造她。
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裡，純兒的天真無邪，童言無忌，甚至是肆意妄為，都是難得的一點美好。
「對了，光顧著跟華妃姐姐說話，竟忘了正事。」
純兒拍了一下腦門，從小金手中接過一個綢緞錦盒，打開來獻寶似地給我看。
「這是皇上賞的金絲香木嵌蟬玉珠，純兒可喜歡了，送給華妃姐姐。」
以黃金打底，上面鑲嵌香木、蟬玉和珍珠。
其它的倒平常，就那蟬玉以蟬蛻與玉石結合，蟬蛻像征純潔，玉石代表溫潤美好，足可見皇帝用心。
我不禁笑著婉拒:「既是自己喜歡的，又何必送出去呢，你留著吧。」
誰知純兒收了笑，一臉嚴肅的樣子活像小大人。
「正是因為純兒喜歡，才會將它送給姐姐。若是自己都不喜歡的東西，拿來送姐姐豈不是毫無誠意。」
我被她這番繞口令似的表白給逗笑了。
「純兒的美意，姐姐不收都不行了。」我愛憐地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示意射月收下了禮物。
純兒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哈欠，她口裡說不累，可第一次侍寢哪有輕松的。
我便催促她去補覺，反正按規矩，侍寢妃子不用開早會。
用完早膳，我和頌芝一起來到皇后的景仁宮，一現身，剛剛還議論紛紛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
「怎麼都不說話了，是在說本宮壞話嗎？」
我扶著射月的手腕，花盆底在大理石地磚上踩出清脆的聲響，款款卻招搖地走向左首椅子坐下。
靜默了約一分鐘，坐在對面的齊妃終於按捺不住地開了口。
「華妃，你也得管管宮裡的人了。」
我宮裡的人是張揚了一些，只要不過分，我允許他們活得痛快點。
「本宮宮裡的人多了，不知齊妃姐姐指的是誰？」
齊妃對我的散漫態度很是不滿，拿眼睛斜瞟過來，「還能有誰？你宮裡的純貴人唄。」
純兒？
她一個小孩子，說話是直了一些，行事是任性了一點，能做出什麼出格事來。
祺嬪恨我入骨，偏偏又不能拿我怎麼樣。
眼瞅著我復了妃位，囂張跋扈更甚從前，見我不以為意的樣子，早就忍不住了。
「純貴人仗著華妃娘娘撐腰，不將嬪妾們放在眼裡也就罷了，今兒早上竟將欣貴人送進了慎刑司，不知是誰給她的膽子？」
啥？我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連忙看向斜對面的座位，欣貴人的位置果然空著。
「純貴人年紀小，又是新入宮，做事莽撞些也情有可原。」
安陵容不替純兒辯解還好，她這一張口，引得眾人更加氣憤。
「年紀小？淳貴人進宮的時候比她還小一歲呢，怎麼沒這麼張狂？」
「就是，不就是仗勢欺人嗎？」
……
從她們七嘴八舌的聲討中，我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早上，純兒吃罷皇上特賜的家鄉口味的蟹肉包，便坐著皇上特賜的皇家儀仗回宮，在狹小的宮道上與欣貴人的轎子迎面相遇。
黃色華蓋之下，純兒端坐在在八抬大轎上，小小年紀儼然已有了寵妃的氣勢。
「明知道我的儀仗經過，你不但不避讓，還直直地衝過來，該當何罪。」
那欣貴人看了看雙方的架勢，對面是八抬大轎全副儀仗，自己不過是四人抬的輕便小轎，本著一向隱忍的原則，便示意自己的轎夫後退。
可她也是宮裡的老人了，被一個新入宮的小孩子當眾欺負，到底是意難平，加上人家也是後宮出了名的「欣懟懟」，行事小心，嘴巴還是很厲害的。
「花無百日艷，人無百日紅，上一個如此囂張的只怕已經投胎了。」
她說的是余焉兒。
那個更虎，宮女出身的小小答應都敢以下犯上，後來在藥罐子上做手腳暗害甄嬛，被皇上下旨賜死。
純兒從小到大，何曾受過半分苛責，該死的欣貴人竟然敢詛咒自己不得好死。
一氣之下，純兒當即命人將欣貴人關進了慎刑司。
這孩子，確實驕狂了一些。
這個時候我若護短，必然會引起眾人更大的憤怒，可若讓我責罰純兒，又舍不得。
我下意識地看向甄嬛，四目相對，她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
「純兒家境富裕，想必是父母捧在手心長大的，平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了。如今剛進宮，不懂得收斂也是有的，大家都是姐姐，以後多教導她就是了。」
說完，她吩咐槿汐立即去慎刑司將欣貴人接出來。
一番話既偏袒了純兒，又給了眾人面子，大家也不好再說什麼。
「哼，就算抬了旗也還是賤民作派，沒規矩。」
祺嬪不屑一聲，被皇后當即截住話頭，「好了，都少說兩句吧。」
又看向我:「華妃，純貴人年輕，但也不是不講規矩的理由，往後你要嚴加管束，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
我懶洋洋地起身，拿腔拿調道:「臣妾謹記皇后娘娘教誨。」
回到宮裡，純兒小憩一會後已經起了床，見到我，歡天喜地地迎了上來。
「姐姐終於回來了，我讓小廚房做了您最愛吃的點心，快點來。」
我本想告誡她幾句，可一對上她嬰兒一般清澈的眼睛，心便不自覺地柔軟下來。
及至看到桌子上色澤金黃的「蟹粉酥」，我驚訝萬分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一口？」
看到我驚訝過後隨之浮上臉龐的喜悅，純兒不禁又開心又得意。
「我專門問過芝貴人，她告訴我姐姐最喜歡吃蟹粉酥，我便記下了。」
她一邊小嘴巴巴巴，一邊端起果盤送至我面前。
香氣撲鼻，我翹起蘭花指夾了一塊，送至唇邊輕咬一口。
唔，是那個味道，外酥裡嫩，蟹香四溢。
吃人口軟，尤其是她這番用心，叫我說不出一句苛責的話。
不過我還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早會上的一幕，提醒她親自去答謝莞嬪娘娘的幫扶。
至於欣貴人，我則挑了幾件禮物，叫射月送過去以示安撫。
第28章 甄嬛封妃
純兒從甄嬛處回來的時候，我正在魚缸前給我的寶貝錦鋰喂食。
「姐姐，碎玉軒今兒可熱鬧呢，皇上剛剛下旨封莞嬪娘娘為妃。」
我的手一抖，握著的漏勺差點滑入水中。
穩了穩心緒，方才接口道:「莞嬪娘娘懷了龍嗣，皇上自然高興，封妃是遲早的事。」
純兒忽閃著一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仰頭看向我。
「皇上很喜歡孩子嗎？那我將來一定為皇上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噗，我差點沒噴出來，自己還是個沒長開的娃娃呢。
還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真是痴人說夢！
只要那位墮了麼集團董事長，還高坐在鳳座上一日，任誰就是想生一個都難啊。
原劇中，甄嬛封妃大典之際，皇后故意弄壞了她的妃制宮服。
倉促之下，甄嬛只得讓內務府送了一件舊衣過來。
誰知這件舊衣竟是已故皇后純元，與皇帝第一次見面時穿過的衣服。
當甄嬛穿著這身吉服面聖時，皇帝誤以為純元回來了。
及至看清是她，憤怒之下命甄嬛除去吉服，打回碎玉軒禁足。
要不要提醒甄嬛，我原先的打算是順其自然。
可是若照著原劇情節走下去，甄嬛勢必與皇帝反目，成為屠龍戰隊隊長。
不行，皇帝不能死，他一死，我就得陪葬。
可如此一來，情節勢必會脫離原劇的走向，我將不再擁有上帝視角，未來發生的一切都將不可預知。
五日後。
甄嬛的冊封禮如期舉行，我提前等在她去往景仁宮拜見帝後的半路上。
不一會兒，打前哨的小紀子跑回來，衝我略一點頭。
長街上，兩頂轎輦迎面相遇，擦身而過時，我忽然叫住對方。
「莞妃，等一等。」
方才為吉服之事耽擱了不少時間，甄嬛心裡頗為焦急，但還是耐著性子停了下來。
「不知華妃娘娘有什麼吩咐？」
我示意轎夫退至甄嬛面前，認真打量著她的吉服。
隨後若有所思道:「你這身衣裳，本宮瞧著有些眼熟。」
甄嬛心虛，不知我葫蘆裡賣什麼藥，強自鎮靜道:「怎會？」
我這邊忽作恍然大悟狀，「本宮想起來了。」
又問向槿汐，「你不覺得這件衣服，像是純元皇后穿過的舊衣嗎？」
我一語既出，對面頓時亂了陣腳，甄嬛臉色都白了。
「奴婢方才就說這衣服看著眼熟，當時想不起來。如今華妃娘娘一提醒，奴婢可以肯定，這件確實是純元皇后故衣。」
「那怎麼辦？內務府只有這一件吉服。」浣碧急得直搓手。
我單手撐著太陽穴，饒有興味地看著，仿佛是看不下去了，這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若是不嫌棄，本宮的舊吉服倒是可以借你一用。」
甄嬛迅速與槿汐交換了一個眼風，後者朝她略一對頭，她當即便衝我笑道:「那就多謝華妃娘娘了。」
甄嬛的冊封禮順利進行，自此，後宮四妃齊全。
第一個睡不著的自然是皇后，甄嬛受寵，難保有一天會頂了她的鳳位。
最嫉恨的當屬祺嬪，她和甄嬛家世差不多，自覺美貌不比誰差，如今人家已晉了妃位，自己還在原地踏步。
還有安陵容，此時的她與皇后、祺嬪已組成「安祺拉」戰隊，誰懷孕就給誰下毒手。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倒也風平浪靜，不過應了那句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這天，許久未上門的敬嬪，帶著貼身宮女含珠找上門來。
我一邊打趣「今兒什麼風把敬嬪給吹來了」，一邊請她坐了，命人上茶。
「華妃娘娘您看看。」她激動地將含珠拉到我跟前。
我一看，含珠的臉腫成了豬頭，上面青一塊紅一塊，全是被人抓撓的印跡。
「這是怎麼啦？誰干的？」
我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准跟純兒有關。
敬嬪當即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她最近胃口不大好，貼身宮女含珠便想著去御膳房，看看有什麼新鮮菜品。
巧了，正遇上首席御廚孫大海主勺。
都是老熟人了，含珠打了一聲招呼，便揭開旁邊的食盒，只覺一縷香氣撲鼻而來。
「孫師傅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含珠贊了一聲，正准備提走，不想斜刺裡衝出一個人，不但將她推了開去，口裡還不依不饒。
「這是皇上吩咐，特意為我家主子燒制的菜肴，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誰，就敢來搶。」
含珠認出對方，是新進純貴人的貼身宮女小金，跟在身後的還有小銀。
雖然自家主子不得寵，好歹也是上位，含珠一邊指責對方不懂尊卑上下，一邊不甘示弱地上前去搶。
雙方你爭我奪，各不相讓，直至大打出手，二對一的結果自然是含珠吃了虧。
我聽完敬嬪的控訴，筒直哭笑不得，這宮裡爭寵很常見，爭食物還是頭一次遇到。
「敬嬪，本宮先替純貴人賠個不是。」
打狗欺主，我知道敬嬪不會爭那口吃的，不過是為了一口氣。
敬嬪肯定是希望純貴人出來道歉，見我代為出頭，心中縱有不滿，也只得咽下。
遂強顏一笑道:「臣妾可當不起華妃娘娘賠不是，只是娘娘，那純貴人行事太乖張，您以後還要嚴加管束才是。」
我連聲稱是，又吩咐射月拿了一大包銀子給含珠，含珠也是頗有骨氣，堅決不肯收。
「含珠，本宮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若是不收便是還在生本宮的氣。」
我口氣淡淡的一聲，令含珠嚇得跪了下去，「奴卑不敢。」
「還不多謝娘娘打賞。」話說到這份上，敬嬪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這也是現在的華妃娘娘，若是從前，恐怕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送走敬嬪主僕，我准備找純兒聊聊，便起身前往右邊的偏殿。
還沒進門就聽見屋裡傳出抽泣聲，我眉頭一皺便進去了。
「又怎麼了。」
話音未落，一團粉色撲進我懷裡，純兒仰著小臉，哭得梨花帶雨。
「姐姐，有人欺負我。」
那聲音透著無限委屈，令我的心一軟，教訓的話到了口邊又咽了回去。
第29章 大事不好
皇上差人說饞我的小廚房了，我便讓他們做了幾道精致小菜，還備了一瓶桂花酒釀。
陪大胖橘用完晚膳，我們回到冬暖閣，室外寒風凜冽，室內燒著地龍，倒是溫暖如春。
「請皇上淨手。」
隨著嬌嬌柔柔的一聲，女子將銅盆端至皇帝跟前。
纖纖素手，如羊脂白玉一般細膩，粉藍色丹蔻色澤柔和中泛著誘人的光澤。
「怎麼是你？」
待看清是頌芝，大胖橘訝然，不由眯眸打量起眼前女人。
頌芝著了一身粉藍色長裙，輕紗質地飄逸靈動，一頭烏發披肩而下，只在鬢邊各戴了一只蝴蝶結。
那蝴蝶結用上等綢緞編成，顏色是柔和的粉藍，與她的衣衫、指甲上的蒄丹相映成輝。
「皇上不是常誇芝貴人的手又白又細膩嗎？」我淺笑盈盈，親手絞了毛巾遞過去。
大胖橘極是受用，我便驅熱打鐵，「芝貴人說很久沒見到皇上，很是想念呢。」
我今兒刻意穿了一身大紅宮裝，渾身珠光寶氣，美則美矣，看久了難免晃得人眼睛暈。
陡然出現一只藍精靈，那般清新脫俗，大胖橘當即嘿嘿一笑，「朕今晚就去芝貴人房裡。」
送走兩人，我也有些乏了，便吩咐射月侍候洗漱。
洗漱完畢後，我正打著哈欠准備去睡覺，聽見外面傳來動靜，忙叫來值守的小葉子，問是怎麼回事。
小葉子恭身答道:「純貴人說一個人睡覺害怕，派人去把皇上請過去了。」
「這是第幾次了？」射月忍不住小聲嘀咕。
也難怪射月不滿，不算今天，皇上這月攏共來我宮裡六次，倒有五次被純兒給截了胡。
不是害怕，就是夢魘，再就是直接想皇上了，偏偏，大胖橘還十分吃她那一套。
我倒沒什麼，可今晚好不容易給頌芝爭取到了機會，又給她攪和了。
「算了，她還小，隨她去了。」不喜歸不喜，我還是不忍苛責於純兒。
「娘娘，您總是以年紀小替純貴人開脫，可自打她來了，敬嬪和欣貴人都跟咱宮裡疏遠了。」
射月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好不容易與敬嬪和欣貴人拉近了關系，最近又回到了原點。
敬嬪不是躲著我，就是見了面，客客氣氣地行禮問安，真真是相敬如賓。
欣貴人也一樣，對我敬而遠之。
不行，我得找個時間大家聚一聚，聯絡一下感情。
又過了兩天，純兒的父親給她送來兩株紅珊瑚，她將其中一株送與了我。
那麼大一株紅珊瑚已屬稀罕，其濃郁的紅色，如同頂級紅酒般醇厚誘人，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彩。
恰好下了一夜的雪，皇后取消了早會，我便吩咐秋蟬去請齊妃、敬嬪還有欣貴人過來觀賞紅珊瑚。
室外，大雪紛飛。
室內地龍的炭火熊熊燃燒著，時不時發出輕微的劈啪聲，為這寒冷的雪天增添了融融暖意。
幾個人圍在八仙桌旁，對著那株碩大的紅珊瑚嘖嘖稱奇。
「本宮還是在那年太后生辰上見過一株，這麼小……」齊妃比劃著說，「聽說抵上京城一個高檔宅院，這麼大的還是第一次見，只怕是價值連城。」
我叫人端來點心，招呼大家坐下聊。
「這大雪天裡，最適合吃些點心，喝口熱茶了。何況華妃娘娘宮裡的點心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欣貴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拿起一塊梅花酥放入口中。
大家圍著紅珊瑚觀賞一會，這才就坐，敬嬪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熱茶，偶爾插一句話。
「咦，純貴人最喜熱鬧，怎麼不見她的人？」
齊妃話一出口，敬嬪和欣貴人都變了臉色，露出頭疼之狀。
「我倒是有意叫她過來陪幾位姐姐，就是怕她太調皮，壞了姐妹們的興致。」
我是打算讓純兒和幾位聯絡下感情，只是人還沒來，估計在睡懶覺。
射月恰好進來了，笑著回道:「純貴人恐怕來不了，剛聽小銀說，純貴人帶著人抬著另一株紅珊瑚去碎玉軒了，說是給莞妃娘娘帶去好運呢。」
這純兒，說她懂事吧，成天給我惹禍，說她不懂事吧，她還蠻懂得人情世故。
「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純貴人真真是好福氣，有皇上寵著，還有兩位娘娘罩著，叫人羨慕不來呀。」
敬嬪臉上浮著淡淡的笑容，半真半假的感慨著，我卻聽到了其中的辛酸。
除了白月光純元，皇帝還是愛過很多人的。
比如華妃，她算得上他心底的一顆朱砂痣吧，比如甄嬛，真的如他以為的只是純元的替身嗎？就連齊妃和端妃，他也曾有過一段短暫的愛戀。
但敬嬪，皇上從來沒有動過心，用過情，她先是一個暖房的工具，後來是他制衡華妃的一枚棋子。
我安撫地拍了拍敬嬪的手背，這麼溫暖的空間，那觸感卻是微涼，「放心，本宮以後就是你的依靠。」
我的話音還未完全落地，厚重的門簾被猛然掀開，小紀子跑了進來。
「娘娘，不好了。」
我不由蹙眉，冒冒失失的不成個體統，當即訓斥道:「你慌什麼？有話好好說。」
小紀子這才定了定神，恭身稟報道:「皇后宮裡的總管江福海和掌事宮女剪秋過來了，他們還帶著一幫人。」
聞得此話，齊妃三人神色俱是一凜，相互交換著眼色，仿佛無聲地在問。
怎麼啦？
發生什麼事了？
誰知道呢！
我腦海中迅速盤算了一下，卻也猜不出會發生什麼事，便吩咐射月拿鬥蓬來。
「走，我們出去看看。」
我們在宮女的侍候下，穿上各自的狐領大敞，一齊走出殿門。
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地上積了厚厚一層，本來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淨，卻被一串雜亂的腳印弄壞了氛圍。
「奴才江福海給華妃娘娘請安。」江福海按規矩打了一個千，語氣極恭敬，神態卻是透著一絲狗仗主子勢的倨傲。
旁邊剪秋也行禮問安，態度不卑不亢，禮數周全挑不出毛病。
「你們這是干什麼？」
翊坤宮不是誰都能隨便撒野的地方，皇后也不行。
我身披一件寶藍色狐狸毛雀金裘鬥蓬，頭戴繁復累花鳳鈿，插一枚綴寶藍色流蘇的七尾鳳簪，雙手攏在雪白色的水獺毛暖套中，只靜靜地立在那裡，便自帶一股攝人的氣勢。
江福海的氣焰頓時消了下去，手中拂塵一甩，恭身道:「莞妃娘娘小產，經太醫檢驗中了夾竹桃粉的毒所致，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各宮搜查，還請娘娘恕罪。」
什麼？
甄嬛小產！
第30章 頭號嫌疑人
我和齊妃幾人皆是大吃一驚，敬嬪更是驚呼出聲，「江福海，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江福海答道，「別怪奴才沒有提醒，這會子負責搜查的宮人，只怕已經到了三位娘娘宮裡。」
齊妃三人一聽，這是大搜宮的架勢，頓感事態嚴重，匆匆告辭而去。
「可有什麼線索？」
我忽然覺得不妙，純兒在甄嬛宮裡，會不會被人拿來做文章？
畢竟這事太巧了，早不流產晚不流產，偏偏在純兒去的時候出事。
純兒呢？
一上午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在哪裡，會不會已經卷入事端被扣住了，真是叫人擔心。
「回娘娘話，今兒純貴人給莞妃娘娘送紅珊瑚，莞妃娘娘留她閑話，兩人一起吃了新做的藕粉桂花糖糕後，莞妃娘娘喊肚子痛，沒過一會便滑了胎。」
江福海歇口氣的當口，剪秋接著講述事情原委。
「經太醫查驗，正是藕粉桂花糖糕被人下了夾竹桃粉。當時在碎玉軒的除了莞妃娘娘的人，便是純貴人和她的三名隨從，除此之外……」
講到這，剪秋頓了頓，然後沉聲道:「還有華妃娘娘的貼身宮女秋蟬。」
秋蟬？
我不是叫她去請齊妃、敬嬪和欣貴人嗎？她們倒是來了又走了，可秋蟬跑碎玉軒干什麼？
「奴才對不住了。」江福海朝我恭敬有加地一拱手，示意手下開始搜查。
我沒有阻攔，茲事事關皇嗣，我若阻攔只會落下嫌疑。
且我知道，他們大概率能搜出夾竹桃粉，我宮裡花粉草藥委實不少，有那東西並不稀奇。
「華妃姐姐。」
思忖間，純兒踉踉蹌蹌地從大門外走進來，老遠便帶著哭腔呼喚我。
「純兒。」
看到她安然無恙，我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迎上兩步將她攬進懷裡。
只見她小臉煞白，口中兀自喃喃自語，「莞妃流了好多血，純兒好害怕。」
可憐的純兒，她還那麼小，便見識到了後宮最血腥、最殘忍、最肮髒的一幕。
只覺她渾身發著抖，身體滾燙，我連忙抬手去摸她的額頭，果然如炭火烤過。
我忙命小金他們將小主扶進去休息，又遣人去請太醫，單留下一名跟去碎玉軒的小太監，詢問事情經過。
原來一大早，純兒看見下雪了，一直住在南方的她十分興奮，便想著將紅珊瑚送給莞妃娘娘觀賞。
沒想到路上出了點狀況，有個小太監不小心崴了腳，恰巧秋蟬路過，便好心幫忙抬了過去。
結果甄嬛出事，皇后娘娘得到消息，當即將碎玉軒封了，立即展開調查。
一番逼問下來，其他人都有不在場證據，只有秋蟬單獨進過小廚房。
這是一個圈套，顯然是衝著我來的。
打掉甄嬛的胎兒，再嫁禍於我，一石二鳥對付了兩位新晉寵妃。
更可怕的是，甄嬛必然將所有賬都算在我頭上，從此恨我入骨，不死不休。
皇后娘娘，您真是好手段啊！
「華妃娘娘，奴才在庫房搜到了這個，即刻回去復命。」
江福海將攤開的夾竹桃粉展示給我看，眼底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興奮。
我冷冷一笑，「江福海，帶句話給你家主子，這次可別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奴才一定帶到。」
江福海神情一滯，忙收了那點得意，恭身而去。
很快，我派出去的人回來稟告，秋蟬已經被帶回景仁宮，而不是慎刑司。
人若是在慎刑司，我還可以重金打點，讓她少受些苦。
如今落到皇后手裡，這毒婦勢必會百般折磨秋蟬，不逼問出背後的「指使人」，她決不會善甘罷休。
想到這，我攏在暖套中的手驀然一緊，長長的護甲刮到了皮膚，一絲疼意彌漫開來。
景仁宮裡，燈火通明，肅然安靜。
全體後宮成員齊聚一堂，除了剛剛遭遇流產的甄嬛，就連體弱的端妃，發燒的純兒，都給叫來了。
「朕，最見不得這些肮髒的事，有人偏要去做。」皇帝一邊咆哮，一邊將桌子拍得啪啪作響。
坐在旁邊的皇后眉頭緊鎖，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皇上息怒，莞妃孩子沒了，確實令人嘆息，但龍體要緊呀。」
皇帝在皇后的勸說下，平復了一下心情，復開口道:「查得怎麼樣？可查出是誰指使的？」
在說到誰的時候，皇帝加重了語氣，目光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用了刑，可秋蟬抵死不認。」皇后神情凝重，似有焦慮。
她沒想到那丫頭骨頭那麼硬，打斷了三根五寸厚長板，又專門請了慎刑司最狠的行刑官過來，針扎火燒試了一個遍，依舊不管用。
「不要輕易叫她死了，務必拿到口供。」
「是，臣妾知道怎麼做了。」
帝後當著眾嬪妃的面討論刑訊逼供之事，腦海中浮出珠兒用刑的慘狀，眾人渾身直冒冷汗，一時間噤若寒蟬。
「華妃，你就沒什麼可說的？」見我安靜如斯，皇帝別有深意地問向我。
他在懷疑我。
不止是他，整個後宮的人都覺得是我。
華妃善妒，平生最遺憾之事便是沒能生下皇子，又有殘害孕婦的先例，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疑。
「皇上，臣妾沒有做，也可以替秋蟬作保。」我抬眸，坦然對上皇帝的眼睛，稍後移至皇后臉上，「皇后娘娘，皇上方才發了話，不要輕易叫秋蟬死了，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您千萬別違背了聖意。」
我要秋蟬活著，可保不齊皇后急於屈打成招，下手太重將人給打死了。
「哼，若不嚴刑拷打，秋蟬可能招供嗎？依我看，就得讓她嘗遍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罰，直到供出幕後指始人為止。」
祺嬪不負瓜六的名號，這個時候還敢出頭，我都開始佩服她了。
「祺嬪，你就不怕秋蟬被屈打成招，供出是你指使她做的嗎？」
我輕撫著幽藍色的寶石耳墜子，雲淡風輕的語氣，卻令在場嬪妃俱都心生寒意。
「皇后，應該知道分寸。」皇帝這一句看似誇獎，實則是重壓。
烏拉那拉宜修下意識地撫了一下額頭，估計頭風病又要犯了。
「打不得，殺不得，難道還要好吃好喝地供著？莞妃的孩子就白死了嗎？」沈眉莊悲憤交加，終於忍不住質問。
我當即起身，美艷不可方物的臉上不見平日囂張，卻覆上一層寒冰，衝著沈眉莊放下狠話。
「你放心，這件事既然跟本宮有關，本宮一定會給莞妃一個交待。」
第31章 華妃有喜
李虎打探到秋蟬被關押在景仁宮地牢裡，侍衛重兵把守，人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隨時可能送命。
在我被蛇毒侵襲，生命垂危之際，秋蟬每天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吸吮毒血，這份情我必須還。
我命人將頌芝叫來，其余人全部打發出去後，取出一個小木盒交給她。
裡面是一顆藥丸，我給它取名「假死丸」，其實類似於現代的鎮靜藥。
我交代頌芝將它交給李虎，想辦法給秋蟬服下。
等她「死」後被扔進亂葬崗，我再以主僕一場的名義為她收屍，神不知鬼不覺送出宮。
「切記，藥效只有兩個小時。」待一切交待完畢，我仍是不放心地又叮囑一遍。
不日，秋蟬暴斃的消息傳遍後宮，那些擔心被她咬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皇帝大發雷霆，將皇后叫過去狠狠訓斥了一頓，連這點事都辦不好，枉費了他的信任。
死無對證，甄嬛流產的真相便成了懸案，皇帝也只能安慰她，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不過為了給甄嬛一個交待，皇帝傳旨:
秋蟬畏罪自殺，華妃管教不嚴負有不可推卸之責任，責抄女則三百遍，罰扣奉銀一年，閉門思過半年。
這個處罰不算重但也不算輕，抄女則扣奉銀倒沒啥，但華妃生前說過一句話，王府的女人真多啊， 多得讓人生氣。
一個妃子若是半年見不到皇上，被遺忘幾乎是注定的結局。
早上，衛臨照例過來請平安脈。
「娘娘脈息平穩，宮寒之症略有好轉。」衛臨每次都是這一句。
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雙手摩挲著一只白玉如意，朱唇輕啟:「衛太醫，有沒有什麼藥，吃下去會顯示喜脈？」
我漫不經心的口吻卻不啻晴天霹靂，令衛臨額頭瞬間沁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假孕爭寵，可是欺君大罪，輕者有沈眉莊前車之鑒擺在那，重者可能送命。
不過很快，衛臨便神色如常。
他是聰明人，自知當我開口的那一刻，自己已別無選擇。
若不幫我，會被殺人滅口。
若幫我，不成功便成仁，但至少還有一線活的希望。
「微臣倒有一個方子可試。」
我滿意地點點頭，「那就試一試，又如何？」
「只是按規定所有方子都要存檔備查，你要做得巧妙一點，讓人看不出端倪。」
「微臣明白。」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一點就透。
「芝貴人的身體調理得怎樣了？」我話風一變，問起頌芝的身體。
衛臨恭敬中保持著專業自信，「回娘娘話，芝貴人的身體經過悉心調理，已達最佳狀態。」
他說得含蓄，我已心領神會，意思是可以受孕了。
「本宮會作安排，一旦查出芝貴人懷孕，對外務必保密，不得走露半點風聲。」我眸光微沉，不容置疑的口吻更是帶了幾分肅殺。
衛臨神情一凜，自以為猜到了幾分，畢竟後宮狸貓換太子，李代桃僵的故事聽得不少。
「微臣必不負娘娘所托。」
看破不說破是身為一名太醫必修的功課，衛臨自然懂得。
我算好了頌芝的排卵期，想法子讓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一切准備妥當，便讓衛臨診斷出了我懷孕的脈像。
華妃有喜的訊息第一時間傳到了皇后耳朵裡，聽說皇后正在寫字，當剪秋彙報完，娘娘手一抖，那「善」字的一橫斜飛出去，好好的一幅字就這麼廢了。
她當然不相信，華妃多年浸淫於歡宜香中，身子早已受損。
懷孕？怎麼可能！
假孕爭寵？一定是這樣。
華妃如今幽禁深宮，自是不會甘心，想要復出，懷孕是最有效的法子。
一念及此，皇后方才的不愉頓時煙消雲散，唇邊勾起一抹奸笑，當即帶著人去了養心殿。
從皇后口中得知華妃懷了龍種，皇帝第一反應也是不信。
「太醫院傳來的消息應該不會有錯。」皇后滿臉欣慰，在皇帝面前盡顯皇后賢良淑德之風範。
皇帝略一沉吟，便吩咐皇后親自帶上太醫，去翊坤宮瞧瞧。
此提議正合皇后心意，立刻傳了她的御用太醫，太醫院院判章彌，一起來給我會診。
翊坤宮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
我斜倚在貴妃榻上，原本嬌艷的面容因皇后的突然駕臨而十分不快。
皇后端坐在正座上，目光在我平坦如舊的腹部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懷疑與審視。
今日，她決意要讓華妃的「喜訊」水落石出，若真有欺瞞之舉……
「華妃，聽聞你懷孕的喜訊，本宮十分欣慰，皇上更是欣喜萬分，特命章太醫前來會診。」
章彌恭敬地向皇后行了一禮，然後側身面向我，「請華妃娘娘示脈」，同時自診箱中取出脈枕。
我面現不悅，但還是伸出手臂放在脈枕之上。
章彌輕輕搭上我的脈搏，微微閉目，神情專注。
皇后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章彌，宮女太監們也都屏住呼吸，整個翊坤宮安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見。
過了半晌，章彌緩緩睜開眼睛，眉頭卻微微皺起。
皇后見狀，心中一動，急聲問道：「章院判，華妃娘娘究竟如何？」
章彌不敢直視皇后那探究的目光，只是垂首說道：「回皇后娘娘，老臣……老臣一時也難以斷定。」
「怎麼會這樣？」皇后心中一喜，面上卻顯得著急，「此話何意？華妃娘娘有孕之事已傳遍後宮，你身為太醫院院判，怎可如此含糊其辭？」
章彌趕忙解釋道：「皇后娘娘息怒。華妃娘娘脈像確有滑脈之像，然……然女子滑脈並非唯有懷孕一種可能，老臣還需再細細斟酌，查看一二。」
皇后冷哼一聲：「華妃有孕乃是皇上親自過問之事，你可瞧仔細了。」
章彌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他深知此事干系重大。
再次看向我：「娘娘，老臣懇請再仔細查看一番，還請娘娘莫要怪罪。」
「皇后娘娘，既然章院判診斷不出，不如將太醫院都叫過來診斷一遍，方才萬無一失呢！」我譏諷道。
章彌額頭上又冒出一層汗。
「事關皇嗣，本宮不能不弄清楚，相信華妃不會拒絕。」見我有意推阻，皇后有了幾分把握。
我哼了一聲，將手腕伸出去。
章彌再次為我把脈，同時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取來紙筆，記錄脈像的細微變化。
皇后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章彌。
終於，章彌收回雙指，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皇后娘娘，老臣經反復斟酌，發現華妃娘娘脈像確為孕脈之像。」
「你確定？」皇后聞言，厲聲喝問，但很快察覺不妥，轉而向我道：「那恭喜華妃了，希望你能為皇家再添一位阿哥。」
我微微欠身，懶洋洋道:「謝皇后娘娘吉言。」
第32章 除夕夜宴陵容巧爭寵
皇帝大喜，當即解除了對我的禁足之罰。
本宮又自由了。
我坐在全副儀仗的八抬暖轎上外出兜風，冬日暖陽照射在身上，整個人懶洋洋的，那叫一個愜意舒適。
遠遠地，一副同樣七鳳傘蓋當頂，彩色鳳旗飄飄的轎輦迎面抬了過來。
狹路相逢，我和甄嬛不約而同地示意停轎。
「華妃娘娘有喜了還喜歡到處跑，殊不知這宮裡的孩子難生養嗎？」
甄嬛倚在轎杆上，單手支著頭，笑意盈盈的表情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剛失了腹中胎兒，這份平靜讓人很是意外。
記得上次罰跪翊坤宮小產，她傷心欲絕，成天關在屋子裡抑郁寡歡。
又惱皇上沒有處置華妃，以至跟皇上置氣，鬧到最後差點失了恩寵。
這一次，不知是她學乖了，還是另有打算。
「看來莞妃娘娘恢復得不錯，本宮很是欣慰。」
又道:「多謝莞妃提醒，本宮會好好保護腹中的孩子，不會讓他受到一丁點傷害。」
說話間，我的雙手下意識地護住肚子，叫人看不出半點破綻。
甄嬛注意到了我的動作，櫻唇微微挑出優雅的弧度，輕笑一聲，「那本宮就祝福華妃娘娘瓜熟蒂落，喜得皇子。」
「多謝祝福，本宮定會不負莞妃娘娘的這番心意。」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們倆拽完外交辭令，便擦轎而過，向著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轉眼，到了年三十，皇宮張燈結彩，處處洋溢著喜慶祥和的氛圍。
壽康宮內，歡聲笑語好不熱鬧，桌上擺滿了珍饈美饌，瓊漿玉液。
酒過三巡，後宮保留節目行酒令拉開序幕。
皇帝高坐龍椅之上，臉上帶著難得的笑意，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今日乃年三十，朕與大家共享團圓之樂，這酒令之戲，便為這佳節更添幾分雅趣。」
說到這，望向端坐C位的太后笑語:「就由皇額娘起個頭吧。」
「瑞雪兆豐年。」太后早就備好了吉祥話，隨口拈出一句，然後笑著看向皇帝:「就請皇帝接下句吧。」
我因孕在身，不能飲酒，便捧了一盞熱羊奶，邊喝邊看戲。
那甄嬛的眼睛盯著皇上，果郡王得了空瞄一眼甄嬛，浣碧又偷偷地看向果郡王。
還有蘇培盛，侍候主子的間隙也會望著槿汐的方向偷笑一下。
「年年花相似。」皇帝信口接了一句，我差點沒笑出聲來，他這是嫌棄滿屋子花團錦簇的嬪妃不夠新鮮嗎？
皇帝隔著太后看了一眼皇后，把玩著紫檀木珠串，「皇后接吧。」
只聽見皇后笑道:「試問梅花何處好？」
梅花？
我頓時來了精神，梅花是先皇后純元最愛，皇后不會憑白無故提及。
只見皇后環視一周，視線落到右邊正中一桌，笑道:「請果郡王接令。」
果郡王已經喝了不少酒，俊顏酡紅，聞言展唇一笑，正要對下一句，卻見皇帝微帶醉意的雙眸，正痴痴盯著門口，便順著皇兄的視線望過去。
只見一位宮裝麗人，懷抱數枝紅梅，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竟然是安陵容。
她纖纖身段，姿容秀麗，與梅花倒是相映成趣。
「此情此景，還是請皇上親自對句為妙。」果郡王會意一笑，衝皇帝打趣道。
皇上郎聲一笑，「好一個人面梅花相映紅，過來。」說著向安陵容招手。
及至安陵容含羞帶嬌地走至跟前，皇帝問道:「安貴人也喜歡梅花？」
「回皇上，嬪妾喜歡梅花的冰清玉潔和超凡脫俗。」安陵容一邊回答一邊湊近紅梅，微闔雙眸深嗅一口，確有人面梅花相映紅之妙趣。
皇帝聽她贊美梅花，如同贊美心中的白月光，又見她抱梅立於燈火輝煌中，別有一番意趣，自是龍心大悅。
「很好，回座位上去吧。」
安陵容輕輕抿唇，柔柔地嬌笑著，行禮退下。
我看得津津有味。
不用猜，這戲碼又是皇后一手導演，情知姐姐純元喜歡梅花，皇帝見到梅花必定睹物思人，便讓安陵容借機爭寵。
不出意外的話，今晚皇帝必定招安陵容侍寢，只不過年三十可是皇后的法定侍寢日，就這麼讓出去了，也是下了血本。
「怎麼都不做聲，繼續。」皇帝越發來了興致。
我飲了一口熱羊奶，嬌聲提醒:「規則可是定好了的，不許用諧音，皇后娘娘是不是該自罰一杯？」
皇后老姑婆，為了引出梅花二字也是煞費苦心了。
「好哇，本宮自罰一杯。」皇后一來目的達到，二來為了體現大度，當即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引得齊妃幾人齊聲稱贊，馬屁拍得山響，我輕哼了一聲:「皇上那句就由臣妾來接吧，『紅顏未老君恩去』，請莞妃接。」
我這句暗諷安陵容與詩中宮婦一樣，人還未老，便失了恩寵。
「斷弦試問誰能曉？」
甄嬛脫口吟出原詩下一句，我吃吃笑了起來，「皇上，莞妃在思君呢，您要不今晚去陪陪她。」
皇帝微熏的眸子愈發幽深了幾分，醉意朦朧的目光映照出甄嬛絕美的臉龐，聲線不自覺地啞了下去。
「莞莞，朕今晚就去陪你。」
皇后的臉綠了一瞬，迅即恢復了笑意吟吟的常態。
初一早上，我被一陣鞭炮聲震醒，「誰在放鞭炮？」
「還有誰？純貴人唄。」射月一邊侍候我起床，一邊無奈一聲。
第一次不在家人身邊過年，隨她吧。
我洗漱完畢，昨晚吃得太飽，便沒有傳早膳，想著去給太后拜年。
剛一出門，便聽見呯地一聲炸響，「啊呀！」純兒尖叫著撞了過來，雙手正好抓在我肚子上。
射月一把扶住我，可失去重心的純兒推著我向後倒去。
「娘娘小心。」隨著一聲大喝，小紀子飛身上前，用後背托住了我仰倒的身體。
其他人也跑了過來，在大家七手八腳的扶持下，我終於穩住身子。
「快傳太醫。」射月大聲吩咐完，便忍不住責怪純兒，「純貴人，您也太不小心了。」
純兒也嚇壞了，用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我的肚子，誠惶誠恐地問:「寶寶，你沒事吧？」
我又好氣又好笑，突然想起做戲要做全，忙扶著射月的手腕返回屋裡。
不一會兒，衛臨便趕來了。
他仔細地幫我診過脈後，舒了一口氣，恭身回稟:「所幸並無大礙。」
我當下放了心，命人拿賞銀，一直陪伴在側的純兒問道:「衛太醫，姐姐不用吃藥嗎？」
「回貴人話，娘娘胎像平穩，無須用藥。」衛臨收拾著診箱回答。
純兒長長地「噢」了一聲，我忍不住斜瞥了她一眼，「怎麼，我不吃藥，你好像很失望呢。」
「純兒是怕姐姐的孩子出問題，那純兒罪過可大了。」見我誤會她，純兒滯了一下，旋即嘟起了紅唇，眼淚在眼睛裡打轉。
我忙刮了一下她微微翹起的小鼻頭，安撫道:「姐姐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當真。」
第33章 竟然是純兒
正月十五過後，春節就算結束了，日子又恢復了枯燥和乏味。
我的肚子已經顯懷，一想到皇后看到我漸漸隆起的腹部，頭風老毛病只怕犯得更勤了，我便有了天天打考勤的動力。
我剛坐定，皇后的視線就若有似無地在我肚子上打量，「華妃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太醫怎麼說？」
「托娘娘的福，衛太醫說胎像十分平穩。」我得意的口吻不帶半分掩飾。
純兒接口道:「皇上可喜歡華妃姐姐肚子裡的小阿哥了，連名字都取好了，叫弘啟。」
這純兒童言無忌，連我和皇上的私房玩笑話都往外說，我非但沒有制止，還添了一把火。
「皇上說了，啟字代表青雲有路，前程遠大，寓意是極好的。」
我散漫的語氣，不知酸澀了多少人的心。
「那麼肯定是阿哥嗎，要是位公主，那名字豈不是白取了。」
我情知齊妃的軟肋就是三阿哥，聽到小阿哥三字便條件反射地不爽，便收斂了幾分得意:「無論阿哥還是公主，都是本宮的孩子，本宮一樣喜歡。」
「話是這麼說，可皇上子嗣凋零，宮裡就只有一個三阿哥，若是華妃再誕下皇子，三阿哥就有伴了。」
皇后三言兩語，便將齊妃的神經再一次挑動起來，衝我的方向翻了一記白眼。
「我們三阿哥大了，將來要替他皇阿瑪分憂，哪有時間搭理別人。」
我一陣無語，想起了原劇中，齊妃被皇后一陣攛掇，給懷孕的甄嬛下夾竹桃粉，皇后拿三阿哥前程相威脅，齊妃被迫自縊的情景。
怕她做傻事，我在散會後拉住她聊了聊。
我跟她說，我是罪臣的妹妹，即便誕下阿哥，皇上再喜歡也不會跟三阿哥搶。
至於搶什麼，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齊妃當即眉開眼笑，倒過來安慰了我一番。
頌芝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按說胎像已經穩固，可近來時常覺得不適。
這天，衛臨幫她診過脈，便來到正殿向我彙報情況。
「芝貴人情況怎麼樣？」等他行完禮，我也懶得廢話，直奔主題。
衛臨略一躊躇，方才字斟字酌道:「芝貴人胎相時穩時壞，微臣今天仔細詢問過貴人的行跡，發現確有蹊蹺之處。」
「哦？」
我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衛臨飛速覷了我一眼，方才低眉繼續:「微臣發現，芝貴人每次胎像不穩前，都來過娘娘宮裡，不知……」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我已明白他在擔心什麼。
「本宮豈會動手腳加害芝貴人。」我斷然否定了他的擔心，「依你的意思，問題出在本宮這裡？」
我環顧一遍室內擺設，沉聲道:「你現在就查，本宮倒要看看蹊蹺出在哪裡。」
「是。」
衛臨恭應一聲，開始四處搜尋蛛絲馬跡，花瓶，香爐、茶具……甚至是抽屜都翻了一遍，沒有任何發現。
驀地，衛臨的目光投向八仙桌上的紅珊瑚。
我的心一沉，腦海裡浮出前兩天發生的一件事——
那晚，太后因過節期間飲食失了節制，鳳體抱恙，幾個妃嬪輪番侍疾，我因有孕在身，太后便叫我提前回去。
剛進入院內，便隱隱聽到哭泣聲，順著聲音找到柴房，發現是純兒的貼身宮女小福。
「娘娘。」
看到我，她驚恐地跪倒在地，赫然露出一截青紫的手臂。
射月輕輕撩開袖子，小福疼得慘叫一聲，只見手臂上傷痕累累，令人觸目驚心。
「誰弄的？」我失聲驚問。
小福不作聲，我試探著又問:「純貴人打你了？」
「沒有沒有。」小福又是擺手又是搖頭，矢口否認。
可天寒地凍，小福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就這麼被攆出來，除了主子還會有誰？
我將她帶回宮，命人上了藥，讓她跟射月擠著睡了一晚。
「娘娘，這株紅珊瑚有問題。」
衛臨壓低的聲音傳來，我忙收回思緒:「快說。」
「這每一根珊瑚枝都喂了麝香，量少，是以不仔細聞是聞不出來的。」頓了頓，他又道:「雖然每一根分枝喂的藥不多，但這麼一大株珊瑚，數以百計的分枝，加起來的量足以致人滑胎。」
純兒，怎會是她？
純兒，竟會是她！
我的眼前浮出一抹嬌小靈動的身影，一顰一笑都是那麼天真，無邪，純潔。
「娘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純貴人小小年紀，竟這般歹毒。」
射月之前便看純兒不順眼，只是每次發牢騷都被我攔下了。
看來這次，確實是我大意了。
衛臨離開後，我命如意悄悄將小福帶過來。
秋蟬「死」後，我便提拔如意接替她的位置，做了我的貼身宮女。
不一會兒，如意將小福領了過來，小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規規矩矩地衝我行禮請安。
「小福，你干的好事。」我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問。
小福嚇得一哆嗦，跪倒在地，連稱「不知道奴婢犯了什麼事。」
「那紅珊瑚上喂的麝香是怎麼回事？」
小福慌不迭擺手，「不是奴婢干的。」隨即意識到不對，忙改口道:「奴婢不知道什麼麝香，求娘娘明查。」
「本宮當然知道不是你干的，是純貴人干的。」我口氣篤定，層層遞進，壓根不給小福思考的余地。
小福呆了一下，隨即搖頭，「不不不……求娘娘明鑒。」
情知她陣腳已亂，我放緩了語氣，意態悠閑地拿起玉輪在臉上輕輕地滑動著。
「小金已經招了，找你來，不過是看你可憐，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罷了。」
頓了頓，我瞟了跪地篩糠的小福一眼，「既是不領情，那你下去吧。」
屋子裡除了小福的抽泣聲，其余人的沉默像無形的大山壓在她頭上。
「我說，我說，求娘娘開恩。」
我見小福終於頂不住壓力，便給了她一個甜棗，答應保她不死。
小福的招供比想像的還要令人驚心。
為了保證珊瑚上的藥效持久充足，純兒隔一段會以保養為由，將紅珊瑚搬過去，重新喂藥後再給我送過來。
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護甲劃過肌膚，忍不住「呲」了一聲，唬得射月連忙查看，還好沒有破皮。
我沒有聲張，而是如此這般交待一番後，將小福放走了。
第34章 畸形的占有欲
我花了三天時間布好局，這才跟純兒攤牌。
用罷早膳，我打發人請來純貴人，並將所有人遣了出去，獨留下我們兩人。
「華妃姐姐是要與我說悄悄話嗎？」純兒仍是那般嬌俏可人，天真爛漫。
我一時竟有些恍惚，會不會是自己錯怪她了？
可小福的口供，樁樁件件都指向她。
「純兒，姐姐待你如何？」我緩緩開口。
第一次信任一個人，愛護一個人，到最後卻是錯得離譜，說不心痛是假的。
純兒似乎察覺到了異樣，清澈見底的大眼睛蒙上了一絲疑雲。
「姐姐怎麼這麼問，純兒哪裡做得不好嗎？」
說到這，她攀住我的胳膊，用近乎撒嬌的語氣道:「若是純兒做錯了，純兒可以改。」
改？有些錯一旦犯下，再無回頭的可能了。
我心中嘆息一聲，問出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我問她，純兒，你小小年紀什麼都有了，照這麼下去，你將來的榮寵和地位，未必會在姐姐之下，為什麼要給姐姐下麝香？
「麝香？什麼是麝香？」
純兒雙手托腮撐在桌幾上，眼睛裡流露出孩童般好奇的光芒。
若不是事先得到了小福的口供，我鐵定會被她無辜的表情騙了。
「純兒，你准備演到什麼時候？」我痛心疾首，「小福已經全招了。」
接著，我將她干過的樁樁件件復述了一遍，「包括給莞妃的點心裡下毒，也是你親手干的，是嗎？」
小福供述，純貴人給莞妃送紅珊瑚，早不送晚不送，偏挑了大雪天去，其實是瞅准我派秋蟬去請人的時機。
一行人吭哧吭哧地抬著紅珊瑚，老遠看見秋蟬辦完差往回走，純兒一個眼風，小太監立馬假裝崴了腳。
秋蟬正好到了跟前，見此情形自然會幫忙，將東西送到後，她發現手上沾了泥，便去小廚房洗手，誰料洗出個下毒謀害皇嗣罪。
那夾竹桃粉其實是純兒親手下在點心裡的。
碎玉軒小廚房做了甄嬛最愛吃的藕粉桂花糖糕，她留純兒一起吃。
純兒從來不吃這玩意，卻也破天荒拿起一塊，伺機將指甲縫裡的粉末灑了上去，然後遞至甄嬛唇邊。
「我親手喂給姐姐吃。」
她歪著頭，眼睛如一汪溪水般清澈，不帶半分雜質。
活脫脫另一個淳兒，甄嬛想都沒想，便就著純兒的手吃了好幾口。
純貴人怕人起疑，還將剩下的小半塊送進了自己嘴裡。
又擔心劑量不夠，她偷偷地如法炮制，在剩余的點心上也灑了些。
小小年紀，行事不但大膽，還如此縝密，令人不得不嘆服。
「大年初一早上，你假裝被鞭炮聲嚇到，也是故意往我肚子上撞，是嗎？」
「姐姐，純兒怎麼得罪您了，您要這麼冤枉純兒。」
對面，一雙漂亮的桃杏眼張得大大的，眼底有霧氣彌漫開來。
如此演技，若大清有奧斯卡獎項，理應頒給她一個小金人。
「怎麼，敢做不敢當。」
見她死不承認，我改變了策略，意欲將她骨子裡的任性和刁蠻激將出來。
果然，純兒的精致小臉漲得通紅，「是我做的又怎樣？」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厲，嚇了我一跳，「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如同泄洪閘被打開，純兒的話猶如一泄千裡的洪水，收不住了。
「我上面三個哥哥，是家裡唯一的寶貝女兒，誰都寵著我慣著我。」
說到這，她的表情幾近瘋狂，「我的東西從來沒人跟我搶。皇上是我的，可他有那麼多妃子，我真的好恨，恨纏著皇上的所有女人！」
她的眼神驀然化作利刃，狠狠地剜向我的臉龐，「尤其是你！」
我駭然看著她，半天無語。
別人也愛皇帝，因為愛也想要獨占皇帝。
但純兒不是。
在她眼裡，皇帝不過跟她擁有的玩具一樣，一旦屬於自己，旁人便不得染指。
如此畸形的占有欲，便是一種病態了。
「你成天勾引皇上，還喜歡管著我，我聽見你的聲音就覺得討厭至極。」她咬牙切齒的樣子，令人陌生而可怕。
我斷沒想到，她會這麼討厭我，說恨我入骨也不為過。
純兒還道，自己不喜歡皇宮，不對，是不喜歡皇宮裡有太多人跟她爭。
她實在不能忍受，大到皇上的恩寵，小到一份菜，都有人分享。
「可有人指使你？」我攻其不備，陡然間拋出至關重要的問題。
純兒大笑起來，神態狀若瘋顛一般。
「我爹爹有六個姨娘，卻一個也沒有生出孩子；她們不是懷不上，就是死在肚子裡，我從小就目睹我娘怎麼對付她們，還用得著別人教？」
也對，豪門大戶其實是皇宮的縮影，一樣的肮髒不堪。
純兒在這樣的環境裡耳濡目染，怎麼可能純如白紙？
終是我膚淺了，才會被她天真的外表騙得團團轉。
「麝香來自哪裡？」我不經意地問出最後一個疑問。
純兒的情緒漸至平靜下來，她反問我『有錢什麼買不到』？
「你當真一點也不害怕？」我看著她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禁好奇。
純兒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又是那個天真無邪的美麗少女。
「姐姐，您是要告發我嗎？我可什麼都沒做。」純兒說這番話的時候，甚至拿起桌上的一只蘋果咬了一口。
她上半身傾過來，歪頭看向我，淺笑吟吟道:「我這麼可愛，這麼天真，這麼無邪，您要是告發我下藥，也得有人信呀！」
我從來不相信有天生的壞種，今兒算見識了。
純兒以為屋子裡就我們倆，就算累累罪行，說出來也不怕。
果真鬧大了，她來個全盤否認，倒扣我一頂栽贓誣陷的帽子。
「純貴人，我們竟都被你騙了。」內殿的門被猛然推開，甄嬛從裡面衝了出來。
純兒手中的蘋果掉落在地，及至回過神來，指著我生氣道:「你們一起詐我。」
「是你，蒙騙了朕的眼睛。」
隨著憤怒的一聲，我派人請來的皇帝和皇后也到了，想必在門外也聽了個大概。
我和甄嬛行禮，甄嬛壓抑的失子之痛終於爆發。
「皇上，臣妾的孩子已經成形，竟被她活生生打掉，您一定要為臣妾作主哇。」
其聲悲愴，其狀痛不欲生，皇帝也為之動容，「莞妃，朕一定給你個交待。」
皇帝轉而看向純貴人，眼神夾雜著厭惡與失望，還有被她天真外表蒙蔽的憤恨。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純兒終於知道怕了，跪在皇帝面前拼命哀求，「皇上，臣妾知錯了，您原諒臣妾好嗎？」
皇帝平生最恨欺騙與偽裝，見她死到臨頭還在表演，抬腳將她踹飛。
「帶下去好好的審。」
純兒徹底慌了，手腳並用爬行到皇帝腳邊，「皇上，臣妾可以戴罪立功嗎？」
呵呵，到底是商賈家養出來的，這個時候還在講條件。
「講。」
字越少事越大，皇帝的怒氣值已經飆到了十級。
「臣妾要告發華妃。」純兒突然指向我，大聲道:「華妃她假孕爭寵。」
她的話，猶如一道焦雷驟然炸響，將一屋子人給震懵了。
第35章 假孕敗露
整個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終於，一直沒出聲的皇后娘娘率先開了口，「純貴人，你知道誣陷的後果是什麼嗎？」
「臣妾有證據。」純兒的口氣極是有把握。
甄嬛華眸微微一沉，「純貴人，誣陷上位罪加一等，你可要想清楚了。」
她們明著警告純兒，實則是想把證據坐實。
一個是皇后，一個是寵妃，都想置我於死地，情勢一下子逆轉。
「證據就在小福手上，不信傳她來問。」純兒道。
「傳小福。」
皇后一聲令下，小福很快被帶了過來，撲通跪倒在地，懷裡揣著的一個包袱掉落出來。
皇后盯著那包袱若有所思，甄嬛的眼眸幾不可見地挑了挑。
「小福，純貴人指證華妃假孕，說證據就在你手上。」
「是，皇后娘娘。」
「呈上來。」
小福將包袱打開，赫然是一條女人的褻褲，尚留著一塊已經干涸的血跡。
都是女人，自然明白是什麼東西。
「奴婢晚上起夜，偷偷看見射月埋東西，奴婢便留了一個心，等她走後挖出來一看，竟是華妃沾染了月信的褻褲。」
那褲子衣料上等，繡工精美，一看就不是下人之物。
「哼，你以為偷拿本宮的褻褲，灑上點染料就可以誣蔑本宮嗎？」我不怒反笑。
甄嬛先是看向皇帝，「華妃的話也不無道理。」視線隨即轉向純兒，「純貴人，你這證據不足。」
說話間，眼光若有似無地滑過我的腹部。
我下意識地護住那裡，垂下眸，似是在掩飾我內心的慌亂。
剛剛還有些喪氣的純兒，忽然來了勁，指著我的肚子大聲道:「華妃，你敢褪去宮服嗎？」
「荒謬！」
我怒斥一聲純兒，本宮位及妃位，當眾褪衣接受檢查，豈非奇恥大辱。
「皇上，純貴人膽大包天，竟敢侮辱本宮，請您嚴懲。」
「臣妾不服。」
我和純兒各執一詞。
「這摘衣驗真偽，確實是不妥，可是純貴人言之鑿鑿，不驗又不能服眾。」皇后裝出一副陷入兩難的樣子。
「不如請華妃進入內殿，派一名嬤嬤查驗，可否？」甄嬛接口。
她們左右夾擊，如果皇帝不開口，我已無路可退。
「皇上……」
我求助皇帝的話還來不及出口，純兒便發瘋一般衝過來，呲啦一聲扯開我的衣襟，一個嬰兒枕赫然綁在我腰間。
哈哈哈，純兒指著嬰兒枕拍手大笑，「看看，我沒有說錯吧；看看，這就是華妃的孩子。」
噢！
屋子裡響起低低的抽氣聲。
射月和如意要幫我攏好衣服，我擺手制止。
我雙手叉腰，挺著肚子，大搖大擺走向興奮異常的純貴人面前，抬手就是一記耳光。
清脆的聲音，令所有人一怔。
純兒呆了呆，捂著半邊紅腫的臉憤恨不平，「你憑什麼打我？」
我叉著腰說:這一巴掌打你謀害皇嗣！
啪！我反手又抽了她一耳光，然後說這一巴掌是打你侮辱本宮。
「皇上，明明是她做了錯事。」純兒指著我向皇帝哭訴。
啪！我又正手抽了她一耳光，「本宮最討厭別人指著本宮的鼻子，這一巴掌打你以下犯上。」
我連抽了純兒五、六記耳光，純兒哇地哭了起來，「皇上，華妃她假孕欺君，還打我，您為什麼不懲罰她？」
這時，齊妃她們聞訊趕來，正好看見我挺著嬰兒枕，叉著腰教訓純兒，一個個呆若木雞。
「這，你，華妃，你真的假孕？」齊妃說話都結巴了。
敬嬪和欣貴人與我來往密切，見狀，大氣不敢出。
「假孕爭寵，這可是欺君大罪。」
「就是，這回看她還敢囂張。」
「她再囂張，這件事也逃脫不了。」
祺嬪、康常在、林答應幾個或推波助瀾，或幸災樂禍。
我目光凌厲地掃視三人，祺嬪尚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那兩個如老鼠見了貓，大氣不敢出。
「皇上，怎麼處理華妃還得您拿主意。」見火候到位，皇后適時發聲。
人證物證俱在，料定我欺君之罪已是板上釘釘，甄嬛索性靜觀其變。
純兒快速爬到皇帝腳邊，抓住龍袍一角，「皇上，華妃才是罪該萬死，您那麼英明睿智都被她騙了。」
皇帝厭惡至極地踹開她，咆哮道:「是朕讓她假孕。」
一語既出，滿室嘩然。
「這不可能，皇上您不能這麼袒護她。」純兒失聲尖叫。
「皇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麼一個扳倒我的絕佳機會，皇后豈容有變。
我將腰間布帶解下，任憑已完成使命的嬰兒枕掉落在地。
施施然衝甄嬛道:「莞妃娘娘，本宮說過會給你一個交待，結果可還滿意？」
甄嬛冰雪聰明，已然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我向眾人解釋道:「這一切都是皇上布的局，讓我假裝懷孕，引蛇出洞。」
主意是我出的，皇上批准。
我懷孕後四處招搖，哪裡人多往哪裡鑽，怎麼得瑟怎麼來，就是為了刺激對方的神經，讓她快點下手。
「這不可能，你們都是騙子。」純兒臉色慘白，癱軟在地上喃喃自語。
皇帝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下旨:「將她連同底下人，一起交由慎刑司。給朕好好查，那些麝香是何人提供？」
兩日後，純兒瘋了。
我原以為麝香的來源，一個可能是純兒娘家人提供，二是宮中地下走私渠道。
不過以上兩點都被純兒否定了，據她交待，麝香分兩批獲得。
一次是與甄嬛閑聊時，聽對方提及碎玉軒院子中有棵枯樹，樹下埋有麝香。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純兒派人悄悄取了出來。
還有一次是有人塞給她的，天黑且那人蒙著面，她也不知道是誰。
如今純貴人瘋了，皇上下旨將她打入冷宮，其余人一律處死。
皇上是不敢查了，否則不知查出多少不堪來，皇家體面還要不要？
「娘娘，莞妃真的是說者無心嗎？」頌芝意味深長地問我。
我挑唇:「你覺得呢？」
我說話算話，將小福保了出來，不過活罪難逃，打發去了苦役局。
頌芝懷孕的消息已經瞞不住了，五個月的孕肚連皇帝這個老直男都瞧出來了。
「果真？」
大胖橘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後，十分開懷，當場晉封頌芝為嬪。
「芝嬪，還不謝恩。」我笑著打趣。
頌芝覺得像做夢似的，納頭下拜，起身投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感激。
這下，皇后又要頭疼了。
她被皇帝以管理不力撤了管理六宮之職，將權力移交給了甄嬛。
如今又有嬪妾懷了孕，她豈能安枕？早會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後來索性稱病不出了。
甄嬛封妃後搬進了永壽宮，如今她已是後宮實際掌權人，那些有事稟報的，無事獻殷勤的，都往她的宮裡跑。
這天，甄嬛派人來請，說有要事商量。
我少不得捧場，到了那一看，敬嬪、欣貴人、安貴人都在。
還有康常在、林答應等見風使舵之輩。
甄嬛端坐上位，華服錦冠，美眸生輝間隱隱然含了凌厲之色。
見到我，大家齊齊行禮，甄嬛亦是起身，指著旁邊的妃位椅邀請我就坐。
我與甄嬛並排坐在大殿之上，底下眾妃圍聚，像極了電視劇中，兩宮皇太后並尊的場景。
我不禁為甄嬛捏了一把汗，當真以為皇后是吃素的嗎？
「華妃娘娘，下個月太后生辰，本宮與眾姐妹商議，為太后辦一場別開生面的壽宴，想聽聽姐姐的建議。」甄嬛笑道。
這架勢分明已經有了主意，不過是通知我而已。
我如今打造的人設，本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閑人一個。
當即表態:「莞妃娘娘看著辦就是，本宮無異議。」
欣貴人一臉了然地笑了，「嬪妾就說了，華妃娘娘一定不會反對。」
「可是今年不同往日啊。」敬嬪有些擔憂地望向我，欲言又止。
這倒提起了我的興趣，當即詢問怎麼個不同法。
第36章 太后壽宴
「若是還像往年一樣，樂坊出節目，我們猜迷聯句，終究失了新鮮感。」
說到這，甄嬛偏臉看向我，「本宮打算讓姐妹們人人參與，說學逗唱，或歌或舞，皆是一份孝心。」
我算是聽明白了，她是打著孝心的名義，讓我們這些業余班子獻醜。
「本宮反對。」
我這具身子的主人，除了會囂張跋扈，亦或拈酸吃醋，詩詞歌賦舞，那是一樣不會。
「華妃娘娘，主要在於心意，節目好不好倒在其次。」
喲呵，安陵容不開口，我倒忘了她後宮歌王的身份。
「嬪妾也是什麼都不會，眾姐妹勸了半天，華妃娘娘便勉為其難，就算貢獻一點氣氛也是好的。」
欣貴人也跟我一樣，除了嘴巴厲害點，啥技藝沒有。
「敬嬪，你呢？」
這是位連耍嘴皮都不會的主，不想她笑著回應道:「莞妃娘娘體恤嬪妾無才無能，答應我做令官。」
我無語地翻了一記白眼，合著都安排好了，只趕我這只鴨子上架了。
接下來的日子，各宮都忙著准備生辰禮物，以及排練節目，倒也相安無事。
不想這天，久未露面的皇后突然召集全員開會。
我以為出什麼大事了，趕過去一聽，原來是祺嬪給太后准備的禮物出了狀況。
這祺嬪也是個笨蛋美人，既無學識也不會才藝，便想著在禮物上下功夫。
她專門讓家裡人重金買來一座西洋座鐘，據說有半人高，能大聲報時，還有小洋人時不時跳出來，十分稀罕。
「出了這麼大的事，本宮不得不出來。」皇后神情嚴肅。
甄嬛眉心微鎖，這事發生在她主理六宮之際，若不能妥善解決，太后不爽，皇上也會質疑她的能力。
「我當是什麼大事。」我打了一哈欠，不滿皇后為這點事打擾我睡美容覺。
祺嬪憤憤不平道:「怎麼不是大事？這擺明了有人故意破壞。」
皇后急忙裝好人，安撫住祺嬪。
「這事還沒調查清楚呢，祺嬪就那麼急著下結論？」
甄嬛一說完，沈眉莊當即打配合，「就是，說不定是自己宮裡的人不小心弄壞了，倒往別人身上推。」
「你什麼意思？難道懷疑我自己弄壞了賴你們不成？」
祺嬪頓時火冒三丈，如果不是眾目睽睽之下，只怕要衝過去擼袖子干了。
「好了。」
皇后撫額作頭疼狀。
「看來只能稟報皇上了，請皇上徹查，也算是給祺嬪一個安慰。」
甄嬛立即反對，「這點小事何必勞煩皇上，給臣妾三天時間，定查個水落石出。」
唉，還是鬥爭經驗不足呀。
這事擺明了是皇后指使人干的，怎麼查？
「本宮早就說了，這點小事何須興師動眾。」我見不得皇后翻雲撥雨的伎倆，淡淡地開了口。
祺嬪氣哼哼地質問道:「華妃娘娘的意思是就這麼算了？」
「這可是你說的。」我翻了她一記白眼，「東西壞了，修一下便是。」
「修？華妃娘娘說得輕巧，這可是洋東西，見都沒見過，誰會修？」
我看著祺嬪那沒見識的樣子，不覺好笑。
你沒見過，不等於別人沒見過。
「祺嬪說的也是，這洋玩意聽著都覺稀罕，要不請皇上發布懸賞公告，看有沒有人能修？」
你說齊妃聰明吧，她一開口便是笑話，你說她笨吧，她還知道懸賞招賢。
「這麼一來，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皇宮無人可用？」皇后斷然否定了齊妃的提議。
甄嬛若有所悟，試探道:「華妃娘娘見識多，是否有辦法。」
我見火候差不多了，便笑道:「本宮哪裡會修，只不過本宮身邊的小紀子倒是可以一試。」
此話一出，別說眾人不信，就連隨侍在側的射月都急了。
「娘娘！」
她低聲喚了一聲，意在提醒我，小紀子修個桌椅板凳還行，這洋東西見都沒見過，更別說會修了。
「一個小太監會修？」祺嬪不屑地呲了一聲。
「華妃，這可不是逞能的時候，若是修不好，或越修越壞，怎麼辦？」皇后深謀遠慮。
剛才還抱有一線希望的甄嬛也泄了氣，蹙著眉一籌莫展。
「大不了本宮賠她一個就是。」
姐的錢莊已經遍布全國，嘎嘎有錢，啥東西買不到。
我示意射月附耳，悄悄說了幾句，她將信將疑領命而去。
沒過一會，祺嬪的宮人過來稟報，說西洋鐘已經修好了。
「皇后娘娘若是沒什麼事，臣妾告退了。」早就坐膩了的我，衝上方敷衍一拜，便揚長而去。
太后生辰宴如期舉辦。
湖心亭燭火通明，熱鬧非凡。
隨著酒過三巡，重頭戲終於開場。
主令官敬嬪先是笑著請皇后娘娘拋磚引玉。
烏拉那拉宜修現場寫了一幅「壽」字，獲得滿堂馬屁精們恭維。
接著是齊妃，她說自己什麼都不會，恭恭敬敬給太后敬了一杯酒。
「下面有請華妃娘娘。」
啥，我竟然被排在第一位？這不是讓我早點出醜嗎？
「華妃，都是自己人，你隨便表示一下。」皇帝還算疼我，知道我幾斤幾兩，先鋪墊上了。
我嬌笑一聲，「容臣妾下去准備。」
沒過一會，我踩著一個圓球進了場。
我化了唐妝，白面底，桃紅頰，點絳唇，看上去富貴又喜氣。
我手持羅扇，時而旋轉，時而左右搖曳，一顰一笑皆嫵媚。
忽爾輕舞羅扇，悠然自得，忽爾羅扇掩唇，衝著皇帝放電。
我旋轉著飄蕩至太后跟前，端起她面前的酒盞，轉身一個後下腰，反手舉杯敬賀。
「臣妾祝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表演，開心地接過酒杯喝了一大口。
「好看，喜慶，難為你了。」
皇帝龍心大悅，給了一個滿分評語:「精彩！新奇！很好！」
我的不倒翁震驚四座，接下來的表演便顯得乏善可陳。
欣貴人打了一段快板，祺嬪念了一首詩，康常在彈了一首琵琶曲……
「下面請安貴人。」
敬嬪點到安陵容時，發現她不見人影，皇后笑著替她打圓場，說她許是在准備，讓她最後一個出場吧。
我心中一動，這是在搶壓軸？
本來的壓軸戲是甄嬛和沈眉莊合奏一曲《高山遇知音》，現在只好提前上場。
一箏一蕭如行雲流水，好則好矣，但她們是二度合作，終歸是老調重彈。
曲罷，眾人已是酒干興盡，有了散場之意。
忽地，《百鳥朝鳳》的前奏響起，眾人微愕間，一群舞者飄然而入。
皆是彩衣飄飄，孔雀羽冠，一點一琢宛如百鳥獻壽。
一根彩帶從天而降，隨之，一具曼妙身姿飄然而下。
「仙女下凡。」
座中，不禁有人驚呼出聲。
果然是安陵容壓軸出場了。
她借托一根彩帶，或如天上的仙子翩然飛升，或似靈動的飛燕旋轉落地。
彩衣舞者圍成一個圈，襯得一身青衫的安陵容愈加出塵脫俗。
當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眾舞者皆以頭點地，中間的安陵容盈盈下拜，以百鳥朝鳳的造型收尾。
「好哇。」
皇后一句叫好令眾人如夢方醒。
「吉祥，寓意極好。」太后開心地頻頻點頭。
皇帝以為我的不倒翁已是一絕，沒想到壓軸戲更加精彩。
「你當真如飛燕一般輕盈飄逸，朕便賜你燕嬪。」
安陵容驚喜萬分，飄然上前行禮:「臣妾謝皇上垂憐。」
曲終人散，盡興而歸。
以至於早上，聽到甄嬛被幽禁的消息時，我壓根不信。
第37章 決裂
昨晚，甄嬛別出心裁的生辰宴，令皇帝聖心大悅。
晚宴結束後，皇帝下旨賜了甄嬛湯泉浴。
氤氳的水汽，仿若輕紗將這一方天地溫柔籠罩，甄嬛將身子慢慢浸入水中，拈起一朵玫瑰花瓣，不由想起第一次侍寢。
那晚也是湯泉賜浴，寢宮彩帳華燭，像極了民間娶妻。
次日早起，皇帝又是賜椒房，又是按民間娶妻習俗，撒帳，吃生餃。
想到這，一縷柔情漫上心頭。
她美眸輕挑，驀地看見一抹明黃身影，端立在珠簾後面，靜靜地欣賞自己的浴中美態。
「皇上。」
甄嬛羞怯一聲，示意宮女替自己更衣。
穿上鴛鴦肚兜，披上一襲曳地輕紗寢衣，一步一嬌怯地走過去。
「莞莞，是你嗎？」
兩人隔了一層簾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他的聲音透著濃烈的歡喜與痴迷。
「四郎，是我。」
甄嬛柔情似水，又找回了最初夫妻恩愛的甜蜜感覺。
她輕輕掀開珠簾，男人痴戀的眼神令她羞答答地垂下長睫。
「怎麼是你？」
甄嬛被這憤怒的一聲驚住，抬眸望去，剛剛還深情款款的皇帝，滿臉滿眼都盛滿了怒意。
「脫下來。」
皇帝盯著她的輕紗浴衣怒不可遏。
甄嬛慌了，不明白他前一秒情意綿綿，為何後一秒翻臉無情。
順著他的視線，赫然發現衣襟處繡了一朵梅花。
這不是自己的衣物。
來不及深想，她慌不迭脫下浴衣，早有宮女接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這是姐姐的衣裳，衣襟上繡著姐姐最喜歡的梅花，臣妾記得，每次湯泉賜浴，姐姐就會穿上它。」
皇后聞訊趕來，又急又氣又痛心。
一番話無異於火上澆油，令皇帝想起了與心愛女子閨房歡樂的情景。
「你怎麼敢穿上純元的衣服？你如何能與純元相提並論？」
兩句反問，不啻晴空霹靂打在甄嬛頭上，這一刻她方才明白，原來是她想多了。
皇帝從來沒有愛過自己，又何曾視她為妻？甄嬛，不過是他思念亡妻時的代替品。
半夜，被趕出湯泉宮的甄嬛，僅穿了一套寢衣寢褲，走著回了永壽宮。
這一路，恥辱，傷心，失望……一股惱湧上心頭。
聽完頌芝的彙報，我默然無語。
「純元故衣事件」第一次被我破壞了，這次，恐怕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何況，就算皇帝給甄嬛機會，她也不願接了。
事態如我所料，甄父被同僚參了一本，皇帝判甄家流放寧古塔。
聽到消息的甄嬛不顧禁足的旨意，闖進養心殿，跪求皇上開恩，放過自己家人。
皇帝正在伏桌寫信，見她不聽勸解一味哀求，心煩地一推桌子，那封信飄到了甄嬛面前。
她撿起信一看，是寫給已故純元皇后的——
寄予莞莞愛妻，念悲去，獨余斯良苦此身，
常魂牽夢縈，恍思難忘，暫排苦思，
縱得莞莞，莞莞類卿，
亦除卻巫山非雲也。
「莞莞類卿？」
甄嬛的心被這四個字徹底刺穿。
以為他是皇帝，縱妃嬪如雲，自己才是他心中的唯一。
到頭來，她不過是別人的替身。
莞莞，以為皇上愛極了自己「莞爾一笑」的姿容，現在才知道，不過是頂了白月光的小名。
與她多年恩愛，不過是他排遣相思時給予她的錯覺。
恍如大夢方醒，甄嬛便再無回頭的可能了。
皇帝本意是讓她去保華殿修心養性，但甄嬛決意離宮，自請去甘露寺帶發修行。
皇帝是要面子的，她這般冥頑不靈，他就算想挽留也只能放手。
甄嬛出宮的那一天，我站在皇宮最高處，目送她的馬車離開。
一架馬車載入宮，一架馬車駛離宮，命運仿佛給她開了一個玩笑。
我緩緩下得樓來，就這樣漫步在皇宮長街。
忽然，吵鬧聲吸引了我的視線，只見宮人們圍著一名瘋婦起哄。
「皇上最喜歡我了，這是他送給我的。」
瘋婦一邊說，一邊將懷中抱著的破布娃娃，展示給大家看。
是純兒。
披散的頭發上滿是泥垢，宮裝破舊不堪，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你別做夢了。」小太監呲笑著一把搶過布娃娃。
純兒急了，怒目圓睜道:「那是我的，誰敢搶？我殺了他。」
「你叫我一聲爺爺，我就還給你。」小太監舉著破布娃娃逗弄著。
話音未落，便聽得啪地一聲，那小太監被石頭砸中額頭，頓時鮮血直流。
純兒的舉動惹惱了眾人，轟地一擁而上，拳頭像雨點般落下。
「嗚嗚嗚，這是我的東西。」
純兒也不躲閃，在地上尋找到破布娃娃後，露出滿足的笑容。
她的東西任何人不能搶，這種極端自私的想法已成了她的肌肉記憶。
即便瘋了，她還是會不自覺地護「食」。
「住手。」
我喝了一聲，那幫人看到我，紛紛下跪行禮。
我問他們誰是負責冷宮事務的，兩個小太監哆哆嗦嗦地舉手。
「將她帶回去，關好了，粗茶淡飯供應著，再看見她出來，仔細你們的皮。」
那兩個小太監如蒙大赦，可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純兒衝到了我面前。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
她一把拔下我頭上的發簪，插進自己蓬亂的發間，「這是皇上賞我的。」
「大膽。」
後知後覺的射月猛地推開她，順手搶回簪子。
純兒表情驀地猙獰，撲上來就搶，「你大膽，敢搶本小姐的東西，找死。」
那兩個小太監急忙上前，將她抓住，「死瘋子，快滾！」口裡罵罵咧咧著將純兒強行押走。
「娘娘，您沒事吧，都怪奴婢動作慢了。」射月上下打量，生怕我受傷。
「沒事。」
盯著朱爾純髒污的背影，我的心情五味雜陳，既厭惡，又惋惜。
她若不進宮，這一刻還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擁有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人吶，不能太貪。
什麼都要，最後可能會一無所有。
終於趕走了甄嬛這個眼中釘，又恢復了管理六宮之職，皇后可謂春風得意。
早會也恢復了。
我睡到自然醒，慢條斯理地梳洗裝扮，又細嚼慢咽完早膳，這才慢悠悠前往景仁宮。
第38章 頌芝難產
雖說不少人不喜我懶散的作派，但其實，皇后內心是樂見的。
她巴不得我終日游手好閑，不諳宮事。
是以我一坐下，皇后便和藹可親地看向我，「華妃氣色越來越好了。」
我輕撫絲滑般的臉蛋，唇角微挑。
「臣妾氣色好，都是美容覺的功勞。皇后娘娘喜歡操心，天天晚睡早起，難怪臉色腊黃。」
我毫不客氣地譏刺她人老珠黃，還不懂保養。
「本宮在其位，少不得替皇上分憂，就算殫精竭慮也在所不辭啊。」
皇后最擅長說漂亮話，不過終歸是女人，在我指出她臉色腊黃的那一瞬，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
「皇后辛苦了。」
眾嬪妃齊拍馬屁，惹得我翻了一記華式白眼。
「華妃，芝嬪快生了，都准備得怎麼樣？」皇后抬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
我盯著皇后親切的笑容，心中卻警鈴大作。
這些日子我嚴防死守，頌芝吃的，穿的，用的，都讓翊坤宮專人負責，不允許外面插手，就是要確保這一胎安全順利落地。
「多謝皇后娘娘關心，都准備好了。」我欠身回答。
皇后頗是欣慰地點點頭，微笑著說道:「皇上子嗣不多，芝嬪的胎兒不容有失。」
又掃視一遍眾人，「大家也要加把勁，為皇上開枝散葉。」
我在眾人「臣妾謹記娘娘教誨」的聲浪中，不由冷笑連連。
這後宮的孩子大都保不住，不就是皇后的手筆嗎？
看她一副假模假式的樣子，依我的爆牌氣，恨不得衝上去揍她一頓。
「請皇后娘娘放心！」我忍住內心的厭惡，口氣淡淡，卻透著狠意，「誰敢動頌芝的孩子，本宮一定不會放過她。」
偏殿內，暖香浮動。
懷孕7月的頌芝坐在窗前的軟榻上，膝頭攤開一匹淺黃色錦緞。
我坐在對面，看她纖長的指尖捏著金線，在繡繃上勾出如意花紋。
「何苦這麼辛苦，想要什麼樣的，告訴御繡坊一聲便可。」
我見她發髻間插著的藍色珠釵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鼻尖凝著一點晶瑩，不禁皺眉數落。
「親手做的，終歸不一樣。」
頌芝圓潤的臉龐上浮著母性特有的柔輝，笑意吟吟道。
我把玩著絞下的零碎綢布，「這顏色倒是好，公主阿哥都能穿。」
頌芝抬起眼瞼看了我一眼，「娘娘是喜歡阿哥，還是公主？」
我聳聳肩，心想我又不靠皇嗣來爭寵，男孩女孩無所謂。
「娘娘，不論是阿哥，還是公主，都會尊您為母妃，愛護您孝敬您。」
忽地，頌芝停了手中刺繡，很認真地對我說。
「母妃？似乎也不錯。」我想像著一個小人兒，奶聲奶氣地喚我的樣子，甚是好玩。
頌芝復低下頭刺繡，她並不擅女工，動作稍顯笨拙，「呲！」手中的銀針不慎劃破了指尖，她忙將手指含在唇邊。
沒苦硬吃，我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一抬頭，只見橘色龍袍映著滿室光影，皇帝負手而立，神色郁郁不歡的樣子。
「皇上怎麼來了？」
我和頌芝忙起身，皇帝擺手示意頌芝別動，只受了我一拜。
"怎麼弄傷了？"
皇帝坐在我原來的位置上，見她指腹沁出一抹嫣紅，不由關心。
「臣妾笨拙，讓皇上見笑了。」
我吩咐射月上點心和燕窩羹，順勢挨著大胖橘坐下，笑著打趣:「是我不好，那時候怎麼沒教你學女紅呢。」
嘿嘿，大胖橘終於笑了，「你自己連針線都不會拿，還教別人？」
「不許笑話臣妾。」我衝著男人撒嬌。
大胖橘從頌芝手裡接過小衣，衝口而出，「還是嬛嬛的手工好，可惜還來不及繡完。」
我心中略驚，難怪他進門時神態不對，許是方才去永壽宮睹物思人了一番，順道過來看看。
「莞妃娘娘德工才貌俱是好的，臣妾自然比不上。」頌芝謙然地低下頭。
皇帝臉色陡變，重重地哼了一聲，「朕就瞧你極好，女子無才便是德，會背三字經，略讀些女則即可。」
口是心非的家伙，您不是不喜歡人家飽讀詩書，只是為她不聽話生氣而已。
頌芝大氣不敢出，不明白皇上這是誇自己呢，還是損自己。
正好射月端了點心和燕窩羹來，我乘機轉移話題:「皇上，這是臣妾專門為您熬煮的燕窩羹，您喝了保管順氣順心。」
甄嬛離宮後，大胖橘不許任何人提她，誰提便是觸他的逆鱗。
「還是華妃最懂朕心。」
他親手將一碗燕窩羹遞給頌芝，這才端起另一盞喝了一口，然後由衷地贊道。
傻瓜，因為不愛，我才能做到不吃醋，不爭寵，不計較呀！
若是真正的華妃還活著，只怕也會由愛生恨吧？
頌芝提前一個月發作了。
寢宮內，她躺在雕花大床上，面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滾落，浸濕了枕巾。
一位年長的產婆額頭上青筋暴起，雙手不停地在隆起的腹部上方按壓、推拿，試圖引導胎兒找到正確的娩出方向，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娘娘，用力啊，深吸一口氣，再用力……」
可頌芝此時已經精疲力竭，每一次微弱的用力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怎麼樣？」
聽到消息的皇后匆匆趕來，我連忙奔出產房，神色凝重道:「是難產。」
「怎麼會這樣？」皇后滿臉焦急與關切，「太醫呢？」
一直在場外指導的衛臨恭身上前:「微臣在。」
「到底是什麼情況。」皇后扶著剪秋的手踱來踱去，顯得十分不安。
我卻明白，她不是為了裡面的一大一小不安，而是怕萬一順利產下來，又多了一根肉中刺。
「芝嬪娘娘胎位不正引起的難產。」
皇后的眼眸幾不可見地亮了一亮，「胎位不正，這可怎麼是好？」
「不好啦，芝嬪大出血了。」產婆慌慌張張跑出來，請示道:「是保大還是保小？」
「保大。」
「保小。」
我與皇后同時發聲，皇后當即反駁道:「皇嗣重要，當然是保小。」
「皇嗣重要，但母親的命更重要。」我不由分說，命令衛臨:「本宮要母子平安，若是只能保一個，務必保住大人。」
衛臨肅然領命，開始指導產婆。
先讓產婦服下止血散，又命宮人取來人參片給產婦含住，然後讓產婆按照步驟轉動胎兒……
「頌芝，加油。」
我則守在床頭給頌芝打氣。
「娘娘，若是我不行了，一定……保小。」頌芝雙手揪著床單，指關節泛了白。
我面色凜然，「不許說傻話，用力。」
哇地一聲，孩子清脆的哭聲響徹屋宇。
「恭喜芝嬪，是位皇子。」
「不好，芝嬪暈過去了。」
我從產婆手中接過嬰兒親自抱著，「快搶救大人。」
衛臨親自搶救，終於母子平安，我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孩子很健康，白白胖胖的，極是可愛。
宮中久未添丁，太后與皇上自是十分高興，賞賜了不少好物，並賜名弘毅。
第39章 痛失愛子
因頌芝產後身體虛弱，弘毅的滿月宴並沒有大操大辦，如今太后發了話，五阿哥的百日宴要好好慶祝慶祝。
這天，御花園內，繁花似錦。
除了皇家直系成員，皇帝的弟弟敦親王夫婦和果郡王悉數到場。
席間笑語歡聲，觥籌交錯，為皇子的百日之喜舉杯同慶。
太后正與敦親王夫婦拉家常，見乳母將弘毅抱了來，忙招手示意。
「這五阿哥跟皇上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太后盯著小皇孫，越看越歡喜。
她的話令大胖橘開懷大笑，哪一個當爹的不喜歡孩子隨自己，皇帝也不能免俗。
眾人少不得說一些場面話，誇五阿哥長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是福相。
就在眾人沉醉於其樂融融的氛圍之中，突然，一道尖銳的嘶吼打破了這份歡樂。
「把我的布娃娃，還給我。」
錯愕間，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一個人，奪走襁褓飛奔而去。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等人們反應過來，那身影已爬上假山。
我認出來了，是瘋掉的純兒。
想起那日她被一幫太監捉弄的情景，心不禁往下一沉，她可是武瘋子，什麼事都干得出來。
「快追。」我大叫一聲衝了上去。
「我的弘毅。」隨著凄厲一聲，頌芝已越過我。
純兒以為找回了自己的布娃娃，一邊往山上爬，一邊將襁褓往空中一拋一接耍著玩。
孩子受驚，嚇得哇哇啼哭。
「快救阿哥。」侍衛們都在外圍，聞迅飛奔而來。
「弘毅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朕要你們陪葬。」皇帝怒不可遏。
眼見我們逼近，披頭散發的純兒爬到一棵樹上，將襁褓緊緊抱在懷中。
「我的布娃娃，誰都不許搶。」
她坐在樹干上，雙腳在半空中蕩來蕩去，隨時有摔下去的可能。
「純兒乖，別動。」我站在三米開外，一邊柔聲哄騙，一邊試探前行。
她似乎發現了我的企圖，「你別過來。」說著欲將襁褓藏向背後。
我急忙停下腳步，「好，我不過去。」
「弘毅？弘毅怎麼不哭了？」頌芝肝膽欲裂，站都站不穩了，只得由兩名宮女架著。
我也覺察到了異樣，剛剛還哭鬧不休的弘毅忽然沒了動靜。
侍衛已經到了純兒身後，我按捺住心中的焦急與擔憂，在前面跟純兒聊天，一來穩住她的情緒，二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雙眼赤紅，宛如鬼魅，「我的，不許搶。」
我順著她:「對，這是純兒的，誰也搶不走。」
說時遲那時快，一名侍衛從後面將她牢牢擒住，另一名侍衛將襁褓奪下來，交到我手中。
「弘毅，我的孩子。」
頌芝撲上來捧起孩子的臉，不由失聲驚呼，「他的臉怎麼這麼涼？」
我已發現不對，只見弘毅的小臉憋得青紫，雙眼緊閉，小小的身軀軟軟地癱在懷裡。
他……好像沒了呼吸。
「快傳太醫。」我大叫一聲。
皇帝在眾人的簇擁下爬上山來，見此情形，已知凶多吉少。
太醫院院判章彌帶著溫、衛師徒倆，還有另外數名太醫迅速趕到。
先是章彌檢查，他探了探鼻息，又開始把脈。
「怎麼樣？」皇后迫不及待地詢問。
章彌收回請脈指，衝皇帝施禮:「請皇上節哀，五阿哥……窒息而亡。」
我的雙臂驀然一緊，心底浮上一縷寒冰，怪我手軟，害了弘毅。
「不——」
在一聲絕望的慘叫中，頌芝暈倒在地。
「將那瘋婦亂棍打死，所有相關人員一律杖斃。」皇帝目眥欲裂，咬牙切齒。
他失去過很多孩子，但不是死在腹中，就是剛生下來就沒了。
唯獨弘毅，剛剛還在衝他笑，這會說沒就沒了，還是眼睜睜看著沒的。
縱算他再鐵石心腸，這一刻的傷心與憤怒也是真實的。
我在眾人救治頌芝的忙亂之中，衝衛臨使了一個眼色。
衛臨會意，過來檢查五阿哥的身體……
接下來一連五天，頌芝不吃不喝，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頌芝，你認為自己有任性的資本嗎？」我的話刺耳，卻是實話。
皇帝那麼喜歡甄嬛，第一次小產時，傷心欲絕的她跟皇帝負氣。
皇帝哄了幾天便不樂意了，怪她太任性，開始冷落她。
而頌芝，她壓根沒有跟皇上置氣的資格，這般自棄，換來的只會是自生自滅。
「娘娘，是不是奴婢不該要的太多，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頌芝兩眼發直，喃喃低聲。
「弘毅死得不明不白，難道你忍心讓他枉死？」我語氣發冷道。
頌芝驀地張大雙眼，「弘毅的死另有蹊蹺？」
事發後，我第一時間趕去冷宮關押純兒的處所，發現門鎖沒有外人幫忙，裡面的人根本打不開。
而衛臨發現孩子喉嚨處卡著一粒花生米。
有人事先將花生米放進孩子口中，又將純兒帶至生日宴現場。
那純兒瘋瘋顛顛，以為襁褓中的孩子，是自己丟失的布娃娃。
她搶走孩子當玩具一般拋來拋去，花生米滑至喉嚨口，造成孩子窒息而亡。
「是皇后。」
頌芝雙眼怒張，激憤一聲。
除了她，還有誰想得出這樣天衣無縫的害人法？
「皇上來了。」
隨著一聲通稟，皇帝踱了進來，我忙起身迎接。
他虛扶了一下，便徑直走到床頭坐下，「芝嬪，好點沒有？」
頌芝掙扎著撐起上半身，哀泣道:「皇上，臣妾對不住您，沒能保住您的孩子。」
她終於被我點醒了，與皇上置氣，等於跟自己過不去。
與其傷心難過，不如好好利用皇帝的愧疚，求得一些恩寵。
除此，還有報仇。
「不是你的錯，是朕一時心軟，讓那毒婦害死了弘毅。」皇帝跟我一樣自責。
人人都以為是純兒掐死了五阿哥，就連皇帝也想不到，一切竟是那位賢良淑德的皇后娘娘所為。
「皇上，是弘毅沒有福氣，您又何必自責。」
「芝嬪，你能這麼想，朕倍感欣慰。」
我悄悄退了出去，將這難得的機會讓給兩人。
新生皇子慘遭毒手，還是現場全程觀摩，太后受不了如此大的刺激，竟一病不起。
聽竹息姑姑說，當晚太后將皇后叫到跟前訓話，沒想到，一向賣乖討巧的皇后竟然出言不遜。
姑侄倆因何鬧僵，竹息不會透露，我卻猜到了七八分。
第40章 烏雅盈盈
太后身體抱恙，妃嬪們少不得榻前盡孝。
這天正好我和沈眉莊、敬嬪都在，侍奉完湯藥，又說了會子話，太后叫她倆先回去，只單獨將我留下。
「芝嬪怎麼樣？」太后靠在軟枕上，聲音有氣無力。
本來身體欠佳，皇孫又慘死在眼前，太后這回受到的打擊著實不小。
我坐在床邊的烏木凳上，恭聲回答，「謝太后關心。」
接著說:「頌芝深受失子之痛，身心俱損。不過有太后和皇上的關心，加上她也懂事，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我這番話，一是點明頌芝受的打擊很大，二是將她走出失子之痛的功勞歸功於母子倆仁厚，三是頌芝沒有像其他妃嬪一樣大哭大鬧。
「這就好。」太后聽了，果然很受用，然後重重嘆了一口氣，「她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太后心裡門清，後宮孩子保不住，樁樁件件都與皇后脫不了干系。
只是為了家族榮耀，烏拉那拉氏不可廢後，已成了她的執念。
可偏偏，太后母族這一輩只出了兩個女子，一個是純元，一個是宜修。
如今純元已逝，便只剩下宜修可堪大任。
所以，盡管宜修犯下累累罪行，太后仍然甘當她的保護傘。
沒想到宜修越來越過分，越來越猖狂，逼得太后打算出手了。
「前兒聽竹息姑姑說，皇后娘娘頂撞了太后，可能是最近出了太多事，大家心情都不好。」
我裝作不知皇后所為，只是左顧而言他，順便加深太后對宜修的不滿。
太后神色倦怠，微闔了雙眸，叫人看不清心緒。
「那件事，你著手辦吧。」良久，她才下了決心一般，睜開雙眸看向我說。
皇后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後位人選，太后就要讓她明白，自己可以扶她上位，也可以拉她下馬。
「是，臣妾明白。」
我面上恭應一聲，心裡卻想著，婆媳倆都一百個心眼子，她們鬥法，不知道哪個倒霉的遭殃。
我見太后倦意已深，便起身告辭，轉身的剎那，唇邊浮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太后喜歡將所有人當作棋子，殊不知這一次，或許自己也成了旁人的刀。
眼下正值仲春時節，御花園的杏花開得極盛，我摘了一大捧前往養心殿。
「杏花開了嗎？」皇帝抽空瞄了我一眼，立即被我懷中的花枝吸引。
那年杏花微雨，他第一次看見甄嬛，便是在杏花底下的秋千架上。
「皇上眼裡只有杏花，沒有臣妾。」我佯裝不高興。
皇帝展顏一笑，起身過來牽住我的手，「陪朕瞧瞧去。」
我和皇帝在宮廷長長的甬道上漫步。
腳下的石板路已被歲月打磨得光滑，兩側的紅牆古樸而厚重。
甬道似乎沒有盡頭，仿佛能一直延伸到這宮廷歲月的最深處。
就在長街的盡頭，一個女子的纖纖身影映入眼簾。
旁邊，丫鬟撐著一把油紙傘。
女子便像是古老畫卷中的佳人，一步一步，緩款地朝著我們走來。
皇帝悄然駐足，負手端立。
「莞莞？」
一聲不確定的輕喚自唇邊溢出。
那女子蓮步輕移，面容在油紙傘的遮蔽下若隱若現，卻已能讓人感覺到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臣女不知皇上在此，驚擾了聖駕，還請皇上恕罪。」
及至走到跟前，女子盈盈下拜。
「你是誰？」
皇帝眼底漸至清明，只是聲線仍帶著一絲悵然若夢的暗啞。
皇帝沒有叫起，那女子便保持著拜姿，「皇上。」我嬌憨一聲，將他從夢中叫醒。
「起來。」皇帝伸手將女子扶起，看她的眼神分明帶著歡喜，「你還沒有回答朕的問話。」
那女子款款起身，垂眸動人，粉色櫻唇微啟，「臣女烏雅盈盈，聽說姑母身體微恙，特進宮看望。」
「姑母？」
皇上想到了太后，卻又覺得不可能，不由審視地看過去。
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之人，莫非是純元念及自己相思之苦，轉世為人再續前緣？
「臣女父親與太后是親姐弟，早年家貧，將父親過繼他人，如今承姑母垂愛，方得以重回宗祠。」
烏雅盈盈落落大方，談吐不俗。
「方才聽你說名字，是『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盈盈嗎？」皇帝又問。
烏雅盈盈莞爾一笑，「正是。」
隨即解釋道:「臣女原名秀盈，因生於七夕之夜，每每念及『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不免感懷，故改名盈盈。」
「你也會念詩？」皇帝一念感傷，一念歡喜。
感傷的是，那牛郎與織女尚能一年一會，他和純元天人永隔，只能在夢裡相見。
歡喜的是，上蒼垂憐送來一個可人兒，她不但長相酷似純元，還一樣的有才情。
「家父從商，母親喜歡詩詞歌賦，臣女從小跟在娘親身邊，耳濡目染，略會一些。」
烏雅盈盈言語得體，令皇帝甚為滿意，就是不知，她身上還有多少驚喜等著自己。
「太陽毒，別曬著了，朕陪你去見太后。」皇帝極自然地牽起烏雅盈盈的手。
烏雅盈盈白皙如瓷的臉龐微微一紅，輕經抽回手，「有勞皇上。」
皇帝略微一怔，隨即笑了，眼底的歡喜越發濃重。
我盯著他們相見恨晚的背影，不覺暗嘆，這男人都是大豬蹄子，見一個愛一個。
宮裡來了一位神似純元皇后的女子，也是太后的親侄女，這一消息迅速傳遍後宮。
接著傳出，皇帝封了此女為皇貴妃，賜字純懿，居承乾宮。
不知道宜修聽到這個消息，會是什麼反應？
自以為害死了親姐姐，後位再無人可爭，連太后也不放在眼裡了。
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表妹，還是姐姐的翻版。
她也不想想，太后能以一個宮女的身份，一路成為先帝德妃，最後榮登太后之位，宮鬥水平能差嗎？
其實，太后早就有意扶持烏雅盈盈，以制衡皇后。
可又怕引起皇帝反感。
還不是因為太后總喜歡往皇帝的後宮塞人，常惹得母子不和。
於是這一次，便授意我給皇帝和烏雅盈盈制造偶遇的機會。
太后以我為棋，我以她為刀，雙方一拍即合。
第41章 至尊至愛皇貴妃
為表達隆重之意，皇帝特頒詔天下，封烏雅氏為皇貴妃，詔書長達十六頁，並遣禮部官員祭告山川神靈、歷代帝王。
雍正六年，四月初八，宜嫁娶。
吉時一到，冊封儀式在太和殿舉行，由皇帝親自主持。
禮畢，後宮嬪妃至承乾宮，向純懿皇貴妃行六肅三拜三叩禮。
與此同時，皇帝將皇貴妃的儀仗提高到58件，比皇后僅少了一件，並將皇貴妃儀仗內車輿、曲柄傘全由金黃改為明黃。
只差昭告天下，純懿皇貴妃才是他心目中的皇后。
而這些不過是形式上的，新婚夜徹夜點燃的那對龍鳳燭，只有正妻才配擁有。
皇帝曾經為烏拉那拉柔則點過，如今再次為烏雅盈盈點燃。
這是當今皇后都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次日，烏雅盈盈派人給我送來一份禮物。
我命射月打開禮盒，呈現於眼中的是一幅卷軸。
「娘娘，皇貴妃送您這玩意是什麼意思？」
射月一邊展開卷軸，一邊吐槽，畢竟自家娘娘文化不高，也不喜歡裝高雅。
這是一幅庭院小景畫，正房內二人促膝談心，題為「友松圖」。
「皇貴妃喜歡風雅，咱接著便是。」我淡淡一聲道，「收起來吧。」
皇貴妃這是借著一幅畫，一是感謝我將她引見給皇上，二是伸出橄欖枝，表達相互幫扶之意。
這天，我一踏入早會現場，便發現了不同。
皇后依舊端坐在上方，斜前方卻多了一把椅子，赫然是儀態端方的純懿皇貴妃坐在那裡。
這不是妥妥的臥榻之旁有人酣睡嗎？
我扶著射月的手，踩著裊裊婷婷卻又囂張至極的步伐，走到左下首第一個位置坐下。
「皇后想必幾天沒有睡好，黑眼圈都出來了。」我撇唇一笑。
「皇貴妃，這位是華妃。」皇后沒有理會我的嘲諷，笑著將我介紹給純懿。
我微微抬了抬身子，「皇貴妃金安。」
「早就聽說華妃鳳儀萬千，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純懿含笑與我寒暄。
我微微哼了一聲，「皇貴妃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兒，本宮自愧不如。」
純懿坐在那，宛如一幅典雅美麗的畫卷，淺笑吟吟道，「本宮承蒙皇上垂愛，不過是緣分而已。」
我聞到了一股綠茶味。
「要臣妾說呀，皇貴妃這張臉才真是會長。」齊妃一開口，全是酸溜溜的味道。
撲哧，我毫不掩飾地笑出聲來。
「好啦，都消停點。」一直旁聽我們鬥嘴的皇后適時發聲，「最近事是多了點，皇上剛迎了純懿皇貴妃，過兩天還有一位新人進官。」
新人？
我一下來了興趣，先是瞟了一眼純懿，人家淡笑如常。
接著掃視一遍全場，那些表情五花八門，甚是好玩。
「還要進人，誰呀？」
「皇上是不是嫌棄我們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最後安陵容忍不住問道:「皇后娘娘，不知是誰家的女子？」
「憑她誰家的女子，也高不過皇貴妃了。」欣常在一語道破。
咳咳。
兩聲咳嗽讓眾人吃了一驚，轉頭看過去，真的是皇帝來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眾人慌忙起身行禮問安。
「都起來吧。」皇帝甩著紫檀木手串，心情極好地走向上方，那眼睛卻始終盯著一個方位。
從來不參與早會，嫌我們吵的皇上，這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
宮人搬了椅子過來，發現皇帝已經一屁股坐在了正中的皇后寶座上，只好並排放在旁邊。
皇后臉僵了僵，也只能坐上去。
皇帝身子一直扭向純懿，弄得皇后活像被嫌棄一邊的怨婦。
大家重新落座，皇帝不錯眼珠地盯著純懿問:「怎麼樣，第一次參加晨會，習不習慣？」
「臣妾習慣，若是有不懂的，皇后娘娘還有眾姐妹自會提醒臣妾。」
純懿既沒有作小女兒般的羞怯狀，更沒有勾人攝魄的小動作，柔柔的幾句便已撩動人心。
「那就好，若是誰欺負你，跟朕說。」
這樣赤裸裸、明晃晃的偏愛，想必當年純元也是這般被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吧。
「皇上，大家都是姐妹，怎會有人欺負臣妾呢，您說是不是？」
看著兩人肆無忌憚地秀恩愛，我忽然有些同情宜修。
當年在王府，宜修天天看著自己的男人，百般疼愛著姐姐，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只是，再怎麼嫉妒也不能喪心病狂。
「皇上。」一直被冷落的皇后，就算心在滴血，還得強笑著，「佟佳氏明日便要進宮了，您打算封她什麼位份呢？」
皇帝剛剛還如沐春風的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就封個常在吧。」
「常在？」皇后略顯驚訝，「會不會低了點。」
皇上終於別臉看向皇后，滿臉不耐煩地問:「那你覺得應該給什麼位份？」
「皇上說了算，常在就常在。」皇后訕笑著回應。
皇上的好興致被皇后一手破壞了，扔下一句「你們繼續」便走了。
「佟佳氏？不會是先帝孝懿仁皇后家族的女兒吧？」坐中，腦子最好使的就數敬嬪了。
「不會吧。」可是有人覺得不對，「如果是先皇后的族女，怎麼可能只封個常在？」
這事確有蹊蹺。
早會結束，我便命人去打聽。
結果還真應驗了大家的猜測，這位新封佟常在，就是先皇后的親侄女。
皇帝是由先帝孝懿仁皇后帶大的。
孝懿仁皇后多年無出，便將四皇子胤禛，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過繼到自己名下。
先也是照顧有加，可自打她忽然懷上了，生下一位公主後，對胤禛便不似原來那般親厚了。
而此時，胤禛的生母，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已育有十四皇子，將所有母愛傾注在了親手帶大的小兒子身上。
胤禛便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存在，而這段經歷也養成了他擰巴的性格。
比如他重視孝道，卻又經常忤逆太后；他薄情，卻又念舊；他喜歡有才情的女子，卻又不允許她們有自己的思想。
即將進宮的佟佳容音便是先帝孝懿仁皇后的親侄女。
按說這樣的關系，一進宮即便不能封妃，至少應該放在嬪位上。
如今只封了一個小小的常在，近似於侮辱了。
第42章 佟佳容音
三日後。
「娘娘，佟常在來了。」
我尚帶著午間小睡後的慵懶，如意進來稟報。
打了一個哈欠，「讓她進來吧」，便繼續假寐。
「嬪妾給華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這聲音聽著倒是悅耳。
我微微睜開一絲縫隙，眼前佳人，驀地讓人想起了《紅樓夢》中的寶姐姐。
臉若銀盆，眼如水杏，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唇不點而紅，眉不點而翠。
就連端莊大方之態也頗為相像。
這都約摸過了三分鐘，她始終保持著叩拜的姿勢，竟是紋絲未動。
我暗贊一聲，這才道:「起來吧。」又叫如意賜座、奉茶。
「臣妾臨入宮，舅舅隆科多特意叮囑，為各宮娘娘准備了禮品，小小意思，請華妃娘娘莫要嫌棄。」
佟常在說著示意貼身宮女將禮物呈上來。
點出隆科多，一是彰顯家族顯赫，二是表示背後的家族對娘娘們的敬意。
她卻不知道，這簡直是在往皇帝眼裡扎針。
「那倒要多謝隆科多大人了。」我覺其過於勢利，便心生不喜，打了一個哈欠，露出送客之意。
佟常在倒是識趣，起身規規矩矩行禮告辭。
「這佟常在倒是很有家教的樣子。」如意邊說邊打開禮物包裝，赫然是銀票十萬兩。
看來佟家是做過功課的，知道華妃愛財，殊不知我現在最不差的就是錢。
不過出手如此大方，看來佟佳容音也是背負了家族榮寵的使命而來。
唉，也是個可憐人。
這天，我前往壽康宮侍疾，沈眉莊和佟常在正在給太后喂藥。
太后看著兩人，越喝心裡越苦啊，一個沈眉莊刻意避寵，一個佟佳容音連皇上面都見不著。
她老人家最喜歡的後宮狀態是，皇帝雨露均沾，眾嬪妃齊心協力為皇家開枝散葉。
可烏雅盈盈一來便是專房之寵，弄得後宮怨聲不斷，都跑來向太后訴苦，這病怎麼好得起來？
「華妃，佟常在年輕，你要多提點她。」太后滿面愁容地望著我，殷殷囑托。
我現在可是母子倆心目中的紅人，不作，不鬧，不出么蛾子，時不時化作解語花幫他們解決問題。
「是，太后。」
又陪著太后說了一會兒，我便告辭出來，佟常在也跟在後面。
「華妃娘娘，嬪妾送送您。」她說話很是討巧，明明自己想當跟屁蟲，卻說成相送，讓人又討厭不起來。
我想起太后方才的囑托，不禁問道:「你經常來太后宮裡嗎？」
「是的，嬪妾幾乎天天來，太后待嬪妾也極好。」
佟常在頗為歡喜，這後宮搭理她的人就那麼一兩個，她自然抓著不放。
「以後還是少來。」我淡淡開口。
佟常在吃了一驚，不解地盯著我問:「為什麼？侍奉太后也是皇上喜歡看到的吧？」
皇上是巴不得妃子們多替自己盡孝道，可別人抱太后大腿沒問題，就她佟常在不行。
太后與隆科多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太后被選秀入宮後，每一步都有隆科多的助力。
不想兩人藕斷絲連的事被小時候的皇上發現了，成了心中一根刺。
加上如今，隆科多在前朝勢力日益龐大，皇上早有除他之心。
這次太后借著烏雅盈盈進宮，將佟佳容音打包塞給皇帝，他心裡還不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啊。
可這些也不能明說，我只能點到為止，看她的悟性了。
天氣漸漸熱起來了。
衛臨來給我請平安脈，還是老生常談，我注意到他掛在腰間的一只香囊，心中不由一動。
那只香囊秀工一般，他卻當寶貝一樣隨身戴著，我便笑道:「衛太醫可是有心上人了？」
衛臨正在收拾診箱，聞言，臉上的紅燒到耳朵根子上了。
見我盯著香囊看，當即解釋道:「這是浣碧姑娘送給我的。」
浣碧？
我腦海中浮出一道清秀活潑的身影，與衛臨倒是十分般配。
「你喜歡浣碧嗎？」
衛臨神色黯淡下去，「浣碧姑姑心氣高，微臣配不上人家。」
明白了，這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浣碧也是腦子進水了，放著一個愛自己的不要，偏要喜歡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何況那人喜歡的還是姐姐。
「本宮有許久沒看到浣碧了，你拿我的宮牌，讓她抽空進宮一趟。」
衛臨稱是而去。
佟常在一有機會就會來找我，見面三分情，一來二去便成了熟人。
她性子沉穩，雖然一直沒有承寵，倒也不急不躁，談笑如常。
只是偶爾打聽一下皇帝的性情和喜好，我也會借機提點一二。
佟家家勢顯赫，雖不必巴結，但多個朋友多條路，有備無患。
這日早會，皇上一下朝又跑過來了。
皇后有了前車之鑒，早早地安排了龍鳳對椅，帝後並排坐在C位之上。
「純懿，朕昨兒半夜聽你咳了兩聲，早上叫人安排了生姜止咳水，你喝了沒有？」
皇帝一進來，眼睛便沒離開皇貴妃，視其他人都是空氣。
「謝皇上關懷，生姜水喝下去就沒咳了，皇上的法子真管用。」
純懿眼睛含情，毫不掩飾對皇帝的仰慕之意。
她真的好會，不經意地誇獎一句，直男最吃這一套了。
皇帝臉上的褶子全舒展開了，兩只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朕就說管用吧，你還不信。」
如懿只是眼底笑意吟吟，並無半分的魅惑之舉，卻莫名地勾魂攝魄。
「臣妾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看向皇后，笑容僵在臉上，想必十分難受。
「佟常在，你入宮也有些日子了，還不見見皇上。」皇后強行插了一句。
真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一個當場秀恩愛給她心上插刀，一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給他扎針眼。
被點名的佟常在款款起身，衝皇帝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嗯。」
皇帝擺擺手，視線像釘子一樣定在皇貴妃身上。
「皇上，臣妾小時候見過您，遙遙一見至今記憶猶新。」
對皇帝的冷淡，佟常在不以為意。
而她的話不僅提起了大家的興趣，也成功將大胖橘的視線轉到自己身上。
雖是審視的目光，但看得出來，佟常在珠圓玉潤、肌膚勝雪的外表，以及濃淡相宜的裝束，令大胖橘第一印像不錯。
「那年孝懿仁皇后生辰，娘親帶臣妾進宮慶賀，那麼多人，臣妾獨獨被姑母身邊的英武少年吸引。」
她說得自然流暢，叫人分不出真假，再說了，誰也不敢質疑，質疑就是否認皇帝曾是英武少年。
何況，他年輕的時候，雖不似果郡王玉樹臨風，但皇子的氣度擺在那，足以吸引世人的目光。
大胖橘將一直偏向純懿的身子調正，清了清喉嚨。
「那時你才幾歲？」這一聲不是質詢，而是『你繼續說』的鼓勵。
佟常在目光崇敬地看著大胖橘，「臣妾那時只有三歲，可就是覺得那少年親切，我問娘親他是誰，娘親告訴臣妾，那是你四皇表哥。」
「您可能不記得了，臣妾還跑過去喊『表哥抱抱』，娘親斥責臣妾無理，將臣妾拉走了。」
英武，親切，來自年輕女子的膜拜，全部撓在一個平時不苟言笑的帝王心上。
「朕倒是有點印像，你還只有這麼高。」皇帝抬手比了一個高度，笑容慈父般親切。
佟常在不好意思地舉起手中的帕子掩口而笑，露出一小截玉腕勝雪。
第43章 用好了，會是一枚好棋子
「昨日朕去瞧太后，太后跟朕抱怨，說你最近極少去看望，怎麼一回事？」
佟常在低眉順首，卻又不失儀態端方。
「回皇上話，臣妾每次去看望太后，太后都教導臣妾要以皇上為重。」
說到這，她的神色低落下去，「可是臣妾愚笨，不知道如何討皇上歡心，自覺無顏去見太后。」
皇帝看向她的目光帶了審視，隨即珠串一甩，起身往外走。
經過佟佳容音時，連眼風都沒給一個，只是丟下一句:「以後多替朕侍奉好皇額娘，便是朕最喜歡看到的。」
「是，臣妾謹記皇上教誨。」佟佳容音言行俱是恭敬有加，卻也保持著高門女子的落落大方。
嘖嘖嘖，這佟常在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尤其是她的語言藝術，堪稱後宮一絕。
原以為是塊榆木，指不定以後會成為青銅。
「華妃娘娘，嬪妾是不是說錯話了？皇上走的時候好像不高興。」早會結束後，佟常在跟在我身後問。
我刮了她一眼，這還叫不高興？
沒看皇帝走的時候，頭一次沒跟皇貴妃打招呼嗎。
「表現不錯。」我這四字評語一出，旁邊人輕舒一口氣，「謝謝娘娘指教。」
我掃了她一眼，暗道「是你夠聰明」。
我不過告訴她皇帝念舊情，也不喜歡後宮與前朝太多瓜葛，她便超常發揮了。
若是用得好，佟佳容音會是一枚不錯的棋子。
浣碧明顯瘦了，也黑了。
我破例賜了座，她推辭半天，方半邊屁股落坐，一雙手不安地擱在腿上。
手背上，還殘留有冬天生過凍瘡的疤痕。
「甄娘子還好吧？」我隨口問道。
其實我知道，甄嬛此刻已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正與果郡王相親相愛。
「娘子……她還好。」
見她不欲多說，我便轉了話題，「聽衛臨說，你還在跟他學習，以後有什麼打算？」
浣碧神色茫然，說已經這樣了，恐怕只能在甘露寺熬完余生了。
她補充道:「奴婢一心跟著主子，別無它想。」
別無它想？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看著姐姐與心愛的男人每日卿卿我我，難道內心不起一點波瀾？
「本宮倒有個主意，你既學了一些本事，不如開個店，賣些藥材和面膜。」
浣碧雙眸一亮，「這可以嗎？」
「讓衛臨幫忙，先開起來再說。」我見她猶猶疑疑的，當即替她拍了板。
只見她起身拜倒，重重叩了一個頭，「奴婢謝華妃娘娘提點。」
我待她起來，重新落座，這才提及正事:「浣碧姑娘覺得衛臨如何？」
浣碧神色有些不自然，也不明白我突然問起這個的用意。
她想了一下，方道:「師傅他醫術精湛，為人熱心，幫了奴婢不少忙，奴婢很感激他。」
我意味深長地問:「只是感激嗎？難道沒有一點別的想法？」
浣碧急得臉色通紅，搖著頭說:「娘娘明鑒，奴婢不敢有什麼想法。」
我暗嘆了一口氣，她還是放不下十七爺。
語氣便帶了一絲遺憾:「看來本宮這個媒人是做不成了。」
浣碧低著頭，又羞又窘。
「你既不願意，本宮也不會強迫你。」
頓了頓，我又道:「只是會覺得可惜，章彌遲早告老還鄉，那太醫院院判的位置，指不定就是衛臨的。」
她低著頭，扣著手指，只是不做聲。
我還想勸一勸，「女人這一輩子，遇到一個疼你愛你的人不容易，想清楚，別錯過了。」
「是，奴婢明白。」
話說到這份上，多說無益，接下來怎麼選擇就不關我的事了。
剛剛入夏，天氣還不是太熱，我帶著射月幾人在園子裡閑逛。
逛到沁芳亭時，發現太陽底下立著一個人。
「那不是佟常在嗎？」射月眼尖，一下便認出來了。
佟常在也看到了我們，可也奇怪，她沒有像往常那樣，一臉欣喜地跑上來行禮問安。
「看見娘娘也不拜見，還沒承寵就眼裡沒人了。」如意小聲嘀咕。
說話間，我們一行人已走到跟前，佟常在屈膝行禮，「臣妾給華妃娘娘請安。」
我這才發現以人為中心，用白石灰畫了一個小圓圈，她就站在中間。
也不懂這是什麼新玩法。
「你在搞什麼？」我口氣不悅。
佟常在咬了咬唇，依舊一動不動，只是垂了眸說，「華妃娘娘您別問了。」
「華妃娘娘，是祺嬪嫌小主礙了眼，罰小主站到太陽下山才准動。」她的貼身宮女忍不住為主子發聲。
這祺嬪也忒損了，雖是初夏，可日頭底下曬久了，還是會口干舌燥，眼冒金花。
何況佟常在細皮嫩肉的，若是皮膚永久性曬傷，在後宮的日子沒法過了。
「你也是傻，她讓你站你就站。」
我沒好氣地將她帶回宮，命射月幫她冷水敷臉。
「我看你在走霉運，後天去保華殿大門口，給自己祈個福吧。」
我接著告訴她，「你就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大聲念『願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臣妾聽娘娘的。」
見佟佳容音對我的話深信不疑，我叮囑她必須在後日卯時整進行。
佟常在前腳剛走，頌芝後腳進門。
見了禮，她在對面坐下，眼裡已失了往日光彩。
自打孩子沒了後，頌芝便沒了盼頭，對皇上那份心也淡了。
有時候我就想，教她識字練算，幫她爭寵上位，助她懷孕生子，到底是對還是錯？
因為得而復失，相比從來不曾擁有，更讓人痛苦。
「娘娘，這佟常在可信嗎？」半晌，頌芝開口問道。
「你覺得呢？」我抿了一口茶，反問。
頌芝已然明白，「娘娘自然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不過佟常在或許會派上用場，關系養著便是。」
我贊賞地點點頭，純兒的教訓太過慘痛，我不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
農歷十九，小滿。
這一天，夏熟作物的籽粒開始灌漿飽滿。
天剛蒙蒙亮，整個皇宮一派靜謐，佟佳榮音依照我的主意，動身前往保華殿。
一路上，萬般心思湧上心頭。
家族先是出了一個孝懿仁皇后，爾後舅舅隆科多輔助新帝奪取皇位，如今權傾朝野。
為了穩固這潑天的榮華富貴，最好的辦法便是再送女兒入宮。
可是上次選秀，家族精挑細選的姐妹都沒被挑中。
想要走太后的門路，屢次都被皇上拒絕。
這次，還是太后與皇上交易的結果。
佟佳容音想起入宮前，舅舅指示她的八個字:韜光養晦，忍辱負重。
那時不解，佟佳一族如日中天，自己為什麼要忍辱負重？
如今進宮月余，連皇上的龍袍角都沒摸到，還屢屢被人欺負，才知道後宮凶險。
幸好太后指點，讓我暫時依附於華妃。
如今想來，華妃娘娘以罪臣之妹的身份，還能在後宮呼風喚雨，確有其過人之處。
眼看著東方泛起魚肚白，佟佳容音收了思緒，不由加快了步伐。
保華殿莊嚴而肅穆，外人不得擅入。
她在大門外靜立一會，聽得卯時的更聲響起，便面向正殿之門，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願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驀地，身後有人問，「是誰在那裡？」伴隨著不急不徐的腳步聲。
這聲音好熟，淳厚嗓音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與氣勢。
第44章 榮寵只在帝王一念間
皇上？
佟佳容音有一剎那的慌亂，不過馬上鎮靜下來，祈福的話順嘴而出。
「願太后身體康健，願皇上百事順遂！」
禱告完畢，她緩緩睜開眼睛，驀然看見一抹橘黃色身影矗立在身畔。
「皇上！」佟佳容音又驚訝又惶恐，又夾雜著一絲絲驚喜，盈盈下拜道:「臣妾驚擾了聖駕，請皇上恕罪。」
晨曦初現，皇帝沐浴在淡淡的霞光中，宛如神衹一般高大威嚴。
「起來說話。」
佟佳容音款款起身，許是由於緊張，一滴汗珠沁出鼻尖，如朝露待日晞，令皇帝有一剎那的神動。
「你在這做什麼？」
他的聲線不由自主地溫和下來。
「回皇上，臣妾來此祈福，一來為自己，二來替纏綿病榻的太后求健康。」
見皇帝的目光透了些許審視，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聲道:「臣妾想著既然來了，也替皇上求個平安順心吧。」
她倒是實誠。
皇帝這麼想著，面上不由浮出笑意，「怎麼，只是順便替朕求的福？」
「皇上，臣妾……知錯了。」
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最是那一低頭，露出一小截雪白圓潤的後頸，竟是宮中所有女子未曾有過的情態。
他的喉結下意識地滾動了一下，「蘇培盛，用轎子送她回去。」
「臣妾謝皇上垂愛。」佟佳容音的神情恰到好處，既有受寵後的歡喜，又不失大家閨秀的端莊自然。
雖是輕便步輿，也盡顯皇家氣派。
由十六人抬行，抬輿之人皆是經過嚴格挑選的精壯武士，身著統一的皇家儀仗服飾，步伐沉穩有力。
步輿前後方，各有一隊佩刀侍衛，金瓜鉞斧在陽光下閃耀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像征著皇家的無上權威。
一眾宮女太監隨行在步輿兩側，手捧著各種珍寶器物，緩緩前行。
華蓋當頂，龍旗飄飄。
佟佳容音高坐其上，接受著過往宮人的行禮問安，宛如夢中一般。
是夜，佟常在的綠頭牌被翻了出來，擦掉灰塵，與其他妃嬪一起擺在了朱漆木盤之中。
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也結束了純懿皇貴妃長達一個月之久的專房之寵。
次日，早會結束。
小輦晃晃悠悠地行進在皇宮的青石路上，我慵懶地斜倚在轎輦的錦坐上。
「佟常在，你這是何苦呢？」我瞥了一眼隨行在側的佟佳容音，慢聲道。
佟常在仰臉，笑容極是真誠：「這路上風景看膩了，臣妾陪娘娘說說話。」
我眉目輕挑，嘆服她的說話藝術，不說感謝，卻又表達了最深的謝意。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你倒是會說話，只是別言不由心。」
「臣妾不敢虛言，請娘娘放心。」佟常在正色道。
放心？
這後宮就沒一個省油的燈，叫本宮如何放心。
察覺到異樣，我低眸看去，就見佟常在偷偷打量著我。
見我發現，她忙收回視線。
「看什麼呢，這般沒規矩。」我佯裝生氣。
「臣妾失禮了，只是覺得娘娘如同盛開的牡丹一般，雍容華貴，一時竟入了迷。」
我今日穿著一身大紅色的錦緞旗裝，上面繡著精美的牡丹圖案，綻放出灼灼光華。
哪個女人不虛榮呢，何況我風姿綽約，貌美如花，也當得起國色牡丹的比喻。
我當即笑得恣意張揚，「你倒嘴甜，不過本宮喜歡。」
又漫不經心道:「皇上日日操心國家大事，總有煩心的時候，誰能幫皇上解解悶也是一種本事。」
「臣妾也沒有別的本事，只要能讓皇上和娘娘開心一二，便是臣妾的福氣。」佟常在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
這後宮女人各有各的生存法則，純元和純懿占盡天機，隨便一顰一笑皆得聖心。
甄嬛憑借美貌和才情，能讓帝王為之傾心。
華妃兼具嫵媚與英氣於一身，頗得聖心。
其余的，若能說學逗唱，如安陵容一樣，偶爾也能給皇帝解解煩。
若是如齊妃、敬嬪、欣貴人等，既無家勢，又無美貌才情，便只有夜夜數磚的份了。
夕陽的余暉下，紫禁城披上了一層淡金，衝淡了些許肅穆。
我用過晚膳，便吩咐射月和如意幫我梳頭裝扮。
八仙桌上放著兩樣東西，一個是禮盒，一個是食盒。
禮盒裡是一支赤金和合如意簪，那是太后最珍貴之物。
食盒裡是一碗清粥，一碟揚州醬菜。
左邊的釵子相當於甜棗，右邊可是個燙手山芋，還不能扔的那種。
「太后說，這是隆科多大人送給太后的揚州醬菜，太后吃著很可口，請華妃送一碟去給皇上嘗嘗。」
竹息姑姑的話言猶在耳。
太后又在下棋，而我就是那枚棋子。
明知道皇上不喜歡，搞不好還會雷霆震怒，可太后下了懿旨，我不得不去。
精心裝扮一番，我命人將食盒拾掇好，前往養心殿。
到了殿門口，我命小太監通傳。
不一會兒，蘇培盛一路小碎步地出來了。
「唉喲，華妃娘娘，您這個時候怎麼來了？」他笑得有些勉強。
我忙問:「皇上心情不好？」
「是，有人參了隆科多大人一本，皇上正生氣呢。」
我算明白了，太后想為隆科多求情，又怕母子關系鬧僵，便把我推出來當槍使。
養心殿內，皇帝坐在龍椅上批閱奏折，見我進來，微微抬了抬眼，「你怎麼來了？」
我將食盒放在龍案上，嬌笑一聲，「太后娘娘聽聞皇上近日操勞政務，特命臣妾將這特色小菜呈給皇上嘗嘗鮮。」
說罷，我親手將食盒打開，取出一小碗白粥，一小碟醬菜。
皇帝放下御筆，「你這一說，朕倒有些餓了。」
從我手中接過粥碗:「白粥配醬菜，清淡，開胃。」
我見他吃得很開心，抓住時機進言:「這是隆科多大人特地送給太后娘娘的。」
聞言，原本吃得津津有味的大胖橘，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將碗往桌上一扔，「朕沒胃口，拿走。」
「皇上，才吃得好好的，怎麼不高興了？怪不得人家說，伴君如伴虎。」
我佯裝不明就裡，一邊幫他揉肩，一邊撒嬌。
嘿地一笑，大胖橘捉住我的手，「朕是老虎，就你不怕。」
隆科多在朝堂上勢力日益強大，加上同太后不清不楚的關系，皇帝早就想收拾他了。
可一看到我，讓他想起了哥哥年羹堯。
隆科多與年羹堯同是皇帝奪嫡勝出，成功登上帝位的兩大助力。
如今年羹堯被皇帝殺了頭，若是再動隆科多，恐天下人會說他忘恩負義，誅殺功臣。
「臣妾就不怕。」我鳳眸斜飛，學著華妃的樣子，勾起他的金腰帶，「天不早了，皇上該休息了。」
大胖橘眯眸一笑，起身配合著我的勾引，往養心殿深處而去。
第45章 恩威並施
這後宮生活以無聊居多，卻又時不時地來點意外。
這不，我正在房中百無聊賴，小紀子進來說孫答應來了。
我皺眉，早跟她交待過了，表面上彼此互不來往。
這會子突然跑過來，肯定是出事了。
我便吩咐叫她進來。
「娘娘一定要救我。」
孫答應一進門，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著向我求情。
我眉頭微皺，斥道:「有什麼事好好說，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孫答應抬眼打量了一圈，我會意，便示意都出去，只留下射月一個人。
「臣妾剛剛在千鯉池逗鯉魚，不想敬嬪過來了，我忙行禮，不小心掉出……掉出一條汗巾子。」
那孫答應面帶羞愧，說完低下頭，渾身抖得像篩糠似的。
女人用帕，男人用汗巾。
這事處理不好，她會丟命，若扛不住供出我，到時候定我個包庇罪……
想到這，我立即下令:「叫小紀子截住敬嬪，就說本宮有請。」
我吩咐完射月，回頭恨聲不迭，「讓你們小心小心，就是不聽，下回還敢招搖不？」
「嬪妾不敢了。」孫答應抹了一把涕泗橫流的臉，抽抽噎噎地保證。
我煩躁地一揮手，「把眼淚擦干淨，整理好了再出去。」
「謝娘娘救命之恩。」孫答應趴地上重重叩了頭，這才爬起來，按我說的收拾好方才離開。
翊坤宮正殿，華麗中透著一種壓迫感。
從前，華妃最喜歡坐在寶座上，讓麗嬪、曹貴人之流，環坐在自己下方，依附她巴結她，甘心為她效力。
我卻不喜歡這裡的氛圍。
不過今天，第一次坐在了妃位寶座上。
「娘娘，敬嬪來了。」小紀子進來稟報。
我並沒有立即宣敬嬪進來，先讓她候在外頭。
等她心裡像貓抓似的，七上八下時，我終於開口:「叫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敬嬪步入內殿，腳步小心翼翼，一步一試探。
這個地方她以前常來，每次不是挨罵，就是經受各種搓磨。
那種浸入骨髓的懼怕感，令敬嬪走到半道便停下，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給華妃娘娘請安。」她不敢有半分差池，惴惴不安道:「不知娘娘叫嬪妾過來，有何事吩咐？」
我輕笑道:「幾日不見，怎麼敬嬪變生分了？」
敬嬪太了解華妃的性情。
上一刻笑顏如花，下一秒便會翻臉無情。
她的視線躲閃著，始終不敢與我對視，「臣妾人微，不敢在娘娘面前隨便。」
「坐吧。」
我端起青花瓷茶盞，將茶蓋輕輕撥弄著青綠色茶湯。
「謝娘娘。」敬嬪挑了一張離我最遠的椅子，欠身坐下。
我飲了一口茶，將茶盞重新放下，自衣襟中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
我故意慢慢地做完一整套動作，方才回憶道:「本宮記得，你是在我後一年入府的，如今也有十一個年頭了。」
「娘娘記性好。」敬嬪恭維。
我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她略顯干闈的臉上，「這宮中的日子，本宮與你都是一路走過來的，你這些年所受的苦，本宮又怎會不知呢？」
敬嬪惶恐起身，「娘娘，嬪妾從無怨言。」
「本宮知道你性子好。」我示意她坐下，「肯定不會為難別人，是不是？」
敬嬪沒聽明白，只好一味地附和，「娘娘所言極是。」
這麼兜下去不是個事，我當即挑明了說:「孫答應求到本宮頭上，本宮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便答應幫她這次。」
敬嬪這才恍然大悟，只是她無法接受禍亂宮違這種事。
「可是娘娘，這不是普通的違背婦德，她背叛的可是皇上……」
我冷笑一聲，想起劇中，她可沒少替甄嬛打掩護。
敬嬪以為我發怒，嚇得噤了聲。
我口氣淡淡，卻透著狠厲:「今兒這事，本宮既開了口，便是管定了。」
說到這，我的手輕輕搭在扶手上摩挲著，「這翊坤宮許久沒有見血了。」
敬嬪渾身一震，她深知華妃的手段，當即表示:「既然娘娘開了口，嬪妾豈敢不從。」
說著，自袖中拿出汗巾，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我展顏一笑，當即起身走過去，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言語也變得熱絡起來，「這些不懂事的，也忘了給你上茶。」
來到外面抱廈，陽光穿透窗欞照射進來，滿屋子明媚，令人心情大好。
我和敬嬪分坐軟榻兩邊，命人上了茶，射月詢問:「衛太醫還候在外面。」
我忙說讓他進來。
敬嬪本就坐立不安，見狀便乘機告辭:「娘娘請平安脈，嬪妾不方便待在這裡。」
我示意她別動。
等衛臨進來行完禮，我命令道:「你給敬嬪把把脈。」
「給嬪妾把脈？不用了，嬪妾身子還好。」敬嬪驚懼。
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讓衛太醫瞧瞧，說不定有驚喜呢。」
「唉，都這把年紀了，皇上也不來，總不可能肚子裡有驚喜吧。」敬嬪自嘲著將手腕伸出來，衝衛臨笑道，「衛太醫，聽說你醫術高明，看能不能給我瞧出點名堂來。」
衛臨聽得很仔細，約摸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方才收回指脈。
「如何？」我淡淡開口。
衛臨拱手作答:「回稟娘娘，敬嬪娘娘的脈息與芝嬪類似，微臣以為，調理後可孕。」
「那本宮先恭喜敬嬪了。」我別過頭，笑意吟吟。
敬嬪愣了一會方才明白過來，不敢置信，又希望是真。
「可、可孕是什麼意思？華妃娘娘，哦不，衛太醫，我應該是聽錯了。」
我見她激動得語無倫次了，擺手示意衛臨退下。
「大家都是一個宮裡出來的老人了，本宮是沒機會了，芝嬪好不容易生下來，卻又沒了。」
說到這，我有些傷感，「衛臨診斷，她再也懷不上了。」
「芝嬪的遭遇確實令人惋惜，娘娘也要想開點，多思傷身哪。」敬嬪安慰道。
我點點頭，「所以我才讓衛臨給你把脈，好在你還有希望。」
敬嬪猶是不敢相信，「娘娘真的要幫臣妾懷孕？臣妾又當真可能懷孕？」
隨即眸光一暗:「還是算了，臣妾年紀大了，皇上也不來，就不要白日做夢了。」
這些年，她積攢了太多的失望，以至從不敢有非分之想。
我不以為然道，「那民間婦人一年生一個，有的50歲還在生呢。」
撲哧，她被我的話逗笑了，「一年生一個，豈不成葫蘆娃了。」
敬嬪終於確定我是認真的，起身朝我納頭下拜。
「無論成功與否，娘娘的大恩大德嬪妾謹記在心，往後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臣妾萬死不辭。」
我伸手扶起她，「也用不著萬死不辭，只要一條心就好。」
敬嬪走後，我讓射月將汗巾悄悄燒掉，又叮囑她:「這事你知我知，不許讓第三個人知道，連芝嬪也要保密。」
不是不相信頌芝，只不過有些秘密不知道更好。
第46章 皇貴妃無招架之力
卯時三刻，晨光初照。
景仁宮議事殿內濟濟一堂，大家竊竊私語著，互相打聽皇后緊急召集會議的目的。
我環顧四周，一眾妃嬪俱是華服錦冠，連一向深居簡出的端妃都到場了，想必是有什麼大事。
「皇后娘娘駕到。」
隨著江福海一聲宣告，皇后扶著剪秋的手緩緩走向鳳位寶座。
眾人齊齊參拜，重新落座。
皇后端坐在鳳椅之上，表情嚴肅，眉眼間帶著幾分疲憊。
也難怪她睡不好，以前穩如泰山的後位，如今可是岌岌可危。
她輕咳一聲，打破了殿內的寂靜：「今日緊急召集各位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說到這，她視線落在下首單立的一張空椅上，「皇貴妃沒來嗎？」
「昨夜侍寢，想必還沒起呢。」齊妃話裡的酸味飄滿整個屋子。
皇后眉頭緊鎖。
「本宮昨晚整理賬務，發現宮中開支陡增，長此以往，著實難以為繼。」
話音剛落，便有宮女奉上賬本。
皇后翻開賬本，目光掃視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數字，眉頭擰成了兩條麻花。
「芝嬪，這些賬目你最熟悉，你上來給大家通報一下。」
我心中一動，皇后這是不安好心呀！
她興師動眾，必有針對之人，讓頌芝夾雜其中，搞不好就可能得罪人。
「嬪妾遵命。」頌芝恭應一聲，便起身走到皇后身邊。
她從宮女手中接過賬本，一邊翻一邊念出各宮月度開銷。
……
「皇貴妃一萬零六百兩。」
這個數字一報出來，舉座嘩然。
「這麼多？我們連人家的零頭都沒有。」
「你跟皇貴妃比？」
「念給我們聽有什麼用，應該讓皇貴妃聽一聽。」
……
皇后清了清喉嚨，示意大家安靜。
「頌芝，你看看皇貴妃進宮以來的開支，具體都用在哪裡了？」
頌芝翻了翻帳本，很快有了結論，「皇貴妃吃穿用度皆有逾矩。單是每日新鮮瓜果的供應，便占用後宮總開銷的十分之一；衣物首飾更是不惜工本，一擲千金；膳食上的費用也不小。」
正在這時，純懿進入大殿，想必頌芝的話一字不落全聽見了。
「皇后娘娘，請恕臣妾來晚了。」她一邊行禮一邊致歉。
「坐下吧。」皇后含笑。
待純懿坐下，皇后又道:「皇貴妃，本宮近日聽到很多議論，昨晚便查了下帳，發現你宮裡確實存在開支過大的問題。」
她又指著頌芝向純懿介紹道:「這是芝嬪，她是皇上御用審計官，專門負責後宮費用審核。」
「芝嬪，你剛才是在指責本宮揮霍無度嗎？」
純懿性子再好，被當眾打臉，也不免語氣不悅。
她又看向皇后，替自已辯解道：「皇后娘娘，臣妾進宮以來，一心侍奉皇上，並未有絲毫僭越。這吃穿用度，不過是些尋常物件，怎就成了眾矢之的？」
純懿出身商賈，家裡自是不缺銀子，腦子裡哪裡會有節儉的概念。
皇后不覺皺眉：「尋常物件？若只是尋常，那各宮的開支怎會如此驚人？如今國庫吃緊，皇上為天下蒼生殫精竭慮，我們做後宮妃嬪的，理應節儉持家，為皇上分憂才是。」
皇后的慣用手段，上來便是一通大道理，讓你無可辯駁。
這時，安陵容怯生生地開口：「皇后娘娘，嬪妾以為，或許可以略微削減些不必要的開支，皇貴妃娘娘備受皇上寵愛，若削減過多，恐怕……」
她欲言又止，余下的話讓眾人去補充。
皇帝提倡節儉，皇后更是刻薄，各宮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如今有人一擲萬金，自是心中不滿。
這不，本來安靜下來的眾人，又開始議論紛紛。
「各宮用度皆有規定，皇貴妃也不能特殊啊。」
「唉，皇上寵著，特殊又怎樣？」
皇后示意大家噤聲，看向安陵容：「燕嬪這話說得差矣。寵愛並非肆意揮霍的理由。本宮身為六宮之主，理當以身作則，整頓宮闈風氣。」
說到這，她歇了一口氣，方才繼續:「若今日因皇貴妃娘娘的特殊地位而不加約束，日後各宮紛紛效仿，這後宮豈不成了奢靡之地？」
我斜倚在椅背上，安靜地看戲。
眾怒難犯，皇貴妃已無招架之力，勉強解釋道：「臣妾雖不才，但也知道勤儉節約的道理。只是這宮中規矩繁多，有些開支實難避免。」
皇后見目的達到，放緩了口氣：「本宮並非針對你一人。況且，若眾姐妹內心不服，影響了皇貴妃與大家的關系，豈不是因小失大。」
三言兩語，便挑撥了皇貴妃與眾人的關系。
不是我想查你，是大家不服。
我這麼做，都是為你好。
皇貴妃徹底敗下陣來，「皇后娘娘說的極是，臣妾以後會注意。」
皇后點點頭，又緩緩說道：「從今日起，各宮需制定詳細的開支計劃，由本宮親自審核。凡是不必要的開支，一律削減。希望諸位姐妹能夠理解本宮的苦心，共同維護後宮的穩定。」
散了會，我特意拉上端妃，一邊走一邊聊天。
「姐姐氣色越來越好了。」我由衷欣慰。
端妃走路仍得扶著吉祥，笑道:「有了溫儀，本宮的日子算是有了盼頭，這身子啊，自然好了大半。」
提起溫儀，我忽然想起她的生辰。
「我記得再過幾天便是溫儀的生日，何不熱鬧一下。」
沒想到端妃微嘆一聲，「皇上喜歡孩子，卻是太忙，這些本應皇后娘娘操持，可是你沒見剛才……」
下面的話她沒說，大家心裡都明白。
皇后一向嚴苛，加上她自己沒有孩子，自是不在這上面用心。
「你放心，這事交給我來辦。」我當即打了包票。
端妃看了我一眼，「果真如此，我先替溫儀謝謝年娘娘了。」
回到宮裡，我便叫來頌芝，讓她將御顏坊的賬薄盤點一下，晚上給皇貴妃送去。
是夜，皇貴妃命人告訴皇帝，身體微感不適，需要休息。
意思是，皇上，您今晚不用來了，臣妾想早點睡。
夜幕如一塊巨大的深藍色綢緞，輕柔地籠罩著皇宮。
皇帝剛剛結束與太后的談話，從太后寢宮緩緩走出。
他的身影在宮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高大卻也帶著幾分疲憊。
「皇上，是去碎玉軒嗎？」
皇貴妃的承乾宮尚在裝修，便暫居在碎玉軒。
想到純懿剛才帶話，身體不好想要休息，皇帝便道:「今晚月色不錯，隨便走走。」
第47章 月下逢佳人
一輪明月安靜地掛在天上。
龍輿悄無聲息地穿行在長街上，忽地，一陣悠揚的琵琶聲如潺潺流水般飄入耳中。
那琵琶聲清脆而輕快，表現紅梅含苞待放的姿態。
皇帝示意落轎，眉心微動，似沉醉其中。
片刻後，他下得轎來，對跟隨的宮人沉聲：「朕一個人走走，你們原地等候，不許跟來。」
蘇培盛頓時苦了臉:「皇上，這晚上不讓奴才們跟著，恐怕不安全。」
皇帝瞄了他一眼，「你若是不聽話，就得擔心自己的安全了。」
蘇培盛抬手虛扇了自己一耳巴子，心想這差不好當。
說多了皇上煩。
可不說，皇上若出了什麼事，腦袋難保。
皇帝順著琵琶聲的方向，獨自尋音而去。
眼前是一片竹林，月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在一處小小的空地上，一位女子正靜靜地坐在石凳上，懷抱琵琶，素手輕彈。
月光灑在她的身上，給她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薄紗。
皇帝定睛一看，竟是剛入宮不久的佟常在。
佟常在肌骨微豐，身姿婀娜，那圓潤的臉龐恰似滿月一般，透著一種溫婉與柔美。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對皇帝的到來渾然不覺。
起初，琴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悅耳，婉轉而歡快。
皇帝聆聽著，竟覺得煩悶一掃而空。
忽爾，旋律漸至激昂。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飛舞，每一次撥弦，激越的琴音，讓他看到傲雪凌霜的梅花，在凜冽的寒風中獨自綻放。
隨著一段滑音，節奏慢了下來。
在她的輕挑慢捻中，皇帝看見一朵一朵梅花飄落枝頭，優雅而美麗。
最後一個音符落地，一曲終了。
佟常在似乎察覺到了異樣，她抬起頭，目光正好與皇帝的目光交彙。
剎那間，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與羞澀，急忙起身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皇帝擺了擺手：「佟常在不必多禮。朕剛才路過此地，被美妙的琵琶聲吸引而來，沒想到竟是你。」
又問:「這是《梅花三弄》？」
當年，純元也曾懷抱琵琶，為他彈奏一曲。
以為今生再無緣聆聽，沒想到今夜有此一遇。
雖然此女的彈奏不及純元十分之一，但足以慰人心籍。
「是，皇上。」佟常在有種找到知音的欣喜，「您也喜歡這首曲子嗎？」
皇帝頜首，「朕喜歡梅花。」
佟常在的臉頰微微泛紅，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令人莫名心動。
她抬眸，輕聲說：「臣妾也喜歡梅花的高潔品格。」
肌膚勝雪，在月光的輕撫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皇帝不由牽起她的手。
佟常在抬眸，似乎還沉浸在音樂中，眼底流露出無限向往。
「臣妾每每彈奏這首《梅花三弄》，眼前便會出現梅花迎風傲立的姿態，即便零落成泥碾作塵，梅花依舊香如故。」
她單手懷抱琵琶，身姿婀娜，體態豐盈，雍容中透著珠圓玉潤的韻致。
「朕跟你的感覺一樣。」此情此景，竟讓他生出幾分月下遇知音的歡喜。
佟常在輕輕依偎過來，「皇上，您看，今晚月色好美。」
竹林寂寂，明月朗朗，滿身疲憊竟是蕩然一空。
皇帝朗聲:「今夜與你在此處相遇，朕很是歡喜，這竹林、這月色，因你而更添韻味。」
「蘇培盛。」
早就悄悄跟過來的蘇公公，笑著「喳」了一聲，「擺駕鐘粹宮。」
佟常在與我聊起夜遇皇上的情形，臉上尚帶著嬌羞與開心。
「娘娘，皇上誇嬪妾琵琶彈得不錯。」
我笑而不語。
想當年，純元皇后只是點撥了端妃幾下，齊月賓便靠著一手琵琶，被皇帝寵愛了幾年。
我扶持佟佳容音自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純懿遲早代替宜修坐上後位，而她真的如純元一般良善嗎？
我看未必。
一位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她還深受皇帝寵愛，若心術不正，後果實難想像。
我必須未雨綢繆。
下棋者，手中的棋子越多，勝算才越大。
正思忖間，皇帝身邊的小夏子忽然來通知我，立即去養心殿一趟。
我故意延挨了一會，方才坐著轎子趕過去。
「娘娘，芝嬪小主一大早就被叫走了，會不會出什麼事。」小紀子不無擔憂地問。
我冷哼了一聲，能有什麼事。
我還等著坐山觀虎鬥呢。
到了養心殿偏殿，發現除了皇帝，皇后和純懿也在，旁邊還站著一個頌芝。
我一一行過禮，早有小太監搬了椅子來。
「皇上，急著命臣妾前來，是出什麼事了嗎？」我一看茶幾上小山一樣的賬本，就知道所為何來了。
皇上拍打著帳本，「你讓她們說。」
原來今日一大早，純懿皇貴妃便帶人去了內務府，將御顏坊的賬本全搬走了。
查了一上午，發現了大量挪用、徇私、私領冒用等違規現像。
而這些，都跟皇后有關。
「頌芝，你辜負了朕對你的期望。」皇帝咆哮。
頌芝嚇得跪地認錯。
純懿急忙幫她解釋:「皇上也別怪她，她一個小小的嬪位，怎麼敢跟皇后娘娘抗衡？」
皇帝怒哼，「皇后，你怎麼解釋？」
皇后臉色十分難看，可證據確鑿，也沒法狡辯。
但她怎麼可能輕易認錯，「皇上，臣妾都是為了眾位姐妹啊。」
見皇帝無動於衷，皇后繼續:「從純懿皇貴妃的開銷就可以看出，各宮例銀根本不夠用，臣妾作為後宮之首，想著替大家謀點福利。」
純懿又被擺了一道，可也是事實，不說話是最好的防守。
皇后又道:「臣妾沒有為自己謀一片私利，無非是誰來要，就批個條子，沒想到日積月累竟有這麼多。」
巧言令色。
我暗自哼了一聲，卻也不打算火上澆油。
昨晚頌芝去的時候，我便讓她帶話給皇貴妃，這件事明面上我們不參與。
所以才多了皇貴妃去內務府拿賬本的環節。
「華妃，你怎麼看？」
我情知為這點事，皇上不至於把皇后怎麼樣，當即回答:「皇后也有難處，後宮龐大，花錢的地方太多。」
「那就是頌芝的問題，你說怎麼處罰。」皇帝余怒未消，總需要一個消氣筒。
那就頌芝吧。
只有她被罰了，皇后才不會懷疑她，針對她。
「皇上明鑒，頌芝確實有錯，念其懷孕生子精力不濟，也是情有可原。」
我也不能讓頌芝罰得太狠，萬一皇帝一怒之下給降了位份，再升上去就難了。
抽空瞄了一眼皇帝，發現臉色緩和了些，我沒有求情，反而罵起了頌芝。
「芝嬪，你真是辜負了皇上的信任，本宮的栽培，太讓人失望了。」
頌芝一直跪在地上，單薄的身子看上去柔弱可憐。
「起來吧。」皇帝看著也有些不忍。
他清了清嗓子，接著給出了處置，「頌芝罰奉一年。取消皇后管理六宮之職，後宮即日起交由皇貴妃打理。御顏坊收歸國庫。」
說完，他一擺手，示意都可以走了。
我們起身，齊齊跪辭。
第48章 宮闈同盟
純懿遷居承乾宮的次日，邀請我過去一敘。
我十分好奇，皇帝不顧大臣的反對，皇后的勸勉，仍執意修建的宮殿會是何等之奢華景像。
宮女早已候在大門外為我引路，一路上奇花異草倒也引不起我的興趣。
誰知那名宮女往偏殿方向走去，我不覺奇怪，及至轉至假山後，才發現別有天地。
眼前竟是一座竹林小居。
純懿皇貴妃今日穿著一身淺紫色的旗裝，上面繡著精致的蝴蝶花紋，頭發梳成了華麗的旗頭，幾支碧玉簪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臣妾給皇貴妃娘娘請安。」我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純懿早已伸出手，含笑將我扶起，「華妃姐姐快起，今日純屬姐妹相聚，莫要如此拘謹。」
我打量四周，竹居清雅，長桌矮椅，不由笑道，「這情景，倒仿佛在哪裡見過。」
我們相對而坐。
宮女們奉上了新沏的茶，那茶香瞬間彌漫在整個空間。
純懿輕輕抿了一口茶，接過我的話:「現在是不是更像那幅《友松圖》了？」
我們相視一笑，有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味道。
「華妃姐姐在宮中多年，這宮裡的風雨怕是比妹妹看得透徹。」純懿經過查帳風波，不免感慨良多。
我微哂一聲，「身處這後宮之中，明爭暗鬥，相互傾軋，誰又能躲得過去？」
想起這兩日之事，純懿仍舊心有余悸，「這次多虧姐姐幫助，否則真成眾矢之的了。」
語畢，她拍手喚來宮人。
那宮人捧著一個錦盒，將它放在桌上。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姐姐務必笑納。」如懿說著打開錦盒，一柄赤金雙頭釵赫然呈現眼前，「希望我們以後形如此釵，同氣連枝，共同進退。」
通體純金打造，孔雀釵頭刻有繁復花紋，上面綴以藍色寶石，赤金雙釵尾，寓意『但教心似金鈿堅』。
我若收了，便是與她達成聯盟。
我若不收，自是婉拒之意。
「那就多謝皇貴妃美意。」我淡淡一聲，吩咐射月收起來。
她要取代宜修，我要宜修抵命，目標也算一致。
純懿輕舒了一口氣，柳葉眉微揚，「姐姐這身衣裳真是好看。」
巧了，我今天也是身著淺紫色旗裝，上面繡著繁復的雲紋，走動間，裙擺搖曳生姿，靜坐時，又盡顯高貴雍容。
「皇貴妃妹妹謬贊。」若是旁人，定會自謙一番，可那不是華妃的性格。
我忽然想起正事忘說了，「對了，有件事想征求皇貴妃的意見。」
「姐姐請講。」純懿一臉真誠。
我便將溫宜公主過生日的事說了一遍，沒想到純懿當場拍板，由她負責主辦。
我見要說的都說了，各自目的也算達成，便告辭而去。
溫宜公主的生日會，分為白天游園和夜宴兩場。
今兒陽光和煦，園子裡繁花似錦，枝繁葉茂，正是賞景的好時節。
太后也來了，算是給溫宜抬了臉。
大家一邊吃著特色糕點，品著香茗，說說笑笑一上午便過去了。
下午回宮稍事休息，嬪妃們便重新裝扮，前往暢音閣。
晚上這一場才是生日宴的重頭戲。
太后上午散會時便說累了，晚上不再參加。
今日是溫宜公主的生辰，按宮中慣例，皇后理當主持這場盛宴。
可皇后稱病不來，今晚的宴會便順理成章地，由皇貴妃代其主持。
純懿坐在上首，環顧一周後說:「剛派人去請皇上了，皇上說還有一點事務要處理，完了便過來。」
五彩的宮燈高高掛起，將整個暢音閣映照得如同白晝。
皇貴妃精心梳妝打扮，一襲嫣紅的宮裝襯得她膚若凝脂，眉梢眼角盡是風情。
她巧笑顧盼，與大家周旋應酬，力求將這場宴會辦得盡善盡美。
就在眾人交談正歡時，殿外突然傳來太監尖細悠長的聲音：「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原本喧鬧的殿內，剎那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齊齊起身迎接。
皇帝身著一襲橘黃色龍袍，袍上金線繡成的雲紋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緊隨在他身旁的皇后，一身明黃色宮裝，頭戴華麗鳳冠，靜靜地彰顯出後宮無人能及的尊崇地位。
眾人連忙行禮，口中高呼「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早有會來事的宮人，給皇貴妃單按了一張桌子。
大家重新落座，原本圍繞在皇貴妃身上的目光，便聚焦在了並排坐於上位的帝後身上。
「溫宜過來。」
皇帝親切招手。
溫宜已有五歲了，活潑漂亮，小小年紀已有了公主風範。
走向前去，端端正正行禮問安。
皇帝讓她坐在自己膝上，皇后在一旁照拂著，好一幅溫馨親子圖。
皇后趁著父女玩鬧的空檔，命人搬了張椅子放在右下首，與皇貴妃遙遙相對。
「端妃，你是公主的母親，公主生辰你最大，坐吧。」
端妃急忙推辭，皇帝正享受難得的天倫之樂，隨口說了一句:「「既搬了來，你就坐吧。」
端妃無奈，便依命坐了過去。
後宮禮制森嚴，座次依位份高低皆有規定，現在妃子與皇貴妃相對而坐，打了誰的臉不言而喻。
我偷覷了皇貴妃一眼。
她精心籌備的宴會，本想借此機會展現一下自己，卻被皇后三兩下攪了局，心中自是不痛快。
可純懿也只是笑容微僵，始終保持著儀態萬方的風範。
夜宴接近尾聲時，最有趣的環節來了。
朱漆木盤中，放了好多圓型彩包，分別代表福祿壽喜，前程命數，甚至婚姻……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溫宜，來，抓包。」端妃略有些緊張，雖是游戲，萬一靈驗呢，「多抓幾個。」
溫宜已被事先教過，便在眾人的注視下，伸手抓了一大把。
吉祥數了數，一共抓了8個。
「喲，沒想到公主手小，倒抓得不少。」有人打趣。
「八個代表發，公主將來不缺錢。」又有人說。
端妃笑著示意拆開來看。
吉祥挑了一個福包，打開念道:「是個福字。」
眾人便誇孩子將來有福氣。
接下來分別是祿壽喜，福祿壽喜齊活，端妃終於松了一口氣。
「溫宜公主將來會嫁與王公貴族呢。」吉祥舉著第五個彩包，開心道。
皇帝只知道抓周，抓包還是第一次見，當即來了興致，「拿來朕看看。」
吉祥連忙過去，將彩包呈上。
皇帝接過來一看，上面畫著一個小男孩，世家裝束，不會是尋常出身。
「嗯，朕將來要替溫宜尋一門好親事，方不負這份好彩頭。」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端妃拉著溫宜，一起跪下謝恩。
最後一個節目是送紅包。
這送紅包也是有講究的，大小也得按位份來定。
皇后代表帝後送出一個吉祥如意包，裡面裝著銀票一萬兩。
輪到皇貴妃時，出現了尷尬的一幕。
純懿沒想到皇后會來，准備的也是吉祥如意包，也是萬元銀票。
現在肯定是不能往外拿了，便從頭上撥下九尾攢鳳七寶簪，招手示意溫宜過來。
「溫宜，這是純懿娘娘送你的生日禮物，喜不喜歡？」純懿一邊將簪子插入溫宜發間，一邊柔聲問。
哪個女孩不喜歡呢，溫宜歡快地點著頭:「溫宜喜歡，謝謝皇貴妃娘娘。」
「知道的，以為皇貴妃娘娘又在搞特殊；不知道的，會說不懂規矩。」齊妃擠眉撇嘴，含譏帶諷。
端妃心裡門清，忙出來打圓場，「無論是什麼，都是對溫宜的心意。」
直至凌晨整，溫宜的生日宴圓滿結束。
除了皇貴妃，其他人都算是盡興而歸。
尤其是端妃母女，太后、皇帝、皇后悉數到場，著實給了不小的體面。
第49章 暖情酒
如今除了純懿，其他嬪妃想見皇上一面都難，侍寢更不用想了。
我隔三岔五做點可口的小菜，親自送去養心殿。
見面三分情，時不時刷刷存在感。
今兒想著天氣漸熱，我便吩咐小廚房煲了雪梨桂圓膏，巴巴給皇上送去。
遠遠見到我，蘇培盛便迎了上來:「今兒不巧，張庭玉大人在裡面。」
我「哦」了一聲，示意射月將食盒交給蘇培盛，「那就勞煩蘇公公帶進去了。」
蘇培盛答應著接過去，打開看了一眼，不禁笑道:「皇上今兒火大，喝了娘娘的雪梨桂圓膏，正好降降火。」
我心中一動，漫不經心地問:「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蘇培盛稍微趨近一步，垂了眸，壓低聲音回:「是關於隆科多大人的事。」
我知道再打聽便是過問朝政，他也不會深說，當即「哦」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一路上，我搜腸刮肚將歷史課本回憶了一遍。
最大的可能是，隆科多多次飲酒後吹噓，自己是雍正登基的頭號大功臣，令皇帝著了惱。
看這情形，隆科多離死期又近了一步。
皇上是見不著了，我便轉去壽康宮，順便看望一下太后。
一走進院子，看見太后坐在花樹下，沈眉莊陪坐在一旁，兩人正賞花品茶呢。
我穿越過來兩個年頭了，還是頭一遭拜見太后不是在深宅大殿裡。
「臣妾給太后請安。」我走至跟前行禮問完安，便笑道:「難得太后今天雅興，氣色也好呢。」
太后示意我落座，那沈眉莊冷著臉，潦草地衝我蹲了一蹲。
「眉莊說年紀大了缺什麼……鈣，渾身沒勁骨頭疼，多曬太陽可以補那東西。」太后笑得眉眼彎彎。
這不是我那本《奇醫怪術》中記載的內容嗎？我看了沈眉莊一眼，正好與她視線對上，彼此心照不宣。
「虧得沈貴人精心服侍，太后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我由衷地誇獎道。
太后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看向沈眉莊的眼神充滿了慈愛。
卻又帶點遺憾:「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對皇上不上心。」
我忽然想起，原劇中，今晚太后為了促成沈眉莊與皇帝重修舊好，特地安排眉莊侍寢，還貼心地送上一瓶暖情酒。
卻不知，已經冷卻的心，再也熱不起來。
皇帝被沈眉莊喂了一口「冷淡羹」，扔下一句「等你想明白了朕再來」就走了。
沈眉莊獨守空房，心潮起伏，便讓貼身宮女將溫實初請了來。
自打甄嬛出宮後，親近之人除了太后，就只有溫太醫關心和照顧她。
想到帝王無情，余生無望，沈眉莊想要放縱一回，便求溫實初陪她喝酒。
於是，太后給皇帝准備的暖情酒，亂了溫實初的性。
我決意推波助瀾一把，便笑語吟吟:「皇上忙於政事，沒空來看望太后，若不是沈貴人日夜侍奉，只怕皇上都要落下不孝的話柄了。」
「可不是這話。」太后聽得頻頻點頭。
我乘機道:「您總怪沈貴人不主動，可若沈貴人真是那魅惑皇帝的狐妹子，您還會喜歡嗎？」
太后在後宮中姿容平平，上位靠的是一個「德」字，是以十分討厭那些妖艷不穩重的。
「正是這個道理。你這麼一說，倒提醒哀家怎麼做了。」
成了！
我心中偷笑，正准備告辭，又見太后盯著我的頭飾問:「哀家送你的赤金和合如意簪，怎麼不戴？」
媽呀，那簪子我敢戴嗎？
原劇中，太后這簪子先後送給三位嬪妃，分別是沈眉莊、華妃和甄嬛。
可是誰戴誰倒霉。
沈眉莊一入宮便得太后和皇帝器重，皇帝讓她學著管理後宮，太后賜了她這根簪子，招致華妃打壓，後來陷入假孕爭寵事件，結局如何擺在那了。
簪子被收回後，太后又將它送給華妃，華妃天天戴著四處招搖，越怕嬌縱蠻橫，最後落得撞牆自盡的下場。
甄嬛不用說了，如今在甘露寺修行呢。
可太后問起，我欠起的身子只得重新落坐。
稍一思索，便想出一個理由。
「都知道那簪子是太后最珍貴的寶物，您賜給臣妾自是榮耀之至，可正因為如此，臣妾倒不敢天天戴著，怕遭人嫉妒。」
聽我這麼一說，太后頗感欣慰:「你倒是越來越穩重了，若是後宮人人都像你這般，哀家少操多少心。」
唉，就是您操心太多了，後宮才這麼亂像叢生。
就說這枚赤金和合如意簪吧，是太后生下十四爺的時候，先帝賞下的。
這根簪子伴隨著太后，精心撫育二兒子長大成人，可落在皇帝眼裡，卻是他被親生母親拋棄和忽視的童年。
明知道皇帝會看著礙眼，太后還一次次將它送出去，並且都是在對方最得聖寵之際，擺明了是不希望她們風頭太盛唄。
「謝太后誇獎，都是太后教導有方。」我謙虛外加一句恭維後，趕緊起身告辭。
坐著夏輦回翊坤宮。
半道上，迎面走來兩名宮女，看情緒頗是激動。
「這劉德全太不像話了。」
「我看吶，一定是華妃教唆的。」
我看清是皇貴妃身邊的兩名貼身宮女，便故意咳嗽一聲。
兩名宮女發現是我，慌忙行禮請安，悄悄交換著眼風，想知道我聽見沒有。
「本宮耳根子一陣發熱，正猜著是誰在背後提起本宮呢。」我邊說邊看了污蔑我教唆的綠衫宮女一眼。
另外一名青衣宮女趕緊解釋:「奴婢們豈敢背後說華妃娘娘，您一定是誤會了。」
「真的是誤會嗎？」我慵懶地往轎椅上一靠，盯著綠衫宮女的眼神凌厲了幾分。
青衣宮女拉了拉綠衫宮女的衣袖，示意她趕緊道歉，沒想到被人一把甩脫。
綠衫宮女氣鼓鼓地說道起來，「華妃娘娘，您給評評理，奴婢主子最喜歡白合，聽說花房新養了幾株，便差奴婢兩人去要，花房的劉管事說，這些白合都要送往翊坤宮，別說一盆了，就是要一枝也沒有。」
我算聽明白了。
這劉德全是皇后的人，他這麼做肯定受了皇后指使，無非是想離間皇貴妃同我的關系。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本宮喜歡的是芍藥，白合寓意純潔與高貴，整個後宮除了皇貴妃無人可以匹配和媲美。」
說罷，我示意起轎，揚長而去。
第50章 端午夜宴
五月初，皇帝移駕圓明圓，整個後宮跟著搬了過去。
眼看著端午節將至，想著溫宜生日被皇后攪了局，純懿便卬足勁，想在這一天好好表現一下。
主辦場地放在畫坊上。
綠波蕩漾中，大家一邊品嘗美味佳肴，一邊欣賞歌舞，這創意倒是別出心裁。
「上次好好的百日宴，被個瘋婆子搞得亂七八糟，今天可別又出什麼么蛾子。」敦親王一開口便直接戳皇帝肺管子。
敦親王是先帝的十皇子，在九子奪嫡中支持八爺黨，與當時身為四皇子的大胖橘對立。
大胖橘登基後，將八爺黨殺的殺，圈禁的圈禁，為免外人指責自己心狠手辣，連兄弟都不放過，才放了敦親王一馬。
「王爺一向口無遮攔，請皇上恕罪。」敦親王福晉倒是個明白人，見皇帝臉色不好，忙起身告罪。
太后也出來打圓場:「都是自家兄弟，福晉見外了。」
隨行還有一條大船，上面搭了露天的台子，宮廷歌舞伎在樂師的伴奏下，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翻飛在流動的風景中，令人賞心悅目。
「這肉怎麼是生的。」敦親王咬了一口，呸地一聲將肉塊吐在桌上。
皇帝的臉色極是難看，皇后皺眉看向純懿:「皇貴妃，這是怎麼回事？」
「臣妾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出什麼差池，怎麼可能肉是生的？」如懿傾盡心思卻被人挑剔，自是十分委屈。
聞言，敦親王也不高興了，福晉拉他的袖子都沒攔住，「皇貴妃的意思是本王在撒謊？」
原本歡樂的氣氛一下子陷入尷尬。
「十哥，先祖渴飲血生啖肉，我大清才得以馬背上得天下，皇兄此舉意在讓臣弟們緬懷先祖。」果郡王說完，端起酒杯，「十哥，來，一起敬皇兄一杯。」
那敦親王不情不願，但還是起身，同果郡王一同向皇帝敬酒。
「恭祝皇兄萬壽無疆，江山永固。」說完，果郡王一飲而盡。
「還是老十七最懂朕意。」大胖橘臉色又變了回來，像征性地抿了一口，笑著稱贊。
敦親王福晉極有眼色，為了活躍氣氛起身向太后、皇后和皇貴妃敬酒，場面頓時熱鬧起來。
接下來又分別向我、端妃和齊妃敬酒，最後衝著剩下一眾嬪妃道:「臣妾敬各位娘娘。」
大家一齊舉杯時，敦親王福晉眼尖，發現敬嬪喝的是果汁。
便笑道:「臣妾記得敬嬪娘娘善飲，怎的今天改為喝水了？」
敬嬪眉眼不自覺地彎起一絲歡喜:「本宮身子不益飲酒。」
福晉心細如發，不由心中一動。
「敬嬪娘娘莫不是有喜了，所以不能飲酒？」
話音未落地，祺嬪呲笑一聲:「她要是能懷孕，後宮人人都會有喜。」
「到底怎麼回事？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叫太醫瞧瞧。」皇后聽到有喜兩字便頭痛，面上倒是關心備至。
見大家都看向自己，敬嬪起身，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
「回稟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太醫診斷臣妾已有身孕月余。」
整個畫坊一下子炸了鍋，有替她高興的，有不爽的，有不相信的……
「你確定？」皇帝盯著敬嬪詢問。
敬嬪點點頭，十分肯定以及確定道:「是，皇上。」
太后深知敬嬪為人穩重，這事准保沒錯了，「等下敬事房查一查檔案便知道了。」
「敬嬪懷孕，猶如鐵樹開花，看來皇上福澤深厚，深得上天庇佑呀。」
我的話引起大胖橘朗聲大笑。
「本王恭喜皇兄了，王府的歌樂伎准備了一支歌舞，正好助興。」
敦親王一拍手，眾人目光投向舞台。
舞台上不知何時放置了十面大鼓，鼓上美人玉立。
鼓樂聲陡然而起，美人纖細的玉足輕點鼓面，翩翩起舞。
時而纖手輕柔撫過鼓面，發出清脆的鼓音，如同山間的清泉流淌。
時而玉足點地，那雄渾的鼓聲響徹四方，仿佛是雷鳴在天地間炸響。
她們旋轉著，裙擺飛揚起來，像是盛開的艷麗花瓣，與鼓點的節奏，構成了一幅力與美的奇特畫卷。
一舞結束，敦親王傲慢地向皇上炫耀，「論學問，臣弟比不上皇兄，論歌舞，本王府若排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那意思很明了，雖然你是皇上，也不可能樣樣比別人強。
皇帝向來愛面子，可也無言以對。
曾經靠「驚鴻舞」一舞動天下的純元皇后已經逝去，最佳模仿者甄嬛，也離宮修行去了。
此情此景，好比蜀中無大將，急死諸葛亮。
「若是姐姐在，皇上何至於此啊。」皇后感慨一聲。
皇帝默然。
是啊，若她在，自己可能被令人生恨的老十弟當眾嘲笑嗎？
「皇貴妃，不知道你能否勉為其難，替皇上分憂呢？」皇后憂心忡忡地看向純懿。
祺嬪哼了一聲，「形似而已。」
身為後宮歌唱家、舞蹈家的燕嬪，柔柔一聲道:「形似已屬難得，能為皇上解相思之苦便是皇貴妃最大的功勞。」
「皇貴妃，您倒是說句話，能跳就跳，不能跳就下一個節目。」敦親王已經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
純懿被逼無奈，望向皇帝。
「皇上，臣妾倒是學過純元皇后的驚鴻舞，只是跳得不好，怕辱沒了純元皇后。」
上一個這麼說的是莞妃，不想跳起來竟有八分相似，令他驚喜萬分。
「無妨，你盡管跳。」皇帝當即拍板。
不知不覺，夜幕已經降臨，畫坊點起了彩燭，對面舞台黑漆漆的，卻不見人影。
忽地，幾束燭光投射在舞台中央，舞者身著一襲紅紗，在光影中華美亮相。
那精致絕美的五官，像是由上天精心雕琢而成，雙眸猶如深不見底的幽潭，卻又透著盈盈波光。
音樂仿若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悠揚而空靈。
她微微抬起纖細的脖頸，如同優雅的天鵝，而後輕輕擺動纖腰，雙臂舒展，宛如春燕展翅。
她旋轉著，裙擺飛揚開來，像是一朵盛開的紅蓮。
燭光在裙擺的翻動下，幻化成一片片光影的漣漪，一圈圈地蕩漾開來。
她的舞步猶如驚鴻掠過湖面，靈動而又輕盈。
音樂低回，如泣如訴，舞步漸漸變得舒緩，仿佛一只鴻雁慢慢沉睡。
當音樂戛然而止，舞者以飛升的姿態定格在舞台中央，燭火驟然熄滅。
「妙啊。」坐中，不知是誰在喝彩。
皇帝從如痴如醉中醒轉，他起身走至畫坊的船頭，向黑暗中的纖纖身影伸出雙手。
俄傾，皇帝牽著純懿的手，並肩現身於燈火輝煌之中。
「你還有多少驚喜等著朕去發現。」皇帝的眼神沾在皇貴妃身上，不忍挪開。
純懿嬌羞一笑，「博君一笑而已。」
我瞥一眼皇上，笑容像一層假面貼在臉上，也掩飾不了心中的氣急敗壞。
本想讓純懿當眾出醜，倒叫她出盡風頭，皇后今晚又得失眠了。
第51章 皇后重掌後宮
純懿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加上她出手大方，合宮上下無不喜歡。
有好事之人，總喜歡拿兩位管理者比較，比來比去，皇后顯得愈發小氣和刻薄。
被奪了權，聲望也下降，皇后自此非大事不出門，將後宮讓給皇貴妃一手打理。
晨會地點便設在了純懿的承乾宮。
而我向來喜歡無拘無束，所以想去就去，不想去幾天不露面也是有的。
圓明園實在太大了，來了一個多月，竟也只逛了一半。
聽說西北方向的竹園很有雅韻，這天，我便坐著小輦前往一探究竟。
路過九曲橋時，正在湖邊賞景的敬嬪，看見我行至跟前，忙行禮問安。
我示意停轎。
「今兒沒去向皇貴妃請安？」敬嬪性子沉穩，雖有孕在身，但還是嚴格遵守晨昏定醒的宮規。
敬嬪語帶笑意:「已經去過了。」說話間，我們找了一個亭子間坐下。
「今日倒散得早。」我覺得奇怪，便隨口問了一句，「可是有什事？」
敬嬪「嗨」了一聲，露出八卦的表情，「事倒沒什麼事，就是有點奇怪。」
「快說來聽聽。」
這後宮無聊透頂，聽她這麼一說，我當下來了興趣。
別看敬嬪平日不做聲不吭氣，洞察力卻是極強，劇中三樁奸情都是她給發現的，人稱「捉奸大隊長」。
「今兒早會，皇貴妃正交待事呢，說著說著竟打起了盹。臣妾還打趣，是不是連日侍寢太累了的緣故。」
我聞言，當即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看來專房之寵也未必是好事。」
敬嬪抿嘴一笑。
「還有呢。」她津津樂道地繼續八卦給我聽，「欣貴人提醒說，當年懷公主的時候也嗜睡，皇貴妃可能是有喜了。」
我這是有多無聊啊，竟然也是聽得津津有味，笑著接話:「這也有可能。」
敬嬪將手中帕子一甩，表情明顯表示不是。
「皇貴妃一聽大喜，當即請來太醫診脈，結果是空歡喜一場。」
她接著道:「皇貴妃精神本就不濟，聽到這麼個結果，也沒心情議事，這不就提前放我們走了。」
深宮寂寞，聊聊八卦也不失一種消遣，不過我卻本能地問了一聲。
「她的專屬太醫是誰？」
敬嬪隨口道:「皇貴妃的指定太醫是章院判，據說還是皇后娘娘親自推薦的，合宮也只有這兩位當得起太醫院院判親自照顧身子了。」
章彌？
我不信皇后將自己的御用太醫，推薦給皇貴妃是好心。
「你的胎像呢，衛太醫怎麼說？」我適時轉了話題。
敬嬪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嘴角止不住上揚。
聲音也不自覺地柔和下去，「謝娘娘關心，衛太醫說一切安穩。」
這一胎來得不容易，我給衛臨下了死命令，不能出任何差池。
為了防止皇后加害，我還特意請旨，讓皇后負責敬嬪的胎兒。
如此，若出了任何事，皇后便脫不了干系。
「能看出是阿哥還是公主嗎？」我知道好的太醫，根據脈像便可推斷出是男是女。
敬嬪眉眼間皆是喜色，開心地告訴我，「衛太醫說是位公主，臣妾聽了倒是高興得狠。這皇宮孩子難生養，尤其是皇子，臣妾只要孩子平安，阿哥公主都喜歡。」
這話也是，一位長期不得寵的深宮怨婦，突然有了一個孩子，余生終於有了盼頭，能不歡喜嗎？
「娘娘，任何語言都表達不出臣妾對您的感激之情。」敬嬪的眼睛有些濕潤，「以後若有差遣，臣妾萬死不辭。」
我噗呲一聲笑了，「哪裡就說的這麼嚴重？別死不死的，為了公主也要活得好，活得久呀。」
一上午就這麼聊過去了，想著正午陽光太毒，我便決定改日去竹園。
我交給衛臨一個任務，查一查皇貴妃的身體狀況，以及用過什麼藥，有無不妥。
衛臨很快復命，脈案顯示皇貴妃身體康健，用過的藥也都是起調理作用，並無不妥。
我也就將這事給放下了。
沒過幾天，皇后忽然通知大家，即日起恢復朝會。
發生什麼事了？
皇后出山，必有隱情。
我接到通知，當即前往皇后居住的蘅蕪苑。
見了禮，皇后娘娘笑道:「華妃今兒倒是來得早。」
「許久不見皇后娘娘，臣妾甚是想念，一聽到娘娘有召，自然是馬上趕過來了。」
皇后習慣了我的冷嘲熱諷，也不接岔，自顧接受眾人行禮請安。
「都坐吧。」
一個多月未見，皇后狀態不錯。
及至眾嬪妃依次就座，她環顧一周後，方才開口。
「皇貴妃的事大家想必知道了，十天前開始出現嗜睡症狀，以為是夏困，沒想到越來越嚴重。」
皇后頓了頓，又道:「昨晚侍寢，皇貴妃竟然叫都叫不醒，皇上覺得問題嚴重，下旨收回皇貴妃管理六宮之職，以安心養病為重。」
有蹊蹺，有蹊蹺，有蹊蹺。
我心中警鈴大作，這件事一定沒那麼簡單。
本著誰受益誰是最大嫌疑人的推理准則，背後搞鬼的一定是皇后。
我就說嘛，她怎麼舍得放棄管理六宮之權。
前段時間蟄伏不出，不過是在憋大招。
「可是臣妾聽說，數位太醫都瞧過了，都沒查出什麼毛病。」
「我也聽說了，皇貴妃這不是病，是被人附體了。」
「這話也敢亂說，小心受罰。」
……
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皇后放任所有人暢所欲言後，這才出聲制止:「皇貴妃情況不明，眾位還是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人雲亦雲。」
我保證，她越這麼說，各種消息傳得越快。
皇貴妃昏睡時間越來越長，太醫院束手無策，皇帝便想到了衛臨。
能治好我的蛇毒，讓敬嬪這樣的鐵樹開花，衛臨的醫術，尤其是在疑難雜症方面的表現，在太醫院已首屈一指。
可讓人失望的是，衛臨也查不出病因。
「皇貴妃脈像平和，並無異樣。」衛臨第一時間向我彙報。
我沉吟道:「可查過水和食物？」
「可是，若是水和食物的問題，脈像一定有表現。」
聽完衛臨的回答，我不覺皺眉，思維僵化是可能出紕漏的。
世事無絕對，我對他的遲鈍有些不滿，「還不去查。」
衛臨見我口氣不善，頓覺惶恐不安，領命而去。
第52章 封宮
衛臨經過一番仔細的檢查，水和食物也沒有問題。
更令人驚悚的事發生了，那睡意像能傳染一樣，繼皇貴妃之後，關睢宮中的太監宮女也出現了嗜睡症。
這讓我沒了頭緒。
我一直篤定有人下毒，只是一時沒有找到毒源而已。
可實際狀況不得不令我改變想法，若是真有人要加害皇貴妃的話，為什麼連宮女太監也不放過？
而若是集體投毒，又是如何做到的？
我決定親自去一趟關睢宮。
圓明圓占地350公頃，由40個景點組成。
其中九州清晏是前湖和後湖之間的核心區域，包含九個島嶼。
這些島嶼又以灰瓦清水牆的九州清晏島為核心，是皇帝日常居住和處理政務的場所。
皇帝這次住在勤政親賢殿，也叫西暖閣，離它最近的便是關睢宮。
關睢宮原名不叫這個，皇上為了表達對皇貴妃伉儷情深的愛意，賜以此名。
雙腳一踏入宮門，我便被眼前一片花海震撼住了。
沿著小道前行，成百上千株百合花競相開放，仿佛置身於如夢似幻的仙境。
花海中，偶見梳著丫髻，著嫩綠色衫子的宮女，倚靠在花干上沉睡，叫人愈發生出如入幻境的錯覺。
引路的小太監打著哈欠告訴我，皇帝也在裡面，我便示意他不必通傳，悄悄步入寢殿。
「皇上，想來也是臣妾無福，皇上這般疼愛，臣妾卻不能侍奉左右。」
純懿只穿了一件鵝黃色宮制長款寢衣，妝容淡淡，依舊掩蓋不了天姿絕色。
只是神情有些倦怠，倒添了幾許病西施的味道。
「不許瞎說，朕給的福氣，若純懿無福承受，還能有誰承受得起。」皇帝安慰人都帶著帝王的霸氣。
我卻無語地想翻白眼，您愛皇貴妃，也別貶低別人呀。
「皇上，臣妾好困……對不起……」純懿拼命撐著不願睡去，可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完全闔上眼睛。
她真的就這麼睡過去了。
女人的睡顏極美，濃密而卷翹的睫毛投下一抹陰影，讓我突兀的想起了白雪公主。
皇帝一臉心痛與無奈，他深情凝視著女人，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顏。
要不吻她一下？
白雪公主遭遇繼母皇后謀害，就是被路過的王子吻了一下，便蘇醒過來的。
可是皇帝，他也太老了，一點也不像王子。
「你怎麼來了？」
一聲詢問，嚇得我趕緊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跑。
「臣妾見皇上與皇貴妃說話，未敢打擾。」我一邊行禮一邊解釋。
皇帝示意我坐下，「聽說衛臨來過了，怎麼說？」
他的眼底浮出希冀的光芒，令我壓力山大。
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如實回答。
「衛臨的診斷跟章院判一致，皇貴妃脈像並無異常，水和食物也檢查過了，沒有問題。」
皇帝煩躁地將紫檀木手串甩來甩去，「都是一群廢物，這點毛病都看不好，朕養著他們何用？」
就知道發脾氣，我腹誹著，面上少不得安慰幾句。
這時，蘇培盛匆匆進來了，「皇上，太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又衝我道:「巧了，太后娘娘也打發人去請華妃娘娘。宮裡人說您來這了，便追過來，奴才就想著一並回稟了，便叫那人回去了。」
太后有請？
我和皇帝對視一眼，當即趕了過去。
到了那一看，皇后也在。
大家見了禮，太后叫皇帝坐在夏榻另一邊，我與皇后便分坐在跟前的繡凳上。
「哀家叫你們來，是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言。」太后面現憂戚之色。
「什麼傳言讓皇額娘擔心？」皇帝關切道。
太后看了一眼兒子，這才開口:「還不是皇貴妃的事，弄得後宮人心惶惶，如今又傳出各式各樣的說法。」
「是啊，臣妾也聽聞了，有人說關睢宮鬧鬼，有人說皇貴妃不祥……」
見皇帝臉色陰沉得可怕，皇后及時打住。
「臣妾倒是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我感覺殿內氣壓太低，便接口道。
「你說。」
皇帝明顯不贊同那對婆媳的話，見我開口，立即將打破流言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既然有人認為房子有問題，不如將皇貴妃挪出來，另置它處。」
不想我一說完，三個人齊齊反對。
太后已認定皇貴妃自帶不祥，搬到哪裡都不得安寧，並囑咐皇帝與皇貴妃隔離，以免沾了穢氣。
她不無擔心地看著皇帝:「額娘最擔心的就是你。」
皇帝卻不願相信，「兒子知道額娘是關心，但純懿絕對不是不祥之人。」
又衝我道:「關睢宮是朕專為純懿打造，絕不會有問題。」
我無言以對。
他是帝王，有一種極度偏執的自信。
「臣妾也覺得挪宮不妥，聽聞嗜睡症會傳染，臣妾專門讓章院判查了文獻。」
皇后顯然是有備而來，一伸手，剪秋便會意地將捧著的一本典籍遞過去。
「太后，皇上。」皇后將翻開的一頁遞給近前的皇帝，「這兒有記載，千真萬確。」
皇帝接過去看了起來，越看臉色越沉重，末了，又將書籍遞給太后。
太后飛速掃了一遍，當即做出決定:「封宮吧。」
「封宮？」
皇后眼底閃過一絲喜色，不過迅即而逝，只是擔心地看著皇上，似乎怕他承受不住分離的打擊。
皇帝半天沒有說話，說到底，這事還得他作決定。
半晌，皇帝終於開口道:「讓欽天監看看，再作定奪。」
他還是舍不得。
我陪同皇帝離開太后住處。
殿外，陽光直射下來，他抬頭看向天空，被光線刺得眯了眼睛。
「華妃，朕是天子，可為什麼感覺這麼無力？」
我很想告訴他，世間有兩樣東西不能把握，一是生老病死，二是人心。
但我不敢說，只能安慰道:「皇貴妃有皇上的庇護，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許久沒吃你宮裡的菜了，朕晚上去。」說完，皇帝上了轎輦，被抬著走了。
傍晚，皇帝如約而至。
「皇上，這個最是清火，您嘗嘗。」
「皇上，這是您最喜歡的 。」
我活像飯店的小跑堂，熱情地給客人介紹和布菜，可皇帝的興致始終提不起來。
我當然知道是為什麼。
欽天監的卦像已經出來了，顯示皇貴妃乃不祥之身，不光克自己，還影響國運。
挪宮也不行，不僅不能搬出關睢宮，更不能放出宮外。
皇宮乃至陽至純之地，尚能鎮住不祥，若出了宮，邪氣四溢不利江山社稷。
這下皇帝沒話說了，當即下旨封宮。
唉，什麼情，什麼愛，在男人的江山面前都是屁。
「華妃，朕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皇帝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唬得我丟下筷子，俯身下拜。
「臣妾不敢當，皇上有什麼吩咐，臣妾自當竭盡全力，萬死不辭。」
第53章 九門提督傅恆
口上說著萬死不辭，心裡念著麻裡麻裡轟，千萬別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任務。
皇帝俯視看向我:「朕知道你與皇貴妃交好。」
唰的一下，我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
皇帝不喜歡後宮爭吵不休，但也絕不想彼此抱團。
在他眼裡，治家如治國，講究的是相互牽制，左右平衡。
所以在他們母子媳三人商議封宮的時候，我內心並不以為然，卻也選擇了閉嘴。
「臣妾不過是喜歡皇貴妃的性情，談不上交好。」我垂下眼睫，將一絲慌亂掩藏好，淡淡解釋。
皇帝伸手將我扶起，示意我重新落坐，「純懿的性子的確是極好，所以朕才舍不得。」
他看向我，眼神轉向熱切:「朕要你治好她的病，帶上衛臨一起。」
白月光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三分像的純元手辦，結果甄嬛掉頭而去。
如今發現一個復刻級新手辦，皇帝確實舍不得失去。
「不是臣妾不願意，只是太醫院上下都束手無策，加上欽天監卦像擺在那，臣妾恐怕無能為力。」
我少不得推三阻四一番，若是答應得太快，皇帝會認為很容易。
萬一辦砸了，他會認為我無能，甚至不盡心。
「朕知道為難你了，你只管去查，結果如何朕都不會怪你。」
話說到這份上，我情知推脫不了，便嬌笑著向他伸出手。
「要什麼，說！」這個時候的皇帝，甘願被我予取予求。
我眉眼彎彎，笑的嫵媚動人，「皇上下旨封了關雎宮，臣妾需要一個可以自由出入的東西。」
「允了。」皇帝焉有不允的道理，「蘇培盛，拿朕的腰牌來。」
御賜令牌，見牌如見君。
「拿著這個，皇宮內院沒有你不能去的地方。」見我接了腰牌，皇帝憂心之色消減了幾分。
我收起腰牌，促狹一笑，「那臣妾再去養心殿，誰敢阻攔，臣妾便亮出腰牌。」
皇帝終於被我逗笑了，「整個後宮，就你最大膽。」
早上，皇帝前腳離開，我後腳便出了門。
我沒有直接去關雎宮，想著好不容易得了一塊御賜令牌，少不得四處逛逛。
原劇中，皇帝決意拿下年羹堯前，為了麻痹年家，故意將甄嬛罰去蓬萊州。
我一直想探島，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帶著小紀子和射月坐上船，纖繩悠悠往對岸劃去。
上了岸，順著石徑小路往前走，島上風景秀麗怡人。
曲徑轉彎處，赫然出現一座宅院，院門口竟然有兩名禁衛把守。
皇宮保衛分禁衛和侍衛兩大塊，禁衛負責宮牆以外，侍衛負責宮牆之內。
禁衛進入圓明園內，頗為奇怪。
難道這裡面關著什麼人？
我好奇心大起，當即朝著院門的方向走過去。
「站住。」
看到我們，其中一名禁衛上前一步，惡聲阻止。
大內侍衛見多了，哪個見了我不是客客氣氣，竟敢讓我站住。
「休得無禮，這是華妃娘娘。」小紀子上前一步，護在我身側。
那名禁衛緩和了語氣:「軍機之地，任何人不得擅入。」
「你大膽。」
自打跟了我，射月還沒見過自家主子受這鳥氣。
「請回。」那名禁衛客氣地做了一個請姿。
回？
本宮既然來了，就算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
這時，從門內走出一名參將，厲聲喝問:「何事喧嘩？」
我掏出腰牌一晃，「閃開。」
那參將見到我一愣，明顯是認出我了。
他還是接過腰牌端詳一番，果見御賜二字，見令牌如見皇帝，當下將腰牌還給我，單腿跪地行拱手禮。
我哼了一聲，將腰牌收起，大搖大擺地往裡走。
這是一間四合院，中間是天井，正對面是正房，兩邊各一間偏房。
我見正房的門虛掩著，想必有人，便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沒有直接推門，先透過門縫觀察一番再說。
這一看，心跳差點漏了一拍。
我以為映入眼簾的，不是蓬頭垢面的宮中怨婦，就是作奸犯科的囚犯。
哪裡會想到，裡面會是一名古裝美男子。
他約摸二十五六，白皙如玉，眉目如畫，手捧一本書籍，靜靜地坐在那裡，宛如一幅清冷的畫卷。
渾身上下卻又透著一股逼人的英氣。
「何人鬼鬼祟祟，出來。」一聲輕喝，卻帶著不容質疑的氣勢。
待要推門而入，卻又覺得就這麼聽話地進去，多沒面子。
正猶豫間，一道寒光直射過來。
我來不及呼喊，便看見一柄袖珍刀落在地上，刀尖插著一只紅寶石耳墜。
抬手一摸，我的孔雀紅寶石耳墜只剩下半截，尚掛在耳朵上亂顫。
好刀法！
我暗贊一聲，卻又不免氣惱，敢給本宮下馬威，簡直是膽大包天。
一念及此，我示意小紀子推開門，便昂首走了進去。
「報上名來。」青年眉眼不抬，聲線清冷。
我怒極反笑，「你是何人，為什麼在這裡？」
他終於抬眸，上下打量我一眼，「既是娘娘，應該知道國有國法，宮有宮規。」
猜出我的身份，竟然還不下跪，簡直是膽大包天。
我緩緩走上前去，將腰牌壓在桌上，傲然啟唇，「這就是國法和宮規。」
只見他眉心微動，起身疾步走到桌子對面，衝那腰牌曲膝行禮。
「微臣拜見皇上。」
我哼了一聲，施施然走到太師椅坐下。
見他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眉目微垂，我趁機肆無忌憚地打量。
朗眉星目，修鼻薄唇，宛如出鞘的劍，鋒芒中又不失多情。
這人身上有一種奇特的氣質，既有武士的桀驁不馴，又有文人的儒雅溫潤。
打量夠了，我悠閑地盤問起來。
「姓名？」
「傅恆。」
「年紀？」
「二十五。」
「官職？」
「九門提督。」
九門提督，八十萬禁軍最高首領，就他？
我不禁杏眸圓睜，大喝一聲，「大膽，竟敢冒充九門提督。若你是九門提督，陳震山又是誰？
「陳震山，因失職已被皇上查辦。」
我想了想，木蘭圍場出現刺客，五皇子皇宮遇害，陳震山確實該換。
那麼傅恆，就是皇上欽點的新任九門提督。
九門提督又如何？
現在不照樣拜倒在本宮腳下。
咳咳，他沒有拜倒。
雖單腿跪地，上身前傾45度，那脊背卻挺得筆直，哪有一絲臣服的樣子？
我出自將門，深知軍人需要有傲骨，但心中猶是不爽。
我故意讓傅恆一直跪著，又用了審犯人的訊問方式，就是想羞辱於他。
他倒是不卑不亢，即使跪在那，依然難掩與生俱來的貴氣。
我不免有些泄氣，隨之湧起莫名的懊惱，今天偏要壓一壓他的傲氣。
「起來吧。」我沉了沉心緒道。
「謝華妃娘娘。」傅恆淡定起身。
他越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我越是不高興。
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傅恆邈視本宮，罰跑操一萬圈。」
跑操是軍隊士兵日常訓練方法之一，對於他來說，一萬圈也許不在話下。
只是跑圈事小，侮辱性極大。
我暗暗得意，不想傅恆恭應一聲「微臣遵令」，轉身跑步出門。
留下我一個人坐在這裡，氣又不打一處來。
我深呼吸了兩口，這才穩住情緒，起身跟了出去。
室外空地足有一個足球場地大，堂堂九品提督正圍著它跑步。
「華妃娘娘。」那名參將見到我雖然行禮問安，臉上卻明顯帶著不忿。
我的心情倒好了一些，「給本宮數著，一萬圈，若是少了一圈，本宮絕不輕饒。」
我有意提高了聲音，好讓傅恆聽得清楚。
他著了一身束腰服，布滿釘珠的腰帶勾勒出蜂腰削背，對我的話充耳未聞一般，連跑操都帶著一股疏冷風。
我的火氣又被莫名地點燃，叫上小紀子和射月，
「走。」
一路上仍是氣不順。
明明是我罰了人，感覺倒好像自己被人家欺負了。
第54章 皇貴妃被人設計了
回到宮裡，正好趕上午膳。
沒有一頓美味佳肴不能解決的事，何況我還有正事要辦，便將上午發生的一幕拋在了腦後。
午覺後，我派人叫上衛臨，來到關雎宮。
七月流火，正是百合花開得正盛的時節，眼前宛如汪洋的花海，美得令人心驚。
進入偏殿，一股壓抑的氣氛撲面而來。
病後的純懿斜倚在軟榻之上，雲鬢有些凌亂地散在一旁。
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龐此刻更是消瘦了幾分，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紅潤，泛著淡淡的蒼白。
在她面前，站著一溜兒的宮女太監，皆是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純懿雙眼無神，在眾人身上緩緩掃過，眼中滿是失望與不甘。
「本宮自入宮以來，一直待你們不薄。平日裡，你們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後宮最好的？可如今本宮只是因病暫時失了寵，你們便開始耍奸偷懶，對本宮的態度也是敷洐塞責！」
說到此處，純懿的聲音微微顫抖，眼中閃過一絲淚光，但很快又被她強忍了回去。
殿內的氣氛愈發凝重，幾個膽小的宮女嚇得臉色煞白，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但也有不少人斜眼撇嘴，極是不服氣。
純懿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今日把你們召集在此，是想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
略微休息一會，她接著發話:「從現在起，真心願意跟著本宮，為本宮做事的，就留下來。本宮不會虧待你們，日後若有機會，定不會忘記你們今日的忠心。」
下一刻，她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掃視著眾人：「若是心懷不軌，只想混日子、耍滑頭的人，現在就可以走了。想干的，就站出來表明你們的決心；不想干的，就趁現在，馬上走！」
話音剛落，殿內便一陣騷動。
幾個年輕的宮女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滿是猶豫。
平日裡偷懶耍滑的，早已按捺不住，卻又無奈地低下頭。
「娘娘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奴婢就算現在想走，可走得了嗎？」
後宮就是如此，你若得意，人人巴結討好；若失了勢，個個避之不及，甚至欺負打壓。
「我家主子的門反正已為你們打開，走不走得了是你們的事。」
這倒是個忠心的。
我仔細一打量，竟是那天長街相遇，背後污蔑我的綠衫宮女，氣鼓鼓地替主子抱不平。
只見她緩緩走上前，撲通一聲跪在皇貴妃面前，眼中滿是堅定：「娘娘，綠蘿自幼入宮，也服侍過多位主子，娘娘的為人奴婢看在眼裡，仰慕在心頭。如今娘娘有難，綠蘿願意追隨娘娘，無論生死，絕不背叛！」
她的話仿佛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
緊接著，又有幾個宮女太監相繼站了出來，跪在皇貴妃面前，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剩下幾人面面相覷，走又走不了，留又不想留。
純懿看著這些站出來的宮人，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好，你們都是忠心之人，本宮也絕不會讓你們後悔今天的選擇。」
而對於那些退縮的人，她也不再挽留：「既然你們選擇離開，本宮會盡力一試，懇請皇上放你們出去。」
「謝謝娘娘大恩大德。」那幾個想離開的大喜過望，跪地叩謝。
純懿打了一個哈欠，示意大家都下去。
「皇貴妃吉祥。」我上前幾步，笑著行禮問安。
純懿看到我，雙眸頓時一亮，驚喜出聲，「姐姐來了，快坐。」
綠蘿搬了凳子來，又安排小宮女奉茶，好久沒有人上門，我的到訪讓主僕都開心不已。
「患難見真情，本宮這幾天算見識了。」純懿感慨萬千。
我心想這都哪跟哪啊，時間久了，酸甜苦辣會有機會一一嘗遍的。
還有，後宮沒有永久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別看我們現在促膝交心，說不定哪天反目成仇。
「皇上惦記娘娘的病情，專門托付臣妾過來看望。」
純懿神情一震，滿臉疲倦些許消散，「真的嗎？皇上沒有放棄臣妾嗎？」
因皇上的冷落而痛苦不堪，為皇上的一點眷顧而欣喜若狂，這是大多數後宮女人的宿命。
唯有甄嬛不同，當發現所托非人的那一刻，決然般慧劍斬情絲。
這也是我最欣賞她的地方。
「可是本宮福薄，恐怕不能陪著皇上走下去了。」純懿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哈欠，神色又黯淡下去。
我情知語言的安慰太過空洞，便和衛臨分頭調查。
我負責純懿，他則找宮人們了解情況。
很快便有了初步結果。
可以肯定的是，只有關雎宮常住人口犯病，說明根源就在關雎宮內。
症狀則因人而異，有的重，有的輕。
他們也不是長睡不醒，而是突然間睡意襲來，醒了又像沒事人一樣。
我和衛臨對視一眼，這症狀怎麼那麼像鎮靜藥？
這時，一名宮女正將新鮮的百合花插入花瓶，衛臨則不錯眼珠地盯著它。
「有什麼不妥嗎？」我心中一動，連忙詢問。
衛臨思忖著答道:「今天的百合好像不太一樣。」
我頓時來了興趣，起身踱過去，「有什麼不同？」
喇叭狀花朵，花瓣數量為5朵，顏色也是淺色，我看不出有何異樣。
「娘娘請看。」衛臨將新舊兩束花對比給我看，「剛換上的花型稍大且粗獷一些。」
經他提醒，我再仔細一比較，果然發現兩種花確有不同之處。
我和衛臨當即來到院子裡，細細一找，發現尋常的百合花中，夾雜著大量的異種株。
但又極其相似，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我急忙派小紀子去請花房管事。
不一會兒，一名中年太監被帶了過來，見到我打了一個千:「奴才呂清叩見華妃娘娘。」
我命衛臨跟他溝通，兩人嘀咕好一會，過來回稟。
「怎麼樣？」
呂清拱手道:「回娘娘話，那花型略小且細膩一些的，奴才可以肯定是百合無疑。至於另外的，恕奴才眼拙，不知道是什麼花。」
「你逛本宮呢，御花房栽培的花，會不認識？」我一聽，當即發了火。
呂清慌忙跪倒在地，解釋道:「奴才是才升的主事，這些花都是前主事楊忠負責的。」
「楊忠在哪？」我隱隱嗅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上個月說是家中有事，請假回去處理，便再也沒來。」
這未免太巧了吧。
我內心已然斷定，皇貴妃是被人設計了。
第55章 傅恆，遲早讓你領教本宮的厲害
好不容易找到了線索，卻這樣斷了。
我指示衛臨立即回太醫院，查找典籍，希望能有所發現。
自己則前往西暖閣，將調查情況一五一十向皇帝作了彙報。
「你的意思，那些酷似百合的花有問題？」皇帝沉聲，眼底風雲暗動。
直覺告訴我，肯定是這樣，但我需要證據。
「能不能先將皇貴妃轉移到安全地方？」
讓所有人離開關睢宮，若症狀減輕或消失，便可以佐證我和衛臨的判斷。
「不妥。」皇帝斷然否定，並說明理由，「一來會打草驚蛇，二來關於關雎宮鬧鬼、皇貴妃不祥之類的流言無法消失。」
說到這，皇帝略微思考一下，手中珠串一甩，「朕派人找楊忠回來問話，皇貴妃暫不離宮，讓她不要再接觸那些花即可。」
我不得不佩服皇帝思慮周全，當即奉送一記馬屁，然後回去等消息。
可事情進展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順利。
衛臨一連五天泡在太醫院藏書閣，日夜翻閱典籍，仍是一無所獲。
皇帝那邊也出師不利，派去找御花房前管事的人回稟說，楊忠已於三日前突發疾病而亡。
就是這麼巧。
這下皇帝相信我的判斷了，果真有人故意針對皇貴妃。
「給朕好好查。」
天子發怒，地動山搖。
我又找來呂清，詢問有沒有人可能識得此花？
他略一思忖，便道:「奴才聽師傅說過一個人，此人年輕時雲游四海，博聞見廣，喜歡搜羅各種奇花異草，珍禽異獸，或許能識得此花。」
我大喜，追問這位能人姓甚名誰，家住哪裡？
「奴才只知道此人復姓東方，世人都叫他東方老叟，住在密雲雲霧山上，具體位置奴才就不清楚了。」
這些信息足夠大內密探半日之內找到目標人物了。
我叮囑呂清，今天的談話內容一個字都不許往外說，否則定殺不饒。
呂清嚇得臉色大白，連聲道，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泄露半個字。
楊忠十有八九被殺人滅口了，我不能再失去東方老叟這根線。
很快，大內密探便打探到了東方老叟的住處。
皇帝當即派人去請，但此人性情古怪，竟是閉門不見。
皇帝大怒，揚言要派兵前去捉拿。
聽到消息，我立即趕往西暖閣。
遠遠地，看到一位身著甲胄的年輕將軍，手扶劍柄，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了出來。
傅恆！
看到他，我頓時覺得心氣不順。
端坐在轎輦之上，我俯視的眸光，帶著盛氣凌人的氣勢。
但見他面若敷粉，卻無半分女子的柔媚。
劍眉斜飛入鬢，原本清冷出塵的氣質，又生出幾分倨傲。
眉下雙眸猶如星子墜入寒潭，幽深不見底，薄唇輕抿，唇色微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擦身而過時，他側身而立，恭身行禮。
我高高在上，彩冠華服，鳳儀萬千，對他視若未見。
皇帝聽到稟告，立即叫我進去。
「你來得正好。」皇帝帶著未消的余怒，「朕已經命令傅恆，去捉拿那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他是天子，從來沒人敢忤逆他。
請不動，那就綁了來。
我當即覺得不妥:「皇上，這些奇人異士大都脾氣古怪，若強行動武，恐遭人詬病，認為皇上以勢壓人。」
「那你說怎麼辦？」皇帝沉著臉，渾身散發出令人畏懼的氣息。
我想了想，「臣妾願意前往一試。」
其實我是有私心的。
後宮常用的手段，無外乎下毒、制香之類，令人防不勝防。
若東方老叟能為我所用，我將如虎添翼。
「你去？不行。」
皇帝斷然否定，讓一個妃子出宮辦差，既不符合規矩，也不安全。
「當年太祖皇帝也曾派莊妃勸降洪承疇。」我先搬出前朝舊例，打消皇帝的顧慮。
至於安全方面，我覺得不必擔心，「臣妾可以女扮男裝，帶上射月和小紀子，只當是富家子弟上門討教。」
見他默不作聲，神情似有松動，我便趁熱打鐵:「朗朗乾坤，皇上難道不相信您的治下安全嗎？」
「僅帶幾個宮人不行，朕讓傅恆護送你去。」皇帝珠串一甩，算是拍了板。
我的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傅恆，誰要他護送。
可又不能明說，只好郁悶地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圓明園距離密雲將近一百公裡，快馬加鞭需要十個時辰抵達。
為了避人耳目，天黑後我才乘坐馬車離開園子，傅恆帶了數名親衛隨行保護。
夜色沉沉，一路上人煙稀少，唯有馬蹄聲在寂靜的道路上孤寂地回響。
我坐在顛簸的馬車裡，百無聊賴。
撩開窗簾，便看見傅恆那張俊美卻又令人討厭的臉。
眼眸轉了轉，我揚聲道:「傅恆，本宮渴了。」
車夫吁地一聲，將馬車停下。
隨即有人將一只軍用水壺遞了進來。
「你就讓本……少爺用這喝？」看著那黑糊糊的，不知是誰用過的玩意，我生氣地質問。
傅恆的聲音像一汪深潭，毫無波瀾，「少爺，有何不妥？」
「本少爺覺得不妥，豈是你一個奴才能問的。」反了反了，一個奴才居然敢反問主子。
「小的請少爺明示。」
他明恭暗倨的態度令人越怕火大，「本少爺要喝冰鎮的、酸酸的、甜甜的東西。」
情知這荒山野嶺的，上哪裡找酸梅湯去，可我就是想整他。
「去找。」
還真去？我好奇地掀開窗簾，看見一名禁衛拍馬而去。
傅恆朝車夫做了一個前進的手勢，馬車再次動了起來。
我有些乏了，便眯眸小憩。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忽然停了，耳畔傳來傅恆古井無波的聲音。
「少爺，您要的酸梅湯來了。」
我打了一個哈欠，「本少爺困了，又不想喝了，倒掉吧。」
「遵命。」
隨即傳來水倒在地上的聲響，我猛然掀開窗簾，「你還真倒？」
「小的謹遵少爺示下。」
「你——」我氣結，嘩啦關上窗簾，在黑暗如夜的狹小空間中發狠一聲:「趕路。」
入宮以來，我還是頭一次吃癟。
傅恆，遲早讓你領教本宮的厲害。
子時抵達客棧。
這裡已被事先包下，除了我們，並無其他客人。
一夜相安無事。
我照例睡到自然醒，洗漱一番，吃完早點，這才不緊不慢地出了門。
馬車已經停在外面，我徑直走到車旁，示意如影隨形的傅恆。
「跪下。」
他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臉色滯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寵辱不驚的疏離。
他依命，緩緩趴了下去。
我頭戴瓜皮小帽，身著一件黑色對襟綢緞長衫，活脫脫一個大戶人家出來的紈绔子弟。
眉目間盡顯嬌矜和得意之色，我扶著射月的手腕，踏著傅恆的背上了馬車。
「傅恆，你來駕車。」
「是。」
傅恆從地上起來，恭應一聲，從車夫手裡接過馬鞭。
只見他跳上車頭，長鞭甩出一道好看的弧，隨之馬蹄得得的聲音劃破長空。
正值盛夏，車子裡又悶又熱，我叫小紀子將門簾打開，男人挺拔的背部映入眼簾。
他喬裝打扮成少爺的小跟班，後腰上別著一把折扇。
我正好熱得不行，隨手將扇子抽了出來。
傅恆的背幾不可見地僵了一下，我冷哼一聲，刷地打開折扇，白底扇面上一朵芍藥開得極艷。
「你也喜歡芍藥？」我脫口而出。
他清冷的聲音傳遞過來:「家母喜歡。」
第56章 午夜驚魂
一路馬不停蹄地趕路，終於在太陽下山前抵達桃花源居。
桃花源居便是東方老叟居住的地方。
不出意外，我們被攔在了門外，小徒弟面無表情地告知我們，師傅概不見客。
我接下來磨破嘴皮，小徒弟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師傅概不見客。
最後，忍無可忍的小徒弟竟將我轟了出來。
那些禁衛何曾受過這等鳥氣，提著刀就要殺將進去。
我翻了一記白眼，要破門綁人，還用等到現在？
「安營扎寨。」
眼看天色已晚，今晚只能在外面過夜了。
幸好傅恆有所准備，帶足了食物和水，還有火石。
趕了一天的路，人困馬乏。
草草吃了一口，傅恆一班人將我圍在中心，靠著篝火的熱度抵御山中的寒氣。
半夜，我被一陣打鬥聲驚醒。
月光下，刀光劍影。
傅恆和他的近衛正與一群黑衣人殺得天昏地暗。
小紀子和射月則一左一右將我護住。
傅恆出招極其狠辣，長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隨之帶起一片血花。
招招致命，絕不拖泥帶水。
敵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體。
看來不消一刻，便能結束戰鬥。
我悠閑地攏著手，看著不要錢的打戲。
可對方並不打算罷休，呼哨一聲，十幾條黑影從黑暗中咆哮著撲了出來。
它們似狼似犬，雙眼通紅，獠牙森白，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向著我直衝過來。
「護住娘娘。」
傅恆大喝一聲，同數名近衛齊齊回護。
可為時已晚，數條狼犬已經撲到我面前，就在我哀嘆「這下完了」的時候，一條手臂擋住我的面門。
但聽呲啦一聲，接著是狼犬沉重倒地的悶響。
傅恆殺紅了眼，手起劍落，便是血光一片。
剩下的幾名黑衣人，見大勢已去，灰溜溜地撤走了。
現場一片狼藉。
一名禁衛替傅恆包扎傷口。
數名警衛清點戰場。
一名禁衛點燃信號，火光帶著哨聲衝向天空。
我睡意全無，坐在火堆邊，看著滿地人和動物的屍體，猜想是誰想要我的命。
約摸半個時辰，緩軍抵達。
他們將屍體抬上車，打掃干淨戰場，悄無聲息地離去。
四周又恢復了靜謐，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
早上，桃花源居的大門忽然打開，小徒弟匆匆走出，徑直來到我面前。
「師傅說，您要的答案都在這張紙上。」說著，將一張折疊的宣紙交給我後，轉身而回。
我急忙打開一看，曼陀羅？
沒想到，困擾我這麼久的，竟然是耳熟能詳的一個花名。
只是這花名熟則熟矣，我之前對它其實一無所知。
回到圓明園，我立即叫來衛臨，將東方老叟給的資料交給他。
他一看，神色也如我一樣豁然開朗。
蔓陀羅，產自古印度，外觀與白色百合花十分相似，其根、莖、花、葉均有毒，具有鎮靜和麻醉的功效。
我立即命令衛臨去向皇帝復命，而我太困了，實在是撐不住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床頭坐著一個人。
「皇上？」恍惚中，我並不確定是誰。
「你醒了。」
聽到熟悉的低沉聲音，我慌忙起身，卻被一只溫熱的大手按住了肩頭。
「朕看你睡得沉，不忍叫醒。」這個時候的他，我又要叫他大胖橘了。
穿著一身橘黃色的龍袍，活像一只大橘貓，很溫柔，很親切。
我側身，將一只手撐起頭，身體呈現出曼妙的曲線，「這些奴才越發沒規矩了，也不通傳一聲。」
「是朕不讓的。」大胖橘憐惜地撥開我額前的一絲亂發。
他其實很懂浪漫，也善於制造氣氛，又有著文藝男的小資情調。
加上帝王身份的加持，若拿出半分真心，便足以令女人沉淪。
只是我不會。
「幾更了？」
我下意識看了一眼窗戶，微弱的燭火也點不亮黑漆漆的夜色。
「剛剛打過四更。」大胖橘聲線鮮少這麼輕柔。
四更了？
我這才發覺自己近乎睡了一天加一夜。
「您一夜未睡嗎？」我驚異地盯著他還未來得及換下的龍袍。
大胖橘點點頭，臉色驟然變得凝重，「出了這樣惡心的事，朕怎麼睡得著？」
聽完衛臨的彙報，皇帝第一時間召集後宮成員，公布了調查結果，並解除了對關雎宮的封宮之令。
「皇上，還要往下查嗎？」我試探地問。
大胖橘疲憊而又無奈地一揮手，「到此為止吧。」
也是，御花房前管事楊忠一死，線索也就斷了。
若再往下查，只能大刑伺候，後宮將陷入一場血雨腥風。
皇貴妃嗜睡案，最終由御花房當了背鍋俠，集體被罰俸一年，剛上任才月余的呂清撤了職。
身為皇帝，也有許多的身不由己，有時候也不得不和稀泥。
我自是了然於胸。
只是純懿接下來的操作，倒令我刮目相看。
她休養幾天便恢復如常，除了被皇帝的不離不棄感動得稀裡嘩啦外，還感謝了一堆人。
先是感謝太后關懷，皇后關心。
接著對我的病中探訪，尤其是冒死調查，皇貴妃給予了高度評價:患難見真情，永世不得忘。
至於那些在她病中唯恐避之不及的嬪妃，她非但沒有苛責，還給予了理解。
高手啊。
我不禁暗贊一聲。
常言道，忍字心頭一把刀，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方能成就大事。
皇貴妃年方不過十八，便有了這般胸襟和城府，這後宮只怕遲早是她的。
皇帝想要調衛臨負責照看皇貴妃的身子，問我的意見時，我卻替他推托了。
衛臨既要照看我和芝嬪，又要看護敬嬪和腹中的胎兒，實在是忙不過來。
皇帝想想也是，便提出給衛臨升職，但也被我婉拒了。
我說衛臨還年輕，升得太快恐招旁人嫉恨。
皇帝見我言辭懇切，只好作罷。
衛臨來給我請平安脈的時候，我問他對本宮的安排可有意見？
「微臣全憑娘娘之意。」衛臨的神色是死心塌地的平靜。
很好，我要的就是這種不問緣由的忠誠。
「記住，刀要在最鋒利的時候出鞘。」我雙眸凌厲，聲線微沉。
連升三級又如何，有人在副院判上干了一輩子，而我始終盯著的是院判之職。
衛臨離那個位置，只差一個最合適的契機。
「微臣明白。」
衛臨心悅誠服的態度令我滿意，至於他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已經不重要。
第57章 大膽傅恆，竟敢戲弄本宮
「娘娘，這扇子要還給傅大人嗎？」射月越看手中捧著的扇子，越像是燙手山芋。
她不提，我倒忘了。
我接過來刷地抖開，人討厭，扇面上的芍藥倒是挺讓人喜歡。
我將它扔回射月，「先收著吧。」
射月欲言又止，轉身去了庫房。
我知道她是怕我惹火上身。
我卻興奮起來，正愁圓明園逛了個遍，沒地方可玩，這不就有了。
這天，我特意挑了辰時出門。
這個時間段，嬪妃們都在皇后宮裡開會，六宮太監宮女正是忙碌的時候，外面走動的人少。
我換了一身宮女服裝，旁邊跟著小紀子和射月。
「娘娘，您還是別去了。」一路上，射月都在試圖說服我。
「奴才也覺得太危險。」小紀子也苦苦相勸。
我低頭走著，壓低的聲音仍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都閉嘴。」
兩人終於停止了聒噪。
「喲，小紀子公公，您這是去哪？」迎面走來一個小太監，語氣帶著明顯的討好意味。
小紀子忙笑道:「華妃娘娘派奴才去拿點東西。」
「好勒，不耽誤您哪。」
沒看出來，小紀子在外面還蠻威風。
很好，給主子長面兒了。
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到了目的地附近，隱隱聽得見士兵操練的聲音。
我讓射月幫我換上鎧甲，戴上頭盔，立刻變身英武士兵。
「娘娘，您真的要去嗎？」射月快要哭了。
我摸了摸腰間御賜腰牌，一下子有了底氣。
這是皇帝給我的獎勵，永久使用權，皇宮內院平趟。
前面就是禁衛軍訓練營。
我大搖大擺地走到大門，朝兩名守衛晃了晃腰牌。
他們立即敬禮，連個屁都沒放，便讓我進去了。
校場上，士兵們正在熱火朝天地操練。
刀槍劍戟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喊殺聲震天動地。
我出身武將門第，對打鬥有著天然的喜好。
見操場邊的架子上掛著一排兵器，當即挑了一件乘手的劍，混入了隊伍之中。
斜辟，上挑，雖是花拳繡腿，但我力求好看。
一招漫天花雨，一招月移花影，一招平沙落燕……
就在我舞得起勁的時候，眼前寒光一閃，頓覺著手臂酸麻，我手中的劍被震飛出去。
再一看，寒光閃閃的劍尖直抵在我肩上。
執劍之人緩緩用力，我整個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往下壓。
我咬牙，拼死才維持了單腿跪地的姿勢。
「你是哪個營的？」一聲清冷無溫，傳入耳畔。
竟敢迫使本宮下跪，傅恆，你在找死。
我仰頭，壓低的聲音卻透著憤怒與威脅，「放開本宮。』
傳恆鎧甲在身，陽光斜射下來，仿佛給他披上了一層薄金，宛如戰神降臨。
「哪個營的？」他故意裝作不認識，俯視的目光凌厲無比，完全不似素日的清冷。
他在報復我。
我抬手入懷，這一摸不由大驚失色，腰牌怎麼不見了？
想必是剛才被他偷走了。
一念及此，我惡向膽邊生，低喝一聲「找死」，便從地上抓起長刀向他刺過去。
死字還沒出口，手中的刀已脫手，而他的劍不知何時已歸鞘。
「關起來。」傅恆扔下三個字，轉身揚長而去。
這兒人多嘴雜，我豈敢聲張，只好乖乖地被兩名士兵押進禁閉室。
「我要見傅恆。」我這個時候才敢大聲。
「老實點。」士兵訓斥一聲，反手將門鎖死。
不長眼的東西，看本宮出去了怎麼收拾你們。
這是一間審訊室，桌子前後各有一把椅子，我便挑了審訊椅坐下。
傅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想必他這會已經前往西暖閣，去皇帝面前告發我擅闖軍營。
之所以沒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穿我，不過是給皇家留體面。
一定是這樣。
不過，我倒也不怕。
到時候就說自己貪玩了一點，撒個嬌，大胖橘肯定舍不得罰我。
可是許久沒有動靜。
直到我耐心耗盡，門終於打開了，「出來。」
我不想與這些士兵爭執，那樣只會自掉身價，便邁著傲嬌的步伐由著他們將我押進了營帳。
看到傅恆的那一刻，我華眸不自覺地挑了挑。
他換了一身月白色長衫，披發，只在頭頂挽了一個髻，手捧一本書，正看得入神。
他這般干淨清爽，又怡然自得，襯得我愈加灰頭土臉。
一縷怒氣直衝頭頂，「傅恆，見了本宮還不下跪。」
他將桌上腰牌一亮，「跪下。」
我一怔，隨即不怒反笑。
我非但不跪，還大踏步走上前，雙手撐在桌子上，「本宮不跪又如何？」
這下輪到他緊張了，看了一眼帳外，「您瘋了嗎？」
「本宮若不瘋，你接下來是不是會訊問本宮姓名、年齡、身份？」我斜睨著雙眼，滿臉不屑。
被我一語點破，傅恆尷尬地清了清喉嚨，不過瞬間，便恢復了清冷之氣。
「微臣若是上報皇上，華妃娘娘擅闖軍營，您又將如何自處？」
我低笑，卻不掩張狂，「本宮若是告訴皇上，傅大人對本宮圖謀不軌，你又將如何解釋？」
我得意洋洋，想欣賞他吃癟的表情。
豈料傅恆起身，將上身緩緩向我壓過來。
雖然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卻呼吸可聞。
「你想干什麼？」我嘩然後退一步，嬌聲喝斥。
傅恆挑唇，唇邊若有似無的淺笑，略帶一絲邪氣，「娘娘不是要指證微臣圖謀不軌嗎，微臣怎可擔了虛名？」
「你，大膽。」他竟敢調戲本宮。
傅恆聳聳肩，復坐回椅子，「娘娘若是逼人太甚，看微臣敢不敢。」
他拿起書本，衝帳外喊道:「張青。」
張青是他的副將，之前見過兩面，一次是蓬萊州，一次是去密雲。
「華妃娘娘。」他進來，衝我恭敬施禮。
我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送娘娘回去。」傅恆頭也不抬地下達命令。
我狠狠地瞪了傅恆一眼，這本賬，本宮記下了。
小紀子和射月還等在外面，見到我高興壞了。
他們一邊幫我換衣服，一邊嘰嘰喳喳。
「幸好傅大人派人送信，說娘娘很好，不然奴婢要急壞了。」
「是呢，傅大人人還不錯。」
我越聽越氣，趕情傅恆壓根沒打算告發我，將我關起來，無非是想戲弄於我。
傅恆！
我暗自咬牙切齒一聲。
三個人匆匆往回趕，因為怕被人發現，個個低著頭垂著眸。
「站住。」
聽到這聲音，我眉頭一皺，心情越怕不好了。
「給祺嬪娘娘請安。」射月和小紀子齊聲請安，聲音不自覺地發顫。
我和祺嬪一向不對付，他倆擔心我這個樣子，若是被祺嬪發現了，鐵定大做文章。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華妃身邊的紅人，見到本宮跑什麼，是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祺嬪一陣陰陽怪氣，接著氣勢洶洶道，「還有你，好大的膽子，見到本宮既不行禮也不問安，還敢背對著主子。」
射月和小紀子嚇得不敢說話。
「來人，給我掌她的嘴。」見我紋絲不動，祺嬪氣得大叫。
眼見祺嬪的兩名宮人衝到我面前，射月和小紀子擋在我面前，「誰敢？」
「反了反了。」祺嬪怒罵兩名手底下的宮人，「你們是死的嗎？還不動手。」
兩名宮人得了令，推開小紀子和射月，揚手向我呼過來。
下一秒卻如青天白日見到鬼，納頭拜了下去。
「華妃娘娘饒命。」
第58章 給本宮掌她的嘴
「什麼華妃娘娘，你們是大白天見了鬼嗎？」祺嬪坐在夏輦上，駁斥一聲。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慢慢轉過身來，「祺嬪，你見了本宮不行禮不問安，還出言不遜，該當何罪？」
祺嬪不敢置信地張大了雙眸，極至確認是我，方才下得轎來，衝我行禮問安。
「你剛才說要掌本宮的嘴？」我正一肚子氣無處發泄，有人找上門來，就別怪本宮不客氣了。
「嬪妾不敢，只是娘娘這般裝束，嬪妾自然認不出來。」祺嬪眉眼仍是不服氣。
我重重哼了一聲:「「本宮怎麼裝束，也不是你能說三道四的。」
說到這，我衝跪地發抖的兩名宮女，「本宮給你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謝娘娘開恩。」她們長舒了一口氣。
「給本宮掌祺嬪的嘴。」我即便穿著宮女服飾，可氣勢依舊如虹。
那兩名宮女也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性，打了她，往後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求娘娘開恩。」兩人哭喪著臉，叩頭如搗蒜。
我淡淡開口，「不打也行，那便去慎刑司報道。」
「你……」祺嬪心中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華妃娘娘，您這是以公謀私。」
我臉色一沉：「還不給我打！」
那兩名宮女在我威脅送去慎刑司時，已麻溜爬起來。
聞言，再也不敢違抗命令，揚起手朝著祺嬪的臉狠狠打去。
「啪」的一聲脆響，祺嬪的臉頰瞬間浮現出一個通紅的掌印，嘴角也滲出了鮮血。
但祺嬪也是個強種，依舊昂著頭，眼神中滿是不屈。
她瞪著我大聲喊道：「娘娘，您如此仗勢欺人，就不怕遭報應嗎？您這是公報私仇，嬪妾要告訴皇上，不信沒人治您。」
我低頭莞爾，那一抹橘黃身影，早就在不遠處立著呢。
祺嬪素日仗著皇后撐腰，言行驕縱，責罰宮人，皇上也反感，只是都是小事，也就由她去了。
今兒借我的手，正好小懲薄戒一下。
「這是在鬧什麼？」
大約扇了七八下，一道略透著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眾人一看皇帝來了，身旁還跟著皇貴妃，忙齊齊行禮問安。
祺嬪像看到救星一樣，行完禮便撲了上去，「皇上，您要給臣妾作主。」
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只是臉上萬紫千紅讓人又忍不住發笑。
「祺嬪，這樣子不好看，先回宮收拾一下。」
祺嬪雖蠢，但仗著年輕漂亮，又會撒嬌，皇帝素日還是頗有些喜歡的。
「皇上，您一定要給臣妾作主。」祺嬪又耍起了小性。
不想皇帝臉一沉，「聽話，先回宮洗把臉。」
「是，皇上。」
祺嬪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委委屈屈地嘟著嘴去了。
皇帝眯著眼打量我，「怎麼穿著這一身？」
我早已編好了理由，這會便笑著解釋道:「臣妾愛玩，可每到一處，那些管事的總喜歡跟著，讓人著實不盡興，索性換上宮女裝，玩得自在。」
「喔，告訴朕，今天都去哪玩了。」不想皇帝似乎來了興趣。
我暗暗叫苦，面上卻嗔了男人一眼，「皇上也喜歡八卦。」
一句話拖延的功夫，我想出了回復，「臣妾聽說竹林那邊有一條小溪，裡面時常有魚兒游過，可是不巧，今兒竟是空手而歸。」
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我的鞋袿，那上面尚沾有泥塵和水漬。
「這宮裡，只有你最貪玩。」皇帝終於疑竇盡消，寵溺一笑。
他喜歡這樣的我，平日游手好閑，偶爾拈酸吃醋，時而嬌柔，時而囂張。
「華妃身上有股英氣，若是男兒可了不得了。」皇貴妃笑著插話。
我心下微驚，男人大都有野心，我可不想讓皇帝生出錯覺。
「皇貴妃，你就不要誇她了，再誇她要上天了。」好在皇帝沒有多想，語氣倒含了幾分縱容。
我不想再繼續下去，加上折騰了一上午，已是又累又餓。
又見如意聞訊帶著轎輦趕來，已候了半天。
我當即行禮告辭:「臣妾不耽誤皇上和皇貴妃偕游的雅興了，先行告退。」
皇帝笑著「唔」了一聲，我當即恭身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我表面上東游西逛，暗地留意著後宮動向。
尤其是皇貴妃。
我讓衛臨查了她最近用過的方子，一類是去除體內余毒，一類是調經養宮。
看來皇貴妃在做孕前准備。
也對，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實在沒必要過早爭權，盡快生一個皇子才是要緊。
宜修即便貴為皇后，沒有皇子傍身，還不是處處受人掣肘。
這日開完早會，我聽說長春園的菏花開得正盛，便與佟常在一起前往。
但見碧綠的荷葉間，一朵一朵的蓮花隨風搖曳。
更奇的是，水塘中央還有八個噴水孔，細密的水珠偶爾噴灑在臉上，涼絲絲的甚是舒服。
「娘娘，太陽毒，這個正好可以防曬。」射月掐了一片荷葉，替我擋在頭頂上。
「像個漁婆，本宮才不要。」我笑著避開。
佟常在衝我討好道:「華妃娘娘國色姿容，曬傷了的確可惜，不如臣妾陪您去亭子裡坐坐。」
我情知是她自己怕曬，倒也不點破，便讓其他人也不用跟著，只兩人朝亭子走去。
「你是不是特怕熱？」我見她不停地拿著帕子扇風，閑適地問了一聲。
想她體態微豐，怕熱也是正常。
「讓娘娘見笑了，嬪妾打小就有這個毛病，最怕過夏天了。」
佟常在說完，看見亭子的石階上散落一地的碎石，提醒我小心。
我便繞過去，藏於袖中的汗巾掉落在地，我也佯裝不知。
余光瞥見佟常在將汗巾拾起來，迅速收入袖中，還警惕地看了看周圍。
「佟常在，怎麼啦？」我坐在亭子間的石板凳上，見她還沒跟上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臣妾若是像娘娘這般纖纖身段就好了，偏管不住嘴，多走幾步便喘氣。」
我見她香汗微微，愈發顯得玉肌冰清，不由打趣道，「宮裡不缺纖纖美女，倒是佟常在身材凹凸有致，皇上指不定喜歡呢。」
「唉呀，娘娘慣會取笑人。」佟常在終於上來了，坐在我對面，一張滿月臉紅了大片。
這時，射月他們不放心，也跟了過來。
他們摘了好多蓮蓬，便剝了給各自的主子吃。
剛摘下的蓮子又嫩又新鮮，配了涼茶，最是清火。
「你不吃蓮心嗎？」佟常在的貼身宮女，用銀針仔細將蓮心都挑了出來。
佟常在咬了咬唇，這才含含糊糊答道:「臣妾小時候大病一場，被迫喝下不少苦藥，以至後來聞到苦味便難受。」
原來如此。
我拈了一粒蓮子送入口中，細嚼著那甜中帶苦的滋味。
不禁感慨道:「這宮中生活就像蓮子米，有甜有苦，甜的苦的，你都得受著。」
第59章 皇貴妃的美意
一連兩天，風平浪靜。
看來佟常在並沒有拿著汗巾，去告發我私通，否則早鬧翻天了。
男人用汗巾，女人用絲帕，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從我的身上掉落一條汗巾，這要傳開來，可真是說不清道不明了。
到了第三天，佟常在來找我聊天。
「娘娘，這天越來越熱了，若是在家裡，已經用上冰了。」她的態度還是像往常一樣，恭敬中透著熱絡。
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倒有點猜不透了。
「皇上提倡節儉，宮裡要到八月份才會供應冰塊，你這是特殊情況，找內務府申請一下提前供應就是了。」
佟常在連忙擺手:「那多不好，他們會說，娘娘們都還沒用上呢，你倒想上好事了。」
難得她年紀小，還能考慮周到，若換了祺嬪那種張揚的，一天到晚盡想著搞特殊對待呢。
「如意，去拿一盒薄荷糖給佟常在。」我吩咐道。
佟常在有些難為情，「臣妾本來跟娘娘拉家常，倒成要東西了。」
及至如意拿了來，佟常在接過去，一邊摸著精美的外包裝，一邊感慨。
「這薄荷糖難得，臣妾還是小時候生病，孝懿仁皇后賞了三盒，說是就著它喝藥便不苦了。」
她是識貨的。
今年西域攏共進貢了十盒，給了太后四盒，皇貴妃和我各分了兩盒，連皇后也只得了一盒。
剩下一盒給皇子公主們分了。
又說了會子話，佟常在便告辭而去。
「娘娘，您不是說丟了一條汗巾嗎？」正收拾茶幾的射月舉著汗巾嚷道。
應該是佟常在臨走前放在夏榻上的。
她既沒有告發我，也沒有借此相要挾。
為了顧及我的面子，她沒有選擇當面還給我，而是采取了彼此心照不宣的方式。
這樣的處世之道，令人既欣賞，又覺得可怕。
「去請芝嬪過來。」
不一會兒，頌芝進來了，見了禮便坐在我對面。
看到茶幾上疊得方方正正的汗巾，頌芝了然一笑，「她到底還是還回來了。」
我撫著頭飾上的珍珠絡，眉眼輕抬，「就放在你坐的位置。」
頌芝略顯驚訝地「哦」了一聲，想必也沒想到，佟常在小小年紀，做事這麼圓潤絲滑。
她沉吟道:「這樣看來，娘娘對佟常在的考驗算是通過了？」
我點點頭。
那汗巾是我故意掉出來的，目的就是考驗佟常在的忠實度。
我壓根不怕她告發。
自從替皇帝擋下那一刀，我就落下了體虛的病根，稍微一動便會冒虛汗，是以常年隔著一條汗巾。
這事皇帝也知道。
「第一關算是通過。」
世上能驗出人心的，一是時間，二是生死。
正所謂日久見人心，生死見真情。
而佟常在，兩樣都不占，我自然不可能當她是心腹。
不過經此考驗，可以將一些外圍的事交給她去辦。
我的錢莊生意火爆後，引來了不少同行。
本來你開你的，我開我的，大家良性競爭，和氣生財。
不想有人想搞壟斷，勾結官員，處處針對。
我這才意識到，做生意，尤其是錢莊生意，沒有強大的後台是做不下去的。
佟家權勢熏天，正好可以利用。
「你去找佟常在。」我衝頌芝道:「就說有人找到本宮這裡來了，事成之後少不了她的好處。」
頌芝答應著去了。
關雎宮的院子經過風水師的點化，重新布局。
一進門，映入眼簾的不再是花海，而是寬闊的平地，這叫明堂。
風景則放在兩側。
左側保留了大片百合花花田。
右側則經過風水師點撥，說人的命格自帶金木水火土，皇貴妃唯獨缺水。
於是皇帝大興土木，人工開鑿出一方池塘，上建亭台樓榭。
那樓榭的四個檐子，原本設計掛上風鈴，取微風搖曳，風鈴聲聲催人之意。
風水師斷然否決了，說這玩意容易招一些不好的東西。
引路人正是綠蘿，已升任關雎宮掌事宮女，我在她的指引下來到拾香小榭。
小榭建在湖中心，由一座木制引橋連接岸上。
純懿站在小榭的門口，親自迎接我的到來。
「臣妾拜見皇貴妃，皇貴妃吉祥安康。」我規規矩矩行了禮。
純懿親手將我托起，嗔怪道:「你我之間，整這些客套做什麼。」
話是這麼說，我自然不會當真。
「好香。」
我一進門，便聞到了一股竹香。
皇貴妃嫣然一笑:「這是皇上的構思，說是看膩了紅木搭建的亭台水榭，不如仿山間野居，全部用竹子建成。」
四面巨大的竹簾。
簾子落下來，便是一方封閉的小天地，拉上去就成了觀景台。
皇上可真會泡妞啊，我差點衝口而出。
不過我看著皇貴妃艷若桃李，卻又不失端方的一張臉，也難怪皇上願意為她花心思。
小榭中央放置一張烏木長條桌案，其上清茶一壺，青花瓷茶杯兩只。
我和純懿分坐兩邊。
小宮女替我們分別斟了茶，便恭身退了出去。
「大恩不言謝，妹妹我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純懿端起茶杯，蘭花指尾上的彩繪護甲精美絕倫。
她這般紆尊降貴般地示好，受寵若驚不是我個性，拒人於千裡也不好。
「皇貴妃妹妹言重了。」我采取了折中的稱呼，既不失禮，也接了她的好。
然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放眼望去，水中一朵朵睡蓮，魚兒嬉戲於花間，甚是有趣。
純懿見我看得入神，輕笑道:「早就聽說姐姐喜歡錦鯉，正巧我家裡得了一條，我不懂這個，只是覺得名字很別致，叫錦鯉樓蘭。」
說著，她拍拍手。
一名小宮女端著魚缸走到跟前，小心翼翼地放在我們中間。
我立刻被眼前的魚吸引了。
它身型極其美觀，顏色紅白相間，應該屬於稀有品種。
「很貴吧。」
我幾乎可以斷定，這魚不便宜。
「再貴也不過是條魚而已，若能讓姐姐身心愉悅，便是它的造化。」純懿淺笑吟吟道。
我收回視線，衝對面淡淡一笑，「那臣妾卻之不恭了。」
其實我對於養魚，並沒有特殊愛好，不過是深宮無聊，找個消遣解悶的東西。
我又嫌鸚鵡太聒噪，錦鯉漂亮、寓意好，關鍵是不吵，便選中它了。
不過皇貴妃的美意，我自然不能拒絕。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看時候也不早了，我便告辭出來。
第60章 以身入局
我坐在夏輦上，發現魚缸裡的錦鯉樓蘭，在陽光的照射下，顏色愈發地鮮艷。
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反正要經過皇帝住處，便吩咐去西暖閣。
到了門口，蘇培盛正好從殿內出來，看到我忙笑著打招呼。
我一看他表情，便知道皇帝今兒心情不錯。
「誰在裡面？」我邊走邊問。
蘇培盛笑答:「傅恆大人在呢。」
我的腳步一滯，本能地不想進去，可現在退出去也不可能了。
「他倒跑得勤。」我繼續前行，口氣不善。
蘇培盛見慣了我驕橫的樣子，倒也沒在意，「京畿重地，皇家的安危全系於他身上，少不得經常過來彙報情況。」
倒也是。
九門提督官至二品，雖不是最高，但干系重大，向來都是皇親貴戚或世家子弟擔任。
傅恆是清高宗孝賢純皇后的弟弟，祖上三代均為朝廷高官。
進入內殿，傅恆正好轉身離開，一手托著頭盔，一手握住劍柄，氣宇軒昂地向外走。
我心裡的不爽一下子激發出來了。
人模狗樣，衣冠禽獸，道貌岸然……我搜腸刮肚，將能想到的貶義詞全招呼了一遍。
迎面一米之遙時，他側身讓路，向我行低首禮。
皇帝知道我們相識，若不理不睬，反倒會引起他的猜忌。
所以，我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微微側頭，神情倨傲地略一點頭，算是致意。
但在擦身而過的剎那，我生出報復的念頭。
於是，我微哼一聲，對他的行禮視若無睹。
「怎麼，你很討厭傅恆？」及至到了跟前，大胖橘略微審視地盯著我。
我表現得壓根不想提及此人，「無關之人，談不上討厭。」
「這就對了，他畢竟救過你。」大胖橘說。
我撇了撇嘴，「他救我不過是職責所在，我若真有什麼閃失，皇上您能饒了他嗎？」
這確實是我的真實想法，是以我從來不覺得欠傅恆人情。
大胖橘對我的蠻橫不講理也習以為常，看到射月手上的魚缸，頗為好奇。
「那是什麼？」
我頓時眉開眼笑，示意射月將魚缸放在龍案上，「皇上，這是皇貴妃剛送給臣妾的錦鯉樓蘭。」
「這名字倒是好聽。」大胖橘眉目愈加舒展，龍心甚悅。
他和皇貴妃還真是一路人，都看中了名字。
「長得也好看。」我倒是極欣賞它的身姿和紅白相間的顏色。
觀賞了一會魚，到了午膳時間，大胖橘留我一起用膳。
回到宮裡，已是下午。
我躺在貴妃榻上，盯著魚缸裡歡快游動的魚，開始琢磨怎麼報復傅恆。
經過數小時的醞釀，一個計劃初步成型。
次日開完早會，大家按計劃兵分三路。
我乘坐小輦提前去竹園等著魚兒上鉤。
小紀子去訓練營找到傅恆，說我遇到危險，將他逛騙過來。
射月去請皇貴妃，就說我請她竹園一敘。
竹園坐落於東北角，濃密的修長竹節，加上人煙罕至，仿佛一個與世隔絕的清幽世界。
一條小溪蜿蜒經過，溪水清澈見底，捧一把溪水，涼意頓時沁入心脾。
我看見溪邊有一塊突出的石頭，一時興起，便坐在上面，脫了鞋襪，將雙腳伸入溪水中。
好涼快！
我快活地擊打著溪水，水珠四下飛濺。
「娘娘？」
我聽到聲音，回頭一看。
傅恆站在旁邊，正狼狽地擦拭著臉上的水珠。
「傅恆，你跑來干什麼？」我氣急敗壞，慌忙穿上鞋襪。
傅恆一怔，「娘娘身邊的小紀子公公報信，說娘娘遇到危險，讓微臣前來營救。」
他一邊說一邊尋找小紀子。
我已經上了岸，憤怒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胡說，本宮像有危險的樣子嗎？」
「還有，你說小紀子叫你來的，那他人呢？分明是你編出來的瞎話。」
我咄咄逼人，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娘娘既然沒有危險，微臣告退。」他一副好男不跟女鬥的表情，行完禮便打算離開。
想走？
沒門！
我一下子跳到他面前，擋住去路。
「傅恆，你必須跟本宮說清楚，否則別想走。」我杏眼圓睜，一張臉因為氣憤漲得通紅。
傅恆面色不改，清冷依舊。
只是眉心微皺，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不講理的孩子。
「那依娘娘的意思，怎麼辦？」
這令我越發憤怒，「你說怎麼辦？」
他略一遲疑，「微臣方才看到了娘娘的腳，若是娘娘覺得吃了虧，微臣可以將雙腳展示給娘娘看。」
什麼？
讓本宮看你的臭腳，你也配。
「那微臣愛莫能助。」他聳聳肩，抬腿就要走。
我急了，再拖一會就要成功了，豈能功虧一簣。
「傅恆。」
我輕聲喚住他，見他身形頓住，心中一喜，看來這招管用。
「娘娘有何吩咐？」傅恆狐疑地看向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豁出去了。
「我的吩咐就是……」我拖著長長的尾音，伸手勾住他的皮質腰帶，慢慢地湊上去。
「娘娘請自重。」傅恆的臉紅了，雙眼躲閃著不敢直視我。
我勾唇一笑，艷若桃李的臉龐像極了綻放的夏花。
「本宮若是不自重，你又能奈我何。」
我聲線慵懶，輕輕地，緩緩地，一字一字地往外吐。
那氣息隨著字符噴灑在他的臉上，說不出的魅惑。
「松手。」
他無處安放的眼睛，終於找到了地方，盯著我的玉手低喝。
我偏不！
估摸著皇貴妃差不多到了，魅眼斜飛，手指沿著前腰，一寸一寸劃著圈，剜延向上直至胸口。
他的胸膛滾燙，起伏得厲害。
「夠了。」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
我心中大喜，魚兒終於上鉤了。
「皇貴妃娘娘小心。」
純懿終於來了。
「狂徒」兩個字已經衝到喉嚨口。
「別慌，我在。」他丟下四個字，松開我的手，就要迎上去。
我呆了一呆，生生將喉嚨口的兩個字咽了下去，衝他低喝:「還不快走，等著中招嗎？」
傅恆嘩然看向我，素日不帶情緒的眼底，一縷失望清晰可見。
他猛然轉身，兩縱兩落，便飛出了我的視線。
我站在那，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
既有懊惱，這麼好的機會竟然讓他跑了。
又有一些慶幸，自己及時剎了車。
可是，我又怪自己，為什麼要慶幸？
「華妃姐姐，這地方好難找。」純懿搖著團扇，扶著宮女的手從竹子後面繞了出來。
趕緊將雜亂的思緒統統趕走，我咯咯笑著，「皇貴妃妹妹，我沒騙你吧，這兒景致美不美？」
「竹林莞爾溪水流，潺潺流淌化塵憂。果然是好去處。」純懿贊嘆道。
我向她招手，「快過來。」
「咦，你的手上怎麼少了一只護甲？」純懿眼好尖，竟然一下發現了情況。
第61章 皇貴妃的瘋狂試探
我心中一驚，忙掩飾道:「可能是掉草叢裡了，不值錢的玩意，丟了就丟了。」
誰知道純懿卻不這麼認為。
「這不是值不值錢的事，若是被有心人撿去了，傳出不好的話來，豈不是麻煩？」
說完，便命令眾人:「別站著了，都幫忙找找。」
當下眾人四散開來，在雜草叢裡，落葉堆中尋找起來。
可是一無所獲。
「我方才好像聽到有人說話，姐姐注意到嗎？會不會有人藏在暗處，偷偷給撿去了？」
純懿的一番話，不管是無心還是有意，都令我心驚肉跳。
「哪有什麼人？」我衝小紀子使了一個眼色，「小紀子，你看到人沒有？」
小紀子恭身回稟:「奴才一直在娘娘身邊跟著，沒看到旁人。」
「那可能是本宮聽差了。」純懿仍是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不應該找不到呀！」
這時，小紀子忽然想起來似的，一拍腦門。
「娘娘，您方才在溪邊玩水來著，會不會掉入水中被衝走了。」
我也恍然大悟，指著鞋上的水漬說:「八成是這樣。」
純懿視線在我的鞋子上來回掃了幾遍，方才一臉釋然:「應該是了。」
她又看了看四周，「這裡風景雖好，但是太偏僻了，姐姐以後還是少來，萬一碰到不軌之徒可怎麼辦？」
一番話，聽似關心，實則也有旁敲側擊之意。
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當即道:「皇貴妃妹妹這麼一提醒，臣妾還真有點後怕，不如快回吧。」
回到宮裡，我越想越生氣。
一會兒生傅恆的氣，若不是他，我也不至於鬧這麼一出。
一會兒又生自己氣，關鍵時刻為什麼要放他一馬？
就因為他一句「別慌，我在」？
還有那只護甲，也不知道是不是掉在他身上了。
如果是，萬一被人看見了，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傅恆，我這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
「好熱，拿把扇子來。」我一急，虛汗直往外冒，越怕熱得人心浮氣躁。
射月問道:「是前兒收起來的那把嗎？」
「是扇子就行。」我想都沒想，只嫌她今天怎地這麼啰嗦。
射月很快找來扇子，我一看，這才明白她啰嗦的原因了。
「誰讓你拿它了？」我將扇子一把搶過來，呲啦撕成了兩半，用力甩到地上。
射月從來沒見我發過這麼大火，跪在地上認錯，「娘娘，奴婢的不是，您不要氣壞了身子。」
「喲，這是怎麼了？」
隨著一聲打趣，純懿娉娉裊裊地走了進來。
我忙給射月使了一個眼色，起身迎了上去，一邊行禮一邊客套道:「皇貴妃妹妹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事叫人吩咐一聲便是。」
說話間，我們各自坐下。
「我忽然想起，前兒得了一副極好的護甲，正好送給姐姐。」
純懿說話間，見射月從地上撿起扇子，忙笑著招手，「什麼好東西，拿過來本宮瞧瞧。」
射月瞥了我一眼，猶豫不決。
我當即斥道:「你磨蹭什麼，還不快拿給皇貴妃。」
又偏臉看向純懿，「這孩子最近不知怎麼的，做事總丟三落四的。」
「本宮瞧著這丫頭還蠻穩重，一時失手也是有的，姐姐快別生氣了。」
純懿邊說邊接過扇子，「怎麼撕成兩半？它惹姐姐了？」
她含笑看著我，姐姐長姐姐短，我卻有種如芒在背的不安感。
純懿話裡話外似乎都在試探我。
「回皇貴妃話，是奴婢方才不小心弄壞了。」射月連忙解釋。
純懿仔細看了看扇子，最後盯著上面的圖案，探詢地問我:「這扇子，可有什麼重要意義？」
我見射月還愣在那裡，故意喝斥道:「還不快去奉茶，越來越沒規矩了。」
射月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被我這麼一喝，方才答應著去了。
「皇貴妃剛才問什麼來著？」我將視線從射月轉回到純懿身上，笑問。
純懿只得又重復了一遍。
我面色微窘，從純懿手中接過扇子，將兩個半邊對齊拼湊在一起。
這才帶著一絲羞怯道:「原是臣妾准備送給皇上的，皇上知道，臣妾最喜歡紅色芍藥了。」
「結果被那丫頭給弄壞了。」我猶自恨恨不已的樣子。
「姐姐莫要氣壞了身子。」純懿又從我手中拿去扇子，誇贊道:「畫得真好。」
她偏頭笑語盈盈:「之前只聽聞華妃巾幗不讓須眉，沒想到畫得一手好丹青。」
我暗自心驚。
純懿的心思細膩，且敏感，方才竹園已可見一斑。
現在，她一下子便找出了破綻。
都知道，華妃喜武，不擅文。
我勾起半邊唇角，故意不屑道:「臣妾只是不喜歡畫而已。」
正好如意奉了茶進來，這丫頭活潑，也不怕人。
當即接口說:「皇上還誇過主子有繪畫天賦呢，說是家族……」
說到這，她猛然警醒，將剩下的半句生生咽了下去。
純懿一臉了然，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世人只道年家縱橫疆場，乃武將門第，卻鮮少有人曉得，二哥年世堯擅長丹青，著有《視學》一書。
「妹妹打擾半天，該回去了。」純懿笑著起身，滿含期待地看過來，「姐姐什麼時候也給妹妹畫一幅百合圖，好不好？」
我含笑應允:「只要皇貴妃妹妹不嫌棄。」
送走純懿，我取出她送給我的護甲，寶藍底色上，繪著繁復的芍藥花紋。
甲身竟是用純金打造，陽光下放射出璀璨的光華。
都說華妃奢靡，看來皇貴妃更勝一籌啊。
我自是不會真以為，她像表面那樣溫和無害。
只是沒想到，純懿會這麼快露出獠牙。
她今天一直在試探我。
竹園揪著丟失的護甲不放，剛才又對著一把破扇子刨根問底。
無非是想揭我的短，或是找到我什麼把柄。
她的目標是皇后寶座，與我聯手才有最大的勝算。
可是我並非容易拿捏之人，也不是小恩小惠就能擺平的。
唯一能控制我的，只有當我犯下大錯，成為她拿捏我的籌碼。
看來以後，我得小心行事了。
當然，我表面上還是照樣任性妄為，暗自防範就好。
外松內緊，既讓對方麻痹大意，又能不經意間讓對手露出破綻。
「娘娘，這扇子？」射月指著茶幾上的折扇，察看著我的臉色。
我眉目齊齊皺了起來，現在是扔又不能扔，留又看著心煩。
早知道這樣，那日我干嘛一時手癢，從他身上抽出來。
或者射月剛開始提醒我的時候，便一把火燒了豈不痛快。
「扔到庫房去，別讓本宮再看到它。」我嫌棄地一擺手。
傅恆，今生再無瓜葛。
第62章 烏金白鳳丸
純懿調理了一段時間，肚子仍是沒有動靜，不免有些著急。
她讓衛臨過去瞧瞧。
衛臨把過脈，回來跟我說，皇貴妃的身子並無大礙。
可她時常承接雨露，照道理不該懷不上。
於是衛臨留了一個心，帶了一些藥渣回來檢查。
這一查，還真查出問題來了。
在純懿每天喝的藥渣中，發現有一味紅花。
紅花是避子湯的主要成份，當年端妃就是被華妃強行灌下一壺紅花湯，導致終身不孕，從此成了一個病秧子。
太醫院存檔的藥方中並無此藥，他們當然不會明目張膽地給皇貴妃下藥。
想必關雎宮也有內奸，煮藥的時候悄悄放一點進去，細水長流，慢慢地侵蝕皇貴妃的身體。
而且這麼做，一般人根本察覺不出來。
「要不要告訴皇貴妃？」衛臨請示於我。
我想都沒想便否決了，小打小鬧的，就算捅到皇帝跟前，也動不了皇后半分。
還不如先見招拆招，只待抓住一票大的，直接掀翻皇后的桌子。
「能不能將助孕藥制成丸狀？」我想著，丸藥既容易吞服，又不易動手腳。
衛臨眼睛一亮，「微臣可以試試。」
約摸過了半個月，衛臨研制出第一批助孕丸。
我又精心包裝了一番，這才提著它拜訪皇貴妃。
「華妃姐姐，快坐。」一見到我，純懿態度極是熱情。
屋子裡涼意襲人。
我看著殿內絲絲冒氣的冰壺，不由打趣，「有皇上寵著就是不一樣。」
八月流火，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
皇后倡導節儉，今年冰塊采取限量供應，合宮也只有關雎宮全天候供應。
偏偏這東西，只有皇宮有，外面有錢都買不到。
「姐姐慣會取笑。」
殊寵在身，這要是換了旁人，早得瑟上了，純懿倒是不驕不縱。
加上她出手大方，所以上上下下談起皇貴妃，大多稱頌有加。
這時，一名宮女端了湯藥過來。
「擱那吧。」純懿不自覺地苦了臉。
宮女很是負責，連哄帶勸地:「章太醫下的方子，必是為了娘娘好，良藥苦口利於病。」
純懿便捏著鼻子干了那碗苦湯，沒辦法，後宮女子為了子嗣，人人都是這麼苦過來的。
「這丫頭倒是伶俐，從家裡帶過來的嗎？」
這名宮女我印像深刻，那次她被花房欺生，氣哼哼地誣蔑是我教唆。
後來純懿患上嗜睡症時，宮人鬧事，她慷慨護主。
「她叫綠蘿，入宮時內務府指派過來的，我見她聰明伶俐，又忠心耿耿，就提拔她做了掌事宮女。」純懿含笑作答。
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我，「姐姐覺得有問題嗎？」
我忙搖頭:「倒是沒有。」
這才想起正事，便吩咐如意將禮盒呈上。
「前兒聽說皇貴妃妹妹嫌藥苦，衛太醫立即研制出了這款『烏金白鳳丸』，有暖宮助孕之效。」
純懿十分欣喜，當即叫小宮女拆開包裝，兩排烏紫色藥丸排成兩列。
「這下好了，再不用受那湯藥之苦了。」
我進一步說明道:「這些藥丸已經過章太醫檢驗，安全無副作用，且當場火漆封印，才敢送過來。」
純懿不由嗔了我一眼。
「華妃姐姐見外了，有必要弄得這麼復雜嗎？」
有必要。
太有必要了。
她是不知道，自己的肚子被多少人盯著，萬一出什麼事，我可不能被人訛上。
又說了一會，我便起身告辭。
走出門口，我有意停了一下，聽見綠蘿低聲問主子:「娘娘，這華妃娘娘可信嗎？」
「不許瞎議論。」
純懿嬌斥的聲音傳入耳畔，我面無波瀾，邁開步子離開。
圓明園大多是花樹掩映的青石小路，一路上都很安靜。
這大熱天的，若無要緊事，人們自是不願出門。
路過桃林時，看見齊妃站在樹下，東張西望的樣子很是可疑。
「齊妃娘娘，這麼熱的天，你站在這干什麼？」
我心裡跟明鏡似的，自打皇貴妃進宮，她便寢食難安。
加上皇后在她耳邊攛掇，說皇貴妃若是誕下阿哥，就沒三阿哥什麼事了。
當然，皇后肯定不會明說。
她會對齊妃講，好好督促三阿哥用功讀書，討皇阿瑪喜歡，就算皇貴妃有了阿哥，尚能爭一爭。
可三阿哥天生愚鈍，只長個，不長心。
齊妃心裡貓抓狗撓似地著急。
「沒事，本宮屋裡熱得慌，出來透透氣。」齊妃笑著，臉上的表情極不自然。
我掃了一眼翠果剛剛采摘的夾竹桃，不覺又好笑又好氣，這是准備不時之需嗎？
「齊妃娘娘摘它干什麼？能吃嗎？」我故意逗弄。
齊妃吱支吾吾了半天，方才想出一個理由:「本宮屋裡有蚊蟲，聽說夾竹桃可以殺蟲，摘點回去試試。」
殺蟲？
墮胎吧。
「這東西有毒，尤其是有坐胎的功效，齊妃還是別弄回宮了，小心跟我一樣被人誣陷。」
我當真是好心提醒。
她不壞，只是蠢了點，容易被人當槍使。
齊妃被我戳中了心思，臉色越怕不自然，趕緊叫翠果給扔了。
「本宮真的很羨慕齊妃娘娘，有皇子傍身，將來三阿哥即便只是做個快活王爺，想來也是不錯。」
我只差明著告訴她，以三阿哥的資質，只配做個閑散王爺。
每日提籠鬥鳥，安穩一生，已是幸事。
她可以盡享天倫之樂，這是多少人求不來的好事。
「可是我們三阿哥，將來要替皇阿瑪分憂。本宮經常教導，說弘時啊，你要好好讀書，你是皇阿瑪的長子，將來為皇阿瑪分憂的擔子就落到你身上了。」
我簡直無語透了，這話也就她能說。
皇上還在呢，並且正值盛年，你成天教育兒子將來為皇上分憂，這不是妥妥的覬覦皇位嗎？
不過皇帝知道她蠢，她單純，所以才不以為意。
若是換了旁的任何一個嬪妃說，只怕墳頭都長草了。
照這樣看，齊妃倒是傻人有傻福。
我見她朽木不可雕，榆木腦袋不開竅，也懶得多費口舌了。
回到宮裡不久，純懿派小太監送了冰壺過來，說我這邊夏天的冰由她負責提供。
我笑納了，讓小太監帶話，謝謝皇貴妃體恤。
禮尚往來，也是維持後宮關系的方式之一。
我又分出一半，讓人送給了佟常在，她怕熱，正好用得上。
上次的事辦得漂亮，只當是獎賞吧。
第63章 離間計
沁芳亭外，繁花簇擁，綠樹成蔭，微風拂過送來陣陣花香。
亭中，我與純懿相對而坐，石桌上放著兩盞新沏的茶，裊裊熱氣升騰而起。
正說著些體己話兒，只聽一陣環佩叮當之聲由遠及近，燕嬪安陵容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
她蓮步輕移，到了近前福身行禮，聲音甜美輕柔：「嬪妾給皇貴妃娘娘、華妃娘娘請安。」
純懿微微抬了抬手，笑道：「起來吧，今兒怎麼有空到這兒來了？」
安陵容直起身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眼睛卻有意無意地往我身上瞟了一眼，這才說道：「嬪妾正好經過，看到兩位娘娘，自是要過來拜見。」
巧遇？
誰信呢。
我手指摩挲著杯身，懶得搭理。
純懿性子好，見她沒有離開的意思，便留她坐下。
「早就聽說燕嬪的曲唱得好。」純懿朱唇含笑。
安陵容下意識地睃了我一眼，定是想起了被我強迫唱曲的屈辱過往。
「嬪妾不過是雕蟲小技，皇貴妃娘娘才是琴棋書畫舞，樣樣精通。」
哪個女人不喜歡被人誇呢，雖說這樣的話，皇貴妃想必從小聽到大，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對安陵容的態度便又親切了兩分。
純懿衝我笑道:「燕嬪性子柔，倒是很討人喜歡。」
我低頭，但笑不語。
性子柔？
等你懷孕的時候，她給你調一盒含了麝香的蜜合香，就知道柔不柔了。
至於討人喜歡。
人家可會含沙射影，裡挑外撅，拋磚引玉， 笑裡藏刀了，這樣的人我可喜歡不起來。
「多謝娘娘誇獎。」
燕嬪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睛晶亮，未語先笑：「昨兒個嬪妾去西暖閣為皇上唱曲，可真是有趣兒呢。」
純懿整日無所事事，當下也來了興趣，「什麼趣事兒，說來聽聽。」
燕嬪開口前又偷瞄了我一眼，我心下不喜，眉心微皺道:「你要說便說，看本宮干什麼？」
她的睫毛不安地輕抖了幾下，雙手絞著帕子，一副受氣包的樣子，看了叫人愈加厭煩。
純懿拍拍我，示意我別嚇著人家，然後丟給安陵容一個鼓勵的眼神。
「你說吧，正好給本宮和姐姐解解悶。」
安陵容稱「是」，隨即說了起來，「嬪妾昨晚在殿裡唱著曲兒，皇上坐在榻上搖著一把扇子，我唱完一曲，便好奇地問皇上，您是不是很喜歡這把扇子。」
說到這，安陵容拈著手帕，掩唇而笑。
我心中一動，不會是我送給皇上的扇子吧。
那天被純懿發現了那把破扇，我情急之下，胡諂是准備送給皇上的。
想著做戲要做全，便當真畫了一把扇子，叫人送去給皇上了。
「你倒是說呀。」
不知道為什麼，純懿的口氣比我還急。
「皇上告訴嬪妾，那可是娘娘親手畫的扇子呢，扇面上那朵百合，畫得就跟真的一樣，花瓣兒粉嫩粉嫩的，花蕊嬌黃欲滴。」
她口中的娘娘是指……皇貴妃？
「皇上拿著那扇子，輕輕搖著，嘴裡直誇這扇子精致，還說大熱天看著那朵百合，竟覺著渾身清涼。」
果真是皇貴妃。
這事倒好玩了，她是故意與我一較高下，還是無意之舉呢？
「皇上不過是抬舉臣妾罷了。」純懿纖手撫額，將盛世美顏下的一縷驕矜掩藏。
有趣。
真是有趣。
我本來想走，這會子倒來了興致。
「才不是呢。」安陵容似乎急著澄清，自己真沒有胡說，「嬪妾看見龍案上還放著一把扇子，便信手拿起來，打開一看，扇面上畫著一朵紅色芍藥。」
說到這，她故意停了下來。
我精准地捕捉到，純懿明媚動人的眼眸，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看來，她是有意與我一較高下。
既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才情，又試探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後宮爭寵，各有手段，只要不害人，我覺得沒什麼。
「嬪妾也不知道是哪位娘娘畫的，就誇了一句，皇上卻說，那朵芍藥太紅了，看得人渾身發燥。」
安陵容說完，吃吃笑了起來。
「你呀，快別這樣了。」純懿莫名地松了一口氣，嗔怪道，「那是華妃娘娘親手畫就，畫得好不好倒在其次，主要是看心意。」
她這是提醒我，一片冰心被冷落嗎？
「對不起，華妃娘娘，嬪妾不是有意的。」安陵容嚇得花容失色，俯身衝我跪了下去。
我厭惡至極，真想一腳踢出去，到底還是忍住了。
「姐姐莫要生氣，她也不是有意的。」純懿安慰完我，衝地上人兒笑道:「快起來吧，以後別動不動下跪，倒好像本宮苛待了你們似的。」
安陵容故意不安地看了我一眼，不敢起身。
純懿見自己的話不好使，絕色容顏浮上一絲慍色。
「姐姐，還是你發句話吧，你說話比本宮管用。」她勉強一笑。
安陵容，幾天未見，這挑撥離間的手段更上一層樓了。
「她喜歡跪著，那便跪著就是。」我眉眼不抬，聲量不提。
安陵容清秀面容如潑上了一層血，紅到了耳根子上。
起也不是，跪又覺得屈辱，畢竟這宮中，上位打壓下位的事時常發生，可當眾罰跪還不多見。
哦對了，上一個被長街罰跪的是她的好姐妹甄嬛。
不過彼時的甄嬛迅速復寵，嚇瘋了挑唆的富察貴人。
安陵容，她可沒這個能耐。
我自顧和純懿談笑風生。
今兒天氣涼爽，不時的有人經過，看到這一幕，只以為燕嬪做錯了事，被兩位娘娘罰跪。
安陵容臉皮極薄，又自卑，如此情形如同被當眾當猴耍，估計想死的心都有。
「奴才給皇貴妃娘娘請安，給華妃娘娘請安。」
純懿笑問:「江公公怎麼來了？」
江福海恭身回道:「皇后娘娘有事找燕嬪，能否讓奴才接走燕嬪？」
「快去吧。」純懿有些不忍，巴不得燕嬪快點走。
「華妃娘娘，您的意思呢？」江福海又問向我。
純懿的臉色兜不住了。
一個兩個都看我的臉色行事，擺明了沒將她放在眼裡。
「既然皇后娘娘有請，還不快去。」我冷冷一聲。
那安陵容再不敢起什麼歪心思，艱難地起身，規規矩矩行完禮才去了。
「皇貴妃妹妹，是不是覺得臣妾對待下位太過嚴苛？」我目光坦然地對上純懿眸光復雜的雙眸。
純懿頭一次面現不愉，「這麼做，叫別人看見了，確實不好。」
我微嘆一聲。
「如果臣妾告訴皇貴妃，燕嬪是皇后的人，您還這麼想嗎？」這一次，我在皇貴妃的稱謂後面沒有加上妹妹。
純懿是個聰明人，當即明白過來，拉住我的手道:「可惡，妹妹竟差點中了她的離間計，幸虧姐姐點醒。」
「皇貴妃妹妹，希望我們能一直心比金堅。」我撫摸著發間她送與我的赤金雙尾釵，意味深長道。
皇后雖然淡出人們視線，可也沒閑著。
足不出戶，後宮動向盡在掌握。
今天派出安陵容，挑撥我和皇貴妃的關系，再分而治之，如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只是她萬萬想不到，我已不是從前那個拈酸吃醋的華妃了。
這潑醋計，對我沒用。
但純懿卻輕易中計。
這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兩人之間的關系。
第64章 園中偶遇未來的皇帝
情比金堅？
只怕是做夢。
她對皇上的愛，也有了獨占的貪戀。
後宮女人，一旦想要獨得聖寵，便會變得面目全非。
如宜修，如純貴人……
我甚至可以斷定，我和純懿之間必然會有一戰。
只是現在不行。
想要扳倒皇后並不容易，廢後，這是動搖國本的大事，沒有必廢的理由，皇帝不會輕易下這個決心。
我需要純懿。
她也需要我。
至少目前，我們還不能翻臉。
眼看到了午膳時間，我和純懿告別，便坐著夏輦回宮。
圓明園的夏日，驕陽似火，卻也被滿園的綠蔭稍稍調和了幾分暑氣。
亭台水榭間，蟬鳴陣陣，為這靜謐的皇家園林添了幾分夏日的生機。
我華服錦繡，雲鬢高聳，眉眼間帶著幾分慵懶與威嚴。
目光不經意間，看到大樹下站著一個少年。
「那是誰？」我不禁挑眉。
小紀子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好像是四阿哥。」
四阿哥，未來的皇帝？
我得抓住機會搞好關系。
一念既出，便示意轎夫抬過去。
四阿哥身著一身淺黃色長袍，神色落寞，眉頭緊鎖，仿佛被一層陰霾籠罩。
他低著頭，手中緊握著一本翻得有些破舊的書卷。
看到我從轎上下來，四阿哥迎上兩步，恭身行禮:「弘歷見過年娘娘，年娘娘萬福金安。」
我忽然明白了，他是有意在此等我。
就像去年，他也曾偶遇甄嬛一樣。
「你怎麼知道本宮是年娘娘？」我看破不說破，含笑而問。
四阿哥雖穿得有些寒酸，舉止倒也從容有度，「兒臣早就聽聞年娘娘鳳儀萬千，方才一見，便猜到是您。」
會說話，人也機靈，怪不得能成大器。
「這都中午了，你站在這干什麼？」我又問。
他的神情忽地落寞下去，「兒臣聽說皇阿瑪政務繁忙，想要休息的時候會來園子裡逛逛，所以在這等著，希望能遙遙看一眼皇阿瑪，也是好的。」
唉，可憐的孩子。
一出生，娘就死了，皇阿瑪不待見，就這麼扔在圓明園養大。
「傻孩子，圓明園這麼大，你這麼等，只怕猴年馬月也見不著。」我不免生出幾分同情。
四阿哥的眼眶微微泛紅，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失落與迷茫，「他們都說皇阿瑪不喜歡兒臣，可兒臣不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好。」
四阿哥生母是個小婢女，還生得十分醜陋。
當年九子奪嫡，八爺黨故意將時為四皇子的胤禛灌醉，令其酒後亂性，臨幸了這個小婢女。
酒醒後，胤禛深以為恥。
偏偏這事還被八爺黨捅到先帝那去了，先帝將胤禛臭罵一頓。
這下，胤禛越發討厭這名小婢女。
不想小婢女懷了孕，生下來又是個皇子，便將他養在了外邊。
胤禛登基後，又將四阿哥扔在圓明園，一扔便是數年。
我看著眼前稚氣未脫卻又滿心委屈的四阿哥，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心疼。
輕輕嘆了口氣，我拉過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四阿哥，你年紀尚小，許多事情還不明白。」
又解釋道:「皇阿瑪身為九五之尊，每日要處理天下大事，政務繁忙，哪有那麼多時間關注其他呢。他並非是不喜歡你，而是無暇顧及。」
他聽了，自語一般「真的嗎」，隨即熱切地看向我:「兒臣聽說皇阿瑪十分寵愛年娘娘，您的話皇阿瑪一定會聽，年娘娘能幫兒臣見一見皇阿瑪嗎？」
我摸了摸他的頭，「皇阿瑪很忙，他若想見你的時候，肯定會見你的。」
「真的嗎？」四阿哥雙眼發亮，滿含希冀。
可那點希望之光隨即熄滅：「可是……可是兒臣真的很努力了，為什麼皇阿瑪還是看不到呢？」
我微笑著，指著遠處盛開的花朵說道：「你看這些花兒，或嬌艷欲滴，或清新淡雅。但並不是每一朵花都能得到人們的特別關注，可它們依然努力生長，綻放光彩。」
說到這，我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皇阿瑪也是如此，他每天要面對那麼多人，不可能對每個人都關懷備至。你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好好讀書，增長學識，將來才能有所作為。」
四阿哥被我說得一會兒滿含希望，一會兒又失落無措。
他小聲道:「可是去年，甄娘娘也是這麼說的，結果……」
「那甄娘娘是怎麼教你的？」我提示道。
四阿哥回答:「甄娘娘要兒臣好好讀書，還說皇阿瑪最喜歡會讀書的皇子。」
「對呀，所以你就按照甄娘娘的話去做，相信不久的將來，皇阿瑪不僅會見你，還會將你接到身邊。」
四阿哥的雙眸又明亮起來，「真的嗎？那兒臣一定好好讀書。」
見我笑而不語，四阿哥眼中滿是感激：「年娘娘說得是，是兒臣太過心急了。兒臣一定會好好讀書，不辜負皇阿瑪的期望。」
我欣慰地點點頭。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問:「甄娘娘，她現在好嗎？」
我豎指於唇中，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然後叫來他的乳母，交待她以後有什麼事，與小紀子等人聯系。
皇后復出後，每日雷打不動的晨昏定醒，便是她彰顯權力的場所。
人都來齊了，皇后還沒現身，這個時候最是熱鬧。
「前兒臣妾侍寢，半夜皇上夢囈，喊華妃娘娘的名字。」安陵容真是不長記性，估計皇后給她下了死命令。
「是叫世蘭嗎？」旁邊齊妃打趣。
「嗯。」安陵容羞怯一笑。
純懿秀眉微蹙，「早會是商議後宮大事的場所，燕嬪，以後這種無聊的話題就不要拿來說了。」
「是，娘娘。」安陵容嚇得住了嘴。
祺嬪鄙夷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兩只杏圓眼翻到天上去了。
「小門小戶出身的，說話就是上不得台面。」
祺嬪和安陵容雖同為皇后得力干將，可兩人一向不和。
祺嬪仗著家世高人一等，壓根瞧不上出身低微的安陵容，話裡話外總是含譏帶諷。
「燕嬪再出身小門小戶，父親大小也是官，不像有的人，家裡是賣貨的。」
齊妃這句直接內涵皇貴妃出身商賈，士農工商，屬於最下層。
這話仿佛說到祺嬪心坎裡去了，下巴傲嬌地快抬到頭頂上去了。
「齊妃娘娘說的是，像咱們這些官宦門第出身的，自幼耳濡目染，學的是經史子集，懂的是禮儀廉恥。」
說到這，她還特意掃了皇貴妃一眼，「不像有些人吶，出身商賈之家，整日裡只知道算計銀錢，那見識和格局，豈是跟咱們能比的。」
皇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坐在鳳座上，任憑兩大心腹以下犯上。
第65章 不小心扭到腳了
眾人聽聞，皆心知肚明祺嬪所指何人，一時間，宮殿內鴉雀無聲，
可各種興味的眼風在空中交彙，無聲倒比有聲還要熱鬧。
純懿若是接話，便是自取其辱，對方若再來一句「嬪妾又沒說皇貴妃」，反倒下不來台。
可若是不說話，堂堂皇貴妃，後宮一人之下的存在，被幾個下位冷嘲熱諷，顏面何在？
我看著皇后將得逞的陰笑，隱藏於親切的面容之後，不由惡意頓生。
「皇貴妃就算出身商賈，好歹也是嫡女，總比庶出要強得多。」
我這話一出，皇后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眾人大氣不敢出，都知道庶出是宜修心裡的一根刺。
當年明明是她先嫁入王府，成為雍親王的側福晉，夫君答應她，若誕下男胎，便扶她作福晉。
可後來，眼見雍親王有望繼位，家族便將嫡女柔則送入王府。
沒想到雍親王對姐姐一見傾心，立即進宮請旨，迎娶姐姐進門作了福晉。
「朕也是庶出。」
聽到這聲音，我暗道一聲糟糕，怎麼被他給聽見了。
大家齊齊起身叩拜。
皇后已命人安好座位，帝後並排坐於上首。
「華妃也是維護皇貴妃，一時心急說了錯話。」皇后笑著替我辯解。
我卻心中一緊，她明裡幫我說話，暗裡指我和皇貴妃搞小團體。
皇帝輕輕掃了我一眼，便將目光移至純懿身上。
純懿今天著了一件淡粉色的旗裝，上面綴滿淺紫色的百合，極是嬌柔清雅。
只是柳葉眉似蹙非蹙，不像往日般明媚。
「可是受了委屈？」皇帝一臉關心。
大殿氣氛又是一緊，尤其是齊妃、祺嬪和燕嬪，剛才指桑罵槐，好不痛快。
「倒也沒有，只是姐妹們玩笑兩句，皇上莫要動怒。」
純懿沒有告狀，反倒替她們遮掩，可誰聽不出她的委屈呢？
「皇后，你說。」皇帝面無表情，讓人猜不出心緒。
皇后輕撫一下鬢邊牡丹，失笑出聲，「有華妃護著，誰敢欺負皇貴妃呢。」
她又在挑事。
一來暗指我和皇貴妃一個鼻孔出氣。
再就是提醒皇帝，華妃方才還在對她這個皇后出言不遜，您不是也沒管嗎？
「華妃罩著的人可不少呢，佟常在，是不是？」祺嬪氣哼哼地接腔。
只看皇后嘉許的眼光，便知道祺嬪這一刀補到了點子上。
皇帝原本意味不明的眸色沉了下來，風雲變幻隨時噴湧而出。
他素來多疑。
我一邊與皇貴妃交好，一邊拉攏佟常在。
何況她們倆，一個出身商賈巨富，另一個家世顯赫至極。
這是想干嘛？
皇帝會以為，我之前雄厚的家世背景，被他一朝打掉，如今意欲重新培植力量。
尤其是佟常在，背後站著的是隆科多，當朝一品大員，皇帝的肱股大臣，還是皇帝殺之而後快的人。
想到這裡，我脊梁一陣發冷。
「華妃，是這樣嗎？」
皇帝這一問，如同泰山壓頂，令人頭皮發緊。
「皇上明鑒。」我一邊拖延時間，一邊思考應對之策。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不急不徐，沉穩悅耳:「皇上，那日祺嬪娘娘嫌嬪妾礙了眼，罰嬪妾曝曬於太陽底下，華妃娘娘正好經過，將嬪妾帶回宮療傷。」
說到這，佟常在側身看向祺嬪的方向:「若這就是娘娘口中所謂的罩著，那嬪妾甘願那日曬斃於太陽底下。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我對佟常在的表現大為贊賞，不過表面上仍是垂著頭，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嗯，祺嬪的性子是差了些，你倒忍著一句都不講。」皇帝和緩了口氣。
隨即對著皇后皺眉蹙眼，「這後宮屢屢出現以下犯上，亦或是上位欺壓下位之事，你可真是管理有方吶。」
皇后沒想到回旋鏢來得這樣快，急忙表決心:「皇上，臣妾以後會加強管理。」
嗯，皇帝清了清喉嚨，撩起龍袍起身，丟下一眾妃嬪走了。
身後，恭送聲此起彼伏。
轉眼到了中秋節。
皇后主辦的中秋宴，跟想像中的一樣，乏善可陳。
席間，眾人明著推杯換盞，暗裡陽奉陰違，我心中滿是厭煩。
耐著性子坐到一半，我便悄悄溜了出來，身邊只帶了射月。
一輪圓月掛在天上，晚風習習，消散了些許暑意。
走著走著便離開了大道，小徑兩旁樹影幢幢，不禁心生一縷懼意。
我停下腳步，正想著往回走。
突然，「喵嗚——」一聲打破了靜謐的氛圍。
毛骨悚然間，一團黑影撲了過來。
射月急忙護著我後退，奔跑中，雙腳被什麼東西一絆，兩個人重重摔倒在地。
「娘娘，您沒事吧？」射月趕忙爬起來，一臉焦急地扶住我。
鑽心的疼痛自左腳傳來。
我咬著嘴唇，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試著動了動腳，一陣巨痛讓我忍不住又輕哼了一聲。
「腳好像扭到了。」
「啊，那怎麼辦？」
射月急得直搓手，那鑽心的痛感令我不想說話，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這個樣子顯然回不去了。
「來人，娘娘腳受傷了，有沒有人？」射月大聲呼救。
可今晚是中秋，主子奴才都在夜宴那邊，就連宮中侍衛也集中在那一塊。
射月急得來回走動，她害怕我出事，又不敢離開我獨自回去求救，只能焦急地在原地打轉，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娘娘，這可怎麼辦？」
「射月，你去悄悄地叫衛臨過來。」
我剛剛看了看，沒有外傷，應該只是扭到了，正正骨就可以走動自如。
「娘娘，您一個人留在這，能行嗎？」射月不無擔心。
不行也得行啊。
不然，兩個人在這熬到天亮嗎？
射月猶豫著，既不放心丟下我一個人，又想不出別的法子。
最後在我的催促下，她叮囑我注意安全，這才飛奔而去。
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
我的耐心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加上四周陰森森的，安靜得可怕。
還有，圓明園不比皇宮。
這邊亭台樓閣，花繁葉茂，野貓野狗，蛇蟲鼠蚊特別多。
聽說偶爾還有野狐出沒。
這麼一想，腦海裡出現雲霧山那晚，一群狼狗撲上來的場景，渾身下意識地縮了一縮。
「娘娘。」
一聲微溫，卻不帶半分情緒，自頭頂上傳來。
第66章 正骨
我驚懼地抬頭，看到一抹俊冷身影時，心莫名地安定下來。
「怎麼是你？」口氣卻不自覺地冷硬。
傅恆沒有搭理我，徑直蹲下來，「讓微臣看看。」說著便來捉我的腳。
「你敢輕薄本宮！」
我怒斥一聲，腳本能地往回縮。
「微臣不敢。」
傅恆一口一句微臣，卻肆無忌憚地干著以下犯上的事，不由分說已脫去我腳上的花盆底鞋子。
一道巨痛襲來，令我「呲」地痛呼出聲，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這腳扭了，若不及時復位，可能留下後遺症。」
我輕蔑地哼了一聲，當我三歲小孩啊，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傅恆又輕輕褪去襪子，纖纖玉足捧在掌心，細細端詳。
「傅恆，你敢輕薄本宮。」我眼中滿是嗔怒與羞惱，卻又不敢動，實在是太疼了。
傅恆好像沒聽到我的咆哮，自顧自說:「沒有腫。」
我本能地抗拒，可腳趾輕動，便已痛得不行。
索性不再掙扎，由著他的指，一寸一寸在腳面上按壓。
只是銀牙咬得似要碎了，傅恆，這一筆本宮記下了。
他一邊按一邊留心我的反應。
有細微的痛感，隨著他的指觸傳過來，我咬著唇，不讓吟哦出聲。
直至一道撕心裂肺的痛，令我的呻吟破齒而出，人差點暈了過去。
「混帳，你想謀殺本宮嗎？」我氣得柳眉倒豎。
「好了。」
傅恆已經長身修立在一米開外，聲音清冷，又恢復了惜字如金。
好啦？
我試著動了動腳，好像真的不疼了。
可我仍是氣惱，氣他越矩，惱他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顯得我愈發狼狽。
「你就不怕又是陷阱？」我想起竹園那次，他慌忙逃竄的樣子，方才氣順了一點。
我恨恨地盯著地面上，傅恆被月光投射的修長身影，便聽到他淡淡的聲音傳下來。
「微臣怕。」
我仰首，笑得得意，「那你還敢來？」
「微臣不敢賭。」
傅恆清冷依舊的聲音傳入耳膜時，我的心口忽然一滯，笑容僵住了。
他想到了可能是圈套。
可萬一呢，萬一我真的受了傷。
於是他還是來了，就算是陷阱，他也認了。
是這樣嗎？
敢打皇帝女人的主意，他還真是膽大包天。
他玩火，我可不會陪著焚身。
我冷哼一聲，試著站了起來。
正要邁開步子，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看到華妃娘娘沒有？」
很動聽的女中音，音色柔美悅耳。
是純懿！
「別動。」
傅恆低低一聲，便迎了出去。
「喵嗚」一聲，有野貓許是被人聲驚動，從草叢裡攛出。
傅恆身形未有大動作，只隨手一抓一擰，那倒霉的野貓便沒了動靜。
「微臣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傅大人，你怎麼在這裡？」
「微臣正在巡查。」
「噢，那你看到華妃娘娘沒有？」
「回娘娘，並沒有。」
「可是本宮明明聽見有動靜，你這麼一說，本宮倒要親自看看。」
聽到落轎的聲音，隨即花盆底鞋發出得得聲響，向這個方向走來。
我一動未動，莫名地安心。
「娘娘還是不要過來。」
「為什麼？讓開。」
「微臣……」
傅恆的話頭被一聲驚呼打斷，「啊，那是什麼？」
有宮人高喊「護住娘娘」，接著一陣手忙腳亂，應該是護送皇貴妃重新上轎。
「是只野貓。都怪微臣沒有說清楚，嚇著娘娘了。」傅恆惶恐致歉。
純懿說了一聲「穢氣」，便道:「快走。」
四周陷入寂靜，他站在數米開外，我們呼吸可聞。
誰都沒有說話。
「娘娘，您還好吧？」
射月終於來了，還帶了一頂小輦。
「你怎麼現在才來？」我壓低的聲音透著責問。
那會心安如定，但想想還是後怕。
若純懿執意過來，或者命令宮人搜查，我和傅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夜深人靜，一名妃子與侍衛首領，孤男寡女單獨在一起，沒有奸情，誰會信？
射月便低聲解釋。
原來衛臨家中有事，今晚不在園子裡，射月便去叫小紀子，恰巧路上遇到傅恆。
傅恆讓她去請轎子，自己先過來了。
「好了，今晚的事爛在肚子裡。」我吩咐完，便坐上小輦回去。
純懿已經回到宴會，見我落座，便笑著問道，「華妃姐姐這是去哪了，連衣服都換了。」
我那身衣服又是汗又是泥，便回宮換了一身方才過來。
純懿不知道是天生細心，還是有意盯著我，這都被她發現了。
被她這麼一提醒，我頃刻間成了全場焦點。
「臣妾出去透氣，不小心摔了一跤，渾身是泥自然便換了。」我不急不徐地解釋。
皇帝甚為關切，「可摔著哪裡了？」
我本能想說「無礙」，可一想，這不符合華妃的性格，當即眼尾微挑出一絲魅惑。
「皇上，臣妾的腳現在還在疼呢，您今晚幫臣妾看看，可好？」
眾目睽癸，當眾求寵，也只有我敢如此孟浪。
太后不覺斂眉，華妃還是不夠穩重。
皇后低頭喝了一口茶，順便將一抹嫌惡隱藏在垂下的睫毛中。
皇貴妃純懿，倒是掩口一笑，不讓別人看到她幸災樂禍的小心思。
今兒是十五，皇后的法定侍寢日，我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截胡，大家都默默地看戲。
「那朕今晚就去瞧瞧。」皇帝的表情難得一見的猥瑣，他腦海中一定浮現出鴛鴦被中，把玩玉足的情景。
我仿佛突然想起似的，看著皇后，繼續殺人誅心:「臣妾倒忘了，皇上今晚應該去陪皇后娘娘，臣妾這邊還是算了吧。」
「華妃的腳受了傷，皇上在誰那裡，也不安心吶。」
皇后情知爭不過，不如博個大度。
不過姜還是老的辣，她一句「在誰那裡也不安心」，便成功挑逗起其他人敏感的神經。
今天是本宮遇到了，若是你們，照樣得被華妃搶走皇帝的恩寵。
「騷情。」祺嬪一臉鄙夷。
純懿的臉色幾不可見地冷了一下，不過稍縱即逝，笑道:「華妃姐姐有傷，皇上理應關懷，皇后娘娘德厚，堪稱後宮典範。」
這一刀，補得妙啊。
皇后，您都是後宮典範了，以後別人遇到類似情況，也少不得讓位喲。
節後，皇貴妃懷孕的消息，震動後宮。
一連兩位嬪妃有喜，太后自是開心不已，當下賞了不少好東西。
最心愛的妃子懷上了自己的孩子，皇帝一連數天，高興得合不攏嘴，只要她張口，要什麼給什麼。
剩下一眾嬪妃，自是各懷心思。
至於皇后，她的墮了麼集團又來活了，頭再疼也得干。
我得到消息後，送了皇貴妃一件翡翠百子圖，祝福她多子多福。
第67章 杏仁茶中摻桃仁
我坐在榻上，將自己化身皇后。
如果是我，要害皇貴妃這一胎，會從哪裡下手？
麝香或者紅花？
這兩樣太明顯了，一查便會水落石出，不行。
香料？
倒是可行。
安陵容是制香高手，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令人中招。
再或者，用石子制造跌倒，用貓或者狗進行驚嚇……
好在皇帝對皇貴妃這一胎極其重視，決不讓純元一屍兩命的悲劇發生。
於是委派章彌和衛臨兩大太醫負責照看皇貴妃的身體。
他們一個是權威大拿，一個是後起新秀，強強聯手，想不穩都難。
另外，皇帝還給皇后下達了保胎令。
將皇貴妃衣食住行醫，一並交由皇后負責，出了任何差池，唯她是問。
如此全方位維護，想必不會出事。
但我還是叮囑衛臨，務必小心，不容有錯。
有一點我沒有告訴他，按原劇情節，章彌明年就要告老還鄉。
老家伙這是幫皇后辦了太多髒事，真的感到怕了。
他一走，太醫院院判位置空出，只要衛臨不出錯，十拿九穩就是他的了。
不料孕期才兩個月，純懿竟百般不適。
飲食都是經過嚴格檢查，就連插瓶的百合花，衛臨每天都要聞幾遍。
想來是孕婦自己身體的原因，導致胎兒先天不足。
重陽節這天，我去太后宮裡請完安，在回去的路上碰到端妃。
正好方向一致，我們並排坐在轎輦上聊天。
她一向深居簡出，我很好奇今兒怎麼舍得出門。
「溫宜生日多虧皇貴妃，辦得體體面面的。聽說她身子不適，我去看了看。」端妃說話仍是有氣無力。
我嘆息一聲。
「也許是人不能太滿吧，皇貴妃集美貌、才情和帝王寵愛於一身，不過想要個孩子，也這麼難。」
端妃盯著遠處高低起伏的山嵐，半天未語。
良久，她忽然開口道:「華妃，你相信轉世之說嗎？」
「鬼神之說，我向來不信。」我不屑道。
端妃別過頭看了我一眼，華妃天不怕地不怕，這話她信。
「可我剛剛看著皇貴妃，總是會生出一種錯覺，仿佛純元皇后又回來了。」
她壓低聲音，又道:「當年純元皇后懷二阿哥的時候，也是百般不適。我瞧著，皇貴妃的症狀竟與純元皇后一模一樣。」
我心中一動，端妃這是在暗示我嗎？
恰好到了十字路口，她向西，我向東，便互相道別，朝著各自寢宮方向而去。
一路上，我回憶著劇中的情景。
純元皇后懷孕後，時為雍親王的胤禛，想著柔則和宜修是親姐妹，加上宜修懂點醫理，便將照顧姐姐胎兒的任務交給宜修。
哪知柔則自懷孕起便百般不適，生下一個死胎後難產而亡。
她的死因直到快劇終，才揭曉謎底。
原來宜修讓人用芭蕉葉墊在食物底下蒸煮，讓藥力緩緩滲入食物中，傷害姐姐的身體。
又在杏仁茶裡摻雜傷胎的桃仁。
桃仁有活血化瘀的功效，雖性猛不及紅花，但長期緩慢滲透，也可致滑胎。
想到這，我立刻派人叫來衛臨，將我的擔憂告訴他。
可衛臨十分肯定，廚房有專人盯著，不可能動手腳。
而皇貴妃喜歡喝明前龍井，或者熱羊奶，並沒有飲杏仁茶的習慣。
這就奇怪了。
端妃極少開口，一開口必定直擊要害。
況且，目前整個後宮，除了皇后，就只有端妃見過純元皇后。
她的感覺應該不會錯。
我思忖一會，叫人悄悄去關雎宮將青蘿帶來。
青蘿是純懿從娘家帶過來的，也是那日長街相遇，性子比較溫和的青衫宮女。
不一會兒，青蘿被帶了進來，照例行禮問安。
「青蘿，你家主子身子可好些了？」我慢條斯理地開口。
青蘿面帶愁容，「回稟華妃娘娘，皇貴妃剛剛又落紅了。」
這些做下人的，與主子休戚相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自是不希望主子出事。
「本宮且問你，想不想主子好起來？」我繼續循循善誘。
她看了垂立一旁的衛臨一眼，「奴婢當然希望主子好，不信您問衛太醫。」
「是呢，青蘿姑娘每天都央求微臣，讓皇貴妃快點好起來。」衛臨證實道。
我點點頭。
「那本宮問你話，你要如實回答。」我華眸微沉，語氣漸至嚴肅。
青蘿神情一凝，態度愈加恭謹。
「華妃娘娘是為奴婢主子好，奴婢不敢隱瞞。」
青蘿這人比較老實，認死理。
至少目前她覺得我一直在幫助她家主子。
「那本宮問你，皇貴妃喜歡喝杏仁茶嗎？」我直截了當地問道。
沒想到青蘿十分干脆地回復:「主子不喜歡喝杏仁茶，最喜歡的是明前龍井和羊奶。」
這和衛臨說的一致，我有些失望。
難道是我判斷有誤？
「可是……」青蘿猶豫著，欲言又止。
我被澆滅的希望又燃了起來，朝衛臨丟了一個使色。
衛臨會意，衝青蘿道:「青蘿姑娘，事關皇貴妃和胎兒安危，身為太醫，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
「杏仁傷身嗎？」
青蘿這麼一問，我篤定其中必有隱情。
只是她還在猶豫。
「杏仁微毒，平常少量倒也沒什麼，若是孕婦的話就不好說了。」
杏仁微毒，少量喝，卻也無礙。
衛臨故意誇大杏仁的毒副作用，是想逼得青蘿說實話。
青蘿臉色煞白，衝口而出:「難怪主子百般不適。」
我和衛臨交換了一個眼色，果然有情況。
「到底怎麼回事？」我斂眉生氣道:「合宮上下都在為皇貴妃這一胎努力，你還打算隱瞞到幾時？」
青蘿被我的聲色俱厲嚇到，加上也擔心自家主子的安危，連聲道:「奴婢說，奴婢說。」
原來，皇帝跟純懿聊起純元皇后，說她喜歡喝杏仁茶。
說者無心，聞者卻聽進去了。
自那以後，每次皇帝來，純懿便讓宮人泡一壺杏仁茶。
我聽到這裡，不禁撫額蹙眉。
她在極力模仿純元。
最近宮中流言紛紛，都在傳純懿是純元轉世，我看八成是她故意散播出去的。
如果哪一天，純懿將喜歡的百合換成梅花，那可真是走火入魔了。
不過現在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
「杏仁來自哪裡？都由誰取？誰保管？」我收回思緒，一連拋出三個關鍵問題。
青蘿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片灰暗，硬著頭皮答道:「都是奴婢去御膳房要的，也是奴婢保管。」
隨即，她大呼冤枉，「可是娘娘明鑒，奴婢只是按照皇貴妃的吩咐行事，並無半點加害主子的想法。」
第68章 喜事連連
杏仁茶裡一定摻了桃仁。
但此事不宜張揚，一來經手人太多，搞得不好會傷及無辜，二來我不想打草驚蛇。
我沉吟一會，方道:「衛太醫，你瞅准機會，趁皇貴妃喝杏仁茶的時候，提醒懷孕期間不能喝它。」
及至衛臨領命而去，我又衝地上跪著的青蘿警告道:「這事就悄悄地處理了，小心侍候你家主子，下次再犯錯就沒這麼幸運了。」
青蘿重重叩了兩個響頭，千恩萬謝後方才離開。
敬嬪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皇后特許她不用開早會。
散了會，我便想著去瞧瞧她。
敬嬪聽到通傳，竟大著肚子迎了出來。
「不要見禮了。」我急忙牽起她的手，免了她行禮。
雙雙坐在榻上，敬嬪吩咐上冰酪。
「你懷著孕，還是不要吃太涼的東西。」我接過冰酪，吃了一口，只覺一股透心涼令人通體舒坦。
敬嬪吃驚道:「吃冰東西對胎兒不好嗎？嬪妾近來極是怕熱，老想著吃這一口，皇后格外開恩，才天天供應著。」
我冷笑一聲。
格外開恩？不安好心吧。
不過皇后也不至於對敬嬪這一胎下手，一來公主威脅不到她，二來皇貴妃肚子裡的，才是墮了麼集團的重點業務。
「以後多喝點燕窩，滋補身子，生出來的公主皮膚白白的，才好看呢。」
我拿起桌上一只半成品虎頭鞋，發現後宮的准媽媽們，都喜歡親自給孩子做針線。
「御膳房說燕窩不多，都給皇貴妃了。」敬嬪雖然委屈，倒也看得很開，「嬪妾自然不會跟皇貴妃爭，只要孩子能平安落地，便心滿意足了。」
話是這麼說，可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尤其是後宮，失寵的嬪妃還不如得臉的奴才。
「蒸窩我讓射月隔幾天給你送一次，以後缺什麼，若內務府刁難，你也別跟他們磨牙了，直接跟本宮說。」
反正姐有的是錢，別說燕窩了，就算千年的人參，萬年的龜，只要我想要就能弄了來。
敬嬪自是感激涕零。
又說了一會話，我便告辭。
出來的時候碰到衛太醫，提著診箱腳步匆匆的樣子。
「華妃娘娘吉祥。」
看見我，他恭敬地行禮問安。
溫太醫現在是沈眉莊的專屬太醫。
「沈貴人身體不舒服嗎？」掐指一算，沈眉莊應該已有了身孕。
我心中一動，不會是害喜吧。
溫實初猶疑了一下，方才回復道:「沈貴人近幾天惡心，總想吐，犯懶。」
不顧我勸阻，偏要挺著大肚子起身相送的敬嬪，聞言不禁笑了起來:「沈貴人莫非有喜了？」
溫實初的神色明顯慌亂了一下，「微臣還得再確定一下。」
我和敬嬪相視一眼，齊聲道:「那還等什麼，走，一起去給沈貴人號脈。」
「是。」
溫實初恭應一聲，便偏身讓我們先走。
皇宮那邊，沈眉莊原是住在敬嬪的延禧殿，甄嬛出宮後，她便搬到了碎玉軒。
一來，碎玉軒是甄嬛住過的地方，有她太多的痕跡。
二來，碎玉軒比較偏僻，對於一心避寵的沈眉莊來說，正好落個清靜。
這也給她和溫實初創造了一夜情的機會。
若是還住在延禧殿，有敬嬪遼個「捉奸大隊長」成天盯著，只怕兩人的奸情早敗露了。
如今整個後宮搬來了圓明園，沈眉莊又和敬嬪住到了一處。
沈眉莊的貼身宮女采月，看到我和敬嬪一起過來，驚得下巴都快掉了，急忙行禮問安。
「聽說你家小主身體不適，本宮和敬嬪特來瞧瞧。」我笑著往裡走。
沈眉莊歪在貴妃榻上，無精打采。
見到我們，也是大吃一驚，在采月采星的雙雙攙扶下，起身衝我們行禮問安。
我忙擺手，「既是身子不便，快躺下吧。」
溫實初跟著進來了，衝沈眉莊拱手道:「微臣給小主請平安脈。」
我和敬嬪分坐夏榻兩端，宮女奉了茶，便一邊喝一邊等診脈結果。
不消一刻，溫太醫收指。
敬嬪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
我心中有數，只笑而不語。
「回兩位娘娘，沈貴人懷了龍嗣，孕相顯示已有一個月了。」
敬嬪大喜:「那就恭喜沈貴人了。」
「看來這懷孕也可以傳染，還是這院子風水好，一下出兩兩個孕婦。」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茶盞，打趣道。
沈眉莊秀顏如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眉眼間盡是歡喜，羞澀地低下頭，只將眼角的余光迅捷地掃了一眼溫潤的男人。
沈眉莊懷孕的消息四下傳開，皇后第一個來了。
剪秋跟在後面，手中拿著「紅簽簿」，別名應該叫後宮女人侍寢錄，准確到某年某月某日某個時辰，皇帝臨幸了誰，甚至時長，事後有無喝避子湯，都一一記錄在案。
皇后坐下後，第一時間從剪秋手裡接過簿子，翻到沈眉莊那一頁，仔細看過一遍，方才合上。
「時間對上了。」
我看熱鬧不嫌事大，「莫非是上個月初九的事？」
「正是。」皇后點點頭，表情一如既往地溫和得體。
敬嬪內心住著一個八婆，聞言，興趣毫無意外地被勾了起來。
「嬪妾聽這話，好像有故事。」
可不是有故事。
那天，沈眉莊等在皇帝必經之路上，同宮人一起裝模作樣地找東西。
皇帝如期路過，見狀，自然會詢問她找什麼。
「皇上，臣妾掉了一只鐲子。」
沈眉莊素日死水無瀾般的臉上，破天荒現出焦急的神態，細汗微微，倒讓整個人顯得生動活潑了不少。
「不過是一只鐲子，丟了就丟了。」皇帝不以為然道。
沒想到沈眉莊羞答答地垂下眸，咬了咬唇，方才輕聲道:「那鐲子是皇上送給臣妾的。」
花正艷，蝶雙飛，最是她難得一見的溫柔情態，令他的心弦一動。
皇帝牽起沈貴人的手，這一次，她乖覺柔順，是他初見她時的模樣。
「是也不是，沈貴人？」我講完，盯著沈眉莊似笑非笑，半含譏諷半打趣。
皇后帶著慣常的溫和假笑，後宮女人爭寵的法子她見多了，制造個偶遇算什麼。
敬嬪含笑不語，她和沈貴人曾住在一個院子裡，關系處得不錯。
如今眉莊復寵並喜提小人兒一枚，她自是高興。
我看破不說破，只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一番繪聲繪色的講述令沈眉莊羞紅了臉。
眾人只道她是第一次懷孕，難免會難為情。
誰能想到，沈眉莊是為了讓腹中胎兒名正言順，才煞費苦心，演了一曲偶遇加懷舊的戲碼。
沈眉莊有喜，最開心的當屬太后。
得到消息後，立刻下達懿旨，晉升沈眉莊為惠嬪。
太后親封，那可是莫大的榮耀，其含金量遠在皇帝之上。
第69章 皇帝情難自抑，皇貴妃差點小產
先後三位嬪妃懷孕，整個後宮洋溢著一團喜氣。
不料半夜，我被人從夢中叫醒，說是皇貴妃出事了。
我連忙起床更衣，匆匆坐著夏輦趕往關雎宮。
一路上，我向報信的宮人打聽，這才得知了事情經過——
寢殿之中，彌漫著曖昧而又旖旎的氣息。
皇帝與皇貴妃親昵地依偎在一起，看著那張純美卻又不失艷麗的臉龐，一時分不清她是純懿還是純元。
她是純懿，也是純元，在他心裡，早已將兩人合為一體了。
皇帝深信，是上蒼感念他思妻之苦，令純元轉世在了純懿身上。
這一世，他要好好愛護她，疼她，再不讓她從身邊溜走。
「皇上？」
感覺到皇帝情難自禁，低頭看向微微隆起的腹部，純懿不禁有些擔心。
皇帝也知道這個時候不宜貪歡，可身體中似有一團火，越克制越旺盛。
歡情過後，純懿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如雪，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好痛！
她下意識地捂住腹部，眉頭緊蹙，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來人，快來人。」皇帝也被她的樣子嚇到了。
聽到動靜的宮女太監們趕緊奔進來，見狀，頓時大驚失色。
「護駕！護駕！純懿娘娘小產了！」蘇培盛一邊保護著皇帝，一邊大叫。
服侍皇上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聲音驚恐中帶著慌亂。
皇帝被攙扶著坐在太師椅上，臉上還帶著一絲歡愉之後的迷醉。
更多的則是被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
他的眼睛大瞪著，臉上的肌肉因極度的驚愕而有些扭曲。
嘴唇顫抖著，半晌才吐出幾個字：「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饒是他一向沉著冷靜，這會也變得手足無措。
皇帝慌亂地起身，想要去看看純懿，卻腳步踉蹌一步跌回椅中。
素日冷峻威嚴的面容此刻滿是自責與懊悔，他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痛楚，還有一絲羞愧和不解。
我了解了事情經過，也感到不可思議。
皇帝不是荒淫無度之人，按說皇貴妃有孕在身，他行事不至於如此魯莽。
剛走進關雎宮大殿，便看見綠蘿捧著一大束潔白的百合花往外走。
那百合嬌艷欲滴，層層疊疊的花瓣簇擁在一起，散發著淡雅的清香，可此時出現在我眼中，卻好似帶著幾分不合時宜的突兀。
我的眉頭瞬間皺起，一絲疑惑湧上心頭。
皇貴妃出現小產跡像，整個關雎宮的場面，想必像被暴風雨席卷後似的，混亂不堪。
人人都在為皇貴妃的安危擔心，奴才們更是害怕擔責，必定忙得焦頭爛額。
綠蘿身為掌事宮女，此時本應守在主子身邊，悉心照料，或是幫忙傳遞消息，協調各方事宜。
她怎麼會有閑情逸致捧著一束花往外走呢？
來不及多做思索，本能驅使著我一聲厲喝：「將人和花一起帶進來。」
綠蘿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嚇了一跳，手中的花束微微晃動，幾片花瓣飄落。
「華妃娘娘吉祥。」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低著頭，不知所措。
那捧著花的雙手卻依然緊緊地護著花束，想要藏，卻又無處可藏。
我面色冷峻，腳下未停，繼續朝著殿內走去。
大殿內一派兵慌馬亂的場景。
皇后已經聞訊趕到，不停地踱來踱去，花盆底叩擊地面，發出令人驚心的聲響。
「是朕的錯，是朕的錯……」
皇帝喃喃自語著，雙手微微顫抖。
他想起方才與純懿的親熱，後悔至極。
這個孩子本是他們情感的結晶，是皇室血脈的延續，而如今，卻因為他的情難自抑，就要葬送在自己手中。
純懿躺在床榻上，臉色慘白，氣息微弱。
身下一攤鮮紅的血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章彌和衛臨正在全力施救。
皇帝看到這一幕，心中的自責更加深重，他看到我走近，像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
「華妃，朕也知道皇貴妃有孕，不能與之同房，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我握住他的手，低聲安慰:「皇貴妃吉人天相，一定會母子平安的。」
皇帝的這番話，卻令我驀然想起了相似的一幕。
只是那次的女主角是安陵容。
她為了爭寵，服食息肌丸，已徹底喪失了誕下皇嗣的可能。
但為了固寵，並利用胎兒碰瓷甄嬛，安陵容在皇后的教唆下，強行懷孕。
不想甄嬛處處留意，並為了自保，在安陵容生日當晚，給她宮裡送去一捧百合花。
百合花本有催情的作用，加上安陵容自制的催情鵝梨帳中香，皇帝再克制，也禁不住兩大催情物同時起效。
安陵容不出意外小產。
這一次呢，會不會……
一念至此，我猛然看向綠蘿，她已被小紀子等人扣下，雙手仍緊緊抱著那捧百合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個人都緊盯著床榻上的皇貴妃，大氣都不敢出。
章彌和衛臨專注地進行著救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也顧不上擦拭。
突然，一聲「血止住了」，打破了殿內令人窒息的寂靜。
眾人原本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下來。
皇帝一直緊抿的嘴唇抖動兩下，長舒了一口氣，趕忙走到床邊查看皇貴妃的情況。
「純懿，感覺怎麼樣？」
純懿面色慘白如紙，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還好。」
又看向兩名太醫，原本無神的眼眸驀地屏發出希冀的光彩，「孩子沒事吧？」
「娘娘放寬心，皇嗣無礙，只是……」
見章彌吞吞吐吐，皇帝急切道:「只是什麼？」
「只是經此一事，胎相十分不穩，再有任何閃失都可能保不住。」衛臨接口。
母子暫時平安，這已是最好的結局了。
皇帝叮囑兩位太醫竭盡全力保住這一胎，又對著純懿自責了一番。
我示意衛臨跟我過來，一直走到綠蘿面前。
「華妃娘娘，奴婢做錯什麼了，您要他們看住奴婢？」見到我，綠蘿尚不服氣。
我懶得跟她費口舌，只叫衛臨檢查一下她懷中的百合有無名堂。
第70章 安陵容即將下線
聽到我的吩咐，原本強裝鎮定的綠蘿，面容立現驚慌之色。
她的雙眸中滿是惶恐，嘴唇也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但她畢竟是在宮裡歷練了些時日的，雙手緊緊地握著那束嬌艷欲滴的花束，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無辜一些。
衛臨上前，強行從綠蘿手裡取過花束。
他先將花束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似乎察覺到了異樣，又使勁嗅了一口。
剎那間，衛臨的神情變得迷離起來，雙眼朦朧恍惚。
雙手一松，花束掉落在地。
「快，拿水來。」我情知不好，立刻下令。
小紀子馬上端了茶水過來，朝著衛臨的臉潑了過去。
「嘩啦」一聲，茶水在衛臨的臉上肆意流淌，他的神志也在這一潑之下逐漸恢復正常。
衛臨的眼神慢慢由迷離轉為清明，他皺著眉頭，面現愧色，「娘娘，微臣定力不夠。」
怪不得他，連皇帝那樣冷情克制的人，都著了道，別說普通人了。
「這花到底有什麼問題？」我心中已然有數，只是需要一個佐證。
衛臨一拱手，壓低聲音道:「回娘娘話，這花裡放了迷情香。」
綠蘿見事情敗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衣衫。
她一邊磕頭一邊求饒，腦袋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娘娘饒命啊，奴婢不知道什麼迷情香，求娘娘開恩。」
這麼大的動靜終於驚動了皇帝，他看過來，聲音又恢復了天子的威嚴。
「你們在吵什麼？」
皇后表面上一直守在皇貴妃床邊，其實將這邊的情形盡收眼底。
隨後，皇帝和皇后一起踱了過來。
「到底出什麼事了？」皇后眉尾輕挑，口氣極是不耐煩，掩飾著眼底的一絲不安。
我將百合花中滲了迷情香的事，向皇帝作了陳述。
「誰指使你的？」
皇帝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
也難怪他咬牙切齒。
不顧後妃有孕，強行行周公之禮，導致後妃差點小產，這事若傳出去，只怕會被全天下人恥笑。
剛才還一直自責，怪自己魯莽，原來是被人下了藥。
誰竟然如此大膽，手腳動到天子頭上了。
「皇上明鑒，奴婢真的不知情。」綠蘿趴在地上，渾身顫抖著，仍是死不承認。
看來不用刑是不會招的。
「帶去慎刑司，別輕易讓她死了，朕要拿到口供。」
皇帝是真怒了，這一次，沒有像以往和稀泥。
早有宮人熟練地給綠蘿塞上毛巾，防止她咬舌自盡，然後將她帶了下去。
經過兩大太醫的精心治療和調理，皇貴妃的胎相基本穩固下來。
綠蘿沒抗住大刑，很快便招了。
據她交待，迷情香是安陵容的貼身宮女菊青給她的。
只在晚上化成水，悄悄地灑在花蕊上，放置在床邊。
接下來順藤摸瓜，在安陵容的住處搜查出了大量的迷情香。
皇帝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一進燕嬪宮裡，自己便情難自已。
而一旦離開，那種欲火難耐的感覺又消失殆盡。
安陵容為了固寵，下點催情的藥倒也不是什麼大罪。
可她不該利用它殘害皇嗣。
更可恨的是，她將天子陷入荒淫無恥的境地，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朕不殺你，讓人日日掌你的嘴，以作警示。」
皇帝下旨，將安陵容幽禁在寢宮，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我的終極目標始終是皇后。
安陵容是皇后的心腹，手裡一定掌握有皇后作惡多端的證據。
可是如何能撬開安陵容的嘴，讓她出來指證呢？
想到每個人都有軟肋，而安陵容的軟肋就是其家人時，我當即有了主意。
劇中，安父不止一次貪贓枉法，這樣的人，隨便一查就是問題。
可讓誰來查呢？
我想到了兩個人。
一個是沈眉莊的父親沈自山，他是濟洲協領，安父如今軍中供職，正好歸他管。
我若是告訴沈眉莊，安陵容送給甄嬛的去疤膏中，摻有麝香，這才是其好姐妹流產的真正原因，想必她會答應幫忙。
但此事一旦傳到皇帝耳中，我們都會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皇帝不喜歡前朝和後宮勾連，而軍隊的一舉一動遠比前朝更敏感。
那麼就只有走佟常在這條線了。
雖然也有風險，但兩害相權取其輕。
於是我安排頌芝去傳話。
很快，安比槐因貪污巨額款項被查辦。
接到消息，我馬上前往閑月閣。
酷暑已至，除了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個不停，人們大都選擇了閉門不出。
我一進院子，便聽到屋子裡傳來啪啪啪，不停抽臉的聲音。
我停下腳步，等兩個宮人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出來後，這才緩緩走了進去。
閑月閣已不復曾經的華麗，吃穿用度一並撤除，僅留下幾樣最基本的物件。
「你來干什麼？」看到我，安陵容也不行禮問安，只冷眼掃過來，「如果是看笑話，你已經看到了，可以走了。」
我徑直走到夏榻的另一邊坐下。
「本宮可沒有閑情逸致看誰笑話。」我閑適一句，更襯出她的狼狽不堪。
雕花窗欞外，陰沉的天色仿佛一塊沉重的黑幕，沉甸甸地壓在圓明園的每一寸角落。
室內，光線半明半暗，讓彼此的神情看得不大真切。
她靜靜地坐在那，身形單薄，素色的旗裝在黯淡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素淨，眉眼間早已不復往日的算計與小心。
看得出來，安陵容已經徹底擺爛。
屋內靜謐得可怕。
終於，我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森冷：「安氏，有個消息，你該聽聽。」
我故意停頓，看著她微微抬起的眼眸中不起一絲波瀾。
「你父親，安比槐，被關押了。」
安陵容的身體瞬間僵住，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繩索緊緊縛住。
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衣服的一角。
「你說什麼？爹爹他……為什麼？」她的聲音顫抖，終於不再是認命般的死寂。
兩邊臉上姹紫嫣紅，隨著雙頰的抖動顯得愈發觸目驚心。
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只要她還有牽袢，就有可能被人拿捏、揉搓甚至是利用。
第71章 御前對決
我沒有絲毫憐憫，後宮的路再難走，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眼神帶著一絲嘲弄的意味，反問道：「你說為什麼？」
祺嬪總是嘲笑她小家子氣，也對！
安父受了一輩子窮，終於靠女兒得了點勢，不撈一把都對不起女兒在後宮所遭的罪。
「自己的爹，你自己還不了解？」
說到這，我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鎖住她的臉龐，觀察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
安陵容布滿掌印的臉上，先是浮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怒意，很快被深深的擔憂和心疼籠罩。
她的雙手將衣角揪成了麻花，睫毛輕顫，將心底的痛苦暴露無疑。
見火候差不多了，我緩和了語氣，「不過，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
安陵容的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不消片刻，便消散殆盡。
如今她自身難保，有今日沒明日，從哪裡去尋找轉機？
「你可以去求皇后幫忙。」為了堵死她的路，我故意引導。
果然，半天不作聲的安陵容，毫不掩飾眼底的恨意。
「我這種沒用的廢人，還是別去打擾尊貴的皇后娘娘了。」
她被迫依附皇后，卻在心底恨之入骨。
這就不得不提及劇中，甄嬛與皇后各自的用人之道了。
甄嬛不怕人得好，秉持的是互惠互利的相處原則。
凡是站隊她的，不是升職就是加薪。
反觀皇后，既要馬兒跑，又不想喂馬兒吃草。
祺嬪剛入伙，便送她一串紅麝串，斷了她的皇子夢。
對安陵容更是榨盡最後一絲用處。
別人淋過雨，是幫人撐傘。
皇后淋過雨，則是讓所有人無傘可撐。
「本宮倒可以幫忙。」我開始拋出誘餌。
安陵容並未動容，只是微哼一聲，語氣甚至帶了譏諷之意。
「想必娘娘開出的條件也不低吧。」
當然有條件，本宮又不是觀音菩薩，普渡眾生。
這一點，我並不避諱。
如果不是交易，我也不會出現在此。
「你開條件吧，看我能不能接受。」
不需要鋪墊，一場赤裸裸的交易而已。
她明白，我也明白。
如此甚好，少費不少唇舌。
我和盤托出，「只要你在皇上面前，把皇后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說出來，我就去求皇上饒了你父親。」
我幫她救出父親，她幫我指證皇后。
事成之後，兩不相欠，各安天命。
安陵容的身體微微一晃，眼中滿是震驚與猶豫。
她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指證皇后，無疑是與虎謀皮，一旦失敗，等待她的將是萬劫不復之地。
但父親的安危又讓她無法輕易拒絕。
安陵容並沒有立刻回復。
她還在盤桓。
若是能順利拿下皇后，安陵容相信以我的能力，可以救出爹爹。
可若是不能一舉拿下皇后呢？
這其實也是我的擔憂。
但我必須一試。
而安陵容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路可選嗎？
「成交。」
終於，安陵容的聲音帶著一絲決然，還有惶恐。
但為了父親，她也顧不上許多了。
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起身離開。
身後，安陵容大聲說道：「若是我做了這些，你必須保證我父親平安無事，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西暖閣內，氣氛壓抑得人透不過氣來。
皇帝坐在龍案前，皇后、端妃還有我，按位份環坐兩邊。
安陵容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然。
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皇上，聲音微微顫抖卻字字清晰如鈞。
「皇上，奴婢要揭發皇后。五皇子之事，還有此次對皇貴妃下迷情藥之事，皆是皇后娘娘暗中指使。」
安陵容的聲音清冷，恰似冰刀劃過眾人的耳膜。
皇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看向安陵容，聲音冰冷而威嚴：「安陵容，你休要血口噴人。本宮一向光明磊落，怎會做出這等陰毒之事。」
端妃靜靜地坐在一旁，像一個旁觀者，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她深知後宮之中的紛爭，今日之事不管真假，都必將在後宮掀起驚濤駭浪。
皇上坐在龍椅之上，眉頭緊皺，目光在安陵容和皇后之間來回游移。
最後，他的眼神中帶著審視與威嚴：「安氏，你可有證據？」
「五皇子遇害後，相關之人皆已被皇上賜死。」殿內之人皆因她的話，反應不一。
皇后恥笑出聲，沒證人你就敢指證。
皇帝聞言不覺怒氣上揚，正欲開口斥責，便看見安陵容抬眸，死死盯著皇后身邊的剪秋。
她說:「想必剪秋姑姑和江福海公公一定知道。」
這一句直中要害。
想起劇中，皇后事情敗露後，也是拒不承認。
後來就是從她的心腹入手，一舉打開了突破口。
「慌謬。」皇后厲聲喝道，「安氏，本宮待你一向不薄，你是受了誰的挑唆，竟然誣蔑本宮。」
說話間，她的視線狠狠地刮拉向我。
皇后老謀深算，自是猜到安陵容敢當著皇上的面指證自己，定是背後有人指使。
她定了定神，繼續說道。
「皇上，臣妾自入宮以來，一心只為皇上綿延子嗣，管理後宮。五皇子乃皇上龍裔，本宮疼愛還來不及，怎會謀害？至於對皇貴妃下藥，本宮更是不知曉。安陵容，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本宮定不會輕饒。」
言語懇切，極盡委屈。
安陵容磕頭：「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屬實，請皇上明鑒。」
可還未等她說完，皇后便冷笑一聲：「放肆，你無憑無據便可以中傷中宮。」
隨即提醒皇帝:「皇上，此風若長，後宮將永無寧日。」
皇帝一言不發，看神態，似已被皇后的說法打動。
他既是一國之君，也是一家之主，心中雖有疑竇，卻也不可輕信一面之詞。
眼看情勢大有逆轉之態，忽然聽見一聲通傳。
皇貴妃隨之扶著青蘿的手，因有孕在身，步履微帶沉重地走了進來。
「純懿，你身子不便，怎地也過來了？」皇帝連忙起身，迎了過去。
純懿劫後余生，美麗的容顏上沒有一絲血色，當真是我見猶憐。
「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帝不等人蹲下去，趕緊將她扶住，「快坐下。」
小太監早搬了椅子來，等純懿落座，皇帝方回到龍椅上。
純懿靠在椅背上，臉色極為難看。
她心中對皇后也有諸多猜忌，如今聽到安陵容出來指證，心中如何不恨。
何況，這麼一個扳倒皇后的好機會，又怎可放過？
「皇上，您方才問臣妾，怎會拖著不便之身前來？臣妾差點一屍兩命，聽說安氏指證背後指使人，如何能安枕？」
皇帝滿眼皆是愛憐，「純懿，朕知道你受罪了，可是僅憑安氏一家之言，恐怕難以定論。」
「皇上，臣妾自入宮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從未有過半點差錯。如今安陵容污蔑臣妾，臣妾實在是百口莫辯。但臣妾相信，皇上是英明神武的，定能洞察一切，還臣妾一個清白。
第72章 佟家反水，差點將我搭進去
皇后一番慷慨陳詞，我若是不了解她的為人，也會被她打動。
「那臣妾的罪白受了嗎？還有腹中的皇兒，他還只有兩個多月，差一點就胎死腹中。」
「皇上……」
純懿一向溫和懂事，從來不曾求過他。
她也不愛耍小性，第一次這樣哀泣，尤其是那聲「皇上」，從她色若梨白的唇中溢出，叫人心碎了一地。
「皇后，你怎麼說？」皇帝看向宜修的眼神，有猜忌，有疑慮，更多的是意味不明。
皇后起身，緩緩走到大殿中間，這幾步，足以讓她整理好慌亂的思緒。
皇帝本來已經被她說服，可純懿的出現，讓事態又滑向不利於自己的方向。
想到這，皇后端端正正跪下，「皇上，如果今天被冤枉的是姐姐，您會懷疑她嗎？」
每次都是這樣，一遇到危局，便開始拿姐姐出來當擋箭牌。
「純元，她那麼好，怎麼可能謀害皇嗣？」皇帝的聲線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全然不顧底下坐著一位復刻版。
不行。
我不能讓皇帝陷入皇后布置的回憶殺裡。
於是，我也起身，跪在皇后斜後方，「皇上，五皇子並非純貴人害死的。」
一語既出，舉座皆驚。
「怎麼回事，你說！」皇帝終於從追憶亡妻中醒來，沉聲而問。
我當即將那天發生的一切講了一遍。
說到才滿百日的五皇子，被事先放入一粒花生米至口中，這才導致窒息而亡時，我淚如泉湧，泣不成聲。
「混賬！」
「大膽！」
「該死！」
皇帝一連吐出三個詞，顯示自己已經出離憤怒，無法用更多的言語表達自己的心情。
「五皇子死得太慘了。」一直沒有出聲的端妃，嘆息一聲。
「弘毅還那麼小，就那樣慘死在眼前，臣妾每每想起便會自責，是臣妾沒能保護好他。」
我試圖喚起他的父愛，以及一位父親對這個不幸孩子的憐憫與愧疚。
「來人。」
聽到皇帝怒意滔天的一聲，我知道穩了。
皇后，這一次你在劫難逃。
蘇培盛的腳步細碎而急促，打破了殿內一時的安靜。
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竹息姑姑，從年輕跟隨太后一直到老的貼身宮女。
她來干什麼？
一絲不好的預感浮出心頭。
「竹息姑姑，你怎麼來了。」竹息一出現，大多代表著太后，是以皇帝也敬重三分。
竹息手裡托著一個紅木托盤，盤中放著一道折子，委托蘇培盛遞呈皇上。
「太后娘娘收到隆科多大人一道密奏，覺得事關重大，特命老奴呈送上閱。折子已呈上，老奴告退。」
說完，竹息福了一福便退下。
蘇培盛雙手高舉著折子，送至皇帝跟前。
皇帝微微皺眉，目光中透著一絲不悅與不耐，伸手接過。
我跪在下面，心中莫名地湧起一股不安。
只見皇帝緩緩展開折子，目光在那紙頁上快速掃視著。
他的臉色愈發陰沉，猶如烏雲蔽日。
突然，皇帝猛地將折子朝著我甩了過來。
那折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重重地砸在我身上。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力驚得縮了縮，折子落在地上，滾了兩滾。
我緩緩撿起那道折子，翹起蘭花指打開。
一行行字映入眼簾，犀利的言詞如同利箭直直地刺向我。
折子裡指證我勾結外臣，以貪污罪拿下安比槐，並以此為要挾，達到陷害忠良之目的。
字裡行間將我描繪成一個居心叵測之人。
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
勾結外臣，這可是皇帝的雷區，而且事實俱在，我辯無可辯。
皇后從我手中取走折子，迅速掃視一遍，當即面現悲戚。
「皇上，華妃欲置臣妾於死地，竟然不惜勾結外臣，要挾安氏誣告於我，此次若不殺一儆百，只怕後宮人人效仿。」
知夫莫若妻，皇后的話，可謂句句擊中皇帝的痛點。
「華妃，你怎麼解釋？」
皇帝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冰冷而又殘酷。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殿內安靜得只剩下我急促的呼吸聲。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那折子上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我該如何自辯？
就在我思忖之際，頌芝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五阿哥死得好慘！臣妾昨日還夢見他，哭著喊好痛，還說是皇額娘害了他，要臣妾替他報仇。」
說到最後，頌芝已是淚如泉湧，身體搖搖欲墜。
為今之計，只能無限放大喪子帶來的悲痛，以求皇帝的憐憫，方能化險為夷。
何況頌芝至今未走出失去孩子的陰影，切膚之痛，何須偽裝呢。
「皇上，臣妾眼見芝嬪白天若無其事，實則夜夜以淚洗面，便恨不得將凶手碎屍萬段。」
我盯著皇后，毫不掩飾地將矛頭直接對准她。
既已撕破臉，魚死網破在所不惜。
何況，我表現得越憎恨皇后，才能讓皇帝認定，我勾結外臣只是為了報仇，而非野心作遂。
「你再悲痛，也不能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帝的語氣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端妃用力嘆了一口氣。
「我只是養母，若溫宜出任何事，也是斷斷承受不了。」
這是一位母親的切身感受，端妃這番話，既是幫我，又何嘗不是幫她自己。
後宮子嗣大都命運多舛，誰不怕惡運有一天落在自家孩子頭上？
皇帝的嘴唇嚅動著，顯示他處在猶豫不決中，只看內心的天平倒向哪一邊。
「皇上，臣妾彈精竭慮，只為皇室社稷，若姐姐看到臣妾被人冤枉，也會不安哪。」皇后哀怨而泣，甚是可憐。
「我的毅兒。」頌芝哀叫一聲，暈了過去。
太監宮女們七手八腳將頌芝抬了出去，皇帝重重咳了一聲。
「安氏，賜白菱；華妃罰抄女則千遍。」
說到這，皇帝看向皇后。
「朕將皇貴妃、敬嬪還有惠嬪一並交給你，她們中任何一位有任何閃失，你自己將頭上的鳳冠摘下。」
「年世蘭，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安陵容大叫著被人拖了出去，至大殿門口，她猛然抓住門框，回頭丟下一句。
「皇后，殺了皇后！」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恨極了皇后，死到臨頭什麼話都敢說。
只有我清楚，她是在暗示大家，是宜修殺了純元。
回到宮裡，已是深夜。
如意彙報說，頌芝因傷心過度病倒了。
我心中充滿憤怒與不甘，只差一步便成功了。
可關鍵時刻，佟家反水，太后插手，不僅讓皇后逆風翻盤，還將我自己差點給搭進去。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皇帝已對皇后生疑，所以才會給她上了一道緊箍咒。
這下，皇后非但不敢下手，還要力保三位皇嗣順利降生。
否則，她就得自摘鳳冠以謝罪。
第73章 和親
次日，我沒有參加早會。
日上三竿的時候，佟常在過來，一進門便給我跪下了。
我正在喂魚，態度閑適而冷淡。
「華妃娘娘，昨晚的事嬪妾聽說了，可是天地可鑒，嬪妾哥哥沒有出賣您的意思。」
我依舊沒有出聲，挑了一勺魚食灑入魚缸中。
「是皇后娘娘暗中找到舅舅，舅舅才上了折子指控娘娘。」
我的手驀地一緊。
我一直以為是太后與隆科聯手多做的局，原來是皇后。
「小紀子，這條魚老了，游不動也吃不下，反倒污了一缸好水。」
我漫不經心地下令。
小紀子跑過來，將那條垂死掙扎的魚撈起來。
經過佟常在時，魚尾擺了一下，水珠甩在佟常在的臉上，令她驚恐至極。
「地上涼，快起來。」我親手扶起佟常在，示意她在我對面坐下。
佟常在有些受寵若驚，「謝華妃娘娘。」
「人老了，想垂死掙扎一下也可以理解，就怕害了旁邊的人。」我意味深長道。
隆科多遲早會被皇帝清算，樹倒猢猻散，佟家肯定會受到牽連。
佟常在兄妹早做切割是為中策，從現在起搜集舅舅的罪證，大義滅親方為上策。
希望她夠聰明，能聽懂我的意思。
午後，慵懶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地上，像是一地碎金。
我剛剛從小憩中醒來，腦子還帶著些許昏沉，眼前仿佛被一層薄霧籠罩著。
便想著去園子裡逛逛，讓暈暈乎乎的腦袋清醒幾分。
剛走到石板小徑上，迎面過來了一行人。
他們皆是異族打扮，舉止粗放甚至有些粗魯。
個個長得五大三粗，身材魁梧。
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走在皇家園林，腳步聲沉悶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透著挑釁。
見到我時，他們既不行禮也不避忌，就那樣大剌剌地揚長而過。
為首的那個人，更是高高地昂著頭，眼睛裡透著一股倨傲的神情，視線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幾分審視與不屑。
「看什麼看，一點規矩都不講。」射月不滿，呵斥一聲。
那行人便停下腳步，其中一個壯漢放肆地拍著腰間配刀。
「這就是規矩。」
其實我已猜到這群人的身份，哥哥年羹堯與准噶爾交戰多年，我對他們自是有所了解。
為首的正是摩格，准噶爾下一任可汗。
皇家內園，一幫異族竟敢配刀進入，說話又這麼肆無忌憚，我頓時火冒三丈。
我也不屑理會這些隨從，只衝著為首之人霸氣側漏。
「你是何人？見了本宮還這般無禮，難道貴部族沒有教過你出使禮儀嗎？」
我堂堂上邦，遵循的是禮義仁智信，豈容屑小妄為。
那人一怔，見我華服錦裳，頭戴彩冠，無不彰顯著身份的尊貴。
加上我強大的氣場，令他的狂傲不知不覺收斂了一些。
「在下准噶爾可汗摩格，前來拜見大清皇帝。」
他已經是可汗了？
這一點倒與劇中不同。
我記得上一次，他還是作為准噶爾使臣，代表老可汗前來議和。
不知道這一次所為何來。
「既是拜見，就得有拜見的樣子。可汗親自前來，不止是代表自己，更是整個部落的形像，若是失了禮數，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我故意將「部族」說成「部落」，暗罵他們像原始人一樣沒有進化好。
「你……」
一名壯漢擼著袖子就要衝上來，被摩格抬手攔住，盯著我看了數秒，方才扔下一句「本可汗記住你了」，然後揚長而去。
聽見有人竟低聲開著玩笑：「若是皇帝賜婚的公主也這般勁勁的，倒是不錯。」
那話裡滿是不懷好意的戲謔和蔑視，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在靜謐安寧的園子裡，顯得異常突兀和驕狂。
他們說到「賜婚」？
想起前年，准噶爾陳兵邊境，大戰一觸即發，後來也是通過賜婚化干戈為玉帛。
只是可憐了朝瑰公主，他是皇帝的親妹妹。
二八妙齡嫁給一個可以當爺爺的老可汗，還得經受塞外風沙與極寒之苦。
如今新汗即位，想必老可汗已逝，朝瑰公主嫁過去兩年便成了寡婦，往後的日子只怕更加艱難。
唉，男人不行，女人遭殃。
家庭是這樣，國家也是一樣。
回到宮裡，我急忙叫來頌芝，打聽是怎麼一回事。
這才知道，摩格繼位後，比之老可汗更加野心勃勃，邊境摩擦不斷。
皇帝登基不足四年，平定西北和卓子山叛亂，已令國庫空虛，所以不願再起戰事。
於是派人與准噶爾談判。
最終，准噶爾願意臣服，條件一是和親，二是朝廷每年撥銀兩萬兩。
我一聽，氣得眉毛倒豎。
明明是准噶爾臣服，卻要朝廷送女人、送錢，簡直是奇恥大辱。
「沒辦法，派一個女人能解決的事，又何必動武呢？」頌芝見狀，嘆息著勸慰我息怒。
晚上，皇帝特地在三高水長設武帳宴款待貴賓。
三高水長位於圓明園西南部，俗稱「西苑」，是仿北方草原景觀設計的區域。
這裡是蒙、回等王公貴族朝覲皇帝接受宴請的場所。
而武帳宴則是仿蒙古包形式的宴會，展現了朝廷的懷柔政策，鞏固邊疆穩定，體現皇帝「以德治邊」的理念。
一句話概括，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能用女人或是金錢解決的都不是事。
圓明園西苑的夜晚，靜謐中透著一絲莊重與神秘。
宴會在月色與燭火的交織下拉開帷幕。
寬大的營帳內，皇帝與皇后端坐於上位，摩格、加上數名王公貴族，與嬪妃們相對而坐。
桌上佳肴羅列，美酒飄香。
准噶爾可汗摩格身著華麗卻帶著幾分粗獷的服飾，大搖大擺地坐在主賓之位。
他身材魁梧，面容剛毅，眼神中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傲慢與自負。
剛開始，摩格倒還算規矩，不過幾杯酒下肚，便開始言語無狀。
只見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羈的笑容。
他端起酒杯站起身來，用略帶挑釁的目光掃視著坐於對面的眾嬪妃，大聲問道：「不知此次和親的是哪位娘娘的公主，本可汗要敬她一杯。」
眾人面面相覷，不少人皺起了眉頭，心中對摩格的無禮感到不滿。
我看見端妃的臉嘩然變色。
座中，只有欣貴人和端妃各有一女，欣貴人的公主已許配人家，剩下的就只有端妃膝下的溫宜公主了。
溫宜雖然只有十歲，可在古代女孩十三歲便可嫁人。
何況這只是一場政治聯姻，形式大於實際，摩格大可以先娶過去養著。
第74章 傅恆，挑他
「摩格可汗，這次和親的公主乃是敦親王府的格格，才貌雙全，不會辱沒了你。」
皇帝面色陰郁，想必心中也不痛快。
畢竟，用女人換取和平，終歸不是件光彩的事。
「皇帝，我們事先可是說好的，本可汗只要正宗的皇室嫡女，別拿宗親假公主糊弄於我。」
我早就對摩格不滿了，聞得此言，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一股怒火湧上心頭。
但我強壓著怒氣，冷冷地盯著摩格，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大清的嫡公主，像你這種蠻夷之人還不配迎娶。此次在王公貴族中挑選，已然是莫大的恩賜，你這般無禮要求，成何體統！」
摩格看到是我，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張狂起來。
他將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放，酒水濺出，濺落在桌面上。
他仰天狂笑，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與不屑：「哼，所謂的皇室正宗嫡公主，有何了不起？我准噶爾乃草原雄鷹，你們的公主，能嫁給我，是她的福氣！」
他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王公貴族們紛紛交頭接耳，臉上滿是憤怒與不滿。
嬪妃們更是感同身受，誰希望自己千嬌萬寵的天家貴女，嫁給如此粗獷之人，嫁去塞外蠻荒之地？
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盤都跟著晃動起來。
「大膽摩格，你休要張狂！公主下嫁，是對你們准噶爾的恩典。你若再敢無禮，休怪我大清不客氣！」
摩格微微一怔，隨即又恢復了那副囂張的模樣。
他挑釁地看著我，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怎麼？你還想威脅我？我准噶爾鐵騎，可不是吃素的！」
「手下敗將，何敢言勇？」我不屑一顧，若是哥哥在，豈有你們猖狂的份。
摩格深深地打量我一眼，沉聲而問:「聽說年大將軍的妹妹也嫁與皇帝，莫非是你？」
帳內氣氛驟然一緊，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我機靈靈打了一個寒噤，剛才直衝上頭的熱血降了下來。
這個時候提年羹堯，不是狠狠地打皇帝的臉嗎？
我偷覷了皇帝一眼，威嚴端坐，面色暗沉讓人猜不透情緒。
只是手中珠串在指間轉動，想必壓抑的情緒已在爆發邊緣。
至於天子之怒，會發向摩格，還是我，那就天威不可測了。
「年大將軍算什麼，我大清皇帝恩澤天下，四海臣服，多少文臣武將甘願馬首是瞻，武士隨便拎一個出來，就能收拾那些不安分的屑小之輩。」
他狂，我比他還狂，一番話豪氣干雲，氣勢如虹，順便給皇帝奉送的馬屁，想必他聽了極其受用。
「哈哈哈！」不想摩格像聽到一則天大的笑話，又是一陣狂笑，隨即鼻孔朝天地衝我道，「娘娘小心吹破了牛皮，不好收場。」
大膽。
無禮。
我剛剛降下去的熱血瞬間衝上天靈蓋，猛然起身，指著摩格大喝一聲。
「傅恆，挑他。」
大帳內忽然安靜下來，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熱血瞬間回落，我猛然清醒，這算不算僭越？
就在我的手指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收回時，一直守衛在皇帝身邊的傅恆，上前兩步，恭身請命。
「皇上，微臣請求與摩格可汗一較高下。」
大帳內頓時熱鬧起來。
這邊說，是得殺殺摩格的銳氣，叫他不敢再狂妄自大。
那邊似乎對傅恆不屑一顧，嘲笑大清無人，派一個小白臉出來丟人現眼。
我趁機坐下，偷瞄皇帝的臉色，諱莫如深，莫衷一是。
我希望傅恆出戰，替我狠狠教訓一下摩格，卻又擔心，他不是對手，倒讓皇帝更下不來台。
「怎麼，皇帝是怕他打不贏嗎？」摩格的話又引起幾名隨從放肆大笑。
嗯。
皇帝清了清喉嚨，我知道，他這是真的生氣了。
不過天子喜怒不形於色，他聲量如常，叮囑傅恆道:「點到為止，千萬別傷了客人，倒顯得朝廷以大欺小。」
俄頃，所有人一齊來到帳外，無數火把將這裡映照得如同白晝。
寬闊的草坪中央，傅恆和摩格，一人執劍，一人提刀，已擺好了架勢。
眾嬪妃簇擁著皇帝現場觀摩這場比武。
傅恆與摩格瞬間交起手來。
傅恆執劍的手沉穩而矯健，劍如靈蛇出洞，直刺摩格面門，劍刃在火光下閃爍著凜冽寒光。
摩格大刀一揮，帶著呼呼風聲，朝著傅恆的劍身狠狠砸去。
刀劍相遇，「鐺」的一聲巨響，濺起一片火星。
場中兩人殺得天昏地暗，場外眾人看得津津有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心底拼命給傅恆吶喊助威。
驀地，脖子上傳來針刺般的痛感，我隨手一摸，指尖上沾了一點血跡。
臭蚊子，算你走運，本宮現在沒空理你。
我全身心貫注在場上的刀光劍影中，直到雙眼變得模糊不清，想呼救卻發不出聲音，才知道自己中招了。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寢殿的雕花大床上，好多人圍在床邊。
我試著動了動，又清了清喉嚨。
哈哈，我好了。
「娘娘，您醒了？」射月驚喜一聲。
「我這是怎麼啦？」我開口問道。
他們都看向衛臨。
衛臨當即將情況向我作了詳細彙報。
原來摩格是個睚眥必報的家伙，被我當眾痛斥，豈肯善罷甘休。
我以為是蚊子叮的那一下，其實是他的手下趁我不備，將一枚毒針刺入脖子。
太醫院束手無策，也不怪他們無能，中醫本就不擅長外科手術。
還是傅恆連夜前往密雲，求教東方老叟後，用一塊吸鐵石將銀針吸了出來。
可是，銀針上喂了毒，毒汁不解，我仍是昏迷不醒。
東方老叟說這是准噶爾特制秘毒，解藥就在摩格身上。
傅恆先斬後奏，帶兵連夜追趕摩格，終於將他們堵在了邊境，迫使他交出了解藥。
傅恆，這一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皇上沒有責罰他吧？」
不知道睡了幾天，我想要活動活動，一邊問一邊掙扎著起身。
射月和如意急忙來扶我，及至靠在床頭，我才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沒人回答我，他們都在回避我方才的問題。
「怎麼啦？」
我心中一沉，猛然想起衛臨稟報的時候提到了『先斬後奏』四個字。
先斬後奏，對於多疑且掌控欲極強的皇帝來說，無疑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尤其是傅恆，作為九門提督，手握八十萬禁軍，若是有二心，直接威脅到皇帝的生命安全。
他的絕對忠誠，誓死擁戴，以命相保，都只能對皇帝一個人。
現在，他為了一個妃子，棄皇帝安危於不顧，千裡奔襲只為救她。
皇帝如何能忍，怎麼可能不處罰？
「傅大人因玩忽職守，被撤職查辦，關押在刑部大牢。」
雖已預料到這個結果，聽到射月的回復，仍是激起我心中的波瀾。
傅恆救過我三次。
一次是雲霧山的那晚，我以為是職責所在，壓根沒放在心上。
第二次是中秋夜，我扭了腳，他幫我正骨，並支走了別有用心的皇貴妃。
我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不願陷入不必要的麻煩中，只想著遠離。
這一次呢，若沒有他出手相救，我只怕已經涼透了。
玩忽職守？
皇帝沒有認定傅恆叛亂，也沒有懷疑他夾雜私情，想必還有轉圜的余地。
我以要休息為由，遣散了眾人，只叫來頌芝。
不日，頌芝便依照我的指示，采購了一整套嫁妝首飾。
十套頭面，十套腕飾，取十全十美之意。
單那頂點翠鳳冠，七鳳祥雲紋樣配以翟、鸞等瑞鳥造型，正中一顆碩大的烏雲珠，冠身鑲滿寶石，華麗到壓頭的地步。
「給端妃送去，就說溫宜公主的婚姻，交由本宮負責。」我身子已無大礙，只是偶爾有些無力。
頌芝恭應一聲，帶上東西領命而去。
第75章 願如此甲，護你一生
過了兩天，我便收到傅恆官復原職的消息。
不知道端妃是如何勸說皇帝的。
只是據准噶爾內線密報，摩格這次和親是假，實際上准備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
傅恆那晚大勝摩格。
加上千裡奔襲，將人圍在了邊境線上。
令摩格再不敢認為天朝無人，這才打消了開戰的念頭。
立秋之後，晝短夜長。
我叫射月找來那把破扇子，就著一盞昏暗的燭火，細心地對縫，粘合。
這活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射月只道我感念這把扇子的主人，卻又擔心我累壞了身體，多次請求讓她來，都被我拒絕了。
被我撕成兩半的扇子，我要親手來修復。
直到嚴絲合縫，煥然如新，我終於滿意地輕吁了一口氣。
「娘娘，夜深了。」射月再次輕聲提醒。
我靜靜地坐在紅木書桌前，目光輕柔落下。
一株紅色芍藥正艷麗地綻放著，那花瓣層層疊疊，宛如天邊最絢爛的雲霞，不經意間墜落在一方小小的扇面上。
我微微凝神，思緒漸漸飄遠。
初見於蓬萊州明堂高屋中，他靜坐於案前，捧書默讀。
又見於前往密雲的路上，我百般刁難，他斂首恭順。
再次相遇在訓練營。
他挾私報復，我針鋒相對，如今想來，一縷曖昧不清早已夾雜其中。
竹林中，中秋夜，直至武帳宴……
燈芯畢剝一聲，將我從沉思中喚醒。
我吩咐身旁的射月：「取筆墨來。」
射月不解，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
不多時，便見她端著硯台走來。
那硯台中墨汁已經研得濃稠，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我輕輕接過毛筆，將筆尖蘸飽了墨汁，懸腕於扇子上方。
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落下一筆。
每一筆都像是在訴說著一段心事，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都傾注著我的情感。
「五年後的今天，老地方見！」
那墨痕在扇面上暈染開來，配了那朵芍藥，黑與紅，據說是世上最濃烈的配色，像極了我和他此時的感情。
五年後的今天，新皇剛剛登基，我已是自由之身。
我之前說過，他願意玩火，我不會陪著焚身。
時至今日，我自是不再懷疑他對我的深情，但我不得不顧及彼此的安危，以及各自背後的家人或是親人。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他若願意等，彼時情若在，我們還有大把的時光，你儂我儂，相伴一生。
到時候，他如果變卦，我也不會糾結與糾纏，彼此相忘於江湖。
時間正好幫我檢驗了真情，並非壞事。
次日，我吩咐小紀子悄悄地，將扇子還給傅恆。
小紀子去而復返，捎回來一個袖珍錦盒，說是傅大人讓他帶給我的。
坐在寢殿的梳妝台前，我小心地打開錦盒的那一刻，華眸一挑，心竟突突地亂跳。
裡面裝著一只護甲。
正是竹園丟失的那一只。
我拿起來細細打量，甲身比以前還要光潤細膩，想必經他的手指時時摩挲過。
「願如此甲，護你一生」。
傅恆，你的意思，我懂了。
我緩緩地將它套在右手中指上，據說中指直通心髒。
自此以後，華妃娘娘兩次中毒，身子受到了侵蝕，連侍寢也不方便了。
最初，後宮中人是不信的。
可皇帝每每招我侍寢，我便氣喘吁吁，無法承歡。
以致皇帝次次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漸漸地，皇帝也就不翻我的牌子了。
可是白天，我依舊囂張跋扈。
祺嬪恨恨地跟人說:「她都這樣了，也不學著點端妃娘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成天在外面招搖。」
我只當沒聽見。
雖然不能侍寢，但我不能斷了恩寵。
時不時地做點時鮮糕點，可口小菜，親自給皇帝送去。
做不成夫妻，還可以做兄弟，反正都是親人。
皇后則成了護胎小分隊隊長，每天忙得團團轉。
之前敬嬪受了點風寒，早會咳了兩聲，皇后便緊張得不行，說她月份重了，以後就不用來點卯了。
接著眉莊不小心被魚刺卡住了。
雖是弄出來了，但也著實緊張了一把，導致肚子疼了好幾天。
皇后當即指示御膳房，三位孕婦的食物嚴加把關，不止是新鮮，還要注意安全，凡是帶骨頭的都不許供應。
再後來，純懿在池邊逗魚，那魚冷不防來了一個鯉魚打挺，濺起的水花差點將純懿嚇倒。
好在有驚無險。
不過皇后感到一陣後怕。
那兩位出事還好說，若是這位肚子裡的小西瓜，出現任何閃失，她必得掛冠而去。
我終日無所事事，皇后墮了麼集團停止營業，生活倒失了不少鬥爭的樂趣。
農歷十月初九，是我的生日。
哥哥在的時候，皇帝重視，前朝官員巴結，每次都會收到不少禮物。
今時不同往日，我也不抱什麼希望。
大驚喜沒有，小驚喜還是不斷的。
幾個相好的姐妹都送了禮，皇貴妃的最貴重，頌芝的最用心。
敬嬪還親手為我煮了一碗長壽面。
皇帝親自過來，陪我用了晚膳，還喝了點酒，見我神情倦怠，用完膳他叮囑我早點休息，便離開了。
我坐在榻上，在如意的服侍下淨手。
射月在清點禮物。
「敦親王妃送了一副辟毒筷。」
「佟常在哥哥送了金鑲玉如意。」
「呀，這是什麼？」射月突然叫了一聲。
我眉眼未抬，好東西見多了，世上只怕沒什麼能讓我動心了。
「娘娘，您看。」射月湊過來道，「是察哈爾總管府送來的。」
我眉眼微挑。
察哈爾總管富察.李榮保，是傅恆的父親，卻與我素無交集。
「是什麼？」
我看見射月手提著一個籠子，外面圍了一塊紅色絨布。
射月便小心地揭去外罩，赫然是一對白鴿。
其中一只身形嬌小，腳上系了紅寶石耳墜。
正是我那日上蓬萊洲，被傅恆射掉的半只耳墜。
這是傅恆送我的生日禮物。
我從射月手中接過籠子，一對白鴿，身形健碩的是他，嬌小玲瓏的是我。
一生，一世，一雙人。
轉眼到了來年的五月初六，皇貴妃純懿順利誕下一位皇子。
第76章 皇后殘害皇嗣一事敗露
皇宮真可謂是喜訊不斷。
之前敬嬪足月生下公主，隨後惠嬪早產，有驚無險也產下一位公主。
現在又添阿哥，這樣喜上加喜的盛況，皇宮還是頭一次出現。
皇帝自是大喜過望，取名弘錦，寓意錦繡前程，前途無量。
同時大赦天下，並號召普天同慶，文武百官朝賀。
一時間，皇貴妃和她的孩子成為全天下，最尊貴、最幸福的母子。
可是老話說，人生忌滿。
六阿哥過了滿月，突然哭鬧不止。
白天哭，夜晚也哭。
橫著抱，豎著抱，放在搖籃裡不停地蕩，怎麼哄也不行。
老嬤嬤說是被不好的東西纏上了。
按照她教的方法，晚上在十字路口燒了紙錢，還是不管用。
太醫院也是束手無策。
就在這節骨眼上，太醫院院判章彌突然告病，皇帝只好准了他還鄉療疾的請奏。
早不病晚不病，事出反常必有妖。
純懿的存在，對皇后始終是心腹大患。
如今又誕下皇子，宜修的後位岌岌可危。
皇帝要皇后護住胎兒，可沒讓她負責出生的皇子無事。
想到這，我決定去承乾宮看看。
到了那，衛臨也在。
純懿抱著孩子，一見到我，眼淚像斷線的珍珠往下落。
「姐姐，弘錦他不哭了。」
都哭了三天三夜了，也不喝奶，哪還有勁哭。
我瞧著六阿哥的情形，氣息微弱，不時地抽搐一下，只怕是保不住了。
我愛憐地摸了一下孩子頭頂，哇地一聲，小人兒大哭起來。
「弘錦，怎麼啦，年娘娘弄疼你了嗎？」純懿一邊搖一邊哄。
我的腦子靈光一現。
「衛臨。」
衛臨恭身:「娘娘，您是不是也……」
我點點頭，看來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當即叫來射月耳語幾句。
射月匆匆而去。
衛臨已經將孩子平放在桌子上，自己則蹲在上方，小心地扒開孩子的頭發。
他一點一點地排查，忽然，雙手停止了動作，側眸看了我一眼。
我會意，急忙走過去，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見頭頂正中處，赫然出現針眼大的血痂。
果然有問題。
這時射月也回來了，將一塊吸鐵石遞給衛臨。
衛臨將吸鐵石對准血痂，慢慢地往外吸，先是一點銀色冒頭，接著半根，直至全部取出。
那銀針足有半寸長。
「我可憐的錦兒。」皇貴妃肝膽欲裂。
一想到孩子這幾天受的罪，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是誰干的，我要將她碎屍萬段。」純懿咬牙切齒，那張美麗的臉龐因恨意而變了形。
還會有誰？
我急忙安撫住純懿，先不要聲張，以免打草驚蛇。
經過一番商量，她留在宮內配合衛臨救治六阿哥，由我去養心殿彙報。
皇帝聽完我的彙報，鋼牙咬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你懷疑章彌？」
我點點頭，這件事他大概率脫不了干系。
「朕馬上派人將他帶回來，在拿到口供前，此事暫時不要聲張，連皇后也要瞞著。」
英雄所見略同，我和皇帝不謀而合。
六阿哥的情況一天天好轉，但對外仍是說孩子哭鬧不止。
但章彌那邊並不順利。
他被秘密關押在刑部大牢。
那邊的刑訊比慎刑司不知恐怖多少倍，但他始終不吐口。
眼看再拖下去，六阿哥康復的消息就瞞不住了。
我當即去見皇帝，說出了我的想法。
皇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作為專屬太醫，章彌情知自己逃不掉。
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
所以他選擇了硬扛。
「皇上，您能不能給章彌一個保證，只要他供出背後指始人，便保他全家老小無虞？」
皇帝略一沉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當即叫來蘇培盛，讓他去刑部大牢一趟，傳皇帝口諭。
很快，蘇培盛便回來復命。
「章彌招了沒有？」皇帝沉聲。
蘇培盛恭應:「全招了。」
「到底是誰？」怒氣升騰，皇帝的聲線拔高了數度。
蘇培盛又恭身作答:「是……皇后。」
屋子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皇帝復開口:「他還說了什麼？」
「之前給皇貴妃娘娘藥裡下紅花，也是受皇后指使。」
皇帝想起上次安氏對皇后的指證，只怕也是真的。
當時安氏便提出審問皇后身邊的人，想著皇后的顏面也是朝廷的顏面，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可隨便。
「傳旨，將皇后幽禁景仁宮，身邊的人全部打入慎刑司，給朕好好的查，看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
皇帝怒火中燒，抓起龍案上的茶杯擲向地上。
蘇培盛嚇得趕緊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奴才這就去辦。」
剪秋從小跟著皇后，感情深厚，竟是寧死未吐出一句對主子不利的話。
江福海很快便招了。
養心殿內，氣氛肅殺。
蘇培盛不敢隱瞞，將皇后做的樁樁件件一一回稟。
「皇上，純元皇后的死因……」
皇帝微垂的眼眸抬起，直視得蘇培盛頓了頓，方才硬著頭皮道:「也與皇后有關。」
「大膽。」
皇帝怒聲，幾乎掀翻屋宇。
令蘇培盛嚇得就地跪倒，連說「奴才不敢」。
他從龍椅上起身，陰沉的臉，渾身散發出的迫人氣勢，無不令人膽寒。
皇帝徑直走到蘇培盛面前，「你說，一五一十的說。」
純元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
他這一生，美好的東西不多，若有那麼一點，大都是純元帶給他的。
聽到純元被傷害，皇帝如同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一道悶雷擊中。
「奴才問過太醫，說芭蕉性寒，平時少吃些倒無妨，只是有孕的女子千萬不要輕易碰食。」
隨之，蘇培盛將略通藥理的宜修，如何利用掌握的醫學常識，殘害姐姐純元及其腹中胎兒的事，詳細講述了一遍。
這對皇帝來說，簡直是致命一擊。
自已多年的枕邊人，竟然害死自己最心愛的妻子，他一時間感到無法接受。
皇帝死死地盯著蘇培盛，整件事像把利刃直戳他的心窩。
半晌，皇帝才轉身走向龍椅。
他坐在龍椅上，深深呼出一口郁氣。
「果真是她。」
其實皇帝偶然也會懷疑皇后，只是他沒有證據，加上太后堅持，烏拉那拉氏不可廢後。
所以，他一直沒有追查純元的死因。
一天沒有真相，皇帝就可以自欺欺人一天，純元只是因為自身原因導致一屍兩命。
「皇上，還有很多啊。」蘇培盛繼續。
「她與純元是親姐妹，她待純元既恭敬，又謙和。」皇帝仍是不敢相信，回憶著過往種種。
與其說他不敢相信宜修殺死了純元，不如說是，他不願承認是自己，親手將心愛的女人交到了凶手手上。
「帶她來，我與她多年夫妻，朕相信她籌謀儲君，朕也相信，她戕害嬪妃，殘害皇嗣。可是純元的事，朕要親口聽她說。」
第77章 帝後決裂，死生不復相見
蘇培盛領命，很快將皇后帶到養心殿。
宜修跪在大殿正中，冰涼冷硬的地磚不及她心中一絲的悲涼。
面對皇帝的質詢，她一副哀莫大如心死的神情，「皇上既然已經相信，何必再來問臣妾呢？」
當所有的憤怒與痛苦都已釋放，皇帝眼底只剩下厭惡，語氣倒是平和。
「若非等你親口認罪，你以為朕還願意見到你這張臉。」
呵，宜修唇邊竟然浮出一絲若譏若諷的笑意。
「臣妾只是想，若姐姐還在，皇上是否還真心喜愛她逐漸老去的容顏？」
皇后開啟了靈魂拷問。
姐姐或許是幸運的，死在了最花樣的年華，也是他最愛她的時刻。
後宮的女人如園子裡的花，今兒謝了一批，明兒又開了一片。
純元也會老。
她若還活著，還真不一定能贏得過那麼多，如雨後春筍般嬌嫩、新鮮的女人。
宜修伸出雙腕，亮出一對翡翠玉鐲。
不是最貴重，年代也久遠，早已不復當時的通透。
卻是她最珍愛的首飾。
縱然後來成為皇后，擁有珍寶無數，她仍是珍惜如命，從不離腕。
「這對玉鐲還是臣妾入府的時候，皇上親自為臣妾戴上的。」宜修低頭，一邊撫摸著溫潤玉鐲，一邊細細打量，「願如此環，朝夕相見。」
陷入回味的宜修娓娓道來。
「當年，皇上同樣指著此環跟臣妾說，若生下皇子，福晉便是臣妾。可臣妾生下皇子時，皇上已經娶了姐姐為福晉，連臣妾的孩子也要被迫成為庶子，和臣妾一樣，永遠擺脫不了庶出的身份。」
庶出二字對於宜修來說，是一生擺脫不掉的宿命和恥辱。
而這對玉鐲曾經帶給她希望，最後卻成了鎖住她一生幸福的手銬。
「即便朕立了純元為唯一的嫡福晉，你也是僅次於她的側福晉。」
皇帝痛心疾首，聲量不自覺地拔高。
宜修一聽，頓時激動上頭。
「本該屬於臣妾的福晉之位，被她人一朝奪去；本該屬於臣妾兒子的太子之位，也要另屬他人，臣妾夫君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
說到激憤處，宜修聲嘶力竭，聲淚俱下。
「她要索命就盡管來索呀，免得臣妾長夜漫漫，總夢見我的孩子向我啼哭不已。孩子夭亡的時候，姐姐有了身孕，皇上你只顧姐姐有孕之喜，可曾還記得臣妾與你的孩子啊？」
宜修痛哭流涕地說，孩子還不滿三歲，高燒燒得渾身滾燙，不治而死。
她傷心欲絕地哭訴。
那晚，自己抱著兒子的屍身在雨中走了一晚上，想走到閻羅殿求滿殿神佛，要索命就索她的命，別索兒子的命。
說到這，宜修徹底爆發，狀若瘋癲，「而姐姐這時竟然有了孩子，不是她的兒子索了我兒子的命嗎？我怎能容忍她的兒子，坐上太子之位呢？」
十幾年夫妻，兩兩相望，一個生厭，一個生怨。
皇帝只看到皇后眼底的恨，瞧不見她心裡的傷，女人撕心裂肺的嘶吼只換來他一句「你瘋了」。
「是朕執意要娶純元，是朕執意要立她為福晉，是朕與她有了孩子，你為什麼不恨朕。」
皇帝一邊敲打著龍案一邊怒吼。
宜修對上皇帝的眼睛，聲音充滿絕望與無奈。
「臣妾多想恨你啊。」她雙膝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就在這時，隨著一聲「太后娘娘駕到」，太后扶著竹息姑姑的手腕走進大殿。
皇帝穩了穩心緒，急忙起身迎接，「兒子給皇額娘請安。」
「起來吧。」太后一邊說，一邊在旁邊的太師椅坐下。
皇帝明知故問:「皇額娘這麼晚還親自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太后重重看了他一眼，自己這麼大年紀了，還要操心他的後宮。
「皇帝，這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皇帝道:「烏拉那拉氏德行大虧，實在無臉再坐在皇后位置上，兒子打算廢後另立。」
「你口口聲聲烏拉那拉氏，連皇后的名字都不願意說，可知你的身上也留著烏拉那拉氏的血，純元也是烏拉那拉氏。」
太后又道:「皇帝，你還記得純元臨死之前說的話嗎？」
皇帝當然記得，純元臨死前伏在自己腿上，要自己答應她，以後善待宜修。
所以他一登基便立了宜修為後。
這麼多年，雖然早已沒了愛，但也算得上相敬如賓。
「皇后烏拉那拉宜修幽禁景仁宮，朕與她死生不復相見。」
……
帝後決裂這一幕與劇中情節一樣，只不過因我的干預而提前發生。
太后出面阻止廢後，倒出乎我意料之外。
之前力保宜修是沒得選，如今有了純懿，她還是不讓皇帝廢後。
想來也是出於制衡的考慮吧。
保持一後一皇貴妃都出自烏拉那拉氏的現狀，才是最保險，也最有利於掌控的局面。
而這個結果不是我想要的。
皇帝是個大渣男不假，但他有句話說的對，是朕對不起你們，要恨就恨朕。
宜修是不幸，但她不該將自己的不幸怪罪於其他嬪妃身上。
即便是姐姐純元，深得男人寵愛又如何，不也是家族謀求權利和地位的犧牲品。
更別說那些在後宮，同宜修一樣被冷落的女人們。
她淋了雨，不該將別人的傘奪走。
次日，我帶了小菜前往養心殿。
蘇培盛立在外面隨時聽候差遣，見了我，一路小跑迎上來。
「今兒恐怕見不著皇上。」蘇培盛笑得有些勉強。
這時，從內殿傳出一聲咆哮，「他們想干什麼？一起逼迫朕嗎？」
逼迫皇帝，誰這麼大膽？
蘇培盛看出了我的疑惑，小聲道:「隆科多大人聯名上奏，反對幽禁皇后，皇上正生氣呢。」
我聽到這個信息，心中不由大喜，隆科多自己找死，還得拉上一個墊背的。
蘇培盛此時還未站隊甄嬛，但因為喜歡槿汐，內心肯定是有所偏向的。
在這次倒後行動中，他在彙報的時候，極其巧妙地點燃了皇帝對皇后的憤怒。
他有意無意透露此消息給我，肯定也是想借我的手，摁死皇后。
不然，若皇后卷土重來，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那麻煩蘇公公了。」我面上平靜如常，示意射月將提籃交給蘇培盛。
回到宮裡，我讓人去請佟常在。
第78章 太后親自送宜修上路
她來的時候，我正立在廊沿下喂鴿子。
嬌小的、腳上系著紅寶石耳環的那只，特別活潑，也厲害。
別看另一只身形健碩，卻時常被她欺負，縮在角落可憐兮兮。
「娘娘怎麼不喂魚，改養鴿子了。」佟常在見了禮，在一旁笑著搭訕。
「人嘛，都是會變的。何況，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放下勺子，轉身往殿內走去。
佟常在跟了進來。
我讓她坐在對面，又叫人奉了茶，然後揮退眾人。
「你哥哥在按察使的位置上，很多年了吧。」我輕輕吹開茶葉，心情極好地欣賞著杯盞中碧色的茶湯。
按察使算是地方要員，可也只是正四品，對於野心勃勃的佟家兄長來說，自是不願止步如此。
被我戳中了心思，佟常在不禁苦笑:「哥哥在這個位置上呆了五年了，想要前進一步都難。」
當然難。
皇帝忌憚隆科多，一時卻又不好下手，只能打壓其家族成員。
「昨兒本宮巴巴地送了菜去，不巧遇上皇上大發雷霆。」我轉而拉起了家常。
後宮中人，個個都有眼線。
佟常在自是清楚，皇帝為什麼發脾氣。
這不，她聽到我的話，頓時愁容滿面。
「舅舅是老糊塗了。」
我故意嘆了一口氣，「他糊不糊塗不要緊，就怕連累了其他人。」
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向來都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嬪妾也是這麼擔心。」佟常在眉目輕擰。
火候已到。
我把玩著瓔落垂下的流蘇，笑著安撫道:「你也別太擔心，隆科多大人是個聰明人，若不是當年他大義滅親，佟家也沒有今日的如日中天。」
當年，佟國維串連百官支持八爺胤禩。
隆科多在先帝康熙面前告發六叔，稱佟國維逼其支持八阿哥上位，成功獲得先帝信任。
後來，他與哥哥年羹堯一起輔助雍親王胤禛登基，保住了佟氏一族的輝煌。
響鼓不用重錘。
想必佟常在的哥哥知道怎麼做了。
不出三日，便傳來了隆科多被下獄的消息。
佟常在的哥哥因揭發有功，連升三級。
佟常在晉升容嬪。
在隆科多家中，搜出了數封皇后親筆書信，信中指示隆科多擁立三阿哥，反對純懿上位等等。
勾結大臣，干涉朝政，這可是狠戳皇帝的逆鱗。
皇帝大怒，當即下旨，賜宜修毒酒一杯。
可是皇后豈肯輕易就死，將送來的毒酒灑在地上，大呼天地不公，皇上偏心。
盛怒之下，皇帝前往壽康宮，請求皇額娘親自送宜修一程。
是夜，景仁宮內，燭火搖曳不定。
宜修靜靜地坐在桌邊，眼神空洞而絕望。
事到如今，她仍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不，我沒有錯。」
「是姐姐搶了我的夫君，是他的兒子克死了我的兒子。」
「是那些女人個個跟本宮爭，跟本宮搶。」
……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太后托著小宮女的手走了進來。
旁邊，竹息姑姑手捧著精致的酒壺和酒杯，在太后的示意下，整齊地擺在桌子上。
宜修沒有動，既不起身迎接，更不談跪拜。
「太后娘娘，您這是准備親自送臣妾上路嗎？」她譏諷一聲。
太后身著華麗的鳳袍，頭戴璀璨的珠翠，無不昭示著她的尊貴。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上一屆宮鬥，太后笑到了最後。
只可惜，宜修還是嫩了點。
太后徑自坐下。
對宜修的不敬，她只是暗暗搖頭，連從容赴死都做不到，何談大氣。
「哀家今晚前來，不念婆媳一場，只敘姑侄舊情。」
太后拿起酒壺，親自倒了一杯毒酒，放在宜修面前。
那酒液在燭光的映照下，竟散發著好看的光澤。
宜修盯著太后，心中滿是憤恨。
姑侄？
哈，您不提，我還忘了呢，若不是姑姑您一手策劃，我也不會嫁入雍親王府。
若不是您運籌帷幄，姐姐也不會在我懷孕之時，自請照顧我，暗中卻勾引妹夫，搶了我的嫡福晉之位。
「臣妾多麼希望不曾遇到皇上，那樣的話，臣妾或許有一個愛自己的夫君，一群可愛的孩子。」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生為烏拉那拉氏的女人，從一出生就注定了為家族榮耀而活。」
太后也是這麼過來的，這是她的宿命，也是純元和宜修逃不掉的命運。
「太后，姑姑，臣妾到底哪裡做得不好，非要如此趕盡殺絕？臣妾自入宮以來，眼裡、心裡只有皇上，為什麼您和皇上看不見？」
太后冷笑一聲，眼中滿是痛惜和憤怒：「你身處皇后之位，還不滿足嗎？哀家給你這個位置，是讓你好好母儀天下，為家族爭光，不是讓你獨占皇上，殘害哀家皇孫的。」
宜修的身子微微顫抖，想起這些年的明爭暗鬥，孤獨寂寞，還有對皇上的深情錯付。
她恨哪：「太后，臣妾要的只是一份愛，一個皇子，多嗎？」
太后搖搖頭，死到臨頭還不知道輸在哪裡，枉費了自己這麼多年的栽培和心血。
真是死不足惜。
蘭花指翹，太后執了酒杯送至宜修面前。
「皇帝已經發話，你若喝下這杯酒，皇后的名號留著，葬妃陵；如若不然，丟棄亂葬崗，前朝後世將沒有你的存在。」
宜修望著那杯毒酒，唇邊笑容凄絕。
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緩緩拿起酒杯，看著那散發出淡淡光澤的酒液，心中滿是悲涼。
「臣妾謝太后、皇上恩賜。」宜修閉上眼睛，仰頭將毒酒一飲而盡。
酒液入喉，一股劇痛瞬間傳遍全身。
她的身體前傾，頭重重落在桌子上，一抹嫣紅掛在唇邊。
皇后帶著詭異的笑容:「太后……」
心中一動，太后將耳朵貼近。
「一個連自己孩子……都能利用的人，您真以為……」
宜修斷斷續續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純懿……能好到……哪裡去？」
說完最後一個字，宜修終於閉了眼。
同時昭示著屬於她的時代徹底終結。
在這深宮中，一場愛與權利的悲劇就此落幕，新的輪回拉開序幕……
六月底，整個後宮搬入圓明園。
不久，隆科多死於獄中。
接著，太后病倒了。
第79章 病中盼親情
我和敬嬪帶著朧月公主，去看望太后。
太后居住的長春仙館，靜謐中透著一絲淡淡的藥香。
剛走到寢殿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孩子的咯咯笑聲。
不用猜，肯定是惠嬪帶著靜和公主陪在太后身邊。
果然，看到我們進來，惠嬪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忙起身相迎。
「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
各自行完禮，問完安，環坐在太后床頭。
朧月公主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粉嫩的小臉蛋就像初春盛開的花朵。
靜和公主則乖巧地依偎在惠嬪身旁，她的眼眸猶如星子般閃爍，時不時地朝著病榻上的太后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兩個孩子給沉悶的空間帶來了鮮活的氣息。
「快叫皇祖母。」
敬嬪低頭溫柔地看著朧月。
「剛剛哀家還跟惠嬪說，只怕哀家這身子等不到弘錦、朧月、靜和叫我一聲皇祖母了。」
許是說的話有些長，太后捂著心口咳了起來。
惠嬪連忙將靜和遞給乳母，坐在床邊，伸手幫太后揉著心口。
「臣妾剛剛還問過衛院判，他說太后只是憂思過度，若放寬心，調理時日，很快能好轉。」
我忙安慰。
「這一件件一樁樁的，叫哀家如何放寬心？」太后嘆息。
我心下了然，宜修和隆科多的死，對她都是打擊。
加上在純懿的問題上，太后與皇帝存在分歧。
宜修死後，皇帝的意思是，即刻立純懿為後。
但太后卻不同意。
她以宜修剛死，馬上立新人為後，恐被人議論皇家無情為由，提出暫緩立後事宜。
可皇帝認為，後宮不可一日無主，後位虛懸恐生事端。
太后卻不以為然，先帝康熙在赫舍裡氏、紐祜祿氏兩位皇后去世後，再未立後。
皇帝完全可以效仿先帝，不再立後，將後宮交由純懿皇貴妃打理。
母子倆各執己見，加上太后又病倒了，立後事宜便擱置下來。
「朧月，來看看太后，祝太后鳳體早日安康。」我笑著抱起朧月公主，朝著太后走去。
「太后，您看，朧月想您了呢。」
朧月公主也仿佛懂得我的心意，揮舞著小手，衝太后「抱抱，抱抱」。
惠嬪也逗弄起身旁的靜和公主，「靜和，快看看太后，太后看到你們呀，病都要好一大半兒了。」
靜和公主特別愛笑，嘴裡咿咿呀呀地叫著。
太后看著兩個可愛的小公主，臉上綻放出欣慰的笑容。
「瞧這倆孩子，多招人疼啊。哀家這病啊，看著她們，倒也沒那麼難受了。」
這時，小太監進來回稟:「太后娘娘，純懿皇貴妃帶著六阿哥看您來了。」
我們相視一笑，「這下可熱鬧了。」
純懿便在我們的笑聲中步入寢殿，又是一番行禮問安，然後一一落坐。
「今兒怎麼有空過來。」太后看著純懿笑問。
純懿抱著小皇子，直接坐在床頭，將孩子送入太后懷中。
「六阿哥想皇祖母了，是不是？」
六阿哥不錯眼珠地盯著太后，既不笑，也不哭。
「這孩子一看就是皇帝的種，跟他小時候一樣老成，不像老十四愛笑。」
說到這，太后猛然住了口。
她又想起了小兒子。
自打皇帝登基，便給親弟弟安排了一個看守先帝皇陵的職位，不許他進宮探望太后。
母子分離，再未見面。
如今太后遲暮，身體也大不如前，對小兒子的思念自是越發深重。
「太后，靜和公主也求抱抱。」惠嬪趕緊打岔，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敬嬪將朧月也抱了過來，孩子們在太后身邊嬉鬧著，時而摸摸太后的手，時而扯扯太后的衣角。
太后收回心神，慈愛地回應著皇孫們，盡享著天倫之樂。
我看著難得的溫馨畫面，只希望這樣的日子能長一些，久一些。
可是半個月後，太后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皇帝因邊疆又起衝突，連著操勞了幾日，也病倒了。
這下後宮嬪妃有的忙了，侍疾完太后，又去照顧皇帝。
這天，我給皇帝做了清淡小粥，加幾碟開胃小菜。
皇帝今兒精神好了一些，倚靠在榻上，我坐在旁邊一口一口喂給他吃。
這時，齊妃帶著弘時進來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皇帝看著母子倆，還是蠻高興的，「弘時又長高了。」
齊妃聽了，頓時像得到了來自皇帝的最高誇獎，兩只眼睛放著光。
「可不是又長高了。臣妾路上還在跟弘時說，弘時啊，你皇阿瑪病了，兒子中你最大，你要替你皇阿瑪分憂，別再讓皇阿瑪操那麼多心了。」
我忍著笑，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皇帝「嗯啊」地清著喉嚨，「你老是說這些話，朕的耳朵都起繭子了，弘時能聽進去嗎？」
「聽得進，聽得進，弘時，快跟皇阿瑪說。」齊妃丟給兒子一個鼓勵的眼神。
三阿哥一向懼怕這個爹，怯生生地瞄了皇帝一眼，「皇阿瑪，兒臣昨晚讀到一句話，頗有些感慨。」
右眼皮跳災，我聽完三阿哥的話，右眼皮就直跳。
三阿哥啊三阿哥，你可千萬悠著點，別捅出婁子來。
「那你說來聽聽。」
病中的人，對親情的渴望自是重一些，皇帝也不例外，看向兒子的眼神柔和中帶著鼓勵。
「『國亂思良將，家貧思賢妻』，短短七個字，卻給予警示:「國家有亂，方知良將乃安邦定國之柱石；家處貧困，才曉賢妻是溫暖港灣。
然而，「國亂思良將，家貧思賢妻」這句話也讓我們深刻反思。為什麼非要等到國家陷入混亂、家庭陷入貧困才想起良將和賢妻的重要性呢？」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三阿哥啊，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齊妃看兒子的眼神，那叫一個滿眼小星星，盛滿寵愛和驕傲。
「放肆。」
隨著一聲咆哮，皇帝揮手將桌上的碗摔到了地上，發出稀裡嘩啦的聲響。
我和齊妃還有三阿哥，連爬帶滾跪在地上。
屋子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皇帝病中本來沉重的呼吸因為生氣，呼哧帶喘的像一頭發怒的野獸。
良久，皇帝終於平復下來。
「那你說說，在你眼中，本朝都有哪些良將？」
又是一道送命題。
第80章 齊妃下毒
三阿哥，你千萬別提年羹堯，提就會害死我。
皇帝會以為是我教唆三阿哥，替哥哥翻案。
也千萬別提那些被關押的皇叔們。
劇中，三阿哥就是提了一個建議，建議皇帝將 八叔從牢中放出來，就被皇帝貶為了庶民。
「兒臣覺得十七叔若出征的話，應該稱得上良將。」
還好，還好。
雖然，皇帝是嫉妒這位十七弟的。
因為果郡王是先帝最喜愛的皇子，得先帝親授騎射技藝。
果郡王還有一個疼愛他的母妃。
不過他是眾多兄弟中唯一肯親近皇帝的，也沒有參加九子奪嫡。
皇帝登基後，果郡王更是終日不務正業，只吹簫作詩，當一個風流閑散王爺。
所以，皇帝對十七弟的感情十分復雜。
既有防備，又有欣賞。
「嗯，那就依你的舉薦，這次就讓十七皇叔去滇藏執行任務吧。」
兒子的提議第一次被皇帝肯定並采納，齊妃喜不自勝。
「皇上英明。」然後拉拉兒子的衣袖，「還愣著干什麼，快謝謝你皇阿瑪啊。」
三阿哥當即叩頭:「謝皇阿瑪看重。」
皇帝極是不耐煩地一揮手，「都下去吧。」
三人拜辭，一起出了西暖閣。
我笑著誇道:「三阿哥真是長進了，那句什麼來著？」
三阿哥被我誇得不好意思，「國亂思良將，家貧思賢妻」，齊妃得意地搶答。
哦對，我贊賞地看了一眼三阿哥，「這是出自哪本書？」
「年娘娘，您快別誇兒臣了，兒臣也是從純懿娘娘那聽來的。」
我說呢，三阿哥怎麼好端端地提起這句，果然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雖然是皇貴妃教的，可我們三阿哥發揮得好，連皇上都誇獎呢。」齊妃被人賣了還在幫忙數錢。
我真的想扒開她的腦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漿糊。
人家給她兒子挖坑呢，她還喜滋滋地往裡跳。
若不是皇帝念在娘兒倆蠢，今天指不定會是什麼後果。
皇帝有三個皇子，四阿哥不受待見，只要除掉三阿哥，未來的皇位就是六阿哥的。
純懿！
她這麼早就開始為兒子布局了。
次日，早會照常進行。
為了給皇貴妃捧場，我一改從前懶散的作風，總是准點抵達。
宮女給每位娘娘上了茶。
茶葉子根根豎立，我品了一口，「這是毛尖嗎？」
祺嬪哼了一聲:「毛尖也上得台面？這是君山銀針，每年只能在清明前後七天采摘，金貴著呢。」
欣貴人接口道:「皇貴妃的東西沒有不好的。」
這話倒是沒錯。
昨天是西湖龍井，今天是君山銀針，難怪皇貴妃當了幾個月的家，各宮都高興壞了。
只是聽頌芝說，內務府已經捉襟見肘，拆東牆補西牆了。
照這麼看，宜修還算是個賢妻，一心替皇帝省錢。
「齊妃，聽說昨天三阿哥表現不錯。」純懿一臉欣慰。
我從她的身上，依稀看到了宜修的影子。
不對，純懿比之宜修更具迷惑性。
她美麗，溫柔，大方，讓人在她面前不設防。
「是啊，我們三阿哥的建議被皇上采納了，這不，他十七叔上前線去了。」一說到兒子，齊妃不禁眉飛色舞。
純懿點點頭，「你督促緊一點。昨兒你們前腳走，本宮後腳也去了，皇帝將四阿哥叫到跟前，考了幾道題，四阿哥對答如流，連皇上都誇他功課好呢。」
聽完這話，齊妃的臉色剛剛還晴空萬裡，一下子陰沉下來。
唉，我暗暗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齊妃是怎麼活了這麼多集的。
用罷晚膳，我跟兩只鴿子說了一會話，便准備歇息了。
當值的小紀子跑進來說，四阿哥來了。
這麼晚過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快叫他進來。」我急忙發話。
四阿哥隨之奔了進來，衝我撲通跪下，「年娘娘救救兒臣。」
我見他臉色慘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忙讓小紀子將他扶起。
「發生了什麼？慢慢說。」
四阿哥稍稍鎮靜了一點，仍是帶著哭腔道:「有人要謀害我。」
我一下子想到了劇中，宜修暗害四阿哥的情節。
「兒臣剛剛正在讀書，奶娘給兒臣端了一碗綠豆湯，說是齊妃娘娘叫人送過來的。兒臣不想喝，就賞給她喝了，誰知奶娘喝下綠豆湯便毒發身亡。」
天哪，齊妃還真敢下手。
別人下毒都是悄悄的，生怕別人知道。
她倒好，光明正大地給人送去一碗毒綠豆湯。
我當即帶著四阿哥前往長春仙館。
見到皇祖母，四阿哥哭成了淚人。
我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太后也是大為驚異。
「孫兒自知卑微，不討人喜歡，可孫兒從無害人之心。」
四阿哥在太后面前哭訴，著實可憐。
我便說:「太后，四阿哥在宮中無人照拂，為了安全起見，臣妾懇請太后留四阿哥在您身邊居住。」
太后一向重視皇嗣，當即應允，並好好安撫了四阿哥一番。
將四阿哥安頓好，我離開長春仙館。
轎輦行到一半，我吩咐改道前往齊妃處。
宮人見我這麼晚前來，明顯一怔，忙不迭地說道：「娘娘，齊妃已經睡下了呢，小的這就去回稟。」
說罷，轉身朝著內殿走去。
我便站在原地候著，只聽內殿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不好了，齊妃懸梁了！」
我心頭猛地一緊，暗叫一聲「不好」，邁開大步衝進內殿。
昏黃的燭光搖曳不定。
只見齊妃脖子套入一根白菱，身體軟綿綿地向下耷拉著。
那名宮人雙手死死地托著齊妃的身體。
其他宮女太監聽到動靜跑了進來，見此情形也嚇得不知所措。
我指揮著他們，七手八腳將齊妃解下來，安置在床上。
還好發現得及時，齊妃臉憋得青紫，咳了幾聲便悠悠醒轉。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當下沉著臉威脅眾人，今晚發生的事一個字不許往外說，否則一個也跑不掉。
主子自戕未遂，他們也脫不了干系，當即忽啦啦跪下，紛紛賭咒發誓將這事爛在肚子裡。
我眸光狠厲地掃視一圈:「本宮知道你們中有其他娘娘的眼線，那就回去轉告一聲，今晚的事鬧大了，只怕大家都不好過。」
現在後宮中，除了純懿，還有誰有能力往各宮塞自己人呢。
我就是借著眼線的口，警告她這件事到此為止。
萬一捅到上面，她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只怕皇帝也不是傻子，會看不出來？
第81章 甄嬛籌謀回宮，風乍起
我揮退眾人，寢殿裡只剩下我和齊妃。
「你到底安的什麼心？」見四下無人，齊妃竟劈頭質問我。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氣極反笑，「你給四阿哥下毒的事，太后和皇上那裡我都給你瞞住了，你若還想死，繩子就放在那，去啊。」
齊妃怔住了，自言自語道。
「可是皇后娘娘說，我如果活著，只怕會連累三阿哥。」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就是勁使錯了地方，反而會害了兒子。
「你傻呀，妃嬪自戕，搞不好滿門抄斬，你認為弘時還會有前途？」我沒好氣道。
齊妃一下揪起身子，抓住我的手，我以為她會感謝我的救命之恩。
結果。
「我怎麼沒想到呢，弘時啊，母妃差點害了你，母妃保證，再也不做傻事了。」
不做傻事就好。
我抽回手，指著她脖子上的紅色勒痕，叮囑她藏好了，別讓外人看見。
接下來，風平浪靜了大半個月，皇帝的身體也已好轉。
可正應了那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果郡王順利完成任務，回京的路上卻失足落水，下落不明。
皇帝寢食難安，圓明園的上空仿佛籠罩了一層陰霾。
不過數日，便也恢復如常。
誰知這日，浣碧忽然求見。
見過禮，我賜了座。
浣碧倒也沒像上次惶恐不受，仍是半邊屁股落座。
看她白白淨淨，氣色不錯，想來日子還算滋潤。
只是眉心凝了一絲焦慮。
我心中一動，「浣碧姑娘今兒怎麼有空？」
浣碧擱在腿上的雙手煥然如新，去年的凍瘡已不見痕跡。
見問，忙笑道:「托娘娘的照顧，奴婢的鋪子生意不錯，早就想來拜謝娘娘，只是總有瑣事纏身，拖至今日才來，還望娘娘見諒。」
落落大方，一番話圓潤討巧，隱隱已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甄娘子還好吧？」我笑問。
浣碧端放在膝蓋上的雙手輕輕抖了一下，暴露出內心的不安。
「娘子……還好。」
怎麼會好呢？
此時的甄嬛已有孕在身，腹中胎兒的父親卻生死未蔔。
加上遠在寧古塔的爹爹重病，雙重壓力之下，甄嬛已決意回宮。
前幾天，沈眉莊和蘇培盛就攛掇皇上去甘露寺祈福，不就是想給皇帝和甄嬛制造偶遇的機會嗎？
只是此刻的皇帝有了純懿這位復刻版，便不似劇中那般，離別之後，方明白對甄嬛的感情早已不是替身那麼簡單。
皇帝沒有成行，事態便偏離了原來的劇情。
不過也好，果郡王其實沒有死。
我暗暗算了一下日子，覺出了不對，按說這個時間果郡王應該回來了。
可仍是沒有消息，也難怪甄嬛著急。
肚子一天天大了，到時候想瞞都瞞不住。
浣碧今天來，莫不是想求我幫忙？
正思忖著，一聲「皇上駕到」，唬得我和浣碧齊齊起身。
跪迎聖駕，分別落座。
「皇上許久沒來了？」我偏頭，笑語微微。
皇帝看向我，「朕怎麼聞到一股醋味？」
我故作姿態，嬌羞一笑。
正好射月端了茶來，浣碧連忙接過，動作熟練地奉上。
「這宮女看著眼熟？」
皇帝眯眼打量浣碧，似曾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皇上您不記得了，她是原來碎玉軒的浣碧姑娘。」蘇培盛哈腰作答。
我說皇帝怎麼突然上門，原來是被他們設計過來的。
「奴婢驚擾了聖駕，求皇上饒恕。」
浣碧急忙跪下，一方帕子自肋下飄落，她急忙去撿。
「那是什麼，拿過來。」
碎玉軒三個字足以勾起皇帝的回憶。
尾*貓*整*理
見那帕子雪白，上面墨色印跡密密麻麻，皇帝豈能不問。
「這……」浣碧猶疑地絞著手帕。
她越是這樣，皇帝越是想看，示意蘇培盛拿過來。
蘇培盛「嗻」了一聲，上前取過帕子，雙手呈送給皇帝。
皇帝展開一看，白色絲帕上，字字如淚——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是……莞嬪的字？」皇帝聲線微沉，含了一絲情緒。
浣碧垂眸，咬了咬唇，方輕聲答道。
「娘子她日夜思念皇上，這是前晚，甄娘子思君夜不能寐時，便寫下了這幅字。」
皇帝抬手，示意浣碧起身。
甄嬛的一顰一笑，便在腦子裡回放。
皇帝是個念舊的人。
何況當初，本就不想讓她出宮，是她太倔強，執意離去。
如今，她既有了悔意，他願意給她這個機會。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皇帝一邊念叨一邊起身，順手將帕子收入袖中。
「蘇培盛，你不是建議朕去甘露寺祈福嗎，安排起來。」
「嗻！」
蘇培盛低頭斂首的瞬間，一抹笑意一閃而逝。
為了槿汐，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倒入甄嬛陣營，再無回頭的可能了。
「恭喜甄娘子了，即將回宮，加妃封後，指日可待呢。」
我笑著祝賀。
浣碧端正跪下，「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謹記在心。臨來時，娘子也有一句話讓奴婢帶給娘娘，娘子她無意爭鋒，只求自保，請華妃娘娘放心。」
這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我拂了拂衣服上的折痕，輕笑一聲，「巧了，本宮如今靜心養氣，只求長命百歲。」
浣碧走後，我看著窗外陡然吹起的一陣風，恰如這後宮，又要風起雲湧了。
如我所料，甄嬛准備回宮的消息，像一陣狂風吹亂了本來並不平靜的後宮。
純懿差人請我過去一敘。
關雎宮中，百合花開得正盛。
我與她依舊坐在拾香小榭裡，長桌相對而坐，仍是一個壺兩只杯。
只是不知是新壺裝舊茶，還是舊壺裝新茶。
「華妃姐姐，請！」
純懿今日穿了一身常服，沒有鳳冠霞披時的華麗與威嚴，顯得親切多了。
她許久沒喚我姐姐了。
「多謝皇貴妃娘娘。」我沒有接她的暗示，仍是尊敬有加。
純懿微嘆了一聲，不無埋怨地抬眸看向我。
「許久沒有談心，華妃姐姐與我生分了。」
她的神情竟有些落寞。
可從無深交，何來生分。
我將心底的想法藏好，笑著解釋:「如今皇貴妃娘娘執掌後宮，應該對『近之一分則遜，遠之一分則怨』的道理深有體會。」
說到這，我頓了頓，方才繼續:「臣妾雖有心與娘娘交好，但面上也不敢逾矩，以免娘娘難以立威。」
純懿狀若被我的話大為感動，執著我的手，懇切道。
「還是華妃姐姐最懂我。」
又嘆息著感慨，這宮裡的女人，都不簡單，「我若嚴了，說我苛待大家；我若松了，又以為我好欺負。累的時候也想學華妃姐姐，當個閑散皇妃，可是皇帝不允許，只好勉為其難了。」
兩手交握，觸感溫潤，我卻覺得不適，不著痕跡地抽回。
笑著回應道:「可惜臣妾的身子不便，不能替娘娘分憂。」
「姐姐把身體養好，便是妹妹的福氣。」純懿抿了一口茶，「甄嬛回宮的事，不知姐姐聽說沒有？」
第82章 勢不兩立
果然被我猜中了。
純懿找我來，無非是想與我再度聯手，像對付宜修一樣，共同對付甄嬛。
「聽說了。」我淡然一聲。
純懿華眸輕睞，一絲不快浮上面頰。
她以一種直接攤牌的口吻道:「聽說皇上正是在華妃處，見過甄氏的婢子後，這才決定前往甘露寺。」
我將茶盞往桌子上一頓，不輕不重，但也表達了我的不滿。
「皇貴妃娘娘這是在質問臣妾嗎？」
別說我事先不知情，就算知情，她又有何立場來質問我呢。
以勢壓人？
連宜修貴為皇后時，也都不敢對本宮過分，何況一個皇貴妃。
純懿略略變臉。
她如今位同副後，主理六宮，每天看到的都是笑臉，接收的俱是逢迎。
我這樣直接甩臉子，她一時不甚習慣。
怔了怔，旋即輕笑道:「本宮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廢妃回宮從無先例，皇上這麼做，不合祖制。我們身為枕邊人，應該多加勸導才是。」
我復端起茶盞，小啜了一口。
「太后娘娘經常說，皇帝的話就是規矩，嬪妃們要以皇帝的喜好為重。臣妾一向遵循太后娘娘的教導，不敢有違。」
碰了我的軟釘子，純懿的臉終於兜不住了，陰雲密布。
不過轉瞬，又恢復如常。
「純懿不求姐姐幫忙，只要姐姐隔岸觀火，如何？」
我無意爭寵，本來不想介入後宮爭端，是以欣然答應。
「這正是臣妾所願。」
純懿明顯舒了一口氣。
通過一段時間相處，她自是知道我的實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殺招。
純懿和甄嬛勢均力敵，我便是中間的變數，無論倒向誰，對另一方就是災難。
甄嬛的做法更聰明一些，沒有直接拉我入伙，只表達了互不侵犯之意。
純懿還是被捧殺了，一上來便想壓迫我站隊於她。
見我不肯，這才退而求其次，希望我中立。
中立就中立吧。
隔岸觀火，坐山觀虎鬥，想想也蠻有趣。
過了兩天，純懿的腳突然崴了。
欽天監夜觀天像，顯示西南方向有一顆危月燕星冉冉升起，恰好與皇貴妃犯衝。
後宮隨即流言四起，說甘露寺正好在圓明園西南方向，甄嬛如同冉冉升起的星辰。
我聽了不覺好笑，欽天監早已被純懿控制，想要什麼樣的卦相，還不是由她說了算。
不過如此一來，皇帝也不好堅持。
加上如今的甄嬛柔情似水，正是他喜歡的模樣。
皇帝認為，正是將近兩年宮外的磨練，才讓甄嬛變得柔軟。
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女人，當初不顧他給的台階，執意出宮。
如今思他戀他，願意為他改變自己，這極大地滿足了一個男人的虛榮心。
他覺得將甄嬛放在外面，自己每月以祈福的名義去甘露寺，與甄嬛幽會也不錯。
於是甄嬛回宮的事被擱置下來。
直到一個月後，甄嬛懷孕，據太醫診斷還是雙生子。
回宮之事又被提上議程。
恰好太后偶感風寒，咳疾復發。
純懿故技重施，令欽天監算出了危月燕衝月的卦像。
認定甄嬛為不祥之身，自打她出現，後宮接二連三出狀況。
而前朝大臣也極力反對，認為廢妃回宮不合祖制，且甄嬛還是罪臣之女。
但是甄嬛沒有懷孕之前，不過是皇帝的紅顏知己，一月一顧的外室。
有了身孕就不同了，他不能讓皇子流落在外。
大臣們不是說廢妃不能回宮嗎，那就重新給一個說法，就說她出宮是替太后祈福。
說她是罪臣之女，那就重新安一個身份，年齡加10歲，將四阿哥養在她名下，賜鈕祜祿大姓。
得知甄嬛懷了雙生子，連太后都坐不住了。
將皇帝請過去。
「皇帝子嗣不多，如今甄嬛懷了雙生子，放在外面終究不是辦法。」太后一邊說一邊咳嗽。
太后病了還在操心自己的後宮，皇帝甚覺自責。
「都是兒子不好，讓皇額娘操心了。」
太后看著皇帝日漸蒼老的面容，想要撫一撫，終究沒有動。
母子之間從小就沒有親昵的舉動，老了更不可能了。
「中宮不可一日無後，純懿就按你說的辦吧。」
皇帝欣然點頭，「兒子謹遵皇額娘旨意。」
翌日，皇帝連發兩道詔書。
一道詔書立純懿為皇后。
另一道詔書封鈕祜祿甄嬛為熹妃。
我聽到消息，一點也不驚訝。
甄嬛懷孕，皇帝肯定是鐵了心要接她回來的。
只是太后這麼快松口，令好多人費解。
頌芝說沈眉莊去找過太后，「為了危月燕衝月的天像，影響太后和皇貴妃，莞嬪有了身孕都不能回宮，只能長留在外，長此下去，皇嗣受損，真不知道是衝月還是衝了皇嗣啊。」
沈眉莊的話肯定打動了太后，但真正讓太后下決心接甄嬛回宮的原因，是純懿有些地方越來越像宜修了。
而有些方面，純懿還趕不上宜修。
至少宜修倡導節儉，並能以身作則。
純懿大手大腳，自己驕奢無度，帶著底下的嬪妃也有樣學樣。
更讓太后無法容忍的是，如今後宮，純懿一人獨大。
我的身體已廢，早已退出爭寵行列。
端妃、敬嬪、眉莊三個本來不受寵，又將重心放在孩子身上。
其他的都不堪大用。
純懿專寵，太后怕她起來後，不好控制。
而甄嬛回宮，正好與純懿相互制衡。
當然，太后又怕中宮之位落入他人之手，先將純懿推上後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太后是背後的一張網，任你是螳螂還是黃雀，都逃不脫她的掌控。
純懿接到聖旨後，終於得償所願，喜不自勝。
可當她得知甄嬛同日封為熹妃，皇帝煞費苦心地幫她又是抬旗，又是改年齡，還將四阿哥寄養在她名下。
不僅如此，皇帝還要大興土木，為甄嬛修建新的宮殿。
純懿當場大發脾氣。
她太知道皇帝寵一個女人是什麼樣子，因為自己親身經歷過。
那種不惜一擲千金，那種捧在掌心的愛，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戀，她怎麼願意分給另外的女人？
「甄嬛，本宮與你勢不兩立。」
第83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純懿封皇貴妃時，便已昭告天下，洞房之夜徹夜點燃的一對龍鳳喜燭，只正妻才配擁有。
所以封後大典一切從簡。
甄嬛回宮的前一天，果郡王突然回來了。
皇帝大喜，當即指派他次日去凌雲峰迎接甄嬛回宮。
甄嬛是以半副皇后的儀仗接回皇宮的，封妃大典隆重而奢華。
按照規矩，低位嬪妃們去永壽宮拜見熹妃。
容嬪過來時，兩只鴿子例行飛了一圈後，正往籠子裡鑽。
大的老實，嬌小的那只還在歡實地撲騰。
「華妃娘娘，臣妾聽說有一種信鴿，可以幫人傳信。」
容嬪見我立足於籠前，笑著說道。
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沁入鼻中。
我暗暗嗅了一口，確定是百合花的香味無疑。
放眼整個後宮，只有純懿寢殿常年擺放此花，那香味已侵入每一個角落。
外人若是經常出入，便會沾染上。
佟佳容音，已是純懿的馬前卒。
於是，我默默地將她從我的友軍名單中劃去。
「怎麼，容嬪有研究？」
若是以往，我只當她是有口無心。
現在，就得多個心眼了。
容嬪忙笑著擺手，「嬪妾只是聽說，哪裡會研究這個。」
我們進了內殿，分別坐下。
如意奉了茶，兩人邊喝邊聊。
「聽說娘娘以前跟熹妃過節頗深，往後娘娘還是要多加防範。」
容嬪秀眉微蹙，一副替我憂心忡忡的樣子。
忽然發現她眼白多，眼珠小而上浮，俗稱下三白眼。
只是很輕微，之前一直沒有發現。
相術上說，這類人野心大、六親不認、口蜜腹劍，做事不擇手段。
看來，我以前小瞧她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好慌的。」我收回視線，不以為意道。
容嬪稱是，又奉承我運籌帷幄，乃女中豪傑，憑她什麼熹妃娘娘，不足掛齒。
我心中一動，終於明白她此來的目的。
三句話不離甄嬛，又提起我與甄嬛舊怨，這是給現任皇后當說客來了。
看來純懿還不死心，拉攏不成，便想挑起我和甄嬛的矛盾。
我一臉怡然地端起茶盞，蘭花指上的寶藍色護甲，在光線下閃耀光芒。
「咦，娘娘的護甲找到了？」容嬪盯著我的手，貌似隨口一句。
我心中一驚，愈發驗證了我的猜測。
她已入了純懿一伙，還聊過我丟失一只護甲的事情。
無緣無故，純懿不會提及。
「你怎麼知道我丟了護甲？」我淡笑如常，反問道。
容嬪一時語塞，尷尬地笑了笑，「嬪妾也是聽人說的。」
這後宮無聊透頂，上上下下喜歡八卦，飛短流長從無間斷。
而有些流言，絕不能被沾上。
比如，給皇帝戴帽子。
「容嬪倒讓本宮想起一個人來。」我挑眉，饒有趣味地盯著她。
我的目光柔和，不帶一絲攻擊性。
容嬪卻被我盯得發毛，眸光躲閃，只得垂睫掩藏一絲不安。
「娘娘想起誰了？」她低頭笑問。
安陵容。
我輕聲念出一個名字。
佟佳容音嘩然張大雙眸，眼中有驚懼、不屑和猜忌。
安陵容跟著皇后，下場凄慘無比。
我忽然說她倆很像，容嬪自然以為我在警告她。
可她又不服氣，無論家世還是容貌才情，安陵容哪點比得上自己？
容嬪也在盤算，她和純懿的來往，我知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多少。
「娘娘別嚇臣妾，臣妾膽子小。」她撫著胸脯的樣子，頗為做作。
我不喜歡矯揉造作，口是心非的人，當即打了一個哈欠，表示送客之意。
容嬪是個識趣的人，立刻起身拜辭:「娘娘要休息，臣妾就不打擾了。」
我盯著她凹凸有致的背影，唇邊浮出一抹冷笑。
這後宮真是個草台班子，你方唱罷我登場。
走了一個安陵容，又來一個佟佳容音。
兩人一樣的心思細膩，外面柔內心狠，慣會裡挑外厥那一套。
而這位容嬪，還有強大的家世背景撐腰，比之安陵容更難對付。
我悠閑的後宮生活，只怕要到頭了。
次日早會。
熹妃姍姍來遲。
同為妃位，位份卻有不同。
熹妃排在我和端妃之前。
左邊為尊，她如今是後宮一人之下的存在，行完禮後便在左首坐下。
「熹妃昨天累了一天，又懷著孕，今兒原不必趕著來請安。」純懿一上來便秀起了場面話。
甄嬛從前喜素色，如今榮耀回宮，濃妝華服，甚是奪目。
「臣妾景仰純懿皇后，只想早點一睹風采，今日得見，果真是風姿卓爾，無人可極。」
這位也不是吃素的，一番話夾槍帶棒，卻也叫人挑不出毛病。
「哼，口舌之快。」祺嬪不屑一聲。
甄嬛看向她，眸光含笑，卻又無形中帶了銳利。
「方才本宮環顧一周，老熟人竟是不多了，祺嬪風采依舊，令本宮著實欣慰。」
她在提醒祺嬪悠著點，後宮活命不易，且行且珍惜。
但我猜，甄嬛一定感慨良多。
出宮不過三年，中宮易主，昔日姐妹已死。
而這兩位也是害她被迫離宮的主謀。
如今回來，不知道甄嬛有沒有拔劍四顧，發現敵人都不在了的失落。
「聽太醫說熹妃已有身孕一個多月，本宮瞧著倒不像，華妃覺得呢？」
不懷好意！
我暗罵一句，面上卻笑道:「臣妾只懷過一胎，時間久遠，沒什麼經驗。」
甄嬛撫著鬢邊牡丹，含笑未語。
「說是雙生子呢，熹妃娘娘一看便是有福氣的。」容嬪接話。
敬嬪與甄嬛關系一向不錯，情知這幾位圍著胎兒說事，沒安什麼好心。
當即笑道:「熹妃肚子是爭氣，之前三年懷過兩胎，只可惜沒留下來。」
說完，她忽然覺得不對，慌忙看了我一眼，滿含後悔與抱歉。
「本宮也聽說了，熹妃也別怪華妃姐姐，相信她不是有意要害你。」
純懿笑意吟吟，語氣懇切。
滿座肅然，不敢接腔。
舊事重提，誰不知道這是在挑事。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本宮這次回來，前事不管，後事必追。」
甄嬛眸光犀利，從前那個天真、溫柔的莞常在，早已不復存在了。
我將茶杯往茶幾上輕輕一頓，聲音不高，也足以令人心驚。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本宮做過的事我認，沒做過的事，也別想往本宮頭上安。」
第84章 相逢一笑，恩仇難抿
巳時三刻散會。
敬嬪跟在後面一個勁解釋，「嬪妾方才不是有意的。」
我丟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本宮明白」，便坐上轎輦回宮。
七月流火。
皇宮巍峨，除了御花園綠樹成蔭，大多地方無遮無擋。
走到長街上，遠遠地看見甄嬛的儀仗迎面而來，便吩咐轎夫緩步。
忽然，對面轎子顛了一下，小允子在轎前大鵬展翅狀:「落轎，落轎。」
正好旁邊有道門，我示意抬進去，躲在門後。
這種事，還是少摻和為妙。
外面亂轟轟的。
「你怎麼抬的轎？」只聽浣碧怒斥。
那名轎夫急忙解釋:「奴才的腳不小心被鵝卵石磕住了，以前這條路沒石子的。」
浣碧似乎發現了問題，「這條路不是經常走的，還比原來繞遠了，你們安的什麼心？」
「這條路是繞得遠，但一路上比較涼快，所以奴才們選擇走這邊。」
浣碧這才停止指責，又重新起轎。
「臣妾給熹妃娘娘請安。」
是容嬪的聲音。
「你是容嬪吧，倒是個穩重的。」甄嬛漫聲道。
「多謝娘娘誇獎。」容嬪接著回贈一句，「早就聽說熹妃德容才工俱佳，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如今的甄嬛對這些阿諛奉承已經免疫，聞言只是淡淡一笑。
「本宮哪有那麼好，皇后娘娘才是才貌卓越，品格高尚。」
她將話風轉到純懿身上，是在試探容嬪。
這是一個送命題。
若順著甄嬛誇皇后，剛才誇甄嬛的話就顯得虛偽。
若不順著甄嬛誇皇后，傳到純懿耳朵裡，自有她好受的。
我倒很期待容嬪的回答。
「純懿皇后誠如您所言，只是皇后乃後宮之尊，高高在上。臣妾覺得熹妃娘娘更可以親近。」
果然是高手。
這話用白話解釋，皇后娘娘是天仙，只可遠觀，不如熹妃接地氣。
兩邊都誇了，又不落俗套。
「你倒是會說話。」但甄嬛需要的是旗幟鮮明，不是左右逢源。
容嬪的示好注定行不通。
這時，容嬪又壓低聲音道，「娘娘懷著龍嗣，前面的路千萬當心。」
她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聽到甄嬛立刻會意:「是誰住在前邊？」
「前面就是祺嬪的鐘粹宮。」浣碧搶先答道。
甄嬛便笑著道:「本宮就多謝容嬪提醒了。」
「恭送熹妃娘娘。」
隨即聽到轎夫整齊劃一的步伐重又響起。
我示意轎夫起轎，重新抬出宮門。
兩副轎子長街相遇，不約而同停下。
想起上一次，我和甄嬛也是在長街相遇，是在她封妃拜見帝後的路上。
如今她已貴為熹妃。
熹字寓意光明與熾熱，預示著她有著光明的未來，和熾熱的情感。
倒是十分貼合。
只是皇帝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寵妃，已經將熾熱給了另一個男人。
「許久不見，熹妃風采更勝從前。」我由衷贊道。
錦繡宮裝，華麗旗頭，明眸紅唇，與她的身份一樣，當真是艷壓群芳。
「聽說華妃娘娘身子大不如從前，今兒一見，氣勢不輸當年。」甄嬛回贊。
我和她的關系，最好的也只能到這一步了。
客氣，疏離。
對於過往，她仍不能釋懷。
何況，人人都道是華妃罰跪，致她第一個孩子小產，她若與我盡棄前嫌，合宮都會看不起。
只能維持表面的客氣，彼此心照不宣地達成默契。
那就是，互不傷害。
「本宮身子雖廢，心氣卻不能廢。」我挑唇，勾起華式標志性的歪嘴笑。
不能承寵又怎樣，本宮照樣橫行後宮。
「華妃霸氣猶存，本宮很是欣慰。」甄嬛欣賞一句，便話風一轉，「這後宮需要的是眾姐妹百花齊放，皇上雨露均沾，不知華妃覺得如何？」
如今後宮，皇后是專房之寵。
甄嬛回歸，本來靠她一己之力就可以打破這一局面。
但她一來有了身孕，二來對皇帝沒了感情，對承寵自是抗拒。
唯一的辦法就是扶植自己的力量，與純懿爭寵，分寵。
「本宮已是廢人一個，爭不動了。」我自嘲一句。
甄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想必她已聽說了我如今佛系的狀態，但還是不大信。
此時親口聽到我無意爭春的泄氣話，倒七分信了。
至於剩下的那三分，她還是不信。
曾經的華妃有多愛皇上，她是知道的。
過去那個華妃怎樣的拈酸吃醋，她也不會忘記。
現在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叫人怎麼不生疑？
「難得華妃娘娘悟了，看來本宮以後少不得向華妃娘娘討教。」
甄嬛半真半假。
我眨著眼睛打趣，「可別，熹妃若跟臣妾一樣悟了，皇帝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對方睫毛忽閃，遮住眼底一抹厭棄。
復抬眸，衝我試探道:「若是本宮想跟華妃借幾個人用用，不知華妃介不介意呢？」
劇中，敬嬪和欣貴人是她的得力干將。
端妃為了對付華妃，也站在了她一邊。
現在呢，端妃與我井水不犯河水。
敬嬪在我的幫助下生了朧月公主，自是唯我馬首是瞻。
只剩下一個欣貴人可以拉攏。
「臣妾有人嗎？我怎麼不知道。」我眨著眼睛，直喊無辜。
甄嬛會意，當即道:「既如此，道不同不相為謀。」
互相道別，兩頂轎輦朝著相反的方向，各自前行。
午後，敬嬪抱著朧月公主過來。
朧月已經半歲了，粉團玉琢，甚是可愛。
我們一邊逗著孩子，一邊聊天。
「熹妃找嬪妾過去敘舊。」敬嬪道。
好快的動作，上午才跟我說借人，下午便有所行動了。
「她是不是拉攏你？」
敬嬪見我一針見血，連忙表示她沒有答應熹妃，永遠是我的人。
「干嘛不答應，熹妃如日中天，你跟著她才有前途。」
我漫聲道，又逗著朧月:「朧月說是不是？你額娘腦子不開竅，快勸勸你額娘。」
敬嬪訕笑著，不知道我這些話是真是假。
我當即正色道:「熹妃是不是暗示幫你晉升妃位？本宮是沒有這個能力了，但熹妃能，你以後就跟著她吧。」
敬嬪大駭，抱著孩子就翻身跪倒在地，「娘娘何出此言，憑她什麼皇后，還是熹妃，嬪妾此生唯您是尊。」
我伸手將她扶起來，「別嚇著朧月。」
及至她重新坐下，我正色道:「這後宮母憑子貴，反過來其實也一樣，為了朧月你也應該爭一爭。」
「娘娘，您沒事吧。」
敬嬪覺得我大有托孤的樣子，不禁擔憂。
我笑道:「別胡思亂想，本宮好著呢，只是厭倦了後宮爭鬥而已。」
第85章 自古套路得人心
沒過兩天，宮裡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甄嬛幫欣貴人爭取到了一個侍寢的機會。
不想剛睡下，祺嬪在屋子裡大吵大鬧，說自己夢魘，請皇帝過去看看。
皇帝知道這是爭寵的小伎倆，也不止一次了，祺嬪說只有皇帝的陽剛之氣才能鎮住陰氣，那嬌憨的樣子倒也不失可愛。
這次本想不理會，無奈祺嬪越鬧越凶，皇帝便跟欣貴人說「朕去看看」。
這一去，便再沒有回來。
甄嬛聽說後很是惱火。
第二天早上吩咐小廚房煮了糙米薏仁湯，裝在一個大銅壺裡，叫小允子給祺嬪送去。
她還請了皇帝一起去督陣。
祺嬪自是不願意喝。
那糙米薏仁湯是奴僕們喝的玩意，她金貴之身哪能喝這個。
還有，那麼大一壺，喝下去人只怕會灌個半死。
祺嬪還在撒嬌耍小性，意圖勾起皇帝的憐惜。
不想皇帝也占在甄嬛一邊，說:「你要是不喝，就說明以前都是誆騙朕的。」
皇帝其實也煩她，一次是無意，二次是可愛，可老是這麼鬧，也該整治一下。
這欺君的罪名，祺嬪哪敢擔。
只得硬著頭皮，捏著鼻子，將一大壺糙米薏仁湯給灌了下去。
此舉不僅讓後宮很多人大快人心，還令太后也對甄嬛刮目相看。
太后雖然在甄嬛回宮一事上推了一把，但都是看在雙生子的份上，對她的動機頗有疑慮。
她這一出手，令一向不喜狐魅惑主的太后，很是滿意。
加上純懿太過大手大腳，後宮用度大增，時常入不敷出。
太后一道懿旨，將管理六宮的權力移交給了甄嬛。
皇上也沒有反對。
自此，甄嬛既得聖寵，又有了實權，成為後宮炙手可熱的人物。
午覺過後，我尚帶著一絲迷糊。
齊妃突然造訪，還帶了特色小點心。
自打下藥害四阿哥，鬧自盡被我救下後，齊妃終於安份了。
平日裡深居簡出，早會上也三緘其口。
話說她不再發表「蠢言蠢語」，倒少了不少樂子。
「華妃，前晚皇上來了，我就按照你教的法子，少說話。皇帝看書，我坐在身邊打扇。你猜怎麼著，皇帝昨晚又來了。」
齊妃說得眉飛色舞。
確實難得。
皇帝如今對她的感覺，如同左手摸右手。
偶爾去一趟，也是想躲個清靜，你嘰嘰喳喳的，只會將他推走。
「皇上還誇我越來越懂事了。」齊妃喜孜孜道。
我當即打趣:「齊妃姐姐太厲害了，皇上如今左手一個皇后，右手一個熹妃，還能想起齊妃，太了不起了。」
「華妃妹妹又在取笑我，本宮哪比得上皇后和熹妃。」
齊妃頗有自知之明。
「繼續。」我拍拍她的手，鼓勵道。
後宮女人都是靠著皇帝的恩寵生活，爭寵的法子千奇百怪，無非就是投其所好。
齊妃人老珠黃，又不會彈琴唱曲，更不會詩詞歌賦。
那就給皇帝營造一方安靜的小天地，讓他覺得累了的時候，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正玩笑間，皇帝身邊的小夏子過來傳話，說皇帝晚上過來用膳。
齊妃忙說，華妃妹妹要准備晚膳，就不打擾了。
送走齊妃，我便親自上小廚房，指揮他們做飯。
有句話叫，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他的胃。
我不要皇帝的心，但他的恩寵不能斷，否則在後宮只能任人欺凌。
美食，便是我爭寵的工具。
傍晚，皇帝如期而至。
我照例殷勤地布菜。
吃到歡喜處，他感慨一聲:「還是你這裡好，朕吃得暢快。」
我心中一動，難不成還有人敢攔著皇帝吃東西？
於是嬌笑道:「誰這麼大膽，敢讓您不痛快？」
不讓皇帝痛快，那不是找死。
「純懿，越來越像宜修了，朕覺得鴨子湯好喝，想再喝一碗都不成，說這東西性寒，喝多了不好。」
又無奈道:「平日裡這也攔著，那也勸著，現在連吃個東西也不盡興。」
這樣子，的確很像宜修。
劇中就有這麼一個情節，皇帝好不容易到皇后宮裡用膳。
喝了一碗老鴨湯，覺得好喝，還想再喝一碗。
結果皇后不識趣，愣是守著規矩不讓皇上喝。
她對皇帝像對待親兒子，愛是真愛，未免管束太過，皇帝一氣之下去了華妃宮中。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宜修和純懿，都是愛之深為他長遠計，皇帝卻嫌她們啰嗦，沒有情趣。
甄嬛與我，成天虛與委蛇，他倒當個寶。
「皇后娘娘本來就有勸勉皇上之責，您就不要挑理了。」
我說話間，挑好了魚肉放進皇帝面前的盤子中。
「嬛嬛倒是善解人意，柔情似水，可是她的身子不允許。」
皇帝是真把我當兄弟啊，在我面前大談他的女人們。
「皇上，您這麼誇她們，就不怕臣妾吃醋嗎？」我眼尾微挑出一抹魅色。
皇帝已用完膳，正在射月等人的服侍下，漱口淨手。
聞言，斜乜了我一眼:「那朕今晚留下來陪你。」
我神色一窒，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叫苦。
隨便一句挑逗便能留住皇帝，自是該得意。
可是我不願承寵啊。
「怎麼，不願意？」皇帝淡聲，隱含了情緒。
我當即嫣然一笑，衝他福了一福:「皇上垂愛，臣妾受寵若驚。」
「調皮。」
皇帝順勢牽起我的手，來到軟榻坐下。
「放心，朕陪你說話，不干別的。」
媽呀，孤男寡女，躺在一張床上，只是說話。
誰信？
「啊？」
我眉心微擰，輕呼出聲。
「射月，外面是要下雨了嗎？」
射月聲音緊張:「起風了，似乎是要下雨，娘娘的傷口又痛了嗎？」
我的傷口早已愈合，只是每逢陰雨天，便會隱隱作痛。
「怎麼，傷口又疼了？」皇帝關心道。
我搖搖頭。
「沒事，老毛病了。」
射月提醒:「娘娘，奴婢幫您上點止痛藥膏吧。」
我連忙擺手。
「那膏子氣味太衝，小心熏著皇上。」
皇帝一聽，便站了起來。
「朕去齊妃那裡坐坐，讓射月幫你上藥。」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我跟在後面，聲音透了幾分失落。
「皇上，您剛才還說留下來陪臣妾說話，這會說走就走。」
皇帝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好好養傷，朕下次再來看你。」
第86章 無風不起浪
早上，甄嬛前往壽康宮拜見太后。
這時甄嬛已回宮三個月，寬大的宮服早已遮掩不住高高隆起的腹部。
見禮，賜座。
太后瞧著她的肚子，面現沉吟:「哀家見你這肚子，比尋常五個月要大上一圈呢？」
甄嬛出宮前，一直覺得太后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後宮老人。
及至見過果郡王的母妃舒太妃，從她口中聽到一些關於太后的過往，才知道太后的老謀深算。
被太后這麼一問，甄嬛極力令自己鎮定自若:「太醫看過了，因為是雙生子的緣故，肚子自然比平常人要大一些。」
太后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你懷著孕，還要管理六宮，倒是辛苦你了。」
甄嬛這才松了一口氣，笑道:「有敬嬪幫忙，臣妾還應付得過來。」
又聊了一會，甄嬛便告辭。
下午，純懿突然召集大家開會。
「今天讓大家來，是有一件關乎皇家聲譽的大事，想聽聽各位的看法。」
純懿端坐鳳位，雍容而華貴。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甄嬛，只見她低頭啜了一口茶，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皇后娘娘不說，嬪妾們也能猜到幾分。」祺嬪已投靠純懿，一馬當先。
純懿一臉憂色。
「是啊，本宮也是聽到流言紛紛，到了不得不出面的地步。」她先是解釋了一番，接著將矛頭直指甄嬛，「熹妃，最近宮裡都在傳，你的肚子大得不正常，你能不能向大家解釋一下？」
這不相當於被人指著人鼻子質詢嗎？還是當著一眾小嬪妾的面。
甄嬛解釋，失了顏面。
若不解釋，又難以服眾。
「皇后與其問本宮，不如問皇上。」甄嬛表面上若無其事，想必內心又恨又慌亂。
「後宮都在傳，熹妃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康常在真是虎啊，直接戳人肺管子。
「還有人說呢，熹妃那個肚子，就算是雙生子，也不像只有五個月大。」貞嬪接口。
「照嬪妾看，就跟懷胎七八個月一般。」祺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滿是鄙夷。
我衝敬嬪丟了一個眼色。
敬嬪會意:「這個大小因人而異，嬪妾同皇后娘娘先後差不多時間懷孕，嬪妾的肚子大好多，太醫說懷女胎比男胎顯懷。」
欣貴人也笑著說:「嬪妾那個時候，有人還懷疑是雙生子呢。」
這麼下去不行，若兩邊都一直圍繞著肚子大小爭來爭去，甄嬛始終處在下風。
唯今之計，只有裝病才能跳出這個氛圍。
我正琢磨著怎麼既提醒了甄嬛，又不讓純懿懷疑我站隊。
便聽到祺嬪哼了一聲，「既做得出，怕什麼？」
康常在輕輕點頭，附和道：「是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貞嬪在一旁也趕忙接話，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其中的惡意：「大家也是好心，幫熹妃澄清謠言。」
「放肆。」甄嬛猛然起身，一拍茶幾，「本宮豈容……啊……」
只見她捂著肚子，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娘娘，不好了，快傳溫太醫。」槿汐和浣碧手忙腳亂，將甄嬛駕了出去。
沒過一會，便傳來甄嬛動了胎氣的消息。
還聽說，甄嬛的永壽宮裡這會十分熱鬧。
有熱鬧，不瞧白不瞧。
我趕過去的時候，寢殿裡烏央央擠滿了人。
甄嬛躺在床上，皇帝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
敬嬪幾個環坐床邊。
那幾個倒霉催的跪成一排。
浣碧見我來了，急忙搬來凳子。
我給皇帝請安見禮後，便坐下看戲。
「朕一直以為後宮諸人皆安分守己，沒想到竟惡劣至此。祺嬪、康常在、貞嬪，你們可知罪？」
這是龍顏大怒的架勢。
祺嬪哭著求饒：「皇上，臣妾知罪，臣妾只是一時糊塗，被嫉妒蒙蔽了雙眼，請皇上饒恕臣妾這一次。」
康常在和貞嬪也嚇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皇上看樣子不想輕易饒恕。
懷疑龍嗣來路不正，那不是嘲笑他這個皇帝頭頂青青草原嗎？
皇帝深知謠言一旦盛行，便如野火燒不盡的野草。
「你們平日如何爭風吃醋，朕不是不知道，但一向睜只眼閉只眼。可你們今天竟敢污蔑朕的寵妃，妄圖動搖龍嗣，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皇帝停頓的片刻，純懿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身邊跟著衛臨。
「皇上，聽說熹妃龍胎有動，臣妾十分不安，特地叫衛院判過來瞧瞧。」
甄嬛的眼尾幾不可見地跳了幾下，衛臨的到來令她不安。
她的肚子是什麼情況，她心中有敖。
溫太醫是自己人，可衛臨不是。
萬一診斷出自己所謂動了胎氣是假，豈不是欺君大罪？
衛臨給滿屋主子一一見過禮。
「衛臨，你來得正好，快給熹妃把把脈。」皇帝雖然力保甄嬛，但他多疑的性格，難免不多想。
畢竟有句話叫無風不起浪。
「是，皇上。」
衛臨恭應一聲，便開始給甄嬛把脈。
屋子裡安靜下來，一絲緊張的氣息在空氣中流淌。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衛臨終於收指。
「怎麼樣？」純懿迫不及待地問。
衛臨衝皇帝和皇后分別拱了拱手，「回稟皇上，皇后娘娘，熹妃應該是因情緒激動，引起胎氣異動，好在溫太醫應對及時，龍胎無大礙。」
敬嬪幾人松了一口氣。
地上跪著的幾個，剛剛還抱著一線希望，這會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
其實最放下心來的是皇帝。
溫太醫是甄嬛的專屬太醫，自是向著她。
而衛臨是我和純懿兩人的專屬太醫，我們又都和甄嬛不對付。
加上皇帝對衛臨的醫術深信不疑。
所以衛臨的診斷最有說服力。
「祺嬪禁足三個月，抄寫女則百遍；康常在和貞嬪，罰她們去冷宮做三個月的雜役，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一步。」
皇上的宣判，狠狠打了那幾個的臉。
欣貴人嘆氣:「前兒華妃娘，還笑話嬪妾不會站隊，跟我說:你看康常在，有人答應她若是做得好，升她做貴人呢。如今看哪，還是安分一點好。」
欣貴人飽受祺嬪打壓，如今已徹底站隊甄嬛。
這番話，明眼人都聽得出來，直指皇后拉幫結派，並以幫忙晉封為誘餌。
「皇上，臣妾好累。」
甄嬛哀泣一聲，別過頭悄悄抹去腮邊一滴淚。
我見猶憐。
皇帝自是心疼不已。
將我們一起轟了出來，好讓他的寵妃好好休息。
「娘娘，幸虧您事先派李虎給微臣報信，不然就穿幫了。」
衛臨今天恰好不在宮裡。
我猜到皇后會帶著他去給甄嬛問診，一探虛實。
我還料定純懿會派人守在皇宮入口，畢竟衛臨是我的人，她怕我們串供。
所以我命令李虎出宮找到衛臨，如此這般交待一番，這才讓甄嬛的把戲沒有被當場拆穿。
「本宮每個時期的敵人和朋友，你都得第一時間掌握。」我沉聲道。
「那熹妃應該算在朋友一類吧。」衛臨試探地問。
我哼了一聲:「本宮和她非敵非友。只要她不加害於我，能幫就幫一把，僅此而已。」
「微臣明白。」衛臨恭聲。
甄嬛雙生子疑雲算是被暫時壓下去了。
又過了兩天。
我和頌芝正在御花園散步，迎面走來一個宮裝麗人。
第87章 對食風波
那麗人身著碧綠色旗裝，眉目清冷，身姿婀娜卻帶著一股拒人於千裡的孤傲。
她懷中抱著一只雪白的貓兒，見了我只是潦草地蹲了一蹲，便冷著臉走了。
「你……」
射月正要斥責無禮，被我一個眼神制止了。
這位可是連皇帝都敢甩臉子的主，惹她干什麼。
頌芝笑著向我八卦:「她就是之前在圓明園，皇上病中，有天去百駿園散心，看上的馴馬女葉瀾依。」
太后嫌她出身低，後來不知怎麼的松了口，接進宮裡，直接封了葉答應。
按規矩，宮女若是被皇帝看上，得從官女子做起，往上升一級到常在，再升才是答應。
而葉瀾依身為馴馬女，地位比辛者庫的賤奴還要低。
什麼規矩不規矩，都是皇帝說了算。
偏偏別人眼中天大的恩寵，葉瀾依一點也不稀罕。
非但不稀罕，還十分抗拒。
被迫成了皇帝的女人，她心不甘情不願，所以成天臭著一張臉。
「最奇的是，葉答應對皇上也擺出一副臭臉，偏皇上也不生氣，還時不時翻她的牌子。」頌芝感到不可思議。
有什麼可奇怪的。
男人不都是天生賤兮兮的。
你對他呵護備至，他視你如空氣，還嫌你煩。
你若對他愛搭不理，他巴巴地湊上來，趕都趕不走。
何況皇帝九五之尊，每天看到的都是討好諂媚，忽然出現一個冰美人，自是覺得新鮮有趣。
兩人又逛了一會，便回到翊坤宮。
小紀子從外面辦完差事回來，帶回一個天大的消息。
槿汐和蘇培盛被皇帝下旨送進慎刑司了。
大家俱是驚訝萬分。
他們一個打小跟著皇帝，位居太監總管。
另一個是熹妃宮裡的掌事姑姑，主子最信任的人。
怎麼會被關呢？
我自然知道是為什麼。
只是劇中，他們之間的「奸情」是被敬嬪發現並報告給皇后的。
這回呢？
小紀子繪聲繪色的講述，很快解開了我的疑團。
早上，甄嬛帶著宮人去給皇帝請安，養心殿門口恰好碰到幾位嬪妾。
見禮，寒暄。
這時蘇培盛出來回話，說皇上還有點事，請眾位小主稍等片刻。
容嬪眼尖，一眼發現他腰間懸著的香囊，打趣道:「蘇公公有伴了？恭喜。」
宮中生活寂寞，常有太監和宮女相好，俗稱「對食」。
但宮規是嚴厲禁止的。
蘇培盛一臉訕笑:「謝容嬪娘娘。」
本來這事到此也就過去了，不想容嬪真是個細心人，竟被她發現了端倪。
「喲，瞧這針線手法，像是出自槿汐姑姑之手。」隨即看看蘇培盛，望望槿汐，饒有興味地問:「是也不是？」
當著這麼多人，蘇培盛和槿汐都紅了臉，自是不會承認。
大家也就揭過不提。
誰知這事，不知怎麼傳到純懿耳朵裡去了，當即命人搜查永壽宮。
結果在槿汐房中搜出了幾個春宮用具。
純懿立即上奏皇帝。
身邊人犯下醜事，皇帝覺得龍顏無光，竟毫不顧念多年主僕情份，將兩人一並打入慎刑司。
容嬪，不簡單。
三言兩語，便挑起後宮風雲。
關鍵是，她還可以片葉不沾身。
事後，容嬪跑到甄嬛宮裡請罪，說自己不是有意的，一時嘴快，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甄嬛咬著牙，卻不能拿她怎麼樣。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這事一出，立刻傳遍後宮，成為大家茶余飯後的談資。
別說那些無聊的主子們了，就是宮女太監，也一邊干活一邊八卦。
「聽說熹妃親自去求了皇上，可是皇上不松口。」
又過了兩天，敬嬪帶著朧月公主來看我。
我們倆坐在軟榻上聊及此事，朧月在旁邊爬來爬去。
「皇上一向冷情，這事又打了他的臉。」我壓低聲音道。
對於皇帝的無情，敬嬪是深有感觸。
「那這事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如今她已加入甄嬛戰隊，蘇培盛為人也不錯，自是替他們擔心。
「放心。」我抱起朧月，逗弄著孩子。
聽到我篤定的語氣，敬嬪臉上的擔憂散去。
又道:「熹妃親自去了一趟慎刑司，一來安撫槿汐，二來也是告訴那些打手，好讓兩人在裡面少受點罪。」
我點點頭，身為主子，這是應該的。
若奴才出事主子不能有所擔當，怎麼可能讓人家死心塌地？
槿汐於甄嬛而言，早已超越了主僕之情。
她能順利回宮，就是槿汐主動找到蘇培盛，委身示好，將他拉入戰隊。
何況，這件事若處理不好，甄嬛在後宮的地位將大打折扣。
宮鬥伊始便損兵折將，以後的路只怕更難走。
至於純懿，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次打壓甄嬛的絕佳機會。
兩人身上都有純元皇后的影子，她深知這對皇帝意味著什麼。
如今甄嬛僅次於自己之下，相當於臥榻之旁有人酣睡，叫她如何不寢食難安。
甄嬛肚子裡還有一對雙生子，母憑子貴，難保不會爬到她頭上。
所以，純懿和甄嬛是一對天敵，死結無解。
而我，就是其中的變數。
至於宮鬥水平，我們三個人都是王者段位。
若三人各自為政，三角鼎立，最為平衡。
若其中任何兩位聯手，剩下那一位絕無勝算。
「這件事你也別出頭，自然有人解決。」我提醒敬嬪。
雖然我讓她站隊甄嬛，但高手過招，還是躲遠一點為好。
又又過了兩日，皇帝身邊的小夏子突然跑來，求我救救他師傅。
「師傅老了，經受不住裡面的折磨，求娘娘幫幫師傅。」
我知道是甄嬛讓他來找我的。
他就是不求，我也會幫這個忙。
當初在冷宮，我答應過蘇培盛，定會促成他與槿汐的好事。
只不過現在，我不能親自出面。
我與純懿甄嬛三足鼎立，是太后和皇帝最願意看到的局面。
用我牽制甄嬛，用甄嬛牽制純懿，本來就是母子倆布的局。
我若與甄嬛聯手，必定會招致太后和皇帝的打壓。
如此一來，反倒讓純懿漁翁得利。
「眼下皇上身邊誰在侍候著。」我漫不經心地問。
小夏子垂手:「奴才侍候著。」
我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皇上批完折子，喜歡干什麼？」
小夏子答道:「喜歡喝茶。」
我繼續問:「那皇上喜歡喝幾分燙的茶？」
他又答:「八分燙。」
第88章 生命不息，八卦不止
我忍不住樂了:「你師傅的看家本領，你是全學會了，取而代之指日可待啊。」
小夏子急忙表示:「師傅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決無取代之意。」
說到這，他的眼珠子突然活泛起來。
「奴才明白怎麼做了，謝娘娘指教。」
我當即變臉，微斥一聲:「本宮如今是個廢人，能教你什麼？」
頓了頓，方放緩了語氣:「這宮裡倒是有位娘娘，或許能幫到你師傅。」
說完，我打了一個哈欠，「你也不用問，熹妃自然知道是誰。」
小夏子機靈，知道我不想再聊，便知趣退下。
兩日後，蘇培盛和槿汐被放了出來，並官復原職。
有人說是小夏子服侍不周，皇帝批完折子想喝茶，他沒有及時奉上。
手忙腳亂遞上一杯茶，不是燙了就是涼了。
皇帝不由想起了蘇培盛，這麼多年精心服侍，揣摩聖意，從未出過錯。
又有人說，皇帝前晚去過延慶殿，與端妃娘娘聊了一會天。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怎麼的就聊到了程朱理學。
端妃認為朱熹妄稱夫子，雖被後世贊譽為程朱理學，其實全然曲解了孔孟之道。
皇帝聽後，頗感興趣，問端妃這話怎麼講。
端妃便說，孟子講男女居士，人之大倫也。
可是到了朱熹的嘴中，卻說存天理，滅人欲，實在大大的不通啊。
一番話說到皇帝心坎上了，當即點頭道，朱熹確有不通人情之處。
見皇帝口氣有所松動，端妃理論聯系實際，說宮中也是如此啊。
如果按照朱夫子所說，那麼後妃怎麼能為皇帝綿延子嗣呢？
「所以啊，臣妾認為說這話的人必是一個無情的人，與皇家的寬厚仁德背道而馳。」
「背道而馳？」
皇帝多疑，最不喜歡後宮拉幫結派，當時面色一沉，「你最近見過什麼人？聽過什麼話？」
端妃微驚，不過瞬間便神態如常，「皇上，且不說臣妾的身子不適，不能出去；即便是能出去，皇上也是知道的，臣妾是不願管別人的閑事，更不愛說別人的閑話。」
嗯，沒錯。
皇帝點頭，端妃的確如她所言，深居簡出，與世無爭。
這也是她最大的好處。
也正因為如此，他每每遇到解不開的疙瘩，就會來她這裡坐坐。
想到這，皇帝便主動談起蘇培盛與槿汐對食一事。
「皇后主張嚴懲，敬嬪持中不言，華妃如今遇事則躲，熹妃不便說話，你怎麼看？」
端妃低頭略思片刻，方才看向皇帝，「宮中美女如花，可無人能說哪支最好。就比如說桃花吧，喜愛者稱為宜室宜家，不愛者棄之逐水飄零，其實各花入各眼，是非只在人心罷了。」
前面鋪墊了一大堆，重點無非是最後那句「是非只在人心罷了」。
見皇帝已被說動，端妃直接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宮女太監在一起，只是想尋個伴，互相慰藉而已。」
她將違反綱紀、禍亂後宮這樣的重罪往小了說，然後道:「如今熹妃有了身孕，實在不宜喊打喊殺啊。」
皇家向來重視子嗣，這句無疑說到了皇帝心坎上，當即起身，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走了。
皇帝不僅下旨將蘇培盛二人放了，還格外開恩，准許他們在一起。
但後宮不乏好事之輩。
這不，康常在、貞嬪和林答應三人聚在一起，又在背後攪起了舌根。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我看熹妃如何收回這個臉面。」
貞嬪的話引起眾人一臉鄙夷。
這時，祺嬪雄糾糾氣昂昂地走了過來，「還如何收拾得起臉面哪，丟得滿宮都是了，我要是她，這主僕倆就一起躲起來，再不出永壽宮的大門。」
大家互相行了蹲禮，貞嬪撇嘴道:「崔槿汐是她的心腹，保不定這東西是她自己用來勾引皇上的，只不過是底下人替她保管罷了。」
幾人正說得起勁，聽到有人咳了一聲，回頭一看，浣碧正狠狠瞪著她們。
甄嬛沉著臉，挺著大肚子，花盆底鞋跟踩在地磚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幾人行禮，臉上卻滿是不屑與勉強。
甄嬛走到她們面前，雙手叉著腰，踱過來踱過去，活像教導主任訓斥學生。
「還未恭喜祺嬪、貞嬪、康常在終於放出來了。」她眼神犀利，一一掃過，「想必祺嬪禁足時一定是悶壞了，一出來就往人堆裡扎。」
又盯著那兩個:「你們兩位，是不是冷宮的粗活還沒做夠？」
三人不服氣，不過貞嬪和康常在不敢發聲。
瓜六輕哼了一聲:「誰是誰非娘娘心裡明鏡似的，何必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呢。」
甄嬛深深地盯了她一眼，「皇后開恩，為了慶祝元旦，特地求了皇上把你們放出來，以為一個個長了教訓，不想還是這麼毛躁，當真是白費苦心了。」
祺嬪被提及禁足糗事，氣血上湧，口不擇言起來。
「嬪妾有什麼不是，也是自己的不是，比不得娘娘身邊的人，做出這等沒臉面的事來，可不知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一番話懟得甄嬛也啞了口。
就在這時，槿汐拿著披風過來，給主子披上，及時化解了尷尬。
「奴婢前兩日病著，不能起身，如今既好了，便趕來服侍娘娘了。」
槿汐一邊幫主子系上披風帶子，一邊輕聲責備浣碧，「浣碧也是，早起天涼，怎麼不記得給娘娘帶個披肩呢？萬一真凍病了，皇上又要心疼了。」
系完帶子，槿汐轉身給祺嬪略施一禮，給她上起了課。
「祺嬪身為宮嬪，方才的話是該對熹妃娘娘說的話嗎？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那麼熹妃娘娘身為妃位，小主只是個嬪妾，總該知道尊卑有別吧。」
一口氣說到這，她也不給祺嬪插話的機會，接著道:「再說了，小主當日苛待宮人，難道也是熹妃娘娘上梁不正的緣故嗎？小主未免有些太強詞奪理了。」
祺嬪在一邊氣得差點跺腳，被一個宮女當眾搶白，頭腦一熱便衝口而出。
「強詞奪理的是你崔槿汐，明明是你穢亂宮闈。」
她與宮女對嗆本已落了下乘，結果情急而出的這句話讓對方抓住了把柄。
只見槿非但不惱，還低頭莞爾，「奴婢與蘇培盛是交好，可那又怎樣，小主縱然不喜歡，恕奴婢出慎刑司的是皇上，所以穢亂宮闈這四個字，奴婢萬萬擔當不起。小主若硬說奴婢是穢亂宮闈，那豈不是暗指皇上包庇了奴婢，縱容宮中大亂。」
祺嬪啞口無言。
說穿了這後宮皇上說了算。
人家祭出皇帝這杆大旗，她就不得不認輸了。
祺嬪的威風被滅，甄嬛趁機逼迫那二位低頭，「那麼你們的心思，也跟祺嬪一樣嗎？」
貞嬪和康常在哪還敢放肆，齊聲道:「嬪妾不敢。」
第89章 甄嬛中毒
冬月10日是太后生辰。
想著馬上就是元旦，太后生辰便沒有大辦。
正好這天晴空萬裡，御花園裡的蝴蝶蘭和長壽花都開得極好。
純懿召集眾人，一邊賞花一邊為太后慶生。
太后居中，皇后與熹妃一左一右，眾嬪妃緊隨其後。
長壽園中，長壽花競相盛開，那葉子肥大而光亮，終年翠綠。
不光葉子「長壽」，花期也長，從現在一直可以開到來年的4月。
「今兒早上，花房來人稟報，說園子裡的長壽花開了。臣妾就想，恰好太后生辰，這是上天也在祝福太后福壽綿長呢。」
純懿一番話說得太后心花怒放，頻頻點頭，直誇她會說話。
其他嬪妃少不得鸚鵡學舌，各種吉祥話不絕於耳。
信步前行，便來到了蝴蝶蘭園。
純懿心細，想著太后逛完長壽園，必定累了，便在這邊設了條案。
條案上擺了茶點。
大家圍坐一起，一邊品茶吃點心，一邊聊天賞花。
甄嬛很小心，只管坐著陪太后閑話家常。
一杯茶送至唇邊做個樣子，便放下了。
糕點之類的更是一口不吃。
「羊乳糕味道不錯。」太后嘗了一口覺得味道好，便叫竹息，「拿兩塊過去給熹妃，這東西養胎最好不過。」
竹息依命，用碟子裝了兩塊，送到甄嬛面前。
太后賞賜，甄嬛不好拒絕。
浣碧跟著衛臨學習，略通一些醫理。
便端起碟子，用勺子挑了一小口，不著痕跡地深嗅了一口。
似乎沒有異味，這才送給主子。
甄嬛嘗了嘗，也覺得並無異樣，這才放了心。
懷孕的人食量大，加上走了半天，的確有些餓了。
甄嬛一時貪嘴，將兩塊都吃了。
「呀，哪裡來的蝴蝶？」
一聲驚呼，引得眾人引頸觀望。
我抬眸，果然看？見一群蝴蝶飛進了花園。
它們五顏六色，在花叢中歡快地飛舞著，與綻放的蝴蝶花相映成趣。
「蝴蝶蘭中飛蝴蝶，這可真是好兆頭啊。」容嬪詩興大發。
她的話令太后心情越發愉悅。
眾人又是一番奉承，都道是祥瑞之兆。
我卻覺得奇怪，這個時節怎麼會有蝴蝶呢？
疑惑間，幾只蝴蝶向這邊飛來，竟是圍著人群翩翩起舞。
一時間，人與蝶共嬉，仿佛置身於如夢似幻的情境之中。
更奇的是，一只紫色蝴蝶上下翻飛著，竟停在了甄嬛雙唇之間。
蝴蝶被人比作會飛的花朵。
女人仿佛噙了一朵艷紫的花兒，蝶翅撲閃，如花般搖曳生姿。
竟是說不出的魅惑。
「呀，蝴蝶也為熹妃的美貌傾倒。」眾人嘖嘖稱奇。
我下意識地看了純懿一眼，一抹得逞的笑意，自眼底稍縱即逝。
「哼，蝴蝶哪懂什麼美貌。」
她微哼一聲，含了任誰都聽得出來的醋意。
那方才捕捉到的得色又是什麼呢？
甄嬛將蝴蝶揮走，笑道:「皇后娘娘說的是，不過是巧合罷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小紀子，多年相處，他對我的暗示心領神會。
大家吃飽喝足，繼續逛園子。
逛了不到半個時辰，甄嬛忽然捂著肚子喊痛。
眾人頓時慌了，即刻將她送回永壽宮，傳來太醫診治。
衛臨和溫實初的診斷一致，都認為是中毒跡像。
當即叫來槿汐和浣碧，詢問今天都吃過喝過什麼東西。
然後將剩余的食物找來，一一查驗，卻沒有任何發現。
「中毒？中的什麼毒？」
皇帝聞訊趕來，雷霆震怒。
宮中孩子接二連三出事，如今看來，每次都與爭風有關，後宮風氣不堪到如此地步，叫他如何不生氣
「回稟皇上，有夾竹桃粉，但是……」溫實初吞吞吐吐，似有隱情。
皇帝對他的欲言又止很不滿，轉眼看向衛臨。
「你說。」
衛臨當即拱手作答:「回皇上，熹妃應該中了兩種毒，一是夾竹桃粉，有滑胎功效，所幸量少加上胎兒已成形，並未造成大礙。只是……」
說到這，衛臨也停頓了，眉頭緊蹙。
「只是什麼，快說。」純懿也不耐，催促道。
衛臨汗顏道:「只是另外一種是什麼毒，微臣也診斷不出，請皇上皇后恕罪。」
皇帝走到床前，看著床上人兒虛汗淋漓，雙手捂著肚子，表情痛苦不堪。
「朕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保母子平安。」
衛臨和溫太醫俱是神情一凝，恭身應是。
我回到宮裡，小紀子將一個金絲籠放在軟榻的茶幾上。
裡面正是那只紫色蝴蝶。
通體紫色，翅面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紫色的瑩光，甚是好看。
蝴蝶見過不少，紫色倒是從未見過。
而且現在是冬季。
蝴蝶不冬眠，到了冬天就會死亡。
這群蝴蝶出現得太蹊蹺了。
我當即指示小紀子，將蝴蝶悄悄地交給李虎，讓他去找東方老叟。
要快。
我最後叮囑一句。
次日，我去了永壽宮。
甄嬛的情況越來越糟糕，衛臨和溫實初正在幫她催吐。
將大量的水喂進去，用以稀釋腸胃中的毒液。
這種灌腸法，好人都受不了，何況是孕婦。
噗，嘔。
甄嬛趴在床邊狂吐，血絲掛在唇邊，慘白的膚色和鮮艷的紅，極具視覺衝擊力。
我將衛臨叫到一邊，低聲問:「這法子行嗎？會不會造成胎動。」
「自然是會，所以今天過後，如果依舊沒有起色，微臣也無能為力。」
衛臨撫額答道。
他遲疑了一下，又壓低聲音道。
「熹妃的脈像顯示已有七個月的身孕，比外面傳的足足多了兩個月。也正因胎兒已近足月，那夾竹桃粉才沒傷及根本。」
我臉色一沉，「你只管療毒，旁的事不管，不問，不說。」
衛臨謹然應是。
晚上，甄嬛陷入昏迷。
她的雙唇呈現出詭異的紫色。
衛臨報告說，這是毒液入侵心髒的表現，如果再找不到解決的法子，隨時可能一屍兩命。
他和師傅聯手給甄嬛扎針，以緩解毒液侵蝕五髒六腑的速度。
但只是治標不治本。
接下來只能寄希望於東方老叟了。
兩日後，終於有了消息。
李虎帶回來一張紙和一包藥。
幻紫斑蝶？
我看著紙片上的介紹，心想這名字倒好聽。
再往下看，驚出了一頭冷汗。
第90章 元旦夜，暗銷魂
這種蝴蝶生活在亞熱帶地區。
它的幼蟲喜食夾竹桃粉，難怪甄嬛脈息顯示，中了夾竹桃毒。
往下看，越看越驚心。
幻紫斑蝶成蟲帶有巨毒，毒源就在它的兩只翅膀上。
毒性主要攻擊人的心髒和神經，可導致癱瘓和死亡。
甄嬛已呈半昏迷狀態，症狀完全對得上。
「李虎交待說，紙包裡的藥衝服，三日後必能解毒。」
不敢耽擱，我立即叫來衛臨，將解藥交給他。
「只說是你研制出來的解藥。」
反正東方老叟已跳出三界外，不在紅塵中。
對這些世俗的功名和利祿，壓根不在乎。
衛臨如獲至寶，又對我深表感激。
解了熹妃的毒，又是奇功一件，他在太醫院的位置無人撼動。
「至於熹妃如何中的毒，你便實話實說，蝴蝶自身帶毒，傳給了娘娘。」
至於蝴蝶從何而來，純懿肯定脫不了干系。
只不過目前，我不想與之翻臉，她不犯我，我不會主動犯她。
罪魁禍首，便只能是這只蝴蝶了。
衛臨稱是而去。
三日後，甄嬛好轉，調養一段日子便可恢復如前。
皇帝為人多思多謀，對冬天飛蝴蝶的景像，自是有所疑慮。
特地找來農業省的官員問詢，答曰今年是百年一遇的暖冬，昆蟲鳥蚊出現異兆並不稀奇。
想到前不久，農業省上書:大寒暖如春，谷米貴如金，說的就是今年暖冬，將不利於來年農作物生長。
想來蝴蝶也是暖冬所致，皇帝便沒再追究。
甄嬛斷不會相信，那些冬天而至的蝴蝶，只是氣候的原因。
然而蝴蝶來的突然，消失的也快。
當日所有人手忙腳亂，誰也沒想到會是蝴蝶惹的禍。
沒有了證物，就算懷疑，也沒法徹查。
這事只能就這麼算了。
轉眼到了元旦，皇宮舉辦夜宴，迎接新的一年。
後宮成員齊聚一堂。
皇帝姍姍來遲，一露面，徑直走向左首第一個位置。
他按下准備起身行禮的甄嬛，隨即拉起她的手，「手這樣涼，可是著了風寒。」
「最近夜裡是覺得風涼了。」甄嬛含笑回答。
純懿坐在上首，表情似笑非笑，似僵非僵。
皇帝對甄嬛噓寒問暖，生怕再出現什麼意外，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這令她心中非常不爽，又覺得難堪。
「臣弟來晚了。」
隨著這一聲，果郡王大步走進宴會廳。
他的臉色憔悴了不少，衝皇帝拱手行禮道:「還請皇兄恕罪。」
我注意到甄嬛，始終低著頭，不敢去看那個人。
也許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失了態，露了餡。
「朕早就習慣你遲到早退了。」皇帝對此極是寬容。
十七弟越懶散，他越放心。
果郡王也深知這個道理。
甄嬛回宮後，他便自請離開紫禁城，就是為了遠離她，以免情難自禁，給她和自己帶來麻煩。
今天故意來遲，也是有意在皇上面前維持不靠譜的人設。
「你是缺個照顧你起居的人了，如今可有中意的人嗎？」
皇帝早就想給果郡王身邊塞人，無奈十七弟閑雲野鶴慣了，不願受家庭的束縛。
果郡王低頭苦笑。
「如果有中意的人的話，臣弟也不會只身前來，也許臣弟畢生所求，也不過是莊生曉夢罷了。」
看得出來，果郡王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也沉穩多了。
心愛的人近在咫尺，縱然心在滴血，尚能喜怒哀樂不形於色。
「早就聽說十七弟眼界高，不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入了你的法眼呢。」純懿微笑著試探。
果郡王不自覺地掃了一眼甄嬛，將一抹情緒迅捷藏好。
「讓皇嫂見笑了，臣弟散淡慣了，受不了束縛。」
純懿又看向旁邊的慎貝勒，「允禧也長大了，也該找個福晉好好靜靜心了。」
慎貝勒站起來，拱手行禮，恭敬道:「皇嫂笑話，臣弟和十七哥心思一樣，必要求一位心愛之人才好。」
純懿一副皇嫂的作派，聞言不由含嗔。
「你看，大的不好教壞小的，允禧都不敢娶妻了。」
果郡王勾唇一笑。
「大清只要有皇兄枝繁葉茂就好，臣弟正好可以樂得清閑，豈不兩全其美。」
哈哈哈。
一句話逗得皇帝開懷大笑。
前不久，後宮添了兩位公主加一個皇子，如今熹妃又懷上了雙生子，可不是應了這句枝繁葉茂。
我笑而不語。
皇帝本身高興，被果郡王這麼一頓捧殺，心情早就飛上天了。
殊不知，三個孩子兩個爹，頭上早已頂著青青草原，卻不自知。
「臣弟們也好偷偷閑了。」慎貝勒說著，與果郡王相視而笑。
一時間，兄友弟恭，一派祥和。
無意間，果郡王視線對上葉答應。
奇跡瞬間發生了。
這位成天繃著一張臭臉，皇帝來了也愛搭不理的主，含笑衝著果郡王點頭示意。
原來她不是不會笑，只是不會對你笑。
果郡王點頭致意，眸光移向旁邊，「敬嬪娘娘、惠嬪娘娘安好，還未向兩位娘娘道喜。」
敬嬪和惠嬪一齊起身道謝。
目光終於移到甄嬛身上。
「熹妃娘娘安好。」
甄嬛全程沒有看過果郡王一眼，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在御前失儀，被人抓住把柄。
聞言，緩緩起身，目光卻投向皇帝，「多謝王爺。」
浣碧也知道她快堅持不下去了，便急忙找個借口，說主子該喝安胎藥了。
這是大事，容不得馬虎，皇帝急忙道:「你快去。」
到了外邊，甄嬛撫著砰砰亂跳的胸口，還是心有余悸。
總以為能忍住，總以為能忘了他，可剛才險些失了分寸。
兩人私情一旦暴露，天子的雷霆震怒，誰都承擔不起。
他們死了不要緊，若是連累家人，那才是不能承受之重。
甄嬛前腳剛走，果郡王便找了一個由頭也出去了。
又過了一會，葉答應也離開宴席。
我知道，這三個人今晚會上演一場大戲。
先是果郡王與甄嬛互訴衷腸，葉答應躲在暗處偷聽。
終於明白，自己喜歡的的男人喜歡的是另一個女人。
而這個女人卻背叛了自己的心上人。
果郡王離開後，葉答應將一把尖刀抵在甄嬛脖子上，斥責她是個負心女。
我余光輕掃，看見純懿招來貼身宮女青蘿，附耳吩咐。
心中一動。
純懿特別敏感，尤其是在兒女私情上。
這一點，宜修就差遠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注定。
宮中每有大型聚會，果郡王和甄嬛必定會在外面相遇。
宜修到死都沒察覺。
而純懿，一下子便嗅出了情況。
我示意如意俯身，悄聲交待幾句，隨後她也出去了。
第91章 持刀爭寵
過了一會，果郡王回來了。
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
純懿淡笑如常，貌似隨口一問道:「十七弟方才出去，看到熹妃娘娘沒有？」
饒是果郡王老練了許多，也被這冷不防的一句問得怔了怔。
皇帝看過來，審視的目光像一把利刃穿透肺腑。
被純懿這麼一提醒，大家都注意到了，方才他們兩人是一前一後出去的。
「臣弟出去轉了轉，不曾看見熹妃娘娘。」果郡王硬著頭皮答道。
皇帝眼底閃過一絲疑雲，「十七弟向來喜歡逃席，只是今晚還沒喝酒，就醉了嗎？」
要命。
這叫人怎麼答？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吵吵嚷嚷，甄嬛和葉瀾依竟是一起進來了。
隨行的還有一個侍衛。
外加青蘿和如意。
這是什麼情況？
不止是我，大家面面相覷，都被這一幕搞糊塗了。
「怎麼回事？」
皇帝眉目輕擰，視線在幾個人身上來回掃視。
那名侍衛行禮，報告道:「回稟皇上，剛才小的巡邏至假山時，發現兩位娘娘爭執，還動了刀。」
動刀？
整個宴會廳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
皇帝重重咳嗽一聲，令大家安靜下來。
「到底怎麼一回事，說清楚。」
那名侍衛指著青蘿和如意說:「她們兩位應該清楚。」
「你們說。」皇帝當即轉向兩人命令。
青蘿伏在地上，不敢隱瞞。
「皇后娘娘命奴婢回宮拿件披風來，如意奉華妃娘娘之命取暖爐，我們正好同路，經過假山時，看到葉答應和熹妃娘娘在吵架，葉答應手裡還拿著刀。」
眾人聽完，全部驚呆了。
嬪妃吵架不稀奇，可持刀吵架還真是聞所未聞。
「她們吵什麼？」皇帝審視地盯了甄嬛一眼，目光移向葉答應。
這兩人素無交集，怎麼會吵起來？
「奴婢聽得不大清楚，隱約聽到男人，不要之類的話。」
宴會廳靜得出奇。
誰也不敢出聲，生怕皇帝的火氣發到自己頭上。
「你聽見什麼？」
良久，還是皇帝開了口，命令如意講講怎麼一回事。
「奴婢好像聽到葉答應罵熹妃……勾引男人，把皇上迷住了。」
我差點笑出聲來。
如意真不愧是我調教出來的，編瞎話不打草稿。
回頭我要賞她點什麼。
我故意噗地笑出聲來，「這後宮爭風吃醋的事見多了，可拿著刀爭皇上，還是頭一次見，葉答應，你可真行。」
葉答應涼涼地掃了我一眼，冷哼道:「華妃娘娘沒見過的事多了。」
我被噎得直翻白眼。
哈哈哈。
皇帝不禁大笑，「華妃，你也有吃癟的時候。」
我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衝皇上撒嬌不依，「皇上，葉答應對臣妾出言不遜，您非但不罰，還縱容她以下犯上，臣妾不服。」
皇帝笑眯眯地投給我一個安撫的眼神。
「你是宮裡的老人了，不跟她一般見識，朕讓人教她規矩。」
皇帝也是個雙標狗。
後宮動刀可是大忌，如果不是葉答應，任誰也不可能輕易過關。
我看純懿的臉色也變了數變，皇帝對葉答應如此輕縱，恐怕她不能坐視不理了。
「葉答應，你當真因為朕而嫉妒熹妃？」
皇帝看向葉瀾依的眼神帶了一絲探究。
畢竟這件事聽上去真的很荒誕。
葉答應臭著臉，估計心裡在說嫉妒你個鬼，「嬪妾不知道什麼是嫉妒。」
像是女兒家明明吃醋，卻又賭氣死不承認的模樣。
「真羨慕皇兄，嬌妻美妾，愛您如命。」慎貝勒打趣。
嘿嘿。
皇帝估計也信，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元旦夜宴，就在荒唐與歡笑中有驚無險地度過。
一連數日，皇帝都在葉答應處過夜，這讓純懿備感壓力。
她叫來齊妃，指著桌子上的一碗紅棗湯，說是避子湯。
「齊妃，你給葉答應送去吧。」
後宮妃嬪侍完寢，如果皇帝不願留種，就會賜一碗避子湯。
齊妃以為是皇帝的意思，加上不希望自家兒子多一個競爭對手，便顛顛地照辦。
葉答應正坐在桌子邊百無聊賴，那只喚作「團容」的寵物貓在桌子上翻跟鬥。
齊妃的貼身宮女翠果，將紅棗湯放在桌子上時，團容一下子跳開了。
葉答應便清楚這碗湯必定有問題，「一定要喝嗎？」
翠果說:「這是齊妃娘娘的心意。」
葉答應早就厭惡宮中的一切人和事，二話不說，端起碗喝得一滴不剩。
不管齊妃送來墮胎藥也好，毒藥也罷，她都無所謂。
「去跟你家娘娘復命去吧。」
翠果依言回去復命，齊妃正坐在榻上打盹。
被翠果幾聲娘娘叫醒，還怪她嚇了自己一大跳，問翠果為什麼不在春禧殿守著。
翠果急得跪下稟報:「葉答應喝了紅棗湯腹痛不止，皇上要徹查呢。」
此時春禧殿內氣氛肅殺。
皇帝坐在凳子上，臉色陰沉得可怕。
剛才太醫彙報說，葉答應是喝了極陰寒的東西，導致腹痛不止，恐怕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
「她腹痛之前都吃了什麼東西？」
宮人跪了一地，個個瑟瑟發抖。
貼身宮女告訴皇上，齊妃娘娘讓翠果送來一碗紅棗湯，小主喝下後就開始不舒服。
「齊妃？」聽口氣，皇帝頗為意外，隨即下令將齊妃叫來。
這時蘇培盛急匆匆進來，說張庭玉大人有急事求見。
「移駕養心殿，蘇培盛你著人盯著齊妃，朕讓她把今天的事交待個明白。」
此刻，齊妃慌慌張張來找皇后，質問純懿，為什麼避子湯變成了墮胎藥。
「什麼墮胎藥？本宮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純懿端坐在榻上，矢口否認。
齊妃跪在地上，還在寄希望於皇后娘娘替她澄清。
可是純懿一口咬定自己那碗只是避子湯。
她甚至指著齊妃恨鐵不成鋼道:「本宮一向讓你好好培養三阿哥，他是皇上長子，將來能幫得上皇阿瑪的也只有他了。」
一番話說得齊妃頻頻點頭。
不料純懿話風一轉，厲聲道:「可本宮萬萬沒想到，你會毒害葉答應。」
齊妃慌忙否認:「臣妾沒有。」
純懿冷笑連連，盯著地上的齊妃問道。
「你說是本宮給你的墮胎藥，皇上會信嗎？」見齊妃啞口無言，不給她喘息的機會，「藥是你讓人送過去的，人是你害的，皇上若追究起來，只怕三阿哥也脫不了干系。」
齊妃心理防線徹底垮了，連身體也支撐不住，一屁股癱坐地上。
「不不不，跟三阿哥無關，他壓根不知道這件事。」
純懿見狀，痛心疾首。
「本宮當然相信，三阿哥不知情，可皇上會信嗎？」
「皇后娘娘，那怎麼辦？」齊妃前爬幾步，抓著純懿的衣服，仰頭祈求。
純懿皺眉，也不知道她又老又蠢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第92章 齊妃自戕
「唯今之計，恐怕只有去母方能留子了，否則本宮也愛莫能助啊。」
純懿算准了三阿哥是齊妃的軟肋，層層遞進，步步緊逼。
「上次你謀害四阿哥的事，本宮幫你瞞下，若是皇上知道，你認為自己還能活嗎？你活不了不打緊，別害得三阿哥也跟著受罰。」
齊妃淚流滿面，坐在地上自怨自艾:「臣妾是個沒用的額娘，幫不了三阿哥，還害了他。」
她覺得自己的蠢笨，才是三阿哥未來繼承大統的最大障礙。
以為只有自己死了，才會讓三阿哥不受牽連。
於是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出承乾宮。
齊妃自戕而亡，消息震動後宮。
帝後聞訊趕到長春宮。
純懿看著齊妃的屍身，聲淚俱下，「齊妃，你何苦要這樣做呢。」
皇帝背著手，恨聲道:「如此毒婦，包藏禍心，畏罪自裁是便宜她了。」
純懿猶是哭得像個淚人，仿佛後宮姐妹一場，萬般不忍千般不舍。
「皇上，齊妃也是一時糊塗啊。」
她一邊哭著，一邊不忘履行皇后的職責，詢問皇上齊妃的身後事如何辦。
「齊妃是畏罪自裁，不能追封，未免此事張揚，也得顧忌三阿哥，朕且不去追究她了。」
嬪妃自殺是重罪，褫奪封號，不准葬入妃陵，還會株連九族。
不過皇帝顧及皇家顏面，以及三阿哥名聲，不願將事情鬧大。
「齊妃已死，三阿哥雖已長大成人，也需要人照顧。」
提到三阿哥，純懿越發哀痛不已，竟是泣不成聲。
「臣妾雖有了六阿哥，但身為後宮之主，為皇上扶育皇子責無旁貸。」
三阿哥生母位居妃位，皇帝自然要給他找個相當的養母。
熹妃已有了四阿哥，加上未出生的雙生子。
端妃身體不好，照顧溫宜公主已是吃力。
按說我位居妃位，膝下無子嗣，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算命瞎子說我有牝雞司晨之相，皇子絕不可能交到我手上。
純懿又太年輕，加上六皇子身體弱，皇帝便委婉否決了她的自告奮勇:「你有這個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六阿哥需要你全力照顧，三阿哥的事容朕再想想。」
齊妃後事，悄無聲息地辦了。
後宮又多了一縷冤魂。
而三阿哥不能沒人照顧，皇帝去看望甄嬛的時候，兩人便聊到了這個問題。
「臣妾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甄嬛淺笑吟吟，輕聲細語像春日的微風拂過，讓人覺得舒服。
「說來聽聽。」看著她，皇帝煩惱竟是一掃而空。
「您覺得敬嬪如何？王府出來的老人了，為人穩重，行事妥貼。雖然朧月公主還小，她的擔子也重。但三阿哥大了，無非需要有個人悉心教導。」
皇帝雙眸一亮，覺得甄嬛的提議不錯，只是沉吟不決。
敬嬪的位份低了點。
三阿哥的生母高居妃位，找個低階養母怕是配不上阿哥的身份。
甄嬛有意扶持敬嬪上位，既然話說到這份上，當即笑道:「且不說敬嬪多年來，對皇上忠心和順從，只以敬嬪的資歷，就當不起一個妃位？」
敬嬪和華妃同年入府。
華妃一入府便是側福晉，而敬嬪只是她房中的侍妾格格。
敬嬪明知道自己不過是一枚棋子，用來制衡華妃。
賜給華妃的歡宜香，同樣損傷了敬嬪的身子，令她多年無出。
好在經過衛臨的調理，她才有了朧月公主。
想到這，一絲愧疚浮上心頭。
皇帝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朕也覺得可行。那就封敬嬪為敬妃，將三阿哥寄養在她名下。」
春節一過，又是一年。
元宵夜宴結束，甄嬛坐著轎子回宮。
經過長街時，忽然傳來「喵嗚」之聲，此起彼伏。
自從元旦夜宴那日，葉瀾依聽到了果郡王和甄嬛的對話，認為是甄嬛辜負了果郡王，便一心想要殺掉讓王爺傷心的女人。
她利用團容引來一群野貓，一起撲向甄嬛的儀仗。
轎子傾斜，人從裡面飛出。
「快，護住娘娘。」
槿汐、浣碧、小紀子手忙腳亂，將甄嬛扶起。
不知是誰發現她的下身濕噠噠的，「不好了，娘娘羊水破了。」
產房內，甄嬛躺在床上，面如白紙。
「用力，吸氣，呼氣。」產婆指揮著，抽空抹一把臉上的汗水。
「不好了，娘娘難產。」
甄嬛這次是早產生子，過程自是凶險萬分。
聽到裡屋傳出的這一聲，皇帝從椅子上彈起，「朕說過了，熹妃母子都要平安無事，否則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衛臨和溫太醫收到皇上的死亡威脅，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好在最後甄嬛平安順利生下一對龍鳳胎。
「嬛嬛，你給了朕一對龍鳳吉祥。」皇帝坐在床邊，雖然不是第一次當爹，但這一雙意義自是不同。
後宮皇嗣稀少，本次喜提一雙兒女，皇帝樂瘋了。
加上甄嬛在難產時，全然不顧自身安危，一定要舍母保子，也讓皇帝大為感動。
甄嬛躺在床上，內心百感交集。
這一兒一女是她與允禮愛情的結晶，只可惜，坐在身邊安慰自己的不是他。
槿汐是個人精，情知這個時候提什麼要求，皇帝都會答應。
當即招呼宮人一起過來，齊齊跪在地上恭賀，「奴婢聽聞龍鳳胎是龍鳳呈祥，天下太平的好兆頭，奴婢們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聖心大悅，大贊「說得好」，當即給永壽宮上下各賞半年的月例，算是對他們盡心侍候主子的獎勵。
宮人們無不歡喜，齊聲感謝皇上。
這時，太后身邊的竹息姑姑來了。
「太后娘娘聽聞娘娘產育，母子三人平安，歡喜得不得了，先遣奴婢前來問候。」
甄嬛明白，太后派竹息姑姑過來，名義上是來看自己，實則是看孩子。
畢竟這對雙生子是在宮外懷上的，太后終究有些不放心。
「說來臣妾也還沒見過呢。」將一絲不安深藏，甄嬛羞澀道。
當即命人將孩子抱過來，「給姑姑瞧瞧，好讓皇祖母放心。」
呼！
皇帝此時卻是深呼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他一直把自己子嗣稀少，歸咎於老天懲罰自己，對兄弟薄情寡義，對有功之臣痛下殺手。
如今雙生子的誕生，讓他覺得老天原諒了自己。
這時，奶娘將孩子抱了過來。
皇帝看了一眼皇子，迫不及待地向甄嬛描述:「小阿哥的額頭和下巴像嬛嬛。」
又看著皇女，「公主的眉眼與嬛嬛相似。」
甄嬛聽得又驚又喜。
雙生子一出生，大家的注意力就放在孩子長得像誰上，萬一露餡便是萬劫不復。
好在皇帝沉浸在喜當爹的開心裡，沒有半分懷疑，笑得合不攏嘴。
「孩子還小，哪看得出像臣妾，皇上只管哄臣妾高興。」她含嗔帶喜道。
「阿瑪看孩子，越看越愛。」皇帝看過來的眼神變得深沉而深情，「嬛嬛，你知道朕有多高興嗎？你一下子給朕生了兩個孩子，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朕要封你為貴妃，要讓你做朕最鐘愛的貴妃。」
第93章 收歸葉瀾依
甄嬛始終含笑，滿面溫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心中卻在想，這個坐在床邊樂不可支，安慰自己的人，若是允禮該有多好。
他們就可以抱著一對孩子，大方地討論長得像阿瑪還是額娘。
咳咳。
一陣風吹來，甄嬛忍不住咳了兩聲。
這可把皇帝心疼和擔心壞了，此刻的他滿眼都是她，就算一聲咳嗽也如臨大敵。
「好好的怎麼打冷戰了，可是著涼了？」
槿汐轉身去查看，發現是小宮女斐雯將窗戶打開了。
當即呵斥道，娘娘剛生完，怎麼可以開窗？萬一凍著怎麼辦，快關上。
皇上一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現在心中最重要的就是甄嬛，哪怕宮女只是犯了一點小錯，也覺得是大事。
當即叫來斐雯問話。
「回皇上的話，方才接生嬤嬤說，殿裡血腥氣重，才叫把窗打開的，所以奴婢沒有關。。」
斐雯跪在地上，急忙解釋。
「凍著了娘娘還頂嘴，出去掌嘴二十。」
皇帝正想借此機會，表達對甄嬛的關心，見她還敢狡辯，便動了肝火。
金口一開，誰敢說個不字。
斐雯被帶到殿外跪著，還在跟小允子哭訴委屈，說這件事情真的不關奴婢的事，奴婢只是照吩咐做事。
小允子也沒想打她，但樣子總要做做的。
誰知斐雯不知是情商低，還是剛當差，理解不了老人的潛台詞。
她抬起手，一下一下扇向臉上。
下手還很重，每一巴掌都帶著怨氣，記在了甄嬛的頭上。
純懿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朝掌事姑姑使了一個眼色。
自打上次被綠蘿害得差點小產，純懿對身邊人再不敢馬虎。
現任掌事宮女知畫，是專門從家裡挑選出來，送進宮裡輔佐她的。
忠心，機智，勇敢。
知畫隨即找上斐雯，說這件事壓根不是你的錯，結果挨了耳光，真是不公平。
斐雯滿肚子委屈無人肯聽，終於有人理解和支持，知畫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收服。
而此刻的甄嬛，虛弱地躺在床上，尚不知道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將要帶給自己巨大的麻煩。
次日，壽康宮歡聲笑語。
奶娘將一對龍鳳胎抱到太后面前，白白嫩嫩，胖胖嘟嘟的極是可愛。
太后仔細看過後，滿眼皆是喜悅。
「不像皇帝生下來黑黢黢的。」
皇帝嘿嘿一笑，就算皇額娘這話有報他黑料之嫌，也不覺什麼。
眼看太后和皇帝都沉浸在喜得雙生子的開心中，純懿卻十分不快。
「熹貴妃的龍鳳胎是早產的，你們要好生照看著，不許有一點閃失。」
她明裡叮囑奶娘，實則暗示太后和皇帝，這對龍鳳胎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早產兒，明顯月份不對。
可太后滿眼都是孩子，哪有閑功夫管純懿的陰陽怪氣。
這天，甄嬛行完貴妃冊封禮後，眾人送來賀禮。
果郡王送的是一對珊瑚手串。
滿室奇珍異寶，只覺它最合心最珍貴。
甄嬛將手串戴上，命人去請葉瀾依。
沒過一會，已經晉升貴人的葉瀾依來了，隨意福了一福，算是行禮。
「坐吧。」
甄嬛命人奉茶，摒退宮人，只留下彼此。
葉瀾依坐下，一雙眼睛淬了寒冰，直視向她，「娘娘的命真大。」
甄嬛知道野貓襲擊事件是葉瀾依做的。
本來想害自己一屍三命，不想這場災禍制造了早產的假像，幫自己瞞天過海足月生下龍鳳胎。
看得出來，葉瀾依討厭皇帝，也喜歡果郡王。
如果能將她收歸麾下，自己的戰隊將如虎添翼。
「昔年你孤苦垂死之際，是他請了太醫來救你。」甄嬛言辭犀利，直擊要害，「可若他知道自己救了一個蛇蠍女子，不知會作何感想。」
葉瀾依冰冷的眸子陡然升出溫情，一道玉樹臨風般的身影在腦海中浮現。
她沒有親人，在百駿園馴馬為生，是皇宮最低賤的存在。
那年病重，奄奄一息時，是果郡王救了自己，並鼓勵自己好好活下去。
從此，他便在她心中扎下根，開出愛的花。
「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葉瀾依厲聲質問。
「不用誰告訴本宮，你的眼神足以出賣你。」
元旦夜宴上，從來一副臭臉的葉瀾依，對著果郡王燦然一笑。
也是那晚，葉瀾依拿著刀抵在自己脖子上，質問自己為什麼要辜負他。
直至這次，為了替果郡王報仇，指揮群貓襲擊。
甄嬛便知道，葉瀾依對果郡王的愛，一點不比自己少。
「可惜王爺他喜歡的是你。」葉瀾依恨極，「你既然與王爺交好，為什麼又棄他於不顧，施媚於皇上？」
她質問甄嬛:「難道天家富貴就那麼重要嗎？」
在葉瀾依心裡，王爺是天底下最瀟灑英武的男人，如今卻變得如此潦倒憔悴，都是拜甄嬛所賜。
這些年來，只有王爺對她最好，所以一切讓他傷心的人都得死。
「幸好熹貴妃母子平安，我家主子若是有什麼差池，你便是要了王爺的命。」
浣碧不放心甄嬛，徑直闖了進來。
甄嬛也直言不諱:「你若不容我，只怕傷了他。」
她深愛著允禮，卻被迫回宮。
那對龍鳳胎就是自己與允禮愛情的結晶。
回宮後的每一天，她沒有一天真正開心。
可這些，甄嬛都不能明說。
她端起青花瓷杯盞，將一抹傷感掩蓋在低頭的一瞬間。
珊瑚手串光芒閃耀。
葉瀾依一把抓住甄嬛的手腕，神情大變，「這是王爺心愛之物，是他送的？」
「這是王爺今天差人送過來的。」
甄嬛並不避忌，抽回手腕，撫摸著那串珊瑚手串，溫潤觸感仿佛是他的撫慰。
「你負了王爺，他為什麼還要對你念念不忘？」
葉瀾依知道這個手串對於王爺的意義，而他輕易就送給了甄嬛。
她雖不解，但也明白，甄嬛才是王爺心尖上的那個人。
自己若是傷害她，只怕王爺一輩子都會記恨自己。
「王爺既然把心都掏給了你，你若還有稍許良心，就該日日自責。」
王爺對她的那點好，在別人眼中或許根本不算什麼，但與她已是畢生不可多得的溫暖。
第94章 探虛實
甄嬛誕下雙生子不久，容嬪也有了身孕。
我帶著禮物，叫上衛臨，前往延禧殿看望容嬪。
延禧殿原是安陵容的住處，如今整修一新。
宮人見是我，趕忙行禮問安，引進內殿。
一股涼氣襲來，令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容嬪怕熱，才剛入夏，延禧殿便用上冰壺了。
「嬪妾給華妃娘娘請安。」容嬪歪躺在床上，看到我，連忙爬起來。
我上前按住她，「你有了身孕，快別行禮了。」
早有宮女搬了凳子放在床頭，我便坐下，打量起眼前人。
容光煥發，珠圓玉潤更勝從前。
許是心情好，加上孕中進補的緣故，容嬪氣色也是極好，白裡透著紅。
「華妃娘娘怎麼親自來了？難怪早上喜鵲叫個不停，原來是有貴客臨門。」她歪著頭，俏皮一聲。
我撲哧笑了。
「如今宮裡頭，憑她是誰也比不上你有孕之喜呀。」
說著，示意射月將禮物呈上。
一對羊脂玉枕，外觀都是趴臥的孩童，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
「呀，這太貴重了，意頭也好，讓華妃娘娘破費了，多謝娘娘厚愛。」容嬪驚喜出聲，摸著孩兒枕愛不釋手。
「謝什麼謝，怎的懷上孕倒跟本宮見外了。」我佯嗔道。
她當即叫宮人幫換上新枕，看得出來是真的喜歡。
「聽說容嬪有孕在身，本宮心中掛念，特來看望，也讓衛臨給你請個脈，好叫人放心。」
衛臨聞言，立刻上前，從藥箱裡取出脈枕，恭敬地放在容嬪身前。
容嬪輕輕咬著下唇，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搭在了脈枕上。
「那嬪妾多謝娘娘關心了。」
衛臨的手指輕輕搭在容嬪的手腕上，微閉雙眼，仔細探查著脈像。
我坐在一旁，看似漫不經心地喝著茶，實則捕捉著衛臨任何一點細微的反應。
宮殿裡靜謐無聲，我看著容嬪那嬌美的面容，不知怎的想到安陵容。
她們倆，一個纖瘦，一個微豐，外形毫無相似之處。
安陵容總是怯生生的，容嬪卻是明媚大氣。
可我就是覺得她們很像。
衛臨的眉頭微微皺起，這細微的動作讓我心中微動。
過了好一會兒，衛臨才緩緩睜開眼睛，他直起身來，「容嬪娘娘脈像平穩，一切正常。」
容嬪神情明顯一松，開心道:「衛大人既如此說，我就放心了。」
我定了定神，笑著說道：「那就恭喜容嬪可以高枕無憂了，不過還是要好生調養，悉心照料，切不可大意。」
容嬪聽了我的話，滿含感激，「多謝娘娘關心，嬪妾一切謹記娘娘的囑咐。」
此行目的已達到，又聊了一會，我便起身告辭。
衛臨跟在我身後，一起回到翊坤宮。
「容嬪的脈像是不是沒那麼簡單？」我一邊坐下，拿起玉輪在臉上按摩，一邊問。
衛臨垂手立於跟前，聞言佩服地看了我一眼。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幾不可見的一個擰眉，便被我精准捕捉。
「容嬪脈像正常，胎像也穩固。只是不知為何，有大量藥物沉積體內。」
我驀地想起，容嬪曾經說過的，自己小時候患病吃藥的事情。
「那就說得通了。」聽完我的陳述，衛臨恍然大悟，便極其肯定道，「容嬪應該患了一種慢性、間歇性發作之病。」
慢性。
間歇性發作。
那不是精神分裂症嗎？
衛臨搖搖頭，斷然否定。
「容嬪體內堆積的，都是一些止咳平喘之類的尋常藥物。」
這時，一直沒作聲的小紀子走上前，攤開掌心道:「奴才在容嬪寢殿發現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想著或許有用便揣回來了。」
一粒白色的小丸子。
看著像是西藥。
衛臨拿過來，仔細看了一會，不確定道:「微臣好像在書上見到過介紹，應該是西洋的藥丸吧？」
這東西我熟啊。
當即讓他遞給我，這一看，不禁樂了。
白色的，圓溜溜的，上面還有幾個英文字母，不是西藥是什麼？
可是這東西在古代是稀罕物。
漂洋過海弄進來，也不是尋常人家吃得起的。
容嬪到底得的是什麼病，竟要家裡花如此大的人力財力，從域外購買西藥？
西藥種類繁多，大多長得一個樣，沒有藥盒和說明書，我也看不出這是什麼藥。
看來還得麻煩東方老叟了。
我當即吩咐衛臨，等到放月假時，拿著藥親自去雲霧山討教。
夜，如一塊沉重的黑布，沉甸甸地壓在皇宮之上。
寢殿內，燭火搖曳不定。
皇帝從睡夢中悠悠轉醒，意識回籠的瞬間，他下意識地轉頭，卻發現身側無人。
心中一驚，緩緩抬眸。
這一眼，卻讓他的呼吸幾乎停滯。
宛宛？
她穿著最喜歡的白色寢衣，衣襟上繡著一朵紅梅，靜靜地坐在搖籃邊。
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搖籃邊緣，目光輕柔得如同春日最和暖的微風，輕聲哄著搖籃裡的六皇子。
皇帝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從胸腔裡掙脫而出。
他起身下地，緩緩走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雲端。
純元似有所感，微微側過頭來，看到皇帝走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四郎。」
他確定這是宛宛的聲音。
她的聲音柔和甜美，尾音又透著俏皮。
皇帝從身後圈住女人，聲線低啞:「宛宛，你終於回來了。」
純元仰起頭，與他的臉貼在一起，笑容是那般恬靜而美好，「我回來了，回來看望四郎，還有我們的孩子。」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一起，仿佛天地停轉，時光不流。
直到更聲打了四下。
「四郎，我要走了。」
純元掙脫他的懷抱，一邊往外走一邊叮囑，「保護好我們的孩子，小心那對雙生子。」
「宛宛別走。」
皇帝急忙追上去，可純元衣袂飄飄，一下子飄出了寢殿。
「皇上？您怎麼出來了？」
皇帝被這一聲喚醒，定晴一看，純懿一臉擔心地站在身邊。
她身上穿著一件明黃色宮制寢衣。
「您是夢魘嗎？外面涼，皇上快進去吧。」純懿柔聲勸道。
原來是一場夢。
可是方才的一切卻又那麼真切，臉上還殘留著她的余溫。
進入內殿，六皇子睡得正香。
宛宛說，我們的孩子。
想到這，皇帝看向弘錦的目光格外慈愛……
第95章 化險為夷
敬嬪既要教導弘時，又要撫育幼小的朧月，忙得不可開交。
這天，她抽了空，抱著朧月來看我。
「年娘娘安。」
朧月剛過周歲，已經會說話了，奶聲奶氣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來，年娘娘抱。」
我們一邊逗著孩子，一邊聊天，享受著難得的天倫之樂。
「弘時還真是個孝順孩子，聽說我生朧月坐下了寒腿的毛病，親手幫我做了一對護膝。」敬嬪喜滋滋道。
還別說，後宮中幾個孩子，最孝順善良的就屬三阿哥了。
知道額娘喜歡貓，巴巴地送一只她。
怕額娘凍著手，親手做一個手爐。
齊妃愛子，也是無出其右。
可惜啊，母子倆如今陰陽兩隔，永不能相見了。
「三阿哥天性良善，就是笨了點。」我不免嘆息一聲。
敬嬪忙道:「弘時現在可用功了，半夜都還在讀書，之前我還擔心孩子頑皮，現下放心了。」
放什麼心。
他這個樣子，是還記著額娘的話，好好讀書，將來替皇阿瑪分憂嗎？
皇帝對這位長子的確寄予過厚望，可三阿哥的資質實在是不堪大運。
不如學他十七叔，整日吟詩作對，將來做一個閑散王爺。
「你也別督促他讀書，只管讓他玩。」
聽到我這麼說，敬嬪吃了一驚。
「可是皇上喜歡功課好的皇子，他親額娘也一向希望三阿哥成器，臣妾還想著請娘娘幫忙教育弘時呢。」
關鍵是他不可能成器呀。
當實力夠不上野心，下場會非常慘。
「成什麼器？皇宮內院，保命要緊。」我也不能明說，只能點到為止。
至於讓我出面教育三阿哥，想都不用想。
頭上懸著牝雞司晨的劍，我若插手這孩子的事，於我，於他而言，都是災難。
還有，甄嬛之所以提議將三阿哥的撫養權交給敬嬪。
一是借機升她妃位，以達到拉攏的目的。
二是甄嬛知道敬嬪背後是我，敬嬪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如此一來，我和甄嬛純懿都成了競爭對手，誰也別想坐山觀虎鬥。
「娘娘這話倒有幾分道理，皇上當初多麼慘烈才能坐上這個位置，弘時啊，還是安穩點好。」
敬妃能從開局一個碗的局面，走到如今這個位置，靠的就是不爭不搶，安分守己，自然是一點就透。
承乾宮內，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六皇子突然發病。
純懿坐在床榻邊，盯著床上哭鬧不止的兒子，心急如焚。
那孩子翻著白眼，口吐白沫，身子時不時抽搐一下，像被什麼東西附體一樣。
欽天監正使跪在地上，神色惶恐，聲音顫抖：「啟稟皇上、皇后娘娘，微臣方才蔔了一卦，發現熹貴妃所出的雙生子，與小阿哥生辰八字相衝，此乃克子之兆啊！」
皇后聞言，身軀猛地一震，眼中閃過一抹狠厲與怨恨，死死盯著甄嬛。
「荒謬之語！」甄嬛厲聲喝斥，隨即看向皇帝，「皇上，孩子病了，馬上傳太醫才是正經。」
皇帝將信將疑。
六皇子的樣子的確像是魔怔了。
想起那晚純元的警示，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想法，便詢問正使可有解決之法。
正使拱手回稟：「辦法也很簡單，只需將六皇子與熹貴妃的雙生子隔離，不在同一片天空生活，即可解除相生相克之相。」
不在同一片天空生活，就得有一方離宮。
而純懿貴為皇后，自是不可能離開紫禁城。
到時候被驅逐出宮的就只能是自己與一對雙生子。
想到這，甄嬛心中一緊。
她很快鎮定下來，蓮步輕移，走到皇帝跟前：「皇上，六皇子與臣妾的雙生子皆為皇上血脈，身上流的都是皇上的血，怎麼可能相生相克？」
皇帝面色凝重，近段日子，時常夢到純元滿臉淚痕，哀怨地看著他，似有千言萬語。
如今聽聞欽天監正使之言，心中的疑慮更是如野草般瘋長。
他坐在床邊，看見六皇子這會不鬧了，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天上，半天不眨眼珠。
甄嬛見狀，情知皇帝內心掙扎，若是金口一開，便無轉圜余地。
這時，許太醫被叫來了。
「怎麼是你，衛臨呢？」皇帝掃視一眼，問道。
許太醫躬身作答：「衛院判休假，不在宮中。」
皇帝當即起身，讓位於許太醫。
許太醫診完脈，又將全身摸了一道，然後問道：「請問皇后娘娘，六皇子這兩天不止一次出現驚懼之像吧？」
純懿垂淚點頭，「這是第三次了。」
許太醫當即下了診斷：「六皇子身體無病，只是神志不寧，想必是被不干淨的東西纏住了。」
甄嬛正在想，必須想法子巧妙化解，否則自己和孩子都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浣碧附耳，悄聲說了幾句。
她便搶在皇帝前面開口。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之前看過一本古籍，說是若兩個孩子命運有所衝撞，以純白玉瓶盛裝露水，再取七色絲線纏繞於桂樹枝頭，便可化解恩怨，保佑平安。」
皇帝微微皺眉：「此說法可有依據？」
甄嬛早有准備，遂從容答道：「皇上，古籍之言雖難以考證，但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亦有變數。臣妾相信，孩子之間的緣分，或許就在這一念之間。況且，臣妾與娘娘皆是為了孩子著想，不妨一試。」
皇后冷哼一聲：「哼，不過是些無稽之談，本宮怎能輕易相信。」
甄嬛忙道：「娘娘，小阿哥病重，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們也應盡力一試。若真能化解危機，皆大歡喜；若未能如願，臣妾帶著雙生子自請離宮，永不回頭。」
皇帝其實舍不得她和雙生子離開，思索片刻，緩緩開口：「皇后，朕覺得熹貴妃所言不無道理。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不妨依她所言一試。」
皇后見皇帝心意已決，雖滿心不悅，卻也不好再反對。
甄嬛見狀，心中暗喜，立刻吩咐身邊的宮女去准備所需之物。
夜幕降臨，明月高懸。
甄嬛親自帶著幾名宮女，用純白玉瓶盛了露水，再將七色絲線纏繞在枝頭，每一個動作都虔誠而專注。
做完這一切，甄嬛回到殿中，向皇后和皇帝行禮：「臣妾已盡力而為，還望皇上和皇后娘娘保佑小阿哥和臣妾的雙生子平安無事。」
就在這時，一直發呆的六皇子突然轉動眼珠，「額娘，餓。」
這一變化，讓眾人驚喜不已。
皇后激動得淚水奪眶而出，緊緊抱住孩子：「我的兒，你可算好了。」
皇帝也面露驚喜之色，看著甄嬛，眼中多了幾分贊許：「熹貴妃，這次多虧了你。」
甄嬛滿眼俱是欣慰：「臣妾謝皇上和娘娘信任。只盼孩子們都能健康成長，如此，便是這宮中最大的福氣。」
第96章 大封六宮
返回永壽宮，甄嬛渾身一軟。
今天好險。
好在浣碧及時發現，六皇子這是小兒癲癇的症狀。
此病發作時狀若魔怔，不發病時跟好人一般。
皇后趁衛臨不在宮中時發難，甄嬛便賭她早就知道兒子的病情，卻不願公開。
於是就想到了拖字訣。
什麼古法不過是拖延時間，等待六皇子病症消失而已。
衛臨休完假，回宮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我復命。
「那粒白色小丸子，確系西洋藥，專治哮喘之症。」
哮喘？
慢性，間歇性發作，果真如此。
「此病對胎兒可有影響？」這才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畢竟在後宮，胎兒不光可以爭寵，還可以加以利用，陷害他人。
「哮喘本身不影響懷孕生子，但這些藥就保不齊了。」
見我不解，衛臨解釋道：「是藥三分毒，尤其是西洋藥，大量長期服用可致滑胎、早產或是畸形。」
原來如此。
那麼容嬪肚子裡懷的哪是嬰兒，簡直是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
誰碰上誰倒霉。
「你不在的這兩天，宮裡真真是熱鬧。給本宮盯緊點，別一天到晚弄出些夭蛾子。」
後宮不太平，鬧得人人難安，我早已覺得厭倦。
「是，微臣定當盡力。」
又道:「還有一件事，微臣聽浣碧姑娘說，六皇子患有小兒癲癇，卻誣陷是被熹貴妃的雙生子所克。」
「竟有這事？」我大吃一驚。
宮中發生這麼大的事，我竟然不知情，這可不是好現像。
衛臨當即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那許太醫是什麼來歷？」六皇子患病，皇后瞞著衛臨，選擇這位許太醫，想必有些來頭。
衛臨汗顏:「微臣只知道他是容嬪從娘家帶進宮的，其他一概不知。」
我當即批評道:「這就是你疏忽了。」
衛臨連連稱是。
純懿這次壓上親兒子的健康，都沒有打掉甄嬛，心中自是懊惱萬分。
幾次交鋒落敗，純懿覺得自己缺少得力的心腹干將。
容嬪還在搖擺不定。
祺嬪倒是死心塌地，可惜智商堪憂，只知道打打殺殺。
剩下幾個小螻蟻，也只配嚼嚼舌根，惡心一下對方。
想到這，純懿走向貴妃榻，看向知畫：「花房那邊怎麼說？」
知畫知道主子這是想躺一會，連忙過來整理軟枕。
「劉管事讓奴婢放心，他每天按時著人給延禧宮送花。」
純懿歪靠在貴妃榻上，微眯了雙眼。
「太醫那邊怎麼說？」
知畫一邊給主子捏腿，一邊回答，「許太醫說，容嬪的哮喘發作得勤了，幾乎天天用藥，胎兒只怕保不住。」
純懿嘩然張開眼睛，唇邊浮出一絲陰狠的笑意。
容嬪還想生下孩子，真是痴心妄想。
她哥哥如今是皇帝倚重的臣子，若再誕下皇子，對自己難保不構成威脅。
「讓許太醫嘴巴關緊點，對外宣稱容嬪的胎相穩固。」
知畫會意，「奴婢已經叮囑過了。」
容嬪這一胎，不能白白失去。
於是純懿給皇帝進言，容嬪懷了孩子，是為皇家綿延子嗣，應該提升位份以示獎勵。
前朝穩定，邊疆無事，加上容嬪懷了自己的孩子，值得封賞。
皇帝便准了，下旨晉容嬪為妃。
容嬪進封，自是開心。
為了感謝皇后提攜，拖著有孕之身，親自來向皇后道謝。
見她要行禮，純懿趕緊命人扶起，讓她坐在榻上。
「臣妾謝謝皇后娘娘提攜。」
容嬪因胎相不穩而低落的心情，被晉封的喜悅衝淡了幾分。
「懷龍子不易，想要生下來更不易，本宮是憐惜你，才想著幫你一把。」
純懿這番話別有深意。
容嬪城府極深，又如何聽不出來。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皇后自然不會白幫自己。
自打皇后得知胎兒恐將不保後，便多次暗示，不能讓這一胎白白流掉。
無非是想利用胎兒陷害他人。
至於他人是誰，皇后現在最大的敵人，除了甄嬛還有誰。
「娘娘提攜之恩，臣妾沒齒難忘，從今往後，願為皇后馬前卒，甘腦塗地在所不惜。」
不過一會，容嬪便下定決心。
之前她還在觀望，妄圖在皇后與熹貴妃之間左右逢源。
不過熹貴妃那邊毫無回應，倒是皇后一直在拉攏。
既然皇后給了自己一顆天大的甜棗，她也少不得投桃報李。
否則惹惱了皇后，後果不堪設想。
「容嬪言重了，哪至於肝腦塗地，往後只需要同氣連聲即可。」純懿見她被收服，心情大好。
容妃五味雜陳。
倒不是因為替皇后干髒活，這後宮，誰能是干淨的？
她是為保不住的孩子而難過。
「臣妾記下了。」
是晚，皇帝在永壽宮用完膳，與甄嬛坐在榻上聊天。
「皇上，臣妾今天在承乾宮，皇后娘娘的一番話叫臣妾深感不安。」
甄嬛此次回宮，只想自保。
幾番被害，令她看清這不過是痴心妄想。
得知純懿幫容嬪晉升，判斷出容嬪已徹底倒向皇后一邊。
「什麼話，說來聽聽。」皇帝略顯疲憊。
甄嬛便盡顯深明大義，道：「皇后娘娘說，六宮妃位多懸。宮中不乏比臣妾資歷深厚，德行貴重的嬪妃。臣妾忝居高位，常常自覺不安。」
一番話說得皇帝連連點頭。
這兩年皇宮喜事連連，連添五位阿哥和公主，現成還有一位懷著，大封六宮正當其時
「說起來六宮之中，也是許久沒有大封一次了，皇后不提，朕都疏忽了。」
甄嬛見時機成熟，進一步鞏固戰果，「臣妾也是這麼想，後宮和睦，對皇上的前朝也是有所助益的。臣妾只求皇上一樣，無論如何加封宮中姐妹，只以端妃姐姐為尊，居於臣妾之上，否則臣妾終究難安。」
難得熹貴妃不爭，皇帝愈發覺得她處處克己大度。
加上內心本對端妃存有一絲愧疚。
當即沉吟道：「端妃進宮最久，皇貴妃這個位子本也當得，只是朕心裡總是更屬意你。」
甄嬛嫣然一笑，「皇上心裡有臣妾，臣妾心裡明白，不願在名位上計較。」
皇帝盤玩著紫膻木手串，已有了決斷。
冊封端妃為皇貴妃，說華妃和敬妃都跟了他多年，冊封為貴妃。
惠嬪生育靜和公主有功，晉升妃位。
另外，欣貴人也侍候皇帝多年，晉升欣嬪。
寧貴人晉升寧嬪。
瑛常在為貴人。
甄嬛見目的達到，當即笑著奉承，「皇上思慮周全，臣妾是萬萬想不到。」
皇帝心裡跟明鏡似的，後宮這些女人，只要一張口，他就能洞悉背後的動機。
「你哪裡是想得不周全，不過是等著朕開口罷了。」
又道：「你為別人求了這麼多，自己怎麼不求一點恩典吶。」
甄嬛眼底滑過一道不屑，面上卻笑容艷麗：「臣妾有皇上的寵愛，便是最大的恩典，別無所求。」
翌日。
冊封禮上，眾嬪妃在太監奉天承運的朗讀聲中，一齊向皇后行跪拜禮。
純懿端坐鳳位之上，看著底下烏央央的人，自己提撥的容妃因身子不便沒有來，其余的沒一個是自己人。
她心中那叫一個恨。
只不過想拉攏容嬪，給她求了一個妃位。
甄嬛便搞出一個大封六宮，讓人人都得了她的好。
還真會邀買人心。
我跪在人群中，冷眼看著後宮難得一見的盛況，還有皇后極力擠出的笑容，只怕又一輪風起雲湧馬上要開始了。
第97章 被擺了一道
這日，衛臨照例來請平安脈。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理，我的身體逐漸恢復了元氣。
舊傷隱隱作痛的狀況也有了好轉。
衛臨收拾好診箱，卻躊躇著沒有立刻離開。
我當即摒退眾人，等殿內只剩下兩人時，我方才開口。
「可是有什麼情況。」
衛臨點點頭，自袖中取出一支玫瑰花。
我不由揚眉，打趣道：「怎麼，衛太醫這是打算向浣碧姑娘求婚？」
衛臨被我調侃得不好意思，「微臣借娘娘吉言，只不過……」
他欲言又止，我自然猜到了什麼，正色道：「本宮記得，宮中只有容妃喜歡玫瑰花，莫非這花……」
說到這，我從他手中取來玫瑰花枝，仔細打量了一遍，似乎並無異樣。
「方才來的路上，正好碰到延禧宮的小宮女，去花房要了一大捧玫瑰花，甚是嬌艷，微臣便要了一支……」
說到這，他扭捏了一下，看來真被我猜中了，他是打算送人的。
「那宮女很大方地讓微臣挑了一支，微臣習慣性地檢查了一遍，發現上面沾了一些粉未，研磨得極細，不是非常注意根本不可能發現。」
我當即來了興趣，連發數問。
粉末是什麼？
對人有沒有危害？
如果有危害，是何種危害？
衛臨回答道：「微臣聞了聞，應該是用柳絮葉磨成粉，常人倒也無礙，若是哮喘病人吸入，可致病情發作或者嚴重。」
我迅速捋了捋，這些花是給容妃的，她有哮喘病，吸入花粉會導致其發病，發病就得吃藥，最終會影響胎兒。
至於誰會這麼干呢？
本著誰受益凶手就是誰的推理准則，我猜是純懿。
容妃家世顯赫，若誕下皇子，對純懿會是一種威脅。
暗中加害胎兒，再利用這個胎兒碰瓷。
一箭雙雕。
「太醫院檔案，容妃狀況如何？」我沉吟而問。
衛臨答曰：「胎相穩固，一切正常。」
「既是這樣，你也不用管了，至於這朵玫瑰花，送給想送之人，也算是它的造化。」
衛臨便紅了臉，將玫瑰花重新收入袖中，躬身退下。
有些人不值得救，比如佟佳容音。
自己選的路，就算是死路，也得走下去。
只是不知道，哪個倒霉蛋會被她們訛上。
初夏，繁花怒放，陽光不燥。
甄嬛想著孩子要多見見太陽，便讓奶娘抱著，在御花園散步。
走到假山處時，從山側忽然衝出一個宮女，險些撞到甄嬛身上。
「怎麼走路的，若傷到娘娘，你擔當得起嗎？」浣碧喝斥一聲。
那宮女連忙告罪，眼神飄忽，朝假山側面努了努嘴。
見宮女走遠，甄嬛略微沉思一下，便吩咐眾人原地候著，自己則往宮女示意的方位走去。
假山的側面是一座供人休息的亭子，遠遠地，有位宮裝麗人背身而立。
甄嬛一時認不出是誰，好奇心驅使她走了過去。
「容妃？」
她終於認出是誰，驚訝出聲之際，陡然生出一絲不安。
正要離開，容妃忽然轉身，一把抓住她失聲驚叫：「熹貴妃，您想干什麼？」
甄嬛怔忡間，容妃抓住她胳膊的手狠掐一把，令她吃痛。
下意識一甩手，容妃猛然向後倒去。
甄嬛這才知道自己著了道，轉身就要離開。
容妃貼身宮女不知從哪冒出來，帶著哭腔又滿是驚恐的尖叫聲隨即傳開。
「呀，怎麼出血了！」
只見容妃躺在地上，身下一片殷紅，那刺目的紅色在嫩綠的宮裝上暈染開來，觸目驚心。
容妃的貼身宮女緊緊抱著她，哭得梨花帶雨，嘴裡不停地喊著：「娘娘，您怎麼了，您別嚇奴婢啊！」
那哭聲將御花園的人群招引過來。
「快送容妃回宮，傳太醫。」甄嬛來不及思索，先救人要緊。
延禧殿內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所幸容妃沒有性命之虞，只是已經成形的男胎沒了。
「皇上，您要替臣妾作主哇。」
容妃躺在皇帝懷中，哀泣聲令人心酸。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早上請安還好好的，怎麼就出了事？」
純懿在一旁蹙著秀眉詢問。
「是她！」容妃指著甄嬛，被淚水浸透的雙眼猛然屏射出憤恨，「熹貴妃，您為什麼要害我的孩子？」
空氣凝窒，宮女太監們大氣都不敢出。
聞訊趕來的嬪妃們，有的疑惑，有的幸災樂禍，紛紛將目光投向甄嬛，等待著她的解釋。
「容妃，你不要血口噴人。」
事情一發生，甄嬛便命小允子去找那個險些撞到自己的宮女。
小允子剛剛回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其中原因可想而知。
「可有人證？」
皇帝心疼容妃失了孩子，卻也不信甄嬛歹毒至此。
容妃的貼身宮女連忙跪下，哭訴道：「奴婢與錦繡跟著主子去御花園散步，走到假山時，主子累了，便去亭子裡休息。」
喉頭哽咽住，她停了一下，繼續道：「娘娘讓錦繡去叫轎輦，看見山上玫瑰開得好，吩咐奴婢去摘些來，是奴婢不好，不該丟下主子一個人，讓旁人有機會下手。」
「熹貴妃，您為何要如此狠心，害我腹中胎兒！您……您還是人嗎？」在一聲聲指責中，容妃竟昏了過去。
許太醫又是一番搶救。
皇帝便在八仙桌旁坐下，表情凝重夾雜了怒意。
「熹貴妃，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甄嬛知道自己掉進了別人精心設下的陷阱，已是百口莫辯。
「皇上，事情經過都已經說了，臣妾也是人母，將心比心，斷不會傷害別人的孩子。」
祺嬪哼了一聲：「巧舌如簧，也掩蓋不了事實。」
康常在跟著補刀：「容妃出事的時候，只有熹貴妃在身旁，難不成容妃自己害自己？」
「皇上，熹貴妃的為人您最清楚，斷不可能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啊。」
眼看情勢急轉直下，敬貴妃急忙提醒皇帝。
貞嬪衝著皇上福了一福：「皇上，此事撲朔迷離，難以明斷。只是熹貴妃管理六宮，鬧出這事，終歸是難辭其咎啊。」
雙方各執一詞，皇帝難作決斷。
皇帝自是相信甄嬛，只是人證物證都對她不利，若是不作處理，難以服眾。
加上那晚純元的出現，真實得不似做夢，她也讓自己小心雙生子。
想到這，皇帝便沉聲道：「熹貴妃因撫育公主阿哥，諸事繁多，終有管理不當之處。即日起閉門反省，以扶養皇嗣為重。」
繼爾轉向純懿：「管理六宮的責任還是由你擔起來。」
純懿將一抹得色隱於心中，行了蹲禮：「臣妾願為皇上分憂。」
「皇上，容妃小產，臣妾確有失職之處。但此事蹊蹺，還請皇上明察。」
雖然皇帝頗有維護之意，但甄嬛的嫌疑並未洗脫，她倒不依不饒起來。
這時，端皇貴妃沉吟著看向容妃的太醫，「許太醫，容妃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嗎？」
「回皇貴妃話，容妃娘娘胎相穩固，並無不妥。」
我連忙證實：「皇上，上個月臣妾還帶著衛院判來看過容妃，衛院判請完脈，也是說容妃一切正常。」
第98章 太后病危
眾人默然，衛臨的醫術乃後宮一絕，他的診斷沒人敢質疑。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惠妃，卻從我的話中得到了啟發。
「上個月正常，不等於這個月正常。皇上，不如請衛院判過來，給個定論才好服眾。」
此話一出，大封六宮的幾位紛紛出聲，覺得大有必要。
皇帝應允，著人叫來衛臨。
衛臨一一行過禮後，不著痕跡地掃了我一眼，便讀懂了我的暗示。
約摸過了一柱香的功夫，衛臨才收了脈指。
「衛院判，你可診斷仔細了。」
純懿這句話的威脅之意，只有我和衛臨聽得出來。
衛臨諾諾稱是，視線投向咝咝冒氣的冰壺，心下有了主意。
便向皇帝拱手道：「容妃小產，乃藥物所致。」
此話一出，舉座嘩然。
誰都以為這話的意思，容妃是被人下了藥，打掉了腹中胎兒。
「嗯？」
皇帝重重的一聲，令人頭皮發麻。
許太醫嚇得跪於地上，叩頭如搗蒜，「皇上明鑒，微臣冤枉。」
容妃也停止了哭泣，面現一絲慌亂，只是無人察覺。
「到底怎麼回事？衛院判，你可想清楚了再說。」
純懿秋水剪瞳微微一沉，如湖面凝了層冷霜。
衛臨不慌不忙，指著冰壺解釋道：「都是它惹的禍。」
不等眾人發問，他轉向許太醫，「容妃最近是否時常氣喘？」
許太醫的額頭和鼻尖沁出一層冷汗，他也不敢抬手去擦。
聽衛臨如此一問，便迅速瞄了一眼皇后和容妃。
「問你話呢？你只管說你的，到處看什麼？」純懿沒好氣地喝了一句。
許太醫像是得到了某種暗示，便答道：「容妃最近偶感風寒，確有氣喘之症，所以微臣給開了一些止咳平喘的藥，可是對龍胎並無影響啊。」
衛臨點點頭，侃侃而論。
「容妃怕熱，才入夏便用上了冰壺，想必素日也喜吃一些寒涼之物，以致時常氣喘。」
說到這，他頓了頓，繼續道:「這些藥應該是無害，但每個人體質不一樣，帶來的後果自然不同。」
眾人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都覺得有道理。
「皇上，臣妾的嫌疑可以消了吧？」甄嬛華眸冷艷，面色微染氣惱之色。
皇帝安撫地看了她一眼，「朕始終是相信你的。」
隨即面容陡然一變，盯著地上跪著之人，「庸醫，害死了朕的孩子，死不足惜。拖出去，杖斃。」
「皇上饒命，微臣冤枉。」
許太醫凄厲的叫聲，漸漸消失在殿外。
他是容妃從娘家帶過來的，我和衛臨早就對此不滿了。
既然不可控，借此除掉倒是不錯的結果。
明眼人都知道這事不簡單，所有罪責由一個太醫承擔，相關之人都松了一口氣。
皇帝不用和稀泥，落了個名察秋毫殺伐決斷的英名，也頗為滿意。
眾人陸續散去。
純懿回到承乾宮，一坐下，便揮退眾宮人，單獨留下知畫。
「恭喜娘娘，六宮之權又回到您手裡。」知畫邊說邊將一盞茶遞給主子。
純懿接過杯盞，揭開蓋子，看著碧綠的茶湯微微出神。
雖然沒有拿下甄嬛，但奪回六宮管理權確實值得慶祝。
管理六宮，它不僅是一種實權，更昭示著皇帝的寵愛和信任。
何況自己是皇后，六宮之權落於他人之手，簡直是奇恥大辱。
「容妃如今對甄嬛恨之入骨呢。」知畫輕言細語，卻是一臉幸災樂禍。
純懿呲地笑出聲來，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的趣聞。
「她如何不恨呢？好不容易封妃，以為可以風光一下，甄嬛來個大封六宮，這不是讓她難堪嗎。」
難堪的還有自己。
一想到處處被甄嬛壓制，純懿便咬牙切齒。
不過如此一來，容妃徹底倒向自己，倒算是些許安慰。
「娘娘，只是華貴妃態度不明，終究是隱患。」知畫提醒道。
純懿微哼，華貴妃態度不明？
只怕早就與甄嬛暗中勾結了。
今天自己幾乎將甄嬛逼到了死角，若不是她提到衛臨，皇上也不至於叫衛臨過來復查。
最後功虧一簣。
純懿握拳，護甲不小心刺入掌心，不由呼痛出聲。
「娘娘，怎麼啦？」知畫急問。
純懿攤開手掌，好在沒有破皮，「沒事。」
又道：「那件事辦得怎麼樣？」
知畫會意，信誓旦旦道：「娘娘放心。」
轉眼夏去秋至。
因著早晚溫差大，太后感染了風寒。
以為會跟以往一樣，喝了藥將養著，就會好轉。
哪知這次，病勢竟是越來越嚴重。
太醫院下了病危通知，說太后娘娘隨時可能薨逝。
病床上，太后已經昏迷，後宮嬪妃齊齊跪在壽康宮。
皇帝坐在床邊，聽到彌留之際的太后說起了胡話。
「你負了我，你答應我的。」
皇帝抓起太后干癟的手，聲聲喚著皇額娘，底下眾人一陣抽泣聲。
「選秀一過，就來接我。」
那年選秀，隆科多告訴烏雅成碧，皇帝不喜歡粉藍色，還說等她落選便會娶她。
天真的烏雅成碧，選秀當天，便特意挑了一件粉藍色裙子。
天不遂人願，她被選上了。
後來才知道，皇帝最喜歡的顏色就是粉藍色。
隆科多騙她入宮，只為給親姐姐孝懿仁皇后助力。
太后在油盡燈枯之際，還想著當年被隆科多欺騙的往事。
想來在太后心中，這輩子不能嫁給隆科多為妻，是最大的遺憾。
底下跪著的人中，有人小聲抽泣。
「哭什麼，皇額娘還在呢。」皇帝面色陰沉，不復方才般痛心。
純懿流著眼淚道:「皇上和皇額娘肯定還有話要說，咱們姐妹還是去殿外守候著。」
想必純懿作為太后親侄女，對太后和隆科多的往事心知肚明。
她認識到太后已經到了說話毫無避忌的地步，為了皇家顏面，連忙支走眾位嬪妃。
內殿只留下母子倆。
太后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便是問:「老十四呢，怎麼還不見老十四。」
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皇帝總該讓她與小兒子見一面。
【微茂推穩】
苦苦吊著一口氣，也是為了這最後的團圓。
「皇額娘，您糊塗了。」皇帝撫著太后的手，提醒道。
太后滿含期待，看向兒子，「皇額娘快不行了，你能不能讓額娘見見老十四？」
第99章 告發私通
皇帝臉色微沉。
太后第一次提老十四，他以為皇額娘迷糊了。
現在第二次詢問老十四，皇帝發覺太后並未糊塗，比誰都清醒。
太后在生命最後時刻，就是想見到最喜歡的小兒子。
而不是他。
這令皇帝感到傷心。
他抓著太后的手說，兒子是在孝懿仁皇后膝下長大的，不比老十四是您親手帶大，兒子陪伴您的時間不多，這種時候就讓兒子陪著您吧。
皇帝這是委婉地拒絕了太后的請求。
他曾親眼目睹親生母親，如何把親弟弟帶大，那種百般疼愛自己從沒體驗過。
童年母愛的缺失，成為皇帝一生的枷鎖。
「皇帝，你幽禁皇親，手足相殘，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
在親生母親的指責聲中，皇帝抽回被她握住的手。
「先帝在天上看著呢，你連親弟弟都不放過，當年你是怎麼樣奪得皇位，先帝都看著呢。」
太后這是提醒皇帝，他能坐上皇位，也有自己的助力。
希望他看在這些的份上，放了老十四。
「兒子如何謀得皇位，皇額娘樁樁件件都參與了，皇額娘與隆科多的事，兒子隱忍不發，又真心愛待純元，宜修死後，扶純懿為皇后，兒子已是孝順之極。」
母子倆所有的不滿與矛盾在這一刻爆發。
互相都在往對方最痛的地方戳下去。
太后帶著遺憾永遠閉上眼睛。
而皇帝又何嘗沒有遺憾，他跪在榻前，對著母親說。
「皇額娘，『快睡吧，好長大，長大把弓拉響』，這樣哄孩子的歌，您從來，從來未為我唱過，您能為我唱一遍嗎？」
太后的離世，昭示著後宮權力移位。
純懿，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
承乾宮內，嬪妃們悉數到場。
短暫的沉默，宛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靜寂。
祺嬪猛地從坐位上站起來，「臣妾要告發熹貴妃私通，穢亂後宮，罪不容誅。」
她的突然發難，令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要知道，背叛皇帝可不是小罪。
甄嬛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手死死抓住桌角，才撐住了心神。
皇后猛地一拍桌子，厲喝一聲:「宮規森嚴，祺嬪不得信口雌黃。」
我暗自嘆息，宜修那套表裡不一，笑裡藏刀的本事，純懿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嬪妾若有半句虛言，便叫五雷轟頂，永不超生。」
祺嬪義正辭嚴得令我好笑。
這後宮，真相不是利器。
實力才是。
我環顧一周，甄嬛戰鬥一個皇貴妃，兩個貴妃，一個妃一個嬪，吊打對面。
這不，寧貴人率先頂上，「我還以為是什麼毒誓呢，生死之事誰又能知啊。」
「以此虛妄之事賭誓，可見祺嬪不是真心的了。」
她又是撇嘴，又是斜眼的小表情，哪還是素日那個冰美人。
葉瀾依是座中唯一知道甄嬛和果郡王私情的。
怕喜歡的人受到牽連，想著保甄嬛就是保王爺，於是第一個跳出來。
而她的話，影響很大。
因為在所有人眼中，她生性孤僻，不跟任何人交往。
皇帝包括其他人，相信她不帶傾向，最是公正。
祺嬪被葉瀾依一激將，當即舉起手，鄭重地以全族之命起誓。
唉，她阿瑪要是知道女兒，這麼不把全族人性命當回事，只怕腸子要悔青，不該將她送入皇宮這個泥潭。
「你既說熹貴妃私通，那奸夫是誰呀。」還是純懿清醒，直指核心。
祺嬪傲嬌地一努嘴巴，「太醫溫實初。」
她的話一落地，甄嬛便松了口氣。
情知對方並沒有實證，不過是惡意猜測。
「簡直是無稽之談。」惠妃又驚又氣又害怕。
跟溫實初有私情的是自己，她們針對好姐妹，令她不能不替甄嬛發聲。
因溫實初無端卷入其中而生氣。
又害怕兩人私情因此而暴露。
「嬪妾聽說熹貴妃入宮之初，臥病很久，當時就是溫實初診斷的。」
這時，康常在在一邊添火。
「康常在好記性，原來孽情深重始於當日。」
見有人支持，祺嬪愈加堅定地認為，自己的猜測沒錯。
纓絡上垂下的長長流蘇，隨著她說話得意地晃動。
「兩位妹妹怎可如此揣測，熹貴妃入宮生病，由溫太醫診治乃情理之中的事。」
太醫給妃嬪治病，容妃認為很正常，隨即更是替甄嬛辯解。
「溫太醫醫術高明不說，還與熹貴妃母家素有交情，入宮之後相互照應是應該的，怎麼會有私通一說呢。」
這話看似幫甄嬛說話，卻讓人浮想聯翩。
甄嬛與溫實初在宮外就認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說不定早已私定終身。
「如此說來，竟是青梅竹馬了，看來祺嬪所說的，也不無道理。」
看，貞嬪馬上抓住容妃的潛台詞，一語道破。
敬貴妃終於忍不住了，斥責幾個人七嘴八舌胡言亂語，質問她們可有什麼證據？
「嬪妾當然有憑據。」祺嬪繼續捕風捉影:「熹貴妃入宮前，溫實初還曾上門提親。」
祺嬪深陷甄、溫私通的慣性思維中，有如疑鄰盜斧。
殊不知，自己是在往作死的路上狂奔。
這時，一個民婦被帶了進來。
她叫玢兒，曾在甄府當差。
甄家獲罪抄家，府宅被人買下，她便被買主留下來了。
「選秀半月前，溫太醫曾上門提親。」玢兒跪在殿前，驚恐萬分。
甄嬛沒想到，她們為了扳倒自己，還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今天這一關恐怕不好過。
「不過，不是當著老爺夫人面說的，是私下裡當著熹貴妃面說的。」玢兒偷偷看了甄嬛一眼，吞吞吐吐似有無奈。
這些話顯然是事先彩排過的，就是想往私定終身上引。
「臣妾不信青梅竹馬，只信緣分天定。」甄嬛眼見再不發聲，事態會被越帶越偏。
她最厲害處便是能說會道，很多次靠著一張嘴扭轉乾坤。
於是甄嬛繼續發揮三寸不亂之舌:「百轉千回也能相聚，絕非人力可改。」
她眸光冷厲，掃視全場。
這般泰然自若，加上氣場十足，也是給隊友暗示，本宮沒問題。
祺嬪只道她色厲內荏，唇角勾起不屑。
「祺嬪，本宮知道你與熹貴妃結怨已久，但是這口舌易生是非，斷不可胡言亂語。」
敬貴妃承甄嬛照拂，連升兩級，自是極力維護。
她這話，意欲將祺嬪的行為往挾私報復上引。
祺嬪不服氣地努了努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著，揚手拍了兩下，霏雯被帶入大殿。
「霏雯你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現在都一五一十地給本宮說清楚。」
純懿似乎感到了事態嚴重，神情和口氣俱是嚴厲起來。
霏雯已經被皇后收買，早就當了她的臥底。
當即將發現的情況說了一遍。
原來有一次，溫實初給甄嬛請平安脈的時候，不小心把袖口的竹紋露了出來。
太醫在妃子面前衣衫不整，她覺得這是兩人有染的信號。
「事關重大，請溫太醫來承乾宮問話。」純懿道。
第100章 殿前激辯
不一會兒，溫實初被帶來了。
「溫大人，得罪了。」
純懿宮裡的太監首領親自上前，翻開院服袖口，果然繡了一朵五瓣竹葉。
眾人皆是一驚。
看來霏雯所說非假。
「這繡紋很別致，是一直都有嗎？」純懿疑慮重重，便沉聲詢問。
溫實初尚不知道什麼狀況，只是據實回稟，母親素來喜歡竹葉，是以會為他的每件衣服上繡一竹葉，表思親之意。
敬貴妃當即開口，認為溫太醫袖口上的花紋不是一日兩日了，但凡是個有心人都會留意看見的，這也說明不了什麼。
惠妃眼見心愛之人深陷污泥，不禁心急如焚。
「溫太醫袖口上的竹紋，臣妾也見過，難不成也要被懷疑。」
情急生亂，她也顧不上此時出頭，多麼危險。
好在她一向端莊冷情，眾人只當她與甄嬛姐妹情深。
「這就奇了，小小太醫見了貴妃，怎麼倒像見了自己家門一般，翻了袖口面對面說話。」
祺嬪卻得理不饒人，何況開弓沒有回頭箭，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此下去，以後太醫進了貴妃殿，翻袖口的翻袖口，解衣裳的解衣裳，還有什麼事不能做的。」
祺嬪開始添油加醋，一番話畫面感十足。
就連隊友都不知道怎麼替甄嬛辯護了。
溫實初急忙解釋，那日是熹貴妃叫了他過去，問靜和公主的燒退了沒有。
聽聞公主病情好轉，娘娘一時高興，賞了他一杯茶。
他在喝茶的時候卷起了袖管，失了禮儀。
「一切都是微臣的錯。」說完，溫實初跪下，自請有罪。
他自幼喜歡甄嬛，見她被冤枉，便急於替甄嬛開脫。
殊不知，又被人抓住了把柄。
「若非熹貴妃除你之外，再不肯相信別人，怎麼會將最好的姐妹，連同公主，一起托付於你。」
祺嬪窮追猛打，卻像一只咬住魚鉤的魚，越蹦噠越死得快。
溫太醫百口莫辯，張口結舌。
何況他醫術高明，口舌之爭向來不是強項。
加上性格溫和，不諳後宮爭鬥，只會說多錯多，越描越黑。
甄嬛只得親自下場。
「霏雯，你在宮裡這些日子，本宮倒沒看出你有這份心胸，」
霏雯被她犀利的眼神逼得低下頭。
只是她也沒有回頭路，就算前面是死路，也得走下去。
何況，霏雯心中本身存著怨氣。
便伏地回答說，奴婢侍候娘娘，有什麼心胸都牽掛在娘娘身上，但是奴婢在宮裡當差，只能對皇上一人盡忠，還請娘娘恕罪。
甄嬛一下子聽出了這席話的險惡用心，當即粉面含怒，雙眼更是噴出火來。
「你對皇上盡忠，也算得罪本宮的話，豈非要置本宮於不忠不義之地。」
斥責完，衝上座請求，「皇后娘娘，容臣妾問她幾句話。」
「問吧。」
純懿身體微微後仰，單手撐在鳳椅的扶手上，全然一副掌控的姿態。
甄嬛便緩緩起身，凌厲的視線投向霏雯身上。
她的聲線冷峻中夾了上位者的傲然。
「霏雯，無論今日之事如何結局，你都不能再回永壽宮，再侍候本宮了。」
霏雯既已投靠皇后，今日出來指證時，自會想到這個後果。
「只要是宮裡侍候，無論服侍哪位小主，奴婢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可她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無異於自扇耳光。
一個背棄舊主的奴才，還有誰敢用？
所以甄嬛笑了，順便替她挖好了坑。
「很好，好歹主僕一場，今日你既來揭發本宮的私隱，想必也是知道最後一遭侍候本宮了，自己份內之事也該做好。」
甄嬛帶著從容的笑容，返身重新落座。
「我問你，你出來前，可把正殿紫檀木桌上的琉璃花樽給擦拭干淨了？」
霏雯想都沒想便答道:「已經擦了。」
甄嬛不由笑出聲來，艷麗容顏浮出譏諷。
槿汐趁機出擊:「胡言亂語，娘娘的紫檀木桌上，何曾有琉璃花樽，那分明是青玉的。」
主僕倆打了一個小配合，任用日常小細節，讓霏雯不自覺掉入陷阱。
「是奴婢記錯了，是青玉花樽。」
敬貴妃適時幫腔，一臉諷笑，若譏若嘲:「看來霏雯的記性不大好啊，哎，難為你了，還能記得溫太醫袖口上的花紋。」
霏雯方寸大亂，急道:「奴婢記得，是青玉花樽，沒錯。」
甄嬛面色一沉，「正殿紫檀木桌上，從未放過什麼花樽。」
琉璃也好，青玉也罷，都不過是虛構之物。
可笑霏雯在第一次說錯後，竟信誓旦旦，一口咬定為青玉花樽。
這下，霏雯給眾人留下說話不靠譜，甚至謊話連篇的印像。
那麼她的指證也就不值得相信。
甄嬛面現怒氣，衝霏雯疾言厲色道，你侍候本宮，不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倒日日留心哪位太醫的手搭了本宮的手，翻出來的袖口上繡了什麼花樣。
痛斥完，她轉頭看向皇后，「這些情景，若是放在旁人，是看都不敢看。」
又問向霏雯，「為何你連枝葉末節都這般留意，如此居心實在可疑。」
純懿低頭不語，只將風雲掩在眼眸深處。
霏雯猶在狡辯說，奴婢日日心裡，只牽掛著這些大事，哪裡還留心得了別的事情。
她被甄嬛揭穿，擔心無法向背後的主子交代，情急之下的自辯，卻暴露了自己只關心甄嬛是否與人私通。
反倒是份內該做的事，未曾放在心上。
一直沒有發聲的端皇貴妃，開啟案情總結和靈魂拷問。
「若溫太醫和熹貴妃真有私情，自然是防著別人的，怎麼霏雯回回都能瞧得見，還瞧得那麼真切，難道霏雯事事分外留心，主子的一言一行。」
敬貴妃順著這個思路，迅速給霏雯定性，「你這丫頭真是，竟敢日日盯著熹貴妃，私自窺探。」
轉而面向皇后說道，此事頗為蹊蹺，定是幕後有人主使，這丫頭講的話不能相信，恐怕後面還有更大的陰謀呢。
她一語直戳要害，事出反常必有妖，霏雯背後一定有人操控。
那麼霏雯的證詞必然是無中生有，為了嫁禍而捕風捉影。
「祺嬪住在交泰殿，霏雯是永壽宮的宮女，既然人人皆知祺嬪向來不敬熹貴妃，為何永壽宮的宮女，會和祺嬪一起，來向皇后揭發此事？」
欣嬪也加入進來，且一上來，便將矛頭指向了祺嬪。
直指她挾私報復，不足為信。
第101章 皇帝駕到
康常在當即反駁，若真如霏雯所說，萬一哪天熹貴妃暗下毒手，那這穢亂後宮之事，就沒人知道了，這樣說來，她向祺貴人求助，也不是全無道理。
眉飛色舞，擠眉弄眼，極盡煊染之能事。
見有人幫腔，剛剛被前後夾擊吃了癟的祺嬪，又是撇嘴，又是斜眸，又神氣活現起來。
這時，容妃見她們鬥來鬥去，都是嘴巴功夫，當即道。
「臣妾聽聞，念佛的人心腸都好些，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熹貴妃是在甘露氏為國祈福，修行過的人，又得菩薩庇佑產下皇嗣，怎麼會有如此淫亂之事呢。」
一番話綿裡藏針，表面上替甄嬛說話，卻在提醒祺嬪幾人，甘露寺和皇嗣才是絕殺的利器。
甄嬛臉色微變，卻又無話可駁。
祺嬪受到啟示，當即轉變話題，從霏雯轉向了甘露寺。
「佛門清淨地，本是供人清心淨性的，甄嬛生性淫賤，竟在甘露寺大行穢亂之事。」
她完全豁出去了，直接點名，按頭抵毀，膽子大得令人咋舌。
槿汐面帶憤怒，義正辭嚴地回嗆道，「娘娘，甘露寺乃大清聖寺，祺嬪如此血口噴人，胡言亂語，就不怕菩薩責罰嗎？」
祺嬪正要開口回擊，一聲「皇上駕到」驚得眾人一齊起身，跪迎聖駕。
「皇上萬福金安。」
聽到整齊劃一的這一聲，皇帝在一群奴才的簇擁下，沉著臉，背手走入大殿。
「後宮無一日安寧的，朕何從萬安？」
指責、厭煩之意溢於言表，讓大家心中俱是一凝。
驚動聖駕，甄嬛自是焦急萬分，也會心生恐懼。
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臣妾等攪擾了皇上清安，望皇上恕罪。」
純懿語意惶恐，內心卻是竊喜。
皇帝才是整件事的正主，是那個可憐的被染了綠漆的受害者。
只有讓他親臨現場，體會男人的尊嚴被踐踏，帝王的權威被挑戰，才能對甄嬛殺之而後快。
「說吧，出了什麼事，亂哄哄的。」皇帝端立，詢問道。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何況是皇帝的後宮，此時的皇帝並未意識到自己苦主的身份。
所以臉色雖然不好，此刻更多的是煩，而不是怒。
其他人都在觀望，審時度勢。
祺嬪一下子跳了出來，上前兩步跪在皇帝面前。
「臣妾要告發熹貴妃私通，穢亂後宮。」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她的臉上。
「賤人，胡說。」
皇帝竟然沒有一分猶豫，下手之重，連腦後的辮子都飛到了前胸。
祺嬪啊地一聲，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臉，身體被扇得歪向一邊。
她趕緊跪正，據理力爭道:「臣妾以性命擔保，所說的句句是實情。」
純懿見勢不妙，但也不願坐失良機，半途而廢。
她連忙向皇帝解釋，祺嬪在眾人面前發了毒誓，自己看她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或許其中有隱情，若真是有什麼誤會，立刻解開了也好，否則以訛傳訛出去，對熹貴妃清譽也有損。
先將自己擇了出去，是祺嬪挑起的事端。
接著打了人還賣乖，我這麼做都是為你熹貴妃好。
最後提醒皇帝，這事已經鬧開了，熹貴妃聲譽不保，等於您顏面無存，逼著皇帝往下審。
皇帝不言，陰沉著臉，眼神像刀一樣刮過。
剛剛祺嬪搶先告發，他的腦海裡浮出她無理取鬧的樣子，對她的話第一反應是胡鬧。
即便甄嬛真有事，祺嬪將醜事攤在陽光下，等於是當眾打皇帝的臉。
所以，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私下稟告，悄悄偵查。
現在，皇帝被這幫無事還要攪三分，有事非往大了鬧的女人，頂上去下不了台。
「好，朕就聽你一言。如有虛言，朕絕不輕饒。」
皇帝俯視地上的祺嬪，丟下重話。
祺嬪挨了打，仍是不長記性，小嘴一努一努地不服氣，更不肯服輸。
「臣妾有鐵證證實，熹貴妃與溫實初私通。」
她言之鑿鑿，信誓旦旦，「熹貴妃出宮後，溫實初屢屢入甘露寺探望，孤男寡女常常共處一室。」
說到這，祺嬪看向皇帝，「皇上若不信，大可傳甘露寺姑子細問，此刻人已在宮中。」
純懿看風向不對，她可不像祺嬪那麼傻，一味地往前衝。
她向皇帝福了一福，說話盡顯賢良淑德，「要不要往下查，還請皇帝拿主意。」
「傳。」
皇帝撥轉身子，往上位的椅子走去。
他生性本就多疑，聽完祺嬪的講述，內心也產生了懷疑。
何況正如純懿所言，這事鬧得沸沸揚揚，若不審清楚，皇家顏面何在？
隨即，一位刀條臉、長相刻薄的姑子被帶了進來。
自我介紹，法號靜白。
她先雙手合十，向皇帝、皇后請安，隨即轉向甄嬛。
「熹貴妃安好，不知道熹貴妃還記得故人嗎？」
此姑子眼神飄忽，說話陰陽怪氣，不懷好意。
甄嬛如何不記得她？
甘露寺其他人還好，只有這個靜白師傅，時常欺負，處處刁難。
「靜白師傅，能勞動大駕進宮，想必是挨的板子已經好了。」甄嬛譏諷道。
哪知靜白針鋒相對，「熹貴妃賞的一頓板子，倒是教會了貧尼說實話。」
但願如此。
甄嬛寒聲一句。
祺嬪還跪在地上，早已按捺不住了，「靜白師傅有什麼話趕緊回了，也不耽誤師傅修行。」
「是。」
那靜白師傅恭應一聲，隨即回稟道。
「熹貴妃娘娘初來甘露寺時，素不理睬眾人，咱們這些人也只得敬而遠之了。」她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瞥著甄嬛，陰陽怪氣令人生厭。
「那時宮中常有一位年長的姑姑，前來探望娘娘。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位姓溫的太醫常來探望。」
靜白繼續搬弄口舌，無中生日。
「貧尼有幾次經過娘娘的住處，見白日裡娘娘的房門有時也關著，而兩個侍女則守在外頭，貧尼當時看著深覺不妥，想勸誡幾句，反倒被娘娘給罵了回來。」
她一邊說，一邊將一雙眼睛四下睃著，看著就不像善茬。
當初靜白作為甘露寺副主持，逼著甄嬛挑水、劈柴，干各種粗活不說，還誣陷偷盜。
後來甄嬛重病，靜白以怕傳染為由，將主僕三人趕出甘露寺，被迫頂著風雪搬到凌雲峰。
現在到了靜白口裡，倒成她受委屈了。
「請問師傅所說的溫太醫，此刻可在殿中？」
祺嬪繼續充當急先鋒。
「阿彌陀佛，便是眼前的這一位了。」靜白口宣佛號，雙手合十，當場指證站在一旁的溫實初。
祺嬪故作姿態，「師傅不會認錯」
靜白欠身道:「甘露寺少有男子來往，溫太醫頻頻出入，貧尼斷不會認錯。」
第102章 激烈交鋒，勝負難料
信佛的人不一定心善，寺廟的姑子也不一定是好人。
靜白雖然皈依佛門，卻心腸歹毒。
當初料定甄嬛出了皇宮，斷無回去的可能，便百般欺辱。
甄嬛也是個有仇必報的主，回宮前賞了她一頓板子，小懲薄戒。
不想靜白竟不思悔改，他人教唆加上心頭舊恨，便與祺嬪等人一拍即合，不惜編織謊言誣陷甄嬛與溫實初有染。
她的一番話令甄嬛百口莫辯。
即便端皇貴妃和敬貴妃等一幫隊友，想幫腔也無從辯駁。
這時，寧嬪猛地站了起來，秀顏含霜，眉眼帶著慣常的冰冷之色。
語氣極不耐煩道:「皇上，臣妾聽得頭疼，想回宮休息。」
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向來不喜歡扎堆，討厭婆婆媽媽，不摻和任何紛爭。
皇帝連連點頭，焉有不允的道理。
不過寧嬪並未急於離開，而是冷著一張臉看向靜白。
「師父在甘露寺修行。」
靜白忙道:「有勞貴人垂涎。」
寧嬪又道:「修行之人清淨，從甘露寺進宮一趟不容易，我正有一事想麻煩師父。」
緩了一口氣，再道:「我想在甘露寺供奉一盞還願的海燈，不知供奉幾斤為好啊。」
靜白宣了一聲「阿彌陀佛」，笑說，修行之人怎可輕易踏進紅塵之中，自己只兩年前為保華殿，送過一本手抄的金剛經，除此之外便再無踏足。
「小主得皇上厚愛，本該供個大海燈，只是小主位份只在嬪位，每日供個兩三斤便可以了。」
寧嬪難得一見地笑了，笑容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狡黠。
「那就有勞了。」
眾人皆不明白其意，只道她趁甘露寺來了人，順便替自己辦點事。
我卻抿著茶，看著戲，她這是在給靜白挖坑呢。
試探靜白作為出家人，是否真的跳出三界外，不理紅塵事。
靜白口口聲聲稱自己不常涉足皇宮，但她第一次見葉瀾依，便一口說出了她的位份，可見對後宮動向了如指掌。
說明她一再標榜的修心養性，不涉紅塵，更極少踏足後宮，全是謊話。
一個謊話連篇的人，她的指證還可信嗎？
純懿心思縝密，隨即也琢磨出了其中道理。
便別過頭看向並排而坐的皇帝，「皇上，溫太醫頻頻探訪甘露寺，是否皇上授意呢？」
這一問，沒有如祺嬪般咄咄逼人，卻直戳皇帝內心。
那時，他屏蔽了甄嬛的一切信息，不許宮中任何人提起她，又何曾授意過人，前去探望，更別說照拂了。
見皇帝不言，她繼續道，「若是皇上授意，那麼此事倒也情有可原」
可謂一語雙層功效，一是離間皇帝與熹貴妃，二是委婉提醒皇帝，溫實初是私自探訪。
「你有沒有。」
皇帝聲音不高，但這四個字猶如一記重錘，落在甄嬛頭上。
他起疑了。
甄嬛面色凝重地站了起來，衝皇帝跪下，雙眼堅定地看向他。
「臣妾沒有。」
也是四個字，斷然否定。
「罷了。」皇帝手肘支著扶手，另一只手搭在另一邊扶手上，是帝王掌控一切的姿勢，隨意中便可生殺予奪。
「朕相信熹貴妃。」紫檀木手串被他甩得啪啪作響。
純懿不甘心，明知皇帝礙於顏面不想深究，仍是不惜忤逆，冒死也要進言。
「皇上若真要還熹貴妃一個清白，就該徹查此事，以免日後再有閑話呵。」
容妃滿月臉上浮出溫潤的笑意，端莊華美，頗有廟裡供奉的觀音之相。
「熹貴妃為皇上生有皇嗣，又幫著皇后娘娘操持大小事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不追究也在情理之中。」
這話又在明捧暗殺，句句都在幫甄嬛說話，實則暗示皇嗣血統不可亂。
甄嬛臉色變了數變。
端皇貴妃沉思不語。
敬貴妃唇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熹貴妃是懷著孕回宮的，皇上不便時時去看望，按靜白師傅所說，倒是溫太醫來往頻繁，那麼熹貴妃這胎？」
祺嬪見皇后都開始發聲，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鼓舞，當下將最後一層遮羞布揭開，直指雙生子來路不正。
甄嬛一只手死死撐住桌角，不讓自己露出半點慌亂。
倒是溫太醫聞言大急，從來溫和的一個人，臉都氣紅了。
連聲音都撥高了幾度，「祺嬪言下之意，是說皇子和公主並非龍嗣，事關江山社稷，祺嬪娘娘怎可胡亂揣測，皇上，萬萬不能聽信祺嬪的揣測啊。」
皇帝居中坐在皇后的鳳位上，將紫檀木手串從左手甩到右手，又從右手甩回左手，內心掙扎可見一斑。
坐在斜前方的純懿，情知他多疑，疑心必生暗鬼，當即充起了好人。
「祺嬪揣測之事尚無確鑿證據，你們素日就愛人雲亦雲，本宮不許你們到處嚼舌根。」
我看著純懿戲精附體，義正辭嚴的樣子，感嘆她的手腕之高明。
前半句假意贊同溫太醫的觀點，承認都是揣測，後半段卻提醒皇帝，宮中關於甄嬛與人私通的傳言早已經沸沸揚揚。
「人雲亦雲。」純懿的話起了作用，皇帝一向愛惜羽毛，當即臉色一沉:「你是說祺嬪揣測之事，宮中早有議論了。」
純懿一副賢良狀，「宮中女子閑來無事，往往捕風捉影，以訛傳訛，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以訛傳訛？」皇帝倒抓住了她的辮子，「那你說宮中是怎麼傳的？若真有唯恐後宮不亂的厥詞，你作為後宮之首，為何不早點平息，安定宮圍呢？」
純懿絕色容顏浮上一層無奈之狀，微嘆一聲道。
「熹貴妃有孕入宮，繼而早產，人人都說熹貴妃雙生子來路不正。」她一邊說一邊察看皇帝的臉色，「並非皇上血脈，這等謠傳污人清聽，所以臣妾並未輕易相信。」
借他人之言，表自己之意。
可皇帝還是不願相信甄嬛會與人苟且。
與其說是相信別人，不如說是自信。
他是天子，天下女人爭著取悅的那個人，妃子出牆，對像還是位小小太醫，怎麼可能？
「熹貴妃早產是野貓衝撞，誰能預料？再說熹貴妃的身子本來就虛弱，靜和也是八個月所生，可見傳言不真。」
祺嬪卻不這麼認為，「宮中野貓為何無緣無故會去撲人，又不偏不倚地撲在熹貴妃轎子上，若是旁人有意陷害，為何熹貴妃事後並不追究？」
她猛然看向甄嬛，目光死死盯著這位冷艷、凜然的女人。
第103章 滴血驗親
「除非這根本是熹貴妃妊娠之期已到，為掩人耳目所尋的借口。」
祺嬪一語直戳要害，珠絡流蘇隨著她慷慨陳詞而兀自搖晃。
皇帝面色愈加陰沉，心思難料。
甄嬛一雙妙目，宛如天邊璀璨卻又幽冷的星辰，幾不可見地閃爍了一下。
而正是這一絲慌亂，被端皇貴妃敏銳地察覺到了。
幾乎被人忘了的霏雯，這時又跳了出來，「奴婢也正奇怪呢，娘娘生產那日，溫太醫趁還沒疼暈過去，就問保大還是保小的問題，奴婢正納悶呢，這事本該皇上和太后過問，怎麼倒問起娘娘來了？」
這話直戳皇帝多疑又愛面子的心，他低頭復抬頭，眼神陰晴不定，內心已在動搖。
溫太醫面現惶恐，額頭上沁出了汗水，便聽見霏雯繼續道。
「奴婢還聽見什麼數十年的情分，死心不死心的話。」
霏雯話音未落，祺嬪已急不可耐，「皇后乃後宮之主，敢問娘娘嬪妃私通罪當如何？」
純懿狀若頭疼狀，面向皇帝道:「皇上，請體諒熹貴妃是七阿哥的額娘，皇上就從輕發落吧。」
貌似給甄嬛求情，其實是一語就給她定了罪。
然而捉賊見贓，捉奸成雙，這罪名明顯證據不足。
見皇帝低頭不語，祺嬪早有一計，當即獻上。
「熹貴妃宮外得子而回，本就叫人疑慮，當時跟在熹貴妃身邊的就只有槿汐和浣碧兩人，依臣妾之見，唯有重刑拷打，必有發現。」
甄嬛一聽，華眸微挑，絕色容顏凝若秋霜。
沒有幾個人能抗過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罰。
何況，槿汐和浣碧，一個不似親人勝似親人，一個是自己親妹妹，她怎舍得讓她們遭罪。
「大膽，重刑之下，必多冤獄，豈有濫用刑罰以取得證供的。」
甄嬛眉目含怒，大聲斥責。
「皇上，皇后娘娘，唯今之計，唯有重刑拷打槿汐浣碧。再不然，就只能委屈溫太醫和熹貴妃了。」
祺嬪只顧著窮追猛打，卻沒發現站在皇帝旁邊的蘇培盛，低著頭，掩飾著心中的焦急和恨意。
上次對食事件中，槿汐便去慎刑司走了一遭，還好沒受什麼大罪。
可也讓他心疼壞了。
這次照祺嬪的法子，那可是大刑侍候，不吐出點東西，絕不會罷手的架勢。
蘇培盛一邊替槿汐捏著把汗，一邊默默地給祺嬪記上一筆。
他素來與人為善，可只要得罪他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祺嬪越說越起勁，竟提議直接委屈熹貴妃和溫太醫。
「人是賤皮賤肉，不用刑如何肯招？若他們真能把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罰過一遍，還不改口，那就有幾分可信了。」
「唉喲。」蘇培盛干笑一聲，一邊說一邊覷向皇帝，「真要把慎刑司72道刑罰受遍，不死也成了殘廢了，即便是還人清白又有什麼用。」
他是最會揣摩聖心的，皇帝對整件事只是半信半疑。
即便對甄嬛起了疑心，也未起殺心，怎麼舍得對她動刑。
皇帝低頭，沉思不語。
剛剛還唇槍舌劍的大殿，陷入短暫的安靜。
忽然，槿汐走向大殿中央跪下。
臉上帶著決然:「皇上，為保娘娘清白，奴婢願承受任何刑罰。」
又道:「只是熹貴妃娘娘千金貴體，不能無人照拂，還請皇上免於浣碧姑娘刑罰。」
甄嬛動容，身體下意識探向前去，正欲開口阻止。
「臣妾知道熹貴妃心疼槿汐和浣碧，只是倘若她們不受刑的話，只怕娘娘也為難。」
容妃插話，四兩撥千斤。
也將甄嬛想要阻止的話給堵了回去。
容妃無視甄嬛犀利如刀的眼神，擺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恣態提議道。
「既然雙方各執一詞，動刑又怕傷及無辜，倒不如滴血驗親，皇上以為如何？」
皇帝沉聲:「滴血驗親？」
敬貴妃忙出面勸阻，若七阿哥滴血驗親，即便證明是皇上親生，將來七阿哥長大，也會有傷父子情分，若皇上對七阿哥寄有厚望，世人也會對其加以詬病。
祺嬪哼了一聲，立刻駁斥道:「正因皇上對七阿哥寄以厚望，才不能不驗皇嗣，否則真有什麼差池，皇上豈非所托非人，把萬裡江山拱手讓給他人。」
這段話直擊要害，像一把利刃刺中了皇帝的心房。
身為帝王，保證江山不落於他人之手，是其最大的責任。
否則百年之後，將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既如此，那就滴血驗親，也好有個決斷。」
皇室血脈純正乃是大事，皇帝一甩紫檀木手串，一錘定音。
甄嬛不禁淚水盈眶，美艷不可方物的臉上，被一縷悲戚籠罩。
雙腿一軟，她滑下座位跪倒在地，「早知要被皇上疑心至此，情願當初在凌雲峰孤苦一生罷了。」
皇帝低下頭，不忍看她落淚的樣子。
可攸關皇嗣，容不得馬虎。
還有流言紛擾，已讓他成為笑柄，唯有滴血驗親才能平息。
「嬛嬛，只要一試，朕便可還你和孩子一個清白。」
甄嬛情知這一試，一旦弘曕不是皇帝親生的事實被揭穿，甄家滿門將會陷入萬劫不復。
允禮只怕更慘，皇帝本來對他有所忌憚，這下更有理由除之而後快了。
想到此，她擺出一副黯然神傷和失望透頂的樣子，「皇上要試，便是疑心臣妾了。」
甄嬛極力壓抑心情，「既然皇上疑心臣妾與溫太醫有私，那弘曕只要與溫太醫滴血驗親即可。」
好在對手搞錯了對像，疑心的只是溫太醫。
若是果郡王，只怕自己早已亂了心神。
想到這，甄嬛坦然無私道:「這樣既不傷龍體，也可還臣妾與弘曕清白。」
弘曕與皇帝、溫太醫都沒有血緣關系，只要避免皇帝與七阿哥驗血，便可逃過此劫。
不一會兒，奶娘將七阿哥抱了來。
一碗清水，一根銀針均已備下。
大殿內寂靜無聲，眾人各懷心思，大氣不敢出。
溫實初拿起銀針刺向手指，殷紅的血珠沁出，滴落在碗中。
那血珠在水面上打著旋兒，緩緩地散開，將一小片水域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接著，宮人小心翼翼地捉起七阿哥的手指，輕輕地刺破幼兒嬌嫩的皮膚，一滴小小的血珠滾落至碗中。
孩子疼得哇哇大哭，甄嬛心疼萬分，用帕子捂著嘴巴，別過臉不忍看。
剎那間，眾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那碗水。
第104章 針鋒相對
皇帝清了清嗓子，隨即撩袍起身，向著滴血的碗走過去。
皇后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甄嬛心中惴惴不安，雖然有十足把握，可萬一呢……
她的隊友也都為之捏著一把汗。
唯有祺嬪洋洋得意，因為她早已知道結果。
見兩滴血在水中慢慢靠近，然後緩緩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皇帝盯著那團合二為一的鮮紅，瞬間氣得雙眼冒火，怒不可遏之下，將手串重重往地上摔去。
返身回走，撩起皇袍坐下。
大殿內先是死一般的沉寂，隨後便是一陣竊竊私語。
甄嬛原本篤定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震驚，隨即厲聲：「這不可能。」
「皇上，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啊。」
溫實初本來心底無私壓根不懼，見狀，跪地大呼。
純懿拍案而起，指著甄嬛怒喝一聲:「大膽甄嬛，還不跪下。」
情知其中定有古怪，甄嬛針鋒相對，「臣妾無錯，為何要跪。」
「血相融者即為親，你還有什麼可辯駁？」皇后向來溫婉美麗的臉龐，此刻囂張得變了形，舉止近似於張牙舞爪一般，「來人，剝去她的貴妃服飾，打入冷宮，連同那對孽障一起給我扔進去。」
純懿急於將這樁怨案定成鐵案，又指著奸夫下令:「溫實初即刻杖殺。」
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甄嬛豈肯坐以待斃。
在最初的震驚與慌亂之後，她迅速調整好心態。
「誰敢！」
這一聲，挾了雷霆之鈞，竟令純懿當場呆住。
甄嬛與純懿均失態於殿前，皇帝面色鐵青，全場鴉雀無聲。
皇帝先是怒目斜視甄嬛，接著移目純懿，最後目光落在溫實初身上。
天子挾威，氣勢逼人，他憤然撩衣，雙手撐膝而起。
皇帝步履沉重地巡視一周，目光一一掃過各嬪妃的臉，最終駐足於血碗之前。
證據確鑿，熹貴妃與溫實初有染，這等醜聞和事實令他難以接受。
他是天子，在她心目中，竟然比不過一個小小太醫。
他對她那麼好，她還有什麼不滿足？
本以為一對雙生子，是上天原諒自己的佐證，不想卻是更大的懲罰。
皇帝踱至甄嬛面前停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看向自己。
「朕待你不薄，你為何，為何要如此待朕？」
他逼視著她，聲音低沉，惱羞，不解，心痛……各種滋味夾雜其中。
敬貴妃先是一下子站了起來，想勸解，又不敢上前。
見狀冒死走過去，「皇上，皇上。」
她試圖勸解，卻被盛怒的皇帝用力推開，一個踉蹌險些倒地。
看著眼前一張嬌美動人的臉，皇帝愈加憤怒，咬牙切齒道:「你太叫朕失望了。「
說畢，揚起另一只手，重重地扇過去。
甄嬛身子斜飛出去，摔倒在地。
皇帝又將她扯起來，用力推到血碗前，怒喝道:「你自己看。」
皇后已然恢復了端莊，聲色不動。
眾嬪妃中有的著急，有的幸災樂禍，有的看戲。
唯有祺嬪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皇帝的這一推，倒令甄嬛急中生智。
她心中有數，弘曕不是溫實初的孩子。
兩人的血脈絕不可能融在一起。
既然血沒有問題，那麼問題一定出在水上。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伸手拉過蘇培盛，拿起銀針刺破他的手。
血滴入碗中，繞了幾個圈，最後與原有的那一團相融在一起。
「皇上，這水有問題。」
甄嬛激動地大叫一聲。
純懿嘩地站了起來，自己布的局，會被拆穿嗎？
「任何人的血滴進去都能相融，皇上您來看。」
甄嬛盯著碗中融合的一團紅，驚喜交加，聲嘶力竭。
槿汐急忙衝過來，銀針刺手，滴血進碗。
看到同樣的結果，她也倍感振奮，「這水有問題，皇上，這水有問題，有人做了手腳。」
皇帝本來冷眼瞧著，這下坐不住了，起身向這邊走過來。
「娘娘是清白的，皇上。」槿汐撲通跪倒，難掩激動。
皇帝走到血碗前，雙眼帶著希翼，低頭看下去。
「皇上，這不可能的，奴才沒有生育的能力，溫太醫與槿汐怎麼可能是奴才的孩子。」蘇培盛倒是冷靜，陪著笑自嘲。
哈哈哈。
皇帝放聲笑了起來，「朕知道。」
溫實初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急忙上前，用手指沾了水放進嘴巴。
這一嘗，果然如他所料。
「皇上，此水有酸澀的味道，是加了白礬的緣故。醫術古籍上有記錄，若以白礬置入水中，雖非親生父子，兩人的血也可相融。若以清油置於水中，雖為父子，也不可融為一體。」
溫實初運用專業知識，解釋了這一現像，徹底洗清了冤屈。
甄嬛順勢而上，轉身跪在皇帝面前，聲淚俱下，指出幕後之人的險惡用心。
祺嬪見狀，先前的得意消失殆盡，苦著臉，又氣又急。
皇帝再次返回座位，開始事後追責。
「剛才為了公允起見，是皇后親自備的水。」
純懿自是抵死不認，「臣妾准備的水絕沒有問題。」
皇帝看著她那張酷似純元的絕美臉龐，忽然發現，錯把陳醋當成墨，看透真面不是她。
「朕也不願相信是你，可你又如何解釋？」
事已至此，若是承認是自己所為，那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美好形像將轟然倒塌。
一念至此，純懿委屈萬分道:「臣妾若這麼做，極其容易被發現，豈非太過冒險。」
又垂眸，作楚楚可憐狀，「皇上，您不信臣妾嗎？」
敬貴妃卻道:「皇上，俗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一招雖險，勝算卻大。一旦得逞，所有人都會認定七阿哥是溫太醫的兒子，還有誰會再驗呢。」
其實她還說漏了一點，純懿敢這麼做，是篤定就算事情敗露，皇帝也不舍得處置她。
所以，她才有恃無恐。
甄嬛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了一些，她抬起頭，目光直視皇后：「皇后娘娘，臣妾自問未曾得罪過您，為何要如此陷害臣妾？」
面對圍攻，純懿跪在皇帝面前，扶膝而泣。
「皇上，臣妾冤枉啊。」
一雙水盈盈的眸子流露出哀怨，十分惹人憐愛。
「皇上明鑒，臣妾貴為皇后，皇上又百般疼愛，何必還要出此下策，害人不利己呢。」
第105章 反擊
皇后臉色慘白，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潸然淚下的樣子我見猶憐。
皇帝端坐未動，看向她的眼神已不似方才那般凜冽。
「皇上，若非臣妾及時發現端倪，臣妾和弘曕豈不是要被冤死？」
甄嬛淚水盈眶，順著臉龐滴落下來，移目皇后:「臣妾一向敬您為皇后，處處禮敬有加，不知是哪裡得罪了皇后，竟要遭此滅頂之災。」
說到最後，竟是泣不成聲，令在場之人為之動容。
這時，蘇培盛又端了一碗水上來，聲稱這碗水絕對沒有問題。
甄嬛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看來皇帝今天勢必要弄個水落石出。
「再驗。」
隨著皇帝一聲令下，七阿哥和溫太醫再次刺破手指，分別滴血於清水中。
大殿氣氛陷入空前緊張。
甄嬛抬指附於唇邊，既是因弘曕二次遭罪而心痛，也是借此掩飾內心的不安。
「皇上，請看。」
蘇培盛端起碗，送到皇帝面前。
兩滴血各自飄於水面，相互不合。
純懿一看之下，跌坐在座位上，看來今日之事已成敗局。
皇帝手一揮，示意蘇培盛拿下去。
經過甄嬛身邊時，她偏頭看到兩滴血並未消融，當即端正跪下。
泣聲叩問皇帝:「皇上驗過，這下疑心可以消了吧？」
皇帝瞪了純懿兩眼，然後移目看向甄嬛，終於俯下身，向她伸出手，「來，起來說話。」
將甄嬛牽起，他滿含歉疚道:「嬛嬛，朕錯怪你了，朕不再有疑心。」
甄嬛熱淚盈眶，「臣妾此身從此分明了。」
「坐吧。」
皇帝安撫住甄嬛，便端正了身子，視線投向始作俑者。
「祺嬪，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祺嬪仍是滿臉不服氣，花了那麼大功夫，費盡心機，仍然沒有拿下甄嬛這個賤人。
她猛然起身，奔至皇帝跟前，跪地陳詞。
「皇上，即便七阿哥是皇上親生，可熹貴妃與溫實初有私，三人皆是見證。」她遙遙一指淨白三人，竟然質問皇帝:「難道皇上不聞不問嗎？」
皇帝沉默不語。
霏雯見狀趕緊爬了出來，「奴婢不敢撒謊，即便皇上不信奴婢說的話，也不能不信淨白師傅的呀，她在甘露寺可是親眼看見溫太醫常去看望熹貴妃。」
淨白被點名，連忙出列，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靜白師傅這句話，足以讓天下出家人為你羞愧而死。」一道碧色身影邊說邊大踏步走了進來。
赫然是葉瀾依去而復返。
只見她甩著兩條手臂，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向上座。
一個眼神，令端立於皇帝旁邊的蘇培盛連忙讓位。
葉瀾依補位。
「姐姐，你這麼晚還不回宮，我可急死了。」
隨著清脆一聲，一名粉衣少女邁著急促而輕盈的步伐，進入大殿。
皇帝目光立刻被她吸引，不錯眼珠地盯著她。
「姐姐你沒事吧？」粉衣少女直奔甄嬛面前，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葉瀾依偏頭向皇帝稟告，「臣妾才要回宮休息，誰知在路上碰見二小姐，帶著丫頭和公公，說要去找熹貴妃，臣妾見她帶的公公是小允子，小允子說他也在甘露寺有故人相識，臣妾就想，這靜白師傅一人話不可信，多個人也好，所以就把自己宮中的腰牌給了小允子，讓他去找人，誰知這二小姐和小允子腳步倒挺快，趕著就回來了。」
葉瀾依向來桀驁不馴、獨來獨往，所以她先解釋了自己為什麼會返回，以打消皇帝疑慮。
而她之所以傾力相助甄嬛，不過是愛屋及烏。
甄嬛若遇不測，果郡王必然心碎神傷，生無可念。
「皇上已經廢了我姐姐一次，還想再廢第二次嗎？」
粉衣少女也是率性之人，不顧甄嬛勸阻，衝著皇帝直接發難。
只見她嫵媚中又帶著一股英氣，「甘露寺的姑子不止淨白一個，皇上也該聽聽別人的。」
甄家已被赦免回京。
早就聽說甄嬛有個妹妹，名喚玉嬈，這幾日便在宮中陪伴姐姐，只是未能得見。
乍見之下，皇帝沒料到小姨子與純元的相似度竟超過了甄嬛，身上還有著姐姐沒有的率性。
那般青春洋溢，嬌俏靈動，亦笑亦嗔皆令人心動。
面對玉嬈的出言不遜，皇帝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悅。
「你說還有別的證人？讓她上來。」
隨即，另一位長得五大三粗的姑子被傳了進來。
一進來便衝甄嬛合十問好:「一別數年，娘娘手上的凍瘡冬日還會發作嗎？」
甄嬛聞言看過去，故人相見，舊事浮上心頭。
她抬手掩唇，難掩洶湧心思，起身哽咽道:「已經好多了，只是到了冬日裡，不免還是會痛癢。」
甄嬛在甘露寺的生活，皇帝有所了解，聞言立即開口。
「怎麼，你也知道熹貴妃手上凍瘡的事嗎？」
那粗壯姑子先是雙手合十:「貧尼莫言。」
接著描述道:「貴妃在甘露寺要劈柴挑水洗衣，做種種粗活，寒冬腊月手還浸在河水之中，怎能不生凍瘡。」
說到這，她斜瞥了靜白一眼，「她若不做，靜白便動輒打罵，貴妃時常患病，還在下雪天被靜白誣陷偷了燕窩，趕去了凌雲峰，幾次差點活不下來。」
往事再提，甄嬛不禁低下頭，現出一抹黯然神傷。
皇帝只道她是去甘露寺修行，自不比宮中錦衣玉食呼奴喚婢，卻也沒想到慘至如斯，不免生出幾許憐惜之心。
沈眉莊曾去甘露寺探望，情知好姐妹所受之苦遠不止這些，當即眼含熱淚悲愴一聲。
「皇上，若不是溫太醫時常去看望，嬛兒可能現在都不在這裡了。」
欣嬪當即痛斥靜白:「還是出家人，竟如此狠毒。」
莫言順著話風，指出靜白平常虐待雖然狠毒，但並未達到極端的程度，因為並未致命。
但風雪交加之際，凌雲峰又時常有野貓出入，當真是險惡之地，稍有不慎便會命喪黃泉。
「熹貴妃若真與溫太醫有私，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冒死上山？」
是啊，兩人若是有染，大可以私奔，何必守在甘露寺吃苦受罪。
皇帝動容，徹底打消了對甄嬛的疑慮。
他深感愧疚和憐愛，放下帝王的驕傲，向甄嬛道歉，「嬛嬛，委屈你了。」
第106章 團滅
「熹貴妃受了這樣大的委屈，皇上定要重重地懲罰這個姑子。」
容妃眼見大勢已去，連忙見風使舵，展現出中立的態度。
靜白嚇得跪地，叩頭喊冤，「貧尼並無苛待娘娘，請皇上明鑒。」
皇帝掃了她一眼，眼神充斥著憤恨和厭惡。
再將目光轉向容妃，「你說該如何處置？」
容妃面相大氣雍容，宛如月光泛著柔輝，輕笑道:「臣妾看這姑子心眼也忒壞了，又愛搬弄口舌是非，皇上定要拔下她的舌頭，替熹貴妃出口惡氣。」
靜白馬上要變成靜言，臉色慘白，驚慌失措。
欣嬪不禁感慨，「總以為容妃最為敦厚，沒想到也有辣手無情的時候。」
她這番話道中了大家的心聲，只不過看破不說破而已。
「祺嬪，救我呀，祺嬪。」靜白徹底慌了，爬至祺嬪身旁，大聲求救。
可惜祺嬪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如何救她？
兩名侍衛進來將靜白拖了出去。
見時機成熟，葉瀾依補刀，「靜白師傅還說兩年未踏入後宮，可見著我時，脫口稱呼寧嬪，貢海燈時又知我位份不高，可見對後宮之事了如指掌啊。」
然後揚手指向所謂的那些證人，「倒難為了祺嬪，一個個把你們搜羅來。」
玢兒見到甄嬛有望洗清冤屈，趕緊爬出來，反咬一口，稱自己是被逼無奈才做了偽證。
「奴婢對不起小主，可是奴婢不敢不來宮裡啊，否則祺嬪會讓陳四打死奴婢的。」
陳四是玢兒男人，按玢兒所說，祺嬪買通東家，東家吩咐陳四，陳四又逼迫於她。
「皇上，我家小主雖然與溫太醫相識得早，可他們確實沒有私情啊。」
玢兒哭著力證甄嬛清白，她的反水坐實了祺嬪是誣陷的主謀。
「嬛嬛，如何處置她們，由你決定。」皇帝臉色陰沉，鬧劇也該結束了。
甄嬛緩緩起身，絕色容顏一派肅殺。
她環視一周，神情凜然道:「自本宮回宮以來，關於本宮和雙生子的流言已經太多，從前不加責備是覺得流言無稽。」
說到這，她驟然拔高音量，聲色俱厲道:「誰知一再寬縱，反而釀成今日大禍。」
繼爾面向皇帝，直言這件事必是有人背後操控，若不揪出此人，後患無窮。
「熹貴妃這話不錯，若由得此人在宮中興風作浪，只怕這後宮以後的日子，還是不得安寧。」
葉瀾依這一助攻，直接獲得皇帝首肯，「祺嬪，你說。」
純懿搭在扶手上的手驀然一緊，強撐著不讓自己暴露內心的驚恐。
「祺嬪，你若供出背後指使，本宮或許可以饒過你，你這條命要不要全在你。」甄嬛回頭，犀利的目光直穿對方心房。
祺嬪雙眼閃爍，神態猶豫，顯示內心波瀾起伏，難下決斷。
純懿更是心驚膽顫，唯恐她重壓之下供出自己。
「沒有人指使我，熹貴妃，是我自己恨毒了你。」
迎上對面恨毒至極的眼神，甄嬛暗道，冥頑不化，死不足惜。
「從瓜爾佳氏崛起那一日，你阿瑪嫉妒我父親，你恨毒了我。」
甄父曾被祺嬪的阿瑪陷害，被我事先透露消息，才免於一難。
今日甄嬛將禍水引向祺嬪父親，意欲新仇舊恨一並了斷。
祺嬪雖然愚鈍，但也聽出了她的用意，急忙為家人辯護。
「跟我的父親沒關系，我的門第、樣貌哪一點不如你，何以在皇上面前你占盡了風頭？所以，所以全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也許是宿命。
前朝，當初同為大理寺官員，甄遠道為正，鄂敏為負。
後宮，甄嬛幾經沉浮，坐上貴妃之位，炙手可熱一手可遮半個天。
而祺嬪空有美貌，扮乖討巧，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嬪位。
她打心裡不服。
殊不知，美貌在後宮的確是利器。
但花無百日紅，何況後宮佳麗三千，空有容貌想要牢牢抓住君心，談何容易。
祺嬪咬定無人指使，將所有罪責一力承擔，也是希望皇后能保自己和家人無虞。
她以為保住純懿，便能拯救全族上下於水火之中。
卻不料，自己早已淪為了別人的棄子。
「有自己的姐妹在宮中真好，臣妾看見熹貴妃同自己的親妹妹在一起，彼此照拂，好生羨慕。」
純懿打起了純元牌。
純元和宜修同為姐妹，如今都不在了，而她也是烏拉那拉家族出身的女兒。
還擁有著與純元皇后一模一樣的臉，在皇帝內心，看到她便宛如白月光復活一般。
「朕倒情願你別頂著純元的面孔，做她不願做的事。」
不想這次，皇帝直接撕下了她的假面。
純懿雙膝一軟，從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
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撲簌簌往下掉落。
「皇上，奴婢不是有心的。」青蘿忽然奔出來，跪地請罪，「娘娘去准備水時，奴婢接了一把，奴婢忘了自己剛才在後院，淘澄過白礬，不小心把手指沾到了水，求皇上恕罪。」
有人出來頂罪，純懿悄悄松了一口氣。
皇帝當即下令:「青蘿做事如此不當心，打發去慎刑司。」
雖然青蘿的說法漏洞百出，皇帝仍是選擇了相信，示意純懿，「你先起來吧。」
眼看過關，純懿懸著的一口氣頓然松懈，身體倒差點失去重心。
幸好知畫連忙伸手托住，將她攙扶起來，送回座位。
「祺嬪危言聳聽，擾亂宮闈，打入冷宮。」
皇帝作出最後的裁決，「康常在，貞嬪，捕風捉影，以訛傳訛罰奉六個月，其余的交給熹貴妃處置。」
甄嬛當即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命令槿汐將莫言和玢兒送回去，霏雯靜白杖斃。
這時，侍衛托著朱漆盤子進殿稟報，靜白舌頭已經割下來了。
甄嬛殺人誅心，「賞給祺嬪。多一條舌頭，她就知道如何管好自己的舌頭。」
祺嬪看著那血糊糊的一團，怒目而視，「你好狠毒的心。」
「還得感謝容妃的好法子。」甄嬛被祺嬪尖銳指責，轉頭看了容妃一眼，將狠毒的標簽轉嫁其身上。
容妃面容恬靜如常，淡笑道:「浣碧姑娘是熹貴妃的心腹宮女，主子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倒躲起來了。」
甄嬛又是一驚。
容妃好敏銳的洞察力。
果郡王前天感染了風寒，浣碧被自己派去照顧。
這也不能明說呀，甄嬛便笑道:「難為容妃關心。浣碧在城裡開了一間藥鋪，出了點狀況，她去處理。」
宮女開鋪子，這事倒新鮮。
眾人忍不住議論紛紛，我當即衝皇上笑語:「這事臣妾知道。衛臨喜歡浣碧姑娘，我便出主意，讓他幫浣碧姑娘開了這間藥鋪。」
我一直沒有發聲，一是相信甄嬛的實力，二是不想與純懿為敵。
皇帝聽了我的話，一臉施然地點點頭。
容妃又輕笑一聲，貌似好奇地問:「聽說十七爺住的清涼台也在凌雲峰，不知熹貴妃可曾遇見王爺？」
第107章 一波又起
甄嬛心下大驚，王爺才是她們口中的奸夫本尊。
容妃，三言兩語便直指要害。
看來之前真是小瞧她了。
純懿抿嘴，似乎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
「臣妾聽聞皇上與熹貴妃第一次偶遇，皇上便是冒充王爺身份，當真是一段佳話，令臣妾向往不來啊。」
她的語氣名義上是羨慕，可包藏的卻是挑弄之心。
「本宮在凌雲峰一向深居簡出，到哪裡去碰見王爺？」甄嬛一記側眸殺，冷冷地掃了容妃一眼。
再將眸光移至皇后身上，不禁笑道:「臣妾與皇上偶遇於杏花微雨之際，比不過娘娘與皇上長街相遇一見傾心哪。」
這話勾起皇帝對往事的回憶，也暗諷皇后蓄意接近皇帝，為上位不擇手段。
皇帝重重地清了一聲喉嚨，未置可否。
情知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甄嬛將陷入萬劫不復。
而她的戰隊除了端皇貴妃，可謂精銳盡出，已無良將可用。
我看了一眼斜對面，端皇貴妃半合雙眼，如老僧入定，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皇上，臣妾乏了。」我不耐煩地起身，「今天的議題沒完了嗎？」
皇帝柔和了表情，「你身子骨不好，倒難為你坐到現在。」
我便朝皇帝行了一禮，「臣妾灶上還煨著老鴨湯，皇上若是不嫌棄，可否移駕翊坤宮，讓臣妾陪您用晚膳。」
被我這麼一提，皇帝發覺真是餓了，單手撐著扶手起身。
「虧得你提醒，朕確實餓了，那就移駕翊坤宮。」
蘇培盛喜不自勝，手中拂塵一甩，揚聲道:「皇上移駕翊坤宮。」
翌日，皇帝找了一個由頭，將鄂敏革職查辦，瓜爾佳氏一族圈禁。
祺嬪聞訊，在養心殿外長跪不起，求皇上放過家人。
皇帝被她吵得心煩意亂，對蘇培盛說:「你讓她回冷宮待著，再吵下去，便是自尋死路。」
蘇培盛聽出了皇帝的殺意，「嗻」了一聲，便走至殿外。
衝值守的小夏子等人使了一個眼色:「瘋婆子吵得皇上不得安寧，還不快處理了。」
小夏子會意，帶著幾名太監上去一陣拳打腳踢，將人活活打死，然後用一個破板車拉走。
蘇培盛衝著板車上的屍身啐了一口，返回養心殿內，繼續服侍主子。
這場捉奸鬧劇就此落幕，後宮倒安寧了不少。
轉眼到了端午節。
是晚，皇宮夜宴正酣。
酒過三巡，果郡王已有了七分醉意。
便想著出去吹吹風，好讓暈乎的腦子清明一些。
他怕萬一把持不住，在眾人面前失了分寸，叫人抓住把柄。
不料一起身，身上有東西掉落在地上。
果郡王尚未發覺，對面浣碧卻瞧得真切，臉色不由一變。
「那是什麼？」
偏偏皇帝視線掃過來，也看到了地上的東西。
果郡王後知後覺，可為時已晚。
蘇培盛急步過來，拾起荷包，走回去交給皇上。
皇帝也喝了不少酒，將荷包舉在手裡，打趣起王弟。
「老十七一定是在哪裡留情了，要不然身上怎麼會有女兒家的東西。」
果郡王一下子醒了酒，滿臉肉眼可見地不安，被皇兄這麼一調侃，尷尬地一笑。
甄嬛搖著團扇，借此掩飾內心的慌亂。
我坐在席中，喝著米酒，吃著佳肴，安適地看熱鬧。
皇帝也是個八卦男，竟然直接打開荷包，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寶貝。
結果翻出一張剪紙，他眯著眼睛看了一會，越看越覺得像一個人。
敦親王也是個好奇心重的，湊過來打量一眼，便一臉不懷好意的表情:「這剪紙小像倒好像是熹貴妃啊。」
甄嬛強自鎮定。
寧貴人表情凝重。
浣碧絞著手，一臉猶豫不決。
我心中一動。
浣碧接下來會不會如劇中一般，出來認領這張小像。
然後在皇帝的撮合下，如願嫁給果郡王？
皇帝視線朦朧，只覺那張人像似曾相識。
被敦親王一提醒，當即看看小像，又看看甄嬛，現場開啟人臉識別。
「還真是很像，哈哈哈。」皇帝許是喝高了，竟還笑得出來。
甄嬛一顆心亂慌亂跳，她當然清楚這張小像是誰。
入宮的第一個年三十，碎玉軒主僕聚在一起過年。
那時她有意避寵，連皇帝面都沒見過。
不受寵的小答應，只能自娛自樂。
小允子會剪窗花，隨手幫她剪了這張小像。
聽說將小像掛在枝頭，來年便會順風順水好運常伴。
甄嬛便拿著小像來到倚梅園，將它掛在一棵梅樹上。
然後雙手合十，虔誠禱告:「願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正好皇帝來倚梅園追思純元。
聽到聲音，便問是誰在那裡。
甄嬛謊稱自己是宮女，見皇帝要尋過來，忙說自己鞋袿濕了，別過來。
然後逃也似地跑了。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交集。
奇就奇在，那晚果郡王也去了倚梅園，還發現了那張小像，將它貼身珍藏至今。
冥冥之中，三個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糾纏在一起。
甄嬛撫著鬢邊海棠，順便收拾好內心的慌亂，極力維持住表面上的淡定自若。
笑道:「莫須有的事情，臣妾這一年經歷得太多了，一張小像而已，怎麼認定就是臣妾呢？」
「嗯。」
好在皇帝今天心情好，不但沒起疑，還頻頻點頭。
寧貴人早就坐不住了，起身道:「這張小像的確有點像熹貴妃，但皇上不覺得，也挺像二小姐和浣碧的嗎？
「小像上的女子眉目一喜一嗔，臣妾越看越覺得像二小姐。」
皇帝卻在這時，從醉眼朦朧狀態中清醒，多疑的心性回歸，拿起小像，又對著浣碧和玉嬈一一比對。
眼見矛頭直指心上人，果郡王搞不好人頭不保，寧貴人繼續道，「再過兩個月便是七夕了，皇上是否也該成全一段佳話。」
雖然浣碧和玉嬈都跟甄嬛相似，但她有意往玉嬈身上引，是覺得自己和甄嬛都無緣果郡王，那麼希望他找到更好的。
玉嬈世家出身，而浣碧只是個宮女，兩相比較，葉瀾依自是覺得玉嬈才配得上她家王爺。
這可把暗戀玉嬈的慎貝勒急壞了，「二小姐與十七哥才第一次見啊。」
第108章 飛鴿傳書
皇帝早已垂涎玉嬈的美色，愛上她獨特的英氣，也急著否認。
「小姨是數月前才入宮的，之前從來沒見過老十七，不會是她。」
說到這，心中陡然生出疑竇，他扭頭看向甄嬛，神色不免沉了幾許。
甄嬛兀自坐著，極力維持著泰然自若的表像。
一顆心早已亂慌亂跳，自己和果郡王的私情一旦暴露，帶來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浣碧雙手絞在一處，內心正在天人交戰。
只有自己認領，方能讓小主蒙混過關。
可如今，她心中喜歡的那個人是衛臨。
是認？
還是不認？
實在難以決斷。
「嗯？」
皇帝重重哼了一聲，在鴉雀無聲的宴會廳中，猶如投下一記焦雷，炸得相關之人俱是渾身一緊。
瞥見見浣碧咬了咬唇，似乎下了決心一般。
我當即嬌笑一聲，斜睨著眾人，「本宮知道這小像是誰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我吸引過來。
皇帝微微靠在椅背上，投向我的目光帶了俯視眾生之態。
甄嬛低頭，下意識地撫了一下鬢邊鮮艷欲滴的牡丹。
純懿自打上次誣陷熹貴妃與人私通，損兵折將後，戰力大傷。
「華貴妃就別賣關子了，臣妾等洗耳恭聽。」容妃一臉好奇，笑著催促。
我將目光移向皇帝，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皇上，這張小像是浣碧姑娘呀。」
皇帝舉起小像，眯著眸又端詳一會，點頭道:「嗯，確實像。」
然後展顏，「方才寧嬪提議不錯，七夕將至，朕便成全一段佳話。」
「皇上不可。」
我當即出言打破。
皇帝探究地看過來，不解我為什麼要反對。
我故意嘆了一口氣，同情地看向果郡王。
「可惜啊，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果郡王風流倜儻，終究比不過衛臨貼心照顧呀。」
大家稍一琢磨，便會過意來。
原來是兩男搶一女，結果王爺不敵太醫。
這結果讓人不服氣，自然也不大相信。
「你說。」皇帝示意浣碧親自解釋。
浣碧深吸了一口氣，方緩緩出列，跪地道:「這張小像確系奴婢送與王爺的，也曾互相有意，只是後來發現，奴婢到底與王爺不是一路人，加之，加之衛太醫對奴婢一直照顧有加，所以就……」
浣碧欲言又止，後面的話想必大家心領神會。
嘿嘿。
皇帝不禁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指著果郡王道。
「沒想到十七弟也有被人拒絕的時候。」
果郡王汗顏，一邊拱手一邊故意嘆氣，「臣弟怎及皇兄文濤武略，天下女子無不仰慕。」
哈哈哈。
皇帝被誇得笑出了折子，「十七弟，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那沛國公家的小姐，苦等至今，非你不嫁。」
純懿接口道:「十七弟年紀也不小了，該成親了。」
果郡王急忙擺手，「臣弟謝謝皇兄、皇嫂關心，只是臣弟曾經發下宏勢，必要是彼此傾心之人，才可談婚論嫁。」
那沛國公的女兒，早早放話，非果郡王不嫁。
如今年紀也大了，婚姻始終沒有著落，前段時間專門求到皇帝跟前。
皇帝便道:「沛國公家小姐先娶回去，作側福晉。將來你有了心儀之人，娶作嫡福晉即可。」
果郡王飛速掃了一眼甄嬛，正欲拒絕，便聽到皇帝甩了一下紫檀木手串道，「這事就這麼定了。」
金口既開，他只好拱手謝恩。
甄嬛懸著的心落下，卻又不免黯然。
當即強打起精神，笑道:「皇上，臣妾想替浣碧求個恩典。」
皇帝將小像遞給蘇培盛，示意還回去。
聞言，心情極好地點頭，「浣碧與衛臨倒是般配，朕允了這樁婚事。」
浣碧俏臉通紅，行禮謝恩。
甄嬛又衝皇帝嫵媚一笑，「浣碧自小跟著臣妾，情同姐妹，臣妾想收她作義妹，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出嫁，皇上能否成全？」
皇帝焉能不允，一時間，促成了兩樁喜事，整個宴會廳洋溢著喜氣。
綠樹蔭濃，小菏尖尖，又到了夏天，皇帝下旨將整個後宮搬到了圓明園。
這天，我正在廊沿下張望，容妃風姿綽約地進了院子。
「華貴妃安好。」
她走到跟前，笑著行禮。
我手搭涼蓬繼續望著天上，隨口跟她搭話:「這麼熱的天，你也不在屋裡歇著。」
容妃搖著扇子道:「剛用了早膳，出來消消食。娘娘在此是在等候那對寶貝嗎？」
我說是啊，它們也關不住，每天必要出去溜一圈。
我自言自語道:「按說該回來了。」
正閑話呢，兩只鴿子撲閃著翅膀，飛入視線。
「你們再不回來，華貴妃可要著急了。」
見兩只鴿子飛進籠子，容妃用扇子點著他們玩笑，忽然「咦」了一聲。
我也發現了，那只套著耳墜的鴿子腿上，綁了東西。
「這是什麼？」
容妃指著那東西問。
我也覺得奇怪，當即將那東西取下來，好像是折成的紙條。
密信？
我的腦子第一時間閃出這兩個字。
余光瞥見容妃一臉好奇，不錯眼珠盯著它。
如果不打開，倒令人起疑。
我當即嘟囔一聲，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
隨手打開，竟然真寫著字:老地方見。
我心中猛然一沉，是傅恆飛鴿傳書嗎？
「老地方見？」容妃瞧見這幾個字，花容失色，說話都不利索了，「這，華貴妃，臣妾什麼都沒看見。」
電石火光間，我的腦瓜子已經飛速轉了數圈。
應該不是傅恆。
如果要利用鴿子傳遞消息，他事先肯定會跟我通氣。
如若不是他，那會是誰呢？
這是惡作劇，還是有人故意陷害？
聽到容妃已經篤定內有隱情，我當即明白了七、八分。
「你看見了又怎樣？」我粉面含威，寒冽的聲音叫她打了一哆嗦。
容妃臉色白一陣青一陣，急忙辯解道:「臣妾沒有懷疑娘娘的意思，只是覺得，此事蹊蹺，若不查個水落石出，叫有心人占了空子。」
這話明裡為我好，實則是逼著我公開。
我似笑非笑道:「容妃提醒得對，不如現在一起去面見皇上。本宮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後搞鬼。」
容妃正有此意，只是怕擔了告密的名聲，又恐我報復，見我主動提出面聖，自是沒有意見。
養心殿內。
皇帝聽完我倆的陳述，拿著我呈上的紙條，只一眼，便沉了臉色。
衝蘇培盛道:「去叫傅恆來一趟。」
第109章 放鴿子釣大魚
我的頭嗡地一下炸開了，難道真是傅恆傳書？
方才皇帝展開紙條一看，便變了臉，怒傳傅恆，顯然認出了字跡出自傅恆。
我攥緊拳頭，任護甲尖刺進皮膚，好讓疼意維持大腦的清醒。
「回來。」
蘇培盛剛剛奔至大殿門口，又被皇帝叫住。
我並沒有松懈，以皇帝多疑的個性，這事怎麼可能輕易過關。
「容妃，說說你的想法。」
不出所料，皇帝端坐龍椅，有一下沒一下地盤玩著手串。
容妃先是看向我，「臣妾相信華貴妃是清白的，只是怕小人污了娘娘名聲。」
隨即斂首道，「依臣妾愚見，莫如回一字條綁在鴿子腿上，然後將它放飛。」
這不是釣魚執法嗎？
我不禁佩服地看了她一眼，暗贊一聲容妃真是不簡單。
「你的意思呢？」皇帝探尋的眼神似要穿透我的肺腑。
我若是不答應，便是心中有鬼。
可我要是答應，心中委實沒有底，萬一呢？
關鍵是我有得選嗎？
當即穩住七上八下的心緒，坦然一笑道:「臣妾任憑皇上作主。」
皇帝「唔」了一聲，當即命人取了紙墨筆硯來。
蘇培盛親自磨墨，又裁了一張小紙條，與蘸好墨汁的毛筆一起遞給我。
我接過來，偏頭問容妃:「容妃，寫什麼？你說，本宮照做。」
我笑意吟吟，容妃卻聽出了冷意，鼻尖沁出了汗滴。
她躲閃著我的目光，干笑一聲:「臣妾怎麼知道華貴妃想寫什麼呢！」
這話何其歹毒，暗指我與對方已不是第一回 ，心思寄飛鴿，她一個外人如何猜得出。
「容妃這話，竟是認定本宮與人暗通款曲？」
我挑眸，聲音挾了怒氣。
容妃花顏失色，連稱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照著紙條寫便是。」陽光透過窗欞照射進大殿，皇帝臉色卻是晦暗不明。
我點頭應是，低頭，屏氣凝神落下一橫。
可那紙條太小，我不善寫字，只一筆，便污了整張紙。
蘇培盛見狀，打趣道:「看華貴妃這樣子，奴才得多備些紙才是。」
當下將大張宣紙裁了十幾張小紙條，供我浪費。
我寫一張廢一張，終於寫成後，我長舒了一口氣。
放下毛筆，我揉著酸痛的手腕，衝皇帝嬌笑一聲:「皇上終日批奏折，可見是件苦差事。」
皇帝心情不佳，沒有理會我的賣乖，示意蘇培盛將小紙條折好，綁在鴿子的腿上。
「小夏子，你去放飛。跟著它，去過何地，見過何人，一一記錄下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茲事體大，不只是宮闈醜聞，還涉及皇室安全，皇帝不會善罷甘休。
這時純懿進來了，先拜見皇帝，又接受我和容妃的請安。
小太監搬了椅子來，大家分別落坐。
純懿這才問道:「可是出什麼事了？」
皇帝正在喝茶，聞言將杯盞往龍案上重重一擱，怒哼道:「這後宮沒一日安寧。」
純懿急忙起身，跪地認錯，「都是臣妾管理不力，讓皇上百忙之中，還屢次為後宮之事煩心。」
我和容妃也跟在後面跪拜。
皇帝揮手示意都起身。
「皇后，你過來看看這個。」
純懿謝恩，起身走上前去，拿起紙條一看，也是嘩然變色。
「這是誰寫的？」
皇帝不說話，只從堆積如山的奏折中抽出一本，甩到純懿面前。
純懿拿起來打開，與紙條上的字跡仔細比對過一番，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竟然是傅大人的字跡。」轉身看向我和容妃，秀眉擰緊:「到底怎麼回事？」
容妃覷了我一眼，見我冷著臉不做聲，當即將情況說了一遍。
無異於又讓皇帝受了一遍刺激，渾身散發出駭人的氣息。
約摸一柱香的功夫，小夏子抱著鴿子回來了。
「回稟皇上，這只鴿子沿路飛了好幾個地方，最後在禁軍訓練營被傅大人捉住了。」
聽完小夏子的稟告，純懿不滿道:「什麼叫捉住了？說清楚。」
據小夏子說，鴿子飛到訓練營時，傅恆正在視察士兵訓練，發現鴿子腿上的東西，覺得可疑，便叫人捉了來。
看到紙條上的字，當即覺得事關重大，便匆匆離開訓練營。
正好在營地大門口碰到小夏子。
「傅大人隨奴才一起過來了，現在殿外候著。」
「傳。」
皇帝吐出一個字。
隨即傅恆大踏步走了進來。
一年多未見，他還是那般劍眉星目，氣宇軒昂。
「微臣見過皇上，皇后娘娘。」傅恆先後衝皇帝皇后行禮。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心漏了一拍。
以為許久未見，情份不復當初濃烈。
誰知驀然相見，還是會情動。
他接著看向我，星眸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隨即行禮道:「華貴妃安。」
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尤其是千裡奔襲奪解藥那回。
「傅大人。」
我沉了心緒，向他點頭示意。
傅恆將目光轉向容妃，拱手問安。
「皇上，微臣在訓練營發現這只鴿子上綁著紙條，覺得蹊蹺，特來稟報。」傅恆說著，將紙條遞給蘇培盛。
蘇培盛接過，雙手呈給皇帝。
皇帝打開看了看，隨即目光如炬盯著傅恆:「說說你的看法。」
傅恆拱手施了一禮，方道:「這只鴿子應該是家母送給華貴妃娘娘的生日禮物，原是一對，這只腳上特意綁了耳墜，以示區分。」
純懿和容妃想必早已打探到鴿子來處，只是驚訝於傅恆的坦白。
「是嗎？」
皇帝看過來的目光放射出逼人的光芒。
我只得順著傅恆的話往下編:「那日，傅大人的母親進宮拜見太后，臣妾正好碰到了，便聊了幾句。」
說到這，我頓了頓，方在眾人的期待中繼續說道:「不想夫人有心，竟在臣妾生日那天送了一對鴿子，說是給我解悶。」
我話音剛落，容妃便搖著團扇衝傅恆笑問:「如此說來，傅大人之前是見過這對鴿子的。」
傅恆恭敬道:「容妃娘娘說的是。」
「傅大人，這紙條上的字跡，你可知道誰人所寫？」
傅恆皺眉，摸著鼻子將一絲笑意掩藏，「這狗爬一樣的字，微臣實在猜不出來何人所寫。」
我一聽，當即氣得柳眉倒豎，嬌斥一聲:「大膽，竟敢嘲笑本宮的字像狗爬一樣。」
傅恆大驚失色，忙衝著我深施了一禮。
「微臣眼拙了，失禮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第110章 再起波瀾
「華貴妃莫要生氣，不然傅大人寢室難安吶。」
我沉下臉，目光如冷硬的冰棱刮向容妃身上。
話又說回來，我和傅恆之間一嗔一賠罪，確有小兒女打情罵俏的模樣。
皇帝敲打著龍案，「傅恆，你來看，這是不是你的字跡？」
傅恆順著皇帝視線，看到龍案上另一張小紙條，上前兩步拿起來一看，臉色不由一變。
「這字跡看上去是微臣所寫。」
純懿眼眸發出異樣的光彩，言之鑿鑿道。
「什麼叫看上去是？本宮比對過字跡，就是傅大人手筆。」
皇后剛進來時，還故作姿態。
及至比對過筆跡，覺得十拿九穩，便不想再裝了。
「臣妾沒有看過傅大人真跡，但皇上乍一看到字條，就讓人傳傅大人，想必傅大人脫不了干系。」
容妃慢條斯理，下了判斷。
「傅恆，華貴妃，你們好大的膽子。」
皇帝拍案而起，像一頭發怒的獅子，呼呼喘著粗氣。
一個是寵妃，一個是將安全系於他一身的愛卿，在自己眼皮底下搞事情，這叫他如何能忍？
我和傅恆雙雙跪地。
「皇上明鑒，臣妾冤枉。」
我伏地喊冤，視線悄然掃向斜後方的傅恆，那般坦然自若，當即心下大安。
傅恆拱手道:「皇上，這字跡看似出自微臣手筆，但絕非微臣所寫。」
皇帝用力一撩後袍，重新落座。
視線在我和傅恆身上一一刮過，沉著臉不發一言。
「傅恆，你如何證明不是你所寫？」
聞言，我不覺捏了一把汗。
字跡肯定是一樣的。
就算是別人模仿，沒有專業的工具，如何能證明不是自己所寫？
「回皇后娘娘，微臣擔負著京畿重地的安防，為了防止有人驀仿微臣手筆，誤傳軍令，曾專門練過密書。」
說到這，傅恆抬起頭看向皇帝，「皇上若不信，可以拿出放大鏡比對，二者不同便可見分曉。」
皇帝將信將疑，示意蘇培盛去取了放大鏡來。
將奏折與紙條上的字跡重新比對。
良久，皇帝放下放大鏡，臉色和緩下來。
「都起來吧。」
我謝恩起身。
看見純懿滿臉寫著不甘心。
容妃搖著團扇，倒是端方依舊。
「皇上，後宮誣陷成風，一波剛平，一波又起，長此以往，何來安寧？」我開始反擊。
皇帝微微點頭，「傅恆，這事交給你調查，三日之內，朕要看到結果。」
傅恆領命而去。
轉身時，四目相對，電石火光間暗道一聲彼此珍重。
回眸時，恰好看見皇后給容妃使了一個眼色。
皇帝將調查權交給軍方，而非慎刑司，便是堵死了後宮插手的路子。
她如何不急？
但聽到容妃朱唇輕啟:「皇上，臣妾身邊的小成子，前幾日出宮辦差，碰到一個人，越看越像宮中舊人。」
「誰啊？」皇后一唱一和。
「秋蟬。」
聽到這個名字，我暗道一聲不妙。
秋蟬乍死後，被我送出宮，安排在錢莊幫忙。
她若是出事，不但牽出我私放囚犯之案，還會將我私開錢莊一事暴露無疑。
「秋蟬？」
皇帝一時想不起來，經容妃提醒，終於記得是當年被冤枉毒害皇嗣而打死的宮女。
「臣妾讓哥哥查了一下，此女現在京城最大的錢莊做事，而這個錢莊似乎跟華貴妃有關聯。」容妃繼續道。
本來一個宮女尚未提起皇帝的興趣，畢竟長得像的大有人在。
而容妃後面的話，精准踩到了皇帝多疑的心坎上。
「此女現在哪裡？」
容妃見問，忙起身行禮，「臣妾覺得茲事體大，已將人帶來，只等皇上傳召。」
「傳。」
皇帝正了正龍身，看架勢很重視。
不一會兒，秋蟬被帶了進來，跪地大呼「民女冤枉」。
「抬起頭來。」純懿喝道。
秋蟬緩緩抬頭，濃眉大眼，不是她還會是誰？
「這裡面可有你認識之人？」皇帝自是記不得一個宮女的模樣。
秋蟬目光掃視一遍，到我時，千言萬語只能埋在心底。
她搖搖頭，「不認識。民女只聽到有人喊容妃娘娘。」
又道:「這裡是皇宮嗎？民女一向遵紀守法，不知道容妃娘娘為何將民女關押起來。」
「皇上，看來不動刑她是不會招的。」
容妃話音未落，秋蟬身子難以控制地抖了一下。
那受刑的滋味她曾經歷過，生不如死，慘絕人寰。
「秋蟬。」
純懿突然大喝一聲。
秋蟬差點應聲，好在及時意識到了。
只見她一臉茫然道:「民女說過很多次了，民女不是秋蟬。」
「本宮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從實招來，饒你不死。若還是執迷不誤，那只好讓你領教一下慎刑司72道刑罰了。」
「皇上，當年秋蟬被誣陷致死，難道這樣的事還要再來一遍嗎？」我斂眉質問。
皇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秋蟬是你的宮女，你覺得她是秋蟬嗎？」
我當即道:「秋蟬已死，難道長得跟她像也是罪嗎？」
「可是此女在錢莊做事，而華貴妃跟那錢莊也有關系，這難道是巧合嗎？」
容妃神情頗為激動，說話直戳要害。
她深知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主，今天不將我拉下馬，她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是以不留半點余地。
「你口口聲聲誣蔑本宮與錢莊有關系，無非是當初本宮托你哥哥幫過錢莊一回。如你所說，那豈不是你和哥哥也與錢莊關系匪淺？」
幸好我早有防範，指示小德子只在幕後坐鎮，一切場面上的事交給其他人負責。
只是百密一疏，沒想到秋蟬被人認出。
我起身衝端坐龍案後的皇帝跪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那錢莊托到臣妾這裡，臣妾一時貪心便答應幫忙，請皇上恕罪。」
反正後宮人人知道我貪財，不怕多此一樁。
「皇上，華貴妃畢竟是一家之言，臣妾建議徹查，就從秋蟬身上下手。」
見我有意大事化小，純懿急忙發聲。
「將秋蟬押入慎刑司，好好審。」皇帝金口既開，再無轉圜余地。
我和秋蟬對視一眼，她的目光似有訣別之意。
次日，傳來兩個消息。
秋蟬死了，撞牆而亡。
陷害我的人找到了，是內務府的一名小太監。
起初他說是好玩，後來扛不住軍方審訊，終於吐了口。
據他招供，自己是受皇后身邊的青蘿指使，故意陷害華貴妃和傅大人。
傅恆立即派人捉拿青蘿，發現她已服毒自盡。
皇后被皇帝叫過去問話，她一口咬定跟自己無關。
死無對證，加之純懿楚楚可憐，皇帝沒再深究。
這件事雖然就這麼不了了之，但皇帝生性多疑，不久後，將傅恆派去駐守雁鳴關，無詔不得回京。
第111章 嫻福晉中毒
轉眼到了八月底，池塘邊，蘆葦瘋長。
毛茸茸的蘆葦花，遠看像一片雪花。
微風吹過，蘆葦花飄落，片片飛絮在空中起舞。
我坐在蘆葦包圍的亭子中，靜靜地欣賞著漫天飛雪般的景致。
「華貴妃安。」
循聲望去，只見容妃細汗微微，笑著向我行禮問安。
「容妃怎麼一個人？」我看向她後面，竟是連一個跟班的都沒有。
容妃走過來，拍著胸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剛剛走到荷花池，看到一只蝴蝶漂亮極了，臣妾追著追著便迷了路，正害怕呢，幸好碰到娘娘。」
我當即提醒:「這地方野，聽說前幾天有狼出沒，咬死人了呢。」
容妃月華一般的臉龐變了色，「華貴妃別嚇臣妾，臣妾膽小。」
她緊張地看了看四周，顫聲道:「娘娘，要不還是回吧，萬一狼來了可怎麼好？」
見她作勢就要起身，我忙按住她。
「一個人別亂跑，小紀子帶人采果子去了，等他們回來一起走，人多就不怕了。」
說話間，一陣風吹過，吹落一大片蘆葦花。
我們正好坐在下風口，花絮落了滿身。
我摘下一朵飛絮，惡作劇般衝著容妃輕輕吹去。
容妃只覺鼻子刺癢，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臣妾喉嚨不舒服，先行告退。」容妃說著站了起來。
剛走了兩步，漫天飄舞的蘆葦花灑在她身上。
容妃揮舞著雙手，拼命拍打身上的落絮。
可是那蘆葦花竟像下雨似的，不停地落下。
「救……我。」
容妃倒在地上，滿臉憋得通紅，一只手揪著脖子，一只手在身上尋摸。
我緩緩起身，走到她身邊蹲下來。
「你是在找藥嗎？」我含笑問道。
咳咳。
她一邊咳嗽一邊點頭。
我探手自她袖中摸出藥瓶，往她眼前一晃，「是這個嗎？」
她雙眼發出渴求的光芒，使勁點頭。
我慢慢擰開瓶蓋，容妃等不及了，一把抓過去。
呼吸驀地一緊，她下意識抓向喉嚨，藥瓶掉落在地。
「救救……我。」
容妃雙眼放射出乞求的光芒。
「我若救你，秋蟬在天之靈如何能安？」我冷冷地，一字一頓道。
容妃眼裡的希冀之光猝然熄滅，她那麼聰明，自然猜到這就是我布好的局。
「啊……啊……」
她已經說不出話，雙手用力摳著喉嚨，似乎要摳出一個洞，好讓呼吸變得順暢。
「本宮養的狗，可以棄主，但你不該咬主。」
我盯著容妃憋成青紫色的臉，教她怎麼做人。
可惜這一世是用不上了。
我靜靜地看著容妃，身體痛苦地掙扎著，最後縮成一團。
直到不動了，這才伸手探了探鼻息，確定已經咽氣。
容妃死了。
太醫院下的結論是，花粉過敏引發哮喘發作而亡。
祺嬪和容妃相繼死去，純懿失去了左膀右臂，後宮爭鬥漸漸落了下風。
又是一年中秋。
夜宴。
到場的除了後宮成員，還有果親王夫婦。
果親王側福晉孟氏溫婉嫻靜，一副大家閨秀作派。
「弘曕還這麼小，就喜歡孟氏的孩子，怕是有緣啦。」
眼見七阿哥親熱地圍在孟氏身邊，跟她尚在肚子中的孩子說話，皇帝不覺感慨。
甄嬛顧盼生輝，嫣然一笑，「堂兄弟自然是有緣的。」
又衝著兒子道:「弘曕，來，到額娘這喝湯，別吵著嫻福晉。」
沒想到弘曕跟第一次見面的孟靜嫻十分投緣，嚷著要「嬸母喂」。
「好，嬸母喂。」
孟靜嫻當即接過甄嬛遞過來的碗，挑了一勺子，怕燙著孩子，細心吹涼湯水，仔細品嘗冷熱。
嘗了一口，覺得不燙不涼，溫度正好，她重新挑了一勺，正要喂給七阿哥喝，體內一陣劇痛，一縷鮮血自口內湧出。
「啊，靜嫻。」
果親王見狀，急忙撲過來抱住女人。
「快傳太醫。」
事發突然，大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這是，剛才還好好的。」皇帝不解地看過來。
敬貴妃站起身，仔細地查看一番，「像是中毒所致。」
此話一出，所有人大驚失色。
皇家夜宴，皇帝皇后在坐，剩下的不是嬪妃，就是王爺。
竟然發生中毒事件，這絕非小事。
蘇培盛大叫一聲:「食物有毒，御前侍衛護駕。」
「若嫻福晉中毒，此地危險，先回養心殿吧。」純懿建議道。
皇帝臉色沉到了谷底，瞪著雙眼，兀自不動。
「朕不走，朕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敢在朕面前行刺。」
嫻福晉被挪去後殿，緊急救治。
衛太醫趕到，迅速診斷出了毒源，「是鶴頂紅。」
眾人又是大驚。
宮中賜死時，毒酒所用的便是鶴頂紅。
一小滴便能致人死地。
「嫻福晉腹中胎兒已足月，快准備催產藥。」
衛臨將這邊交給產婆，便奔至前廳彙報情況。
皇帝得到信息，當即問道:「宮宴上為何會有鶴頂紅，嫻福晉最後吃的是什麼？」
甄嬛嘩然變色，這才明白，凶手是衝著自己來的。
槿汐也皺緊了眉頭，事發前後，她就站在後面。
兩人對視一眼，甄嬛移目至皇帝。
「皇上，嫻福晉服食過七阿哥的湯羹。」
至此事情已經明了。
有人要加害七阿哥，無辜的嫻福晉當了替死鬼。
衛臨拿出銀匙一試，果然驗出那碗湯羹帶有劇毒。
他將烏黑的銀匙展示給皇帝看，「銀針發黑，此羹有毒。」
甄嬛只感到一陣後怕，指著自己那一碗指示衛臨「再探這碗」。
衛臨當即一試，發現此羹也有毒。
甄嬛跌坐在椅子上，脊背不由發涼。
若不是七阿哥纏著讓孟靜嫻喂食，今天命喪黃泉的就是自己母子二人。
「皇上，有人要殺臣妾和弘曕。」她先是垂眸思索，隨即猛然抬頭，悲憤出聲，「這才連累了嫻福晉。」
皇帝怒極，聲線反而平靜，「朕在這裡，查！」
純懿一臉震驚，自己與甄嬛的矛盾已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沒有比她更希望甄嬛母子死的人了。
是誰，幫自己做了這件稱心如意的事？
只是可惜，功虧一簣，又被甄嬛這個賤人逃脫了。
正自沉思，皇帝的咆哮聲傳入耳朵，「給朕查，這些個髒東西怎麼會進到熹貴妃與七阿哥的飲食裡。」
鐺地一聲，盛怒之下的皇帝將碧玉手串甩在桌案上。
也難怪龍顏大怒。
竟有人在他的家宴上投毒，這是太歲頭上動土，無視他的皇威。
蘇培盛很快查明，飯後甜食都是御膳房做好了，交由宮人送來。
送甜湯給熹貴妃和七阿哥的宮女說，只在半道上遇見了承乾宮的知畫。
知畫打開了食盒的蓋子，詢問裡面是什麼東西。
除此之外，別無旁人。
第112章 皇后被幽禁
「帶進來。」
皇帝掃了一眼純懿，聲線沉了下去。
蘇培盛「嗻」了一聲，立即出去，將知畫帶至殿前。
反綁雙手，仍在掙扎。
純懿見狀，臉色煞白，衝皇帝急切道:「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知畫被按跪在地上，梗著脖子，眉目間俱是決然。
「都是奴婢做的，與皇后娘娘無干。」
「奴婢不後悔，一人做事一人當，只恨沒有除掉她。」
知畫眼看主子終日郁郁寡歡，身為皇后，卻被一幫下位按在地上摩擦。
今日不惜以命相搏，便是想幫主子除掉最大的競爭對手。
可是她卻忽略了，自己身為純懿的掌事宮女，所做之事不僅僅代表個人。
純懿恨聲:「你糊塗。」
皇帝死死盯著跪地之人，「誰指使你的？」
「誰，指使你的？」皇帝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
足見在他的心目中，已經認定此事背後有人。
「無人指使，是奴婢一人所為。」
知畫回答十分硬氣。
她並非毫無心機之人，做事之前一定經過考量。
若能幫主子除掉心腹大患，縱算皇帝懷疑到皇后頭上，她篤定，娘娘憑著一張酷似純元的臉，一定可以化險為夷。
一條賤命換主子後顧無憂，知畫覺得值。
只可惜，功虧一簣，反而將主子置於險境。
「是皇后嗎？」
皇帝竟然直接點名。
純懿起身，走至案前，盈盈下拜。
「皇上明鑒，臣妾不知情。」
知畫急忙替主子澄清:「皇后根本不知曉此事。是奴婢看見娘娘被人欺負，還終日想著皇上，擔憂著皇上，奴婢看不下去，都是奴婢一個人的主意。」
說到這，她抬起食指，眼中閃過一道決絕。
「她想自盡。」
寧嬪眼尖，大叫一聲。
幾名太監一擁而上，將她縛住。
「皇上，皇后娘娘才是深愛您的那個人啊，您為什麼要偏信小人，讓愛您的人天天哭泣？」
皇帝將桌子拍得啪啪作響:「拖去慎刑司嚴刑拷問，務必，給朕吐出真話來。」
知畫被推搡著帶了下去，怒罵聲不絕於耳。
「熹貴妃，你不怕遭報應嗎？你的一對雙生子是怎麼回事？明明欺騙皇帝的人是你，你不得好死。」
愚蠢啊。
皇帝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自己身為皇后，又有嫡子傍身，何愁大清將來不落在自己手裡？
純懿內心恨聲不迭，揚起臉，哀怨不絕於臉。
「皇上，您不信臣妾嗎？臣妾對您的愛日月可鑒吶。」
這樣絕佳的機會，甄嬛豈會放過。
華眸微沉，聲音激憤，「在座的姐妹，哪一位不是深愛著皇上？就因為愛皇上，您就可以容不下別人嗎？」
皇帝深信純懿對自己的感情，但她的嫉妒之心也是有目可睹。
平時小打小鬧，他都可以視而不見。
甚至還覺得是情趣。
可是天子眼皮底下投毒，這令他顏面掃地，君威受到挑戰。
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后幽禁承乾宮，等待事情水落石出，再作處置。」
純懿身體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皇上，臣妾冤枉。」
蘇培盛走到她身邊，「皇后娘娘，請！」
純懿怨毒地掃了一眼甄嬛，起身整了整皇后袍服，衝皇上深施一禮。
「臣妾唯願皇上永保安康。」
拜完，她緩緩走出宴會廳。
這時，產婆過來稟報。
「啟稟皇上，是位小世子。但嫻福晉產後虛弱，以致毒發身亡。」
聽聞噩耗，甄嬛失態，猛然起身。
孩子總算保住了，大人卻奪了命。
這消息令眾人震驚不已。
就連一向冷情的皇帝，也沉痛地低下頭。
次日，養心殿。
「那些個賤奴才是怎麼說的？」皇帝問道。
蘇培盛彎腰:「知畫受盡嚴刑拷打，仍是一口咬定，一人所為。」
嗯？
皇帝重重哼了一聲。
蘇培盛趕緊跪了下去，「慎刑司的精奇嬤嬤比刑部的官差還厲害，她都沒審出來，恐怕……」
他覷著皇帝，後面的話不敢說。
甄嬛的意思是，擴大審訊範圍，不信找不到突破口。
可皇帝一向多疑，若表現太猛，反遭懷疑。
而皇帝昨日盛怒之下，認定是皇后指使。
冷靜下來，知畫帶走前的那番話，卻像一根刺扎進心中。
可是純懿和那賤婢，口口聲聲指責自己好壞不分，想說自己是昏君嗎？
著實可恨！
「知畫，杖斃。皇后幽禁承乾宮，六阿哥還小，就留在額娘身邊吧。」
蘇培盛心中失望，卻也不敢表露半分，當即領命而去。
皇后被幽禁。
端皇貴妃自打滴血驗親後，便稱病不出，自此兩耳不聞窗外事。
我遵守井水不犯河水的承諾。
後宮便成了甄嬛一人獨大的局面。
冬至。
我命小廚房做了可口的小菜，來到養心殿外。
蘇培盛迎了上來:「華貴妃安。」
剛走到大殿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嘻笑聲，我不覺斂眉。
「誰在裡面？」
蘇培盛陪笑:「剛進宮的兩位小答應。」
甄嬛是越來越賢惠了，一批批地往皇帝身邊送人。
我嘆息著，步入內殿。
看見皇帝坐在龍床上，一左一右依偎著兩個妙齡女子。
「皇上不是喜歡聽琴嗎？」左邊那位嬌聲軟語。
皇帝明顯氣色不好，「老是聽琴，聽煩了，你們想個熱鬧的。」
右邊美女趴在皇帝肩頭，淺笑嫣然，「那不如咱們換個玩的怎樣？」
皇帝開懷，只是笑聲不似從前那般清朗了。
「皇上，臣妾和妹妹猜迷語吧。」
「白房子，紅帳子，裡面住著白胖子。」
皇帝是真的老了，這樣兒戲一般的東西，竟是興致勃勃。
他端起杯子剛喝了一口，便咳了起來。
一口腥甜吐進茶湯。
嗯？
皇帝看著杯中，愣住了。
「啊，皇上吐血了。」
聽到驚呼，我急忙奔過去。
一抹鮮紅飄浮在茶湯中，慢慢散開。
「快傳太醫。」
我朝殿外大喊一聲，回眸掃向驚慌失措的兩人，「還不滾。」
我服侍皇帝躺下，然後坐在床頭，不禁埋怨道。
「皇上，您就算玩，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啊。」
皇帝臉色蠟黃，抬了抬手，又無力垂落。
「從前是太后，後來是宜修，然後是純懿，喜歡這麼勸朕，怎麼你也學會了？」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我勉強笑了笑，嘆息一聲。
「為什麼嘆息，你也覺得朕快不行了？嗯？」
雖是氣力不復從前，最後那個嗯字，仍是挾了帝王之威。
「皇上春秋鼎盛，萬歲萬歲萬萬歲呢。」我眉尾斜挑出魅惑，嬌嗔道。
皇帝嘿嘿一笑，「朕，最喜歡看你撒嬌的樣子，當真是動人心弦。」
他的視線飄忽，似乎飛向了某個遙遠的過去。
第113章 溫柔刀
衛臨匆匆趕來，診完脈，叮囑道：
「皇上，您的狀態最好是靜養，不宜太過勞心勞力。」
皇帝微微點頭，「那朕便搬到圓明園去，少一些規矩和繁瑣。」
衛臨又開了方子。
我侍候皇帝喝完藥，等他歇息了，方才離開。
回到翊坤宮，發現衛臨等候在廊沿下。
我吩咐他進來。
兩人便一前一後進入前廳。
「什麼事？」
我坐在暖榻上，接過射月奉上的茶，開口問道。
情知射月不是外人，衛臨躬身道:「微臣發現，寧嬪娘娘從太醫院領取朱砂，每次量不大，但次數越來越頻繁。」
這事令我想起了前兩天，也是聽說皇帝身體抱恙，便想著去看看。
養心殿外，我問蘇培盛誰在裡面。
蘇培盛笑應:「寧嬪娘娘陪著皇上。」
我「哦」了一聲，如今後宮最受寵的便是這位葉瀾依了。
皇帝一世清醒，到老卻是糊塗了。
老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位寧嬪向來冷漠無情，忽然轉性，天天巴巴地往養心殿跑。
皇帝以為是她日久對自己生了情。
豈知，溫柔刀，刀刀要人命。
「點的什麼香？聞起來心裡暖暖的。」
我進入大殿時，便覺香氣撲鼻，皇帝也在詢問寧嬪。
那聲音有氣無力，令人聽著心中微微發酸。
「不就是皇上平日常用的龍涎香嗎？」寧嬪笑起來真好看，「臣妾只是加了一點喜歡的香料進去，果然成了一種奇香。」
寧嬪已經開始給皇帝下毒，慢慢掏空他的身體。
今日吐血，說明毒藥已經浸入內髒。
即便衛臨干預，也無回天之力。
「你就當作不知道吧。」我沉吟一會，指示道。
衛臨也不問緣由，恭應一聲。
皇帝一聲令下，合宮搬家。
今年就要在圓明園過冬了。
剛剛搬過來，各宮各處少不得收拾一番。
忙完，敬貴妃頭一個過來串門。
見過禮，我倆圍著火爐聊天。
「這麼冷的天，只有這爐子邊待得住，朧月吵著要跟過來看年娘娘，我沒敢讓她出門。」
敬貴妃如今幫著甄嬛協理後宮，也算是紅人，對我一直恭敬有加，倒是個不忘本的。
也不枉我當初幫助她一場。
「幸好你沒帶她過來，萬一著了涼，朧月受罪，我也心疼。」
敬貴妃點頭稱是。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只當沒看見，她若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的話又何必勉強。
各自喝著茶，屋子裡陷入一陣沉默。
「華貴妃。」
終於，敬貴妃忍不住打破沉寂。
我不禁昵了她一眼，「你素日也是個爽快的，今天怎麼扭捏起來。」
敬貴妃尷尬地笑了笑。
方壓低聲音問:「皇上，是不是不行了？」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靜地反問:「你是聽到什麼，還是看到什麼了？」
敬貴妃心思細膩，觀察能力極強，想必是嗅到了異樣，跑來探聽我的口氣。
「臣妾也不便說，畢竟是猜測，只是想跟娘娘說一下，好有個准備。」
我很感動。
這個時候還能想到我，實屬難得的情份。
「你放心。」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篤定的口氣令她神情一松。
就此轉了話題。
「倒是三阿哥，你要看緊了，別讓他再出夭娥子。」
這孩子，越大越不讓人省心。
前段時間，皇上給三阿哥指婚，他不滿意。
敬貴妃讓朧月陪他去御花園散心，路上碰到瑛貴人。
這孩子竟對瑛貴人一見傾心。
瑛貴人是純懿娘家，眼看女兒失勢，便在侍女中挑了名出色的送入宮中，想著獲寵後幫襯娘娘復出。
為了能引起瑛貴人注意，弘時將她彈奏的古箏曲《高山流水》編成了舞曲。
又一次在宮中相遇，弘時竟不顧綱常倫理，拉著瑛貴人的手表白。
瑛貴人又氣又急，甩開他的手跑了。
不想這一幕被甄嬛看見，捅到了皇帝那裡。
皇帝大怒，明知道是三阿哥的錯，可為了皇家顏面，處死了瑛貴人，罰三阿哥跪在列祖列宗靈位前思過。
「唉，三阿哥的腦子隨了他親娘，我總不能跟在他後邊提醒。」
敬貴妃頗為頭疼道。
也是。
胳膊再長，也拉不住短命的鬼。
就像齊妃，我當初一次次暗示，勸告，只差明著告訴她，三阿哥不是成大業的料。
最後呢，她還不是當了別人的槍。
又過了兩日，我忽然想起一事。
匆匆趕過去，老遠便看見弘時和弘歷哥倆，站在廊沿下聊天。
我便停下腳步，假裝看風景。
沒過一會，兄弟倆分手。
弘時急急忙忙朝這邊走過來。
我這才邁開腳步，與他迎面相遇。
「年娘娘好。」弘時看見我，連忙行禮問安。
我當即笑著問:「弘時又長高了，這是要去哪？」
「兒臣和四弟相約去見八叔。」
弘時沒什麼心眼，加上我跟敬貴妃的關系，當即將如何與弘歷籌劃的經過，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八叔是誰？
皇帝的死對頭，先帝八兒子胤禩。
當年九子奪嫡，呼聲最高的就是這位八爺。
雙方鬥得你死我活，最後雍親王慘烈勝出。
皇帝登基後，將他削爵圈禁宗人府。
「你傻呀，四阿哥跟你說去看八爺，你以為他真會去？」
我腦殼疼。
皇帝就四個兒子，四阿哥原本出身最低，如今認了甄嬛為母，地位水漲船高。
他又是幾位皇子中最聰明的。
眼見皇帝風燭殘年，心思自然活泛起來。
加上甄嬛有意扶持他，少不得從中挑弄。
除掉弘時，競爭對手少一個是一個。
「不會的，四弟不會騙我的。」
弘時被人賣了幫人數錢的樣子，跟她親娘一模一樣。
我見弘時油鹽不進，當即臉色一沉。
「不許去見那些人，尤其是這位八叔。他是你皇阿瑪最厭惡最痛恨的人，你若同情他，豈不是跟你皇阿瑪作對？」
要問皇帝厭惡這位老八到什麼程度？
給其取名「阿其那」，滿語發音接近狗，「卑劣」，「下賤」，「令人厭惡」之意。
弘時被我的疾言厲色嚇呆了，半天不發一言。
直到我追問一句「聽見沒有」，方才諾諾稱是。
「兒臣謝年娘娘教誨，一定牢記在心。」
我這才略略放了心。
沒想到，第二天頌芝急急忙忙地跑來稟告。
「娘娘，三阿哥出事了。」
第114章 生死一線
我心裡咯噔一下，已經猜到了幾分。
「出什麼事了，慢慢說。」
頌芝當即將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果然是，再長的胳膊也拉不住要死的鬼。
昨天我千叮嚀萬囑咐，讓弘時不要去見八叔。
這孩子當時答應得好好的，可轉個身，還是跑去宗人府，看望八叔。
這事很快被皇帝知道了，叫了他去問話。
如果這個時候他能意識到錯誤，皇阿瑪面前認個錯，也就過去了。
誰知這不開竅的榆木腦袋，竟然開口替八叔求情。
還說了一句最讓皇帝忌諱的話。
他說如果放了八叔，天下人就不會議論皇帝無情了。
皇帝雷霆震怒，指著三阿哥道:「你既然要替八叔求情，就去做他的兒子好了。」
接著下旨:「弘時為人，斷不可留在宮中，他既偏幫允禩，就讓他去做允禩的兒子好了。」
「即刻革去弘時的黃帶子，交給恆親王約束養贍。朕已經沒有這個兒子了。」
唉，出生即定格，卻被自己的愚蠢給葬送了。
雖然我出手干預，還是沒能扭轉弘時的下場。
但我對他，本就抱著盡人事，聽天命的態度。
這樣的結果，對我也沒有任何影響。
於是我淡然處之，「已經這樣了，隨他去吧。」
倒是叮囑頌芝，內務府的賬目管好了，做好份內事，別叫人抓住什麼把柄。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個時候更要小心行事。
而我，只想保護好我要保護的人。
冬去春來。
春日中的紫禁城，像一幅華美的畫卷。
我剛從轎輦上下來，小夏子便小跑著迎了上來。
「給華貴妃請安。」
看來皇帝在處理正事，此時不宜進殿。
我忙問出了什麼事？
小夏子壓低聲音說：「前些日子，皇上召果親王回京述職，結果十來天過去了，果親王一直拖延不動，皇上龍顏大怒。」
我心頭大震。
這是將在外，軍令不受的架勢。
果親王，他想干什麼？
「他想造反嗎？」從大殿內傳出皇帝的咆哮聲。
我壓住心頭不安，倍感欣慰道：「皇上的中氣倒足了些，可見龍體康健。」
小夏子忙說：「寧嬪娘娘不知從哪裡找來兩位道士，善制丹藥。
皇上吃下去，龍馬精神生龍活虎，可是靈驗。」
靈丹妙藥？
這些丹藥的成份大多是銅、硫磺，甚至鉛汞之類。
吃下去或許能提神，實則是慢性毒藥。
正思忖間，兵部大人出來了。
我隨後進入大殿。
「皇上今兒氣色不錯。」我行了禮，便笑道。
皇帝面色帶著不同尋常的紅暈，看上去容光煥發。
可我知道，內裡止不定千瘡百孔。
「嗯，最近身子是強了些。」
皇帝神色和緩了些。
我當即命射月將食盒裡的小菜擺出來。
「小火熬制的雞湯，最是滋補；還有幾味時令小菜。」
我親手舀了湯，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臉色終於見晴，端起湯盅嘗了一口，感覺味道不錯。
「許久沒這麼好的味口了。」
皇帝一邊喝，一邊吩咐小夏子，「你去正大光明匾後，將兩個錦匣拿出來。」
我眉目一挑，心下大駭。
正大光明匾後，放著的都皇帝生前留給後世的詔書。
我不動聲色地服侍皇帝用膳。
這邊剛吃完，小夏子便回來了。
將兩個錦匣端端正正放在皇帝面前的龍案上。
「先將左邊那個給華貴妃看看。」皇帝衝小夏子道。
我急忙跪下。
心中惴惴不安。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兩個錦匣裡裝的，一份是指定繼承人的詔書。
另一份應該是皇帝死後，指定我陪葬的詔書。
小夏子極其恭敬地捧著詔書，雙手呈上。
我同樣鄭重地接過來，打開一看。
即便心中有數，身形仍是晃了一晃。
「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臣妾陪葬，是臣妾的光榮。」
我伏在地上，背上沁出了一層冷汗。
腦子急速轉動著，如何破解？
「當真？」
皇帝的聲音透著疑慮，還有玩味。
我一時語塞。
正准備咬著牙齒說「當真」時，便聽見皇帝輕哂一聲。
「小夏子，燒了它。」
什麼情況？
我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余光瞥見小夏子找來銀盆和燭台。
他將蠟燭點燃，然後從我手中取走詔書。
聞到紙張燃燒的輕微氣味。
過了一會，皇帝的聲音傳下來，「另外這份也拿給華貴妃。」
我這才敢稍稍抬頭，看見銀盆中，詔書化為灰燼。
小夏子托著另外一份，呈送給我。
我仍是端正接過，打開看去，果真是傳位詔。
四阿哥，弘歷。
當我看到這個名字時，一點也不驚訝。
「你覺得如何？」
我定了定心緒，將詔書還給小夏子。
「皇上英明。」
這是實話。
儲君人選，一般有兩個挑選原則，立長或立嫡。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立寵。
皇帝心目中最寵愛的，莫過於甄嬛的七阿哥。
只不過現在，皇帝已經生疑，七阿哥是否親生？
而皇后所生的六阿哥，一方面年幼，另一方面，這孩子有點先天不足。
皇帝的選擇並不多。
綜合考慮，只有弘歷可堪大任。
「如何英明法？」沒想到皇帝窮追猛問。
我自然不會傻到去分析利弊。
「臣妾心中，凡是皇上的旨意，皆是英明。」
皇帝似乎怔了一怔，隨即笑著：「你倒滑頭。」
隨即道：「起來吧。」
我謝恩，起身時身體晃了晃。
方才生死一線，說不害怕，不緊張，那是假的。
「過來。」
皇帝向我招手。
我蓮步輕移，繞過龍案，走至他跟前。
皇帝握住我的雙手，目光微微上仰。
「華貴妃，你怨朕嗎？」
他的聲音低啞，帶了猜不透的情緒。
我不怨他。
既無情份，何來怨恨？
可這具身體的主人，那位風儀萬千，囂張跋扈的華妃娘娘。
她怨嗎？
「皇上，您害得世蘭好苦。」
這是她撞牆而亡前傷心欲絕的一句。
她是有怨的。
「朕明白了。」皇帝聲音帶了失意。
我抬手，替華妃撫平他龍袍上的一點褶皺。
「臣妾怨過。但臣妾愛皇上的心永遠沒變過。」
我想，華妃到死，還是愛著皇帝的。
「朕知道。」皇帝唇邊溢出若有似無的笑意，「去吧。」
我從他掌中抽出雙手，鄭重行了一禮。
「願皇上康健。」
拜畢，起身而去。
第115章 皇帝駕崩
我有一種預感，宮中馬上會有大事發生。
皇帝調果親王回京述職，實際上己起了殺心。
他懷疑果親王與熹貴妃有染，並暗中派人調查七阿哥的血統。
甄嬛也一定猜出了皇帝的用意，所以才有了果親王抗旨不遵之事發生。
這無異於造反。
敢造反，一定是想過後果。
屠龍行動，已經刻不容緩。。
至於皇帝燒掉那份指定我陪葬的詔書。
我思前想後，應該還是出於制衡的考慮。
回到翊坤宮，我立即叫來頌芝，自手指上取下一只寶藍色護甲。
「立刻著人帶著這只護甲，八百裡加急，給傅恆捎句口信。」
見甲如見人，這是我跟傅恆之間的默契。
頌芝聽完，面色勃然大變，小心翼翼地問：「事態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嚴厲地掃了她一眼，口氣不容置疑。
「告訴他，宮中恐生事變。讓他盯緊果親王，如有異動，立刻揮師北上，進京勤王。」
頌芝額頭上沁出了汗珠，她將護甲仔細收好，不再多問。
「傳話的人一定要牢靠，為了以防萬一，給他一顆毒藥，如若被擒立即自殺。他的家人本宮負責照顧。」
頌芝從沒見過我如此焦灼，一直踱來踱去，臉色沉得可以拎出水來。
她走後，我又將所有信息彙總，復盤了一遍。
越復盤越覺得我的預判沒錯。
甄嬛改變主意了。
她之前一直打算扶持四阿哥弘歷，如今只怕要改弦易張了。
皇帝最擔心的牝雞司晨要出現了，不過不是我，而是甄嬛。
想到這，我心中豁然開朗。
這才是皇帝燒掉那份詔書的原因。
他也想到了這層，留下我，是想讓我制衡甄嬛。
次日，我在御花園散步。
「兒臣給年娘娘請安。」
我順聲望去，見是四阿哥站在面前。
「四阿哥今天沒去上課。」我含笑問道。
弘歷端立，「兒臣有一事問年娘娘。」
心中一動。
我隨即命令隨從原地候著，只同四阿哥邊走邊聊。
「什麼事，說吧。」
扯了一會閑篇，我見四下無人，便切入正題。
「年娘娘，兒臣聽說皇上屬意七弟，是嗎？」四阿哥在試探我。
我不由蹙眉。
「你皇阿瑪春秋鼎盛，身為兒子，你的心是不是操得有點早。」
我這話很重，皇帝還沒死呢，就惦記上皇位。
「兒臣沒有，只是額娘她……」四阿哥欲言又止。
我自然聽得出他的潛台詞。
只差明著告訴我，養母甄嬛籌謀儲君，准備擁立親兒子繼位。
「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口氣淡淡，說話也是模棱兩可。
有些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兒臣多謝年娘娘提攜，一切仰仗年娘娘了。」
四阿哥極聰明，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暗示。
當即深施了一禮，然後告辭。
弘歷方才的試探，從側面證實了我的猜想。
皇帝，命不久矣。
五日後，皇帝突然駕崩。
養心殿內哭聲一片，我冷眼瞧去，恐怕只有端皇貴妃是真的傷心。
發喪那日，保華殿內白幔垂地，氣氛沉重。
後宮妃嬪、王公親貴俱都到場。
在三跪九叩首之後，一件攸關國本的大事，不可避免地被提了出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熹貴妃上位。」
慎貝勒已如願娶了玉嬈，身為妹夫，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支持貴妃姨姐。
「熹貴妃本是有皇子之人，這儲位之事豈由她說了算。」
恆親王當即反對。
慎貝勒急了，「先帝在時，熹貴妃掌六宮大權，位同副後，自然可說。」
「你也知道她只是位同副後，本宮還在，還輪不到一個副後說了算吧？」
人群後面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眾人回身望去，赫然是皇后純懿，一身縞素，步履沉重地向這邊走來。
「皇后娘娘，您不顧先皇幽禁旨意，擅自出宮，這是對先帝大不敬。」
甄嬛沒料到純懿竟然違背禁令，而她的出現只會令事態更加復雜。
當即怒聲責問：「是誰將皇后娘娘放出來的？」
禁軍首領鄂爾泰拱手，「回稟熹貴妃，先帝駕崩，皇后娘娘身為妻子理應送先帝一程。」
新舊接替，局勢動蕩，誰掌握了禁軍，誰就有了取勝的利器。
先帝能夠成功繼位，一個最重要的因素，便是時任禁軍首領的隆科多控制了對手。
而歷史似乎重演。
鄂爾泰此舉，已表明了態度。
他支持的是皇后純懿。
「大膽。身為禁軍首領，職責是拱衛京畿重地，保證皇宮安全。鄂爾泰大人公然不顧先皇意志，私放皇后，意圖干涉朝政，該當何罪？」
甄嬛眼神凌厲無比，怒聲喝斥，意圖先聲奪人。
「本宮在此，還輪不到你一個貴妃囂張。」純懿當仁不讓，環視一周道：「各位親貴大臣，先帝臨終前，曾來承乾宮探望本宮，身體雖然不比從前，但也不至於突然離開。」
說到這，她回眸怒視死對頭，「本宮聽說皇帝駕崩時，只有熹貴妃一人在跟前，皇帝是如何離世？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熹貴妃就沒什麼可說的？」
此話一出，大臣們也議論紛紛。
國不可一日無君。
否則容易生亂。
我當即出列：「前幾日，本宮去養心殿探望先帝，先帝讓臣妾看過傳位詔書，詔書明確寫著傳位於……」
說到這，我故意停頓，以示鄭重。
「四阿哥，弘歷。」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場面失了控。
「這不可能。」
純懿和甄嬛同時發聲。
「詔書就放在正大光明匾後，小夏子可以作證。」
我聲色不動，淡淡回應。
「你撒謊。先帝根本就沒有立下遺詔。」甄嬛眸光狠厲，淬了寒意，「至於小夏子，昨日忽然失蹤，本宮也在找他。」
聽到這，我大吃一驚。
甄嬛篤定的口吻，那份傳位詔肯定是找不到了。
小夏子失蹤？
只怕是已經被滅口。
自打蘇培盛站位熹貴妃後，先帝就有所察覺並防著他，很多事交給小夏子去辦。
小夏子被迫成為皇帝的心腹，知道的秘密自然不少，他活著，有人自是寢食難安。
到底由誰來繼位？
純懿和甄嬛希望自己親兒子上位。
我支持四阿哥。
經過一番爭執，大家達成共識，先辦喪事，立儲之事等先帝下葬後再行決議。
期間大小事宜由純懿、熹貴妃和我共同主持。
第116章 三宮垂簾
先帝葬入帝陵，昭示著屬於雍正的時代徹底終結。
次日，朝堂上升起三道簾幔。
純懿居中，甄嬛與我分坐左右。
「先帝生前，一直對七阿哥寄予厚望，皇位理應由七阿哥承繼。」
慎貝勒仍是一馬當先。
「什麼厚望？我看是多疑。」
恆親王一聲譏諷，令眾大臣尷尬搖頭。
「恆親王，先帝已經用行動表明了態度，你繼續以訛傳訛，是何居心？」
簾幔後，甄嬛的表情看不大真切，但聲勢俱厲，威懾力不容小覷。
純懿手握八十萬禁軍，穩坐中宮，泰然自若。
只見她抬手往下一壓，隱隱已有了垂簾聽政的氣勢：「眾卿議儲，休要提那些污穢之事，免得髒了朝堂的空氣。」
這話極妙。
盡顯上位者風範，提醒眾位大臣多談國事，少聊八卦。
可每一個字都在指責甄嬛，行事污穢不堪。
「微臣覺得，立儲，當以祖制為尊崇，嫡子繼位，天經地義。」
保和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張庭玉大人，地位顯赫，又是三朝元老。
他的話份量極重，一語既出，得到了大少大臣的響應。
「按照祖制，素有立長不立幼的原則。」
眼看再不發聲，將被帶偏風向，我鄭重出聲。
「先帝生前有意立四阿哥為繼承人。」
見朝臣交頭接耳，我頓了頓，突然的沉默令眾人肅然起靜。
「四阿哥為熹貴妃所出，人品貴重，歷練有加，實乃承繼帝位之最佳人選。」
於公，於私，我都會力保弘歷。
從這一刻起，我與他的命運捆綁在了一起。
是榮耀登頂。
還是失敗飲恨。
在此一戰。
突然。
「報。」
一名信使舉著密報，奔進大殿。
眾人皆是一驚，暫時擱置爭議，全部看向信使。
只見他單膝跪地，大聲稟報：「前方傳來消息，果親王親率大軍50萬，向京城行進；同日，傅恆將軍統率50萬兵馬，也向著京城方向而來。」
猶如一顆巨石砸入本就不平靜的水面，大殿頓時炸了鍋。
「他們這是想干什麼？」
「難道想造反？」
「不會，不可能。」
純懿臉色驟變，原本十拿九穩的事，這下生出了變數。
「鄂爾泰大人，調禁軍，務必嚴防死守。」
鄂爾泰出列，拱手沉聲：「皇后娘娘放心，微臣決不辱使命。」
當晚。
翊坤宮。
我命人請來四阿哥。
「年娘娘在上，請受兒臣一拜。」弘歷端正跪下，衝我行叩拜大禮。
我抬手，示意他起身。
「坐吧。」
我命人搬了椅子來，讓他坐在對面，揮退其他人。
接下來，開誠布公。
「想必四阿哥已經知道，你十七叔和傅恆大人，都在路上，不日便會抵達京城。」
四阿哥倒是個能成大事的，處變不驚。
雙手端放在兩只膝蓋上，答道：「兒臣聽說了，兒臣還聽說，傅大人聽命於年娘娘。」
我華眸輕睞，他又在試探我。
「胡說。」我當即輕斥一聲，「傅大人只聽命於未來的皇上。」
師出必須有名。
傅恆私自調兵，打的旗號是勤王。
不論將來誰做了皇帝，都不能辦他個瀆職甚至反判罪。
「兒臣明白，一切以年娘娘之意為意。」
四阿哥深得其父皇真傳，也是個用人朝前，不用人翻臉的主。
但他會是個明君。
如今又仰仗於我的相助，支持他登頂，是我最好的選擇。
「本宮與傅大人，將全力助你繼位。」
我整了整深色吉服，肅然開口。
弘立尚穿著孝服，起身，也是整了整衣衫，緩緩跪了下去。
衝我鄭重拱手道：「兒臣若能繼承大統，年娘娘便是聖母皇太后。」
可我不稀罕。
我視線微微下垂，凝視著稚氣未脫，但隱隱現出殺伐決斷的一張臉。
搖頭道：「本宮不做聖母皇太后。」
弘歷一怔。
繼爾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
「若是年娘娘要做母後皇太后，兒臣也一定實現您的願望。」
他若繼位，按照規矩，當尊先帝皇后純懿為母後皇太后，生母甄嬛為聖母皇太后。
允諾我做聖母皇太后，已是為難。
見我還是不答應，為了皇位，弘歷任我予取予求。
當真跟他老子一樣，也是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若你當了皇帝，本宮只有一個請求，放我出宮，保我一世安寧。」
我要的是自由和平安。
應該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
弘歷怔了一怔，旋即明白過來，當即指天發誓。
「弘歷對天立誓，有朝一日，允年娘娘做她一切願做之事，並許她一世富貴與安康。」
是個聰明孩子。
他一定猜到了我的心意，給了我絕對的自主權。
這其中當然包括，我和喜歡的人結為夫婦。
「好孩子，快起來。」
我伸手，親自將他扶起來，示意他坐回椅子。
「最近在讀什麼書？」我這一問，貌似與爭位風馬牛不相及。
四阿哥恭敬作答：「兒臣最近在讀論語、史記、性理綱目等書。」
我點點頭，「可以加一本《資政要覽》。」
還特意跟他聊起了修築海塘一事。
「最近收到折子，報告說錢塘江大潮嚴重影響當地民眾生命安全和生活安定，四阿哥不妨多查查相關典籍，看有沒有好的對策。」
「兒臣謹記娘娘教誨。」
我見時候不早了，該說的也都說完了，便結束了談話。
三宮垂簾，各自為政。
不但純懿、甄嬛和我，想要盡快結束這種局面。
大臣們更是憂心忡忡，擔憂長此下去，朝廷陷入混亂之中。
而果親王和傅恆所帶的兩路兵馬，離城二百公裡。
不日便會抵達京城。
內亂一觸即發。
這日，我喬裝打扮一番，前往禁軍訓練營。
先帝御賜腰牌一亮，守衛二話不說放了行。
當我走進指揮室，鄂爾泰大吃一驚。
起身行禮：「華貴妃安。」
我示意平身，大喇喇坐在帥椅上。
「這不是華貴妃該來的地方。」鄂爾泰單手執劍，提醒道。
時間緊迫，我不想廢話。
「本宮能不能來，都已經來了。本宮想請教鄂爾泰大人，先帝立儲，最擔心的是什麼？」
鄂爾泰思索一會，「子弱母壯。」
我點點頭。
旋即直擊要害：「大人既然知道子弱母壯不好，為什麼還要力保六阿哥呢？」
母強子弱必亂天下，多少前車之鑒擺在那。
鄂爾泰沉思不語，似有觸動。
只是立嫡的思維已經根深蒂固，一時轉不過彎來。
我趁機提議：「不如挑個日子，讓三位阿哥一起上朝，大人看看他們的表現，再作決定如何？」
第117章 如約而至（全文完）
勤政殿。
純懿、甄嬛與我，分別帶著六阿哥、七阿哥和四阿哥坐在上首。
恆親王、慎貝勒，以及張庭玉、鄂爾泰等幾位大臣，分坐下首兩端。
此刻，果親王和傅恆帶領兩路大軍離城三十裡，分別駐扎在東、西兩邊。
與八十萬禁軍遙相對峙。
遴選新君刻不容緩。
六阿哥和七阿哥年歲相仿，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尤其是皇后嫡子弘錦，一刻也停不下來。
「弘錦，快給五叔和十九叔請安。」純懿抓著兒子的手，將恆親王和慎貝勒指給他看。
弘錦掙脫額娘束縛，手搭涼蓬，朝兩位叔叔吐舌頭。
幾位大臣暗暗搖頭。
「五叔好，十九叔好。」七阿哥弘曕還是小孩心性，在大人們面前搶著表現。
恆親王哼了一聲，慎貝勒十分歡喜，朝侄兒招手。
「到十九叔這來。」
兒子表現欠佳，純懿的臉色沉到了谷底。
「幾位阿哥讀的什麼書？」張庭玉清了一下嗓子，有意考考三位皇子。
純懿索性摟住兒子，不讓他亂動，滿眼寵溺有加：「弘錦，在上書房跟老師學了些什麼？」
「兒臣不喜歡讀書。」六阿哥鬧著要下地。
「聽話，額娘給糖吃。」純懿哄道。
弘錦終於老實了一些，「兒臣還想玩射箭。」
鄂爾泰一聽，當即來了興致：「六阿哥喜歡騎射嗎？」
「我當然喜歡，讓宮女頭上頂著一只蘋果，一箭射過去，她們都嚇哭了，太好玩了。」
聞言，鄂爾泰笑容僵在了臉上，默不作聲。
「弘曕，你讀了什麼書，說來聽聽。」慎貝勒滿含期待。
弘曕忽閃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回十九叔，我會背《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現在讀的是《詩經》和《論語》。」
大臣們聽了，頻頻點頭。
對於一個不滿5歲的小孩來說，已經非常不錯了。
「四阿哥呢，都讀了哪些書？」張庭玉看向弘歷。
四阿哥起身，衝各位行了抱拳禮，方才回答道。
「除了必讀的祖訓家規，四書五經、儒家經典都已經背下了，目前在研讀《資治通鑒》《史記》《性理綱目》等歷史政治書目。」
旁邊的恆親王捋須點頭。
「最近錢塘江大潮危害百姓，不知四阿哥有何見解？」
四阿哥稍加思索，這才侃侃而談。
「防洪無非是疏和固。大潮不同於一般洪水，我以為，應該將重點放在固上。」
這幾天，張庭玉等人正為錢塘江大潮侵襲而發愁，聞言，極感興趣。
紛紛加入討論。
「微臣覺得有理，請問四阿哥，如何固法，可有什麼見解？」張庭玉大人又問道。
「我最近讀了一些關於治水的書籍，發現傳統的土塘、柴塘固堤法，不足以抵御洪水和大潮，如果改成石塘，會不會更牢靠？」
眾大臣俱是雙眼一亮，覺得在理。
張庭玉忽然起身，啪啪甩了兩下袖子，然後跪倒在地。
「臣張庭玉，願推舉四阿哥繼位。」
接著，群臣效仿，皆照著張庭玉的樣子，跪地表達臣服之意。
「反了你們。」
純懿指著一眾大臣怒斥，「鄂爾泰，還愣著干什麼？」
鄂爾泰疾步上前，啪啪甩袖，拜了下去。
「臣，鄂爾泰，支持四阿哥繼位。」
純懿的手僵在半空中，目瞪口呆。
甄嬛緩緩起身。
「四阿哥弘歷，人品貴重，深得先帝倚重，本宮身為生母，感謝眾位愛卿對他的支持。」
大勢已去，識時務為俊傑，甄嬛當機立斷。
「秉先帝遺旨，來人，請純懿皇后即刻返回承乾宮。」
不得不佩服甄嬛，對敵人毫不手軟。
純懿在不甘與憤怒中，終究一敗塗地。
三日後，新帝即位，國號乾隆。
奉甄嬛為聖母皇太后。
命大學士張庭玉、首輔大臣傅恆，恆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為顧命大臣。
親筆詔書，尊我為義母，抬正黃旗，賜赫舍裡大姓。
並答應親自主婚，將我風光大嫁給傅恆為妻。
我卸下滿頭珠釵，脫下華麗宮服。
穿一件淡黃色繡芍藥花對襟褙子，配棗紅色繡花馬面裙。
高高的環形髻上，只配了一枚小巧的鳳釵。
滿櫃子珠寶首飾，我只留了那套寶藍色護甲。
早上，一乘馬車悄然出宮。
我沒有回頭，直奔雲霧山。
晝夜兼程，次日下午到達目的地。
我下了馬車，一抬頭，便看見槐樹下，一道修長身影，長身玉立，俊若修竹。
傅恆，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