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5-7-6 16:04
第196章
之於泰坦巨獸,核彈只是一頓飽飯。
哥斯拉靠核彈療傷,基多拉靠核電充能,提亞馬特靠輻射進化,而她,品嘗過以上三種泰坦的肉質,汲取了它們的優質基因——吞核彈,易如反掌。
唯一需要考慮的是氪星戰服能不能扛住核爆,要是能,她算是賺到了。
屬於美軍的核彈急速升空,阿薩思也騰空而起。托「角馬游戲」的福,她在速度提升上一再突破,哪怕晚了一步追趕「獵物」,她也不怕獵物跑出掌心。
斜角出發,長距攔截,阿薩思化作一道黑光衝向運行中的核彈,提速、再提速,先是與它並肩而飛,再是繞著它上下旋轉幾圈。
就像蟒蛇吞食獵物之前會用身體丈量獵物的大小,阿薩思想吃下整一枚核彈也得費點心思。
伴著高度的不斷拔升,她與核彈都到了一觸即發的臨界點。仰頭,專注干架的克拉克壓根沒注意到人類的背刺;低頭,核彈總算出了大氣層,進入太空的範圍。
行了,這距離足夠環保,不會對自然造成太大的傷害。
阿薩思閃身來到彈頭前,釋放能量、張開力場,牢牢固定在一個點,單手伸出,像是摁住一頭野獸般按住上升中的核彈,強勢地阻止它繼續前進。
剎那,人類鑄造的鋼筋鐵骨好似變成了泡沫,在外力的擠壓下先是凹陷,再是沿著那一只手的指縫擠出,像是一朵花的盛開,轉瞬變得四分五裂。
隔著一臂之差,分裂的核彈擦過她的臉,又被她的力場包裹,收束在同一個範圍中。約莫是滯後了一秒,核彈才「後知後覺」地爆炸,結果連爆炸都被阿薩思的力場吞噬。
力場本是無形的能量,譬如人體輝光,是一種真實存在卻無法讓實體觸及的「場」。
可體質敏感的人能感知到光的冷熱,一如進化後的巨龍能掌握有形與無形的力量——在這一刻,阿薩思的力場仿佛變成了一張橡膠網,網羅住核彈,任它在其中瘋狂掙扎。
爆炸!
光與熱一息釋放,將力場屏障撐到最大。火光淹沒了阿薩思,高熱透過戰服,侵蝕著她的每一寸皮膚……她深呼吸,滿足地閉上眼,將飽滿的能量納入體內。
她能感覺到「龍珠」在飛快旋轉,攝取大量輻射和光熱,而她像個餓了一百年總算吸到血的魔鬼,連吃抑郁的臉色都變得紅潤起來。
好吃,難怪泰坦都喜歡核能。她能品出能量的味道,核彈譬如充能的巧克力,一枚下去渾身都暖了。
但,干架干到昏天黑地的克拉克不知情,他只看到阿薩思幫他擋下了核彈,頓時嚇得面色慘白,以為她會受重傷。
「阿薩思!」他大聲呼喚,可惜真空不傳聲。
下一秒,他被成熟的氪星怪物一拳打飛,他暴怒地回了它一拳,兩邊撕扯著往大地墜去。
這頭氪星怪物高10英尺,重1100磅,有著肌肉虯結、孔武有力的人形。也不知人類制造它時給它灌輸過什麼東西,它居然精通各類格鬥技巧,與超人站得難解難分,堪稱天賦異稟。
克拉克想把它帶出地球,可它不笨,他越想做什麼,它就越不讓他做成。
被命名為「毀滅日」的怪物在猙獰的人臉上擠出一個陰森的笑,它發狠地踹了超人一腳,借力朝大地墜去,而被踹飛的超人撞碎了一顆軍用衛星。
到底有點戰鬥素質,克拉克沒管疼痛,抄起衛星的尖端朝毀滅日砸去,又快又准。
當尖端擊中毀滅日肩膀,克拉克准備二度進攻時,突然,充滿光與熱的力場開始收縮,變得透明暗淡,而位於力場中的「人」逐漸露出身形。
阿薩思完好無損地立於空中,對這道「小點心」十分滿意。
且,高空就餐不僅環境好,分量足,連她的戰服也沒有弄髒分毫,她真是賺大發了。
美味當賞,龍心大悅的阿薩思回過頭,鎖定不遠處的一顆衛星,露出了森然的笑意。她沒理會克拉克的「招呼」,徑自飛到衛星前看了看標志。
謔,美方軍用啊,內華達州上空布了不少衛星,看來這個州是有點東西。
不過沒關系,哪怕下面藏滿了「小可愛」,在她吞了一枚核彈的前提下,他們多少會有點自知之明。
阿薩思沒加入下方的戰場,而是繞著衛星飛了幾圈,找到了鏡頭。
她知道人類在看,她甚至能「嗅」到他們的恐懼,可她依舊把半張臉貼上去,露出一雙金色的豎瞳,就這麼冷冰冰地盯著他們。
鑒於面罩覆住了嘴,太空又不能傳聲,她只好打了個手語:「感謝招待。」
殺人誅心,莫過於此。
當人類引以為傲、認為一失控就會毀滅地球的核武淪為她的點心,再多的陰謀陽謀在這一刻都變得無比蒼白。
絕對的武力值,絕對的領主級,也是絕對的……不接受道德捆綁和規則束縛。
他們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不像超人那麼好欺負。如果說超人面對人類的挑釁還會包容,那麼這一位只會成全他們的「一心求死」,讓他們「善始善終」。
果然,人間之神是行走的耶穌,而地球領主是進階的閻王。
阿薩思的「報復」從不留過夜,她壓根不打算參與毀滅日的戰場,而是自上而下飛落,「轟」一聲砸在剛經歷過爆炸的51區。
她聞到,布魯斯一行的氣味已經轉移了,他們的戰場在另一端,而戴安娜正在趕往那一頭。
算上布魯斯這個純人類,那邊的戰場是「四打一」的戰局,要是這還打不贏,他們還是被那怪物撕了算了,她絕不同情。
至於這一頭……
阿薩思踩著一地烤焦的黃沙和玻璃渣入內,看到被炸得稀巴爛又燒成一片火海的51區基地。她沒有猶豫,直接順著管道跳下,進入一片火海之中。
不久,龍焰加入了燃燒,火海燃得更凶猛了些。
當遠方戰區進入白熱化的戰鬥狀態,阿薩思搜刮了51區殘存的武器和資源出來。
除了這些,她在一處加厚的密室中搜出了不少加密信息,率先印入眼簾的是軍方的標志,接著是「萊克斯」的信息。
名單落在她手裡,上面的每一個名字都將變成死人。她早已煩透了實驗室的套路,而人類的做法無疑在她的雷區蹦迪。
凌晨四點,阿薩思再度進入五角大樓。
不同於上一次的徹底、全面攻占,她這一次從正門進入,無視大兵掃在她身上的子彈,徑自尋死亡名單上的人物而去。
她的目標十分明確,找到、對照、確認、清理。就像終結一窩蟑螂,她對人類中的蛀蟲沒有太多的耐心。
沒理會人類的大喊大叫,也不在意人類的看法和說法,阿薩思做完「清道夫」就把一疊名單撒在搞事者的屍體上,至於人類會怎麼處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不清理蛀蟲,實驗品會一個接一個來。她沒空替人類收拾爛攤子,又得保障肯特夫婦生活在安全的環境裡,她大概率無法陪他們走到人生盡頭,所以——
她不介意從麻煩的源頭開始清理,直到作死的人類徹底學乖。
她只允許他們在她設定的框架下生活,除非她離開這個地球,否則他們別想蹦跶。
說來也怪,同樣都是人,為什麼東方人選擇安分過日子,而西方人總是執著於作死?多少個世界了,西方人穩居作死第一線,簡直無藥可救。
阿薩思跨過始作俑者的屍體,准備去尋找最後一個目標——盧瑟。
只是她沒想到,脫下資本家的表皮,盧瑟是一個實打實的瘋子。「毀滅日」之所以會失控,主要是他帶走了克制它的氪石,並瘋魔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故意留下線索,讓超人先阿薩思一步找到了他。彼時,盧瑟被氪石輻射刺激到頭發全部脫落,可他依舊握著氪石,看向對面因為接近他而變得虛弱的超人。
盧瑟:「我知道,你會比你的同伴先到一步。哦,超人,人間之神,可你依然有弱點。」
把玩著氪石,「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無法呼吸、身體虛弱,甚至能被一個握著刀的小孩殺……嗯?」
事實證明,克拉克的氪石訓練不是白做的。盧瑟手中的氪石是大,但十年了,他的身體早對氪石產生了免疫。
即使面對大塊氪石仍會不適,但不至於到動不了的地步。就像現在,克拉克調整呼吸,在氪石的綠光中站了起來,強迫自己免疫、適應、戰鬥。
盧瑟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謹慎地後退一步,握緊了氪石刀:「看來我的情報過時了,氪星人不怕氪石,你是怎麼做到的?」
克拉克:「我在領主的地盤上生活。」他捏了捏拳頭,發自肺腑地說,「你恨我,想殺我,算計我,這都可以算了。可是,你為什麼要招惹『領主』?」
「她離開了原地。」克拉克發出嘆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從她手底下保護你。」
盧瑟:「充滿謊言的氪星人,你不可能算了,你……等等,你剛才說你要保護誰?」
「轟隆」一聲巨響,萊克斯大廈的天頂破碎,一道黑影從天砸下,猛地轟碎地面。
阿薩思堪堪抬頭,就見克拉克一拳砸飛了盧瑟,再拽著他的領子提起,拖到她的面前。
克拉克:「你打算怎麼處理?」
阿薩思瞥了盧瑟一眼:「已經是你的獵物了,你自己處理。」
盧瑟吐出一嘴血牙:「虛偽的……氪星人……」
第197章
阿薩思見到了毀滅日的屍體。
在一處廢棄港灣的廢墟中,它的右臂與頭顱被斬下,心口插著一根尖銳的氪石,身上散落著熒光綠的粉末,是氪石粉。
待她走近,正看守屍體的巴裡松了口氣,一閃身躲到她背後,先是大力表揚布魯斯腦子好使,再是強烈譴責蝙蝠俠毫無人道。
「我親眼看到那塊氪石被炸爛了,結果他又掏出了一塊。他的戰服真神奇,看上去像是什麼也沒有,可什麼武器都能掏出來。」
「他指揮我借助神速力把氪石磨尖,再將一路上的粉末收集起來,我按他說的做了。後來,我們很順利地殺死了它。」
在蝙蝠俠出手前,克拉克和戴安娜牽制住毀滅日,卻始終無法對其造成致命的傷害。
毀滅日融合了氪星人和地球人的基因優勢,又在此優勢上產生了變異,因而它更適應地球的環境,也更容易獲取地球的能量。
它靠吞食能量而生,不論是防御力、武力值和速度,都不在超人之下,甚至擁有比他更強的生命力。
如此,在它的速度能趕上巴裡的前提下,讓相對脆皮的巴裡去迎戰是不智之舉,蝙蝠俠當即決定讓他當個刺客。
收集氪石粉,蝙蝠俠將之打在毀滅日臉上,看著粉末被它吸入。當他拉穩仇恨值,巴裡借神速力突圍,將尖銳的氪石送入它的心口。
一擊脫離,蝙蝠俠以巧妙的布局盡快結束了戰鬥。
巴裡:「可他讓我一個人看著屍體,簡直太沒人性了,我會做噩夢的!」
殊不知,布魯斯讓他看屍體也是無奈之舉,這個臨時組成的團隊人員太少,要處理的事卻很多,他壓根騰不開手。
毀滅日一死,他就讓超人飛去大都會找盧瑟,讓他務必銷毀盧瑟手上的氪星人細胞。
又委托戴安娜清理現場的血跡,而他則前往一處廢棄的化工廠搜尋腐蝕物,打算溶解毀滅日的屍體。遺憾的是,他沒找到。
留下巴裡主要是他跑得快,萬一毀滅日「死而復生」,他不僅能逃命,還能迅速傳遞消息。可惜,他忽略了巴裡還是個大學生,具備直來直去的「告狀技能」。
所幸,阿薩思不在乎告狀,只在乎溶解的可行性。
阿薩思沒有避諱戴安娜在場,對認識的人全是直呼其名:「強腐蝕物對克拉克不起作用,對它也一樣。」
布魯斯:「如果摻雜了氪石粉呢?」
「首先,你沒有那麼多氪石;其次,龍焰更方便點。」阿薩思回道,以及,她不會給布魯斯測試氪星人弱點的機會。
她毀了51區的氪星人手臂,克拉克燒了萊克斯實驗室的氪星細胞,別處有無培養皿遺漏暫不知曉,但至少在明面上,僅剩的氪星人只有克拉克了。
無論摻了氪石粉的腐蝕性液體對他的殺傷力有多大,都必須成為「未解之謎」。
她不允許人類掌握殺死克拉克的力量。
當高空傳來連續的音爆,阿薩思點燃了毀滅日的屍體。
它是個人形巨怪,又像只被剝了皮的牛蛙,按理說心一橫、眼一閉也能吞下,但她嗅到了它身上的人味——與盧瑟如出一轍的血氣。
被污染的食物不香,還是燒了為好。
烈火熊熊燃起,一點點吞噬毀滅日的肌骨,化作漫天飛舞的火星。熱氣上升,冷氣下沉,平地刮起了龍卷風,卷起他們的頭發與披風。
布魯斯:「盧瑟呢?」
克拉克:「交給了FBI,他們像是收到了什麼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大都會。」
布魯斯點頭:「我會把他關進阿卡姆,他不會再有機會做實驗了。」
大人說話,巴裡不敢插嘴,但「祖宗」表示反對。
戴安娜收攏長劍和盾牌,反問:「聽你們的意思,那個叫『盧瑟』的人是罪魁禍首之一,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反而留下他的命?」
她活了五千多歲,見過的奇葩不知凡幾,從沒有不殺的原則。在戴安娜看來,罪大惡極的犯人就該死,留他們一命等於剝奪無辜者的性命。
克拉克搖頭:「我知道他該死,但我不會也不能按個人的意志去審判他的生死。」
他的立場很堅定,對自己的認知也很清醒,「我已經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不能再擁有決定生死的權力,否則,我會逐漸變成魔鬼,因為習慣了獨裁。」
也是這句話,讓布魯斯意識到了克拉克確實「純善」。巧的是,他和克拉克抱有一樣的信念。
布魯斯:「如果個人成為律法,那麼律法將無法保護個人。一旦英雄成為私刑者,他終有一日也會變成獨裁者。」
克拉克:「那將是一場災難……」
屆時,他們如何評定善惡?或許反抗他們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可惜,阿薩思與戴安娜觀點一致,而她的話最是殺人誅心:「布魯斯,我從1997年起就在新聞中聽到了哥譚的混亂和罪惡。」
「直到今天,已經快十一年了。」
阿薩思:「你在哥譚打擊犯罪那麼久,你的哥譚有變好嗎?」掃向克拉克,「大都會的救世主,人類想把你送上法庭呢,開心嗎?」
雙殺。
克拉克和布魯斯:……
「該殺不殺,這是逃課,不是理智。」阿薩思平靜道,「你們人類走向文明的前提是先接受統治,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沒有強硬的實力或規矩震懾他們,誰理你?」
戴安娜補刀:「放過一只老鼠,你的倉庫裡會滿是老鼠。」
二對二,夾在中間難做人的巴裡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覺得兩邊都有道理,可他的腳還是……果斷地選擇站在BOSS這一邊。
布魯斯一嘆:「抱歉,我無法按你的理念辦事。」
阿薩思:「我也不會按你們的期待處事。」她意有所指,「所以,別再給我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再打擾她造生物機甲,她就把搞事的一鍋端了,清淨。
布魯斯聽得明白,她已經出手了,是做了什麼嗎?
五「人」不再討論有分歧的話題,誰都清楚人與人的理念不同,他們要做的不是說服彼此,而是貫徹自己所選擇的道路。至於對與錯,就交給漫長的時間吧。
待分頭將戰場的生物痕跡全除掉之後,巴裡弱弱地提出「可不可以吃點東西」,他實在是餓壞了。
可才五點上哪兒找吃的?太陽尚未升起。
阿薩思可不會把他們帶回農場,打擾肯特夫婦睡覺,更不會帶回診所,成為小鎮人民茶余飯後的話題。
但亞成年喊餓又不能不管,不讓他吃飽,顯得她的領地不夠富饒。
阿薩思:「你吃怪獸嗎?」
「啊,什麼?」
阿薩思:「我吃了十年還沒吃完的怪獸,可以分你一塊肉。」
「……謝謝,不用了。」
阿薩思正想說他不識貨,布魯斯卻提出一起前往他的蝙蝠洞,韋恩莊園不僅有農場,還有大量新鮮的食物。
哥譚是遠,但對他們來說距離不是問題。巴裡能跑,另三個都能飛,只有哥譚真正的主人·蝙蝠俠——需要自己開車回去,還是他們之中最後一個抵達的。
阿薩思:「這樣太浪費時間了。」
她二話不說把布魯斯塞進車裡,克拉克一把將車提起。然後,該上天的上天,該跑步的跑步,布魯斯到頭來還是當了「花」,而他的車也成了「花籃」。
布魯斯:……
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強權的壓迫。
只是他沒想到更一言難盡的事還在後頭。他一夜未歸,老管家阿福也是一夜沒睡。
外頭沒傳來蝙蝠車的響動,高空卻響起幾聲音爆,阿福以為哥譚又爆炸,誰知一群非人類從天而降,其中一個還是跑來的。
大都會的人間之神扛著蝙蝠車,車裡坐著一臉嚴肅,似乎連思維都陷入僵化的少爺。
阿福穩定發揮:「請問,你們是挾持了韋恩家唯一的繼承人當人質嗎?」
幾個老實人剛想解釋,不料阿薩思接上話:「他是自願當人質的。」
眾人:……
布魯斯無奈:「阿福,他們是我的客人。」
阿福:「可是少爺,家裡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椅子。」你因為生性孤僻不愛交友,椅子我都收起來了。
布魯斯:……
最終,一窩剛拯救完世界的「人」進入了韋恩家的大廚房,在阿福的協助下,自力更生地做起早餐,整的是雞飛蛋打,直到太陽升起才吃上。
期間,阿薩思和巴裡兩個餓貨分食了大冰箱中快臨期的食物,當了回真正的「清道夫」。
阿福看著清冷的廚房變得無比熱鬧,換上常服的布魯斯與他的「小伙伴」擠在長桌一角,吃著不怎麼美味的食物,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
他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轉過身,准備去農場裡摘點藍莓。
很快,巴裡躺在沙發裡補覺,克拉克飛回大都會,阿薩思與戴安娜出去走走,在農場聊天。
可布魯斯沒有休息,他灌下一杯苦咖啡,開始查阿薩思昨晚動了什麼手。
一段時間後,他陷入了沉默。
地球領主不是善茬,她干掉了所有參與「毀滅日」項目的人。在雷霆手段的震懾下,即使軍方仍保留著氪星細胞,也絕對不敢有動作了。
並且,昨晚那一枚核彈射出後,引起了一系列連鎖反應。
大抵是最強大的武器失效給了他們致命打擊,目前來看,誰也不敢披露領主做了什麼,只道那些人死在核泄露的事故裡,至於超人法庭……
風向變了,屬於超人的「擁躉」開始冒頭。
第198章
當凶獸視人命如草芥,超人的風評一息扭轉,蝙蝠俠的含金量更是直線上升。
人類忽然意識到,超人已是善良守序的典範,至少他不吃核彈,也不會對罪人趕盡殺絕;蝙蝠俠亦是不可多得的義警,畢竟他尊重法律,從不會濫用私刑。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們拼命站在超人的對立面,拼命抓捕蝙蝠俠,批判他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接受凶獸的殘暴統治嗎?
不,當然不。
與其讓凶獸看心情判定人類的生死,還不如把超人和蝙蝠俠推上「偉光正」的道德之巔。
他們寧可讓超人收獲名譽、蝙蝠俠改變哥譚,也不願讓一頭凶獸左右他們的命運。
祂完全不可控又能活很久,絕對不能再驚擾祂,更不能讓祂參與人類的事務,否則,權力的游戲就玩不下去了,「金字塔」上下都將經歷一次大洗牌。
「她第一次出現是因為氪星人,第二次出現是因為毀滅日,還記得她的獵物嗎?那頭幾乎占據了一整座島的怪物,你們推測它來自深海,一旦登陸就會釀成災難,可它死了——所以我推斷,只要地球的生態平衡沒發生根本上的變化,她就不會出現。」
「你的意思是,毀滅日會讓自然失衡?那麼超人呢,他不也是一種失衡,怎麼不見那頭怪物去對付他?」
「老兄,你會衝一個正在救貓的非人類發射核彈嗎?在我看來,如果不發射那枚核彈,她大概不會現身。」
「是嗎?假如那頭該死的野獸真是什麼見鬼的自然使者,那麼全球變暖的問題它會插手嗎?溫室效應的罪魁禍首可是人類,誰知道它會怎麼對我們動手?」
「或許她根本不在乎環境的變化,因為她在什麼環境中都能活。地球都活了46億年,她不知道有幾歲,你覺得一頭經歷過小行星撞擊地球和冰河時代的巨龍會在意全球變暖?活不下去的只是我們而已。」
高層吵成了一鍋粥,就差打起來。可以說,有「巨龍」在他們的舉頭三尺之處,他們是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比如今日一早,他們就叫停了一些非法實驗的項目。
與此同時,蝙蝠俠的情報網搜羅到了不少「暫停交易」和「拒絕交易」的關鍵詞,布魯斯明白,他今晚大概能早點睡了。
但現在還不能休息,盧瑟還沒進阿卡姆。
布魯斯離開了莊園。
另一邊,阿薩思與戴安娜的閑聊可不「閑」,都是活過一定歲數的「人」,真聊起來沒那麼多話好寒暄,而是續借未盡的話題,並直奔主題。
她們交換了姓名,有關異世界的情報,以及對宇宙、時間的一些思考。
戴安娜:「在這裡、這個地球,久遠的年代中存在過大量神明,他們曾聯合亞特蘭蒂斯和人類王國擊退了達克賽德,而我的生父宙斯是守護住地球的英雄。」
與喬·艾爾提過的情報串了起來,達克賽德在地球落敗,所以也是在地球遺失了母盒。
阿薩思:「也就是說,宇宙不唯一,地球不唯一,連神明也不是唯一。這個世界存在宙斯,那個世界也存在宙斯,平行不交彙,但嵌合又相連,都是真實,是這樣嗎?」
戴安娜:「是這樣。」
她猜阿薩思年紀不大,但凡她活過一千歲都會對「平行宇宙」有個基本認知。思及此,戴安娜不禁更耐心了點,像是在引導一個小輩。
「我存在於此,但或許在另一個地球,『我』也存在。」戴安娜道,「我殺過來自別的世界的怪物,而我前往別的世界,或許也是怪物。」
一體兩面,相輔相成又相對立,宇宙中最常見的法則就是「沒有絕對」。
阿薩思:「你經歷過時空旅行嗎?」
戴安娜的目光變得柔和:「有過,我回到過去,見到了我曾經的愛人。」
「能夠回到過去?」阿薩思抓住關鍵詞,「怎麼回去?」
戴安娜:「你對這個感興趣嗎?但每個人進行時空之旅的契機不同,有的是穿過蟲洞,有的是接觸神器,不過對於我們這一類『人』而言,只要力量足夠就能打開時空之門。」
「怎麼打開?」
「我還沒學會。」
由於活了很久,戴安娜的學習態度很有松弛感,她通常是一邊體驗一邊學習,以經歷養經驗,憑經驗養習慣,而不是像阿薩思一樣有著天然的危機感,每天拼命卷。
畢竟,她們的成長環境實在不同。
戴安娜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天堂島,阿薩思誕生於危機四伏的實驗室。前者的童年充滿了愛與安全,而後者的童年全是殺與求生。
因而,阿薩思偏重實用性,戴安娜注重目的性。
阿薩思:「方法是什麼?教我,我可以用我擁有的東西跟你交換?」
戴安娜:「你的目的又是什麼?回到過去改變人生軌跡,還是想要拯救誰?但實際上,時空旅行者最好什麼也不做,有時候蝴蝶效應一起,湮滅的人或許是我們自己。」
阿薩思:「我對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或是拯救誰,都沒興趣。」
不論她的存在合不合理,她都已經存在了,也成長到這一步。既定的事實不用糾結,宇宙中另外的「她」的死活也與她無關,她想回到過去的主因,不過是為了重逢。
「我有想見的人,我想見她一面,在她去世之前。」
戴安娜注視了她許久:「看來我們都有放不下的人。」垂眸,一聲輕嘆,「人類的生命太短太短,顯得我們的余生很長很長……」
「最終,愛、死亡、新生,都會成為我們生命的一部分。回頭看看,那些經歷都是你人生的一個篇章,這種體驗很奇妙。」
「要給你的上一個篇章畫個休止符嗎?」
「要。」
念念不忘,終有回響。
在中土,阿薩思得到過時空魔法的卷軸,而現在,她了解了使用神力開拓空間、超越時間的方法,且該方法可以與魔法結合,只是更難學。
無所謂,只要有「鑰匙」就行。
有了鑰匙,她一定能在未來打開過去的門。
作為回報,阿薩思從諸神的寶庫中挑了一條空間項鏈和一柄戰神大斧送給戴安娜,尤嫌不夠,她還贈與了黃金和寶石。
戴安娜:「我記得你在人類家庭中長大,為什麼不把它們贈與你的人類父母?」
阿薩思:「他們守不住,有克拉克在也不行。」她早已計劃好一切,「我留給他們的是禮物,而不是麻煩。那些東西,都是我按人類的規矩合法獲得的資產。」
不然誰耐煩工作啊,還不是為了錢?
戴安娜失笑:「我目前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工作,有時間可以來找我喝一杯。」
阿薩思應下,隨即,戴安娜騰空而起,急速掠過雲層,消失在遠方。
目送對方離去,阿薩思沒打擾巴裡的睡眠,飛往孤獨堡壘的方向。
而這一天的最後,韋恩家早沒了兩名女性的身影,只剩下兩個光棍和三個學生。克拉克和巴裡站在一起,與對面的布魯斯、迪克和傑森面面相覷,看得老管家直搖頭。
阿福:「你們可以在蝙蝠洞裡開個單身派對。」他放下啤酒和藍莓派,脫下了管家服。
布魯斯:「阿福,你去哪兒?」
阿福:「安享晚年。」
「……」
這一夜的哥譚是難得的風平浪靜,當然,韋恩莊園的單身派對沒開起來。
布魯斯告訴克拉克一個情報:「盧瑟瘋了。」在發現超人確實救了他一命以後,「氪石的輻射似乎改造了他的大腦,他說可以聽見來自宇宙的聲音。」
「氪石有這種能力嗎?」
克拉克表示不清楚,他從未研究過氪石,一直當抑制器用。
布魯斯不語,沒有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任何人。假如盧瑟真能聽到來自宇宙的聲音,那麼他能否對外傳音,告訴外來者地球的坐標?
萬一能呢?
布魯斯:「克拉克,我打算組建一個聯盟,以應對各種人力無法解決的情況。我想招募像你、巴裡一類的人,你們有興趣加入嗎?」
他需要幫手。
克拉克沒有推辭。
*
阿薩思復歸平靜的生活,不是在小鎮當獸醫,就是在孤獨堡壘造飛船,亦或是請戴安娜出去喝一杯,日子過得很充實。
隨著時間的流逝,關於「超人法庭」的事不了了之,而星球日報的首席記者·露易絲發表了一篇《世界需要超人》,獲得了普利策獎。
同年,由布魯斯發起的「正義聯盟」成立,總部暫時定在蝙蝠洞。不得不說,布魯斯的表達能力極佳,很富有渲染力,竟能順利地拉戴安娜入伙。
相比之下,克拉克沒法把油鹽不進的阿薩思帶入聯盟,直到他說:「布魯斯一定會給你豐厚的薪水。」
阿薩思:「行。」
克拉克:……
時光飛逝,眨眼新年。阿薩思與戴安娜在大都會碰面,她們約在博物館,聊起了最近的日常。
算算時間,她與戴安娜相識也半年了,對彼此的性格和品行都很了解,有些問題問出口也不會引起對方的防備。
於是,阿薩思總算問了最想知道的事:「戴安娜,你活過五千年的歲月,應該知道不少事吧?」
戴安娜:「你想問什麼?埃及艷後有多美?所羅門有多少財寶?」
阿薩思搖頭,眼神專注:「母盒,三個母盒。達克賽德在地球上的遺落之物,你知道它們在哪裡嗎?」
「你問這個干什麼?」
「我想吃點好的。」
第199章
事涉母盒,戴安娜沒有輕易松口,而是選擇仔細斟酌。
可思來想去,她完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原因無他,阿薩思的本體實在是太有說服力了。
先不提她是永生的物種,單論她能硬扛核彈的實力,足以證明她能守住母盒,更遑論巨龍在神話時代就是傳說級寶藏的守護者。
是以,無論阿薩思能不能消化母盒,她都可以成為母盒的歸屬。
把母盒放進龍的寶庫,可比她們耗費人力看守安全得多。
戴安娜終是開了口:「達克賽德戰敗後,是留下了三個母盒。它們進入了休眠狀態,分別被亞特蘭蒂斯、天堂島和人類王國持有。」
「天堂島是我的故鄉,在我的記憶裡,母盒一直放在堡壘中,被強大的戰士守護著,數千年來沒有異動。」
「交給亞特蘭蒂斯和人類的母盒也一樣,它們同步休眠,也會同步開啟。只要其中一個被激活,就會招來可怕的敵人。」
阿薩思:「你是指達克賽德?」
戴安娜點頭:「眾神已經隕落,新神尚未崛起,而達克賽德隨時會到來——這就是我響應布魯斯的原因,只要他能把我們聚集起來,地球的第一道屏障就在。」
「可如果你能保存母盒,或者讓母盒消失,那就是另一種局面了。達克賽德想得到母盒,就得先過你這一關。」
而阿薩思具備太空生存的能力,要是她飛往木星,把達克賽德的大軍引走再點燃木星的大氣,戰場的輸贏就一目了然了。
戴安娜:「天堂島的母盒你可以帶走,但得經過我母親的同意。亞特蘭蒂斯的母盒你需要自己爭取,至於人類的母盒……他們在幾千年前埋了它,早忘了它在哪裡。」
可以,這很人類。
阿薩思:「只要有一個母盒,剩下的兩個我可以憑氣味尋找。對了,你的天堂島怎麼走?」
*
有些事,單她一個人做確實費時。
為省時省力,她托布魯斯找個靠譜的高級獸醫照看她的診所,布魯斯自然同意,只是過問了她的去向。
在得知世界上有「母盒」後,他臉上看不出情緒,只問道:「你有幾成把握能讓母盒消失?」
阿薩思:「這得看它能不能被消化。」又道,「如果你有另外兩個母盒的消息,記得通知我。」
布魯斯組建的聯盟尚處於起步階段,但他的情報網十分牢靠。可以說,世界上的大部分消息瞞不過布魯斯,除非他不想深挖。
「我會離開一段時間,去天堂島帶回母盒,並趕在周六之前回來。」阿薩思道,「這周六是我母親的生日,她想見見我和克拉克新交的朋友,所以——布魯斯,你接受邀請嗎?」
布魯斯:「榮幸之至。」
阿薩思:「對了,帶上你的戰衣,具體情況找克拉克和巴裡了解。總之,玉米地訓練歡迎你。」
玉米地訓練?
饒是布魯斯知之甚多,也不太了解肯特農場的地獄模式。
他應下了,尤其在得知克拉克的母親名為「瑪莎」,與他過世的母親是同名時,他讓阿福備了一份低調又貴重的禮物。
阿福:「真高興你交到了金錢以外的朋友,真希望你不會和金錢結婚。」
催完交友催結婚,阿福對布魯斯有操不完的心。
布魯斯:……
這一頭的韋恩莊園恢復了一絲活氣,那一頭的阿薩思已經啟程。她帶著戴安娜的信前往海天相接的地方,據說穿過海洋上的一片大霧,她就能抵達最美的天堂島。
不得不說,她的勤學與積累沒有辜負她,靠著對空間力量的那一縷嗅覺,她成功突破了時空的屏障進入天堂島的海域,一息落在金色沙灘上。
而天堂島不愧是古戰士雲集之地,她剛落在島上沒多久,屬於戰士的示威吶喊就已經出現,再抬頭,號角吹響,大量戰士傾巢而出,每個都是身強力壯、血氣十足的女人,她們如潮水般在山崖上一字排開,張開弓箭,齊齊對准了她。
殺氣凜然!
為首的女將衝她喊話:「你是誰?來這裡干什麼?」
但凡阿薩思是坐著船不小心誤入的人,都不至於受到眾箭所指的待遇。可惜,她到達的方式頗具威脅性,戰士們自然會防備她。
直到她拿出戴安娜的信:「我的造訪已經經過戴安娜的許可。」
「請帶我去見希波呂忒女王。」
女將騎馬奔向她,接過她送來的信。待看到信箋上繪有神廟的印記後,將軍一抬手,弓箭手放下了弓箭。
之後,阿薩思順利見到了希波呂忒,這位女王雍容華貴、氣質凌厲,一直從眾神時代活到如今,度過了不知多少年的歲月,幾乎在看到阿薩思的第一眼就察覺到她的不同。
「新神?」希波呂忒靠近她,感受她散發的氣息,「不,也有古神的氣息。我能感覺到,你來自很遠的地方,身上有眾神的血味……」
但,即使窺見了她背後的血腥,女王也沒有對阿薩思產生惡感。她活過太久的歲月,明白有些拯救建立在殺戮之上,而阿薩思身上的「光輝」正是由此而來。
這個孩子拯救過世界,還不止一次……
阿薩思:「所以你的決定是什麼?」
希波呂忒笑道:「如果我不給你母盒,你會搶嗎?」
「不會。」阿薩思分得很清,「我不會對戴安娜的親友動手,但我可以等待,等達克賽德再臨地球,等你們主動把母盒交給我的那一天。」
「是的,他會再來……」女王了然,合攏戴安娜的信,「我會把母盒交給你,戴安娜信任你,而我相信戴安娜。」
事實證明,女人多的地方就是好辦事,她們通情達理又執行力強,只要敞開天窗說亮話,這話又合情合理,這事就多半能成。
從阿薩思上島到女王送出母盒,竟然只過去了半天時間,虧阿薩思以為要被困在這裡多日,沒想到事情會辦得如此順利。
這就行了?
阿薩思捧著貨真價實的母盒,有點難以置信。不過,有順總有逆,希波呂忒將一封信塞進一個貝殼,叮囑她拿好,前往亞特蘭蒂斯時會用到。
但不一定會有用,因為……那群「水行族」大概是腦子進了水,聽說囚禁了他們的女王。
希波呂忒:「水行族生活在海底,我們曾與他們交惡,或許這封信起不了什麼作用。」
但至少,天堂島給出了母盒,他們總得斟酌一番,難道守了幾千年母盒還想再守下去嗎?
阿薩思接過信,真心實意道:「感謝你的慷慨,女王。」
要是每個人都能這麼明智,她能省多少事?
阿薩思掂量著母盒,細致地感受著它蘊含的能量,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隱約從母盒上感知到了「恐懼」的情緒,它……仿佛知道她想吃掉它一樣。
真稀奇,這盒子是活物?
*
周六晚,太陽早早下山了。
肯特農場倒是燈火通明,長桌上擺著各類美食,瑪莎坐在插滿蠟燭的蛋糕前,在親友的祝福中接過禮物,當著他們的面拆開。
喬納森送了一枚紅寶石胸針,克拉克送了一枚手捏的鑽石,巴裡送了一只限量版玩偶,而戴安娜和布魯斯更是重量級,他們一個送出了一頂王冠,一個送出了珍珠項鏈。
瑪莎戴著王冠,摩挲著它精致的紋路:「天吶,它好沉,是重金屬做的嗎?」
戴安娜:「黃金而已,它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王冠之一,送給你。」
眾人:……
誰都知道,她說的不是假話。也就是說,這頂王冠「活」得比美國的歷史還長?
然而瑪莎什麼場面沒見過,她心態很穩地感謝戴安娜,又拆開布魯斯的禮物,然後被一串正圓大顆粒的海水珍珠閃了眼。
布魯斯:「搭配王冠,非常襯你。」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誰知阿薩思更是核爆級。她送的禮物是一條高定長裙,上面綴滿了閃亮的銀鱗,猶如滿天繁星。
瑪莎:「好沉,是鑲了銀嗎?」
阿薩思:「鑲了我以前蛻下的鱗片,很久以前。」還是委托天堂島的匠人做的,全球只此一件,無價之寶。
眾人:……龍、龍鱗?
克拉克:「龍的鱗片也會蛻嗎?」
阿薩思:「你的頭發不會掉嗎?」
日常一懟,記者閉嘴。
瑪莎露出溫柔的笑,親吻了丈夫和兩個孩子的額頭,又給了在場的每個人一個擁抱,最後坐在桌前吹滅蠟燭,切開蛋糕。
她不是掃興的人,收下每一份貴重的心意,沒有因它們的價值而推拒。她放好禮物,帶著母親的愛與關懷,詢問每個人的近況。大抵是肯特家的氛圍過於放松,被問及的人不禁露出了最本質的一面。
當瑪莎問起他們的特長時,巴裡從滑冰、做網頁聊到了跑得快,戴安娜從鑒別文物、考古聊到活得長,克拉克與阿薩思自不必說,唯獨布魯斯的回復最是奇葩。
「特長?」布魯斯思考了一會兒,「搜集情報吧。」
瑪莎以為兒子的朋友都是超能力者,便問道:「是眼睛能看很遠,還是耳朵能聽很多,或者,你是有讀心術嗎?」
布魯斯搖頭:「我什麼也沒有,只有七顆衛星。」
瑪莎:「原來是……有七顆衛星?」
眾人:……
別說戴安娜,連阿薩思都從盆裡抬起了頭,看向「閃閃發光」的布魯斯。他們,第一次對布魯斯的財富有了一個淺薄的概念。
難怪布魯斯收集情報又快又准,原來他的眼線遍布地球。
第200章
小型生日宴會在21點結束,大型訓練集會在22點開啟。
一行人踏入玉米地,開始一場狩獵游戲。布魯斯雖然做過不少功課,可當他真正進入「叢林」時,心頭還是升起了一股涼意。
第六感提醒他,他被注視著。
就像狼捕食麋鹿,多會先對幼弱、衰老的個體下嘴,獅子狩獵角馬,也會對角馬群分而化之,衝落單的那只下手——很不巧,他似乎占滿了獵物的特點。
作為團隊中唯一的普通人,一旦阿薩思發起進攻,他就是最早暴露也是最快出局的人員。
所以,他算是個顯而易見的「弱點」。
布魯斯:「分頭行動,克拉克升上天空,戴安娜埋伏起來,巴裡,你負責繞到她身後。」
巴裡:「單干真的不會被逐個擊破嗎?」
布魯斯:「只要你夠快,你會成為幸存者。」
巴裡發現,布魯斯的骨子裡總有一股冷靜的瘋狂,他看似是團隊中最理智的人,卻也是最反叛的人,就像現在,他打算挑戰一頭龍。
無怪哥譚人會稱蝙蝠俠為「黑暗騎士」,有膽子與巨龍相鬥,還真是符合騎士精神。
巴裡小聲:「我都想不出要怎麼贏?」
說是這麼說,可他們終是相信布魯斯的頭腦。克拉克飛上天空,戴安娜進入林中,布魯斯拖著長長的披風沒入玉米地深處,蟄伏起來,無聲無息。
一時間風平浪靜,只剩葉杆沙沙輕響。
少頃,阿薩思看到夜空中的克拉克轉過頭去,搜起了另一片區域,她才循著布魯斯的氣息摸了過去,一瞬的杆子晃動,克拉克突然轉過頭來,而阿薩思的手已經放在了蝙蝠的頭頂。
第一個出局,嗯?
五指收攏,阿薩思握住了一個頭套,周圍的玉米稈撐起披風,而布魯斯匍匐在她左前方。就在蝙蝠頭套被捏住的剎那,他的腕間突然射出一張網。
同時,他喊道:「巴裡!」
電光石火間,金色閃電繞到她身後,衝她的脊背伸出手。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阿薩思側過頭來,看向背後的巴裡,鎖定突襲的戴安娜,感知俯衝的克拉克,豐富的戰鬥經驗讓她模擬出了布魯斯的布局思路。
原來,布魯斯利用了她的狩獵心理,算准了她會讓他第一個出局,所以干脆將計就計。
拿自己當誘餌,只為限制住她一秒的行動力。可別小看這一秒,假如巴裡把她推進網,克拉克將她撞進地裡,戴安娜把劍架上她的脖頸,那麼,這場游戲就結束了。
可惜,他們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巴裡是夠快,可他力氣不大。
當那只手觸及她的背,阿薩思旋轉繞過他的手臂,單手拿捏,眨眼將他甩進那件披風,再兜著甩進網裡。
後退一步,她險之又險地避開克拉克的衝擊,當戴安娜的長劍穿刺過來,她一矮身避開飛濺的泥土,最終,揚起的泥遮蔽了戴安娜的視線。
伴著「劈裡啪啦」一陣亂響,被裹成球的巴裡滾了出去,克拉克撲空,戴安娜的盾牌撞上了阿薩思襲來的拳頭。
戴安娜的力氣是不小,可也承受不起泰坦級的全力一擊,幾乎是連人帶盾倒飛出去,又迅速在空中調整姿勢,大喝一聲衝殺過來。
她興奮起來了!
除了之前的毀滅日,已經很久沒人能讓她戰個痛快了!
她飛掠而起,提劍重重刺下,阿薩思避開正面攻擊,撩起一腳踢向她的肩膀,眨眼將她送到百米之外。又猛地舉起手肘,扛住克拉克的一拳,誰知這小子學得挺快,他化拳為掌抓住她的手臂,大力將她甩起,「轟」然砸進地裡。
一息,戴安娜舉劍劈來,阿薩思可沒什麼同伴愛,反手抓住克拉克當擋箭牌甩了出去。
倒霉的克拉克一頭撞在盾牌上,暈眩了三五秒。等他回過神,發現巴裡加入了戰局,而腦子好使的布魯斯已經開始實施B計劃。
到底是做過功課的蝙蝠俠,一出手就是干擾力測試。
據他查閱的資料,阿薩思的本體趨近東方傳說中的龍,而龍是一種海陸空三棲動物,擱在海洋中應該算是巨型海獸一類。
如此,既然是海獸,那麼針對「驅逐鯨魚」的次聲波或許能干擾她的反應和行為。
而只要能對她造成干涉,哪怕只有一秒都足夠翻盤,他們畢竟有克拉克。
說干就干,布魯斯衝阿薩思發射次聲波,沒想到她真聽見了,並開始覺得他很「礙眼」。
布魯斯明白,這算是頂級掠食者對他的重視。可在隊友無法保障他的存活率時,他果然不喜歡這種重視。
巴裡和戴安娜往兩個方向摔了出去,克拉克也沒能攔住她……好吧,在隊友學不會打配合戰之前,他或許不該出來當「腦子」,而是應該出局。
阿薩思的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萬幸她理智尚在,沒做出血腥的事。
布魯斯很坦然:「你贏了。」
阿薩思:「……如果你是個氪星人,你倒是更適合當地球的領主。」可惜了布魯斯的頭腦和經驗,他是個人類,注定只有百年光陰。
眼見對方松開了手,布魯斯揉了揉脖子:「領主?」
他細品,說出的話耐人尋味:「當一個國王開始給自己尋找繼承者時,往往意味著三個意思。一是他要死了,二是鞏固權力,三……也是最不可能的一項,他決定離開,放棄統治。」
「你在尋找領主,阿薩思。」
這種行為完全不符合一個「領主」的做法,在布魯斯看來,阿薩思的很多行為都像是在籌備離開,而非在地球上長存。
但看破不說破,布魯斯不至於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而去激怒對方,阿薩思不想明說,自然有她的理由。
他傾向於「震懾」……
她震懾人類不准靠近她,必然是有什麼事要做。
阿薩思沒有接他的話,只說道:「今天的訓練結束了,解散吧。」
這只蝙蝠不僅有腦子,會做陷阱還擅長搞人心態,得虧他是個人類,還與克拉克站在一邊,否則他絕對是克拉克的勁敵。
只是,解散的話出口,一窩人還是一起往回走。無法,他們還得回肯特家換衣服。
布魯斯:「韋恩莊園周圍有不少荒地,我會在那裡建一個訓練場。如果肯特農場算是森林,那我會造一塊巨大的水域。」
巴裡:「水裡該怎麼跑?」這不是為難他嗎?
「我跑起來,你們會觸電嗎?」
對於巴裡的疑問,也只有一起下過水才能知道了。
*
肯特家,零點。
肯特夫婦早已進入了夢鄉,而說了解散的一群人仍未解散。
他們換回常服,坐在長桌邊上,注視著阿薩思拿出的「立方體」母盒,先是觀測再是輕輕撫摸,表情從好奇逐漸變得嚴肅。
「當三個母盒合為一體,釋放的能量足以夷平整個地球?」
「它們每一個都具備分解重組的能力,能讓一樣東西從有到無,再從無到有?」
巴裡不愧是錢不夠花的大學生:「能讓我的賬戶增加幾個零嗎?」
眾人:……
阿薩思:「還不如重置爆炸的氪星。」她也好把蓋亞之書中的生命樹種到氪星上,再把克拉克趕上去種地。
克拉克:「抱歉,我還不知道氪星在哪裡。」
再加上天體之間的距離以光年計,在沒有蟲洞的情況下,一個來回不知道要耗多久。沒准等拿著母盒造完氪星,地球已經被達克賽德占了。
得不償失。
布魯斯拉回他們的話題:「既然有合為一體的可能,那麼阿薩思也不能把它們一起吞進肚子裡。」
萬一在肚子裡合體,可就麻煩了。
「而且,還要帶著它去取得水行族的信任……」布魯斯斟酌道,「他們不是你的對手,無法扣下你,更無法奪取你的母盒,所以雙方不會爆發戰鬥。」
「最大的變數還是在於你,阿薩思。」
布魯斯抬頭:「你吞下一個母盒後會發生什麼變化,全在我們的掌握之外。可以說說會嗎?我需要一些關於『突發狀況』的信息。」
阿薩思清楚,布魯斯這是在光明正大地收集她的情報,聯想到他與克拉克關系很好,估計克拉克沒少被他套話。
嘖,這就是人類中的佼佼者嗎?
阿薩思也沒隱瞞,直言不諱:「我有蛻皮期,就像蛇一樣。蛇長大一些就要剝去舊皮,而我,每進化一次就會改進之前的基因。」
「如果一個母盒的能量出乎意料的強大,那麼我吞下之後,有極大的概率當場進入蛻皮期。」
「一旦進入蛻皮期,我就無法保證我能及時醒來。我的進化時間有長有短,最長的一次是在海底,似乎持續了百年。」
也就是說,要是阿薩思進入蛻皮期而達克賽德卻來了,事情就大條了。
可不吞下母盒,它們的存在就是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會爆炸。
阿薩思:「你的意思呢,布魯斯,你覺得我應該先吞下母盒,還是先籌備一場戰爭?」
「都不是。」布魯斯在A和B裡選了C,「先看看水行族的態度,或者,你可以想把母盒藏在一個只有你知道的地方。」
他對這種超越自然、超越法則的力量完全沒興趣,它們的出現只會讓他升起「消滅」的心思,而不是想擁有。
他不認為人類個體能駕馭超常的力量,當力量與自我意識搭配,往往意味著禍端。
不過,阿薩思除外,她居然想著離開,看來注定會離開。這麼一來,他要針對著制定計劃的「領主」只剩超人了。
悠于 2025-7-6 16:04
第201章
母盒是個活物。
即使不用語言控制,也沒有物理接觸,光憑意念去感知它,投以視線去注視它,它都能給出情緒上的反饋,甚至與人建立精神上的鏈接,簡直是個智慧生命。
譬如眼下,阿薩思坐在一片狼藉的玉米地裡,面前放著母盒,而它在她的關注下微微顫動,平整的表面浮出一顆顆小立方體,有散碎的金光露出,將她的臉照得半明半暗。
在第二視野中,她「看」到母盒伸出金色的「神經叢」,緩慢地鏈接上她的能量場,不做汲取,而是閱讀,似在感知她過去的經歷。
也不知它探到了什麼,擬態出一個長白發的骷髏人形。阿薩思瞥了人形一眼,道:「別以為變成人形我就不會吃你。」
這東西有點能力,居然能讀出她的飲食習慣。那麼,它算是被激活了,還是沒被激活?
無所謂,不論母盒有沒有被激活,只要反生命方程式在地球上,達克賽德都會來。她已經動了「反生命」,還怕動一個母盒?
哪怕對方下一秒就大軍壓境,說是要拿回自己的東西,她也有十足的理由嘲笑他——幾千年了不知道回來拿,還有臉自稱主人嗎?
阿薩思托起母盒,讓盒子的「神經叢」與她的力場相融,並下達了指令:「修復玉米地。」
她想試試它的力量。
母盒倒也干脆,沉寂幾千年沒處使勁,難得來活兒,修塊地就修塊地吧。
大抵是被激活了,母盒內部散發出耀眼的金光。這光芒不斷膨脹,像是要把母盒撐開,灰黑質的表面變得愈發深黑,裂成一個個小方塊……
阿薩思:「你能不能利索點?」
她嫌它讀條時間太長,修塊地還整那麼多虛的,這母盒也不會是個虛的吧?
光芒忽閃,飽受摧殘的玉米地一瞬恢復原樣,而被修復的土地和玉米稈子散發出大自然的芬芳,聞上去很是清爽。
阿薩思明了,經過母盒修復改造之物,能在原有的基礎上更進一層。就像這塊土地的分子結構得到了改進,玉米的基因得到了改良,自然能量也充盈了一些。
如此,母盒的用處還能開發得更多……
阿薩思:「讓我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這時候的母盒還不知道,阿薩思的本質就是個「老地主」,比周扒皮還能扒皮,比葛朗台還能「抬杠」。
她先是不忘龍王的「本職」,專門飛往一塊鹽堿地改良土質,又前往廢水集中處改良水質,再進入望不到頭的垃圾山,挑了幾輛報廢的車進行修復,莫名其妙地又攢了一筆財富。
之後,她「變本加厲」,流竄在世界各地送出神跡,不是給失明者送去光明,就是給老兵修復殘肢,順便讓裂開的冰原歸位,讓將死的非洲像復生,讓受到污染的海域復原……
約莫三個月後,她摸清了母盒的作用,而母盒也累得夠嗆。它雖然是個神器,但它也吃不了牛馬的苦,誰經得起一天到晚被使喚啊?
就在阿薩思返程前,她收到了布魯斯的電話。
對方告訴她,他的設備沒有在海下搜到亞特蘭蒂斯文明,但他在冰島找到了一名水行族的人,是個猛漢,叫「亞瑟·庫瑞」。
布魯斯:「戴安娜說,亞瑟也是個半神,她會出面交涉。那麼你呢,在接觸母盒三個月後,是否還秉承著吞下它的初衷?」
阿薩思仰望頭頂:「看來有一顆衛星專門盯著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布魯斯,你做人可真是小心。」
布魯斯:「比不上你大膽。」半是提醒,半是試探,「你最近的動作有些大,不如你以前辦事的低調,是到了什麼特殊時候嗎?」
比如地外來敵,比如打算離開,只有計劃好了下一步,才能讓一個相對謹慎的人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阿薩思不接茬,只道:「到了用母盒改造月球、把它變成蔬菜種植基地的時候,你覺得怎麼樣?」
布魯斯按上太陽穴:「別玩脫了,阿薩思。」
當他以為她的動作夠大時,總有更大的動作等著他。行吧,他管不了這頭龍。萬一月球真能種菜了,他怕是會忙到連聯盟都顧不上。
布魯斯:「第三個母盒也有了消息,在大都會的『星際』實驗室中,是賽拉斯博士正在研究的『外星科技』。」
怎麼又是大都會?
算了,這個說法跟「怎麼又是地球」異曲同工。
阿薩思:「明白了,我會處理。」
結束通話後,阿薩思抓著母盒飛往近地軌道,尋找克拉克的身影。接下來她要做一件大事,需要克拉克幫忙上個保險。
如她所料,克拉克一有空就會「掛」在近地軌道上曬太陽,就像手機需要充電,他的進化也離不開陽光。
她聞得出來,自從克拉克跨進29歲,體內的激素、細胞活性和恢復力都上漲了一大截,正逐步從「亞成年體」向「成年體」過度,所需的能量也是成倍增長。
就像人類青少年處於一個「純餓」的年紀,如今的克拉克也處於「純餓」的狀態。不是曬太陽就是吃東西,要不是家裡有個農場,每天都有大量食物需要消滅,或許他的異常早被人發現。
阿薩思拍了拍半夢半醒的克拉克。
後者先是一愣,再是一笑,做出「要不要一起看日出」的口型,誰知阿薩思指向了孤獨堡壘的位置,又顛了顛手裡的母盒。
不料真空環境無重力,這一顛母盒就飛了出去,阿薩思趕緊把盒子拉回來。
克拉克忍俊不禁:「去做什麼?」
阿薩思:「生物機甲。」
真當她拎著母盒是去度假啊,她從不忘記自己的目的,頻繁使用母盒主要是為了搞清楚它的能耐,再在使用時一次成功。
喬說過,她花三百萬美金買的零件只夠她失敗一次。為減少不必要的損失,也為了省下數年的時間,她打算運用母盒拼好生物機甲。
這其中,她唯一要防的是母盒使壞,把生物的骨頭恢復成它們生前的模樣。
「開菊獸」就算了,它們復活她吃得消,大不了再殺一次。可泰坦不行,尤其是基多拉!
一想到基多拉她就脊椎疼,她當年能干掉它全憑僥幸,再來一次的話……塞松果好像更簡單點,噫,她還是能干掉它?
兩人一前一後朝孤獨堡壘飛去,落地之後,阿薩思習慣性種上「希望」的種子,做好了吃到抑郁的准備。
又叮囑道:「如果母盒有復活那些骸骨的跡像,不要猶豫,直接衝我發起攻擊,打斷我和母盒的鏈接。」
克拉克點頭,又問:「那些骸骨的原型是什麼?」
阿薩思:「是比你在農場看到的那頭怪物更可怕的東西。」她的語氣有些凝重,「其中一頭曾打斷過我的脊椎。」
克拉克:「你……」不動聲色地看向她的後背,「現在還會疼嗎?要不要去蝙蝠洞做個檢查?」
阿薩思:「你在蝙蝠洞做過檢查?」
克拉克:「是的,不止是我,還有巴裡和戴安娜。」又道,「不過,布魯斯很謹慎,沒對我們進行抽血檢查。」
是啊,他很謹慎,所以該收集的數據一定已經收集好了。
阿薩思輕嘆:「你可長點心吧。」
只是差了布魯斯八歲,怎麼像是差了八個太陽系,這就是人類資本家的八百個心眼子嗎?真怕克拉克被他賣了還幫著數錢。
得,她不想管。
已經可以預見了,等她一走,克拉克也好,巴裡也罷,有一個算一個都會拜倒在蝙蝠俠的披風下。所以,布魯斯到底是個什麼屬性的人?
阿薩思捧起母盒,與它進行深度鏈接:「開始吧。」
克拉克嚴陣以待。
很快,母盒的金色神經叢與阿薩思的意識相連,後者腦中呈現出完整的「生物機甲」構造圖,清晰到每一根線的連接,每一個螺絲釘的裝載,乃至每一塊鱗片的焊接……
阿薩思完全具備了造飛船和機甲的知識體系,動手能力也強,只是打造速度太慢,失敗成本太高。
於是她換了個低成本、高風險的法子。
她閉上眼,與母盒的意識相接,一如兩個智慧生命開始進行頭腦的交流,她將所想的呈現,母盒將細節完善——能量與力場也融在一起,散落一地的骸骨、金屬、智腦開始拼接。
銀色機甲被分解成一個個零件,本應該與人類神經相連的地方裝嵌了智腦,本來由機械連起的關節安上了骨骼。
首選是泰坦·提亞馬特的脊椎,蛇形生物的柔軟能夠讓機甲折疊、縮骨和速攻。
其次是基多拉的骸骨,造物必須具備承受宇宙射線和風暴的強度,更要有忍耐蟲洞穿越的高速和擠壓的力量。
接著是金屬與羽翼的拼接,長尾與骨刺的造型,以及骨骼與骨骼的重疊……最後還要像安裝經絡一樣,為它裝上線路,而線路的主材料是她蛻下的皮和鱗片。
阿薩思與母盒的輸出整整持續了一夜。
有克拉克在一旁看著,最大的變故是沒有變故,而阿薩思在睜開眼時,臉色有些發白。
她仰頭,一台新生的、充滿壓迫感的金色機甲橫亙於頭頂,遮天蔽日,擋住了陽光,投下濃重的陰影。
半晌,機甲頭部的「眼睛」忽然亮起,內中裝載的智腦激活了軀體,並鎖定了創造它的神靈。
它說:「請您為我命名。」
阿薩思:……
它的組成是她的功勛、她的敵人,踏過的血路成就了她,她是贏家,也是最後的生還者。
「幸存者,你的名字。」
第202章
「幸存者」不是人形。
鑒於主材料是提亞馬特和基多拉的骸骨,連「經絡」鋪設都用了她的舊皮,是以,幸存者的機甲形態更貼近龍。
一如去掉兩個頭的基多拉,也像長出四足的提亞馬特,亦或是復蘇的黃金巨龍·坎庫斯,俱是西方龍的模樣,又富有機械感的霸氣。
待啟動飛船模式時,它的蝠翼會收攏,長尾和頭部會折疊,四足也能納入腹部,變形成一艘巨大的星際運輸艦。
到底是氪星科技、泰坦生物和母盒力量的三方鍛造體,幸存者這一會變形、會思考、有一定修復力的機甲極其罕見,稱得上是獨一無二的神器。
只是,阿薩思沒讓它在外太久,見克拉克看夠了,便將它收了起來。
克拉克:「非常酷,阿薩思,它比最先進的蝙蝠機好聞!不過,你為什麼要把它造成獸形?」這樣不是更費材料嗎?
阿薩思:「我是個獸醫。」造生物機甲自然要按照了解的生物來,「如果我哪天當了法醫,你就能看到人形機甲了。」
克拉克:……
突然對人形機甲失去了所有向往。
阿薩思:「你有需要的或喜歡的武器嗎?」她托著母盒,打算利用到底,「我還有一些余料,可以幫你打造。」
然而,克拉克通常依賴於他自身的超能力應敵,而非外在的兵器,細細想來,他幾乎不需要使用傳統的武器或裝備。
但,這可是阿薩思主動為他打造的兵器,他怎麼可能不想要?
「那就……」克拉克思考了一會兒,給出毫無創造性的建議,「拳擊手套?大刀長矛?」
阿薩思:「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麼?
克拉克正想問,不料捕捉到了特定的爆炸聲,他蹙眉看向遠方,鎖定了哥譚的位置,不知該不該趕過去。
說白了,即使他與布魯斯理念相同,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阿薩思的影響。譬如現在,他下意識地認為那是蝙蝠的地盤,他不能擅自越界,可一想到救人如救火,千萬等不得,他立刻決定離開。
大白天哪來的蝙蝠俠?他得行動了。
克拉克:「抱歉,阿薩思,我得離開了。」
阿薩思:「再見。」
伴著一聲音爆,克拉克轉瞬消失,一息已在遠處的雲端。
阿薩思抱著母盒坐在「希望」樹前,摘下難吃到要命的果子補充能量,逐漸變得面無表情又生無可戀。
她拍拍母盒:「能把這味道變得好吃點嗎?」
改良不了「反生命」,總能改良希望樹吧?
可惜母盒毫無反應,一副累慘了的樣子。也是,造生物機甲持續消耗了一晚上,連她都覺得倦怠,更何況是母盒。被閑置了幾千年突然加班加點地干活,沒報廢就不錯了。
阿薩思沒再動母盒,而是一邊啃果子,一邊整理余料,盡量分散凝固在味蕾上的注意力。
很快,孤獨堡壘外又堆了一地的材料,獸骨獸皮、鱗甲廢鐵,而最引她矚目的當屬一根粗制濫造的黑鐵色「長矛」。
其上有凝固的龍血和碎肉,正是當年差點達成「三殺」成就的飛船造物。而今,它又重見天日了。
阿薩思有了構想,翻出最近一次的蛻鱗,取過幾塊氪星飛船上的礦石,順便踢了母盒一腳:「起來,干活了。」
她用龍焰熔了長矛,混入鱗片和礦石,開始為自己打造趁手的兵器。
沉重、冰冷、死亡威懾感,這是她想要達到的效果。
龍焰熔了材料,母盒被再度激活,阿薩思凝實了力量一拳拳捶打在「合金」上,不知過了多久,逐漸捶出了「死神鐮刀」的形狀。
這把兵器很大很沉,豎起來約有兩米八,倒置於地面時,斜放的刃面上幾乎能托個人。
阿薩思動用母盒的力量為它提純,增進分子結構的組合。良久,她擁有了第一把兵器,她稱它為「生還者」。
*
啟程前往亞特蘭蒂斯之前,阿薩思進入孤獨堡壘,當著喬的面,把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放在操作台上。她告訴喬,這是她送給克拉克的禮物。
喬:「或許,他更希望你能親手交給他,而不是通過我。」
阿薩思:「我可能沒那麼多時間好好道別。」
要是她死在達克賽德一戰中,後續的事就算了。可萬一她活了下來,什麼時候會離開並不是個定數。
它或許會發生在她熟睡時,在她的蛻皮期,亦或是進入玉米地後……時空的波動隨時會來,她不可能與每個人一一道別。
喬:「所以你把每一天都過成了道別?」
阿薩思:「也不算是,沒准哪天會重逢。」
她離開了孤獨堡壘,帶著母盒,趁著夜色飛去哥譚的蝙蝠洞,與戴安娜相見。
之後,戴安娜帶她去了沿海的酒吧,與一位風格粗獷的猛漢會面。對方披著半長的濕法,一嘴的胡子,裹著破損的大衣坐在角落裡喝啤酒,粗看去像個頹廢的流浪漢。
可在她們進入酒吧後,大抵是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猛漢一掃懶散的模樣,整個人的氣勢都變得鋒利起來。一見是戴安娜,他又立刻懶得散了骨架,招呼人添兩個杯子,上一桶啤酒。
戴安娜:「亞瑟,這是阿薩思·肯特,母盒的持有者,也是『地球領主』。」
「阿薩思,這是亞瑟·庫瑞,是亞特蘭娜女王的長子,也是亞特蘭蒂斯的順位繼承者。」
亞瑟舉杯:「我不是亞特蘭蒂斯人,也不是人類。」他坦然地揭露自己的身世,「混血兒。」
阿薩思接過他的酒:「你身上有波塞冬的氣息。」
亞瑟與戴安娜一樣是半神,而他的血脈傳承自波塞冬一系。不同於戴安娜的成熟,與神力合二為一,亞瑟的年紀不大,他還沒把力量運用完全。
亞瑟:「你鼻子可真靈……」聽不出褒貶,他說道,「我不會踏入亞特蘭蒂斯,但我可以委托維科帶你進去,維科是我的老師。」
也是王座理事會的成員之一,由他引薦,多半不會引起衝突,能達成和談。
亞瑟又問:「你能在水下生存嗎?」
「能。」阿薩思道,「即使不幸打起來,你也不用擔心,大海應該更喜歡聽我的呼喚。」
亞瑟笑出聲,灌下一大口啤酒,忽然指向離她們不遠的魚缸。他衝魚缸發出指揮,原本散亂的熱帶魚像是覺察到了什麼,齊齊向他的方向聚攏。
「你能聽見魚說話嗎?」亞瑟問,「指揮它們做些什麼嗎?」
阿薩思不語,只是朝魚缸看了一眼。剎那,聚攏的熱帶魚四散奔逃,好似在被凶獸追逐,在不大的魚缸中蒙頭亂撞。
「我不需要聽懂什麼。」阿薩思意有所指,「我只要讓它們感受到恐懼就行了。」
亞瑟:……
他安撫了魚,轉頭問戴安娜:「她的性格跟布魯斯合得來嗎?居然也是聯盟的成員?」
戴安娜:「他們從性格到理念都不合,阿薩思願意留在聯盟,主要是布魯斯態度誠懇。」
「誠懇?」
「他給她開了一個月3萬美金的薪水,只要求她非必要不出手打架傷人,更不能殺人。除此之外,他們平時沒什麼聯系。」
「……」這錢可真好賺吶。
亞瑟:「正義聯盟還缺成員嗎?只要錢到位就行,我加入。」他還有半個冰島的困難戶要養。
戴安娜和阿薩思:……
*
一周後,阿薩思見到了維科,並在他的帶領下潛入亞特蘭蒂斯。
戴安娜本想陪同,但阿薩思表示她單獨前往就行。實在不成,她就把海底掀了,反正波塞冬的堡壘又不是沒掀過。總之她會帶回第二個母盒,不管水行族願不願意。
末了,阿薩思進入深海,見到了一個不亞於人類世界精彩的海洋文明。
它似乎是波塞冬王殿的與時俱進版,海底世界不僅有高樓大廈,也有魚類與機械結合的高科技,更有人性化的海怪和會說話的魚。
講真,她感覺它們除了沒人形,風格做事上都比她更像人類。
之後,她順利見到了亞瑟同母異父的親弟弟·奧姆,又見到了澤貝爾王國的公主·湄拉,還見到了海洋各個部族的「人」,並在充滿了海鮮味的王座會議上,展開了關於第二個母盒的歸屬權的討論。
阿薩思拿出希波呂忒女王的信,王座會議不禁更熱鬧了。
阿薩思又拿出了第一個母盒,而她的耐心正在兩次「證明」中不斷耗盡。她發現,海裡來的物種大概都欠罵,已經大半天過去了,這事情怎麼還沒進展呢?
「我們不能確定你是否真能守住母盒,關於母盒的去留我們需要進一步商議。」
湄拉:「她是地球領主,更是一頭巨龍,不會有比她更適合守護母盒的人選了!」
「可我們守護了母盒幾千年,也沒有出過錯。」
湄拉:「守護母盒不是我們的義務,而且母盒是個麻煩,我們不應該再留著它。」
維科:「我認為該交給她,天堂島給出了信任,難道我們的魄力還不及天堂島?」
阿薩思吐出一口濁氣,她的耐心已經告罄。於是,她再不理會除了湄拉和維科之外的人,只是突兀起身,直接呼喚海洋,而海洋給予了她最快的回應。
她當著一眾水行族的面施展大型水魔法,雷厲風行到讓他們總算記起了她不是人。
「……請聽到我的呼喚,把母盒帶到我的面前。」
大洋攪動起來,回應了她的願望,只因她用母盒幫它清理過海域。比起水行族,海洋更親近阿薩思。
第203章
阿薩思得到了第二個母盒,不費吹灰之力。
她雖不置一詞,但明晃晃的事實告訴水行族,她能安靜坐下來聽他們掰扯而不是闖進來明搶,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
「有空就去陸地上走走,曬曬太陽。」阿薩思拿著母盒,給出中肯的建議,「把腦子裡的水瀝干,就能看得清局勢了。」
水行族囿於深海幾千年,明明有著卓越的科技、高度發展的文明,偏偏比人類還看重血統和規矩,把「事關大局」的王座會議開成又臭又長的「黨同伐異」,委實讓她開了眼。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不難猜。
亞瑟是王座的第一順位繼承者,維科是他的導師,而她被維科帶入亞特蘭蒂斯,她就天然屬於「亞瑟派」。
而女王的次子奧姆血統純正,是海洋各個部落推崇的繼承者,他與亞瑟是競爭關系,自然是亞瑟想要什麼,他就不願給什麼。
挺厲害的,水行族不太看得上亞瑟,是因為亞瑟混了人類的血統。換言之,水行族是看不起人類的。可對於人類的那一套權力鬥爭,他們倒是比誰都學得清楚,還專挑糟粕學。
不得不說,有了水行族作對比,阿薩思看人類是前所未有的順眼。
刨除部分人類,大多數人可不會管她拿幾個母盒,拿母盒去干什麼,只要不干擾他們的生活就行。而這大多數人要是活得累了,會覺得她毀滅世界也行。
這樣才算處得舒坦。
阿薩思:「母盒我帶走了。」
有水行族的長老使出了能力,企圖讓水流卷過母盒,然而大海沒有給予他回應。
他們忽然發現,在阿薩思的力場中,水元素會率先聽從她的召喚,再施舍給他們一二分能用的。也就是說在大海眼裡,她才是順位第一的土著,他們不是?
離譜!
他們很想問清楚,為什麼大海願意給予她至高的信任?可又怕問出口失了顏面,畢竟他們是水行族,萬一對方回一句「你們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呢」,豈不丟臉?
不過,湄拉沒有包袱,更沒有放不下的面子,她顯得興致勃勃:「等等,回答我一個問題!」
阿薩思止步。
湄拉:「為什麼大海更親近你?」
阿薩思想了想:「我只是清理過受污染的海域,用母盒。」
哪有什麼深刻的道理,一切都是最簡單的有因有果。
她棲息於地球,把它當作領地,它為她提供資源,她不就得護衛它周全,幫它驅逐蟲害,這跟種地是一個道理。
「你們與海共生,取之於水,用之於水,不就應該護衛它嗎?」阿薩思收起母盒,「幾千年了,我不清楚你們守護了什麼,可能只是自己的地位?」
水行族不再說話,阿薩思沒有多言,轉身,她離開了深海。
*
作為回報,手握兩個母盒的阿薩思開始清理海域、催生樹木、改善荒地。
她激活了它們,並按自己的方式利用它們,伴著淨化的進一步加深,她逐漸與地球建立起鏈接,感受著一顆星球的平和與喜悅。
當個人意識與星球意識達到共鳴,阿薩思感覺自己像是穿過時光的輪盤,回到了最初載著她的那艘飛船上。
那年,當她第一次見識到宇宙的深寂和瑰麗時,一邊感慨自身的渺小,一邊又思考著星球是否有意識。
時隔兩百年,幾度進化的她終於憑實力感知到了星球的脈動。
這顆走過46億年的藍星是活物,磁場是祂的力場,大氣是祂的輝光,而星球上的生命是祂在不同時期呈現的生命狀態,用現代人的話說,是「大自然的演變」。
祂不言不語,用波向宇宙傳遞著自己的聲音。祂承載著一切苦痛和歡喜,所有新生與死亡,再四平八穩、偶爾失衡地前進。
阿薩思沉下心來:「是你召喚我來到這裡?」
地核沒有響動,可微風繾綣,拂過她的發,將之卷到耳後。她明白,祂給的回答是「是」。
「我明白了……」
一如人類用聲音交流信息,星球也會用波和能量對外求助。戴安娜說過時空平行、無窮無盡,那是不是意味著當地球發出呼救,她會第一時間來到這裡?
也是,她是人工合成的基因造物,卻也是自然殺不死的生命個體。
空氣、水源、天敵、天災……她活活扛了過來。殺不死,就只能與她共存。而等她成長到大自然無法壓制的地步,「時空之門」就為她打開了。
每個星球的承受力都是有限的,而她目前所在的這個生命力十分頑強,以至於能承載大部分神奇生物。
原來如此……
她與自然共存,就與地球相輔相成,而她的到來,能讓萬物生。
懂了,當她是半自動垃圾桶呢,畢竟她什麼都吃。
阿薩思平靜地摘下一顆「希望」果,頓覺前途無「亮」。
不過她一貫會想辦法,她干脆把第二個母盒放在反生命方程式上吸取能量,留下一個備用,再去找第三個。等第二個母盒「吃飽」,她再吃它就行了。
飛往大都會,循著母盒的氣息,阿薩思順利踏入了「星際」實驗室,還是從正門進去的。
彼時,她身著氪星的黑色戰衣,覆面披發,僅是利索地從天而降,就被該實驗室的人員一路開了綠燈,誰都不敢攔她。
她正要感慨人類的識相,卻不料大部分人之所以學會了苟命,主要是他們的頭兒明事理。
據悉,賽拉斯博士再三強調,但凡上過報紙的非人類或超能力者上門,就給他們開門,不要開槍,不要反抗,活命要緊。
上行下效,於是星際實驗室成了第一個被阿薩思闖入後沒被摧毀的「幸存者」。
她見到了賽拉斯博士,對方是一個戴著眼鏡、黑皮膚的中年男子。見到她時,他先是一愣,再是長久地注視著她的豎瞳,眼神裡帶著科研者的好奇。
接著他發現,傳說中的「地球領主」壓根不像傳聞中那麼凶殘,見實驗室的門關著,她並未破門而入,而是安靜地站在外頭等他開門,瞧著很有禮貌。
賽拉斯開了門,阿薩思跨入室內。她掃過他實驗室的陳設,沒發現什麼生物樣本、細胞載玻片和變異培養皿,只看到了一個母盒,以及一台激活母盒的機器。
看來,她不是激活、利用母盒的第一人,眼前的這位博士才是。
少頃,她的眼神落在了一張照片上,是全家福。
「那是我的妻子和兒子。」賽拉斯道,「要咖啡嗎?」
「不用。」她不會在外解除覆面,不然FBI很容易找到她,「我來帶走母盒。」
是通知,不是商量,她上前取走母盒,感知著它的狀態,道:「你激活過它,是嗎?做了些什麼?」
她的眼神有些危險:「是造出了什麼生化怪物嗎?」勸你坦白。
「他不是怪物……」賽拉斯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又平復了呼吸,「一年前,我的妻子和兒子遭遇了車禍。她去世了,而他……他只剩下頭部、肩膀和一條手臂,他還『活』著……」
賽拉斯一向是尊重生命、尊重科研的人,生平從未犯戒,唯一一次越界是用母盒給予了將死的兒子第二次生命。
他救不了已逝的妻子,至少要救下他們的孩子。可他對母盒研究不深,更沒有超能力和意識去控制母盒的運作。
是以,當他用機器激活母盒,用言語和強大的信念告訴母盒,他要他的孩子活下來時——母盒的修復重組鎖定了殘損的人形,並用它自己的理解將對方打造成一個半人半機械的生物。
他的孩子活了下來,卻認為自己是個怪物。
而妻子的死亡更是父子之間跨不過的坎,時至今日他們都鮮少說話,兩人的關系變得十分疏淡。
「一年前?」
一年了沒發生大事,想來博士沒有說謊,他沒用母盒造什麼統治世界的失控怪物,只是想救自己的孩子。
如此,他不算是「目標人物」。
阿薩思正打算離開,忽然,實驗室的設備停止了運轉,電腦屏幕和各種電子設備像是被外來的「入侵者」接管,莫名傳遞出暴躁的情緒。
賽拉斯像是知道是誰,輕聲道:「維克多?」
失控的電子設備漸漸變得平穩,再一台台轉向黑屏,只剩靠近阿薩思身邊的電腦跳動著字符,其上打著一行小字:阿薩思·肯特,來這裡找我。
謔,知道她是誰?
要是沒記錯,「維克多」這個名字似乎是賽拉斯的兒子?
不多時,字消失了,屏幕也暗了。賽拉斯只來得及說一句「請不要攻擊他」,阿薩思一閃身消失在原地。
也不知最近一年都是些什麼日子,怎麼出現的神奇人類越來越多?
地球像是有意識地把他們湊在一起,是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了嗎?
阿薩思在一處小樹林中見到了維克多,對方穿著長衣長褲,戴著帽兜,把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與機械結合的臉在外頭。
她嗅到了母盒的氣息,維克多算是母盒的造物。
大抵是母盒畏懼她的緣故,維克多在面對她時有失控的跡像,幾乎要做出本能的反擊。可他死死按捺住了,只說道:「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找我,不要靠近我的父親。」
作為半機械人,他既是科技產物,也是力量化身,不僅知曉母盒科技,也能與各種電子設備相融,甚至入侵任何系統獲取信息。
可以說,布魯斯的蝙蝠洞防不住他,阿薩思的信息更是一目了然,只要他想,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消息。
就像現在,當阿薩思闖入實驗室,他以為生父會受到生命威脅,想也沒想便利用他討厭的能力做了他討厭的事,他深挖了「領主」的行蹤,掌握了她的信息。
這無異於給他帶來了生死考驗,但……如果能就此死去,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他沒想到,領主不按牌理出牌,而是掏出手機給布魯斯去了個電話,報上詳細地址:「這裡有個野生的超能力者,我先幫你抓了,怎麼處理看你。」
「他的能力是『什麼都知道』,很有利用價值,如果他加入聯盟,你得給我一筆介紹費。」
「老規矩,合法合規地給我。」
合攏手機,阿薩思突兀地消失,冷不丁出現,等維克多反應過來時,她的大掌已經扣上了他的脖頸,剛猛的力道一下將他砸進地面,而四周的草木一息瘋長,將他一重重包裹起來。
阿薩思:「膽子真大,敢約在小樹林裡。」
這不自投羅網嗎?
第204章
低調行事不是沒有好處,至少,維克多只看到了她浮於表面的信息,而非窺見了她展露的所有能力。
另外,維克多的年紀應該不大,興許是跟巴裡、迪克一個歲數。不然,他不會想當然地把她約到小樹林,這純純是學生行為。
如她所料,維克多還真是個學生。
他出車禍時還在上大學,是橄欖球隊的明星運動員,計劃在畢業後加入俱樂部,稱得上前途無量。遺憾的是,命運掀翻了他的球場。
當他成為半人半機械的「怪物」,他的心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被迫告別球場,逃避校園生活,無心繼續學業,幾乎是迷茫麻木、自我厭棄地度過了一年,與父親的關系十分緊張。
要不是她今日闖入實驗室,意外引來了維克多,估計他還會消沉個幾年,直到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不過,維克多雖然變得消極,但作為前橄欖球隊員,他骨子裡依舊充滿了狼性。一被阿薩思摜翻在地,他便奮力地掙扎起來,可反抗無效。
植物、大地、巨龍乃至母盒,一切能感知到的力量都壓制著他,就像賽場裡抱著球被一群人壓在最底下一樣。
尤其是母盒,它從一開始就在壓制他反抗的本能。
維克多也是夠狠:「放開我!信不信我凍結你的賬戶,現在,馬上!」敢賣他,他讓她一美分都掙不到。
阿薩思更狠:「信不信我用母盒把你變成一堆破銅爛鐵,現在,馬上!」敢封她,她就把他當破爛賣了。
維克多一身反骨:「好啊,正好我不打算活,只是我死不了。而你,你並沒有准備好讓自己破產,我看你一直在攢錢。」
來啊,互相傷害啊!
他已經被創得千瘡百孔,也不怕結局更慘一點,反倒是這頭龍,她當著他的面把他賣了,這能忍,他非得創到她。
可惜,阿薩思天生是個反骨仔:「你以為我是喜歡錢才攢錢?」她笑了,「無關緊要的東西而已,最大的作用是幫我偽裝成人類。」
有過17年的美金不能在97年用的教訓,她就在有意識地收集不同年份的貨幣,存一半取一半,以便日後用得上。
為此,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無論是診所的分成還是正聯的工資,是股票的分紅還是農場的零花,每一筆都是她更換世界後拿來偽裝的資本。
等把維克多交給布魯斯,她拿到的「介紹費」不會少。而這筆錢,她要拿來收購氪石,越多越好。
阿薩思:「你大可以讓我破產,錢是我身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維克多:「那我拿走克拉克最後的伙食費。」
阿薩思:「……你的想法有點危險。」
到底是善良守序的大學生,在一個「純餓」的年紀,維克多所能想到最嚴厲的打擊就是沒錢花和沒飯吃,卻忘了肯特家還有個農場的事實。
與阿薩思「有來有回」地嗆聲半天,他終是無力閉嘴,因為他察覺到父親在瘋狂撥打他的電話,唯恐他出事。
該死的,他出來前怎麼沒把手機銷毀,它就在他的外套裡,而現在落進了阿薩思手裡。
阿薩思:「對,你兒子在我手裡。他很安全,我會把他送到一個秘密基地,逼他交朋友。」
維克多:……
盡管布魯斯已經加大了馬力飛馳,還是在一段時間後才抵達阿薩思的所在地。
不得不說,阿薩思不愧是做了十年農場主的「人」,這打包技術就是好,愣是把維克多裡三圈外三圈裹上,塞進豪華概念車的後座,還告訴布魯斯「包售後」。
阿薩思:「我記住了他的氣味,他要是逃了,我會把他抓回來。」
布魯斯:……
只能說,有了阿薩思作對比,布魯斯就顯得好說話了。他把維克多帶回了蝙蝠洞,呼叫超人幫忙,用熱視線切斷魔法植物的捆縛,再與維克多好好談了談。
布魯斯確實不善言辭,但克拉克彌補了這一點。
再加上戴安娜的「回巢」,用豐富的閱歷開解了維克多——前後半個月,離開過一次的維克多終是飛了回來,他加入了正聯,他想尋找人生全新的意義。
他終於把自己從牛角尖拔了出來。
可他依舊對阿薩思賣了他這事兒耿耿於懷。
維克多:「你們都是被她抓來的嗎?」
「只有你是。」巴裡啃著披薩,「不過,以後被抓來的成員會越來越多吧?比較符合肯特醫生喜歡捕獵的本性。」
就像貓抓老鼠,她很自得其樂。
迪克路過兩人,抓了塊披薩吃:「維克多,可以請你幫忙嗎?我的論文陷入了瓶頸,需要一個演算的模型。」
傑森湊了上來:「維克多,能把韋恩家固定零花錢的數額提升一下嗎?完全不夠花!」
巴裡:「這也行?維克托,能告訴我該買哪只股票嗎?」
大學球隊的味道回來了,眼前的面孔熟悉又陌生,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同類」。有那麼一瞬,維克多放松下來,卸掉了心防。
他勾起唇角,笑道:「再提不合適的要求,我就公開你們的瀏覽記錄。」
眾人:……
*
三個母盒到手,阿薩思變得異常忙碌。
她不僅花時間找氪石,還收購植物的種子,並放入松果儲存起來。
為加快吞噬「反生命」的進度,她將第三個母盒也放了上去,獨留第一個母盒在手中使喚。
之後,等「反生命」的印記開始變淡,時間已經接近年底。
在初雪落下的那天,離開日久的阿薩思終於返回了斯莫維爾小鎮。誰知不回不知道,一回連路都不認識了。
她從未想過把診所交給韋恩打理的後果,而今,她見到了……大抵是布魯斯自帶黃金律,凡他接手之物總能發生質的變化,她離開才多久,那沒多大的「肯特診所」就變成了「肯特寵物醫院」,而她成了院長?
曠工這麼久還能當院長?
可「多米諾效應」真實存在,當一個小鎮有了大醫院,又有了專業的獸醫,來往的人自然就多了。
為了給這部分人提供住宿和伙食,小鎮的餐飲和旅館得到了發展,而韋恩實在財大氣粗,不但在小鎮投了酒店,還造起了商場和超市,連帶著拓寬了各個農場的產品銷路,甚至連公路都多了兩條。
巴裡依舊在醫院打雜賺生活費,偶爾在中心城和哥譚兩頭跑。見她歸來,他開心地衝她打招呼,趕忙把手頭的活兒做完,請她去商城吃超大份的漢堡。
巴裡:「小鎮已經是一座城了,布魯斯就差把這裡買了下來。」
阿薩思:「然後我們幾乎為韋恩工作,得到韋恩的工資和分紅,再在韋恩開的超市和商場買東西,得到經濟的良性循環?」
巴裡:「好像是這樣……」
肯特寵物醫院是私立營業性醫院,本來由單個獸醫和小型獸醫團隊運營,如今為私人和投資者擁有,基本成了股份制企業。
雖說錢只是從韋恩的左手倒進右手,但架不住曠工很香,分紅更香。
阿薩思:「斯莫維爾上空或許有不少韋恩的衛星,他應該摸清楚玉米地的地形了,看來下次訓練不能放在肯特農場。」
試試韋恩莊園的水域也好。
巴裡:「說起來,你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回來,那時候的每個周六,都是克拉克代替你訓練我們。」
「我們都以為克拉克跟你一樣,會立於不敗之地,結果布魯斯用氪石布了個局,克拉克就栽在了戴安娜手上……」
一個老謀深算,一個經驗豐富,布魯斯和戴安娜聯手,克拉克總得栽幾個跟鬥。
巴裡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半年內發生的事,大抵是朋友多了、物質充足,巴裡的性格愈發開朗,即使提起他的父親也不見陰郁低沉,他說,未來值得期待。
「信念,阿薩思!」巴裡也不叫她肯特醫生了,眼睛很亮,「這是一種信念!」
「就算世界亂七八糟,我們也要盡力把它變好!」誰讓他們是超能力者呢,有了這份能力,就該承擔起更多的責任。或許,這就是命運給予他們的使命。
阿薩思回應了幾句,入了商場吃了超大份的漢堡,四處閑逛,給肯特一家帶了些禮物。
夕陽西下,阿薩思同巴裡道別。卡在飯點之前,她回到了肯特農場。
周日的夜,肯特一家吃了頓大餐。待夜深人靜,阿薩思與克拉克又坐在屋頂上,伴著幾聽啤酒,對方說起了近日的怪夢。
「我夢到一支艦隊從星空駛來,阿薩思。」
「長著翅膀的人形惡魔從天上飛下來,有類人的怪物給了大地一斧頭,打出了刻在地球表面的印記。然後,他們殺死了媽媽,殺死了露易絲和佩恩……他們控制了我,而我,摧毀了我的世界。」
「地球是一片廢墟,我似乎用了你不喜歡的方式成了領主,而那個夢裡沒有你。」
克拉克頓了頓,繼續道:「也沒有爸爸,你們兩個都不在。」
或許,不在才是正常的。如果她沒有出現在龍卷風之中,那麼喬納森會死在1997年。換言之,她的到來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而最主要的是改變地球的結局。
阿薩思:「夢境其實是現實的側寫,也是潛意識給你的提醒。」
她做夢的經驗可豐富了,還看過氪星爆炸呢:「你夢到艦隊要來,它們一定會來。戰爭的腳步已經近了,克拉克,我很期待。」
所以,她不來的後果是,地球被失控的氪星人摧毀?
真慘。
第205章
聖誕之夜,風吹小雪。
韋恩莊園點起暖黃的燭火,糖果掛滿松樹,禮物堆垛長桌,阿福整理著聖誕帽,臉上難得揚起了笑容。
今年的聖誕很熱鬧,一整個聯盟的人來到了莊園,陪著布魯斯過節。
韋恩家許久沒有這麼熱鬧了,不是為宴會,而是為友誼。雖然他們看上去像是在談正事,但他知道,談正事的布魯斯不會這麼放松。
真好啊,交到朋友了,家裡的椅子總算派上了用場,他的手藝也有了用武之處。真希望莊園能添個小主人,這樣他的管家生涯不至於太無聊。
不過,朋友已經有了,女朋友總不會太遠……
阿福很欣慰,為他們端來新出爐的曲奇和小甜餅。可等走得近了,他才發現這次的話題不簡單。
世界居然要迎來末日了?
「你夢見了長著翅膀的惡魔?」戴安娜似是想到了什麼,追問道,「你能把它們的樣子畫下來嗎?」
克拉克點頭,取過阿福遞來的稿紙和筆,仔細回想一番,落筆如有神。
與阿薩思一樣,他在控制力量初期接受的訓練也是練習排線,因而,克拉克的繪畫功底不錯,再加上手速到位,不多時,惡魔的形像躍然紙上,惟妙惟肖。
只見惡魔有著一雙暴突的眼睛,克拉克稱是紅色的,它全身罩著漆黑的盔甲,僅露著半張慘白的臉和一嘴尖銳的黑牙。
它是人形體,有四肢軀干,有五官手腳,可又背負蟲類的翅膀,長得是與惡魔無異,但看身體結構並不是很難對付,似乎用熱武器就能解決?
然而,克拉克告訴他們:「數量很多,在我的夢裡,它們像是一群蝗蟲飛來,密集到把陽光擋住。」
迪克:「那它們會像蝗蟲啃光作物一樣啃食人類嗎?」他是有點講恐怖故事的天分在身上的,「比如惡魔過境,只剩下一堆人類的白骨。」
就在同伴們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時,阿福突兀地插了一句:「需要我准備足夠的殺蟲劑嗎,肯特少爺?」
氛圍感蕩然無存。
戴安娜失笑:「殺蟲劑可干不掉它們,阿福。」
又正色道,「我在神廟的壁畫上見過這種生物,它們是『類魔』——隸屬達克賽德的生物兵器,都是用被他抓走的俘虜改造的。」
「如果他來到地球,而我們戰敗,那麼『類魔』就是所有人的下場,即使是天堂島和亞特蘭蒂斯也不能幸免。」
覆巢之下無完卵,每個人的生死存亡都息息相關。不能聯合應敵就只剩一同毀滅,如此一來,天堂島和亞特蘭蒂斯就不能再避世了。
戴安娜:「我會回天堂島一趟,告訴我的母親戰爭降至,亞瑟?」
亞瑟沉默了一會兒,倒也明白利害:「我會找奧姆談談。」
戴安娜:「要是談不妥呢?」她知道水行族的固執。
亞瑟不語,他想,他多半要跟同母異父的弟弟打一架了。
略過兩個半神的族群內部問題,布魯斯對敵方的部署和艦隊很重視,並詳細地詢問除了類魔生物外還有什麼,比如有多少飛船,用哪種武器,乃至敵方的「參數」有哪些。
克拉克:「只是一個夢,我記不住那麼多。」
布魯斯:「簡單點,他們從哪個方向來?什麼時間來?」點了點稿紙,「把你還記得的畫下來。」
克拉克:……
無法,他只能提筆再畫,而阿薩思掃過類魔的圖紙,心想這東西不難對付,一口龍焰下去能干掉一大片。
如今,「反生命」的印記已經淡化,對她的壓制是日益減少,想來再過不久,她就能在人形和龍形之間自由切換了。
不過,確定類魔只會跟著艦隊來嗎?
敵方不派偵察兵?
阿薩思:「戴安娜,在神廟的記錄中,達克賽德是個怎樣的人?」
「謹慎?」戴安娜思考一番,「他受了重傷後沒有戀戰,也沒有奪回母盒,直接離開了。」
阿薩思:「根據氪星的歷史記載,達克賽德只有一次戰敗的經歷,就是地球。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冒然進攻,除非他了解了情報。」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是他,我會先把類魔送過來。」阿薩思總能在殘忍的事上和魔王達成共鳴,「我會命令它們在偏遠的地方築巢,抓人類孵化成類魔,能瞞多久瞞多久,直到暴露的那天。」
「可真到了那天,你們覺得是類魔的數量多,還是人類的數量多?」
阿薩思:「連母盒都能開啟通道,將一個物體傳送到另一個地區,達克賽德活了那麼多年,他不會掌握這份力量嗎?」
布魯斯秒懂:「我們得調查近年來的失蹤案了。」
維克多:「全球每年的失蹤人口約有百萬……讓我看看。」他的眼中閃過一串數據流,沉入信息的汪洋之中。
片刻,維克多睜開眼:「沒發現類魔的巢穴,倒是找到了幾個販賣人口的窩點,行動嗎?」
那還用說,當然是行動了,正義聯盟可不僅僅是個頭銜,而是他們每一個凝聚的信念。
他們始終相信,今日改變的一點點就像蝴蝶扇起了翅膀,遲早會變成明日變革刮起的颶風。總有一天,正義會永存人心,而世界會走向真正的文明。
於是,一個忙碌的聖誕夜開始了。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尚未敲響,偌大的韋恩莊園中就只剩下阿福和阿薩思。
阿福:「不打算加入他們嗎,肯特小姐?」
肯特少爺和肯特小姐,是阿福對他們的專屬稱呼。
阿薩思在沙發上攤成了一張餅:「領主怎麼可能做英雄的事,我可是恐怖的化身。」維持人設並套話,「布魯斯最近投了什麼股?」
阿福:「世界快末日了,大盤還重要嗎?」
阿薩思:……
*
聖誕過後,正義聯盟的成員是聚少離多,人人都有各自忙碌的活。
戴安娜辦了休假,馬不停蹄地趕赴天堂島。而亞瑟終是前往亞特蘭蒂斯,通過維科的牽引,決定與奧姆好好談談。
大抵是談得不怎麼樣,大海連續一周沒給漁船好臉色,海上的颶風更是刮了數個日夜。
阿薩思沒插手水行族的內務事,只是帶著薯條去港口喂海鷗,聽它們講述著水行族的八卦。
不得不說,有些八卦真的離譜。水行族與天堂島一致,都由女王繼承,也承認女王的地位。
不同的是,天堂島不在乎血統,戴安娜雖是半神,她也是板上釘釘的繼承者。可水行族就奇葩了些,他們重視血統甚於重視女王的意願,就因為女王與人類男子生下了亞瑟,他們還囚禁了她。
更曲折的是,按出生時間,亞瑟是第一繼承人;按血統純度,奧姆是第一繼承人。
與此同時,奧姆的未婚妻·湄拉,喜歡亞瑟,而亞瑟的到來讓一部分水行族向他倒戈。由於情場和事業雙失意,奧姆最近發了瘋地在跟亞瑟打架……
阿薩思:「可真是精彩啊。」
這家子真忙,忙到海洋都快抑郁了。也不知打到現在,這群水行族還記不記得亞瑟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和談對敵」,估計早忘了吧。
興許她還能在水行族的歷史中見到濃墨重彩的一筆:女王長子亞瑟蟄伏多年歸來,誓要拿回屬於他的一切!
行吧,亞瑟成了陰謀家。
把最後的薯條喂給海鷗,阿薩思拿出克拉克的「類魔」畫像,告訴它們記住這個東西,但凡見到了就告訴她。
而後,海鷗漫天飛散,嘶鳴著傳遞信息,在她頭頂徘徊了數圈才散去。
阿薩思將手插進大衣兜裡,戴上墨鏡離開了港口,前往一處毗鄰哥譚和大都會的廢棄工業區,摸到了反生命方程式的符文紋路。
打開掛耳式通訊器,阿薩思接通了布魯斯的信號:「你確定要把戰場布置在這裡?」回身看向大城,「這裡離大都會和哥譚都不遠。」
布魯斯:「只有人多的地方不會讓敵人起疑。」
「在戰爭爆發前,避難所會建好,大兵會入駐。」他會做好該做的工作,「這裡近海,方便水行族上岸,也方便天堂島的戰士到來。」
阿薩思:「行,那誘餌就放在這兒了。」
「反生命」的能量快盡了,一部分被她吸收,大部分被母盒汲取,而剩余的部分剛夠種下一顆「希望」,讓它成熟。
阿薩思播下種子,催動「希望」長成一棵小樹,上面結滿熟透的果實。廢棄化工區的天色暗了下來,陰影吞沒了大地。
*
阿卡姆,幽暗的禁閉室。
蝙蝠俠隱沒於黑暗中,看著盧瑟拿著一根炭筆,在牆上畫下詭異的圖。
「天上來的不是天使,地獄中關的不止惡魔……」他輕聲呢喃著,畫出伊甸園的美景,而一只惡魔正摘下樹上的蘋果。
「來了,來了,他來帶走他的碩果。」
蝙蝠俠冷不丁道:「它們什麼時候來?」
盧瑟猛地頓住筆,筆頭斷成兩截,而他緩緩地轉過頭。明明禁閉室的陰暗處只有那麼點,可他還是看不到蝙蝠俠在哪兒。
「想知道?」盧瑟輕聲道,「只要你殺了超人,我就告訴你。」
「他救了你。」
「可他會毀掉這個世界。」盧瑟露出詭笑,「天上來的不是天使,救世主才是真正的惡魔。你會後悔的,等他被控制的那天,我們都將毀於他手。」
蝙蝠俠:「你覺得『領主』是個擺設?」
「可能?」盧瑟淡淡道,「我看到的未來沒有領主,或許,她早在開戰前就死了呢?」
布魯斯:「她會活得比我們都長久。」
悠于 2025-7-6 16:13
第206章
變故發生在秋日。
冷風起,肅殺生。
一開始,只是新聞中出現了一則「看似尋常」的失蹤報道。說是佛州的一處小鎮有五名青少年消失在叢林中,起因是一次試膽的打賭。
他們在周六晚驅車離家,進入「草河」一帶的紅樹林中,之後蹤影全無。家人察覺不對時是第二天下午,待報警調查,尋到失蹤地已是第三天。
搜救人員在紅樹林裡發現了一頂帳篷,大抵是碰翻了燭火,帳篷被燒了一半,另一半沉在溪水中,而原地散落著一些巧克力和一塊通靈板。
除此之外,周邊只剩幾個零散的腳印、一件被撕裂的外套。其中一個腳印只剩半邊,是鞋尖擦過泥地的痕跡,而外套掛在樹干上,高枝有被撞開的痕跡。
警方認為,失蹤者被人從高空帶走。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是什麼人會用什麼工具才能達到高空作案的手段?
且,由於通靈板太過矚目,新聞一經報道就被群眾披上了詭異的面紗。人們的視線總是被靈異吸引,進而忽視了一些已存在的事實。
比如,五個人,一起,失蹤。
這究竟得有多大的力量、多周密的手法、多高端的設備,才能讓五個人一起悄無聲息地蒸發,還讓搜救行動一無所獲?
大部分人對失蹤案不報以持續關注,直到莫名其妙的失蹤發生在自己身邊。
幾乎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數個大州陸續報道多起失蹤案件,有人在入林打獵時消失,有人在午夜夜歸時不見,有人在出行後離奇沒影……
漸漸的,人們嗅出了不對。
然而為時已晚,死亡的吐息已經噴灑在人類的後頸上,避無可避。
哥譚,蝙蝠洞。
維克多接管了阿福的活,滿世界地尋找失蹤者,並鎖定了每一片污染嚴重的化工地帶,以及屏蔽了衛星的地區。
根據戴安娜提供的信息,類魔尤其喜歡充滿肮髒、死亡的不祥之地。它們多會在此築巢、群居,抓人孵化出新的類魔。要是已成氣候,該地的溫度會明顯高於其它地區。
維克多:「布魯斯,一共有12個地點,分散、距離大、有毒性。熱反應最明顯的兩個地方是切爾諾貝利和福島,你打算怎麼安排?」
布魯斯:「它們想分散我們的力量……」
在不確定交給大兵處理是「送菜」還是「完勝」的情況下,他本打算交給克拉克處理。但思及盧瑟的「瘋言瘋語」,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要利用這次類魔登陸的契機,率先將人類、水行族和天堂島三方捆綁在一起。
「聯絡亞瑟,把所有臨海的類魔巢穴告訴他,交給水行族處理。」布魯斯有條不紊地安排道,「至於內陸的巢穴,我會說服天堂島的戰士和大兵一起解決。」
「你找到類魔來到地球的通道了嗎?這個得交給克拉克擊潰。」
維克多:「找不到,它們沒有固定通道。」察覺到蝙蝠機突然偏離航向,他不禁問道,「布魯斯,你去哪裡?」
布魯斯:「是海鷗……它們在引我進入哥譚的排海口。」過了好一會兒,他回道,「維克多,哥譚的下水道裡有類魔。」
當家中出現一只蟑螂時,說明暗處已經爬滿了蟑螂。同理,當類魔潛入哥譚的下水道後,就意味著大部分城市的下水道也被入侵了。
而距離第一起失蹤案發生,滿打滿算也只過了一月。
布魯斯:「我們被滲透了。」
戰爭一觸即發。
*
在戰爭降臨前,斯莫維爾的一切都是那麼平和美好。
大片田野翻著麥浪,玉米地彌漫著成熟的清香,牛羊被邊牧趕回了農場,遠處的農舍亮起了燈光,而阿薩思尚未走在返程的路上。
她剛下班,一如既往地離開醫院,去熟悉的老店點了一份土耳其烤肉和啤酒,按慣例給了小費,又在老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老電視機播放著近日的失蹤案,食客們竊竊私語,又惴惴不安。
「堪薩斯州也有人失蹤了……警方到底在干什麼,怎麼還沒查到是哪個組織作案?」
「斯莫維爾應該還算安全吧?我聽說一些大城建立了避難所,也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
右耳聽著人類的談話,左耳的掛耳式通訊器中傳出連綿不絕的槍聲和爆炸聲。阿薩思情緒穩定地吃著烤肉,手都沒抖一下,直到聽見克拉克說了句「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了」。
巴裡:「我已經控制不住中心城的局勢了,它們開始往外飛散!見鬼,不是通知去避難所嗎?為什麼街上還有人!」
克拉克:「布魯斯,我聽見了深空傳來的『哨聲』。」那是一種奇怪的波,似乎只有他能捕捉到?
戴安娜:「它們似乎得到了進攻的指令……」
聽到這裡,阿薩思收起通訊器,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叮囑肯特夫婦帶著狗躲進屋裡,不管發生什麼都別出來。
瑪莎:「是又一個『佐德』來了嗎?」
阿薩思:「這一個比佐德棘手。」她也聽見了來自深空的「哨聲」,那是星艦破開隕石前進的振動,「我和克拉克可能顧不上你們。」
瑪莎笑道:「好孩子,我們不會成為你們的弱點,去拯救地球吧。」
在植物的「注視」下,肯特一家進了屋子。而後,魔法植物將屋子包裹起來,植物的氣息掩蓋住活人的味道。
做完這一切,阿薩思加快了進食速度。只是變故發生得比想像更快,原本在播放新聞的電台突然插播了一條緊急新聞,說是各大城市突然出現了「惡魔」,它們面目猙獰、力大會飛,正在「捕食」人類。
「哥譚、大都會、中心城、曼哈頓……已經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惡魔戰爭。大量人員已轉入避難所,請還在外面游蕩的人進入就近的建築物躲避,馬上!」
餐廳內安靜了下來,應景的是,每個人的手機都在同一時間收到了堪薩斯州的緊急通知,也是避難信息,也是——戰爭提醒。
「戰爭?」
「什麼戰爭?」
冷戰時代早已結束,古巴導彈危機成了歷史,現代人對「戰爭」和「死亡」的概念並不明晰,甚至稱得上淺薄。
恐慌的情緒起來了,可他們仍不知往哪躲避。就在人聲開始變得嘈雜、人群總算想起要找掩體時,空氣中傳來了振翅的響動,類魔的氣息在逐漸逼近。
「哪裡爆發了戰爭,我怎麼沒聽見爆炸?」
一名大漢仍在狀況外,可就在這時,眾人見他背對著夜幕,而夜幕中倏然飛下一只可怕的惡魔。
它身覆盔甲,銅鈴大的眼睛閃爍著紅光,閃動著昆蟲的翅膀,張開了兩條手臂抓住大漢的肩膀,怪笑著要帶飛他。
當此時,阿薩思猛地暴起,單手甩飛剛吃光食物的盤子,精准地擦著大漢的耳際飛過,猶如飛旋的刀片般削去類魔的半個腦袋。
「嘩啦!」
泛著熒光色的血液噴湧,失去半邊頭顱的類魔撞在大漢身上,而飛出的盤子去勢不減,直接擊中了第二只類魔的脖頸。
阿薩思沒有停歇,兩根手指轉過餐叉,反手擊穿一只類魔的心髒。又手握餐刀一躍而起,撲上第四只類魔,將之摜上牆壁,利落地揮刀封喉。
一眨眼解決掉四只,餐廳中的尖叫聲才後知後覺地爆發。
阿薩思掃了眼踹開類魔屍體的大漢,道:「這裡,爆發了戰爭。」
「肯、肯特醫生……」
斯莫維爾的本地人終是熟悉阿薩思的,只是他們不知道,肯特家的女兒居然身負這麼厲害的格鬥術,簡直像變了個人一樣。
不,或許他們從未了解過她。
阿薩思仰頭:「它們來了。」
所有人跟著仰頭,就見夜幕中亮起了一雙雙紅色的眼。猶如蝗蟲過境的撲翅聲響起,而肯特醫生竟然離開了「還算安全」的餐廳,站到了道路中央去。
她要干什麼,等等,她在干什麼?
餐廳的老板立刻熄燈、關閉門窗,而借著街道上尚未熄滅的路燈光,眾人親眼看著阿薩思一擺手,手中就多了一把巨大的黑鐵色鐮刀。
「她……到底是誰?」
類魔發出尖銳的嘶吼,完全不管這是誰的地盤,徑自對斯莫維爾的一切發起了攻擊。下一秒,阿薩思手握近噸重的鐮刀,猛地抬手一削。
頓時,鐮刀掄出的圓弧齊齊斬下類魔的頭顱,熒光紅、帶毒性的鮮血噴在她的臉上、常服上,她一蹬地面而起,鐮刀的長柄繞著她的肩膀一轉,像砍瓜切菜般收割類魔的性命。
像是知曉她的難纏,類魔不禁放棄了對普通人的追捕,轉而一起衝她進攻。可「生還者」一如她手臂的延伸,更像是鐮刀龍的利爪,大刀闊斧的攻勢讓類魔的數量銳減。
不過,類魔也不是蠻干的無頭蒼蠅。它們拿出了類似「叉」的武器,由上往下朝阿薩思投擲。
阿薩思將鐮刀掄到滿圓,刃與刃相撞,爆出大片火花。
就在火花籠罩住她的瞬間,鐮刀突兀地破開重重障礙,旋轉著飛上天去,攔腰斬斷一堆類魔。
血如雨下,阿薩思張開手,「生還者」飛回她的掌心,被她振去所有的血水。
剩余的類魔發出刺耳的嘶鳴,發瘋地退出斯莫維爾的地界。
可阿薩思不准備放過它們,她飛起來綴在它們身後,一只只收割。血水流了一路,沿途的類魔被她殺個干淨,僅剩一只重傷的歪歪斜斜地飛向遠方。
她看到了,它在飛往種下「希望」的地方。
來了嗎?
第207章
「蝗蟲」烏壓壓一片,由遠及近,聲勢浩大。
見狀,阿薩思才明白,飛在前頭的「半殘廢」不是在哀嚎,而是在傳訊。它告訴同類這裡有一個棘手的家伙,需要足夠的數量才能拖住。
不巧的是,無論是單挑還是群毆,她都很擅長。
面對鋪天蓋地的紅眼睛,阿薩思謹慎地將通訊器收入松果,再橫過鐮刀,毫不猶豫地衝進類魔的包圍圈中。
鐮刀寒芒閃爍,在她的掌心上下翻舞,劃出一道道銀色的弧光。
當光被視線捕捉,即表明能被看到的這波攻擊已經「滯後」,鐮刀的刃面早掄出一個滿圓。所過之處,類魔的頭顱高高飛起,分離的屍身掉落下去。
天空中下起了熒光紅的血雨,阿薩思收割了幾茬類魔,最終停止攻擊,允許自己被眾多類魔淹沒。
它們大抵是以為她力竭了,大喜,一重重地蓋上來,以她為中心團成一個球。
恰在這時,「大黑球」的中部突然閃過刺目的金光,狂暴的引力射線驟然爆發,從內圈開始的類魔像是遭遇了一次核爆,在炸裂的光熱中先是灼燒,再是粉碎了盔甲,接著被撕裂了皮肉,只剩下一副骸骨——
最後,連骸骨都在引力射線中灰飛煙滅,只剩閃爍的火星漫天飛舞。
灰燼隨著熱風旋轉,掀起了一陣龍卷。阿薩思自風中睜開眼,就見自己的長衣長褲變成了「背心熱褲」,它們掛在身上岌岌可危,她得花點時間換上戰服。
少頃,阿薩思黑甲覆面,衝出包圍圈。她手持鐮刀,純黑的披風獵獵作響,猶如死神降臨。
一路飛,一路殺,凡是她掠過的地方不是紅了土地,就是燒了黑夜。從堪薩斯州的小鎮飛至大城,她不知殺了多少類魔,可等進入大城地界,她發現戰事已經升級。
人類的戰機穿梭在高樓大廈之間,不計代價地追殺類魔。克拉克的熱視線從雲層之上貫穿公路之下,再猛地橫掃一大片,把類魔通通切成兩半。
蝙蝠車急速穿過街頭,引著一群類魔在慣性的驅使下列成一排。下一秒,蝙蝠車豎起一道自動瞄准的熱武器,它鎖定類魔,發起無情的打擊。
「喝!」
戴安娜暴喝一聲,手持利劍從高樓一躍而下,將數只類魔切成兩半,再站到一只類魔的脊背上掰過它的頭顱,擰斷脖頸,駕馭著它還在滑翔的軀體穿過高樓,殺向下一個目標。
一見類魔數量眾多,她當即交叉雙手,讓不屈護腕重重相撞,撞出強度極大的神力震蕩波。
只見一陣耀眼的白光閃過,類魔在神力的衝蕩下化作齏粉,而距離戴安娜較近的建築物也受到重創,玻璃與牆面炸得粉碎,只剩個可憐的框架佇立在地上。
戴安娜的血沸騰起來,她自半空扭轉身軀,以身體帶動腕力,將背後的盾牌大力甩飛出去。只見護盾劈開了類魔的身體,繞過戰機,精准地擊中一只正在狙蝙蝠車的類魔。
類魔一擊斃命,而去勢不減的飛盾劃過長弧,隨後被阿薩思伸手擋下,再順便甩給戴安娜。
一個回合的交接,死在盾下的類魔又多了幾只,可它們像極了蟑螂,怎麼殺也殺不盡,只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阿薩思取出通訊器:「找到『通道』了嗎?」
維克多:「無處不在!」
地球只存在了46億年,人類存活的時間之於地球不過須臾,而這「須臾」的文明發展至今,連月球都不能常駐,更遑論走出太陽系、走向宇宙。
因而,當人類對上碾壓級的外星文明,就是處在一個挨打的地位。他們連「星球護盾」和「反蟲洞力場」都沒有,只能任由敵人將一堆蟲洞開到門口,丟進來大量垃圾。
阿薩思:……
地球可真是不容易啊。
感慨終是沒持續太久,很快,她看到一個「黑洞」在廢棄化工區敞開,從中走出一個身著暗金色重工鎧甲,手握戰俘,長著一對巨型角的類人生物。
很明顯,對方被「反生命」的氣味吸引,目的就是摘走「希望」的果實。可惜,食物就算只剩最後一口,她也不打算給他。
這「人」是達克賽德嗎?
還是說,先遣的誘餌?
不管是不是,他既然來了,就把命留下吧。
阿薩思朝他飛去,巧的是,之前走脫的「半殘廢」竟然幸運地活到了現在,又不幸地再度撞上她。它慘叫一聲,以離奇的走位逃了出去,滑翔出很長一段距離。
它跑得快,她自然追得勤。就像貓抓老鼠,她一邊追殺它,一邊砍殺類魔,幾乎將它的恐懼拉到極致。
而等它飛入廢棄之地,接近那個暗金色的高大人形物時,阿薩思手起刀落,利索地用鐮刀鉤了它的脖子。
大量鮮血噴湧,類魔的頭顱在慣性和衝力的助推下拋了很遠,卡著人形物轉身的點,圓潤地滾到他的腳邊,把血濺了上去。
人形物眯起眼,循著陌生的氣味仰頭,注視著懸在半空中的阿薩思。他有力地提了幾下斧頭,沉聲道:「你是誰?」
阿薩思回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你也說英文啊?」
真是絕了,怎麼上到維拉下到外星人統統都在說英文,她從不知道一種語言能普及成這樣,宇宙到底出了什麼BUG?
對方嗤笑:「無名之輩,我甚至沒在俘虜的記憶中讀取到你。」
自打艦隊進入太陽系,蟲洞便開到了地球。他們早在一個月前就向地球投放類魔抓人,不為別的,就為了從人類的腦子裡摳出強者的信息。
出乎意料的是,地球上的古神早已隕落,現存的「神明」除了一頭不明正邪的龍,就剩一個飽受爭議的氪星人。超能力者有,但數量十分稀少,壓根構不成一支軍隊。
可以說,這是進攻地球的最好時機,堪稱千載難逢,他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於是,他們放棄了步步為營的布局,轉而決定速戰速決。想來等黑暗大軍到了,僅剩的氪星人和那頭不知所蹤的龍也不足為懼,而反生命方程式和母盒都將歸屬於達克賽德!
殊不知,他們找不到龍的主因是龍會變成人。
而這個「人」已經站在了他們面前。
阿薩思嗤笑:「連報紙頭版都沒上過的人也敢稱別人是無名之輩,我看你是無腦之流。」
「你不認識我是因為你認知低下,我不認識你是因為你不夠格。」
開戰前互相攻訐、搞人心態是一種慣常使用的手段,阿薩思曾對「廢話」嗤之以鼻,可隨著實力的增加,她覺得先罵兩句也沒問題,反正被氣到的不是她。
這不,長角的人形物從鼻孔中噴出好大一股氣,顯然是怒了。
他也不再啰嗦,當即舉起戰斧一躍而起,面朝阿薩思砍去。他的彈跳力驚人,速度也極快,出手也夠狠——遺憾的是,當阿薩思張開力場,他對上的不是個人,而是一頭光體重就有六千噸的龍。
阿薩思的鐮刀擋住戰斧,一腳踹向對方的腹部,巨大的力道直接將人踹飛,瞬息撞爛了一堆建築才堪堪停下。
倏忽,類魔轉瞬而至,再度向她聚攏,她立刻轉圓了鐮刀,「刷刷刷」將類魔切成幾段,並在血液飛濺之前殺向爬起來的敵手。
荒原狼一捶地面,抓起戰斧二度殺向阿薩思。不料她的鐮刀比他更快,閃電般衝他的臉孔劈來,他憑本能險險避開,卻發現落在他背後的鐮刀變換了方向,改豎劈為橫切,斜過刃面從他的後頸鉤來,應變速度極快。
這一下要是被鉤實了,他的頭可就與身體斷成兩截。
到底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荒原狼一躍跳過阿薩思的頭頂,避開身後的殺招,又衝她劈來斧頭。
鐮刀回轉,她決定鉤下他的一條胳膊,誰知對方的暗金鎧甲材質不一般,竟能突兀地長出刺卡住鐮刀,就像豪豬不讓狩獵者近身一樣。
斧頭降至,阿薩思猛地飛起一腳踹向他的下巴,再次將對手打飛出去。沒又後退,她緊隨而上抓住他的一只大角,大力翻過他的身軀,重重地甩進坑裡。
鐮刀刮過鎧甲,切下金屬刺無數。她抬起一腳往荒原狼的心口壓下,對方嗅到了死亡的氣息,拼了老命地扭身走脫,而阿薩思的一腳毫無保留地「踩」在坑裡。
六千噸的體重加上一頭龍的全力一擊,人類的腳掌面積就那麼大,這一腳不論是威力還是壓強,都遠超荒原狼的想像。
他看到,原本的淺坑突兀地塌方,一眨眼往四周裂開了數次,而那一腳正中處撕開了一道深淵裂縫,下方竟有冷風吹了上來!
廢棄化工區一息裂成兩半,而踩空的阿薩思眉眼一冷,面無表情地轉向荒原狼。
她的殺氣溢了出來……
握著戰斧的手出了汗,荒原狼意識到她的可怕,正打算避戰——就在這時,漆黑的夜幕有碎裂的衛星墜落下來,大量碎片劃過大氣層,像一場流星雨。
阿薩思與荒原狼同時抬首,就見一艘大到恐怖的飛船壓境而來。
數不清的類魔自飛船中湧出,它下方打開了艙門,先飛出兩個披著鬥篷的「人」,再跨出一個光著頭、吊著眼的人形物,他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像極了克拉克的熱視線,然後——
他注意到了她,他鎖定了她,那「熱視線」不知是什麼原理,竟能直接跨越超長距離追殺獵物。
她親眼看著他的「熱視線」透過雲層轉瞬而下,拐著彎向她襲來,又在她避開的那一瞬調轉方向,直擊她的戰衣。
她被射中了「心髒」,踉蹌著摔了出去。松開手,她發現氪星戰衣像是燒了起來,隱約有熔化的跡像,很燙。
好家伙!
這是什麼東西!
心口的皮肉傳來灼燒感,好在龍的第一屬性是耐高溫。阿薩思一緩過氣就轉了目標,抓起鐮刀就要殺上天,可荒原狼哪能讓她走,一察覺她受了傷,立刻衝殺上來。
誰知他快,戴安娜的劍更快,她迎下荒原狼的一斧,架住他的攻勢,扭頭衝阿薩思吼:「達克賽德來了!」
「這個交給我!」
她清楚自己的戰力,也明白隊友的能力。他們能拖住黑暗魔君麾下的術士和戰士,卻終歸不是他的對手。
對付達克賽德和他的艦隊,必須得由氪星人和龍出手。
阿薩思沒有猶豫,徑自衝上了高空。她對戴安娜的戰力相當放心,有她攔下一個,她不會有後顧之憂。
接著,她再度掛上了通訊器,對聯盟的人說:「不會飛的盡量避難,還能爬的尋找掩體。」
「我要拆飛船了。」
第208章
龍是一種海陸空三棲的傳奇生物,也是通天徹地的自然霸主。
一般來說,自神話時代湮滅,龍在地球上已是沒有對手,可侵略者的到來不僅挑戰了龍的制空權,又挑釁了龍對海陸的控制權,這能忍?
當飛船的陰影遮蔽大地,當星艦的炮口瞄准生靈,當密集的類魔如蝗蟲飛落,地盤被踐踏的憤怒從心頭升起,阿薩思不打算讓他們好過。
來都來了,就連同屍體一起留下吧。
她像一道光刺入類魔的包圍圈,一如剪刀裁開布匹,她也將類魔大軍撕開了一條創口,速度之快,破壞力之巨,讓入侵者看得觸目驚心。
擁躉見狀,便要離開達克賽德身邊,決定砍下這名「超能力者」的頭顱獻祭給黑暗魔君的征途。
不料,達克賽德認出了她,就在不久前這個「人類」還挨了他的歐米伽射線,怎麼還沒死,難道這也是個氪星人?
他橫過戰斧攔住副手·迪薩德,說道:「這個歸我。」
迪薩德把目標換成了超人:「希望他們能讓您盡興。」
酷刑者·迪薩德張開鬥篷,從飛船上一躍而下,精准地擋住克拉克的去路,用權杖勾住他的脖子,奮力地將這名已成年的氪星人帶向別處的戰場。
而達克賽德再次鎖定了阿薩思,他的雙眼逐漸紅溫,二度衝她發起射線攻擊。他不信她躲得過一次死亡還能躲過第二次,他的攻擊手段一向是致命的。
殊不知,玉米地的訓練一早讓阿薩思適應了巴裡的速度,當歐米伽射線再度襲來,她拿出百分百的專注應對,提速、再提速,愣是在射線拐彎穿刺她之前,硬生生地別開了幾度。
理論上講,她這是避開了殺招。可她沒想到,歐米伽射線是個不講理論更不講武德的東西,明明與她擦肩而過,偏偏它再一次轉彎——
猝不及防中,兩道射線轟上了阿薩思左側的脖頸,正中動脈,卻被她的物理防御擋下,未能貫穿。
可她的皮膚在一瞬間變紅發黑,有明顯的灼燒感傳來,好在很快被她的自愈力壓了下去。
行動受阻,身形一晃,阿薩思再度被類魔大軍淹沒。但很快,引力射線開啟了狂轟濫炸模式,類魔一下子變成了導體,在雷電的轟炸中灰飛煙滅。
挨了兩下,她明白了!
這不是克拉克的熱視線,而是另一種比熱視線更強大的射線。
它從對手的眼睛裡爆發,擁有極高的毀滅力和破壞力,還具備追蹤和命中的力量,稱得上是一種概念型「武器」。
當獵物被射線擊中時,基本會在它的高熱衝擊下化作飛灰。而她之所以能活下來,除了物理防御夠硬,主要是她的細胞擅長吸收能量並分解。
然而,即使她具備「吸收」、「分解」的天賦,在一開始也受到了創傷。
也就是說,只要對方加大射線的力量輸出,一旦命中她,就有可能殺死她……
乘著引力射線一頭衝上飛船,一想到又出現了能殺死她的東西,暴怒的阿薩思飛起一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暴擊了達克賽德的頭顱。
對方完全沒料到她力大無比,一時不查直接被踹飛出去,更沒料到她的第一目的根本不是打架。
沒了達克賽德攔路,阿薩思殺進飛船就像衝入無人之境,她肆無忌憚地釋放引力射線,在高爆的能量衝蕩下,飛船已然失控了。
類魔大軍立刻折返飛船中,卻不料這正中阿薩思下懷,她釋放龍焰熔化了飛船內部,就在它即將以「壓縮」的方式自毀前,她一拍松果,讓「幸存者」參戰。
於是,在零星的幾顆衛星注視下,在達克賽德的斧頭劈來前,在黑暗大軍的猛撲中,金色的機械造物·幸存者變幻出龍形,由內至外地撕裂了最大的飛船,徹底激活了戰鬥模式。
都說物似主人形,這話是一點也不差。
幸存者抓過飛船的碎塊,大力甩向不遠處的星艦,擊落一艘就撲向另一艘,愣是憑一己之力拉穩了艦隊的仇恨值。
不得不說,氪星出品的智腦就是聰明。
它判斷出近地干架會對地球生態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壞,當即振翅朝太空飛去,將一種星艦的炮口也引了過去。
同時,阿薩思一鐮刀架住達克賽德的斧頭。正當對方衝幸存者發射歐米伽射線的剎那,阿薩思暴起一巴掌,直接打歪了對方的頭。
她:「骨頭可真硬……」
這一巴掌足以把佐德的頭擰斷了,可對方的承受力超乎她的想像,只是偏過頭,沒死?
達克賽德吐出一顆血牙,二話不說扭頭衝著阿薩思的額頭磕下,就聽「哐」一聲巨響,兩個非人類的頭骨同步撞出細微的裂縫,而阿薩思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空白的背後是本能。
她的喉管發出一聲低吼,爪牙一息瘋長。她狠狠往上一頂,頭鐵地撞開對手,再伸出爪子挖向他的上半張臉,強勢地掰開他的脖頸,一口咬上他的動脈。
龍牙尖銳,饒是達克賽德都扛不住這穿刺的壓強,頸動脈突然噴出大量鮮血。
他的大掌抓住阿薩思的後頸,用盡全力將她撕了下來。誰知這「人類」是個食肉瘋子,竟是活活扯下了他的血肉,近乎沒有理智地吞了下去。
強大的再生能力修復脖頸,被甩飛的阿薩思干嘔了幾聲,只覺得外星人不愧占了個「人」,這肉比人肉的味道好不了多少,要不是她遭受過「反生命」的毒打,恐怕是咽不下去的。
她堪堪穩住身形,卻見歐米伽射線襲來,飛快地刺向她的左眼!
避無可避,阿薩思第一次發出了短促的慘叫,單手捂著左眼,而指縫中淌出鮮血。
她松開手,把傷處交給基因修補,怒吼一聲砍向達克賽德。雙方的兵器相接,擦出一陣火花,她的鐮刀劈開了他的鎧甲,他的斧頭砍上她的肩膀……
許是歐米伽射線幾次三番沒能殺死她,達克賽德伸出大掌,掌心中似乎蘊含著一股詭異的能力,他觸碰上阿薩思的肩膀,將自己的意志傳遞過去。
這是反生命方程式的能量!
與他身負的「心靈操縱」一起使用,不僅可以篡改他人的心智和記憶,還能摧毀被操控者的信念和心防。
很快,特殊的能量無視阿薩思的物理防御鏈接上了她的心智,她的眼神忽然渙散,而陌生的意志進入了她的頭腦。
她看到,「雷普利」操控著機械手臂架住了她的爪子,「亞麻」舉起蛇牙扎入她的腹部,「紐特」捧著一枚異形卵靠近她……
「蘇珊」將抱臉蟲從卵中取出來,對她說:「弒親者,你不是想變得更強大嗎?來吧,成為另一種生物就更強大了。」
阿薩思:……
達克賽德不會想到,阿薩思每一次進化都會做夢,而每一個夢境都與龍病類似,是對她精神和意志的漫長考驗。
不論一個夢會做多久,她都從未在夢境中迷失。她不僅分得清夢與現實,也分得清什麼是完美,什麼是殘缺。
「我從不羨慕別的生物,也從不覺得自己的物種低誰一等。」
力量開始反補,阿薩思的眼神一點點恢復清明:「龍是我,人是我,弒親是我,救世是我,都是我。」
她從未拒絕過自身的任何一面,好的壞的、優秀的、惡劣的,都是她自己。
「我本自具足……」她強大與否,從不需要旁人定義。
而達克賽德企圖修改她的意志,篡改她並不多的美好回憶,還讓她的朋友來做劊子手,簡直是犯了她的大忌!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阿薩思抓住他的手臂,大力擰斷他的手骨。就聽「哢嚓」脆響,達克賽德一腳踹向她的腹部,卻被她暴走的力場絞住了腿骨。
類魔察覺到危機,即刻在達克賽德的意志驅動下干涉戰場,可阿薩思的力量化作颶風,將它們盡數切碎,而她的身形也在發生變化。
氪星的戰衣已經不能用了,它沾滿了血漬和碎片,像塊破爛掛在她身上,若不能被母盒復原就失去了回收的價值。
她解除壓制,釋放了屬於龍的力量。
頃刻,寶鑽的光輝自她身上迸發,她的五官、四肢、軀體都變得模糊,頭頂長出了龍角,背部生出了雙翼,抓著敵方的「手」突兀變大,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龍爪,扼住了敵方的身軀。
「昂——」
迎著星艦的炮火就碎片,巨龍揚起脖頸縱聲長嘯,波的震蕩即便在真空中也傳出很遠,讓大量類魔捂著頭部尖叫起來。
阿薩思龍身龐大,長尾一甩,即刻滅掉一支類魔大軍。她的龍爪拽得很緊,用出全力打算碾碎達克賽德,因為她發現這貨免疫魔法,無奈之下,她只能靠身體力量取勝。
但,這玩意兒是不好對付。
在多方手段都失控的情況下,達克賽德強撐著龍爪的壓力,在內髒快要承受不住前,率先對阿薩思使出了歐米伽射線的隱蔽技能——
時空傳送!
毫無疑問,傳送這麼大一個生物會消耗掉他不少力量,可他也是沒得選。
一如阿薩思發現他免疫魔法,達克賽德也發現她免疫控制,可以說,雙方在察覺得意技在對方身上失控時,心態都崩了,只是兩邊都裝得很好。
而現在,達克賽德算是逼出了BOSS的最終形態,不搏一搏,他可能會迎來致命的失敗。
於是,他衝阿薩思發出射線,命中巨龍的心髒,在她身後打開一個偌大的傳送通道。
「我不會讓你贏!」
第209章
這一招不可謂不狠!
殺不死她,也要把她放逐於虛空。就算她找到了回家的路,再抵達時,地球也不復原來的模樣了。
通道打開,達克賽德加大了力量的輸出,而巨龍心口的鱗片隱約有熔化的跡像。
他從未對付過如此棘手的敵人,也從未想過會被拖在戰場上,許久無法脫身。
換在以往,他的歐米伽射線從不失手,無論是對付鐵血、怪形、絕地武士還是落單的氪星人,都能百發百中。哪怕是將敵人從一端傳輸到另一端,也是一息必達,沒有拖延過半分。
但現在,歐米伽的能量已經包裹住了巨龍,她的大後方也破開了蟲洞,一股無法抗拒的時空吸引力正抓著她往下拉。
可她就是不去!
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像是被徹底激活了,正在瘋狂地分解歐米伽的能量。而巨龍的身體構造渾然天成,仿佛天生適合在任意環境中游動——
只見她以能量為「水」,硬生生扛住射線的灼燒,拼命擺動身體游了起來,完全抵消了時空的拉扯力。
這還沒完,她甚至在百忙之中抽空咬他,而他的射線一歪,打在她的口腔。
通道變得不穩了,兩廂撕扯之中,達克賽德的能量持續消耗,阿薩思的體力也在不斷耗盡。
像是察覺到這方的僵局,敵方的大手之一·「慈祥奶奶」,操控著一艘星艦朝巨龍的頭部撞去。
可星艦尚未在混亂中抵達巨龍身邊,就被突然殺入重圍的「幸存者」撕裂。「慈祥奶奶」站上幸存者的脊背,單憑一雙手就開始拆卸它,誰知就在這時,超人把迪薩德掄圓了砸到她臉上,再連同她一起,被他一拳送往近地軌道。
逼開兩個強手,克拉克扭頭看向阿薩思的方位,還以為她要被蟲洞拖走,立刻衝向她的戰場。
不料擁躉難以對付,迪薩德和「慈祥奶奶」同時拽住了他的腳,而酷刑者想用「心靈操控」控制他。
可惜,他們三干架沒選對地方,距離高端局越近,被創的可能就越大。
眼見這「光頭」鐵了心要把她送走,阿薩思咽下一嘴的血沫和碎肉,很干脆地祭出了她用慣的第一個母盒,叼在嘴裡,強勢地打開了另一個時空通道。
母盒具備打開「爆音通道」的功能,而阿薩思為它們選的歸處就一個——夏威夷·莫那羅亞火山底部。
它是地球上體積最大、面積最廣的活火山,底部更是一片活躍的高溫之海,正好可以當作黑暗大軍的墳墓,一進入保管屍骨無存。
要不是開「爆音通道」消耗巨大,母盒還有落入敵方手中的危險,她說什麼也不會冒然使用母盒。可眼下管不了那麼多了,不就是同歸於盡嗎,來呀!
通道一開,兩邊的時空之力開始拉扯,大量類魔被卷入火山底部,就連迪薩德和「慈祥奶奶」也差點被吞噬。
他們死死扒住超人的雙腿,而克拉克一邊要穩住身形,一邊要暴擊兩個敵人,已經顧不上周圍的局勢了。到這一刻,他萬分後悔靠近阿薩思的戰場,果然猛獸干架的強度跟氪星人是不一樣的,他還是顧著自己吧!
又要控住母盒,又要扛住拉扯,阿薩思還死抓著達克賽德,這要命的戰鬥方式讓黑暗魔君都苦不堪言。
他原以為古神隕落,地球上將再無對手。可結果是一頭龍的力量相當於一群古神,數量是稀少,但質量太高了。
他奮力地掙扎,射線劃過巨龍的鱗片,在她蜿蜒的身軀上切出一道灼燒的紅痕。
殊不知,阿薩思身經百戰,耐力超乎尋常。她忍住疼痛,另一只爪子探向達克賽德的雙眼,打算把他的眼珠子摳出來。
頃刻,歐米伽射線再度揚起,擊穿了她的右眼!
「昂——」
就像她對付大體型的對手時會率先攻擊它的眼睛,達克賽德的作戰經驗不亞於她,自然知道怎麼對付巨獸。
是以,阿薩思的左眼堪堪愈合,右眼又被射穿。射線的傷害雖不達腦顱,可她明白,他是想攪爛她的腦漿。
眼睛的疼是真忍不住,龍爪一松,達克賽德就從中躍出,提著戰斧直取母盒。
可他沒料到,能量供給一斷,兩邊的通道都失去了控制。它們相互交融又相互排斥,最終在這片區域掀起了狂亂的時空風暴。
真空無聲,可波的劇烈震蕩十分明顯。
風暴一起,無聲無形的「刃」轉瞬飛出,剎那切開了類魔、艦隊和飛船,劈開了阿薩思的左半邊翅膀,腰斬了迪薩德,切去「慈祥奶奶」的一條胳膊,也削去了「幸存者」的一條尾巴。
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可它的殺傷力驚人,幾乎帶走了入侵者一半的兵力。
放眼望去,戰場上沒受傷的只剩克拉克一個,多數是缺胳膊少腿,就連達克賽德也被斬去了一大片後背的血肉。可以說,他但凡避開得慢一些,就會被斬成兩半了。
他沒有慶幸,因為戰爭尚未結束,而他的對手……居然還沒死?
只見遠處,瞎了兩只眼、斷了半面翅、灼燒了半身鱗片的巨龍依舊頑強地活著,正轉過血淋淋的「雙目」鎖定他,散發著不死不休的氣勢。
阿薩思咬合母盒,抽取它的力量給自己療傷。
她振翅朝達克賽德飛去,急速修補身體的創傷、補足能量,再把被掏空、陷入休眠的母盒收入囊中,驟發一道黑色閃光刺向對方面門。
達克賽德橫過戰斧扛下這一擊,卻不料它並不簡單,他特制的戰斧竟然應聲而碎!
他立刻飛入空中,扔掉斧柄,手一招換上一柄三米長的鋒利氪石大刀。
好家伙,這刀不知濃縮了多少氪石的精華,僅是冒出個頭就把不遠處的克拉克干了下去,紅披風飛速墜入大氣層,再被趕來的維克多接走。
怎知,克拉克也是個強種,一進入安全距離就猛地抬頭爆發了熱視線,直擊達克賽德的後背。
一擊命中,雖未貫穿心髒,可氪石大刀卻從達克賽德手裡脫手而出,被殺過來的阿薩思一口咬碎,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想不到吧,她吃氪石。
達克賽德暴怒,陡然回身驟發歐米伽,打算把超人干碎。但克拉克30年的太陽能也不是白吸收的,他一把推開維克多,靠鋼鐵之軀扛住了射線,卻被轟飛了很遠。
下一秒,阿薩思一巴掌扇飛達克賽德,張嘴咬向他的頭顱,她就不信他的頭骨能硬過她的龍牙。
達克賽德險之又險地避開巨龍的咬合,卻又被撞飛出去。也不知這頭龍吃什麼長大的,這一撞讓他斷了兩根肋骨,生疼。
可黑暗魔君不孬,他單手撥正肋骨,以防它刺入肺腑。
而後,他再度用射線貫穿了阿薩思的眼睛,在巨龍身體抽動的那一刻,他反手招出一把雙面斧飛到巨龍身上,然後沿著她的鱗片縫隙,狠狠地劈了下去。
削鱗!
一如魚被削鱗會死,龍被削鱗也是劇痛。這就是大體型對付小體型的難處了,當小體型具備卓越的武力值,大體型譬如一個大目標,挨哪兒都會受傷。
不過,達克賽德不會想到,即使阿薩思失去一雙眼,她也還有「第二視野」。
真空沒有空氣,她嗅不到他;沒有聲音,她聽不到他。可她的直覺會告訴她對手在哪兒,然後——
龍尾上的龍刺急速張開,阿薩思長尾一擺,精准地命中達克賽德,將之擊飛。
達克賽德抱住龍尾,任由龍刺扎入腹部。而後,他雙腳觸到一艘星艦的那一秒,他拿出雙面斧狂砍星艦的金屬層,憑強大的力量截停了龍尾的衝擊,再大喝一聲,用盡全力抱起龍尾,把一整頭六千噸的巨龍甩了起來!
阿薩思:什麼?
事實證明,達克賽德能當上黑暗魔君不是虛的,而是有實打實的武力鞏固著地位。
他憑一己之力搬起她,就好比她當年擊倒14萬噸的基多拉,簡直是勢均力敵的對手,是打過一次就終生無法忘記的強敵。
伴著炸裂的火光和碎片,阿薩思龐大的龍身與一艘星艦相撞,可頭暈目眩只是一時,重擊之下,她反而爆發了更大的戰鬥力。
龍尾沒有松開,她緊緊卷過達克賽德,以他為軸點旋轉身軀,依靠慣性拉回近地軌道。
而她的長尾像蛇一樣絞緊對方,恍惚中,她似乎聽到對方骨骼的爆裂聲,可達克賽德頑強地靠近雙面斧處,扛著龍尾、用力地刮擦斧頭的刃面。
龍焰頃刻噴吐,燒不死對手,卻燒毀了雙面斧。
鑒於達克賽德能虛空撈物,身上一定帶著空間用具,阿薩思不打算吞下他,卻也不會放過他。
龍尾揚起,再衝星艦重重砸下。達克賽德「哐哐哐」地撞向金屬面,一頭是血。射線再次擊出,他決定非得貫穿她的大腦不可,於是一次次地灼燒她的雙眼。
到後來,達克賽德一身骨頭碎了大半,而阿薩思的雙眼毀了,面上只剩兩個燒焦的窟窿,只是尚未傷及大腦。
她用龍爪把他按在星艦上,並不理會類魔撓癢癢的攻擊。打到這會兒,依舊沒什麼擁躉來救達克賽德,看來他們已經被她的隊友解決了。
干得不錯,她也要……抓緊了……
阿薩思第一次用意識傳聲,也不管傳沒傳出去:「我會記住你,達克賽德,你跟基多拉一樣棘手。」
為表對強敵的尊敬,她會殺了他,熔掉他,不留一個細胞,不剩分毫殘渣。
阿薩思張嘴,吐出了龍珠。
第210章
龍珠蘊藏於體內,一經吐出便散發著奪目的光輝。
像是第二個太陽,卻溫和不刺眼;像是第二個月亮,卻璀璨不冷淡。又如蚌中珍珠,潤澤大氣;也似寶鑽美玉,溢散星輝。
一眼看去,龍珠毫無威脅,只是個飾品。
可等它運作起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就籠罩了此處,對目標施加了史無前例的身心壓迫。
達克賽德知曉這股力量是什麼。
一如他曾抵達過的「時間之墟」、「永恆之堡」和「生命之牆」,這頭龍所持有的、無疑是宇宙規則的一部分力量。
就像他得到的反生命方程式,她也深諳部分規則的運作,並將它化為己用。
不同的是,他所獲得的規則之力來自外界,而她的力量似乎來自內部,她與她所抱持的規則完美融合,以至於鬥到現在他才看清她的底牌。
這到底是種什麼生物?
地球只存在了46億年,怎麼會孕育出「噬星者」級別的怪物?
但再多的疑問也得不到解答了,他的對手十分謹慎,不殺死他就不會再吐一句廢話。
那枚珠子轉動起來,爆發出堪比恆星爆炸的光與熱,隨即將他的血肉一片片撕扯、剝離,連同他的骨骼一起分解,活活「吞」了下去。
求生的本能爆發,達克賽德尚未損毀的大腦發出最後的指令,拼盡全力再用一發歐米伽射線,這次一定要貫穿巨龍的頭顱!
珠子受她操控,只要她一死,酷刑就會結束,他也能活下來。左右雙方都是強弩之末,死到臨頭為什麼不拉一個墊背?
達克賽德暴喝一聲,竟是挺住了龍珠的吸食,吐出破碎的內髒,提起體內最後的力量凝聚於雙眼,射向阿薩思早已不堪重負的眼眶。
阿薩思抬起一只龍爪擋住,可射線貫穿了她的掌心,直擊她的顱骨。
這下可遂了達克賽德的心願,射線從眼眶進入,從她的左側顱頂擊出,伴著飛濺的鮮血和腦髓,她發出一聲悲鳴,一瞬間失去了語言系統和邏輯思維能力,只剩下右腦掌管的知覺和本能。
阿薩思痛到發狂,龍珠的攻勢更是加快了幾分。
達克賽德氣數已盡,他臨死也不敢相信,在巨龍的規則之力影響下,他的射線終是偏離了軌道,沒有在第一時間擊穿她的大腦,僅是穿刺了左腦。
他以為她會意識受損、變成白痴、癱軟成泥,可他錯了!這頭龍的生命力強到可怕,凡是敵人沒對她一擊斃命,她就能活下來,並一直活下去!
她是他征服之路上最大的敵手,也是一開始……最不被放在眼裡的對手。
他輸了,沒有機會了。但死在這樣的敵人手裡,他的一生也算死得其所。
達克賽德戰鬥到最後一刻,龍珠的酷刑尚未結束,可他的最後一口氣已經散了。
阿薩思的大腦處於混沌狀態,什麼都想不明白,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憑本能感知到龍珠「吃飽了」,再一張嘴把它吞進肚子裡。
接著,傷勢慘烈的「地球領主」失去了所有力氣,更失去了方向感和目標感,連爪下的星艦都沒拆,無意識地朝地球墜去。
恍惚中,她聽見了一大片嘈雜的聲響,還有人在呼喚什麼。可她聽不懂了,他們吐出的每一個「音符」都那麼熟悉,她卻記不清是什麼意思。
好累,好痛……
「阿薩思!」
維克多穿過導彈而來,抓住巨龍右側的羽翼,使出全力穩住平衡感。可半機械的他當個輔助還行,扛巨型重物是壓根不行,這不,他也被拖著往下墜,完全帶不動。
「超人!」維克多大吼,「超人——」
他不會在戰場上大喊「克拉克」,這是暴露同伴馬甲。但「阿薩思」的名字可以直呼,畢竟領主一變成人誰也認不出來,而且呼喚名字更能喚醒同伴的意識。
可他沒想到,阿薩思的左腦被擊穿了。掌握語言和邏輯的能力失去,她給不了任何回應。
克拉克急速穿過戰火,加速飛到阿薩思身軀的下方,像是扛起一座火箭般奮力地扛起她,減緩她下墜的衝擊力。
在他和維克多的合力下,重傷的阿薩思被放在「希望」樹身邊,奄奄一息。
在這塊被她一腳踩裂的大地上,還躺著荒原狼的無頭屍體,正與布魯斯一道殺得起勁的戴安娜循著血腥味趕來,一見阿薩思的慘像,瞬間說不出話。
「阿薩思……」克拉克繞到她的頭部,一聲聲呼喚她,可看到她的眼睛、左腦和鱗片後,他忽然哽咽,再也喊不出聲。
她是他的家人!
維克多:「回到戰場上,戰爭還沒有結束!」他仰望天空,「類魔開始做最後的反撲了,它們的目標一定是領主!殺光它們,我們才能保住領主!」
能為地球戰到這一步而不是遁入宇宙離開,阿薩思當得起地球名正言順的領主。外星人可以不承認她,但他們——只要是生活在地球上的生靈,也該為他們的領主而戰了。
維克多:「我來處理血跡,你們去殺光類魔。」
克拉克與戴安娜一邊回首看向巨龍,一邊倒退離開,然後往兩個方向殺去。當維克多開始處理龍血,巴裡閃電般來了一趟,緊接著將長距離奔跑凝聚的電力彙在掌心,一擊拍向巨龍的心口。
「噗通、噗通……」
巨龍緩慢的心跳略快了兩分,斷續的呼吸變得綿長,而巴裡的臉色變得慘白,仿佛隨時會倒下去。
維克多:「韋恩莊園沒被波及,你可以找阿福要點食物。」
巴裡:「BOSS怎麼樣?」
維克多:「……傷得太重了,只有母盒能治好她。可她的左腦被貫穿,估計記不起母盒,也不懂怎麼治療自己。」
簡言之,巨龍能不能活下來,得看她的修復速度了。如果她的自愈力能趕上死神的步伐,她就可以長存,如果不能……
維克多:「別呆在這裡,快去莊園,去戰場!」
「戰場根本不需要我擔心。」巴裡蔫了,「你知道嗎?布魯斯一個人干掉了近萬的類魔,他真的是人類嗎?這是怎麼做到的?」
維克多:……
怎麼做到的?因為布魯斯作戰不說廢話也不摸魚啊,你在這裡呆多久了?
只能說,蝙蝠俠雖然是個純人類,可他的體力真是個謎。巴裡回莊園充能沒見到他,迪克受傷回來避難沒見到他,傑森更沒在戰場見過他,但哥譚街頭巷尾的類魔屍體仍在增加。
天堂島的女戰士湧入大都會,亞特蘭蒂斯的海戰士守住了海岸線,而亞瑟和湄拉拖住了黑暗魔君的另一位擁躉·泰坦,將他拖入海洋,抽干了他體內的水分而死。
這一戰直殺到黎明將近,戴安娜、克拉克和布魯斯合力干掉了最多的類魔,而「幸存者」擊落了黑暗大軍的所有星艦,一股腦兒全堆在月球上。
到底用了氪星智腦,幸存者的智商極高,回程途中還記得收集阿薩思的血肉,將之全部銷毀。
而後,它從天而降,接替了維克多的班,守在阿薩思身邊。智腦在掃描了阿薩思的身體狀況後,當即啟動了「治療方案」,從她的鱗片下摸出了松果。
松果在巨物手裡小的可憐,但用處最大。幸存者將松果貼近阿薩思的右腦——果然,強大的求生欲激活了獨屬於她的空間,滾出了三個母盒。
一個因能量耗盡陷入了休眠,另外兩個倒是能量充沛,還在激活狀態。
幸存者撥開休眠的母盒,正打算啟動另外兩個給阿薩思修復身體,誰知它的速度跟不上巨龍的求生欲,尤其是右腦大勢的龍只憑直覺行動——
阿薩思明明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能思考,卻愣是循著味兒張開嘴,一把將兩個母盒吞了下去。
幸存者似乎陷入了「藍屏」,緩衝了一會兒才搞明白這烏龍的情況。
看來巨龍的傷勢恢復要從快變慢了。
它拔出一整棵「希望」樹塞進龍嘴裡,之後開始清理戰場,為巨龍打掃出一塊相對「安全」的養傷之地。
末了,它守在巨龍身邊進入休眠狀態,機械生命也是需要「睡覺」的,這是對生命最起碼的尊重。
*
酣戰兩天一夜,戰火最終在第三日熄滅,近百萬類魔無一漏網,全死在了地球的各個角落。
之後,萬物生靈高呼勝利,熱烈地慶祝他們戰勝了入侵者,再一次活了下來。可正義聯盟的人沒有參與這次慶賀,他們火速趕到廢棄化工區,卻見阿薩思已經沒了龍形,而是變成了一個巨繭。
這是?
戴安娜:「她怎麼了?」
幸存者:「進入了進化期,如果可以——」機械音,「我想把她帶往海底。」
亞瑟正要說好,誰知布魯斯截胡:「帶往韋恩莊園,我的莊園裡有一片水域。」
亞瑟:「海底能讓巨龍翻身,你的水域能嗎?」
「能。」布魯斯道,「我的莊園絕對安全,你的海底能嗎?大洋各處的領主真的會聽你號令嗎?」
亞瑟只是統一了亞特蘭蒂斯,卻沒有統一大洋。在無法保障巨龍安全的情況下,布魯斯不會冒這個險。
經過與達克賽德一戰,他算是看明白了,沒有「領主」的地球就算贏了也會「輸」得很慘。而阿薩思,她憑一己之力降低了大戰死亡率!
最終,阿薩思被帶往了韋恩莊園。
由於這是戰後第一日,衛星監控損毀九成九,誰也沒發現哥譚多了些什麼。而幸存者偽裝成巨龍的樣子,飛向了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島。
悠于 2025-7-6 16:14
第211章
戰後第七天,人類仍未把戰場打掃干淨。
聯邦調查局先一步帶走了尚算完整的飛船殘骸,在多方學者的共同努力下,他們總算破解了部分資料,得知入侵者是「達克賽德」,他與「類魔」一道來自「天啟星」。
只是,他們的效率終是慢了些,破譯的版本落後於正聯。
在加拿大的「老地方」,有了喬·艾爾和維克多的聯手,當克拉克一送來飛船的控制中樞,他們便將它解析到了極致。
8小時後,所有資料被傳輸到蝙蝠洞,布魯斯一看,眉峰皺起。
「地球與天啟星的戰爭還沒有結束。」
這一周,布魯斯忙到臉上長出了不少胡渣,卻沒時間清理,「達克賽德不是孤身一人,他有一個龐大的家族,而他的妻兒沒有加入這場侵略戰爭,包括他的養子和兄弟。」
「或許在他們看來,入侵地球是他的必勝戰,不必投注多余的關心,卻不會想到達克賽德會死在這裡。」
「宇宙中的消息或許會傳得很慢,但總有傳到的一天……」
等達克賽德的死訊傳回天啟星,那麼地球一定會面臨對方歇斯底裡的報復。不管這場戰爭什麼時候到來,他們都得做好准備。
克拉克:「阿薩思怎麼樣了?」
布魯斯調取水域的監控:「老樣子,一個大繭,但狀態平穩。我不確定她會休眠多久,但斯莫維爾有了關於她的傳言。」
「什麼?」
「類魔進攻小鎮時她出了手,被人看到了,但問題不大。」布魯斯道,「肯特農場經營了三代,最近十幾年,鎮民更是受過你們不少恩惠,他們自發自動地瞞下了消息,沒有傳開。」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把你的父母送來蝙蝠洞。」布魯斯望向窗外的水域,「他們會想知道她的情況。」
克拉克點頭。
而後他懸浮起來,紅披風劃過大弧度,飛離洞穴,沒入冰冷的水域中。
撥開瘋長的水草,穿過受驚的游魚,克拉克落在巨型大繭外,全身心地沉靜下來,傾聽巨龍的心跳,判斷她的恢復情況。
她的心跳很平穩,呼吸也綿長,看樣子是緩過來了。偶爾,他甚至能聽到她的骨骼、血肉的生長聲,雖然緩慢,但確實是生命復蘇的跡像。
這樣就好,阿薩思……
無論要等多久,你總會有蘇醒的一天,我們終會再見。
克拉克伸出手,輕撫大繭。
之後,他離開哥譚回到大都會,換回平平無奇的記者裝,跟隨主編佩裡去大都會僅剩的醫院探望露易絲。
說起來,露易絲真擔得起「記者」的頭銜。為了事業也忠於職責,她幾乎可以不要命。
大戰一起,她不躲不避,居然自己扛著設備去最危險的區域拍攝,並為了保住設備親手干掉了一只類魔。據說,當時她還穿著高跟鞋,跑出數公裡遠,一腳血,就是不肯停。
可人類的體力總是有限的,她差一步沒能逃出樓塌的範圍,傷了一條腿,目前在醫院養傷。
等佩裡和克拉克到了,他們來不及送上一句「謝天謝地,你活了下來」,露易絲便讓他們送上筆記本和光盤,她的普利策之路還沒完!
「我發誓,我拍到了!參戰的超能力者彼此認識,他們有代號、會互相聯系,他們的背後一定有具體組織。」
「聽著,英雄不該岌岌無名,不該被誤會,更不該不被推崇!他們守護了地球,保護了人類,我們需要這種振奮人心的力量,尤其是戰後的創傷期!」
「以及,巨龍拯救了我們兩次!我不允許互聯網上再有人稱呼祂為『惡魔』,佩裡,你見過哪個惡魔拯救地球兩次?克拉克,改新聞稿,我記得你很擅長寫巨龍專欄。」
於是,克拉克開始在醫院加班加點。
待忙碌的一日結束,他先回農場陪父母用餐,簡單告知了阿薩思在恢復期的消息,便飛回了韋恩莊園,不料大本營忙成一團。
戴安娜:「新一輪的戰爭隨時會爆發,天堂島必須與人類的世界接軌。只是一旦接軌,遇到特殊事件該使用哪一邊的法律是個問題,有待商榷。」
「接軌,這真是個好主意!」亞瑟道,「我受夠了海底的那群老古董,亞特蘭蒂斯必須面世,作為一個海洋王國與人類相見,讓各國的錢幣流通、技術交換,海底喝不到啤酒真讓我心煩。」
阿福優雅地走來,給巴裡放上披薩,給亞瑟放上啤酒,給戴安娜放上紅茶……最後,給布魯斯放了個枕頭。
他禮貌道:「我想先借走我家少爺一會兒,他已經很久沒好好睡覺了。」
布魯斯:「阿福,我不累……」
隊友們這才想起布魯斯只是個凡人,不禁對他充滿了愧疚。
這幾日來,他們常因為布魯斯的戰績而忽視了他是個人類的事實,什麼事都拉著他連軸轉,害得布魯斯許久沒上娛樂版報紙頭版了……真是委屈了老錢。
戴安娜:「布魯斯,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給我們去辦。」
布魯斯:「不,我不困。」
阿福:「喝吧,熱牛奶,我加了安眠藥。」一轉頭看到克拉克,「肯特少爺,麻煩幫老人家一個忙,按住他,我給他灌下去。」
克拉克露出了近日來第一個笑:「好的,阿福。」
布魯斯:……
「老錢」可丟不起這個臉,布魯斯體面地推拒牛奶,無奈地上樓睡覺。一推門,他的臥室中彌漫著安神助眠的香味。
他幽幽地嘆了聲,將自己埋進大床裡。究竟有多疲憊只有身體知道,僅僅是沾了枕頭,他就睡得黑甜。
樓下,隊友們的動作放得很輕,一個個離開大廳沒入蝙蝠洞,著手處理起布魯斯未完的工作。
維克多整理資料,克拉克修理蝙蝠車,戴安娜反復追溯冗長的記憶,盡可能寫下「天啟星」相關情報,亞瑟去清理水域過量的水草,而巴裡代替蝙蝠俠走上哥譚街頭,光速打擊罪犯。
不為別的,就為隊友能得一個好眠。
如果說阿薩思是地球的「刀」,那麼布魯斯就是聯盟的「腦」,這兩個缺一不可,全須全尾地才能讓他們安心。
不過,從水域上來的亞瑟神色莫名,他告訴眾人,包裹在大繭中的阿薩思心跳開始加快了,但她又在沉睡中,不知出了什麼變故?
眾人一聽,趕忙打開布魯斯對巨龍的監控。
果然,安置在水下的儀器顯示出的數據比之前的峰值高出不少,尤其是對腦電波的探測——過分活躍,像是醒了一樣。
可等他們接連下水,探查同伴的狀況,卻沒有得到巨龍的回應。
她沒有蘇醒。
*
當左腦受創,邏輯思維對意識的控制就會削弱不少。
當右腦掌握意識的控制權,一直被理性壓制的靈感和覺知就會放到最大,大到足以通達靈魂深處,讓人記起虛無縹緲的前世。
阿薩思做了一個怪誕的夢。
這個夢毫無邏輯,沒有語言聲音,沒有連貫的時間線,只剩混亂的畫面。斷斷續續,記錄了一個東亞女孩零散又短暫的一生。
她不認識她,也從沒見過她。
她在她腦海中突然出現,像個迷失在原始叢林裡的闖入者。
她注視著對方,對方卻看不見她。
她不知她的出身和經歷,只看到對方在埋頭學習,從早上六點半開始,到晚上零點結束。日日如此,夜夜皆然,又突然在某個時間崩潰大哭,哭完後又接著學。
這樣的日常不知過了幾年……枯燥乏味,與世隔絕。
女孩的世界裡似乎只有書籍和課桌,每天除了刷題就是刷題,連阿卡姆的囚犯都過得比她自由。
桌上的台歷舊了換新,手賬本上記滿了學習清單,台燈暗了又亮,咖啡一杯接一杯。而後,她用十年的自由換來了一張錄取通知書。
她終於笑了出來,也從課桌邊站了起來。
阿薩思一瞅……好矮。
一米六,食草動物,亞健康,氣血不足……算了,總之是被她嫌棄的「食物」。
很快畫面跳轉,女孩變得健康紅潤了不少,她手中的資料換成了英文,正興高采烈地坐上飛機,跨越重洋邁向新生活。離開前,她還在興奮地與人通話。
結果,載著她的大巴開上了一座通往地獄的大橋。
橋斷了,她墜入了大海……
畫面到此結束,發展中的劇情戛然而止,看得阿薩思不明所以。
什麼意思?
忽然,她察覺到身後有異動,猛地轉過身去,就見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白發老婦牽著手,像兩個徘徊不去的幽靈,口中吐出了與母盒一致的聲音。
「我們可以讓你變得完整。」
「我們可以幫你找回缺失的記憶,和你丟失的一部分人格。」
「阿薩思,你不想找回你自己嗎?」
這一刻,「昏迷」的阿薩思忽然醒了。
她失去的邏輯思維和語言能力全部就位,強大的適應力讓她搞明白這是夢,似乎是……母盒編織的夢?
這不跟龍病一樣嗎?欺騙她成為黃金巨龍,她可不稀罕。
阿薩思:「我完整得很,也不缺什麼。」她走上前去,伸出手摸上母盒的臉,入手是金屬質感的冰冷,「我就是我,找回什麼自己。」
「是嗎?」
夢境空間突然破碎,分裂的碎片又融合成無數面鏡子,將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母盒帶著蠱惑的聲音響起:「你不是你,你只是一個迷失的靈魂。」
什麼?
鏡中的畫面突然闖入她的眼,阿薩思看到,不知從何時起,她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那個東亞女孩的模樣,只是她與「她」呈現的氣質完全不同。
「她」是沒有野性的,是一只溫順的羊。充其量是能爬坡吃鹽,比較難抓,所以是只「岩羊」?
可她是純純的掠食者……
「我從未迷失過。」阿薩思的手滑落到母盒的人形頸部,二話不說直接擰斷,「不論皮囊是什麼,本質都不會變。」
如法炮制,她干掉了另一個母盒。
她討厭自己的意識裡出現別的東西,更討厭它們隨意評價她。
四周的鏡子猛地碎裂,她看到鏡中的「自己」也跟著四分五裂。
不認識的女孩身影淡去,遠得就像一場夢,而碎片的映照中只剩下龐大可怖的龍形——只有她而已。
她滿意地張開翅膀,暢游在母盒的記憶中,又接觸到了「反生命方程式」的部分。可是,之前離譜的一幕終是在她心裡留下了種子。
到底是誰啊?
她見過她嗎?
她從未見過哪個青少年能一坐一整天無情刷卷子的,還堅持那麼多年,風雨無阻、日以繼夜……
東亞的女孩都這麼卷嗎?
第212章
當母盒與反生命方程式融合,夢境就變得尤為冗長復雜。
阿薩思在歷史的長河中遨游,從新世界的生看到舊紀元的死,從神明的隕落看到人猿的誕生。
有那麼一瞬,她仿佛化身宇宙,看待一個星系的生死就像看待一朵花的開落,無悲無喜,只道尋常。
又在某個時刻,她與星球上渺小的生命產生共鳴,當達克賽德操控著母盒將他們化為烏有,她也在被分解的剎那發出哀鳴。
大到寰宇,小到塵埃,它們都是構築「世界」的一部分。生物也好,死物也罷,在宇宙之中皆為基石。
她跟著母盒的記憶走,一直走向了諸神黃昏。
不同於她經歷過的奧林匹斯山之戰,母盒記憶中的諸神是「舊神」,位於「第三世界」。
但隨著舊秩序的崩塌和新秩序的建立,第三世界湮滅於宇宙的一角,而「第四世界」和「新神」在廢墟上重生。其中,達克賽德就是新神的一員。
他生而不凡,天賦卓絕,住在以黑暗和毀滅之力為主的阿波科利斯星球,與像征著光明和正義的「新創」星球的神完全不對盤。
兩邊都是新神,經常爆發戰爭,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一如有光就有暗,有熱就有冷,新神也不過是宇宙能量的一種具現,當天秤的兩端趨於平衡,不走到「失衡」這一步,他們回永遠「守恆」下去。
可達克賽德不願「平衡」,他要征服,他要攪亂整個宇宙,讓黑暗力量大盛!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自從收獲了反生命方程式,他的征服之路就從未停歇過。毀滅一個又一個世界,殺光一批又一批英雄,再控制大量俘虜成為類魔,他憑一己之力讓黑暗蠶食了半個宇宙。
也是從這時起,負能量的增加讓宇宙失去平衡,而能量之間的共振更是讓智慧生命中產生了極端個體。
他們不是想要征服世界,就是想毀滅地球,與達克賽德在思想上保持高度的一致性。
而智慧生命中催生的超人類個體,是星球對自我、對平衡的救贖。
「原來是這樣……」
她的誕生與存在似乎有了更高一層的意義,維系平衡?
不過——
第三世界覆滅,第四世界新生;地球古神消失,人類文明崛起。按這個規律,曾被她摧毀的奧林匹斯在漫長的時間演化下又會變成什麼呢?
另一個世界嗎?
即使她有機會回去,也認不出來了吧。
阿薩思不再多想,繼續沉入母盒的信息之海,翻閱著宇宙中的神奇生命,旁觀他們的興盛與衰落,以及滅亡。
由於母盒、反生命都與達克賽德緊密相連,她的大部分溯源視角也與他相關。
比如,她發現了一個以狩獵和高科技為主的智慧種族——鐵血。他們在與天啟星的戰鬥中讓達克賽德損失慘重,卻沒能逃過母盒的撲殺。
鐵血的母星之一淪陷了,可他們之中的幸存者火速前往下一個星球,再次構建了屬於鐵血的文明。
大抵是鐵血的數量不夠多,但被改造出來的類魔特別強,達克賽德暫時放過了他們,因為他知道,遭遇重創的鐵血一定會想盡辦法培養出更強的戰士。屆時,就是他二度收割的時候。
可惜,他沒機會了。
無論他的恐怖統治持續了多久,如今他死了,而掌握母盒和反生命的人是她。
簡言之,她「繼承」了他的統治權,可她不打算延續統治,而是決定把桌子掀了。
原來就是達克賽德搞事,她才一天到晚被呼來喚去地清理垃圾啊?
沒有他,或許她一離開努布拉島就跟著蘇珊去養老了。反正暴虐龍也活不長,撐死了活到三十幾,她不僅可以送走蘇珊,還能被蘇珊的女兒送走。
完美!
但一個陰差陽錯,她算是走上不歸路了。
得,沒必要為了已經發生的事內耗,阿薩思再度往前溯源,不料「反生命」的歷史遠比母盒長久,她在能量的記憶中看到了一頭巨大的、渾身散發著邪惡力量的「章魚」——
祂很有藝術細胞和創作欲,正扒著一顆顆小星球畫畫。
阿薩思:……
難怪反生命方程式的紋路長得像章魚,破案了,邪神是一只大章!
不難猜,這也是「噬星者」級別的高維生命體。哪怕是在夢境中,當她看到祂時,祂也看到了她。
同樣是「章魚」,這一頭與她吞過一腕足的那頭不同,祂瞧著邪氣凜然,但特別好相處。
大抵是從她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對方還以為她是「章魚」和別的物種生下的混血兒,竟緩慢地探出腕足,友好地輕拍她的羽翼,示意她過去。
明明是夢境,為什麼觸感這麼真實?
誰知,夢境之中沒有秘密,這個念頭剛劃過腦海,她的想法就被邪神察覺。很快,她的腦海中闖入一個陌生的聲音,祂吐出的話是一串波,詭異的是,她居然聽得懂?
「夢是另一個現實,你從『遙遠』的地方來。」
「你是卡瑞瓦斯的眷屬嗎?你身上有祂的氣味。」
卡瑞瓦斯是「噬星者」的名字,是的,噬星者也有名字。
只是祂們的名字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不能輕易地告知或吐露,否則,無論是聆聽的人還是說出這個名字的「平凡生物」,都會變得異常瘋狂,甚至承受毀滅性的力量。
是以,除了同族,祂們不會說真名。
「卡瑞瓦斯?」阿薩思以波的形式念誦這個名字,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祂的名字?祂看過氪星的爆炸,是嗎?」
見阿薩思毫無異常,大章魚明白,這還真是族群後裔,就是聞上去沒出生多久,所以會問幼稚的問題?
「爆炸的星球有很多,我們可不會記住每一個。」祂回道,「你太年幼了,只看過一個星球的毀滅,等看多了就會習慣。」
阿薩思:……
她在地球當「祖宗」,在宇宙當「嬰兒」,實在太割裂了!
「我是埃爾瑟德,古老的裁定者。」祂傳訊道,「小家伙,有興趣學符文嗎?我會帶你一段時間,在你『醒來』之前。」
「埃爾瑟德……我是阿薩思。」
「阿薩思?聽上去不像個真名。」祂定定地注視著她,「謹慎是一件好事。」
在之後的時間裡,阿薩思忘記了年歲,跟在對方身後學符文,直到對方膩煩了「帶娃」、遁入次元縫隙中,她才繼續未盡的旅程。
如果夢是另一重現實,那麼她如今又身在何處呢?
早期時間線嗎?
*
阿薩思一睡就是三年,一直沉在水域之下,沒有動彈。
三年裡,克拉克獲得了一次普利策獎,肯特夫婦每月都來韋恩莊園。亞特蘭蒂斯在兩年前面世,天堂島也進入了人類的視野。
維克多與他的父親達成了和解,近日在星際實驗室和蝙蝠洞兩頭跑,據說業務繁重。而迪克、巴裡相繼從大學畢業,當起了苦逼的牛馬,唯有傑森還在大學快樂,可期末依然被論文折磨到發狂。
至於布魯斯,他邁過了40歲的坎兒,已成了阿福口中的「老爺」。可他對終身大事毫不關心,依舊打著光棍,每天打擊罪犯。
自天啟星之戰後,大部分人都比以前珍惜生活,可少部分人更加極端。
因此,各大城市的治安仍不見好,有時候還會發生讓正聯的成員都感到崩潰的事情。
比如,傑森詢問隊友:「哥譚大學闖進了一群罪犯,我可以把他們全殺了嗎?」
巴裡:「發生了惡性殺人案嗎?」第一次見到傑森那麼動怒,「你等等,我馬上過……」
傑森:「他們砸了我的電腦,裡面有我的論文。」
「……」
據悉,那群罪犯最後傷得很重,他們闖進哥譚大學是為了盜取一名教授的實驗成果,結果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全被送進阿卡姆,為首者還在搶救中。
布魯斯難得給予關懷:「維克多會幫你恢復數據。」
傑森:「他能幫我把剩下的部分寫完嗎?」
布魯斯果斷掛了電話。
休息片刻,他整理起各大實驗室遇襲事件,發現每個實驗室都在研究天啟星的科技產品和類魔屍體。
布魯斯:「真應該把它們都燒了。」
他懷疑,在不久的將來「超能力者」會越來越多,人類對科技和基因的痴迷不變,變故遲早會發生。
只是,有些變故不用趕早或趕晚了,它的發生就在當下。
阿福拎著韋恩農場的水果返回莊園,卻在路過水域時停下了腳步。
原因無他,一向平靜的水域忽然翻起了波浪,底下似有大型生物攪動水流,隱約中浮起大繭的絲線,底部還泛著鱗片的銀光……
他倒吸一口涼氣,趕緊通知布魯斯:「老爺!她醒了!」
「什麼?」
「蝙蝠洞的儀器沒發出警報嗎?哦,看來巨龍一蘇醒就把它們全毀了。」
布魯斯連外套也不拿,匆匆往外跑,一邊跑,一邊通知同伴:「阿薩思醒了,在莊園,通知肯特夫婦……」
他奔向水域,就見一個巨大的龍頭冒了出來,正露出一雙恢復完整的金色豎瞳看向他。
阿薩思爬出水域,撫平浪花,舒展修長的龍身包圓了長岸,平靜地注視著水中的倒影,估摸著增長的體長和增加的體重。
眼下,她大概有2800英尺長,重達八千噸。一想到自己拼死拼活依然沒過萬噸重,她的心情難得有些陰沉。
為什麼?
她的體型不小,怎麼重量跟不上呢?
難道她與解剖過的泰坦鳴蛇一樣,體內存在氣囊?
第213章
阿薩思的回歸沒引起多方關注,只有小範圍的慶祝。
是夜,待她回收完鱗片與舊皮後,韋恩莊園的小型派對也開始了。她變回人類的模樣,換上寬松的白大褂,穿著拖鞋走回客廳,很快被肯特夫婦抱了個滿懷。
「阿薩思,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我很高興,你不是沉睡三十年或者更久。」
不然,阿薩思一覺睡醒只能去公墓找他們了,這對一個孩子來說過於殘忍。幸好,命運撥動了相逢的轉輪。
阿薩思擁抱了他們:「已經沒事了。」
但她沒說出口的是,每當她從進化中蘇醒,往往意味著下一波召喚的到來。她不清楚什麼時候會離開,可她會在離開前做好安排。
只是,今晚不適合談及離別的事。阿薩思舉杯與友人共飲,慶祝三年前的勝利,慶祝三年後的重聚。
克拉克:「你的眼睛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到異常?」
「你是想問有沒有後遺症嗎?」阿薩思啃著一整只烤羊腿,「沒有,進化會幫我修整弱點,目前它們的強度——」
她撫上雙眼:「足以扛住你的熱視線。」
克拉克松了口氣:「太好了……」
他才沒有被超越的恐慌,有的只是真心實意的慶幸。阿薩思每克服一個弱點,就會增加一分勝率,他是再也不想看到她傷得那麼重了。
在她沉睡的初期,他做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噩夢,夢到她躺在血泊裡,雙目空空。可他幫不了她,他幾度在夢裡懊悔,為什麼他的能力不是治愈?
克拉克:「如果我有治愈的能力就好了,我……」
亞瑟端著一大盤啤酒插入肯特兄妹之間,膽子極大地衝兩個最強戰力發起挑戰:「來,比賽喝啤酒嗎?」
「讓我們來比一比,到底是超人擁有超級酒量,還是巨龍可以灌下一片海,或者——最後的贏家是我·啤酒俠!哈哈哈!」
亞瑟是個鐵漢,可多少帶點不著調在身上。
但就是這樣「不太靠譜」的他,卻是聯盟中第一個順利戀愛結婚的人。並且,湄拉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阿薩思扭頭看向沙發,就見湄拉與戴安娜坐在一塊兒聊天,很是投機。阿福給湄拉端來西柚汁和藍莓,而湄拉漂亮的眉眼一轉,笑盈盈地看向亞瑟。
阿薩思轉頭:「比就比。」
行,亞瑟,我今天就讓你連爬回去的神智都沒有。
亞瑟大喜,立馬要把最大的兩杯遞給肯特兄妹。不料一眨眼對上瑪莎意味深長的笑容,最終,他手一轉端了兩杯小的。
要命,他忘了肯特夫婦在場。當著家長的面慫恿他們的孩子喝酒,真不會被揍嗎?
答案是不會。
按人類的年齡算,克拉克和阿薩思都三十多歲了,喝酒還需要父母做主嗎?這是一場獨屬於年輕人的狂歡,他們就不參與了。
肯特夫婦以「散步」為由退場,手牽手去莊園外消食。殊不知,他們離開沒多久,阿薩思就與亞瑟喝得難解難分,酒是一瓶瓶下肚,大有拼殺之意。
阿福:「真好,放在倉庫的酒都被處理掉了。」
前有巴裡,後有阿薩思,這倆讓韋恩莊園沒有過夜的食物,日日都沒換新。其胃口之大,深受他這樣的老年人喜愛。
如今,連酒也可以換新了,正好趁機打掃一下倉庫。
同時,巴裡、維克多、迪克和傑森四個「問題兒童」正在聯機打游戲,打著打著,另外三個都覺得維克多作弊,憑什麼他把把贏?
可一想到自己的各種記錄都在維克多手上,他們忽然覺得就該讓他把把贏。
一個晚上的狂歡,亞瑟被喝翻。大廳裡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只有阿薩思還站在長桌上灌酒,赤著腳叫囂著「再來」。
布魯斯小聲:「她會把莊園砸了嗎?」身邊沒有回應,「克拉克?」
卻發現克拉克頭一歪,靠在椅子上就睡了。
布魯斯:……
理論上講,酒精對氪星人不會產生影響,而是會被飛快地代謝掉。但在某些情況下,克拉克的體質會接近普通人,比如身邊有大量氪石。
可莊園哪來的氪石,不都在蝙蝠洞嗎?
布魯斯思索片刻,看向了阿薩思。
果然,她的白大褂兜裡裝著一塊氪石。為了贏,她真是不擇手段啊,坑克拉克這麼順手。也是,不坑了他,這場酒還得拼上幾天幾夜。
他失笑,正打算離開莊園,去哥譚街頭做一些高調的荒唐事——
阿薩思:「布魯斯,有件事我想拜托給你。」
她的聲音清亮,語言邏輯通順,聽上去不像是喝多了……布魯斯轉頭,就見阿薩思穿好了鞋,完全沒了剛才的「瘋樣」,而是談正事的樣子。
「什麼事?」
「後事。」
*
阿薩思得知,三年前的天啟星之戰,落在地球的戰利品被分割成好幾份,一份被人類各大權力組織帶走,一份歸於亞特蘭蒂斯,一份屬於天堂島,而剩下的全被布魯斯買走。
布魯斯買走它們不為別的,一是收集情報、做研究,二是想利用飛船星艦的殘骸打造出一個懸於天空的「正義聯盟」本部,以便招攬日益增多的超能力者。
在他看來,聯盟可以成為地球的第一道屏障,在人類的科技力量尚未跟上之前。
阿薩思:「需要幫忙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技術和材料。」
近日她回收了「幸存者」,先是對它一番修補,再從它嘴裡得知「有大量飛船『素材』被放置在月球上」。
「幸存者會把月球上的材料取回來,有需要可以勻給你,但我有條件。」
布魯斯點頭:「交易,我明白,我會把你需要的兌換成你能用的。」
約莫三天,阿薩思坐著幸存者去月球收廢品,回到莊園時,布魯斯已經准備好了數個皮箱,每個箱子裡都裝著不同時期的貨幣、行頭、身份證明和職業護照。
阿薩思:「這是怎麼辦到的?」
布魯斯:「FBI多的是手段,恰好,我買下了他們專做特工資料的大組,以後他們會為我的聯盟服務。」
阿薩思:……
布魯斯:「你還有什麼缺的嗎?」
「暫時沒有了。」阿薩思收起了箱子,「我會回到肯特農場,繼續在斯莫維爾就職,直到我離開的那天。」
在滯留期間,她想陪在家人身邊。而之後的事,就交給布魯斯了。
布魯斯點頭,阿薩思第一次衝一個人類伸出手。很快,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人類與非人類像是達成了某種協議,隱約有各自托付的意思。
阿薩思:「如果阿薩思不在了,請照顧我的父母。」
布魯斯:「如果布魯斯不在了,請偶爾回來照看聯盟。」
承諾,達成!
*
末了,阿薩思回到斯莫維爾,於2013年11月繼承了肯特農場,成為了一名地道的農場主。
她依舊是肯特醫院的名譽院長,依舊是備受愛戴的肯特醫生,但也從喬納森手裡接過了農場的生意,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周六,玉米地的訓練照舊。
周日,她會和克拉克一起坐在屋頂喝酒,偶爾會飛去老地方狩獵,打打牙祭。
更多的時候,她會窩在閣樓裡看書,一個人在戶外訓練,再變成巨龍啃食克拉肯的血肉。謝天謝地,在學會人龍轉化後,她總算把沉積了十多年的「僵屍肉」吃完了。
嗝……
待邁入2014年,年近六十的肯特夫婦愛上了自駕游和攝影,開始滿世界亂跑。阿薩思在農場邊上開了一家茶舍,多用於招待遠道而來的舊友。
從戴安娜到希波呂忒,從湄拉到亞特蘭娜,她們常聚於茶舍閑聊、看風景,說一些近來的趣事,也常提及稀奇古怪的情報。
「一群孩子獲得了神奇的力量,成為了拯救世界的『沙贊』。」
「出了一個特別難對付的人·黑亞當,克拉克打算找他談談。我想,他們最好能坐下來談談,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盧瑟越獄了,哈莉奎恩帶走了小醜……」
不過,只要不是地球毀滅的大事,這些事都輪不到阿薩思出手。她只需要做一個聽眾,安靜地喝茶就行,至於拯救世界的事就交給超能力者吧。
約莫半年,肯特夫婦返回了農場。大抵是旅游讓人身心愉悅,他們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連氣血都足了。
兩人為兩個孩子帶回了各種紀念品和照片,並計劃了一場家族旅行。阿薩思與克拉克對視一眼,應聲說好。
前者立馬找韋恩交付農場,後者立刻向上司請了個長假。七天後,阿薩思親手打造了一輛防爆扛撞能飛會潛的四人房車,就此踏上了前往亞馬遜雨林的行程。
在她最後的滯留期,家庭旅行的時間彌足珍貴,也萬分快樂。
他們一家拍了很多照片,有阿薩思給猴子接骨的,有克拉克摘下果子試毒的……偶爾,克拉克仍會忙於救苦救難,但大多數時候他都陪在家人身邊,為肯特夫婦拍了一大本合照。
克拉克:「有機會的話,希望整個聯盟來一次放松的度假。」
阿薩思:「都放假了,誰來拯救世界?」
拉倒吧,超能力者沒有假期,有的只是忙裡偷閑。他們最好忙一點,只有他們不斷解決問題,問題才不會找上她。
克拉克:「晚上吃什麼?」
阿薩思:「前面有原始部落的味道,走吧,拿薯片去跟他們換點吃的,最好有肉。」
兩人朝森林深處走去,回來時帶著一些果子和生肉。而在營地外,肯特夫婦已經生起了火,正衝他們招手。
溫暖一如十七年前。
第214章
秋初,有關「正義堡壘」的建設正式提上日程,布魯斯很快忙得脫不開身。
巴裡為父奔走,亞瑟已成奶爸,維克多協助布魯斯搞基建,戴安娜在遙遠的羅馬挖神殿遺址……如無必要,他們一般聚少離多。偶爾聚會,不是在韋恩莊園就是在肯特農場。
當然,首選韋恩莊園,誰喜歡在玉米地挨打呢?
又是一季一會的時候,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成員相聚於莊園,交換著三個月來的見聞和情報,順便更新一波通訊設備。
自打融合了天啟星的黑科技,蝙蝠洞產出的電子產品愈發先進。
發展至今,掛耳式通訊設備已經進化成了一枚枚寶石耳夾,它們看上去與輕奢飾品別無二致,卻能在深山老林、地底溶洞中接收到信號,並發起定位和求救。
布魯斯給每個人准備了一枚,克拉克挑了一枚藍色的,而阿薩思選了枚白寶石。
她將它夾在耳骨上,抓了幾下頭發蓋住飾品。
布魯斯:「這是聯盟內部用品,禁止用來談情說愛。」
阿福的桌布從這一頭擦到那一頭:「那它沒什麼用了,孩子們,還給他吧,別耽誤你們在最好的年紀談戀愛。」
布魯斯:……
迪克和傑森忍俊不禁,講真,只要有他們的導師·布魯斯在前頭頂著,阿福的火炮就轟不到他們臉上。
巴裡小聲:「為什麼阿福對布魯斯結不結婚這麼執著?」
「阿福是標准的英倫管家,他很傳統。」戴安娜解釋道,「這個職業的操守是終生為雇主服務,保持絕對的忠誠,也要督促雇主建立自己的家庭。」
布魯斯明顯沒有遵守傳統的打算,這讓阿福覺得他離「安定的生活」和「壽終正寢」越來越遠,怎能不心急?
果然,阿福還在小聲嘆息:「人的一生那麼短暫,你卻拿來打擊罪犯。」
見友人們面帶笑意,布魯斯失笑,轉移話題。阿福沒再打擾他們聚會,只是端來飲品和食物,便去另一端搗鼓音樂。
當老式唱片放起悠揚的歌,看著一群年輕人分享食物和歡樂,讓他這個老年人也笑彎了眉眼。無論如何,他們能開心就很好了。
這時,傑森掏出新買的相機:「我們來照相吧!在我畢業旅行之前,我想先試試它的功能。」
「好啊!」巴裡笑道,「要穿戰服嗎?」
大部分人對於拍照這件事都是感興趣的,就算是非人類也想留住一瞬的美好。
其中,阿薩思無疑是最受歡迎的合照之王,她被眾人簇擁在最中間,在「3、2、1」的倒數中定格下一個淺淡的微笑。
她想,她又會多一本盛滿回憶的相冊了。
「阿薩思,你可以變成龍嗎?」
「鏡頭裝不下那麼大的龍。」
「維克多,你飛到天上俯拍!」
「我不想做引人注目的事。」
吵吵嚷嚷中,阿薩思和戴安娜開始用智能手機拍照,後者企圖教會前者「怎麼使用臉書」、「怎麼給圖片做渲染」……阿薩思不禁又漲了新知識。
她低頭劃拉手機,專心致志。這時,克拉克注視著她,舉起慣用的記者相機,記錄下她從低頭到抬頭、再到鎖定他鏡頭的畫面。
他笑了起來,緩慢放下相機,不巧對上了阿福的臉。
克拉克:……
阿福安撫一笑,說出的話語重心長:「肯特少爺,有些機會是命運的饋贈,經不起等待,不要總覺得還有時間。」
「就像一些人,擁有天賦卻不使用,上帝便會將天賦收回。」
克拉克不語,阿福端起空果盤入了廚房。
直至深夜,聚會結束。
克拉克與阿薩思一起離開莊園,坐上皮卡。返程途中,克拉克詢問阿薩思近期是否有空,大都會新出了一家中餐廳,他想帶她去嘗嘗異國風味。
「行啊。」一聽有吃的,阿薩思可不會拒絕,「那後天見。」
「嗯!」
然而克拉克不曾想到的是,他沒有等到這個「後天」。
翌日,又到了屋頂閑聊的時刻,可家裡的冰箱沒了零食和啤酒。
趁著夜色尚早,克拉克正牽著邊牧繞農場巡邏,阿薩思便開著皮卡前往小鎮,進入超市購買了速食和啤酒,順便去隔壁面包店買了不少法棍,這玩意兒硬得很,很適合她拿來磨牙。
提一袋,抱一袋。她走在路燈下,走向皮卡車。
一路上,認識她的人興奮地打招呼「肯特醫生」,可沒走多遠,耳邊的嘈雜聲消失了一瞬,屬於空間的能量開始波動,她聞到了陌生城市的味道……
等等!
她猛地回首,後方的街道依舊燈火通明,卻變了個樣。
她明白,她又被召喚了。
*
星球日報,克拉克的辦公桌上多了一小盆紫色的風信子,花的右邊放著他和阿薩思在烤魚的合照。
他注視著照片,露出溫和的笑意,旋即擰開筆蓋劃上草稿,第一次嘗試做報紙的情感專題。
「不要等待,你不知道重逢會在哪一天……」
之後,他一個人回到了孤獨堡壘。看著他落寞的樣子,喬·艾爾將阿薩思留下的一個盒子遞給他,說是「她留給你的禮物」。
克拉克打開,發現裡頭裝著一個金屬瓶,是個不易被捏碎的空間用品。
將裡頭的東西倒出來一看,他看到了一副用怪物皮做成的拳擊手套,一把新鍛的大劍,還有一柄鑲嵌了綠色氪石的長矛……
禮物?
他記起來了,她問過他想要什麼,後來便沒了下文。
原來她一直記著啊。
是他錯過了。
*
2015年秋末,布魯斯前往肯特農場,將阿薩思留給肯特夫婦的資產交給他們。不算不知道,得到「巨龍饋贈」的肯特夫婦一躍成為了堪薩斯州的富人新貴。
「她從98年起就投注了電子芯片相關的股票,每年投入,從未斷過,經過17年的復利收益,已經達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字。」
布魯斯:「她把這些托付給我,讓我交給你們。她說,她或許無法陪你們走到人生盡頭,但她留下的錢可以。」
肯特夫婦:「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布魯斯:「不知道,但我們會盡力尋找她,告訴她回家的路。」
正義聯盟永遠是阿薩思的家,只要她願意回來。無論是他,還是蝙蝠洞未來的繼承者,都會對她的歸來感到欣喜萬分。
瑪莎:「她會安全的,對嗎?」
布魯斯笑道:「她沒有對手,請放心吧。」
肯特夫婦接受了饋贈,打開後發現,阿薩思甚至為克拉克也備了一份錢,以防他哪天被老板炒了魷魚還沒錢吃飯。
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離開的一天,所以給每個人安排好了一切。
2015年11月,一個外星人工智能降臨地球,名為「布萊尼亞克」,企圖通過控制科技的手段征服地球,並對大量城市造成了破壞。
超人擊退了他一次,不料人工智能不止一個,他又降臨了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孤獨堡壘中的喬·艾爾出手指點了人工智能的弱點,正義聯盟才將之徹底擊潰。
這一戰前後持續了三個月之久,造成的損失不小。
2016年5月,綠燈俠加入正義聯盟,同月,沙贊也進入其中。他們為正聯注入了新鮮血液,也意味著正聯有可能面臨更強大的敵人。
7月,一些魔法生物突破屏障而來,引發了埃及地區的戰爭。8月,黃燈軍團的人對正聯成員發起了突襲,最終被下手快准狠的戴安娜制服。
時而混亂,時而安穩的局面一直持續到2020年,偌大的美利堅像是變成了「哥譚升級版」,總有不祥的事發生。
同年,「正義堡壘」竣工,而住進堡壘養老的阿福在某一天接到了一道地外傳訊。它來自天啟星,是召集類魔的信號。
阿福:「老爺,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天啟星的外星人要來了。」
懸著的心落進肚子裡,布魯斯做好了准備,並打算在開戰前讓巴裡做一個嘗試——跨越時空尋找阿薩思。
布魯斯:「綠燈會為你照亮回家的路,嘗試著去找她,巴裡。」
巴裡應下了,他穩扎穩打地突破自己的極限,目前已經掌握了「穿越時空」的能力,可這能力具體如何,還得嘗試了再說。
當布魯斯說「你試試」的時候,一般意味著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備,絕不會讓他迷路。這麼一來,他試試吧!
巴裡壓低身形,來了一場與時間的賽跑。
可不知哪裡出了錯,他第一次穿越居然回到了史前時代,到處是恐龍,嚇得他魂不附體。之後,他跑進了永恆族的地盤,又莫名其妙地回了正聯。末了,他跑向時間盡頭,認識了「時間之神」洛基。
在洛基的指導下,他掉進一個相對正常的世界,認識了彼得·帕克。他與他成為了至交好友,並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彼得的女友·格溫。
之後,他愛上了寫日記。
只是在一次星際之旅中,他意外穿越到一艘漂泊的飛船中,呼呼大睡後遺失了日記本。這讓他十分懊惱,更懊惱的是,他忘記在這艘無主的飛船上補充物資了……
巴裡很快有了新的日記本,並寫下旅途的見聞:「那艘飛船真奇怪,雖然空蕩蕩的,但莫名充滿了讓我很安心的氣息,就像在肯特家一樣,被BOSS的力場籠罩著。」
「難得睡了個好覺。」
「也不知道BOSS在哪兒,我根本找不到她。哈哈,不會在之前那艘飛船裡吧?」
「……不可能吧?」
第215章 生化危機 浣熊市的終結者
街道的場景變了。
英倫田園式的路燈變成了維多利亞風格,暖黃的光線轉為清冷的白芒。兩側的綠化帶褪色,摩登城市的建築物升起。腳下的鋪路石化作混凝土,路上的行人從稀疏變得稠密……
風來,揚起她的發。
四周的溫度攀高,空氣的質量愈差。阿薩思左手抱著一袋法棍,右手拎著速食和啤酒,只一個照面,她就從松弛進入了警覺。
眼下,她突兀地從小鎮來到了大城,目前站在T字型路口的拐彎點,兩面都是建築,而她恰好位於監控的死角處。
目之所及是車輛、機車、酒吧和購物街,即便夜色已深也不乏行人,看來是座繁華的不夜城,就是氣味不好聞。
收縮力場,屏蔽掉大多數味道,阿薩思垂眸看向懷裡的食物,終是沒收入囊中,而是抬高些許擋住半張臉,自然而然地抬步,暴露在監控下,邁向了光明處。
所幸,新地方與斯莫維爾所處的季節接近,她穿著襯衫牛仔行走並不突兀。
步入人流,放慢腳步,阿薩思路過一個尚在營業的報亭,止步看向未出售完的日報日期,就見上面寫著「Monday,September9,2002」。
時間指向2002年9月9日,也就是說,她又回到了沒有智能手機、超薄筆記本、互聯網不發達,但1萬美金夠用6個月的年代?
行,也不差。
只要地球的主題還是人類,那麼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就是核武,而核武無法對她造成傷害。換言之,她完全可以為所欲為。
但沒必要。
她是被請來清理蛀蟲的,不是來對新世界的生態造成威脅的。地球也夠苦了,她不想再讓它為難。
大抵是停留的時間有些久,報亭裡的老頭打了個招呼:「要帶一份走嗎?半價處理,地方報0.25美元,全國報0.5美元。」
阿薩思:「我可以用一根法棍交換報紙嗎?它們都是新鮮的。」
在02年,超市中的法棍要1.5美元一根,高級食品店的價格會更高。
老頭思索片刻就接過了法棍,他一邊笑著說「別為難我的假牙」,一邊拿了兩份報紙遞給阿薩思。
她很快離開了報亭,繞過三四個彎,挑了把路邊的長椅坐下。
借著路燈光,她打開全國報,看到依舊是「美國」後就失去了興趣,丟在一邊。可地方報不同,她發現這個地方是……浣熊市。
浣熊市?
她從未聽過,上一個美國有這個城市嗎?
打開報紙,版面上的新聞都很無聊。不是氣像就是花邊新聞,不是物價就是利益官司,唯一看得過去的是招工信息,浣熊市小學圖書館缺一名管理員,年薪3萬美元。
合攏報紙,她把購物袋放在腿上,伸手一摸松果,裡頭就吐出一個古早的曲奇盒子,打開,裡頭是時間對得上的錢幣。
取出一部分塞進兜裡,她抱著食物找了家汽車旅館住下。由於不怎麼正規,她多給了些錢便略過了信息登記,待零點將至,她住進了長廊盡頭的小屋。
檢查監控、竊聽器、隔音效果,忙完後的阿薩思輕擊耳夾,說道:「蝙蝠,這裡是『領主』,能聽到嗎?」
沒有回應,看來蝙蝠洞的信號還沒有穿越時空的能力。
用不了就收起來,阿薩思取下耳夾,掏出標號為「2002」的保險箱。一打開,她瞧見裡頭裝了十塊黃金,現階段能用的大國貨幣,以及各種證件和護照,稱得上是應有盡有,除了槍。
阿薩思取出證件,就見上頭寫的仍是「阿薩思·肯特」,生於堪薩斯州,畢業於堪薩斯州立大學,基本是沒有疏漏的通用信息。
就像她為肯特家安排好了一切,布魯斯也為她安排了一切,這隊友委實太靠譜了!
阿薩思取了半個月的生活費,之後將東西收起來,洗了個澡卻不睡覺,只靠在窗邊看向城市的一角,評估著它的治安問題。
事實證明,像哥譚那樣「民風淳樸」的城市八百年難有,浣熊市的治安不錯,漫漫長夜居然沒傳出一聲警笛。
阿薩思決定再觀察幾天,如果這城市安泰,她就安住下來。尋個長久的住處,找一份低調的工作,再看看這世界會折騰出什麼么蛾子。
她不急。
翌日,阿薩思吃光了速食,收起啤酒與法棍,離開汽車旅館四處閑逛。
她點了杯熱牛奶,抱著杯子坐在城市中心,看廣場上的噴泉變幻,看四周的白鴿飛翔。又走街串巷地尋找美食,卻發現浣熊市的菜單並不豐富,都是被她吃過無數次的食物。
如此,她隨意點了份牛排和蔬菜沙拉,在大致了解了生活成本後,她向城市的邊緣進發。
中心多公寓,郊區多別墅。浣熊市很大,幾乎與哥譚、大都會差不多,內部建築更是摩登,算是走在發達城市的前沿,但——
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比如,它不像哥譚和大都會那樣擁有自然的海岸線,而是被一道人工制造的高牆圈了起來。
牆體高大,合金制造,上有手持槍械的士兵把守,下有厚重的電子門攔截。寬進嚴出,像是把一座大城中的人類圈養了起來。
她不清楚別的城市是不是這樣,為做了解,她前去尋找網吧。
不料,浣熊市多酒吧,網吧卻沒有普及。在02年這個節點,家庭互聯網較多,網吧極少,她踏遍全城才找到一家,規模還不大。
坐下後,她輸入了第一個問題:浣熊市為什麼有高牆?
答案很快出來了,不少高科技大城都會設立「防火牆」,完善監管制度,主要是為了打擊罪犯、加強治安。
可是,是這樣嗎?
阿薩思繼續翻閱信息,旋即在眾多圖片和文字中,她提取出了一個很大眾的關鍵詞——安布雷拉公司。
它也被稱為「保護傘」公司,因為它的主要標志是一個紅白相間的多邊形,像極了一把撐開的傘。
這公司像個傳銷組織,到處是他們的廣告和新聞。不是在商業領域做了投資,就是在生化科技做了貢獻……
「公司、生化科技、人類……」
算是要素齊全了,但她沒有證據。不過沒關系,等哪天龐大的怪物一出來,她正好一並收拾了。
*
住了幾天旅館,阿薩思搬進了一套一居室公寓,約70平米。
該公寓租金低廉,比同樓層的其它公寓更低一些,倒不是它有采光或隔音上的硬傷,而是在一個月前,有個租客被謀殺了。
沒人要這套公寓,房東又急著租出去,而阿薩思恰好在這檔口上了門,白撿了個便宜。
入內,上個租客的物件已被帶走,屋裡只剩一些基礎配置。比如床、電視機、風扇、桌椅……阿薩思也不挑地方,只要屋裡沒有血腥味,她就住得下去。
不過,這屋子確實有點意思,溫度比外頭低很多。
而她的眼睛被歐米伽射線灼燒後似乎獲得了一些未知的能力,當她凝神看去,就見公寓的客廳裡坐著個單薄的人影,像一團負能量,冒著陰冷的氣息。
阿薩思打開窗:「滾。」
再不滾就一巴掌揚了你。
等了會兒,一股涼風從屋裡吹了出去,家裡的溫度憑空上升不少。阿薩思知道,她又窺見了宇宙的另一層真實——虛也是實,靈魂的維度存在於世,只是她當初看不見而已。
簡單收拾了屋子,阿薩思帶上資料前去浣熊市小學應聘,不料在下樓時遇到了一個給槍上膛的女人,她拿著對講機往外跑。
「這裡是吉爾·瓦倫丁!海倫酒吧出現槍擊事件?我馬上到!」
女人飛速下樓,在路過樓梯拐角時警覺地往上抬頭,正對上阿薩思的視線。她頓了頓,一見阿薩思像個大學生,看上去特別「無害」,便收回視線往下跑。沒多久,警笛響了起來。
阿薩思往樓下走去,就見房東衝她打招呼:「肯特小姐?」
她止步。
「昨晚睡得怎麼樣?」
「我一晚沒睡。」實話實說。
「真是抱歉。」房東有些過意不去,「那套公寓的問題你也知道,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後,就一直……我會給你減少租金,還請你不要太快搬走。」
阿薩思:「好。」
那頭的警局忙著處理槍擊案,這頭的阿薩思坐上了公交車。她來到浣熊市小學,進入校長的辦公室。
只能說蝙蝠洞出品必屬精品,資料不僅能用,還十分真實。
「肯特小姐,容我確認一下,你就讀的專業是獸醫,為什麼要來應聘圖書管理員?」
阿薩思:「我喜歡閱讀。」
在怪獸沒有跑出實驗室之前,都是她的黃金學習期,她缺一個大量攝入知識的地方,也需要尋找新的愛好,不然長生的歲月會很無聊。
「可以的話,能兼職一下校園的獸醫嗎?」
阿薩思:「先生,那你得給我發兩份工資。」
對方大笑,很欣賞她落落大方提條件的態度,她身上壓根沒有大學生剛出來工作的青澀感,反而像個工作許久的成年人,拎得清。
而小學的孩子就需要思想成熟的人來引導,他當即決定錄用她,於是阿薩思就有了工作。
9月16日,周一,阿薩思正式入職。
她有了工作服和一筆預支工資,更幸運的是,她看到一戶人家打算搬離浣熊市。他們將二手家具堆放在草坪上,豎起了「免費」的牌子。
阿薩思挑了不少東西回家,漸漸填滿了不大的房間。
悠于 2025-7-6 16:14
第216章
吉爾·瓦倫丁,一位浣熊市的警察,隸屬特殊戰術和營救小組,住在「紫丁香公寓」樓,目前因海倫酒吧一事處理不當,而被暫停職務。
次日傍晚,她站在樓道的窗邊點燃一支煙,煩躁地與隊友通話:「那個人渣活該被我擊斃,他居然敢把『糖』賣給孩子!就因為他是安布雷拉的人,我們還得把他帶回來嗎?你知道我的脾氣,敢對我拔槍,他死定了!」
「我被停職也是那個破公司的安排,是嗎?他們可真是無法無天。」
「佩頓,浣熊市不能任由安布雷拉擺布,我們不是利益集團的玩具。」
樓下傳來腳步聲,吉爾回首,就見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孩上了樓,她身上穿著浣熊市小學的工作服,肩上掛著一只裝滿食物的購物袋,雙手提著一只巨大的實木櫃子。
櫃子外頭有被火燒過的痕跡,一面還留著幾個彈孔,顯然是遭遇過什麼意外。
一般來說,這樣的家具就算免費處理都不會有人要,可女孩搬得毫無芥蒂,每下樓一趟都會撿些「垃圾」回家,比流浪漢還像個拾荒者。
不過她的力氣不小,扛這麼多東西上六樓也不喘氣。
「吉爾,你有在聽嗎?我是說……」
「我在。」吉爾失去了談性,「這段時間暫停職務,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吉爾側耳傾聽了會兒,帶著一絲疑惑下了樓。
為證明猜想,她去超市買了兩大袋食物和用品,待走過長街、從下爬到六樓,饒是她體力驚人也加重了呼吸,可她之前遇到的女孩卻走得很輕松。
對方的體力比她強?
這怎麼可能呢?除非她是來浣熊市做任務的特工。
吉爾不語,她辦事一向謹慎,當身邊出現陌生的面孔時,她總想著查一查。無法,干他們這行的哪能沒幾個仇家。
可惜她被停職了,又剛掛了佩頓的電話。不能回警局,不想拜托隊友,左右無事,她干脆去詢問房東。
「你是說那位棕發、戴眼鏡的小姑娘嗎?」
知曉吉爾的職業和性格,房東取出入住的登錄冊:「我看過她的證件,只是個剛畢業的學生,沒有問題。」
「她說要找一份職業謀生,昨天就入職了小學。」一個人的資料能過學校的審核,怎麼可能有問題呢?
吉爾喃喃道:「是我想錯了?」
不是同行?
*
阿薩思裝得再像人,不少細節上也做不到與人一致。
比如,她的公寓單間有床、沙發、櫃子、桌椅,但沒有烤箱、冰箱和洗衣機。
畢竟,無論是燒烤還是冰凍,亦或是洗滌,她都可以用魔法完成。因此,她的公寓雖然像是人住的,可一點人味也沒有。
清理完的櫃子裡沒有新衣,浴室裡沒有洗發水和沐浴露,廚房裡不開灶也不用換氣扇。盥洗室只有簡單的洗漱套,床鋪好了就沒動過,只有放在客廳的花瓶還有點人情味——裡面放了一把校園裡摘的野花。
阿薩思用冰息凍住食物,用龍焰烤了羊腿,簡單填飽肚子後就從松果裡掏出僅剩的母盒,把玩了會兒,卻發現它的能量還沒恢復。
好幾年了,它是真敢歇啊!
阿薩思敲了敲母盒,正要說些「提神」的話,不料就在這時,一陣奇怪的能量波動從浣熊市的東南方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破壁了,落在那裡。
嗯?
她的新地盤來了個不速之客?
此時天色已暗,大城霓虹燈亮起,車流與人流不息,商城共餐館不夜。她脫下工作服,取出松果打開氪星人的衣櫃,挑了件純黑的覆面戰衣穿上。
而後,她一躍從窗戶飛了出去,光速融入夜色,直線刺向東南方。
浣熊市的東南方有個大型垃圾處理廠,氣味並不好聞,是以她並沒有來這個地方逛過。
好在她的力場和覆面可以雙重削弱垃圾味,否則她一落地就會被熏到頭暈,她從不懷疑人類制造垃圾的水平。
嗅覺用不上,找東西只能憑直覺。阿薩思腳不沾地地飛在垃圾山中,循著能量的波動找過去。前後大概飛了三分鐘左右,她在一堆垃圾中撿到了一個人。
他是……重傷的萊戈拉斯!
瞳孔有一瞬放大,阿薩思下意識地打開力場,濃重的垃圾味和精靈的血味混在一起,湧進她的鼻子。
此刻,這位多年不見的故友氣息奄奄,青紫色的經絡浮於蒼白的皮膚上,藍眼睛失去光澤,腹部左側被撕開,右手灼傷、左腿斷裂,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惡戰。
她緩慢地將手伸向他:「萊戈拉斯?」
他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只是被灼傷的右手攥得很緊,指縫間隱約露出一點藍光。
破壁的能量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阿薩思強勢地掰開他的手指,發現他的掌心躺著一枚漂亮的藍寶石。
這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精靈的傷勢拖不得了,她能感受到他愈發微弱的生命氣息。
阿薩思沒有冒然移動萊戈拉斯,而是拿出母盒,強制激活了它。她將它懸在精靈的身前,催動力量治愈精靈的傷,誰知不治不知道,一治只想罵FUCK。
萊戈拉斯好端端一個長生種,生命力不僅低得可憐,就連身體也開始衰竭,居然活不了多久了。
她都不敢想,如果小伙伴沒有撞大運遇上自己,不知會無聲無息地死在哪個角落?
這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怎麼連萊戈拉斯都傷成這樣,不是宇宙毀滅說不過去吧?
幸運的是,阿薩思到底做過十幾年獸醫,對「外科手術」還算了解。把母盒當醫療器械,把萊戈拉斯當小動物,一針一線,一點一滴,總算是把破破爛爛的他縫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逐漸從晚8點走向凌晨4點。
待母盒耗盡了最後一絲力量,再度陷入休眠狀態,阿薩思才總算把精靈拽出了冥府,再用風魔法托起他,一把火清理掉他的血跡,朝著公寓飛去。
這下,派不上用場的床總算派上了用場。
阿薩思卸掉箭筒、披風和外套,把精靈囫圇個兒過了一邊水,再烘干擱在床上,轉身換回工作服。
不久,她搬過一把椅子坐在床邊,再把藍寶石放在他的枕頭旁。精靈依然沒醒,但呼吸變得平穩有力,想來離恢復不遠了。
誠如她所料,在接近清晨六點的時候,昏睡的萊戈拉斯睜開了迷茫的眼,像是習慣性地抬起左手摁向耳朵,卻沒摸到通訊的工具。
「嗯?」
他發出一聲濃重的鼻音,仿佛身處一處熟悉又安全的環境,讓他不自覺地放松神經,誤以為是在復仇者聯盟的家中,結果——
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身下是沒有草木氣息的床,沒加墊子,躺著非常硬,面積也不大,應該是單人的。
不對,這是哪裡?
萊戈拉斯驟然回神,才察覺到身邊有人,一骨碌從床上坐起。待被子下滑,發現身上只剩破爛背心和底褲,精靈那張從來淡定的臉突兀地裂開了!
直到他看到枕邊的藍寶石……
緩了好一會兒,萊戈拉斯才看向阿薩思,鄭重道謝:「是你救了我嗎?謝謝。」
他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怎樣的世界,但在見到女孩的第一眼,他初步斷定這世界存在魔法。
因為,對方坐在椅子上,刷子飛舞在空中,它蘸著染發劑將棕色塗在她的銀發上,而她眉梢微微挑起,瞪著金色的豎瞳,意味不明地看著他。
好怪的眼神,像是充滿了戲謔,有點不懷好意的感覺。
奇怪,銀色和金色的搭配怎麼這麼熟悉,她還有一雙奇特的豎瞳,就像是……巨龍的眼睛。
萊戈拉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阿薩思,也記起了他徹底失去意識前的心願——他似乎死死抓住了空間寶石,讓它把他帶到阿薩思的身邊,想在臨死前跟她道別。
去她的身邊,做一個告別……
她的身邊……
幾乎是抱著試探和忐忑的態度,萊戈拉斯定定地看著她,用一種微妙的語氣喚道:「阿薩思?你是阿薩思!」
阿薩思露出了真心實意的微笑:「好久不見。」
萊戈拉斯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阿薩思!你怎麼、怎麼變成人類了?」
阿薩思:「是人形,不是人類。倒是你,百發百中的神箭手,你怎麼會混得這麼慘?」
憶起往事,精靈苦笑一聲:「這件事說來話長,要從我抵達阿斯加德,被奧丁一家收養說起……」
一如阿薩思被肯特一家收養,萊戈拉斯再度從魔法陣中穿越,去往了神靈居住的地方·阿斯加德,又因驍勇善戰而被奧丁收為養子,成了神界明面上的「三王子」。
可不同於肯特家的風平浪靜、好好過日子,他的大哥雷神索爾、二哥邪神洛基,就沒一個是省心的!他不知道調解了多少次家庭矛盾,當了多少次和解員,才成功地讓這個家沒有散,心累。
心累了就要去散心,他干脆離開了阿斯加德,前往地球。
不料這一走,再見到他的大哥二哥時,這倆已經在紐約掀起大戰了,捅了好大一個簍子,造成的傷亡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當托尼·史塔克問起他和另外兩個的關系時,他冷漠地回道:「我是被收養的。」
托尼:「你們家真亂。」
之後,因紐約一戰,他加入了復仇者聯盟,度過了十幾年危機與機遇並存的時光,直到某天,一個「紫薯精」強勢收集宇宙寶石,想要讓半個宇宙的生命消失。
「在他發動前,我射出了一箭。本來是衝著他的頭去的,可他很防備我,居然避開了那一箭。」
「他想先干掉我,卻又抓不住我。最後,我的箭撬開了手套上的一塊寶石,我搶了它就跑……」
但「紫薯精」身上都是寶石,他只搶了一塊,委實無法與他相抗,很快被追上了。
那是第一次,萊戈拉斯與一個各方面強於自己的生命體進行近身大戰,要不是有千年的戰鬥經驗強撐,他早就被活撕了。
「多虧了索爾和洛基,他們一個扛住了他的進攻,一個制造幻覺讓他誤以為已經得手。」
最後,洛基順下了「紫薯精」的手套,想丟給他,讓他帶著用魔法陣傳送到另一個宇宙。可他終是有點反骨,大抵是被打出了真火,他竟是戴上了手套,催動所有寶石的力量,讓紫薯精連同他的大隊伍一起消失。
同樣的,他也受到了不可挽回的重創。要不是精靈也是神的一員,他大概會在使用寶石的下一秒死去。
可他撐下來了。
「我希望在死之前再見你一面,我的朋友。」萊戈拉斯笑道,「畢竟,我是為了找你才離開阿門洲的。」
第217章
阿薩思:「你的經歷可真『精彩』。」
萊戈拉斯:「進入多子家庭後,我才意識到做一個獨生子的好處。」又補充道,「我也終於明白,像我父親那樣負責的國王是很少見的。」
奧丁是一位偉大的神王,可他在「父親」一職上不長嘴啊。
萊戈拉斯也是想不通,明明他的養父家庭美滿,國度安全,怎麼就跟他父親失去母親後的抑郁期一樣,說什麼都不說人話?
他能感受到養父對他們的愛,每一個都很用心。可他偶爾出口的話很是傷人,尤其針對他的兩個兄長。
大哥索爾是個缺心眼,倒不會在意。可二哥洛基長滿了心眼,又是個高度敏感的人,有些事不解釋給他聽,他一定會胡思亂想,到頭來做出極端的事。
有時候他也在想,如果養父把心裡話掏出來,索爾和洛基是不是就不會起矛盾?
如果養父早些告知危機,他們三兄弟也不會在最後時刻才知道他還有個女兒——死亡女神·海拉,他們的大姐。
那一位被養父封印了好久,一出來就暴揍了他們,壓根不打算和解。
萊戈拉斯:「要是能早點知道海拉的事,我們不至於那麼被動。至少,海拉跟洛基合得來,她或遲或早會成為家庭的一員,可是……我們最後不得不聯手封印了她,用空間寶石。」
空間寶石?
阿薩思的視線落在藍寶石上:「這是個什麼東西?」
「它,你可以理解為『宇宙力量的結晶』。」
萊戈拉斯:「在阿斯加德的神史記錄中,它們是宇宙凝聚成的原石,代表著無限之力,也包含了規則的基本力量和概念。」
「在宇宙大爆炸之後,它被分解成了六塊寶石,像征著六種力量,每一塊都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而合起來會擁有覆滅全宇宙的力量。」
就像寶劍配英雄,宇宙寶石也只能被強大的生物所擁有。
「寶石持有者需要不凡的體質、堅韌的意志力、特殊的血脈,以及一顆無畏生死的心。或者,他得有魔法和科技的保護才能動用寶石的力量。」
「否則,個體在接觸到寶石的那一刻就會被它狂暴的力量摧毀,什麼也不剩了。」
而他,仗著精靈是神的造物、還身負魔法能力而莽了一回,竟是用血肉之軀強制催動六顆寶石同時發動,就為了覆滅「紫薯精」和他的擁躉。
跟龍一樣,萊戈拉斯也是個火氣一上來干架就不要命的人,尤其是紫薯精把他傷到一身血。
多可惡!他的親爹媽、養父母都沒揍過他,一個紫薯精敢那麼囂張,他不打死它們他就不是萊戈拉斯!
阿薩思:「聽上去跟母盒差不多。」
只是它們有六顆,而母盒只有三個。
不過,宇宙寶石有那麼難拿捏嗎?在她手裡不是乖得很?
「母盒是什麼?」輪到精靈發問了。
阿薩思從松果裡拿出休眠的母盒,隨手丟給他把玩,一邊解釋母盒的作用,一邊撈過藍寶石觀察。
萊戈拉斯正要提醒她小心,卻發現寶石在她手裡出奇的安分,無害得像個裝飾品。
只一眼他就明白,阿薩思已經成長到他無法想像的地步了,她可以輕松駕馭寶石的力量,就像她駕馭母盒一樣。
阿薩思:「留下母盒的直覺是對的,沒有它,我可救不了你。」
只有與寶石同一級的神器才能修復精靈的傷勢,這不,工程量太大、能耗太大,連母盒都承受不住休眠了,這一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
萊戈拉斯笑道:「喜歡空間寶石嗎?送給你。」
「可惜我只帶出了一塊,另外五顆被我留在原地了。」
當時,已是強弩之末的他沒有多想,只想著帶一顆寶石消失,這個宇宙的惡人就再也收集不到所有寶石,也不會有毀天滅地的危機了。
要是運氣好,他的聯盟伙伴還能利用寶石復活一些死去的隊友,那更是皆大歡喜。
「不用。」阿薩思把寶石還給他,「母盒可以開啟『爆音通道』,它們的功能重合了,它之於我最大的作用是補充能量。」
「既然它能帶你找到我,就讓它留在你身邊吧。」她的態度是認真的,「我消失後,你就來找我。萊戈拉斯,我不想帶你的屍體回阿門洲。」
致命傷這種事,之於脆弱的精靈一次就夠了。
即使母盒的改造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他的體質,但萊戈拉斯依然適合當個輔助,而不是像她這樣的肉盾和強輸出。
萊戈拉斯:「抱歉,讓你擔心了。」
阿薩思:「你不用向我道歉,你該想想怎麼跟你父親解釋,我記得精靈的靈感很強,你瀕死,他不會感受到嗎?」
萊戈拉斯:……
要命!
時間指向早晨七點,她該做簡單的洗漱去上班了。
阿薩思收起母盒,轉身去廚房解除冰息,再用龍焰熱了兩盒牛奶和兩盒速食,一份留給自己,一份遞給精靈。
萊戈拉斯滿是好奇:「阿薩思,我記得你胃口很好,只吃這些能飽嗎?」
阿薩思:「進化到現在,我主要靠能量填飽肚子,這些都是小零食。」
「你還有……嗯,這是工作服?你也上班嗎?」他笑道,「你經歷的似乎比我更多。」
阿薩思點頭:「融入人類社會也算融入自然,人類中善良的那部分人教會了我很多。」
估算著能趕上公交車,阿薩思簡單說起了她化作人形後的經歷。結果講著講著他們發現,他們的朋友「種類」似乎能高度重合。
比如,他們都有一個擁有最強大腦的富翁朋友,這個富翁不僅熱衷於穿著高科技戰衣打擊罪犯,還熱衷於成立聯盟、收集超能力者。
最關鍵的是,他們同樣父母雙亡,有一個貼心的管家(助理),對外營造的人設全是「花花公子」。
又比如,他們都有一個速度奇快的朋友,這個朋友雖然脆皮、胃口大,但心地善良,非常愛護家人。
再比如,他們都有一個身穿紅披風、性格憨厚、缺心眼的親人,他每天忙著救苦救難,總是被信任的人坑,畢竟他皮厚肉糙,左右也坑不死。
萊戈拉斯:「我覺得鋼鐵俠和蝙蝠俠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阿薩思:「如果兩個聯盟可以合作,那麼跨宇宙的股份一合並,資源一交換,大賺。」
「……」
說到錢,阿薩思突然想到萊戈拉斯是個「黑戶」,他身上除了衣服、弓箭和黃金羅盤,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她對朋友一向大方,當即拿出預支工資的一半分給他:「我要去學校了,今天你照顧好自己,食物在廚房。需要補充什麼就下樓,旁邊都是商業街,買東西不需要身份證明。」
萊戈拉斯盯著錢發呆:「那個……」
「浣熊市小學下班很早,課業結束在下午3點,我一般4點能坐上車回來,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萊戈拉斯撈過箭筒,倒出特制的箭矢,又倒出一個巴掌大的木質盒子。
這是神界·阿斯加德產出的古老空間用品,裡面放滿了他在幾個異世界收集的藏品,他要用到了箭矢和法杖,以及托尼·史塔克為他准備的穿越用品。
簡言之,他也不是黑戶,他的富翁朋友同樣靠譜。
阿薩思:「他給你准備了什麼?」
萊戈拉斯拎出標號「2002」的箱子,一打開:「出生證、身份證明、護照……有100萬美金。」
「布魯斯贏了。」阿薩思摸出一只大箱子,「他給我備了近千萬,有幾國貨幣。」
隔空拼富,布魯斯險勝一局,看來即使隔著時空壁壘,韋恩的「我有錢」光環也沒有消失。
殊不知,布魯斯給阿薩思備上千萬,主要是巨龍十分愛財;而托尼給萊戈拉斯只備百萬,主要是精靈物欲極低。
兩個高情商的富翁給各自的朋友准備了恰到好處的送別禮,足夠他們在異世界吃喝不愁,卻不料這兩個損友會拿來比拼,把史塔克工業和韋恩集團的臉都丟到新地球了。
關鍵是,兩個非人類不以為意,人類的面子值幾塊宇宙寶石?
阿薩思:「那你自便,我要去上班了。」
萊戈拉斯點頭,大抵是精神不濟,在阿薩思離開後又躺下睡了。
*
早八點,阿薩思踩線進入學校,打開圖書館的大門。
浣熊市小學不愧是大資本創辦的優質學校,連圖書館都有上下五層,羅列整齊的書架上放著海量的書籍。
推開窗,讓清新的空氣湧入,阿薩思伸了個懶腰,隨手取過一本《昆蟲記》看了起來,沒半個小時就讀完了。
她想,大概是吞了兩個母盒提高了她的信息處理速度,她似乎有了「一目十行」和「過目不忘」的能力。
好家伙,這能力簡直是為圖書館而生,怎能不好好利用呢?
她本能地卷了起來。
且,工作並不繁重,因為這個年齡段的人類幼崽壓根不會主動看書。每日進入圖書館的學生寥寥無幾,只有一個名為「安吉拉·阿什福德」的女孩總來這裡。
說來也怪,這孩子身上有一股「基因改造」的味道,但她身上卻沒有任何能量的波動。
阿薩思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待發現她與一般孩子無異,便不再投以過多的關注,只是留了個心眼。
簡單的一天在摸魚中度過,阿薩思坐上公交車返程,買了點食物回家。誰知一推開門,屋裡變得整潔溫馨,很有生命氣息……
「哦,走錯了。」
她關上門。
要素察覺,然後再推開。
第218章
精靈,先天藝術聖體,共生動物典範,實乃養龍的好手之一。
小小70平公寓,他循著牆角的裂縫用空間寶石擴容,填進去泥土又加了些種子,屋裡龜裂的牆面就爬上了青翠的植物,它們覆蓋住天花板,垂下一串串會發光的花。
屬於森林的氣息充盈著不大的空間,將之打造成一間理想的樹屋。
藤蔓交織成一張吊床,四周掛下果實,花瓶裡冒出郁金香,就連桌上都放著噴香的烤肉和新鮮的水果,還有個大玻璃瓶裡裝著醇香的葡萄酒。
阿薩思:……
有點眼熟,像是綠林王國餐桌上的配置。
也是,精靈一族活得長,物資豐富但物欲低,長桌上總是給精靈幼崽備著食物,讓他們可以在玩耍後隨時補充能量。
萊戈拉斯享受了幾百年「幼崽」的待遇,會將這個習慣刻入骨髓也算正常。
食物放在觸手可及處,會讓人不自覺地感受到豐盛和安全,情緒也會更穩定。
她的窩變了樣子,但感覺很不錯。
阿薩思終是推門而入,換鞋,把新購的食物放在一旁。這時,萊戈拉斯從吊床上倒掛下來,看上去恢復得很好,手腳的骨頭已經復原,沒有任何異常。
「阿薩思,你的公寓怎麼沒有洗衣機和微波爐?」
「你不是會『讓衣服變得干淨』的魔法嗎?」阿薩思仰頭,「還需要那些做什麼?」
萊戈拉斯一笑:「既然在人類的城市生活,那就裝得更像人類一點。等天黑了,一起出去購物吧。」
「沒興趣。」阿薩思分得清清楚楚,「魔法能解決的事,花錢不值得。但如果是去『零元購』,我可以考慮出門。」
「什麼是『零元購』?」
三小時後,天色已暗。阿薩思帶著萊戈拉斯前往郊區,指著草坪上「免費」的牌子和一堆二手貨,讓精靈狠狠見了世面。
萊戈拉斯:「難以置信……」
他走上前去,摩挲著一堆「舊物」,只覺得這場景與他見過的「舊物處理」完全不一樣。
以他對人類的了解,大部分人還是提倡節儉、很有舊物利用意識的。
即使搬家也不會大批量扔東西,只會全部打包或是拉去集市低價處理,像這種各類物件堆一起、不少還是七成新的「零元購」——他還真沒見過。
萊戈拉斯:「住在這裡的都是富人嗎?」
如此安置舊物的不止一戶,而是該社區的一批。放眼望去,這兒的獨棟別墅光亮全無,沒有人住,路燈下已經結了蜘蛛網,看上去頗為瘆人。
「不是富人。」
阿薩思回道:「白天過來撿舊物的人不少,我聽他們說,這個社區是『員工街』,為安布雷拉公司的員工住宅區。只是,住在這裡的人似乎在兩個月前調任了。」
「全部?」
「你信?」
一切盡在不言中。
確切地說,住在員工街的人消失在某一天的上班後,從此再無蹤跡。
好心的鄰居報了案,可沒多久,安布雷拉公司發布了「員工調任」通知,並徹底關閉了浣熊市的大樓,似乎是把這一大批失蹤人口安排到別處去了。
可真相真是如此嗎?
阿薩思:「這家公司在日本東京有本部,在法國巴黎有研究所,浣熊市有個殼子。」
萊戈拉斯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你打算過段時間去那裡?」
「嗯。」
四野無人,只剩零星幾個監控在運作。兩人權當沒看見,在草坪上扒拉起需要的東西。
洗衣機早就沒了,微波爐倒還剩一只。阿薩思目標明確,撿了微波爐就要走,可萊戈拉斯有點興致,像密林的松鼠一樣東看西湊,撿了個多抽屜的櫃子和畫板回家,算得上滿載而歸。
他告訴她,由於在上個世界停留了太長的年月,他一無聊就讀了羅德島設計學院,畢業後成為了一名畫師,又在短短三年內成為了享譽國際的畫家。
「我只是畫出了記憶中的中土,讓密林、孤山、剛鐸、夏爾成為畫,沒想到感動了很多人。他們說從畫中讀出了一個漫長的故事,而其中一個富豪收購了我所有的畫,那個人就是托尼。」
他大賺了一筆,但他物欲不高,除去買顏料、搬家的錢,他把剩下的錢換成了黃金,為此還遭到過人類幫派的追殺。
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過得像個孤膽特工,直到把不懷好意的人全干掉為止。
「在我加入復仇者聯盟後,我還得到了一種名為『振金』的材料,它很適合用來制作戰衣。」
「托尼給了我一套振金戰衣,可穿上它我就不能在雪地上行走了,影響我行動,所以我把它收了起來。」
精靈事無巨細地說著,阿薩思安靜地聽著,偶爾給點回應。
恍惚中,他們像是又回到了曾經的密林,熱衷傾訴的精靈和不會說話的龍漸行漸遠,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就這樣,公寓被物件一點點填滿,精靈成了她的室友。
阿薩思的日常是上班打卡,不過她很快膩了坐公交車,改為以人類跑步的速度勻速前進,每天自律地跑去上班,再跑回公寓,以此達到簡單鍛煉的效果。
而萊戈拉斯的日常是畫畫,只需要工作一兩天,再背著畫去高檔餐廳、酒店走一圈,就能賺到半個月的生活費。
這收入與他之前的可不能比,但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一整棟公寓樓全買下來,打造成真正的森林國度。
可他沒想到,新世界的變故不等人,居然能來得那麼快。
*
2002年9月23日,周一,上午九點。
阿薩思穿著工作服,正接過女孩安吉拉遞來的《寵物墳場》,翻開名冊,登記為「已歸還」。
安吉拉:「肯特小姐,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問。」阿薩思頭也不抬。
安吉拉:「世界上真的有詭異的動物墳場嗎?史蒂芬·金在書裡說,埋葬的生物會復活,也會變得極其邪惡,是這樣嗎?」
阿薩思淡定得很:「世界上有沒有寵物墳場我不知道,但能讓古生物復活的實驗室倒有不少。」
「啊?」
阿薩思:「埋葬的生物當然能復活,只要人類能提取出DNA,就能將它無限復刻,包括滅絕了千萬年的恐龍。」
經驗之談,她懂。
「所以,火葬是很重要的,更是人類文明長存的一環。生物一死就要燒干淨,這樣才能給活人省心省力。」她也不會被召來召去。
安吉拉似懂非懂:「肯特小姐,我不太明白。」
看了大量書籍的阿薩思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死亡與死亡文化:現代火葬》,遞給安吉拉:「理查德·莫裡斯的書,內容對你來說或許有些艱澀,但會讓你了解人類理解中的死亡。」
女孩接過書,做好登記,笑著跟她說再見,便踩著鈴聲回到了教室。
這年頭愛看書的人類幼崽可不多見……阿薩思如是想。
待四點放學,阿薩思勻速跑回家。途中,她習慣性路過報亭,帶一份地方報回去,不料今天的地方報有點不同尋常。
首頁大版面標注的新聞是「安布雷拉行動部進入浣熊市」,配圖是一張裝甲車照片,上面印著「保護傘」標志。
據報社報道,安布雷拉似乎打算從浣熊市搬離,此次行動部進入市區,是為了回收公司遺失的數據……
但,僅僅是回收數據,需要裝甲車嗎?
阿薩思回到家中,萊戈拉斯正在廚房中和面,告訴她今晚吃牛肉漢堡。她應了一聲,放下報紙進入廚房,開始給大塊牛肉解凍,處理食物。
約莫一小時後,桌上堆滿了新出爐的漢堡,萊戈拉斯只消滅了三個,而阿薩思吃光了一堆。
末了,她示意小伙伴看報紙:「直覺告訴我快要出事了。」
「但我去過安布雷拉在市中心的大樓,裡面什麼也沒有。」她覺得這棟大樓就是個幌子,真正的大樓在日本東京。
到底是靠譜的小伙伴,萊戈拉斯經驗老道:「要跟蹤這支行動部嗎?」
「你去還是我去?」
「我來。」萊戈拉斯道,「精靈適合干跟蹤的活。」
按他們的戰鬥經驗,變故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人類制造怪物,對標勇者戰大龍;一種是外星人進攻地球,對標魔王打人類。
對過套路,他們一致認為今晚會有大型怪物從人類的實驗室中跑出,而行動部的人鐵定起了「釋放怪物」的作用。
不料,一晚過去無事發生,精靈跟蹤的行動部是一動不動。
而在另一端,安布雷拉的直升機趁著夜色到場,帶來特種人員潛入古堡,直達浣熊市的地下。
「打開那扇門。」
「我要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上級指令傳出,下級自然照辦。
*
9月24日,周二。
萊戈拉斯沒有回應,而阿薩思並未變更日常軌跡,照舊上班打卡,泡圖書館,等到中午就去食堂用餐。
只是在她走向食堂的途中,幾個孩子討論著一個熟悉的名字,讓她忍不住聽了一耳。
「安吉拉被人接走了,那個人是誰,你認識嗎?」
「不認識,他穿著西裝、戴著墨鏡,耳朵上還掛著『電話線』,看上去像電視裡的保鏢。」
「什麼時候的事?」
「在第二節課上……」
阿薩思綴在一群幼崽身後進入食堂,可不知為何,今天的食堂沒有過度吵嚷,氣氛有些詭異。
她抬眼看去,就見一群師生抬頭看著電視,裡面有一名記者呆在混亂一片的現場,語氣驚懼道:「死人會走路……」
第219章
死人會走路?
什麼鬼?
怎麼記者吐出的每個單詞她都認識,連起來就變得陌生了呢?
阿薩思仰頭,看向電視中不甚清晰的畫面,就見鏡頭抖得厲害,攝影師和記者都在現場高速移動。
而在偶然晃過的一角圖像中,出現了一群人張牙舞爪地撲倒了一個人的場景。牆壁上疑似飛濺了血水,背景裡混雜了人類從喉管中壓出的嘶吼,猶如野獸在嚎叫。
「拉利瑪西街,凌晨四點左右,有一批『暴民』出現在街頭。他們穿著保護傘公司的制服,撲向了路邊的流浪漢,將他殘忍地肢解。」
傳來大喘氣的聲音,鏡頭調轉,拍向長街上群魔亂舞的一幕,不少手臉沾滿鮮血的「人」張開嘴,朝著他們跑來。
「像一場邪惡的獻祭儀式,人對人的啃食和肢解並沒有結束……而死者『復活』了,他們拖著腸子爬起來,開始捕食正常人。」
「這是死人對活人的狩獵,快跑!快離開浣熊市!」
伴著一聲凄厲的慘叫,攝像機被打翻在地。鏡頭裂開了一條縫,就像平靜的生活被割裂了一般,電視外的學生正准備用餐,可電視中的記者成了一群「人」的大餐。
他們看到,一堆人撲向記者,鏡頭上濺了幾滴血。有血腸被扯了出來,「人」聚在一起撕咬啃食,而這時的記者還活著。
不多時,記者的慘叫微弱了下去,而總算看懂這些血腥畫面的學生發出高亢的尖叫,失手打翻了午餐。
食堂裡的場面一度有些失控,可更讓人情緒失控的事還在後頭。
電台沒有掐斷畫面,不知是還沒反應過來,還是說……也像拉利瑪西街一樣失守了?
一群「人」的進食很快,沒一會兒就離開了,只剩下記者面目全非的屍體。一名教師大喊著「真是瘋了,我要起訴地方電台」,一邊搬過凳子站上去,正要關閉電視——
突兀地,記者的屍體動了一下,轉過僵硬的脖子,直勾勾地盯著鏡頭。然後,記者聳動著「結構松散」的身體爬向鏡頭,開始舔舐濺在鏡頭上的鮮血。
「啊!」
教師嚇得尖叫一聲,從凳子上摔了下來。不約而同地,恐懼傳遍了每個人的內心,在和平年代活久了,一遭遇突變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假的,假的吧?」有人開口。
阿薩思:「是真的。」
「別開玩笑了……」
沒做解釋,阿薩思起身走向外頭,卸去厚實的力場,允許這座城市將氣味傳入她的鼻腔。
只一瞬,充滿血腥和屍臭的惡心味暴擊了她的嗅覺,阿薩思第一時間合攏力場,可眉頭還是皺了起來。
好臭……
講真,她不是吃不了苦,可「聞人類的屍臭味」這苦,還是別硬吃了,遭罪。
人血和人肉的味道本就是刻入她靈魂的禁令,而它們腐爛的滋味更是在禁令上壓了一座山,讓她本能地不願靠近。
這到底是個什麼味?竟讓她覺得連垃圾場的氣味都變得「清新」起來。
口袋裡的老式手機響起,阿薩思翻出來接聽:「是我。」
對面是萊戈拉斯:「這支行動部終於動了,只是他們接到的指令是『清理拉利瑪,不留活口』,似乎發生了失控的事。」
阿薩思明了:「看來我們被擺了一道。」
行動部高調入場吸引了整個浣熊市的目光,唯有如此,才能讓真正的「行動部」有所動作,趁機消滅一些隱患,掩蓋一些真相。
一旦事件失控,他們就出動明面上的行動部。也就是說,最初進入浣熊市的行動部是掃尾用的,不是用來「釋放怪物」的。
阿薩思的母語是無語,人類的小聰明都用在坑害同類上了。
她簡單交代了下拉利瑪西街的變故,又道:「我聞到了濃重的屍臭味,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包圍一整座城市,浣熊市很快會淪陷。」
「所以?」
「以我對人類的了解,他們解決不了問題就會直接掀桌,或許這座城市要挨一發核彈。」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套路,萊戈拉斯很懂,當初紐約大戰時,人類不就出動了一發核武奔向戰圈嗎?人類連紐約都敢炸,更何況一個浣熊市。
「你有什麼打算,阿薩思?」精靈道,「我可扛不住核彈。」
阿薩思:「我去拉利瑪西街,你來浣熊市小學,這裡面積足夠,有圍牆,可以安置不少活口。」
最重要的是,她的原形足以覆蓋住這塊地方,讓裡頭的活人免遭核武的傷害。只要他們存活,他們就是攻向安布雷拉公司的矛。
結束通話,阿薩思立刻轉向播音室,在混亂的喪鐘敲響前,率先給全校的師生指明了一條活路:「能聽見嗎?這裡是肯特,管理員肯特。」
「現在,請所有人抓緊時間用餐,進入我的圖書館避難。允許攜帶刀具和槍支,不要私自離開校園。」
「這裡再提醒第二遍……」
圖書館有五層,而浣熊市小學的孩子只有512人。館內有廁所、供水供電、有桌椅,除了沒有食物,幾乎是個完美的避難所。
可惜,阿薩思只是個新來的圖書管理員,在學校裡實屬人微言輕。
大部分人並不願響應她的號召,有一名老師更是指責她散布恐慌,但校長卻相信了她的判斷,當即讓孩子們轉移到圖書館。
「你們真是瘋了!那肯定是節目特效,肯定是個惡作劇!」
有人進入圖書館,有人開車離開校園,所幸孩子們很配合,都乖乖進入其中關上門窗,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一群成年人「開完會」。
用餐過後,離放學的腳步就近了,要是學生的父母來接孩子,這該怎麼辦?
「或許我們應該選擇出城,而不是留在圖書館。上帝,我們根本不確定外面是不是發生了災難,為什麼非要采取避難措施?」
阿薩思不打算解釋,只道:「圖書館可以收容正常的人類,在我回來之前,我的朋友會負責你們的安全。」
至於外界有沒有變故……
阿薩思打開圖書館中的電視機,轉身走出大門,正好與匆匆趕來的精靈錯肩而過。
他們沒做過多的交流,一個走出校園外,一個進入圖書館。而後,阿薩思一躍而起,彈射到空中,在大型建築上幾個起落跑遠,直奔惡臭最濃郁的地方。
*
拉利瑪西街的混亂沒有得到遏制,反而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蔓延到東街。
被「暫停職務」的吉爾扔掉空槍,搶過一輛車一腳油門踩到底,急速衝向朝車撲來的「人」,毫不留情地將他們全部撞飛。
可這輛車不太中用,被撞飛的「人」又死不了。他們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即使手腳折斷、內腑稀爛,也會掙扎著朝她靠近。
一波接一波,從屍體上爬起來,從暗巷裡竄出來,堪稱源源不斷。
吉爾一邊罵髒話,一邊接通警局的內線:「佩頓,聽著!那些發瘋的家伙不是人,他們吃人,見到了就射穿他們的頭!」
「什麼,你們把其中一部分帶回了警局?」
警方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只是定為「暴民」,並銬起來拉回了警局,以至於中途有不少警車失聯,而危機蔓延得異常迅速。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
吉爾就差大罵豬隊友,可話還沒說完,車就與另一輛失控的大車相撞,車頭損毀,車身猛地飛了出去。
安全氣囊彈了出來,吉爾感覺到車身轉了一圈。她的意識還在,身體尚未遭到重創,可要是車子落地就不好說了……
當此時,她發現車蓋突然消失,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車上。下一秒,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提出來,一躍落在對面大樓的陽台上。
頃刻,轉了幾圈的廢車砸進「人」堆裡,爆發出巨大的火光和轟鳴。
吉爾在爆炸的刺激中回過神,這才察覺到自己站在高處,而她的右側護欄上蹲著一個女孩——棕發、老土眼鏡,穿著工作服,肩膀上扛著一把巨大的黑鐵色鐮刀。
也不知承受著怎樣的重量,護欄竟然彎曲了下來。女孩看了她一眼,直接道:「會開車,對吧。」
吉爾才意識到她是誰:「你是……」
「是我。」阿薩思道,「住你樓上的『鄰居』,我知道你是吉爾。」
省去互相介紹的部分,她扛著鐮刀站起來:「你沒有受傷,狀態也不錯,我需要你的協助,吉爾。」
「什麼協助?」
「掃大街。」
不等吉爾反應過來,阿薩思扛著鐮刀從一個極其危險的高度跳下,驚得她抓住了欄杆。
卻見對方揚起鐮刀,對准下方蠕動在屍體上的「人」狠狠斬落,剎那血花飛濺、肢體四散,一群「人」就像農場的麥子經歷了切割,一擊攔腰斬斷,切口平整利落。
只是,被腰斬的「人」散落一地,下半身沒有動靜,上半身卻依然拖著血糊糊的髒器,奮力地爬向她。
他們不知疲憊,不知恐懼,不知痛苦,只知道眼前有活的血肉,是可以吃的食物。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又一次,阿薩思被惡心到了。「殺死」這些東西沒有狩獵的快感,反而切開他們以後,屍臭味更加濃烈。
「頭!斬斷他們的頭!」吉爾突然喊道。
很明顯,這些「人」對聲音有些敏感,他們將注意力從阿薩思轉移到吉爾身上,其中的一些衝高處的吉爾伸出了手。
手起刀落,阿薩思切斷了他們的頭。
第220章
一排頭顱落地,肮髒的腐血淋在她的鞋子上,腥臭無比。
阿薩思握著鐮刀的手不由一緊,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說實話,活到現在她殺過的人和人形生物都不少,很多場面比這更是血腥無數倍,卻沒有一個比這更惡心。
大抵是「黑山羊」帶來的深刻影響,讓她對人形怪物總有種說不出的排斥感。
尤其是放眼望去,街道上全是蠕動的「人」,密密麻麻,有人形卻不成人樣,仿佛黑山羊不斷增生的肉塊。
好在,砍掉頭以後他們就成了一攤死肉,沒有殺不盡的黑山羊煩人。
「他們來了!」
吉爾給出提醒的同時立刻轉身,進入陽台連接的屋子裡尋找可用之物。
好消息是屋裡沒人,還有一雙合腳的皮鞋;壞消息是屋裡沒槍,只有廚房的三把菜刀。吉爾沒抱怨,拆了掃把栓上刀,甩掉涼鞋換皮鞋,再把床單撕開綁上欄杆,二話不說從高處順下。
彼時,巨大的鐮刀上下飛舞,收割了一個又一個頭顱。路上鋪滿了鮮血和殘肢,街道側燃燒著車輛,行人椅上掛著腸子,仿佛地獄搬進了現實。
鐮刀上滴著血,阿薩思回頭:「你怎麼下來了?」
吉爾:「你需要我的協助卻一個人干仗?」
她怒喝一聲,抄起自制的矛捅進一個「人」的眼窩,攪爛腦漿,再猛地把刀拔出來。而後,她提著粗制濫造的工具殺向斜對角的武器店,去撈槍支和彈藥。
阿薩思一躍,倒掛於空中掄圓了鐮刀,一擊劈開衝向吉爾的「人」,順便提醒:「你開一輛車!車頂必須結實!」
面對一大批「行軍蟻」,她倒是想用龍焰或冰息清場,可她不了解這些「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們一定出自人類實驗室,這點毋庸置疑,但實驗品的「性能」充滿了不確定性,還不配備出廠說明。萬一他們像毀滅日一樣會吸收能量化為己用,那她使用魔法才是增加了清理難度。
她必須騰出空,抓幾個實驗一下才能確定怎麼對付他們。否則,不謹慎對待的後果是捅出更大的簍子。
見鬼,她是真沒想到人類會拿一大批人類當實驗品,難道地球上的動物已經滿足不了科學怪咖的研究欲了嗎?
「轟隆!」
伴著一聲巨響,一輛車頭裝了加厚鋼板的越野車衝破武器店的牆,急速碾過路上的屍體,在飛濺的血花中朝阿薩思駛來。
吉爾一個甩尾,撞飛來襲的「人」,對阿薩思吼道:「上車!」
殊不知,阿薩思理解的上車可跟人類不一樣,她翻身上了車頂,掄起鐮刀罩圓了一整輛越野,道:「你盡管開車,我負責清場。放心,我不會從車頂掉下來。」
吉爾:……
她算是明白了,對方嘴裡的「掃大街」是這麼個掃法。開哪掃哪,是這樣嗎?呵,那找她開車可真是有福了,她在世界各地的街頭開車追過通緝犯,車技稱得上一絕。
吉爾一笑:「希望你別掉下去。」
一腳油門踩到底,車輪在馬路上刨出黑痕,一騎絕塵地衝殺出去,像一匹脫韁的黑馬。
阿薩思穩如磐石地扎在車頂,手中噸重的鐮刀刮起強勁的刃風,輕松切開「人」的頭顱,再強勢掀飛攔路的車輛和障礙物。
越野所過之處,一整條街道被掃成了血路。突兀地,前方有一輛集裝箱車側翻在十字路口,吉爾幾乎打算停下了,卻發現鐮刀的刃面一閃,大車中段驟然裂開一個豁口,堪堪夠越野通過。
吉爾沒有猶豫,直接衝了過去,前方分岔的路是擺在她面前的兩個選擇:向左轉前往市區警局,向右轉進入拉利瑪重災區。
幾百米的距離在狂飆的車速中只是短短幾秒,吉爾想也不想地右轉殺進重災區,她很清楚,只有處理掉失常的「人」,才能拯救正常的人。
雖然拉利瑪西街的混亂持續了整整七小時,但未必沒有幸存者。借著車頂非人的戰力,她或許能救出一些人,從他們嘴裡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吉爾朝車頂喊:「嘿,你到底是什麼人?」
阿薩思的頭倒掛下來:「我不是人。」
眼見窗邊突然出現一個頭,吉爾差點應激,一胳膊掄在她臉上,好懸忍住了。
「不要突然出現!」
「……」
車輪一個打轉漂移出去,阿薩思的身軀往一側傾斜,弧度拉得很大,眼看著要被甩出去。可地心引力似是失效了,她像個橡皮人一樣又彈了回來,牢牢釘在車頂,做著大幅度的清理。
越野朝事發地駛去,據吉爾所說,她在兩天前住進西街散心,等待警局的復職通知,當時一切安好。
可不知為何,幾處通往下水道的井蓋遭到嚴重破壞,有居民報警,連夜出動了不少警車。再然後,混亂就開始了。
吉爾:「事發地應該會有我們想要的答案,只要能找到……」
可惜,只手遮天的安布雷拉公司不會讓她們觸碰真相,第一批進入浣熊市的行動部來到了拉利瑪,而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不留活口」。
因此,他們在阿薩思清理過的血路上長驅直入,卻在看到前方的越野時做出了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長官選擇彙報:「先生,前方有一輛軍用改裝越野,車頂有一個使用武器的女人,是活人,請問是否驅逐?」
「我說過,不留活口。」
裝甲車扛起火箭筒,瞄准了前方越野,在行進中按下了發射。就是這一秒,阿薩思鎖定了他們,在熱武脈衝的第一時間,她毫不猶豫地甩出了手中的鐮刀,讓它打著旋急速飛出。
電光石火間,鐮刀的刃面與熱武錯肩而過,炮彈衝向越野,而鐮刀切開了裝甲車,從車頭到車尾,把裡頭的大兵全部斬斷。
裝甲車的下半截還依照慣性往前衝,上半截已經往後退去,砸落在地。人體的熱血後知後覺地噴出,而越野一個擺尾甩開炮彈,轟鳴聲起,鐮刀被街道的拐角攔下,橫出長長的柄。
接著,第二輛裝甲車衝得太急,直接撞在了柄上。
「轟隆!」
阿薩思衝著天空張開手,呼喚她的武器。同步的,鐮刀上鏤刻的符文回應了她的召喚,它將自己從牆面中拔出來,飛旋著回落到她的手心。
然而,越往裡走,越是蕭條。她們想岔了,人形怪物並不會攻下一塊地方就安分地守在原地,而是會朝著活人味濃重的區域前進。
就算找到了破損的井蓋,狼藉一片的下水道又如何,這片區域死光的人類已經不見了。他們能去哪裡?只能是人多的地方。
吉爾:「該死……」轉過頭,「我要回警局,離開浣熊市,你呢?」
局勢明顯惡化了,她必須活著出去揭露保護傘的陰謀,在這一切還沒變得更糟糕之前。
「你離不開。」阿薩思檢索報廢的井蓋,發現蓋子上有鋒利的怪物抓痕,那不是人手能抓出的痕跡。也就是說,實驗室裡還有變異動物?
真行啊,這個世界的人類,什麼都搞!
阿薩思:「剛才那輛車襲擊了我們,目的是什麼,不難猜吧?」
「浣熊市的設計四面築牆,就是一個把人類圈養起來的籠子。當你們聚集在牆邊想要出去,正是清理你們的好時候。」
吉爾深呼吸:「抱歉,我得試試!我的朋友還在警局!」
阿薩思點頭:「你可以把車子開走,如果出不去,就來浣熊市小學找我。」
她不打算出去,她要守著這座城讓外界的人看看,安布雷拉公司闖了多大的禍。
「你呢?」
阿薩思舉起井蓋,指著上頭的抓痕:「我要找怪物。」但不想用鼻子,她實在太受罪了。
「還有怪物?」吉爾已經無話可說了,可以預見,怪物一定衝著人多的地方去了,「不,不,浣熊市有65萬人……」
如果他們都變成了怪物,後果不堪設想。
她趕緊上車,最後看了阿薩思一眼,調轉車頭馬上走。阿薩思目送她消失在拐角處,然後閃身進入一棟大樓,搜起了落單的、可供實驗的「人」。
她找到了一個,就見對方撲上來想咬她的動脈,一時條件反射,她一巴掌扇掉了他的頭。
打完才反應過來,她吐出一口濁氣,干脆蹲下來點亮了一撮龍焰准備燒。誰知一靠近就是一股惡臭衝鼻,她別過頭,第一次發現進化得太高級不是好事。
難怪噬星者都喜歡呆在次元夾縫裡,或是在宇宙中飄蕩,敢情是受不了太「細致」的味道。真空不用呼吸,鼻子不受罪,實乃完美!
小火苗貼近人頭燒了起來,腐肉和化工味頓時糅雜在一起,熏滿了整個空間。
煙熏霧繚間,阿薩思用腳尖撥了撥人頭,待發現能被燒化後並沒有感到欣喜,因為樣本數據不夠多,她還得找第二個嘗試。
且由於樣本過於惡臭,她不得不放棄呼吸。所幸,不呼吸也能活。
她去尋找第二個樣本,順便給萊戈拉斯一個提醒:「頭部是他們的弱點。」
阿薩思:「你那頭出現這些人了嗎?」
「出現了,已經解決。」萊戈拉斯道,「阿薩思,你試試用植物對付他們,我發現非常好用。」
浣熊市小學植被豐富,正是天然的保護屏障。剛巧,他粗通一些用植物戰鬥的魔法。
萊戈拉斯:「失控的『人』發現不了植物,但植物能發現他們。植物的根系是相連的,只要他們踩中其中一株,就會被所有植物針對。」
悠于 2025-7-6 16:14
第221章
「植物?」
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土壤覆蓋屍臭,屍體化作養分,供給植物群體,基本完成了無污染的內循環,可比用龍焰焚燒「香」得多。
阿薩思正想說些什麼,不料老式手機中只剩忙音。她明白,浣熊市的信號已被掐斷了,負責這一塊的人不允許任何消息傳出,這是大清理的前兆。
她沒急著回去,而是打算繼續搜集樣本數據。
只是,她尚未走遠就聽見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回首,在狹長幽深的走廊中,有一只通體血紅的狗緩步而出。
不,是三只。
還是三只凶猛的杜賓犬。
但比起正常的狗,它們十分不正常。與外頭的那些「人」一樣,它們的眼睛覆上了白膜,又爬上了一層血紅,身上彌漫著腐爛的氣息,像是死了很久。
血肉帶著皮毛一塊塊脫落,其中一只可見其森白的肋骨,可它們也像是感受不到痛,只剩下進食的本能,就連見到她也不帶一絲恐懼。
它們走上前來,後頭的兩只衝她齜牙,前頭的一只徘徊在她燒過頭顱的地方,低頭瘋狂舔舐殘留的粘液,仿佛吃到了不可多得的美味。
她記得那是腦髓,是她用龍焰焚燒時滴落在地上的液體……它為什麼吃這個,一路上不都是屍體麼?
忽然,前方的兩只杜賓衝向了她,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一只躍起攻擊脖頸,一只低頭咬上腳踝,做出生前打配合戰的本能。
阿薩思提起鐮刀,長柄一落貫穿一只杜賓的頭顱,刃面下壓,切開了另一只的身體。不過,她沒有動它的腦袋,僅是進行腰斬。
出乎意料的是,只剩半截的杜賓表現出了與「人」一致的特性,下半截身體一動不動,而與頭顱連接的部分,還在伸著爪子朝她爬進。
阿薩思:……
不打頭就一定殺不死嗎?人類的實驗室到底造出了什麼,怎麼能把活物變成不死不活的東西?
人如此,狗如此,還有什麼也如此?
被咬死的記者「復活」了,成為了他們的一員。死去的杜賓也「復活」了,它們會咬人類、同類或別的動物,而地上跑的無法幸免,那麼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呢?
阿薩思的直覺拉響了警鈴,她意識到這場變故並不簡單。這絕不是單單一個浣熊市的混亂,而是像征著全球的淪陷……
假如萬物生靈都逃不過,那麼生態會變成什麼樣?
眼下,災難的「起始鍵」掌握在她的手裡。
殺光!
她拍扁了杜賓的頭顱,掃向只顧著吃的最後一只。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後才多長時間,這只舔食了腦髓的杜賓竟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它血肉脫落的軀體居然長出了新的紅肉,催生出黑色皮毛,磨損的爪子抽長了一截,好似變回了正常的樣子,結果——它的頭突然裂開,變成了四瓣。每一瓣都長出了尖利的牙齒,就連通往喉管的舌頭上也布滿了鋒利倒刺。
明明不用眼睛,它卻精准鎖定了她。
阿薩思:……
她長這麼大什麼場面沒見過,好吧,這場面是真沒見過……數不清是第幾次了,能再度惡心到她,人類的手筆真是絕了。
所以——
這些不死不活的玩意兒,是跟她一樣攝入新的基因就會進化?不同的是,她有腦子,它們沒有?
不,不一定,進化的終途必然是「殊途同歸」,攝入的基因多了,它們總會進化得完整。然而,她不打算給它們成長的機會。
靠「攝入」進化的物種有她一個就夠了,它們一旦長成就會把她列入食譜,是天生站在她對立面的「生物」。
好家伙,這裡的人類造出了不得了的新物種!她不打算動用魔法了,特殊的能量不能送進敵方的肚子。
刀光一閃,裂成四瓣的杜賓很快裂成了四十瓣。
阿薩思踩過它的血肉,挨家挨戶地殺過去,卻在清理到地下室時發現了一個幸存的女孩,她的肩膀鮮血淋漓,且拒絕跟她走。
「不,我已經沒救了。」才十五六的她淚流滿面,「我看到了,被它們咬過的人都變成了它們,我也不會例外。」
阿薩思:「被咬就會變得一樣?」
「是!」她顫抖著點頭,「它就像狂犬病毒,會通過唾液傳播。我不知道它從哪裡來,只知道每個人都瘋了,我的媽媽,我的妹妹……」
阿薩思感受到了她深沉的恐懼。
伴著心跳的轟鳴,她的血液流速加快,眼窩愈發深陷,臉色更加蒼白。
「媽媽被咬了,很快變成了那樣。妹妹被咬了,她撐了15分鐘……謝謝你找到我,可我已經……」到極限了。
女孩的眼睛忽然翻了上去,露出大片眼白。口中不斷湧出白沫,四肢抽搐,緊接著淌下了鮮血。
沒幾秒,等她的瞳孔轉回來,她的雙眼已經失去了活人的色彩。她突然抓住阿薩思的肩膀,張開嘴猛地朝她的脖頸咬去,卻被一只手扼住了咽喉。
阿薩思將她從身上扯下來,見她理智全無,便「哢嚓」一聲擰斷了脖子。
四肢垂落,這棟樓裡唯一的幸存者死了。
*
如果說拉利瑪西街是煉獄,浣熊市小學是人間與地獄接壤的地方,那麼在災禍未波及的城市中部就是天堂。
在這裡,警局的混亂尚且開始,廣播中還在放著搖滾音樂。偌大的城市仿佛割裂成了兩半,一半沉在陰影裡,一半活在人間地。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吉爾從浴血的越野上下來。她直奔自己的辦公處,脫下沾血的皮鞋,換上結實的黑色戰靴,再拿起槍衝進大廳,干脆利落地擊斃逮來的「人」。
人們驚懼躲避,她的好友佩頓一見是她,當即大呼:「嘿,你在干什麼?差一點打中我!」
「打你身後的家伙。」吉爾大聲道,「沒時間解釋了,所有人!離開這座城市,現在,馬上!」
「瓦倫丁,你被停職了,你……」
「吉爾?」
吉爾吼道:「聽我的!拉利瑪成了地獄,那裡全是魔鬼,如果你還想活命就快走!」
她的同事不禁看向外面的天色,卻發現下午的陽光依舊明媚,看不出異常。但認識吉爾的人都知道,她絕不會無的放矢,從來是最靠譜的一個。
「真是瘋了,可我決定相信你……」一名同事看向死去的「人」,心有余悸,「他們確實很不正常。」
他捏著自己的胳膊給佩頓看:「有一個還咬了我,瘋狗!」
佩頓沒空理會他,緊隨吉爾離開。
而在他的身後,不少警員仍未有緊迫感:「離開浣熊市,現在?好吧,我先回家收拾一下物品。」
「我得聯系一下我的女朋友……等等,怎麼沒有信號?」
死亡的魔掌悄然探來,人類卻還活在和平的夢裡。有人在公園散步,有人在草坪上撿報紙,有人在遛狗。而另一頭,攝入新鮮血肉的「人」開啟了第一次進化,他們遲緩的速度逐漸加快了,力氣也在不斷變大。
猶如過境的蝗蟲,他們在沒有信號的城市中一路吃了過來。
*
整整一個小時,在行動部死得差不多時,阿薩思載著十五名全須全尾的幸存者找了輛卡車,離開拉利瑪,駛向浣熊市小學。
她不再做清理,因為大部分「人」和「動物」都湧向了人口更多的地方,而不是留在原地。
拉利瑪從凌晨5點事發,已經歷了10小時的屠殺,如今已是一片廢墟。除了血色就是黑白,幾乎沒有生命的氣息,殘破的報紙漫天飛舞,不少高樓還冒著黑煙。
車上沒有人說話,大部分幸存者的眼神都是呆滯的,他們還沒有從極度的驚恐中緩過來。
可隨著場景的轉移,卡車漸漸駛出廢墟,開向建在郊區的小學。大抵是一路上綠植的變多能緩解人的心情,幸存者們緩了過來,又陷入了無聲的哭泣。
他們的家沒了。
平日裡相處甚好的家人、愛人與朋友,忽然化作惡魔撲向他們,企圖啃食他們的血肉——這場景是永生無法忘記,更是錐心之痛!
誰也沒想到,日復一日過得有些膩味的平靜生活,在一晚過後竟成了夢幻泡影,是從他們手裡溜走的美好。
或許,他們以後再也過不上平靜的生活了。
「媽媽……」年紀小的孩子哭了起來,又深深地捂住嘴。她知道,聲音也會引來那些吃人的怪物。
卡車駛向了校園,壓低的樹枝抬起,藤蔓拉開了門扉。
阿薩思進入堡壘,身後的植物盡數閉合。殊不知,就在她離開拉利瑪的半小時後,浣熊市研究所內走出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金發女子。
她赤著腳、光著腿,迎著冷風攏了攏身上唯一的衣服,走進了這片血腥過後的荒涼街區。
街道上是橫七豎八的車,空中是飛舞的報紙,隨處躺著屍體,牆上俱是血水……有一張報掛在車門上,隨風搖搖晃晃,上頭寫著頭版「死人會走路」。
另有報紙鋪在地上,不是「死人復活」就是「血腥婚禮」。看日期,竟然都在同一天?
女子頓在報紙前,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她伸出戳滿針孔的手探進一輛警車,取出槍支橫在身前。
她戒備地四下張望,尋找可疑的敵人和可用的車輛,沒多久卻疑惑地發現,這條街道像是被人清理過一遍,似乎……十分安全?
是軍隊來過了嗎?
她找到了一輛摩托,看向「浣熊市研究所」的標語。
她決定離開這座城。
第222章
人性,遠比事情的發展更復雜。
阿薩思記得,她離開校園時,學生的數量是512人,可她回來後,學生只剩215人。
她原以為這是死剩下的數量——學校裡出現了感染者,爆發了小規模混亂,才讓脆皮的人類幼崽傷亡大半。
卻不想,這是「自願留下」的數量。
阿薩思:「自願留下?難不成還有人主動離開?」
別說,還真是。
一問才知,部分學生父母非要把孩子帶走,並一直吵鬧不休。校長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結果換來一句「你們這是非法監禁」。
行,萊戈拉斯可不慣人,他讓植物打開了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允許想離開的人離開。於是,裡頭的人陸陸續續走了一半。
「你會怪我嗎?」萊戈拉斯眉目低垂,藍眼中盛著憂郁,「我放走了你想救的人。」
阿薩思無感:「你只是給了找死的人一條出路。」
她救人的目的可不單純,最終得矛頭指向是安布雷拉。
原因無他,她對付這種公司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殺。可她來這個世界的時間太短,不清楚保護傘公司的具體分布,更沒有維克多幫忙搜集情報,實在不容易下手。
但人類就不同了。
在血海深仇的影響下,受害者對付迫害者總能直擊痛點,他們清楚怎麼讓一個公司身敗名裂。
只要讓受害者活下去,他們能把安布雷拉擱在陰溝裡的披皮公司都扒出來。
「剩下的人夠用了。」看了他一眼,阿薩思補充道,「安布雷拉要他們死,那我就讓他們活。」
「還有,我想救的人已經救了。」拍拍老友肩膀。
萊戈拉斯的藍眼一閃,彎了起來。
阿薩思帶回了新的幸存者,校長卻是一臉疲憊。顯然,學生被帶離的事給了他很大的打擊。
校長:「我知道他們都是精英,可在這件事上,他們做得太武斷也太糊塗了……」
浣熊市小學是一所優質的私立學校,采取精英教育,能供孩子來這裡讀書,父母起碼得是中產,部分家長的身份更不簡單。
正因為不簡單,所以習慣了一言堂,認為只有自己的決定才是對的。
有人派來了保鏢,非要把孩子帶去自家公司的樓頂,等待直升機的救援;有的非說這只是一場流感,現在出城還來得及;有的非要把孩子帶回家,等軍隊入城處理……
總之,他們死活不願呆在學校裡,跟一群人擠一個圖書館。他們自認為能解決問題,於是帶著孩子走入了問題中心。
如今,願意留在校園中的學生和家長雖然不多,但他們相信校長的判斷,算是「自己人」。
「我確定,這絕不是一場流感。」校長道,「電視上的人是在被咬傷和抓傷後,才變成了『食人魔』。所以,第一條傳染途徑是血液,但不排除空氣和飛沫傳播的可能。」
阿薩思點頭:「正好,我也有一些情報需要梳理,開個會吧。」
算上家長和幸存者,圖書館裡的人也不足五百。如今信息不通、情報缺失,正是需要人類集思廣益的時候,因此,阿薩思沒有隱瞞,將她在拉利瑪所見的一切和盤托出。
不得不說,幾百個腦子一起動,辦事效率就是高。
他們很快分析出了「感染者」的來源,認為浣熊市的地底存在實驗室,而這一次的重大事故必定源於實驗室泄露。
因為,關於安布雷拉公司研究基因的事,人盡皆知。
「實驗室發生了事故,導致攜帶病毒的生化犬通過下水道來到了地面上。」
他們的思想終是保守的,不認為安布雷拉會喪心病狂到拿人類做實驗,只以為生化犬才是罪魁禍首,是它把某種病毒帶了上來。
「生化犬咬了人,人也感染了病毒。它的傳播速度比黑死病快,致命率比埃博拉高,會讓死人成為病毒的寄生體,繼續保持活動。」
「屍體復活了,像是在傳播詛咒……我想,我們改給這類人定一個名稱加以區分,比如『活死人』。」
活著的死人?
Living Dead,聽上去倒是形像。
「好吧,總結一下。」有人道,「如何防止自己變成活死人,就是減少與它們接觸,盡量保障自己不受傷,遇到了爭取逃離,或者將對方一擊斃命。」
「如何對付活死人,就是破壞它們的頭部。無論是人、狗或者其它,主要進攻頭部。」
「那我們得規劃一下學校的建築應用了,比如,假如我們之中出現了被咬的人,應該把他安置在哪裡?」
「我們不能一直呆在圖書館,天快黑了,我們得有吃飯和休息的地方。但前提是,我們得保障校園內是絕對安全的,不然,我們無法利用別的建築。」
「食物來源和水源……或許我們應該先收集蠟燭和火柴,萬一晚上斷電斷水呢?」
「安布雷拉是想讓我們死嗎?」
「他們已經在這麼做了。」
這是第一次,大人們沒有瞞著孩子辦事,而是將生存的困難和成人的煩惱擺在了明面上,明確地告訴孩子——我們在面臨什麼,需要做什麼,怎麼才能活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孩子們壓根沒有大人想像中那麼脆弱,反而比他們更無畏。
「我知道手電和蠟燭在哪裡,我也知道哪裡有水源,我還知道學校的牆有一處很矮,因為我爬出去過三次。」
「儲物室有帳篷,瑪麗老師的抽屜裡有防身棍……」
可謂是熱火朝天。
平日裡,他們不被家長理解的「調皮搗蛋」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而孩子們的聲音與言語猶如一團火,點亮了所有人求生的信念。
他們要活下去!
只是,有些希望剛剛燃起,往往會被現實潑一盆冷水。由於校園植被豐富,阿薩思稍微解禁了嗅覺,不料只過了一小時,她就聞到學校裡飄出了生化犬的臭味。
氣味飄來的那個位置是學校的「動物飼養區」……
阿薩思:「萊戈拉斯,你的植物有告訴你,活死人進入學校了嗎?」
萊戈拉斯:「如果它們靠近,會被藤蔓勒斷脖子。」
阿薩思:「不是外來的,那就只剩內部自動生成了……」她轉頭,「看來我們迎來了最壞的壞消息——空氣會傳播病毒。」
即使病毒被植物過濾掉了一部分,剩下的含量威力也不小。
如此一來,活人也不算是活人,而是病毒的活體攜帶者,指不定會在某時某刻爆發。把他們聚集在一起不太合適,得分教室隔離才行。
不過,同呼吸共命運,他們能活到現在不變異,說明體質還是可以的。又或者,體內病毒的積累沒到變異的量,就被新陳代謝掉了。
阿薩思:「我有力場和抗毒性,不會有事,你呢?」
萊戈拉斯:「我有魔法。」
就這樣,阿薩思提著鐮刀去解決學校中的隱患,而萊戈拉斯帶人去檢查可用的教室,順便封死一些下水道。
末了,大部隊轉移到食堂,准備做飯,卻發現食物儲備不足兩天。
而就在這時,校園外的藤蔓捕捉到了一個受傷的女孩,她身上有感染的味道,可她本身並未被感染。阿薩思發現,她是安吉拉,被傳在上午離開,時間點卡得很巧妙。
看向她被抓傷的肩頭,檢查了她的瞳孔和舌苔。待確定安吉拉真沒被感染,阿薩思反而蹙起了眉頭:「安吉拉,你到底有什麼秘密?」
所有人被咬都會死,你不會,這在當下的情況中並不是一件好事。
時間尚短,幸存的人還能堅守內心的道德感;時間一長,再良善的人也會心生嫉妒,或許,安吉拉的特殊會讓她成為「研究解藥」的祭品。
「告訴我。」
「我……」
安吉拉來不及開口,遠處就響起了爆炸,又傳來了連綿不斷的槍聲。阿薩思明白,浣熊市的城牆防御體系已經運作了起來,要是沒猜錯,他們是在驅逐想要出城的人。
也不知吉爾出去了沒?
「你跟我來。」阿薩思將安吉拉帶走,包扎傷口,換一身衣服,再給她一點吃食和水。待獲取了足夠的信任,她繼續之前的問話。
「安吉拉,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
安吉拉告訴她,在很久以前,她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她的雙腿不會走路。
為了讓她站起來,她的父親·一名病毒學家研究出了一種病毒,給她注射,讓她重獲了在陽光下奔跑的能力。
「爸爸說,有人想要收購它,他不能拒絕對方的要求,不然我們都會有危險。」安吉拉道,「後來,我們搬離了紐約,來到了浣熊市,有了錢,有了大房子……」
而她像一個正常的孩子般融入了校園生活。
安吉拉:「爸爸說,他們不會把病毒用在好地方,就給了我解藥。他讓我每天攜帶,以防萬一。」
破案了,真是病毒啊。
不過,這東西有解藥?
「解藥?」阿薩思又道,「你的父親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安吉拉點頭,又搖頭:「我不知道,這得問爸爸。」
她放下身後的書包,倒出裡頭的東西。刨出課本零食,只剩她借閱的關於火葬一書,以及一個密封的金屬盒子。
用密鑰打開,盒子裡冒著冷氣,裡頭有幾管綠色的液體。
「藍色是病毒,綠色是解藥。」
她的父親只想把病毒用在不會行走的孩子身上,為萬千家庭結束悲劇。可惜,她的父親也明白,他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捍衛自己的成果。
保護傘下的世界,是一片陰影。
第223章
資本與權力一旦結合,不把能量用在正道上,捅出的簍子能比天大。
病毒會順著空氣傳播,已經加速了「危機全球化」的進程。病毒能讓感染者進化,更是加劇了她清理的難度。
可以說,她在短短幾小時內得到的消息一個比一個壞,她幾乎能夠預見,當全世界跑滿活死人後她的工作量能有多大。
它們是不難殺,一鐮刀下去能割一茬,可它們有幾十億啊!
幾十億是個什麼概念?
這意味著她在未來的幾年啥也別想干了,就光割「麥子」,割一整個地球的「麥子」,關鍵是這「麥子」是腐食,還不能吃。
純出力不討好,新世界召喚她來干活,是看她長得像冤種嗎?
好在她腦子轉得快,阿薩思撿起一管綠色液體,問道:「它們可以順著空氣傳播嗎?」
認知有限,安吉拉搖頭:「我不知道。」
「我可以征用一管嗎?」阿薩思第一次給出空頭支票,「等我砸了安布雷拉還你十管,我保證。」
安吉拉點頭,阿薩思讓她收拾好東西,並把她單獨帶在身邊。
這孩子的肩頭畢竟有傷,交給旁人容易引起誤會和衝突,還是擱她身邊安全點。
而後,阿薩思找到萊戈拉斯,告訴他選一株最合適的植物吸收解藥,讓它們通過吐納把解毒的氣體排出去。
「就像你說的,植物根系相連,踩到一株等於踩到整個族群,是對付活死人的利器。」
「現在,我要求它們像人一樣變異。」阿薩思道,「一管解藥分量太少,如果我只是讓它揮發,根本達不到覆蓋全城的作用,但植物可以。」
「攜帶病毒的人越多,揮發解藥的植物也得更多。只有這樣,才能阻斷空氣傳播的可能。」
萊戈拉斯接下解藥,去小學的植物教室尋找合適的種子。
不得不說,浣熊市小學不愧是經過阿薩思嚴選的根據地,人類為了讓下一代全面發展,找到自己的愛好,基本把各行各業的東西都堆在了這裡。
別說種子和農具,就連望遠鏡也有,唯一缺的就是槍了。
萊戈拉斯精挑細選,扒出了兩種植物的種子。一種是好養活、生命力較強、擴張力不錯的常春藤;另一種比較特殊,是能在夜間進行光合作用的虎尾蘭。
一管解藥分兩半,萊戈拉斯小心操作著,再將發了芽的種子種進泥土中。
另一邊,阿薩思簡單用了些人類的食物,從校長手裡接過他們列下的清單和守夜的安排。
總的來說,經過一輪篩選,目前留下的人還算一條心,都打算認真守著堡壘,規矩地等待救援。
他們的想法或許天真了些,忽略了大資本擁有隨時掀桌的能力。但他們的人品還行,沒有理所當然要她付出的念頭。
清單上只提搜集武器,標明了出□□的商店地址,並承諾有了武器後會分批出去搜集物資,且守夜的名額中沒有她——這群人不錯,沒把她當冤種使。
把安吉拉交給校長,阿薩思坐上來時的卡車,駛出植物的保護區,駛向外頭的混亂地。
卡車的行進聲吸引了不少活死人,阿薩思沒在意,用車頭撞開它們,用車輪碾壓它們,直至停在武器店之前。
有松果在手,收集裝備簡直輕松。可這不搜集不要緊,一搜集——阿薩思作為龍的腦回路總算開了竅,她忽然發現,這世界並沒有把她當作冤種使喚,而是在一開始就支付了可觀的報酬。
人都變成活死人了,他們還有守護財產的意識嗎?
沒有,他們都死了。
而在一個人類大量死亡、秩序相繼崩壞的世界裡,人類所儲存的大量財富不就是歸她所有嗎?
阿薩思:……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之前光顧著救人,卻忘了去拉利瑪街區的銀行轉一轉,現在想想,這不是把她的黃金暴露在核彈的爆炸之下嗎?
讓她想想,人類求活不過是需要水、食物和武器。他們需要的恰恰是她用不上的,而她看上的偏偏是他們願意舍棄的。
比如黃金珠寶,比如沒多大用的紙幣,比如搬不動的家具電器或建材……而有了這些,無論她前往哪一個世界,都可以搭建屬於自己的龍窩,還不用花錢。
所以,收集物資才是零元購真正的樂趣嗎?
腳尖一轉,阿薩思一巴掌拍開一個活死人,走進了武器店對面的咖啡館。接著,她抄起一把椅子讓裡頭的「顧客」和「老板」都入土為安,再取走了幾套漂亮的桌椅和花紋不錯的杯子。
噫,都是無主之物,這就是自由的感覺嗎?
阿薩思找到了新的樂趣。
於是,浣熊市割裂成了四個世界。
從城牆處返回的人焦急地尋找出路,守在小學的人祈禱黎明的到來,監視著浣熊市的人推進計劃,只有阿薩思在專注地進貨。
殊不知,信號雖然被切斷了,但一部分攝像頭仍在運作,那是連接著安布雷拉衛星的眼線。
當阿薩思的身影再度進入他們的監控範圍,安布雷拉的人幾乎是第一時間鎖定了她,放大面部、搜集資料、比對信息。
所有人都想知道她是誰,為什麼能在拉利瑪西街干掉兩輛裝甲車,用的是什麼材質的武器?
可結果卻大跌眼鏡,在他們的系統資料中,堪薩斯州根本沒有「斯莫維爾」小鎮,也沒有「肯特農場」,更沒有一個叫做「阿薩思·肯特」的人。
浣熊市小學錄入的資料都是真的,一些證件中的特殊編碼不可能偽造,可具備真實資料的她在系統中卻是個「不存在的人」。
這怎麼可能?
在這個世界上,人一生都逃不過三件事,那就是生、死和安布雷拉。
不是他們吹,而是安布雷拉不見光的科技比外界領先了二十年,人工智能系統中幾乎儲備了全球人類的資料,但凡誰想跟保護傘對著干,那麼誰也逃不過保護傘的制裁。
但現在……
「她不是克隆人,也不是生化人,公司的資料中沒有這一款臉型。」他們將她稱為「一款」,而不是「一個」。
「她到底是誰?來自哪裡?」
「她好像有一些特殊的能力……BOSS,是否啟動『復仇女神』計劃?嗯,啟動,准備就緒。」
*
阿薩思把裝滿武器和食物的卡車開回學校,超額完成任務的她受到了上下一致的擁戴,人類甚至想推舉她做「首領」。
自然,她拒絕了。
不管人類同不同意,她都是首領,何必整個虛名給自己找負擔呢?想要「首領」哪裡沒有,要是吉爾沒出城,她不就是現成的麼?
阿薩思沒空和人類就「新社區管理者」一事展開討論,她忙得很,得再人類的核武落下前盡可能搜集物資,免得錯過了零元購的好時機。
大抵是嫌卡車慢,她棄車而行,幾個起落消失在夜幕中。等身影再現時,她已經出現在一家擠滿活死人的銀行門前,看著裡頭的屍山屍海,她難得停頓了一下。
顯然,跟她抱著相同目的的人不止一個。混亂一起,大伙兒都是衝著銀行來的。
裡頭除了工作人員,還有一大批穿著奇怪的人,甚至有打扮成劫匪模樣的人。只可惜,他們有取財的心思卻沒有得財的本事,不僅沒得到財富,還葬送了性命。
真可憐。
阿薩思橫過鐮刀,目測著活死人的平均身高,對准了一道線,隔著大門和玻璃就是一刀橫切。
霎時,雪亮的刀光閃過,玻璃門突然炸裂,牆體裂開了一道整齊的縫隙,卻沒有坍圮。
切開的瞬間裡頭湧入了空氣,噴薄出少許石灰,而裡頭的活死人還在行走,似乎這一刀沒什麼傷害。
直到它們發現了阿薩思,循聲往門口衝去。在扭過脖子的時候,有的頭蓋骨掉了下來,有的腦袋落在地上……它們保持著身體前傾的速度,猶如多米諾骨牌般朝阿薩思跌去。
「嘩啦啦」,它們挨在一起摔成一堆,髒血流了一地。
阿薩思踩著屍體進入內部,沒幾分鐘就出來了,直奔斜對角的服裝店。
殺了那麼多活死人,她的工作服早就不能看了,連襪子都浸透了血水。她干脆換下它們,借著店裡盥洗室的冷水衝了澡,出來挑衣服穿。
吊帶、短款皮夾克、長牛仔褲加一雙黑靴,免費真好,用起來不心疼。要是換成氪星人的衣櫃,她的戰衣沾了血,是扔是洗可是個難題啊。
阿薩思整飭干淨出門,突然,隔著兩條街的後方,一個教堂中傳出了巨大的爆炸聲。
她扛著鐮刀躍上樓頂,透過教堂的窗看向裡頭,驚見吉爾的身影。而在吉爾的身側,一位金發女子干脆利落地飛起一腳,直接踢開了一頭通體赤紅的怪物。
她舉起雙槍衝怪物開火,無懼無畏地朝它狂奔,速度極快,反應能力也是超常。
只一眼,見過太多超能力者的阿薩思就斷定她是「超能力者」,而且還處於「雛鳥」的階段,沒到起飛的時候。
但已經夠用了,這個女人對她的四肢馴化得很好。
不過,她正在打的怪物是什麼?也是變異的動物嗎?
等等,有活死人,有生化犬,有變異怪物還有超能力者,更有一個龐大的公司,這世界的成分有點復雜啊……
阿薩思一躍而下,卡著對方殺死怪物的那刻,一腳踹開窗戶滾進教堂大廳,把裡頭的人全嚇了一跳,他們全舉起槍對准她,隨時會扣動扳機,直到——
吉爾氣急:「我說了別突然出現!」
第224章
在眾人眼裡,阿薩思是一個怪異又危險的人。
她披著棕發,戴著老土眼鏡,穿得像個西部牛仔,看上去是中規中矩的正常人。
可在她破窗而入的那一刻,一切的正常都變成了反常。尤其是她肩頭扛著的大鐮刀,在落地的瞬間長柄劃破了教堂的地磚,擦出一大片火花。
利器與厚磚的鈍感衝撞,瞧著沉厚無比。借著鐮刀卸力、減速,當她揚起臉面對四個槍口時,不閃不避,面上掛著無所謂的表情。
是人?
是人。
但又不像常人。
教堂的窗有三層樓高,她從頂部貫穿落地,怎麼會安然無恙?
直到吉爾驟然發聲,語氣中帶著熟稔,她的同伴才意識到她們認識,對面不是敵人。
佩頓放下槍:「吉爾,你們認識?」
吉爾簡單介紹:「是她幫我離開了拉利瑪區——阿薩思·肯特,也是我的鄰居。」
「鄰居?」佩頓喃喃道,「難怪你的綜合成績一直是阿爾法小組第一,原來當你鄰居都有門檻?」
吉爾:……
接著,他努努嘴指向一旁的金發雙槍女郎:「那麼她是誰,不會也是你的鄰居吧?」
吉爾的目光總算從阿薩思身上挪開,看向身邊實力不俗的女人,道:「感謝你出手救了我們,但——請問你是誰?」
對方的眼睛掃過她、佩頓和一旁的氣像台主持人特莉,最終定格在阿薩思身上。
不知為何,她本能地給阿薩思打上了「非人類」、「超規格」和「極度危險」的標簽,光是與她同處一個空間,她就感覺到了壓迫。
「我是愛麗絲。」她沒說姓氏,只想報個名字終止交流。
可她眼尖地發現特莉舉著的數碼相機,似在記錄浣熊市發生的慘劇。一瞬的福至心靈,讓她決定將真相說出口:「我是安布雷拉的前安保人員,負責守衛地下蜂巢入口,禁止外人進入實驗基地……」
短短一句信息量巨大,驚得幾人神色驟變。什麼地下蜂巢,什麼實驗基地,他們在浣熊市呆了好幾年怎麼不知道?
吉爾:「蜂巢是什麼?」
「安布雷拉做非法研究的場所,他們研制出了讓人變成喪屍的病毒。」愛麗絲下巴一抬,「就是外面那群行屍走肉和裡面這些被我解決掉的東西,喪屍,以及它們的進化體。」
喪屍?
原來這些東西叫喪屍啊。
偌大的十字架倒下,壓死了一只通體鮮紅的怪物。它的體型是人類的1.5倍大,約600磅重,長得奇醜無比。
為了看清楚些,阿薩思一手扛著鐮刀,一手伸到十字架下,輕松地將幾噸重的十字架抬起來放到一邊,近距離觀察怪物的屍體。
這操作委實驚人,把佩頓和特莉震得一臉懵,他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很想問問教堂的十字架是不是偷工減料了,但看到被壓死的怪物……好吧,吉爾的鄰居無疑是個壯士!
佩頓:「吉爾,她……」
吉爾心累:「她跟我們不一樣,別管她。」
她算是明白為什麼對方搬重物上樓無聲無息了,人家單手幾噸的力,純粹沒把幾百磅的重量放眼裡。虧她還想跟她比力氣,她真傻。
他們勉強把重心拉回愛麗絲這頭,聽她講述了一個實驗室病毒泄露,特種兵入內清理,結果全軍覆沒的悲慘故事。
在得知保護傘公司拿人類做實驗,還用病毒制造出「舔食者」這麼惡心的東西後,還美其名曰「人類的進化曙光」,他們只想找個地方吐一吐。
愛麗絲:「我和馬特帶著證據離開,想揭露保護傘的陰謀,可又被抓了回去。他們對我動了手腳,我覺得……我已經不像個人了。」
眾人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而另一頭,阿薩思的鞋尖踩過怪物的屍體,道:「骨骼分布跟人類基本一致,它確實是由人類改造的『喪屍』。」
現學現用,她繼續道:「顱骨沒了,大腦外置,這是它的弱點。但腦域上方覆蓋著一層富有彈性的薄膜,能抵消子彈的衝擊,當你們專注地射擊它的頭部時,它的舌頭已經刺穿了你的身體。」
簡言之,外置大腦是它故意暴露的弱點,就像烏賊會假裝受傷或呈現脆弱的姿態吸引魚類,以此達到捕食的目的。
「它進化掉了眼睛,卻延展了舌頭。它的舌頭就是它的感應區,病毒、倒刺、分辨空氣中的信息素,它跟蛇有一樣的特性。」
怪不得它被稱為「舔食者」,要是真被它舔上一口,人類身上得缺一大塊肉。
阿薩思蹲下來,伸手去摸舔食者的舌頭。
這下別說吉爾,連愛麗絲都出聲制止:「等等,別……」
熊孩子·什麼都碰·阿薩思已經抓住了長舌,一把將屍體拎起來抖了抖,隨意丟到一旁,再不停地扯它的舌頭。
拉扯,一直扯出了兩米遠:「死了還能扯出7英尺,『活』著的時候應該能射出更遠,普通人遇上它只有死路一條。」
又嫌棄道:「像只剝了皮的牛蛙,還不能吃。」
眾人:……這是什麼見鬼的評價?
手上的黏液怪惡心的,阿薩思隨手揩在十字架上。
見阿薩思無事,特莉大著膽子靠近,蹲下拍舔食者。
為了確保效果的真實,她伸出手,忍著惡心也想掂量怪物的舌頭——
誰知,鐮刀的長柄悄無聲息地橫過來,輕輕挑開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特莉抬頭,就聽阿薩思說:「別碰,病毒會滲透你的皮膚。」
特莉心有余悸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問:「那、那你怎麼沒事?」
「我不是人,即使我目前長得跟你們相似。」
又是「我不是人」的回答,吉爾一開始沒放在心上,可現在卻覺得有點蹊蹺,忍不住問道:「你和愛麗絲一樣被人動了手腳?」
阿薩思難得卡頓了會兒,嚴謹地回答道:「可以這麼說,我的確被人類動過手腳,也出生在實驗室裡。」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保護傘喪心病狂,對嬰兒都能下手!
這個阿薩思看外表只是個大學生,年紀絕對不大,真不敢想她在過去的歲月中遭遇了怎樣非人的折磨,才練就了現在的鋼筋鐵骨?
思及此,連愛麗絲都露出不忍的眼神,殊不知兩邊的腦回路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但我和你在本質上不同。」阿薩思看向愛麗絲,「我天然非人,你天生是人。我是非人類,而你是——超能力者,也就是人類中的進化群體。」
愛麗絲:「我是被注射了病毒才產生了變異。」
阿薩思:「不管你是以什麼形式進化的,它都成了你的一部分,接受它。」
她曾被她們指引,如今,由她來指引她們:「我見過不少像你一樣的人,愛麗絲。他們與你相同,都是在一場意外或實驗中獲得了超能力。最初他們不能接受自己,但最後他們都與超能力相處得很好。」
愛麗絲的心弦微微一顫:「像我這樣的人……很多?」
「當然,但『這裡』可能只有你一個。」阿薩思意味不明道,「超能力不會無緣無故來到你身邊,或許,你該稱之為這個世界交給你的天命。」
「天命……」
遠處有爆炸聲傳來,打斷了幾人的對話,他們終是回過神離開了教堂,一起前往浣熊市小學的方向。
他們找了輛空置的巴士,清道前往目的地,在行進的途中救了一個戰五渣黑人·LJ,又救了兩個落難的特種兵。
他們一個叫卡洛斯,一個叫尼古拉,受雇於保護傘公司,卻發現保護傘隱瞞了真相,把他們送來的目的是「清理感染者」,卻壓根沒打算再接他們回去。
原來,只要入了城都算「感染者」,他們只是保護傘的棄子。
「也是,我申請了退役,不讓我送死讓誰送?」尼古拉苦笑,「我只是不想當雇佣兵了,又不是不想活,可他們擅自決定了我的生死。」
卡洛斯失笑:「干這行你還想善終?雇主知道的秘密未必有我們多。」
大兵都有血性,保護傘棄了他們,阿薩思一行救了他們,反誰幫誰還用說?
「我們這是去哪兒?」
「浣熊市小學,那算是個『幸存者基地』。」
說來也怪,巴士明明挑著最偏僻的道路開,市內的信號也全斷了,可他們每路過一個公共電話亭,總會有電話響起,怪異到讓他們不得不投入注意力。
當下個街口的電話再度響起,愛麗絲忍無可忍地叫停了巴士,下車,接起電話。
不料,一個低沉又略帶迫切的男聲傳來,他自稱是查爾斯·阿什福德,一位受雇於保護傘的病毒學家,他想尋找還在浣熊市的女兒。
他告訴他們,核彈會在凌晨點亮夜空,而最後一架救援直升機會在他們找到他的女兒後停在一座指定的高樓。
他可以幫他們出去,但前提是帶上他的女兒。
阿什福德?
那不就是安吉拉的父親嗎?
阿薩思從愛麗絲手裡接過電話:「你女兒安吉拉在浣熊市小學,她應該跟你提過我,學校裡新來的圖書管理員……」
對面陷入一片沉默。
阿薩思:「你能找到我們,說明附近有監控。既然有監控,我想你也明白我們的特殊。」
「所以廢話不多說,查爾斯先生,你的女兒在我手裡,我可以確保她的安全,前提是——需要你做個內應。」
查爾斯:「你怎麼可能在核彈之下保全她,你……」
阿薩思:「請你離開浣熊市,現在,跟著保護傘走。」她齜牙,「我知道你們在城牆上,但我不會動手。」
只有把落單的兔子放回巢穴,才能找到一窩兔子。
她理解他救女心切,是以對他們威逼利誘。
可理解不代表共情,她可不是好人,她會以安吉拉為籌碼反向威脅他。
查爾斯:「那是核彈!」
阿薩思:「那是食物!」
懶得解釋,她掛斷電話就上車,但隊友們俱是忐忑不安。
誰都清楚核彈的厲害,誰都明白浣熊市會被夷為平地,可誰也不知道阿薩思是吸收核能的泰坦。
吉爾心頭焦慮,點起了煙,也不管是在車裡,就抽:「阿薩思……我們得出城,人扛不住核武,城市也是。」
尼古拉:「或許我們該跟那位博士合作。」
阿薩思摩挲著鐮刀,道:「沒時間談合作,有東西追來了。」
什麼?
當巴士拐過下一個路口,眾人就看到前方攔著一個8英尺高的人形巨怪,它扛起了加特林,對著巴士就是一陣突突。
「所以這又是什麼怪物?還會用武器?」
才過去幾小時啊,她在浣熊市看到的怪物都進化了幾輪了?
有毒。
第225章
喪屍的進化速度之快,著實令阿薩思感到震驚。但一想到安布雷拉研究病毒已有數年之久,頓覺出什麼怪物都不稀奇了。
人類在「創造怪物」這方面一向天賦異稟,在執行「人類清除計劃」時更是不遺余力。
她懂。
在加特林火力的強勢衝擊下,巴士的車窗應聲而碎,只剩個框架還能擋一擋子彈。
吉爾撲倒了特莉,卡洛斯踹翻了LJ,情急之下,佩頓轉錯了方向盤,導致巴士的輪胎擦著血跡打滑,猛地往一邊側翻。
阿薩思清楚,待車底掀起,將油箱暴露在外,那麼敵方僅需要射出一枚子彈,就能送他們一場爆炸。
是以,她動了起來。
一如巴裡進入神速力,當阿薩思的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也會產生「時空停滯」的效果。
她起身,頂開迸射的玻璃碎渣,拍飛衝向人要害的子彈,抬手攀住巴士的車窗,一躍將自己送到外面。
先是身,再是鐮刀,阿薩思一手抓住巴士,一手揚起鐮刀砸向地面。剎那,時空的凝滯感轟然消散,鐮刀與公路的接觸面突然爆出大量火花,巴士的車胎在地上掃過深深的痕跡,摩擦著朝路邊駛去。
對面的加特林沒有停,阿薩思仰頭,一枚子彈正中她的額頭,蹦出一串鋼花;另一枚擊中她的眼球,不料崩成了火星子。
經歷過歐米伽射線的洗禮,她的眼睛早已不是她的弱點。
即便不能像克拉克、達克賽德一樣使出殺招,也上了強度,人類的熱武器根本無法讓她的眼球破防。
有鐮刀卸去滑行的力量,阿薩思再用力一掰,硬生生把足有15噸重的城市巴士從「側翻」狀態更正過來,止住了它的失控,待摩擦力持續增大,它總算安穩地停了下來。
阿薩思從巴士上跳了下來,眼見進化體有追來的趨勢,回首,把安排做得明明白白:「愛麗絲,你還好嗎?」
「托你的福,沒傷到要害。」
「活著就行。」阿薩思橫過鐮刀,簡單揮動兩下擋掉射來的子彈,「你出來對付它,剩下的人繼續開往浣熊市小學。」
佩頓不解:「不需要我們幫忙嗎?」
作為一名警察,他的慣性思維是「一起擊敗敵方」和「一起回歸機構」,可惜,這一套不適用於眼下。
阿薩思:「你們能幫上什麼忙?」
佩頓:……
這話可謂殺人誅心,但確實是實話。
現在的浣熊市像是打開了地獄之門,變成了魔鬼橫行的樣子,他們能保全性命已是幸運至極,拖後腿的事情還是少做吧。
「走!」兩名特種兵和吉爾對視一眼,搶過方向盤就往目的地開。
在巴士啟動前,愛麗絲從車上一躍而下,當她迎上人形怪那高大的身影,腎上腺素急速分泌,於心驚肉跳的同時隱約感覺到一種——病態的刺激。
愛麗絲蓄勢待發:「你呢?」
阿薩思:「我會看著你。」
她出來的目的是零元購,而遇上他們算是意外的收獲。難得碰上超能力者,讓她想起了在玉米地揍人的快樂時光,「好人」做到底,她不介意給愛麗絲一些指導。
「盡情地打,不要命地打。」阿薩思道,「逼你的身體爆發出最大的潛力。」
當人形怪再度舉起加特林的那一刻,阿薩思身影一閃消失在原地,再現時已立於樓頂。
她扛著鐮刀俯瞰愛麗絲與人形怪一戰,看著她跳得越來越高,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回擊的力道也愈發強勁——她暫時收回了視線,從大樓的另一端跳下,逮住一只喪屍拖進密閉的房間中。
阿薩思取出母盒,企圖強行激活它,想試試母盒能否逆轉人類的喪屍狀態。
遺憾的是,一次給自己充能,一次拯救精靈已經掏空了母盒的能量,她的強制激活不頂用了,母盒是非休息不可。
隱約地,她似乎能聽見母盒的抱怨:你吸收了我多少能量心裡就沒點數嗎?
母盒是神器,這點毋庸置疑。可阿薩思是噬星者,她對能量的需求哪是一個母盒供得起的?兩個母盒也才讓她進化了一次而已。
阿薩思:「真不能用?」
母盒猶如死了一般安靜。
「行吧,怎麼給你充能?」阿薩思也是服了,母盒像個沒多大用的充電寶,要不是它能拿來治療,她都想吞了它。
母盒抖了抖,給出「自然能量」和「宇宙射線」的答案,很快沉寂了下去。
阿薩思興趣缺缺地收起它,明白母盒這條捷徑算是不能走了,到頭來她還是得一個個殺過去。
走到喪屍身邊,撿起壓著它的鐮刀。手起刀落,它的腦袋滾了出去。
阿薩思往外走,側耳細聽另一個街區激烈的戰鬥聲,發現愛麗絲還算安然無恙後,抬步走進了珠寶店。沒有龍能拒絕亮晶晶的東西,阿薩思也一樣,左右浣熊市快廢了,這些就歸她所有了。
於是,僅是隔著一條長街,愛麗絲在對面打生打死,阿薩思在這頭隨意撿漏。
一座大城的財富有多少,阿薩思沒法估計。她只知道松果能裝下一顆木星,那把看上的東西往裡裝就行了。
就這樣,她搬空了家具城的物件,收光了倉庫的食物,劫走了富人的保險箱,又朝另一家銀行走……不管這些東西有用沒用,只要是人類有的,她都會備上,甚至連一盒火柴都不放過,明明她會噴火。
而就在她往松果裡扔冷凍的牛羊肉時,忽然,她聽見風送來了愛麗絲低聲的啜泣。
嗯?
一閃人沒,阿薩思趕赴愛麗絲身邊。結果發現她已經擊敗了人形怪,用一根鋒利的鐵棍穿透對方的肩膀,把它釘死在一根柱子上。
可它還活著,而愛麗絲沒有戰勝對手的喜悅,只剩崩潰的情緒:「不,馬特,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馬特……」
馬特?
阿薩思抬眸,就見面目醜陋的人形怪臉上露著一只藍眼,眼中屬於人類「悲哀」的情緒依稀可見。
她詫異於喪屍也有人的情緒,可愛麗絲語無倫次地告訴她,馬特談不上是喪屍,他和她一樣是被拖走的「改造人」,他現在記起了自己是誰……
「他是馬特,是我的朋友!」他們在兩個月前是生死之交,打定主意要反抗保護傘到底,可都被抓了當實驗品。
她對病毒有免疫,成了進化者,而馬特……他被改造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沒有人樣,只有人形,還不會說話,身上攜帶病毒。
她還差點殺了他!
阿薩思:「你打算怎麼做,愛麗絲?」
「我不會殺自己的朋友。」愛麗絲起身,雙手拽住鐵棍用力地往外扯,混著黑血將之拔了出來,「我和馬特的約定還沒完成,保護傘可沒倒。」
即使馬特變成了怪物,他也是她的朋友。愛麗絲衝人形怪伸出手,對方笨拙地捂著肩膀看向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握住了那只人類的手。
手臂上肌肉梗起,愛麗絲將幾百磅重的馬特拉了起來。她詢問阿薩思能否帶馬特去浣熊市小學,誰知阿薩思爽快地應了,沒有拒絕。
愛麗絲:「你不怕他給你帶來麻煩?」
阿薩思:「一鐮刀能解決的事也算麻煩?」
愛麗絲:……
再說,純以文字、圖片或視頻的記錄揭露保護傘的罪惡和陰謀,都不及一個人形怪走上街頭來得實在。
影音的記錄可以被抹除,但人形怪的衝擊力是往後十余年也消不去的。馬特只要活著,就是一台行走的「罪惡留影器」。
「我比較好奇你是怎麼讓他恢復神智的?」阿薩思問道,「你能讓別的喪屍也恢復成這樣嗎?」
愛麗絲搖頭,說起這點她也是雲裡霧裡:「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大腦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可以外放,我就這麼做了……把馬特轟出去的同時,也擊碎了控制他大腦的元件。」
「之後,我感覺頭很痛,差點暈過去。」要不是生死危機尚未解除,她真的會暈倒在大街上。
眼下,她是真的累了。
「我記得你叫阿薩思……」
「嗯?」
愛麗絲:「抱歉,要麻煩你帶我回去了。」話落,她兩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暈死過去,意識全無。
阿薩思注視著她,看向馬特,指揮道:「帶上她,走了。」
有她開路,這一行走得十分順暢。殊不知,當她、馬特和愛麗絲隱沒於浣熊市小學後,位於城牆上的保護傘團隊已經失了方寸。
「復仇女神計劃算是成功了,愛麗絲確實是完美的進化體,我們得把她帶出來,至少得回收她留在浣熊市研究所的基因。」
「可計劃也算是失敗了……那個女孩到底是誰?你們是廢物嗎?怎麼到現在還沒查到她的真實身份?」
「有她在,我們不一定能帶回愛麗絲。她的危險性很高,是沒有通過T病毒注射就自然產生的『進化體』,實力是個謎。」
「如果投放核彈,她和愛麗絲的基因都無法拿到手。」
可核彈是必投無疑,他們不能讓這場事故持續到明早,更不能留下一個活口。這麼一來,他們只能趁著爆炸沒來之前混進浣熊市小學,抓幾個學生威脅他們就範……
「查爾斯博士呢?」負責人問。
「他已經離開了,在半小時前。」有人回道,「他看上去非常生氣,但又無可奈何。」
生氣是他們沒帶出他的女兒,無可奈何是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命運。對於查爾斯的反應,負責人沒有起疑。
而另一端,馬特已經成了守夜的一員。
悠于 2025-7-6 16:14
第226章
馬特的到來確實引起了人類的恐慌,但更令人驚懼的是阿薩思,她拖回了一只舔食者的屍體。
剛宰殺,很「新鮮」,一地血。
許是視覺衝擊力太強,引起活人的強烈不適,再加上阿薩思來了句「這見鬼的東西變多了,需要清理」——頓時,人形怪也不是那麼可怕了,至少他不吃人不是麼?
人類很快接受了他。
果然,想讓人接受一個離譜的條件,首先得提出一個更離譜的條件。只要善於利用「門檻效應」,就能輕松拿捏人類的心理,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很明顯,阿薩思在利用人類的恐懼進行無聲的博弈和談判。
她贏了,成功地把活人圈養在一起,把整個浣熊市變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但她還沒贏下全部。
核彈危機懸而未決,活人就有四處亂跑的可能。他們一跑八成會變成喪屍,一變就有可能進化,增加她的工作量。
好在先一步抵達的人守口如瓶,沒有告訴眾人黎明前到來的不是救援,而是核彈。因此,校園中還算安寧,人心還有希望,唯有吉爾一行人充滿了焦慮。
但他們還是耐心地等待著,一直到阿薩思身邊沒人了,他們才湊上去商量對策。可說實話,面對21世紀最致命的核武,人類哪有什麼對策?
吉爾:「阿薩思,告訴我,你拿什麼對付核彈?」
他們選擇相信她,所以,本可以往城牆開的巴士進入了浣熊市小學。可在這裡見到那麼多活人後,他們迫切地想知道阿薩思的章法,誰也不想拿性命開玩笑。
「距離發射還有一段時間,校園裡也有巴士,所有人趁現在轉移應該還來得及。」吉爾道,「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阿薩思理解他們的顧慮,卻也明白她說實話他們不會信。
這年頭誰相信世界上有龍?
她也不可能解除限制變一個給他們看看,萬一把保護傘嚇瘋了不按發射鍵,她上哪兒找正餐吃?
可不安撫人類,他們多會在恐懼中做出不智的事,沒准會打亂她的計劃。正所謂長了嘴就要說,阿薩思不打算瞞著,主打一個真誠,剩下的留給人類甄別。
「我說過,我是非人類,這話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
阿薩思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道:「我的基因、力量和強度與你們完全不同,核武能輕松解決你們,但完全對付不了我。甚至,它爆炸時的光熱和能量是我的食物,攝入這些能讓我進化。」
眾人:……
好怪,怎麼每個詞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就聽不懂了呢?
卡洛斯艱難地發問:「恕我冒昧,你到底是……什麼品種的生物?」
阿薩思略作思考,從過往的一長串稱謂中截取了人類比較能接受的重點:「泰坦·應龍。」
「什麼?」
人類無法理解認知之外的生物,而阿薩思無法用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為在科學世界增加玄學的可信度,她指向一處的藤蔓,就見那細小的藤蔓如蛇一般纏上她的手腕,頂端分化出兩片葉子,衝人類輕輕搖擺。
阿薩思:「魔法存在,非人類也存在。」
她望向圖書館頂部,萊戈拉斯正坐在高處,俯瞰著整個校園。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笑著衝她看來,殊不知小伙伴扒了他的馬甲。
阿薩思:「看到了嗎?坐在那裡的是精靈,他有尖耳朵。」
卡洛斯一驚:「那裡有人?」
尼古拉:「完全看不見……是狙擊手嗎?我們一直在他的射程範圍內?」
他正想舉起槍,用上方的瞄准鏡看屋頂。不料阿薩思的鐮刀一壓,把槍管壓了下去,並發出警告:「不要瞄准他,這是挑釁,死的會是你。」
人類的箭比不過子彈,可精靈的箭就難說了。尤其是擁有空間寶石的精靈,他的箭沒准會從意想不到的角落射出來。
話題到這兒也算結束了,不管人類信不信,她要去享受零元購的快樂。
把照顧愛麗絲的事交給吉爾,阿薩思扛著鐮刀往外走,像個趕業績的死神。在她身後,一群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信她的鬼話,但除了信,他們也沒別的選擇。
因為——
吉爾:「相信她吧,反正現在出城也來不及了。」
眾人:……
*
阿薩思跨上摩托,沉重的鐮刀壓下,將兩個車胎摁癟了一點。
速度加到最大,她像離弦之箭般在長街上射出。由於浣熊市幾乎成了一座死城,機車的動靜在死寂的夜晚格外明顯,很快吸引了一批喪屍,也招來了不少舔食者。
噪音響徹,阿薩思在血腥味濃重的街道上兜圈子,把分散的喪屍引成一股,再衝向一座尚未竣工的大樓底部。
在燃油耗盡之前,她把摩托停在中間地帶,抄起鐮刀朝外走去。循聲而來的喪屍撲騰著朝摩托撲去,越擠越多,越堆越高……
待舔食者也加入其中之後,隱沒於黑暗中的阿薩思一把甩出鐮刀,就見寒芒一閃,速力雙殺的鐮刀砍瓜切菜似地斬斷了支撐建築物的柱子。
伴著巨大的爆破聲,鐮刀旋轉一圈復歸阿薩思手裡,而失去支撐的建築囫圇個兒塌方,數萬噸的重量全部砸下,將一堆喪屍壓成肉泥。
煙塵揚起,有腥臭的血從石縫中滲出,阿薩思轉身就走,在大路上挑了輛還算順眼的車,撕開車門扯出裡頭的喪屍擰斷脖子,如法炮制地再殺一波。
末了,她二度進入拉利瑪區,開始收集物品。思及被圈養的人類需要武器,她搜羅了幾個武器店的物資,又去超市尋找食物和用品。
與此同時,保護傘公司的人乘坐直升機飛向浣熊市小學,又偽裝成救援者進入其中,降落在圖書館的頂部。
負責人,即保護傘公司的高管·凱恩第一次接觸萊戈拉斯,壓根不知道他是個活了千年的精靈,只為對方優越的皮相感到贊嘆,覺得死了可惜。
是以,凱恩對萊戈拉斯發出邀請:「我們是安布雷拉公司的救援隊,核彈即將來襲,我們來帶走你們,請進入直升機。」
萊戈拉斯看向下方,幸存者正仰頭望著樓頂。他又掃向空間不足的直升機,笑道:「先生,救援隊的直升機可沒有這麼不耐裝。」
「你的直升機不像是來救人的,倒像是來綁架的。」他輕聲道,「所以,我放你們進來了。」
凱恩一驚,一句「什麼」脫口而出,猛地後退一步,不料後腦勺頂上了吉爾的槍口。他心下一涼,正疑惑他帶來的士兵為何沒反應,卻發現攀援著圖書館的爬山虎不知何時暴漲,將他的士兵一個個包裹起來。
計劃尚未開始就直接嗝屁,簡直見鬼。
凱恩不得不舉起手,松掉武器,示意自己很無害。吉爾並未放下槍,只是朝佩頓抬了抬下巴,後者會意,立刻上前搜凱恩的身,發現電子設備若干。
佩頓:「發射器不在這裡。」
凱恩冷嘲:「誰會把發射器隨身攜帶,當然是在基地裡。」
腦後的槍支頂了頂,冷汗從他的額頭滑下,但他依舊認為主動權在自己手裡:「沒時間了伙計們,核彈會在半小時後抵達,現在坐直升機離開還來得及。」
他篤定,他們會為了坐上直升機的名額打起來,還會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而選擇帶上他。
畢竟,他們總不希望直升機起飛後就被射落吧?
凱恩笑道:「只要你們帶上愛麗絲,或者給我幾管她的血樣——學校配備的『健康辦公室』裡應該有采血的工具,方便你們作業。」
「哦?」吉爾意味不明,「這樣就帶我們走?」
「當然……不。」凱恩道,「那位肯特小姐還在嗎?或許你們可以多完成一些任務再走。而直升機會不會被擊落,取決於我在不在上面。」
吉爾笑了,安布雷拉還真是死性不改,都這時候了還搜集血樣,看來是眼饞愛麗絲和阿薩思的基因了。
可惜,他們越想要的,她越不讓他們如願。
吉爾挪開槍口,二話不說衝著直升機的操作台射出數槍,將它直接打壞。
這做法在凱恩看來無異於「自取滅亡」,他怎麼也沒想到,吉爾居然能做出這麼瘋狂的一步,這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你瘋了!」一想到出城的工具沒了,自己得留在城中等死,凱恩直接破防,「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嗎?核彈馬上要來了,你親手毀了你活下去的希望!」
他嘶吼著,卻發現屋頂上的人情緒穩定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只崩潰的猴。
看著看著,他們還笑了。
凱恩的面孔一陣扭曲:「放開我!我不會跟你們死在一起,我……」爬山虎捂住他的嘴,將他捆進了士兵之中。
為達到最佳的恐嚇效果,卡洛斯把一個鬧鐘放在他能看見的地方,就讓他掙扎著看時間流逝。
前後也就十分鐘而已,從他們進入到集體被擒,一場不大不小的危機消彌於無形。
接著,吉爾等人下樓,萊戈拉斯依舊留在樓頂。他單手拂過爬山虎的葉子,聽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的嘀嗒聲,再仰望遙遠的天際。
秋天的夜空很適合看星星,城市的夜景雖然比不上綠林的美,但它總有著讓人血脈噴張的刺激。
就像現在,他聽見了左右雙聲道的破空之音。
一道來自於城市之外,一道源自城市之內。代表毀滅的「星辰」從高空墜落,閃著光;像征希望的「屏障」突然張開,回歸原形——
他看到,龍來了!
第227章
浣熊市是一座大城,占地約205平方英裡。
一般來說,摧毀一座城只需一枚中型核彈,約20千噸TNT當量,就足以將一切夷為平地,強制洗牌重啟。
然而,安布雷拉清楚浣熊市泄露了什麼,也明白活人遭遇了什麼。為了掩蓋真相、抹殺知情者、蒸發病毒,他們把中型核彈改為大型核彈投擲,抱著「沒有活口」的心態,毫不留情地摁下了按鈕。
人類把所有的醜陋和殘忍都留給了同類,屠人如殺雞鴨,卻頂著大義的光環。
大型核彈的體量哪是中型能比擬的,它光是直徑就有8米,約50兆噸TNT當量,重達27噸。
一枚下去,無論浣熊市的建築密度、防御強弱、土地大小,都會在被擊中的一瞬間灰飛煙滅。別說證據,或許連一縷骨灰也不會剩下。
因此,當大型核彈起飛、直擊浣熊市時,安布雷拉的高管一致認為災難結束了。等第二天太陽升起,他們將以「核泄露」為主題召開新聞發布會,並為遇難者送上不值錢的哀悼。
可他們誰也沒想到,浣熊市早就不是保護傘的地盤了。核彈落下的那一秒,衛星中根本沒有炸開一朵雲,而是拍到了比大爆炸更為恐怖的東西——
一種源自神話的傳說級生物。
「那是……什麼?」
*
「晨星」墜落的那一刻,死亡正式拉開了序幕。
除了萊戈拉斯還有心情仰望星空,其余人的大腦只剩一片空白。大抵是人死之前真的會掠過走馬燈,幾乎所有人都把自己短暫的一生回憶了個遍。
特莉嘆息「我還沒有周游世界」,卡洛斯罵了句「FUCK」,尼古拉說「下輩子不做雇佣兵了」……只有佩頓抱著較真的態度,吐出一句:「我倒要看看她怎麼抵抗核彈?」
反正都快死了,死個明白吧。
彼時,愛麗絲剛蘇醒,吉爾本能地護住了身邊的孩子。而阿薩思急如星火地從遠方飛來,斜刺入核彈與城市之間。
當氣場與彈頭相觸的剎那,她通體散發出寶鑽的光芒,能量一下子擴散,人形消融,獸形驟然拉長。
於是,獨屬於龍的力場張開,包裹住一整枚核彈。
一頭銀白色的巨龍突然籠罩在眾人頭頂,偉岸的身軀舒張,龐大的羽翼展開,在勁風掀起的那刻,揮落煙塵與星輝。
眾人呆愣當場,滿心滿眼都被這個不可思議的生物填滿,再也想不起其它。他們看到,核彈砸落在她的身上,一瞬扭曲了形狀,頃刻炸開了火花。
可不知為何,它的能量無法擴散,而是被一層看不見的「膜」包裹起來,閃成一個巨大的光球,像第二個太陽似的,將黑夜徹底點燃。
接著,巨龍轉過頭來,張開大嘴吞下了光球。她揚起脖子,喉嚨滾動,全然是吞咽的姿態。待光球入腹,她滿足地從鼻腔中噴出一股硝煙,聞上去是爆炸的味道。
阿薩思吃飽了,衝著夜空發出一聲長長的龍吟。
眾人:……
等等,他們沒有看錯吧?
核彈落下來了,一個發光的人影飛來變成了巨龍,替整座城市扛下了毀滅的一擊。她吞下了那股毀天滅地的能量,而他們……每一個都完好無損,還活著?
這是真實發生的事嗎?還是說他們已經死了,只是在集體潛意識裡經歷了一場大型幻覺?
果然,有些事即使是親眼所見,也很難相信其真實性。畢竟都2002年了,人類受自然科學的觀念熏陶已久,哪會相信什麼超自然的生物。
而龍——無論在哪個流域的文明中都屬於神話物種,壓根不會出現在生物教科書上,只屬於信仰的範圍。
驟然現身,如此真實,神秘的力量甚至比人類最強的武器還強大百倍,這怎能不讓人震驚到失智?
「所以,她是龍?」卡洛斯喃喃道,「泰坦·應龍?」
特殊的詞彙只有置身於特定的場景,才能讓人類體會到那種宏大又不可匹敵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泰坦·應龍」的意思,像征無敵。
「上帝……世界上有龍。」佩頓抱住頭,「可她之前是個人,她怎麼會變成龍?」
他企圖從科學的角度思考,卻發現——達爾文的進化論都在一息內被推翻了,他還追求科學干什麼?魔法,對,他應該相信魔法!
吉爾:「她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
愛麗絲:「實驗室能造出龍?」她不信。
有別於成年人的三觀重塑,接受最快的莫過於孩子。他們尖叫著、歡呼著,完全忘記了白天的恐慌,只知道魔法生物的出現實在是太酷了!
察覺到下方的聲音,懸浮在空中的阿薩思調頭,金眸鎖定他們往下飛去。她沒有接觸地面,也沒有離人類太近——核彈尚在消化中,她周身溢出淡淡的輻射,對人體可不好。
掃過早已暈厥的高管·凱恩,阿薩思噴出一股長長的熱氣,吹起精靈的金發。
萊戈拉斯笑著伸出手,搭在阿薩思愈發龐大的龍首上,頗為感慨:「原來你已經長這麼大了,阿薩思。」
他還記得她帶著他飛過狹海,前往冰霜之地拾取卷軸。曾經的他被裝在籃子裡,而現在的他被托舉在風中。
萊戈拉斯:「不變回來嗎?」
阿薩思:「還有一城的喪屍等著被我壓死。」
「……」
吞核彈一時爽,可幾十萬的喪屍得由她親手殺。她必須盡快解決,防止它們進化成舔食者爬出城去,但凡爬出一只,後果將不堪設想。
也不理會人類「她居然開口說話了」的震驚,阿薩思沉聲呼喚愛麗絲和馬特的名字,要求這倆出去宰喪屍,並吩咐剩下的人盡力恢復通訊設備,必須在太陽升起前讓全世界知道浣熊市的慘狀。
沒辦法,病毒可以通過空氣傳播,她不確定牆外的世界依然安全。只能讓信息盡快流通起來,才能防患於未然。
殺一座城的喪屍已經夠嗆了,殺一個世界的還不把她累死,省省吧。
阿薩思飛向重災區,一壓死一片喪屍。這滅屍的速度確實快,可她的爪子鱗片都沾滿了人體組織,奇臭無比,差點沒把她熏吐。
要命……
忍住惡心,阿薩思開始勤勤懇懇地掃大街。偶爾,她會釋放氣味引來一批貪食的舔食者,待它們像螞蟻一樣爬滿她的身體,她便會就地一滾,將它們碾成肉泥。
前後沒兩小時,她就再也受不了了,只想跳進湖裡洗干淨。可又怕污染水源,造成更多的生物變異,她硬生生忍了下來,繼續解決喪屍。
講真,她活了兩百多年,從未受過這種委屈。
這個世界的活兒難度不大,就是又累又髒。
她想,即使未來的她進化到極致,克服了進食人類的弱點,她都不會把「人類」列入食譜。黑山羊之惡,喪屍之臭,她終生無法忘懷。
噦!
*
浣熊市的血腥清理持續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仍在繼續。
特莉給數碼相機更換了內存,端著它坐上卡車,拍攝滿目瘡痍的市區,臉上帶著難掩的哀痛:「這裡是真實的浣熊市,一天前還是繁華大都市,一夜過去已經是『凡爾登絞肉機』的重現。」
「自從龍出現後,安布雷拉就放棄了摧毀浣熊市,我以為他們會投放第二枚核彈,結果沒有……也對,巨龍是智慧生命,她或許會沿著核彈的軌跡找到發射地……」
「看到龍了嗎?在那裡。」
「『摩根』街區,好吧,它已經看不出街區的樣子了,希望巨龍沒有摧毀超市,校園裡的食物已經不夠了。」
卡車載著一隊人出去尋找物資,而另一隊留在原地,愣是利用校園中現有的設備傳出了消息,甚至傳出了特莉拍下的視頻。
在網速奇慢的2002年,電腦已有,但用電腦獲取信息的人不多,因此一開始消息傳播的速度很慢,直到查爾斯博士助推了一把。
很快,「浣熊市淪陷」、「安布雷拉病毒泄露」、「活死人出籠」等信息刷爆了媒體,當天發行的報紙一再加印,結果依舊供不應求。
「出了什麼事?」
「喪屍……如果遇到口鼻出血、行動遲緩的『人』,請一定要保持警惕,趕緊遠離。千萬不要被咬、被抓傷,否則你會變成跟它們一樣的怪物?」
「動物也會變成喪屍?」配圖是一只喪屍犬,「天吶,這是什麼東西?像只被剝了皮的狗!」
「安布雷拉非法實驗,以人類為實驗對像。」
「龍?假新聞吧!」
一部分人警惕起來,立刻去超市購買物資、通知親友,再把家門封鎖。一部分人質疑其真實性,親自扛著設備前往浣熊市,卻發現路上擠滿了車。
聯邦的人出動了,安布雷拉的行動部也不甘其後。殊不知,阿薩思的爪子已經挖到了蜂巢,在碾死一堆舔食者後,她變回人形進入其中,找了個浴室拼命衝洗。
隨手撿了件白大褂穿,阿薩思放開了一點嗅覺,循著病毒味最重的地方前進。
不多時,她撕開了厚重的保險門,找到了遺留在蜂巢的最後一組病毒和解藥。
將解藥交給萊戈拉斯,讓他培育更多的植物釋放解毒劑,稀釋空氣中的毒素。至於T病毒——阿薩思打開一管,聞了聞,眼睛忽地一亮。
仰脖子直接灌下,人類的砒霜是她的蜜糖,她似乎找到了一款適合自己體質的「雞湯」。
阿薩思:「浣熊市交給你了,我要出城。」
萊戈拉斯:「去哪?」
阿薩思:「有可能爆發喪屍危機的地方。」
第228章
離開浣熊市,就像是從地獄走進了人間。
市內有多血腥殘忍,市外有多和諧美滿。
回首,浣熊市的城牆大門封閉,精靈灑落的種子扎根發芽,長出的綠植漸漸覆蓋了滿目瘡痍的城市,加速分解屍體、淨化病毒。
轉身,阿薩思騎著機車風馳電掣而去,循著病毒的氣息邁入下一座城市。
陽光依舊明媚,空氣中多了病毒和解藥中和的味道,像醫院大廳中飄著的藥水味。大抵是正負相抵,鄰近浣熊市的「多利安市」暫未出現感染者。
街道上,踩著滑板的少年聽著音樂,穿著運動裝的女人正在慢跑。老太太抱著貓去看病,孩子們在牆上塗鴉,只有一個患有哮喘的男人打著投訴電話,痛斥空氣質量不好,質問是不是偷偷建了化工廠……
總的來說,外界雖然喧囂,但非常美好。見慣了喪屍的張牙舞爪和臭氣熏天,連流著鼻涕的小孩都看得順眼了。
一牆之隔,仿佛兩個世界,割裂到讓她心生感慨。
把機車停在路邊,阿薩思循著味進入一棟住戶密集的公寓樓。
而在樓下的快餐廳中,電視裡播放著浣熊市的新聞,聚焦著安布雷拉的爭論。同一時刻,一名商人憤怒地打著電話:「什麼叫『無法進入浣熊市』,我還有一批貨在那裡!從昨天下午開始,我就打不通合作者的電話了,他簡直是個不守信用的混蛋!」
踩著鬧鐘的鈴聲,阿薩思走上公寓的頂樓。
樓道裡傳來煎蛋的香味,卻也混著越來越濃重的屍臭。她聞到了,一些嗅覺靈敏的人也聞得到。
「咳咳、咳……」一名女子敲著走廊盡頭的房門,喊著,「布萊克先生,你在嗎?冒昧打擾,先生,你的房間在傳出怪味,方便開一下門嗎?」
「布萊克先生,請給點回應,不然我就報警了!」
動靜有點大,頂樓的住戶打開門,探出身子看熱鬧,而長廊盡頭的房間內總算傳出了聲音,似有鳥叫聲,還有什麼「咚」一下撞在門上的巨響。
門扉震動,女人被嚇得後退一步。她大概是怕獨居的老人出事,掏出牆上的消防斧准備強行突破,可就在這時,一只手從身後探來,搭上了她的肩膀。
回頭,一名戴著遮陽帽和墨鏡的「西部牛仔」站在她身後。對方沒把頭發收好,有一把銀絲垂在肩上,「染」的顏色酷炫又誇張,一看就是逃課的不良。
女子:「你是?」
阿薩思:「收屍人。」
「啊?」
示意女人退後,阿薩思接過她手裡的消防斧,單手按上門把,微微一用力就擰開了緊鎖的房門。圍觀者一愣,都以為房門沒關,而阿薩思堪堪打開一道縫,就見裡頭突然飛出一只鳥。
人類只看到是鳥,可阿薩思看到的卻是一只眼睛發白、羽毛掉了一半、肉開始腐爛的喪屍鳥。
沒有遲疑,她一斧頭把鳥劈在牆上,將它砍成兩半。這血腥一幕讓周遭的人尖叫起來,大罵瘋子,並毫不猶豫地報警。
不料,最令人詭異發毛的一幕出現了。
斷在地上的半截鳥屍沒有失去動靜,而是撲著半截翅膀朝活人靠近、靠近,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直到阿薩思的黑靴抬起,將它踩個稀巴爛,它才徹底死透。
「這、這是什麼?」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好臭,它像是死了很久!」
阿薩思摩擦鞋底,眉頭微蹙:「看浣熊市的新聞了嗎?這就是『喪屍』,病毒已經蔓延到了這裡。」
人類面面相覷,有人道:「那不是假新聞嗎?只是一個劇組泄露的影視片段?」
阿薩思嘴角一咧,陰惻惻道:「但願我打開門後,你也能這麼認為。」
這房間裡還有鳥叫聲,可見房主是個養鳥愛好者。遺憾的是,鳥這種生物活動範圍大,平時能把種子從一塊區域帶到另一塊區域,這次把浣熊市的病毒帶來,也顯得很「正常」。
好吧,希望房主的鳥只是破了籠子,而不是已經飛出城市了。
阿薩思一下打開門,閃身進入,再「砰」地關上門。
如她所料,房主熱衷養鳥,屋裡有六只鸚鵡和一只烏鴉,其中,臭味最濃的是烏鴉,它正飛在死去的房主身上啄食他的眼睛,而變成喪屍的房主張開大嘴,朝她撲來。
手起斧落,阿薩思干脆利落地剁了它們。
腐臭的血流了一地,她重點檢查了各處的門窗,待發現沒有喪屍鳥飛出去後,可算松了口氣。
還好,今天是不用砍幾十萬喪屍了……
斧頭一扔,阿薩思打開門出去。外頭的圍觀者往裡一看,無不驚恐大叫,有幾個甚至以為阿薩思是罪犯——她無動於衷地下樓,與匆匆趕來的警察在三樓拐角擦肩而過。
等警方終於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戴上頭盔,一腳油門開到大,踩著機車飆飛出去。
位於頂樓的警員大聲吶喊著,很快,數輛警車綴在她身後,在繁華的街頭來了一場速度與激情的追擊戰。
阿薩思:……
在肯特農場時,她跟家人一起看過幾部片子,一直對美國大片中每部皆有的「汽車追逐戰」感到困惑,不理解這場景刺激在哪裡。
直到去了民風淳樸的哥譚,她初次體會到了車戰的瘋狂,而今駕著機車狂飆,竟給她找到了一種「狩獵追逐」的快樂。
有了機車,她和人類的速度就拉到了一個水平。
就像當年與巨鷹澤菲爾的追逐戰,勢均力敵才有熱血感,現在的公路狂飆也是一樣,她是以智慧生物的身份,在跟同樣身為智慧生命的人類比拼腦力、反應和速度。
好玩!
阿薩思將速度開到最大,一邊循著味前行,一邊走街串巷、掠過牆垣,把一輛輛警車甩在身後,直到後方出現了同款的機車。
近了,味道更近了……
就在那扇牆後面。
*
昏暗的樓道裡,一個青年背著吉他,牽著男孩的手往家的方向走,有說有笑。
可不知為何,平時看光線灰暗的樓道覺得沒什麼,今天走入其中就覺得很陰森。兩兄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看向在陰暗處徘徊的一位太太。
她正用頭頂著牆,一下一下撞著,牆上已有一塊明顯的血跡。
「是韋伯太太……」
「她怎麼在這兒,不是去遛狗了嗎?」
「她的狗呢?」
兩兄弟不知道,一只血跡斑斑的喪屍狗正在緩慢地接近他們——這兩個活人是它屍變後等到的第一口食物。
忽然,活人的氣味吸引了「韋伯太太」的注意,「她」緩慢地轉過頭看向兩兄弟,臉色青灰,口鼻溢血,身上浮起大量屍斑……隨著它的動作,屍臭味愈發濃郁。
它張開嘴,猛地朝他們撲去。
當此時,「韋伯太太」身後的牆突然破開一個大洞,就見一輛漆黑的機車撞破牆壁飛出,前輪精准地破開喪屍的頭顱,駕駛員一把摘下頭盔,以萬鈞之力甩出,擊碎喪屍狗的腦袋。
「嘩啦!」
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兩兄弟反應過來時,機車早已遠去,只剩下一縷尾氣。
而後,警方的摩托拼死拼活地趕到,一見現場有新的屍體,簡直人都麻了,就差當場把阿薩思定為連環殺手。
但,追擊者很快收到了電話:「停止追擊?你開什麼玩笑,她在『艾莎街區』又殺了人!」
「她殺的不是人?你在說什麼鬼話,這些『人』已經死了兩周,不可能……浣熊市淪陷的新聞是真的?等等,有人去了浣熊市嗎?」
確實,浣熊市外已經被車輛包圍。
然而一整座城幾乎被綠植淹沒,除了直升機能進入,陸行者全被擋在了城外。之後,有一部分不怕死的記者成功進入其中,僅一個上午,他們就被城中慘狀震驚到失語,並直播了這些畫面。
其中,馬特以「人形怪」的形像出現,讓民眾對安布雷拉的非法實驗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這是在草菅人命啊!
「喪屍真的存在……」
「致命的病毒正在蔓延。」
「你是說,我們剛才追擊的女孩不是殺人魔,而是個救世主?」短暫地停頓過後,警員道,「……事情有點大,伙計,病毒蔓延到『艾莎街區』了。」
他們沒空追擊阿薩思了,大批警力出動,多利安市開始地毯式地清理和巡邏,並在地方電台上循環播放「喪屍」新聞,要求居民呆在家裡。
與此同時,阿薩思在公路加油站加完油,飛速駛向下一個城市。
她在與死神賽跑。
跑贏了,新世界的危機就此終結;跑輸了,她得留下好幾年,清理幾十億喪屍。為她的身心著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輸。
按她的推算,即使有飛禽走獸從浣熊市離開,目前也不會飛出太遠,畢竟,周邊城市人口眾多,食物的味道這麼明顯,喪屍不會舍近求遠,它們沒那麼多腦子。
她有把握干掉浣熊市周邊的所有感染者,但她沒把握阻止安布雷拉刻意釋放病毒。
浣熊市的危機不就是源於病毒泄露嗎?
眼下,安布雷拉多年經營的毀於一旦,他們很有可能做出掀桌子的極端事,所以——
查爾斯可得搞快點,盡早把保護傘的各大基地透露給她。不從根本上消滅這個組織,是無法根治「喪屍」頑疾的。
阿薩思:「不要讓我等太久。」
*
9月26日,晚十點,查爾斯博士將一份資料送進終端,發往浣熊市。
同時,愛麗絲接收了這份文件,當晚就與吉爾一道去追趕阿薩思。
第229章
阿薩思不眠不休地肝了三天三夜,爭分奪秒、上天入地,總算把所有感染源扼殺在搖籃裡。
由於消息的傳播具有滯後性,當她奔赴機場,趕在飛機起飛前干掉一名感染者時,她立刻被鎖定為「恐怖組織成員」,並遭到了人類的追擊。
不過,他們的集火沒有持續太久,只要慢一步的消息傳來,他們就會成為她的盟友。
終於,在實情與輿論的不斷發酵下,「喪屍危機」得到證實,保護傘的罪證羅列在前,而消息的傳遞第一次走在了她前面。
待她闖入鄰近大城的地鐵站時,警衛看到她標志性的銀發和墨鏡就如臨大敵,只是,他們這一次拔槍不是為了瞄准她,而是為了解決感染者。
警員:「請告訴我們它在哪兒?由我們出面不會引起恐慌。」
「您已經奔波了很久,剩下的交給我們吧。」
阿薩思:「……拉倒,你們又擋不住喪屍的牙。」
但凡其中一名警員被咬,病毒就會迅速擴散,那她這麼多天的努力就白費了。
再者,警方找人一般靠警犬,而警犬嗅覺靈敏,在接近喪屍的那一刻更容易受到感染。萬一整出一只喪屍犬,局勢會變得更險惡。
阿薩思飛快下樓,卡在地鐵關門之前閃身入內,循著一縷屍臭往裡鑽。
可從來海陸空三棲的龍哪裡坐過地鐵,更不知道地鐵能這麼擠,前後左右都是人。她像是身陷於巨大的沼澤中游泳,往前走個3英尺都費勁。
服了,人類有自己的「沙丁魚罐頭」。
好在她一向反應快,下面走不通,干脆走上面。
於是,在人類的驚訝低呼中,阿薩思猶如一只蜘蛛,利用「引力射線」的附著性牢牢粘在地鐵頂部,急速朝最末的車廂爬去,很快來到了一名散發著屍臭味的女孩身邊。
她還沒有完全異變,尚有一部分活人的氣息,目前正靠在座位上沉沉睡去,而她的身邊空出了大片位置,這在擁擠的車廂中十分反常。
可見,人類雖然在萬年的進化中退去了不少求生的本事,但第六感依然保留著,會讓他們本能地規避危險,即使他們不知道危機在哪兒。
風灌進來,吹起阿薩思的發。她安靜地注視著沉睡者,等待她在睡夢中死亡。
地鐵到站了,人走了又進,進了又出。
阿薩思靠在鐵杆上,氣場罩住這一方渾濁的空氣,直到對方的心髒不再跳動。
呼吸聲沒了,沉睡的女孩張開眼,全是眼白的目中凝著一點黑。它轉過青黑的面孔,有紫色的經絡爬上臉頰,口鼻溢出黑血。
下一秒,它撲向了離它最近的阿薩思。
後者一只手卡住它的脖子,利落地擰斷,引起車廂中尖叫一片。沒理會人類的反應,阿薩思從身後的背包裡抽出一只裹屍袋,將屍體裝了進去。
拖走、出站,與當地的警方接頭。
等核實了死者的身份,阿薩思將汽油倒下,點了一根火柴就地焚化。這或許不合人類的規矩,但絕對符合自然規律。
用龍焰恐生變異,還是火柴方便點。
至此,擴散的危機算是基本解決了,只剩下安布雷拉這個毒瘤。而隊友果然給力,她這頭剛掐滅感染源,她們就追上了她,送來了一堆讓她三觀重塑的情報。
讓她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人類一旦失去底線,那真是毫無下限。
情報表明,能讓人類異變成喪屍的病毒名為「T病毒」,也稱「暴君病毒」,一始出自查爾斯博士之手,目的是為了讓女兒站起來,再造福全人類,不想卻被安布雷拉強行收購。
無獨有偶,彼時保護傘公司的掌權者是兩名博士,一為「艾薩克」,一為「馬庫斯」,而後者有一個患有早衰症的女兒,名為「艾麗西亞」,巧的是T病毒克制了她的早衰症。
有安吉拉正常行走在前,又有艾麗西亞克制早衰在後,安布雷拉對T病毒的初始態度並沒有那麼極端,只是想憑它在醫療領域大放異彩。
殊不知,在後續的一次研究中,T病毒將活人感染成了喪屍,造成了一次小範圍的危機。等行動部處理完危機後,掌權者的分歧就此出現。
馬庫斯認為應該停止實驗,永久封存T病毒,等人類的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再解封,否則會引起世界性的危機。
為此,他不惜停了女兒的T病毒供應,眼睜睜看著她再一次陷入早衰危機……但沒辦法,他不能讓T病毒問世。
可他的合作者艾薩克不這麼想,在馬庫斯妨礙到他的計劃後,他命令殺手解決了他,奪取了大權,將T病毒實驗進一步推進。
「他認為,T病毒可以帶動人類進化。」吉爾道,「金錢、地位和權力,他都有了。所以,他有了更崇高的追求——他想成為『神』。」
「浣熊市的T病毒是在他們的安排中泄露的,以浣熊市為起點,他們要對全世界做一個清理。去除劣質的基因,只留下一批精英。」
「而這批所謂的精英就是新世界的『神』。」
那麼,怎麼確保「神」在危機降臨後安然活到世界重啟呢?
艾薩克博士提出了「本體沉睡,克隆人推動計劃」的方案,很快被貫徹執行。可以說,保護傘目前的高層是一批克隆體,而本體沉睡在各個不同的基地中。
阿薩思:……
人類玩得可真花。
殊不知,更炸裂的還在後頭——
愛麗絲:「甚至,我也是克隆體。」
阿薩思:……
在惡臭的浣熊市,她一向封閉嗅覺行動,還真沒聞過愛麗絲身上的味道。如今危機暫時解除,她一嗅之下才發現——愛麗絲身上也有基因編輯的氣味。
愛麗絲:「我是艾麗西亞的克隆體,基因中剔除了早衰的部分。」
「對保護傘公司來說,艾麗西亞才是第一個與T病毒完美融合的人類,她的基因藏著進化的密碼,所以我誕生了。」
「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麼我沒有童年的記憶,原來……我是克隆體。」
吉爾拍了拍她的肩膀,強調道:「你是愛麗絲,這就夠了。」
愛麗絲苦澀一笑。
而阿薩思在一旁梳理情報,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也就是說,保護傘的其中一個推斷是對的,你進化了,愛麗絲——你的基因中確實藏著人類的進化密碼。」
「只要你是成功的,他們的計劃就不會停止,浣熊市這個基點失敗了,另外的基點會相繼實行,直到病毒成功擴散為止。」
她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疼:「沒時間了,向全世界公布保護傘的名單和計劃。」光靠她一個殺不完。
「分頭行動,記得把病毒交給我,把解藥交給萊戈拉斯。」
簡單安排完,阿薩思扯過一張名單就走,殺氣騰騰。還「本體沉睡」呢,她這就讓他們再也睡不醒。
只能說,當初讓查爾斯當個內應的決定是對的,他活著離開浣熊市,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女兒,抑或是為了全人類,都得跟保護傘對著干。
而當保護傘的注意力凝聚在「龍」身上時,正是他竊取機密的好時機。就這樣,蝴蝶的翅膀終是掀起了颶風,多米諾骨牌總算一塊塊倒下了。
保護傘在解構,權力在塌方。
*
9月28日晚,有匿名者曝光了安布雷拉的陰謀。
結合近日的喪屍危機和浣熊淪陷,這份情報在掀起軒然大波的同時也引起了民眾的恐慌。
因為所有人發現,安布雷拉狂傲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T病毒計劃」的推動在本質上是對全球勢力的大清洗,讓全世界在危機過後只剩下土地和資源,而不是人口。
只有被保護傘認定的精英才能活下去,可誰給了他們權力定義誰是精英,以及,平凡人活該被消滅嗎?他們有什麼資格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力?
真當自己是神了?
果不其然,站在人類的對立面只會被人類親手消滅。打從計劃泄露後,保護傘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和全方位的圍剿。
這像是一場戰爭。
而等浣熊市的幸存者走到鏡頭前,訴說馬特的遭遇和城市的慘狀,更是引爆了人類的憤怒。
是以,在阿薩思趕赴一個又一個據點時,總會看到一大批人類對著安布雷拉公司建在陸地的大樓突突,而裡頭早已空無一人。
從北美殺到南美,從東歐殺到亞洲,阿薩思耗時一個月清理保護傘,期間所見實在讓她開了眼界。
安布雷拉大概是屬螞蟻的,她從未見過哪個公司能在地下建立城市、蜂巢和社區,還建得那麼規模宏大,其中一個還設在極地海域之下。
這些人工建立的「巢穴」做工極佳,裡面整得像地球表面,有白天黑夜,有超市酒吧,還放了一堆克隆人模擬喪屍爆發後的場景,簡直……喪心病狂。
在「東京模擬城市」中,砍完一堆喪屍的阿薩思拄著鐮刀,坐在一輛轎車上,掏出病毒就是灌。
末了,她走進超市和銀行,一如在浣熊市做的那樣,把能用的物資收集起來,再徹底摧毀這些地方。
說起來,生活在模擬區的克隆人也是可憐,他們至死不知道活在楚門的世界裡,無論是出生還是死亡,都經由人刻意安排。
踏過一地血腥,阿薩思在一處廢墟中找到了另一個「愛麗絲」的屍體。她明了,安布雷拉將「愛麗絲」放在各個場景中,主要是為了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嘖,人類殘忍起來連「掠食者」都要甘拜下風。
第230章
保護傘公司的資產究竟有多少?
干完數個模擬城市的阿薩思表示,無法統計。
先不論每一個克隆人都是一份資產,光是模擬城市的建立、社會規則的運作、日常生活的維系,就需要大量資源的持續投入。
比如,「東京市」的每一家超市,裡面的果蔬都是新鮮的;沿街的每一所銀行,庫藏中都儲備著足量的真金白銀;就連武器店的刀具供應,也是挑最鋒利的上架。
可以說,僅是模擬一次病毒爆發的場景,保護傘就得投入百億不止。
食物、工具、武器盡數配備,攝像頭全部到位,就為了看看一群克隆人在T病毒的感染下能「進化」成什麼樣子。
這期間,愛麗絲的克隆體活著,實驗便會繼續;若是她死了,別的克隆體也表現平平,那麼城市的建築物會放射激光,將所有喪屍清理一遍,繼而投放下一批克隆體。
如此反復,直到克隆體中偶然出現幾個「精英」為止。
可見,浣熊市的病毒泄露不是意外,而是經過反復模擬、計劃後的結果。
當少數人同時掌握了資本與權力,又手握一種獨有的力量時,在他們眼裡,生命與自然就成了可以玩弄的東西。他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付諸尊重,因為他們自詡為神。
阿薩思帶走了物資,將所有能收集到的汽油倒在一城的屍體上,然後彈下了一根燃燒的火柴。
大火熊熊燃起,飛快地消耗著氧氣。當內部氣壓改變,外部水壓不變,再堅固的穹頂設計都扛不住自然偉力——剎那,天頂破碎,海水從上方傾瀉而下,摧毀了大量建築,衝潰了殘骸灰燼。
巨大的爆炸聲自海底響起,阿薩思如一尾游魚,在爆炸的助推下往海面游去。
上岸,極地的低溫將一身水的她凍成冰雕,阿薩思渾不在意,衝身上的衣服噴出一口熱氣,一瞬烘干回暖,再展開名單前往下一個據點。
法國巴黎、澳洲大堡礁……好吧,幾乎把全世界滲透了,她還得干多久?
但願小伙伴給點力。
當搗毀據點變成每日必做的任務,就算是龍也會染上一身班味。日復一日,月過一月,阿薩思清理據點就像加班,有T病毒吊著都不頂事,都快干抑郁了。
誰知,有事她的人類伙伴是真上啊——愛麗絲和吉爾搗毀了一個沙漠據點,而在這個據點之下,她們發現了上千個愛麗絲克隆體。
她們具備一樣的記憶、身體素質和超能力特性,待愛麗絲喚醒了她們,她們將成為一股最強大也最特殊的力量加入這場戰局,並提高清理的速度。
難得聯系上彼此,吉爾笑道:「你可以休息一下了,阿薩思。」
「遠東的保護傘基地被艾達·王解決了,病毒和解藥都送到了浣熊市,剩下的部分也在路上。對了,除了T病毒,我們還發現了G病毒和始祖病毒的試劑,為防萬一,我們沒有打開那個冷庫,一切等你回來再說。」
不料,阿薩思回的是另一個話題:「吉爾,我問你,你們人類管同基因個體生下的孩子叫什麼?算是姐妹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孩子?」
吉爾直覺不好:「發生了什麼事?」
阿薩思注視著唯一幸存的小女孩,吐出一口濁氣:「我在非洲據點的地下城市,在這裡——愛麗絲的克隆體和卡洛斯的克隆體育有一個女兒,只有三歲,而他們已經死了。」
吉爾:……
「我去通知愛麗絲!」
之後,阿薩思帶著一只人類幼崽返回美洲,將她交到愛麗絲手裡。彼時,才三歲的娃子已經學會了四肢著地飛快奔跑,用嗅覺辨別毒草,憑感覺尋找兔子動脈,手腳並用上樹等狩獵技能,一看就知道是誰教的。
阿薩思:「她除了不會說話,各方面都進化得很好。我打算教她怎麼標記領地和掩埋排泄物,方便她在叢林中活下去。」
眾人:……不用了,謝謝,我們會教會她用馬桶的。
愛麗絲的一個克隆體帶走了孩子,而卡洛斯沉浸在「未婚當爹」的打擊中,緩了好幾個小時才緩過來。
情緒一穩定,他就來到阿薩思面前,旁敲側擊地問:「像這樣的孩子多嗎?我是說,我的復制體……結婚的多嗎?」
他不要年紀輕輕就成一堆孩子的父親啊!早知今日,他當年死活不會去保護傘應聘,入職體檢抽血,肯定是那一管血惹的禍。
阿薩思實話實說:「目前只發現這一個。」
卡洛斯長長地舒了口氣,接著又是一陣苦笑:「對於保護傘來說,我們還真是一批耗材。」
「他們完全不在乎我們的喜怒哀樂、生活追求、道德倫理,僅僅因為需要,就可以隨意踐踏我們。」
對他們的基因想用就用,對克隆人的掙扎置若罔聞,對新生的生命更是熟視無睹。資本家明明從人類之中誕生,每一個都與普通人一般無二,偏偏,他們比誰都更像魔鬼。
阿薩思點頭:「幸好我有處理血跡的習慣……」
要不然,她馬上會像愛麗絲一樣有一批同基因的姐妹了,想想都頭疼。不過,她的血液具有腐蝕性,憑人類當下的科技想要克隆她,應該不會成功。
但也難說,人類沒什麼做不出來的。他們身上似乎有一個「越難攻克就一定會攻克」的作死掛,只有他們不想,沒有他們不能做。
揉揉眉心,狂肝近兩個月,連她都覺得「累」了。
眼見對保護傘的清理已近尾聲,她短暫地回了一趟浣熊市,給了自己三小時的休整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裡,她灌下了所有病毒。
少頃,她的身體分解了病毒,將它融成身體的一部分。而她根據病毒的味道追溯它的來源,放開所有感知,在尋覓許久後聚焦在一處古老的遺跡中。
T病毒的源頭來自於一種古老又神秘的花——太陽階梯。
它與她進食過的血蘭花性質相似,都是一種生長在苛刻環境中的稀缺「藥材」,也都能促進生物的進化。
就像血蘭花能讓蟒蛇不斷生長、突破基因的限制,太陽階梯也有著類似的效果。進食這種橙色花朵,生物的力量、速度和壽命都能得到提升,但與血蘭花的「無副作用」相比,太陽階梯富有毒性,毒素累積到一定的量,生物就會死亡。
查爾斯博士通過古老的文獻和實地探訪發現了它,並從中提取出T病毒。而後,這個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太陽階梯……」阿薩思睜開眼,喃喃道,「這種植物該從地球上滅絕了。」
她曾在最豬的年紀遇到了最香的血蘭花,除了吃光,一朵也帶不走。眼下她空間設備齊全,種植經驗豐富,難得遇上血蘭花的平替,怎麼可能放過這個種菜的機會?
抄起「蓋亞之書」,阿薩思閃電般奔赴源頭,將休眠數年、沒長出一朵花的地皮全鏟了,連一枚種子也沒落下,都放進了書中。
仔細瞅瞅,書裡的果蔬又熟了,麥田一片金黃,各類奇異的植物正在發芽,唯有氪星的生命樹一成不變。
想來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吃上自己種的菜了,量大管飽,部分外星作物能量充足,她不會在進入任何一個世界後陷入飢餓。
挺好的,她有了自己的糧倉。
末了,她合攏蓋亞之書,繼續投身於清理大業之中。
*
前後共計三個月,清理任務才算完成,阿薩思總算有空歇了下來。
她本以為自己進入了大戰結算期,可以跟精靈小伙伴窩在浣熊市、迎接人類的鮮花與感謝,誰知人類的鬥爭壓根沒有結束,每天在電視上吵得沸反盈天。
就像現在,浣熊市小學的圖書館中,大電視上放著知名脫口秀演員的一段采訪:「我不理解,為什麼大家都不關注保護傘有一千個公司,而關注世界上有一千個愛麗絲呢?是因為愛麗絲喜歡穿緊身衣打架嗎?」
「我並不覺得一千個愛麗絲會對世界造成什麼危害,我只會為我們的城市裡出現一個愛麗絲而感到安全。嘿,愛麗絲,聽見了嗎?歡迎你來西部居住!」
當然,有接受愛麗絲的,也有不接受她的。
「一千個相同基因的女人,天哪,這是多麼恐怖的事!假如她們之中的一個殺了人,警方該鎖定哪一個呢?」
「我聽說她摧毀了『本體沉睡基地』……我承認,保護傘的高層該死,但並不是通過這種方式。她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做出剝奪他人性命的決定,這會讓我們感到恐慌。」
「她擁有控制人的超能力,或許,她不該與大眾生活在一起。」
阿薩思切換電台看「唐老鴨」,一堆愛麗絲齊刷刷轉頭看向她。
她握著遙控器,說道:「別看這種沒營養的東西,如果人類給不了你想要的,就爭取你能得到的。」
愛麗絲看向她的姐妹們:「我們只是想要一個棲身之所。」
「不是有現成的嗎?」阿薩思道,「把浣熊市變成你的怎麼樣?你有念動力,而萊戈拉斯種下的植物恰好可以靠念動力控制,你可以把這裡變成你的。」
愛麗絲:「如果我占據一座城,他們隨時會向我開戰。」
阿薩思咧開嘴:「或許,人類巴不得把這座城送給你。」
「他們帶走了保護傘的資料,遲早會知道世界上存在著一頭龍。有這麼一個『天敵』在,他們不會讓你無家可歸。」
哪有什麼大局觀,一切只是制衡而已。
悠于 2025-7-6 16:15
第231章
不出阿薩思所料,當保護傘的資料落入聯邦手裡,「世界上有龍」的情報將不再是秘密。
一頭能吞核彈的龍與一千個擁有超能力的愛麗絲相比,誰的危害更大?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龍。
愛麗絲再強也跳不出人類的範疇,總有生老病死的時候,也逃不出熱武的狂轟濫炸。可龍不一樣,祂來歷不明、行蹤不定,連人類最強的武器都能當飯吃,還有什麼扛不住?
龍不是人,人類制定的規則和律法完全困不住祂,祂對人類的國度也沒有歸屬感。
不像愛麗絲,她金發碧眼,天然是美國公民,還是不可多得的超能力者。如果聯邦能接納她,給予她與克隆體公民的待遇與庇護,那麼美利堅不是白得一支超能力戰隊嗎?
傻子都知道怎麼選,他們做不到拉攏一頭龍,至少得保住愛麗絲!
於是,有聯邦出手干預,電視和報紙上的輿論風向都變了。從討伐到贊美,從憂慮到邀請,只一夜功夫就逆轉了風評,讓第二天買報紙的人都以為踏入了平行世界。
變臉十分得迅速且離譜。
很快,聯邦的人進入浣熊市,與愛麗絲進行交流與協商。與此同時,阿薩思與萊戈拉斯已經坐上了一艘輪船,離開北美的地界。
根據吉爾和艾達傳回來的信息,保護傘建在日本東京的總部雖然已被推翻,但還有一個冷庫沉在地底廢墟之中,那裡應該有她想要的病毒原液。
鑒於日本將保護傘的廢墟列為了禁區,平時沒什麼人敢靠近,他們過去的速度大可以慢一些。
……是可以慢點,她正好重新學一遍日語。
猶記得第一次接觸這門語言是在環太平洋總部·香港區,教她的人是森真子。大抵是她在學語言這塊「天賦異稟」,學得奇快,很快就能上口。但由於日常不用,這麼多年過去也早忘了。
巧的是,萊戈拉斯熟悉這門語言,當即成了她的教學者。教了沒多久兩人就開始對賬,結果一對才發現這兩門語言似乎是「通用語」。
萊戈拉斯:「我遇到的神明、魔龍和外星人,基本都說日語。」
阿薩思:「怎麼可能,明明都說英語。」
陷入沉思,從頭梳理,發現亮點。
阿薩思:「所以,凡是與勇者、惡龍、魔法相關的世界,以日語為主;而凡是與實驗室、怪獸、外星侵略相關的世界,以英語為主。」
萊戈拉斯點頭:「差不多是這樣了。」
兩人聊到飯點,在輪船上吃了頓海鮮,再回房間休息。不用睡覺的阿薩思日常卷,難得失眠的精靈透過窗眺望大海,看著遠方的海域有海豚躍出水面。
「阿薩思,你不睡覺不要緊嗎?」
「龍的睡眠周期跟大部分動物不一樣。」阿薩思道,「平時醒著就行,到了進化的時候自會『長眠』,我睡過最長的一覺有一百年吧?在來到這個世界前,我已經沉睡了三年。」
她可不缺覺:「你呢?快零點了還不睡嗎?」
萊戈拉斯:「只是有些煩躁……總感覺去了東京會發生一些事,讓我感到不安。」
阿薩思:「管它發生什麼,只要不是喪屍出籠就行。」
她寧可打十個達克賽德也不想再砍喪屍了!割麥子還有收獲,殺強敵能增經驗,砍喪屍能得到什麼?一個遭罪的鼻子,一天抑郁的心情?
約莫過了半小時,看海的精靈枕著月光睡著了,呼吸綿長。
阿薩思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啃書本,只是翻頁的聲音放輕了。一時間,輪船的房間裡只剩下海洋的白噪音,平和且寧靜。
*
在海上漂了兩周,輪船抵達了東京港,阿薩思的語言也學得差不多了。
她又把銀發染成了棕色,戴上老土眼鏡,攜萊戈拉斯在寸土寸金的銀座一帶租了個拎包入住的平層,當天花出去一大筆錢。
萊戈拉斯:「你的蝙蝠朋友給你准備了多少日元?」
阿薩思:「你該問保護傘在『東京模擬城市』的銀行裡放了多少日元。」拍肩,「放心,花不完。只是衣食住行的話,夠用幾百年吧?」
精靈:……
來到了新地方就該適應新環境,只是東京的人口密度比北美大城稠密太多,從樓上望下去都是人,讓她歇了逛的心思,只想在建築物的頂端蹦跶。
直到,她看到一家豬排飯餐館正在做「大胃王挑戰」,不帶猶豫一秒,她逮著萊戈拉斯就去吃。
有醬有肉又有飯,讓她一瞬夢回機甲大學的食堂,那裡的大廚每天給她花式投喂,連菜帶飯都不重樣,不像北美那樣——吃,只是為了活著。蛋白質、果蔬、雞肉一通攪拌,能咽下去就行。
在這裡,吃也可以是一種享受。
堪堪坐下,老板立刻端來兩大桶豬排飯,整整兩大桶!
規矩是吃完免單,吃不完付全款。就在萊戈拉斯面露難色時,阿薩思已經把頭埋進飯桶,大口炫飯。
見狀,精靈一笑,端來個盤子舀了自己能吃的分量,剩下的全留給了阿薩思。
老板笑盈盈地等著全款,殊不知越等臉色越難看。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倆干飯的主力是個女孩,而她的胃口簡直大得離譜。
那可是兩桶飯,兩桶!她全吃完了,一粒米不剩,而她的肚子竟然沒有凸起?等等,她的胃是連著黑洞嗎?她吃哪兒去了?
在人類敬佩又驚懼的目光中,阿薩思揚長而去,吹著風沒入夜色,一路暢行無阻地來到了保護傘禁區。
難怪吉爾告訴她可以晚點到,原來算到了人類非常健忘。這才過去了幾周,之前戒備森嚴的禁區就只剩下幾道發黃的警戒線了,沒人守著。
阿薩思入到最底部,找到冷庫,強勢拆開了它,取走裡頭的全部病毒。當晚,所有原液都進了她的肚子。
許是量變引起了質變,接近黎明時分,阿薩思感到一陣倦意襲來。不知病毒開拓了她哪個方面的基因,讓她意識到進化的到來。
「我的蛻皮期到了,萊戈拉斯,或許要沉睡很久。」
簡單交代了兩句,為防小伙伴餓死街頭,她還給他留了一大筆錢:「我會在東京港的海域深眠,如果你哪天感覺不到我了,那我一定是前往了下一個世界。」
萊戈拉斯:「蛻皮期也會被召喚嗎?」
「會。」
精靈嘆了一聲,溫和一笑:「那麼,晚安,阿薩思。」
期待你醒來的那天,我也能送上一句早安。
*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射向地面,阿薩思的身影已消失在東京港。
萊戈拉斯望向翻滾的海浪,在輪船的啟航聲中佇立久久,直到來往的人多了起來才離去。
既然龍進入了蛻皮期,那麼他要做的事就多了。首先他得代替阿薩思向她新交的朋友「道別」,再去尋找一棵年歲過千的古樹,折一根樹干做法杖,用來鑲嵌空間寶石……而在漫長的等待中,他得找一份工作安定下來,融入人類的世界。
2003年4月,浣熊市的重建開始,愛麗絲及其克隆體獲得了公民和永居的資格,她們與自然人一樣擁有同等權利,可以進入各行各業工作,但不被允許擅自出國。
同年11月,災後重建的浣熊市崇煥生機,但來此定居的人員十分稀少,電影劇組和游客倒是非常多。是以,浣熊市新上任的市長·查爾斯博士改變了策略,決定將浣熊市開發成影視基地,並建起了一所表演類大學。
2004年5月,「人形怪」馬特被移交給聯邦實驗室,科學家借著植物解毒劑的功效中和他體內的病毒,並開始對他進行修復手術。
大手術前後進行了三次,耗時半年,馬特總算恢復了人樣,但依舊是眾人眼裡的「怪物」。
只是,馬特心態極好,左右恢復不了,他干脆當個怪物。於是他另辟蹊徑,找准「怪物」賽道混跡於各個劇組。在接下來的十年裡,他不僅賺夠了錢,還獲得了大獎提名。
2006年8月,吉爾與愛麗絲秘密前往東京,與精靈會面。在得知巨龍仍在海域中沉睡時,她們呆了幾天便離開。
9月,因愛麗絲擅自離國,聯邦與其爆發了矛盾。在得知「資產不得擅自離開美國」的說辭後,大量愛麗絲克隆體連夜離開,分散到世界各地。
2010年初,新西蘭誕生了第一個具有超能力的嬰兒,她能讓身邊的玩具飛起來,其母親正是愛麗絲的克隆體之一。
而在未來的20年中,身具超能力的孩子逐漸增加,從幾個變成了十幾個。
有科學家稱,「愛麗絲基因」將在一百年內擴散至全球,屆時,超能力者將隨處可見,而他們與普通人之間遲早爆發戰爭。
2015年6月,巨龍的氣息突然消失,遍尋不見。
同年,萊戈拉斯結束了漫畫工作,與舊友道別後也消失在東京港。
有目擊者說,他看到知名漫畫家身穿鬥篷,手握法杖走向了大海,並隱沒在波濤洶湧中。
他認為,「綠葉老師」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只屬於他畫筆下的中土,現在,他只是像畫中的精靈一樣去尋找他的巨龍朋友了。
接著,該男子大喊著羈絆和友情,被警方帶走,只因他是知名漫畫家失蹤案的唯一目擊者。
後來,警方擴大了搜尋屍體的範圍,只是一無所獲。但在海域深處,他們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疑似某種生物棲息過的深坑,鱗片壓痕明顯,讓人心驚。
第232章 都市怪談 東京市的驅魔師
進入休漁期的前一日,仁科家的老舊漁船行駛到一片較遠的海域,撒下了返程前的最後一網。
無奈船身不固,海上的風浪又大,將這一葉船吹得東倒西歪,險些掛不住網。
浪頭打在甲板上,飛濺起白沫與水花。一名老婦伸出枯瘦的手抓住繩索,迎著大浪的險惡衝後頭吶喊:「理佳,收網!」
網很沉,像是逮住了一批大魚。
名為「理佳」的女孩大聲應著,奮力地啟動收網機,將漁網一點點收起來。
也不知網住了什麼魚,下方傳來一陣強勁的拉力,一下子卡停了收網機,還將整艘漁船往下拉去。
一艘陳舊的漁船哪經得起這般顛簸,當即就要四分五裂、完成解體,嚇得理佳大叫著撲向老婦,驚恐地喊道:「奶奶,船要翻了!」
可不知為何,水下的拉力忽然消失了。
也許是海神的眷顧,抑或是死神的憐憫,大浪改了方向,將快要側翻的漁船撥正,連帶著漁網的重量也輕了起來。
天空一眨眼放了晴,原先吹起的險風惡浪逐漸變得風平浪靜,大海不再為難人,而是托起一股力讓她們把漁網往上收。
「奶奶,網好像變輕了……」
「有魚,但不是很多。」老婦篤定道,旋即笑眯了眼,「有魚就好,我們可是捕到魚了呢!這是一樁大好事,按現在的魚價,能在集市上賣出不錯的價錢。」
說來也怪,最近一個月起,千葉的海域鮮少能撈上魚來,得去較遠的海域才能有所收獲。限於條件,一大批舊漁船被淘汰,新漁船遠航,誰知他們所獲也不多。
日本周邊的海域像是受到了詛咒,幾乎沒有魚群敢在附近停留。馬上就是休漁期了,這就導致了魚價的不斷上漲,讓不少討生活的人過得苦不堪言。
所幸,她們捕到魚了,能小得一筆錢!
理佳和奶奶高興地收網,期待地看著網緩慢上升。不料升著升著,祖孫倆的笑容漸漸淡去,眼神陷入了凝滯,表情也變得驚悚。
原因無他,漁網的底部沒有任何魚,只有一個銀發覆身、不著寸縷的女孩。她自高高掛起的漁網中垂首,非人的豎瞳注視著一老一小,沒嚇唬她們,只安靜地等待兩人回神。
好一會兒,理佳率先叫了起來:「奶奶,這是美人魚嗎?」
阿薩思:……
到底是老人家靠譜:「別胡說,是落難的外國人,快去給她找件衣服穿。」她抖著手卸下漁網,小聲道,「得報警,誒,她聽得懂我們的話嗎?」
「聽得懂。」
標准的發音,冷質感,很有辨識度。老婦一轉頭,才發現女孩已經出了網,正抱著雙臂站在船頭,嗅著海風的氣息。
「你……」
「我叫阿薩思。」
*
仁科家的漁船回來了,一如既往地沒有捕到魚。不過,這次她們帶回了一名發色奇怪的女孩,長得很漂亮,像是個外國人。
據說,那名女孩是個潛泳愛好者,不小心被仁科家的漁網兜了上來。她的背包、證件和財物擱在海邊的一個山洞裡,需要親自去取。
這說法經不起推敲,聽著也漏洞百出,怎麼也不像真話。
然而,當阿薩思披上「外國人」的皮,對警方說著流利的英語,一切的不可能都變成了可能。似乎在亞洲人眼裡,所有「外國人」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深海潛泳、山洞冒險,這些詞擱在亞洲人身上比較小眾,可按在外國人身上就很大眾。
只能說,「刻板印像」讓不合理變得合理,阿薩思如願坐上了警車前往海邊,去莫須有的山洞尋找遺失物。
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阿薩思冷不丁問道:「今天是幾月幾號?」
警員順口答:「5月31日……誒,你的日語很棒!」
阿薩思沒有客氣:「因為你們的英語不怎麼樣,所以我只能說日語。」活見鬼,她幾乎聽不懂日式英語在說什麼,一句話下來完全是一個發音。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在短暫的交流中,阿薩思得知眼下是1998年,而她身處日本島。很明顯,她在蛻皮期進入了新世界,根據套路,她第一個抵達的地方往往有事發生。
所以,這次災變的源頭是在日本島嗎?
能有什麼,也是實驗室和大怪獸?
正思索間,千葉縣的海邊到了。許是近來收獲不佳,海邊都沒什麼人和漁船,只剩一堆礁石和海崖,連盤桓捕魚的海鷗都少了很多。
阿薩思取物可不挑地方,她讓警員在原地等待,跑向礁石坐落處隱沒了身形,很快又冒出頭,背上了一只套著塑料薄膜的登山包。
顯然,這就是她說的「山洞」和背包。當她掏出護照、在留資格證明和JLPT證書時,警員松了一口氣,對她的態度比之前更好了些。
可在看到證書上棕發戴眼鏡的「平凡臉」時,他們驚訝地說不出話,反復地將照片與眼前的大美人作對比,根本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請問你的頭發和眼睛是……」
阿薩思神態自若:「看不出來嗎?化了妝,正常人怎麼可能有銀發和豎瞳呢?」
「……」
「以後請不要再做潛泳這麼危險的事了,您要是在千葉縣出事,麻煩就大了。」
日語很長,敬語不少,他們還喜歡動不動就鞠躬,這相處得委實讓阿薩思不適。
她拒絕了他們為她提供住處的好意,直言會自己解決食宿。如果可以,她打算住在那戶「仁科」家中,她們有一棟獨立的房子,似乎只住了兩人,她可以交食宿費……
「仁科啊?」警員像是想起了什麼,「我記得那一家的夫婦因為意外去世了,似乎是十年前的事。」
另一位警員道:「是啊,只剩下仁科奶奶陪著那個孩子了。」
阿薩思單手撐著臉,只聽不語。
*
借著背包做掩飾,阿薩思從松果裡倒出一堆日元。
謝天謝地,年份編號從1996到2002都有,她留下能用的,收回用不了的,當晚就拿錢砸開了仁科家的門。
她需要一個固定地點融入新環境,人口簡單的仁科家無疑是首選。她篤定祖孫倆不會拒絕,畢竟她們的漁船、衣服都過於破舊,迫於生計的人不可能推拒站著賺錢的好事。
果然,她在仁科家住了下來。
只是給出了30萬日元(約2300美金),她們就願意成為「寄宿家庭」,幫她解決瑣事,給她提供住所,還包了她的三餐。
而她住了幾天才知道,理佳正是上大學的年紀,可家裡窮得連學費都湊不齊,只剩下一點飯錢和每月微薄的補助金過活。要不是她爽快地給出了一筆錢,祖孫倆還不知道該怎麼湊。
「奶奶想靠捕魚賺一些錢,沒想到一個月來什麼也沒捕到。」理佳小聲道,「東京港和千葉海是不是受到了詛咒,怎麼一條魚也沒有?」
阿薩思:……
這不能怪魚,更不能怪海,有龍進化的地方沒有動物敢靠近,她大抵是一個月前來到這個世界的,海中的魚大概是被她嚇跑了。
而從6月1號起,沿海將進入休漁期,直到9月才放開禁制。想來這一波「提前休漁」,會帶來下半年的豐收吧?
阿薩思:「沒什麼詛咒,魚會回來的。」
她結束了這個話題,不想一遍遍回憶一覺睡醒就被一張漁網兜住龍頭的畫面,簡直有毒,她第一次被人「捕」上去。
她把話題轉到了理佳身上:「你上了什麼大學,什麼專業?」龍生漫長,她打算接觸一下東亞的教育。
「啊,我嗎?」理佳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東京福祉大學,護理專業。我很會照顧人,打算從事這方面的工作,聽說薪水很高,不過在畢業前,我會從事義工攢一些資歷……」
理佳是個心思單純的女孩,雖然父母早亡、家庭貧困,但她被奶奶養得極好,心態開朗樂觀。
她會耐心地解答阿薩思的大部分問題,至於自己也不懂的那一塊,她不會給出模棱兩可的答案,而是回復需要向專業人員問詢。
比如,阿薩思因身懷巨款、沒有工作的意向而打算求學時,對於入學的各項條件,理佳了如指掌:「除了護照、證書,你還需要提交學業成績單、推薦信和入學申請表,你有這些嗎?」
阿薩思:……
蝙蝠顯然沒想到這層,她的行李中涉及「日本」的可用物並不齊全,只能靠她自己想辦法。
「沒有。」阿薩思道,「有什麼方法可以通過嗎?」
理佳:「不知道,這得詢問知道的人吧?」同時,她也是疑惑的,「可是,你不是來求學的嗎?怎麼會沒准備這些?」
阿薩思:「……可能被海鷗叼走了吧。」
就這樣,她在仁科家住了下來。短期內非必要不出門,只是讓出門的理佳幫忙帶回一些傳單或報紙,她時常窩在客廳中閱讀,看看98年的亞洲什麼有,什麼沒有,爭取不出錯。
只是,在她瀏覽到報紙上的金融板塊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要是沒記錯,亞洲金融危機就是在這幾個月,如果時機抓得巧,她的物資還能翻一翻……
但,先不想這些——仁科家的房是獨棟,院子裡有一片不錯的地,卻種了幾棵不開花不結果的樹,浪費。
她想重新打理這塊地,種點蔬菜,這島上的果蔬價格高昂,真不如自給自足。
第233章
理佳的奶奶名為「惠子」,是位年過六十,干瘦卻健康的老人。
縱然承受過失去伴侶、子女的打擊,她依然頑強地生長著,為當時年幼的理佳撐起了一片天。
一艘老舊漁船,一手捕魚技術,看海吃飯,憑運氣回來。她磕磕絆絆地拉扯著理佳長大,護她周全,送她上學,為她規劃未來——短短幾十年,她的經歷成了她的閱歷,豐富了她的智慧,也增益了她識人的眼光。
是以,當阿薩思提出「想給院子做個修改」時,她沒有拒絕,很爽快地同意了。
阿薩思:「你不怕我改砸了嗎?」
惠子奶奶一笑,注視著庭院,嘆息:「仁科家不能一成不變,得走出變故帶來的陰影。」又意味深長道,「我想,你做的選擇總是對的,畢竟,你是從深海來的人。」
看破不說破,這是人老成精後的生存智慧。
她不會多問一句「你到底是誰」、「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只要來客對仁科家伸出援手,對理佳無害,那就是座上賓。
惠子:「法律沒有禁止我們在自己的庭院裡種植果蔬,只是,如果樹枝蔓延到鄰居的院子裡或是妨礙了道路,就會引起糾紛。」
所以,仁科家的庭院只種了些觀賞性的樹,每個季度按時修剪,如是十來年了。
阿薩思點頭,表示明了:「你懂得很多。」
她對任何人都是平輩稱呼,惠子早已見怪不怪。左右她有「外國人」的頭銜,哪怕表現得再「無禮」也會被人諒解。
「過譽了,我只是讀過幾年書。」
惠子告訴她,自明治維新以來國家就實行義務教育,她成長於日本戰敗後,接受了足年的教育,具備一定的知識。再加上喜歡看書,自然而然會「懂不少」。
「書可以溫養一個人受傷的靈魂。」惠子道,「我就是這樣治好了自己……」
接著,她話鋒一轉:「聽理佳說,你最近在為入學的事煩惱,是嗎?」
阿薩思看向她:「你有辦法?」
倒也不是非得入學,只是比起一身班味,還是做個學生清新點。身份無害,又有事干,還能學些東西,不是個很好的選擇嗎?
「是有一個辦法。」惠子對本地的習俗很了解,「千葉縣有不少神社,每個神社都需要招侍奉的巫女,而成為巫女不需要學業成績證明。」
「只要你未婚,有姓名住址和聯系方式,再提供健康證明,有很大的可能進入神社學習。而以『巫女』的身份入學,一般能跳過學業單和推薦信的步驟。」
到底是養大理佳的一把手,在擇校這塊,惠子對裡頭的門道很清楚。
阿薩思:「巫女、神社?聽上去是地方性的宗教事物,這對『外國人』也開放嗎?」
據她所知,在人類社會中,不少知識和習俗的教學以血統、人種、地域或家族為劃分標准,並不是人人都能學,而是有一定門檻的。
巫女,聽著就不像是大眾化的職業。
惠子:「現在不同以往,年輕人不像過去的人一樣崇敬鬼神,而神社也需要一些『噱頭』吸引游客,比如有個外國來的巫女。」
「其實學校也不會排斥接收你,畢竟你的身份特殊。只是,不通過神社這條線,你的每一份證明都得公事公辦。」
阿薩思:「巫女……為什麼能享受到特殊的待遇?」
惠子:「因為我們生活的這片土地啊,總是會發生一些離奇的案件,也會出一些可怕的怪談。所以,民間供著神社,學校招攬巫女,成了一種不公開的規矩。」
阿薩思:「怪談是什麼?」
離奇的案件她懂,這個是哥譚特產,她見多了。不過怪談是什麼,怎麼會被冠上「可怕」的形容詞,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誰知,當事情涉及怪談時,原本健談的惠子也變得諱莫如深,這像是一個禁忌的話題,不方便被說出來。
「如果你進入學校,你就會聽學生提起。有些事,只有孩子們才能口無遮攔。」
她仰頭看天:「時候不早了,理佳快回來了,我去准備飯食,院子的事還請你多費心。」
她鞠了一躬,匆匆進入廚房。阿薩思細細咀嚼了一會兒她透露的信息,也沒多問,暫時把注意力放在了庭院上。
據她了解,日本島本就不大,即使是獨棟的、帶院子的房屋,其占地面積也不會太大。
而仁科家雖在千葉,但比較接近郊區的木更津市,持家住宅已經比繁華市區的房屋大上不少,可也無法與肯特農場相比。
一棟兩層房屋,占地近120平,庭院只80平。刨除走路的通道、種樹的地方,實際可用的菜地只有60平。
土壤的質量還行,能種。就是這天不知怎的,她住了一周,七天裡有三天陰、一天雨,剩下四天太陽只出一半,這還是六月呢,咋一股12月的陰冷味?
或許是地理原因?
阿薩思沒有多想,在理佳回來前跟惠子招呼了一聲,去了這個社區的集市。
這算是她來到日本後的第一次正式上街,只戴了眼鏡,沒有染發,純粹是想了解一下當地物價和風土人情,結果發現——整條街上就她的站姿最「囂張」,與一眾習慣點頭哈腰的人格格不入。
阿薩思:……
然後,她發現周圍的人總是偷感很重地一次次看向她,時不時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議論著她的來歷和住處。每當她轉過眼,他們會立刻別過頭,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或許這就是日本與美國的不同吧?
對人有什麼意見,一個背地裡討論,一個拿出槍突突,一個文化「含蓄」,一個民風「淳樸」。嗯,整挺好的,都有陰暗爬行的未來……
不再在意他人的眼光,阿薩思如常地逛街,掃向瓜果蔬菜,看向幼嫩樹苗。與美國一樣,日本的有機蔬菜價格也貴,瓜果購買更是只能按「個」或「片」算。
從集市的頭掃到尾,阿薩思發現當地人常吃的蔬菜有白菜、大根(白蘿蔔)、紫蘇和山藥,水果有櫻桃和桃子,最貴的當屬西瓜。
她想了想,有了主意。
大抵是「外國人」的光環還在生效,當地人對她是又客氣又熱情,不僅低價賣給了她一棵桃樹,還折價收走了庭院中的舊樹,甚至她購買種子時也給了優惠。當然,這並不妨礙他們繼續議論她。
什麼貴族血統、罕見發色、優越五官,更有人推測她是外國某位大明星的女兒,或是大富豪家的公主,來到遙遠的日本主要是為了體驗平民的生活。
阿薩思:……
她上一次成為八卦的焦點還是在占領五角大樓的時候,時隔多年,人類的想像力依然豐富。她想,她馬上就能聽到「仁科家的漁船打撈到海龍王」的版本了。
廚房裡飄出飯團的香味,阿薩思松了土,種下白菜、大根和西瓜,又圈了一塊地種下桃樹。拍拍土地給予祝福,不料這塊地不經嚇,抖的幅度有點大。
這不一震,把街坊鄰居全震出來了。
「怎麼回事,地震了嗎?」
「現在又沒有了……不行,那一定是大地震前兆,我們快往空曠的地方跑。」
就這樣,阿薩思被理佳扯到了空曠處,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出屋,烏壓壓地避難,動作之迅速、神情之嚴肅,簡直熟練到讓人震驚。
原來,這島國經常發生海嘯地震,人類避難已成本能。
阿薩思明了,看來「祝福」得收著點,這片地福薄,承受不起。
*
比起白人飯,日本的飲食還算不錯,至少有湯有米,就是分量不夠。
想在日本吃飽是一件難事,還好她有蓋亞之書和松果,裡頭囤了大量的食物,她隨時可以加餐。
休息日結束了,理佳要趕赴東京上學。她著實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在意識到阿薩思有意擇校後,她翻找出中學的書籍和筆記,交到了她手裡。
理佳:「我可是全A的優等生,相信我的筆記吧,祝你入學順利!」
阿薩思:「好,以後東京見。」
「嗯!」
千葉距離東京不遠,乘電車僅需四五十分鐘,坐巴士也只要一小時。可護理學是一門需要實踐的課程,多數時候,理佳會和她的前輩們一起留院,只在周末回來。
於是,仁科家只剩下了阿薩思和惠子奶奶,兩人相處得很好。
六月中旬,阿薩思啃完了理佳的書本和筆記。到了下旬,她向就近的神社提交了巫女申請,表示有成為巫女的意願。
結果一如惠子奶奶所料,這所供奉稻荷神的神社沒有放過「外國巫女」的噱頭,幾乎沒有審核阿薩思的資料就讓她入職了。
神社的負責人也沒想著讓阿薩思學到正統的儀式或禮儀管理,只教授了一些神道的基礎知識,便供著她當個吉祥物,好賣神社中的御守。
阿薩思對人類的想法心知肚明,可她進來也不過是拿神社當個跳板,雙方各有打算,自然合作愉快。
一直到八月,亞洲金融危機持續,日本也哀鴻遍野。混夠了經驗值的阿薩思向千葉高校提交了入學申請,還獲得了神社「繼續兼職」的機會。
九月初,她正式通過了能力水平測試,一入學就是准高三生。從明年1月份起就要參加大學入學共通考試,可謂時間緊迫,課業繁重。
可不知為何,學業壓力像是她的舒適區,身處一個緊繃的環境中,她反而更自在了,仿佛本該如此。
噫,沒毛病吧?
第234章
庭院中的果蔬長勢喜人,只兩月就到了自給自足的地步。
同住一條街沒有秘密,當仁科家開始過上好日子,鄰裡看在眼裡,酸在心裡。
但惠子奶奶的處理方式極富智慧,每逢熟人提及她家的果蔬,她都會情真意切地說上一句:「是那個孩子得稻荷神喜愛的緣故。」
既為阿薩思的「巫女」頭銜正了名,又將家中的收獲歸功於神明,她很快轉移了旁人的眼饞,讓他們誤以為只要虔誠地供奉稻荷神,總能小有所獲。
於是在經濟蕭條期,稻荷神難得火了一把,神社的御守賣得很好。
而阿薩思這名「兼職巫女」也得到了一筆額外的補貼,1萬日元,不多,但能支撐一個普通家庭3到5天的食物開銷。
這麼一算,她曾交給仁科家的30萬日元還真是筆巨款,可她擁有的太多,給出去也沒多大感覺。
隨手將裝了錢的信封交給惠子,阿薩思穿上深藍的校服,踩著皮鞋、拎著便當去上學,才半個月就適應了「緊張」的校園生活。
好吧,其實她覺得並不緊張。
讀過大學、吞過母盒、造過機甲,高中的數算難不倒她;英語流利、精通中文、閱歷豐富,國文的應試也不在話下。
難的是歷史,日本教科書中的歷史有篡改的痕跡,跟她在美國、華國讀到的都不一樣。秉著實事求是的態度答題,她只能在及格線徘徊。不過無所謂,即使放棄一門課也不會影響她上大學。
她可是「外國人」。
踩點到校,翻書復習。這一次,她想讀的專業是「醫學」和「經濟學」,並做好了卷生卷死的准備,反正她已經進化掉了睡眠。
待枯燥的一上午過去,進入午休時間,阿薩思習慣在教室中用餐,而她的身邊總是坐滿女孩。
打開便當,裡面是米飯、照燒雞肉搭配腌蘿蔔,在一眾飯團和壽司中顯得很豐盛。
在女孩們「哇」聲一片中,揭秘環節到此結束,大家各自吃飯,就是嘴閑不住,總要說些八卦,比如誰喜歡誰,動漫播到了哪裡,哪個社團有帥哥……
阿薩思一般不參與她們的話題,除非被問到。只是今天不同,她們聊的話題詭異又陰森,讓她第一次接觸到「怪談」的一部分。
「聽說了嗎?C班的柴生君碰到了那個東西,昨天傍晚,在鞋櫃裡,大叫一聲就暈過去了呢!」
「今天沒來上學,好像是住院了。」
「……我好害怕,美紗,今天你陪我一起開鞋櫃,我不想看到那個東西。」
難得的,阿薩思停下了咀嚼,認真聽了會兒問道:「你們說的『那個東西』是什麼東西?」
一句冷靜的話插入混亂的局中,像是冰塊倒入熱水,讓漸沸的溫度降低。女孩們愣了會兒,許是才想起她是個「巫女」,連眼睛都發亮了。
她們面面相覷:「可以說嗎?」
「可以說吧,阿薩思是巫女,能驅魔吧?」
「那麼誰說?」
「我、我不敢,她們說,怪談只要說出來就會被怪談盯上。」
這一句出,阿薩思忽然想起了惠子的諱莫如深。難怪她不願提及怪談,原來「說出來」是一種觸發方式嗎?
很好,它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新世界的清理任務似乎出了新的玩法?
擱下筷子,阿薩思看向她們:「說說看,或許我能解決呢?」透過眼鏡,她的目光給出暗示,「我可是巫女,我能驅魔。」
午間的林葉沙沙作響,風吹來一片陰雲,遮住了太陽。
然後,阿薩思得到了一個校園怪談故事——藏在鞋櫃中的人頭。
據說十年前,千葉高校發生過一起離奇的慘案。也是高三,也是考試期,有五個學生太過焦慮,竟學著一些怪談中的步驟召喚邪靈,想提前知道大考的答案。
阿薩思:……
就這智商……行吧,她知道他們為什麼焦慮了。
離譜的是,他們確實召喚出了邪靈,還得到了一份答案。可答案尚未派上用場,他們就一個個死於非命。
「有人說,邪靈是一個人頭,出來後就沒打算離開,一直藏匿在鞋櫃裡,會被落單的高中生看到。」
「它會誘導人召喚它,使用它的力量,然後殺死那個人。」
「所以,一放學我們就不想留,都是結伴離開。」
「阿薩思似乎總是一個人,你沒有遇到過那個東西嗎?」
「沒有。」阿薩思咽下最後一口飯,「現在,我倒是想遇到了……」她的地盤上還有這麼個不請自來的東西,欠抽。
*
自從聽了個怪談,自覺地,阿薩思總是留到最後一個離校,還喜歡反復開合鞋櫃。
可惜,鞋櫃裡什麼也沒有,怪談仿佛只是茶余飯後的故事,但柴生同學仍未返校的事實,終是給怪談披上了一層恐怖的面紗。
大抵是為了安撫學生的情緒,老師告訴他們,柴生同學是因為升學壓力太大產生了錯覺,目前正在接受心理治療,所以未能返校。
這說法很實在,至少能說服阿薩思——可不知為何,接受了多年教育的學生反而不信,就連學校中的教師也加快了離校的速度。
似乎在他們的認知中,怪談是存在的現實。
是日,午後下起了暴雨,直到傍晚都不見停。
阿薩思仰觀雨勢,直覺半小時後能歇,可學生們並不願等待,有傘沒傘都衝進了雨中,踩著水花飛快離開校園。
四周很快靜了下來,教室的亮光一間間熄滅。風來,大力搖晃著外頭的樹,枝葉打在玻璃上發出脆響,又像是恫嚇。
阿薩思無聊地轉著筆,寫著練習的最後一道大題。筆尖與紙張摩擦,流暢地寫下解題思路,可就在這時,外頭的長廊上響起了按壓燈光開關的聲音。
伴著「哢、哢」的響聲,黑暗一節節吞沒了走廊,教室中的燈不安地閃爍起來,像是磁場受到了影響。
阿薩思沒有停筆,她即將寫完。做完這一題,今晚就沒作業了。
遺憾的是,有些東西不長眼,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非闖。這不,教室門關得好好的,門把手「抽像」地自轉起來。
伴著「嘎吱」一聲嘶啞長響,門像是被風吹開了,可外頭除了黑乎乎的長廊,不見半個人影。
……快了,還剩最後一個步驟。
誰知,筆尖落下的一瞬,湧出的不是黑墨,而是腥臭的鮮血。她的筆像是著了魔,居然變成了一截斷指,切口處源源不斷地流出血,染紅了練習題。
阿薩思閉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遏制住即將噴薄而出的龍焰。
她幾乎是規勸的:「現在,立刻,馬上滾。」
然而,等她睜開眼時,她發現燈光早已熄滅。她的課桌上全是血水,而在不算寬敞的抽屜中滾出一個腐爛的人頭,其視覺效果與喪屍有得一拼。
它轉動眼珠盯著她,吐出猩紅的舌頭:「你在找我,巫女……是想得到我的力量嗎?」
阿薩思:……
感謝浣熊市的喪屍洗禮,讓她能忍住這麼惡心的場面而不吐出來。
她垂眸,面上沒有表情,只是淡定地放下了「斷指」,右手握拳,發出骨骼的哢嚓聲:「只剩最後一題我就寫完了。」
「我讓你滾,你不滾。既然你聽不懂人話,我也略懂一些拳腳。」
當怪談真正出現在她面前,她大致明白這是什麼了。簡言之,這是一種精神能量與屍體的組合物,仰賴負面情緒為生,有致幻效果,類似於「反生命方程式」催生出的類魔,但不像類魔那樣是個實體。
「怪談」應該具備一定的穿越維度的能力,不然不會從她的抽屜裡冒出來。
鬧劇該結束了——
在人頭怪還在疑惑阿薩思為何沒有恐懼的情緒時,對方的手竟然穿過了幻像,一把捏住了它。
巨力傳來,它硬生生地被拉出虛與實的分界線,而對方的手突然長出了銀灰色的長甲,一息嵌入它的腦殼,正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擠壓。
不,不對,她不是人?
「不要!啊——」
阿薩思出手,從不給敵方喘息的機會。在一聲刺耳的慘叫中,她直接捏爆了人頭,它頓時化作無數飛濺的腌臜物,沾在她臉上、西裝上、裙擺上……
剎那,幻像如潮水退去,教室的燈又亮了起來,課桌上躺著未完的試題和筆,而她伸著手臂站在窗邊,掌心保持著「抓握」的姿勢。
低頭,衣衫整潔依舊;轉眼,外界的雨已經停了。
她坐下來,把大題的最後一步寫上。末了收拾東西走人,還鎖好了門窗。
換鞋、出校,她慢跑著回了仁科家,廚房裡冒出味增湯的香味。惠子奶奶准備著餐具,看了下時間道:「比昨天回來得更晚呢,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嗎?」
阿薩思:「已經沒事了,以後不會再晚。」
惠子奶奶:「但願如此。」
兩份飯端了上來,配菜是秋刀魚、腌蘿蔔和味增湯。這兒的伙食遠比不上她曾吃過的大餐,但惠子的手藝一如肯特夫婦,能把簡單的食材做出「家」的味道。
惠子:「休漁期快結束了,等漁船能夠出海的那天,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好。」
*
9月30日,休漁期結束,仁科家的漁船出海,捕到了一堆魚,大豐收!
惠子把魚賣了個不錯的價錢,給理佳和阿薩思分了零花錢。
之後,「供奉稻荷神」的趨勢愈演愈烈,漁民懇求神明讓自己捕到大魚,完全忘了稻荷神是只不下海的狐狸。
第235章
10月初,住院許久的柴生同學安然返校,一時成為炙手可熱的話題人物。
學生們總是圍在他的桌邊,「隱晦」地向他打聽那天發生了什麼。他們本以為柴生會三緘其口或是避開話題,誰知他毫不在意地大談特談,直言鞋櫃裡的怪談已經消失。
「誒,消失,假的吧?」
「怪談怎麼可能消失?」
「相信我,是真的!」柴生再次強調,「自從我在鞋櫃裡見到它之後,一直被它騷擾。無論我躲在家裡、醫院裡還是警局裡,都會被它找到。它根本不打算放過我,它會像對待以前的那些前輩一樣折磨我。」
每學年,遇到鞋櫃怪談的人總有那麼一兩個。有的轉學,有的休學,有的發瘋,也有的受不了自戕。
據說,千葉高校的師長也曾私下委托僧人或巫女過來除魔,無果。久而久之,受害者遭的罪被定義為「因學業壓力太大而導致的精神失常」,最後不了了之。
解決不了就糊弄,糊弄不了就擺爛,擺爛不了就道歉。人人都希望自己是「幸存者」,殊不知覆巢之下無完卵。
「可就在兩周前,我在夢裡聽見它發出慘叫,然後『噗』的一聲,那個夢四分五裂,我醒來時躺在病床上,外面剛下完雨……」
「夢?遇到怪談還會做夢嗎?」
柴生思考了片刻說道:「只是一個像夢的地方,跟現實很接近,但不是現實。你可以理解為——怪談用來困住人的陷阱。」
非親身經歷,很少有人能說得這麼詳細。就像在聽一個懸疑驚悚故事,學生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直到上課還保持著興奮的狀態。
接著,他們後知後覺地發現聊了怪談許久,不由地面色發白。
「怪談消失」終究只是柴生個人的說法,究竟如何,誰也不敢妄下斷言。因此,下半場的氣氛靜得詭異,社團一結束,學生們照舊迅速離場,不敢逗留。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鈍感力再強的人也察覺出了不對。
一來,經歷過怪談的柴生並不避諱最後一個離場;二來,聊過怪談的學生都沒遇上靈異事件。至於第三……之前每天留到最後走的巫女開始按時回家了,仿佛學校裡已經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噫?
10月中旬,輪到阿薩思的桌邊熱鬧了起來。大抵是「說出怪談會被怪談找上」的規則不攻自破了,她們的問話也變得大膽起來。
「阿薩思,鞋櫃怪談的消失跟你有關嗎?」
「是吧是吧!是你做的吧!那天下著大雨,你最後一個離開,柴生君醒來雨停了,每個時間都對上了!」
「所以神社的巫女都是有真才實學的?」
「阿薩思,你是怎麼驅魔的,需不需要用到聖經啊?」
她還沒說一句話,她們已經塑造出「六邊形驅魔師」、「靈力賦能巫女」、「神魔獵手」等人設,並安在了她頭上,焊死。
對此,阿薩思無話可說,她怕來一句「是我做的」,明天她就能看到以她為原型的漫畫刊登在校園報上,然後成為八卦焦點人物,再多個莫名其妙的後援會,接著走到哪兒都會迎來一波撕心裂肺的喊聲「阿薩思大人」——想想都覺得要起雞皮疙瘩了。
但不回答,十幾歲的青少年哪會罷休?
阿薩思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死亡面前萬物平等,怪談也不例外。它只是活膩了,想去死一死。」
「自然死亡嗎?」
「怪談不是已經死去的東西嗎?還會經歷第二次死亡?」
「會吧,這可是巫女說的。」
「那就有點可惜……」誰知,這群高中生給她砸出了一個王炸,「我記得被請來做驅魔的僧人和巫女酬勞很高,一場儀式可以帶走幾萬日元。」
「如果怪談是阿薩思消滅的,可以從學校領取補貼吧?」畢竟有能力的巫女很難得,理應受到被庇護者的供奉。
「可它是自然消亡的……額?」
她們突然發現,阿薩思的臉湊了過來,神色認真地問道:「說清楚,驅魔這塊業務怎麼賺錢領補貼?」
許是得了龍病,她對賺錢總有一種骨子裡的執著。不過,她不討厭這種追逐物質的感覺,像是在追逐獵物。
很快,阿薩思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在神社工作的巫女,無論是全職還是兼職,都可以接一些儀式、祭祀或咨詢的業務,而這些業務都能為巫女帶來收入,收費在幾千到幾萬日元不等。
一般來說,神職人員名聲越大,收入越高。但這其中,有一項業務的收費格外高昂,起步價就是幾萬日元,上不封頂,這項業務就是「驅魔」。
一如在北美,實驗室、怪獸、外星人是常見套路;在東亞,怪談、靈異事件、驅魔是「不可公開」的尋常。
阿薩思:「你是說,『怪談』這東西在日本有很多嗎?」
女孩們心有余悸地點頭,表示自己從小到大、或多或少都遇到過。即使沒遇到過,也聽旁人提起過。
阿薩思:「為什麼會形成『怪談』,根源是什麼?」
「是恐懼吧?」有人回道,「我好像聽一個神社的婆婆說起過,怪談以人類的恐懼為食。」
也就是吃能量?
阿薩思倒是想問得詳細些,奈何一群十幾歲的孩子也是半懂不懂,能給到她的信息十分有限。無法,她只能去神社的藏書中找找線索。
一日畢,月中的假日來臨。
理佳從東京回來,興衝衝地為阿薩思輔導作業。誰知對方是個學霸,除了歷史每一門都是滿分種子選手,反而讓她深受打擊。
「好過分!這種成績真的是人類能達到的水准嗎?」
但她也由衷地高興:「太好了!東京的學校你可以隨意挑,稻荷神連考分都能保佑豐收嗎?」
阿薩思:「……那只狐狸連因式分解也不會,還考分豐收?」
理佳瞪大了眼:「誒,稻荷神真是只狐狸啊,你見過?巫女真的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嗎?」
對於仁科家的一老一小,阿薩思不會隱瞞特殊的一面:「是狐狸,穿著你們人類的衣服,打扮得像個人。」
說白了,那也是一團能量,跟怪談相似但也不同。
如果怪談以負能量為主,那麼神社中供奉的「神明」還算是正能量。只是日本這地方多陰暗消極的情緒,所謂魔高一丈,「正」的就不夠看了。
她初入神社時,供奉稻荷神的神龕上只有一點指甲大小的白光,弱小可憐又無助,讓她連一口悶的興趣也無。
不料她呆了兩個月,那一團光就變成了狐狸的形狀。尤其是鞋櫃怪談消失之後,它似乎更胖了一點。
這沒什麼可奇怪的,自然能量會成形一事,她早在奧林匹斯山見識過了。
理佳:「那我去參拜稻荷神的話,它能增加我的收入嗎?」
「不清楚。」
「可是,阿薩思,你不是供奉稻荷神的巫女嗎?」
「供奉?」阿薩思似笑非笑,「誰會供奉儲備糧呢?」
「啊?」
這個周末,理佳和阿薩思一起在神社中度過。
理佳幫忙出售御守,阿薩思則翻閱藏書,前者忙得不可開交,後者記錄著「怪談」相關的一切。
結果書一頁頁翻著,一本比一本古舊,再往前就沒書可翻了。
原來在東亞這塊地區,所謂「山精鬼怪」之物是古來就有的東西。它們有的汲取自然能量而生,有的進食人類血肉而活,都具備一定的維度穿梭能力,也都有「達成條件觸發」的機制。
比如,記載中的橋姬只會對橋上通過的結親隊伍下手,骨女只會殺死品行不端的男子,油赤子只會在熄燈後進入屋舍,舔食未干的燈油……
就像鞋櫃怪談,觸發方式是「留校的最後一人」以及「空間狹窄的櫃子」。當時,伏在案上的她正好達成了條件。
阿薩思明了,不出意外,她在這個世界需要清理的是怪談。
只是,這怪談究竟發展到了什麼規模,居然要靠她出手?是能禍及全人類了?
*
來到新地圖的第三個月,阿薩思找到了主線任務。
只是對於「如何完成任務」,她仍在摸索階段。
怪談並不是隨處可見之物,它們之間也沒有過多的連結,不存在殺死一個會被另一個找上的好事。
撞怪談全憑運氣,它們似乎只出沒於人類恐懼之處。她與其費力地尋找,還不如讓人類給她送上線索。
於是,阿薩思在進行學業的同時讓神社的負責人幫她亮出了一個業務——驅魔。
由於是學生,她表示只在放學後或者休息日接單,一單只收1萬日元,往後會漲價。
不料,身份年齡放在那裡,又是稻荷神的兼職巫女,別說負責人不相信她會驅魔,真有需要的人也不會信。
是以,阿薩思的整個十月都過得異常平靜,直到千葉縣開始流傳起一個恐怖的怪談·紅衣門鈴女。
據說,怪事最初發生在茂原一帶,陰雨天,有人看到一個穿著紅衣、披著長發的少女在住宅區按門鈴,這戶不給回應,就按下一戶。
「千萬不要開門,一旦開門就是打開了家的結界,邀請怪談進入其中。」
「如果發現它來按門鈴,就當作沒看見,也別被它發現你在家中,不然它會千方百計地進來把你帶走。」
「茂原一帶已經失蹤了四名獨居者,而第五個失蹤者在千葉……」
它在游蕩,在尋找不設防的獵物。
阿薩思不語,轉頭買了七個門鈴安在神社外頭。
悠于 2025-7-6 16:15
第236章
時至今日,稻荷神的神社屬實是沒落了。
一如盲人恢復視力後的第一件事是扔掉拐杖,當大量食物隨著貿易自由化流入日本,像征著「糧食豐收」的稻荷神逐漸變得可有可無。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種田的農人還有,稻荷神總有一口香火吃。
是以,在地皮甚貴的日本,一眾小神社俱是凋零倒閉,被新建築推平,唯有稻荷神的神社仍有一定規模。
本殿、拜殿、鳥居一概齊全,更因為民眾的生活受到了經融危機的波及,稻荷神的信仰還有復興的趨勢。
因此在阿薩思的視野中,原本暗沉的神社如今被一層淡淡的白光所籠罩,那是屬於稻荷神能量的磁場。它對陰暗面似乎有抵御的作用,而狐狸又是犬科,多少有點看門咬人的本事——
所以,她的門鈴算是裝錯了地方,怪談不會來敲門。
但它不會來找她,她還不能去找它?
只是有點可惜,神社這麼寬敞的地皮不能拿來干架,她大有可能要和怪談擠一擠別人家的庭院和小屋了。
阿薩思離開了神社,回到仁科家。不料走到就近的街區時,就看到一棟房屋被警戒線圍了起來,屋裡傳來一陣陣哭聲,屋外的警察詢問著目擊者關於失蹤案的事發經過。
「剛才下了雨,船內家傳來了門鈴聲,我和家裡的兩個孩子都聽見了船內家小女兒的聲音,她說『媽媽,我回來了,幫我開門』……」
「美衣應該是開了門,之後就沒有動靜了。啊?美衣是個善良的人,從不與人交惡,她的丈夫在證券公司上班……誒,不會是她丈夫有仇家吧?」
「當時佑一在樓上玩耍,他說船內家門口站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姐姐,可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船內家正對的街道上,圍觀的私語者漸漸多了起來。阿薩思沒有多看一眼,只穿過人群和長街回家,旋即就著雨後的空氣深吸一口,卻沒有聞到特別的氣息。
果然,擁有維度穿梭能力的怪談不容易抓,加之雨水會衝掉氣味,它們不會留下太多的線索。
算了,沒必要進入事發地尋找,徒惹一身麻煩。當「紅衣女」找上門,恐慌的人類自然會找上她。畢竟,她好歹頂著「巫女」的頭銜。
晚餐時間,阿薩思對日常獨居的惠子奶奶叮囑道:「我一旦出門就不會提前回來,即使回來,我身上也有鑰匙,不會按門鈴。」
「而理佳在東京,每一次回家前都會打電話通知。所以,如果你一個人在家時聽到門鈴響起,不要開。」
惠子喝完最後一口湯:「你也聽說了那個怪談嗎?」
「不是聽說,而是——」阿薩思抬眼,「它已經在這片區域了。」
惠子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別的沒多問。她收拾碗筷去了廚房,阿薩思的掌心凝出一團水,如有生命般清理過桌面、席卷了角落,從清澈變得渾濁,最後爬進馬桶,一下子被衝得再也不見。
惠子疊好碗,感慨:「真是方便又神奇的能力啊,無論看幾遍也看不厭。」
阿薩思:「它還能幫你洗碗,為什麼你一定要親力親為?」
惠子輕笑:「一時的幸運和享受不會陪我一輩子,但懶惰會。我啊,並不想懈怠。」
入夜,客廳亮著一盞燈。惠子和阿薩思各占一側,一個戴著眼鏡看報,一個手速飛快地刷題,直到門鈴突然被摁響。
惠子看門一眼,又轉向阿薩思。後者眼也沒抬,直言:「是個活人。」
幾乎在她話落的那刻,門鈴聲停了,外頭的人改為敲門,語氣哽咽,似是強壓著情緒:「仁科奶奶,請您開開門,我是船內允子,我……我來找巫女……」
惠子小聲道:「是船內家的小女兒。」又提高了聲音,「請稍等!」
放下報紙眼鏡,惠子打開門,就見十五六歲的少女失魂落魄地站在外頭,臉色蒼白,手腳冰涼,看上去像只棄貓,無比可憐。
「誒,你這孩子……趕快進來吧!」
一塊干毛巾,一張毯子,一杯熱茶,這本該是正常的送客流程,但都被允子省略了。她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潮濕跪在阿薩思面前,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懇求她拯救失蹤的母親。
她說,她的母親失蹤於今日下午,疑似被怪談帶走,懇請她出手相助。
她的父兄悲痛不已,卻並不相信怪談之說,只知道全力配合調查,並漫無目的地找人。可她知道怪談並非杜撰,因為有些事只要碰上過一次,就會終生對此深信不疑。而她,在幼時是個「能看見」的人,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份能力消失了。
阿薩思:「怎麼會找上我?」
允子:「我聽說鞋櫃怪談的消失跟您有關。」
阿薩思:……
熱衷八卦的高中生真是一群渾身長嘴的生物,肯定是作業不夠多,才讓他們把消息傳得這麼快。
允子:「我能做主讓您進入案發現場,無論發生什麼,一切後果由我承擔,只求您盡快尋找我的母親,我會全力配合您!」
她卸下書包,打開,倒出裡頭攢下的所有零錢:「拜托您了!」
聰明、上道、明事理,這女孩比她的父兄強很多啊。
阿薩思勾唇,她正好缺一個誘餌。
*
翌日,事發的那條長街十分冷清。附近的房屋門窗緊閉,只剩船內家門口的黃色警戒線在風中顫動。
父兄前往千葉一帶的森林尋找,家中只剩允子一人。她關上門窗呆在房間裡,安靜等待著一場雨的落下。
巫女告訴她,今日下午會有一場雨。可天氣預報告訴她,今日是晴天。
她決定相信巫女。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也不知巫女是怎麼預測到的,午後晴朗的天忽然變得陰沉起來,烏雲黑壓壓一片,覆蓋了整個千葉,隨後大雨落下,砸在窗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脆響。
雨下了好久,將這一帶的氣溫拉低了好幾度,連環境的色調都變暗了,近似黃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允子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一點點放大。忽地,不知到了哪個閾值,外界忽然傳來了門鈴聲。
有東西來了……
已經來了啊。
說不清是害怕還是目的達成的放松,允子起身撩開窗簾的一角,果真看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少女披著長長的黑發,正大力的摁著對面鄰居家的門鈴。
很吵,不知停。可她沒有騷擾人的認知,一戶不開就換下一戶。由於她微弓著身子,脖子前傾導致長發覆面,允子沒能看清她的樣貌,但本能地感覺——她應該不想看清她。
只是有些事必須由她來做。
允子忽然打開窗,主動暴露了自己,對正在按門鈴的「人」喊道:「請別按了,今天沒有人在家,你可以改天再來。」
門鈴聲停滯,紅衣女緩緩抬起了頭……
可就在雙方目光相觸前,允子關上了窗,避開那一眼。
沒多久,她家門外響起了門鈴聲,隨之而來的還有母親的聲音:「好孩子,幫媽媽開開門,下了好大的雨啊!」
允子一動不動,握住御守閉上眼,哆嗦著落下淚。
與此同時,隱沒於廊下避雨的阿薩思一步跨入雨中,只一瞬,水珠懸停於身前,一滴滴全避開了她。她的腳步浮於積水,沒有沾濕鞋底,也沒有發出聲響。
她看到了怪談。
她進入了因怪談出現而扭曲的磁場。
負能量包裹著這一片區域,隔開了與外界的感知,看來這個怪談比上一個強不少,它可以把一定的範圍拖入維度,而不是只拖一個人。
但無所謂,她比它強。
不過有一點特別奇怪,當紅衣、黑長直、女人這三要素組合在一起時,她的心頭莫名湧出一股涼意,像是見到黑山羊似的,她似乎……骨子裡「忌憚」這鬼東西。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情況出現不止一次了,她對類人物總會心生恐怖谷效應,為什麼?
壓下疑惑,阿薩思猶如一柄劍扎進怪談的領域,而對方也發現了她。紅衣女停手,似是意識到來者不善,整個頭扭轉180度,慘白的臉露出兩只猩紅的瞳,直勾勾地盯著她。
它的喉骨發出「哢哢」聲響,指甲飛快生長,身形緩緩變大……
阿薩思仰頭:「不請自來,強闖私宅,你這放在美國是會被槍斃的。」
紅衣女不語,一鼓作氣地撲向她。同時,一整片鋪開的磁場猛地收攏,像是要將阿薩思攪碎在裡頭,偏偏被她的氣場擋下、撐開。
阿薩思飛出一腳,直接踹碎了它的膝蓋。在怪談跪下的那一刻,她掐住它的脖子大力擰斷,然而怪談並未消失,反而抬爪握住了阿薩思的手臂,一息,阿薩思竟感覺手臂上傳來灼燒感!
什麼鬼?一頭龍會感覺到「灼燒感」?
不再猶豫,她收縮力場,引力射線與龍焰同步爆發,「轟」一聲將怪談殺得灰飛煙滅,連帶著震碎了它的磁場,可謂是渣也不留。
拂手,煙塵散去,烏雲離開,一縷光透過雲層落下。
阿薩思卷起袖子,卻發現手臂上沒有燒傷的痕跡,皮膚光潔依舊,仿佛「灼燒感」是她的錯覺。
可她知道不是……
那麼問題來了,怪談實力不強,它是怎麼傷到她的?
天空放晴,船內家的門開了,允子激動地跑出來,大力擁抱了還在狀況外的阿薩思:「啊!找到了找到了!媽媽突然出現在臥室裡!」
「……我要叫救護車,她還昏迷著!」
阿薩思沒回話,她還在盯著手臂發呆。
第237章
船內美衣的獲救讓阿薩思的驅魔業務總算有了點起色。
隨著名聲在一定範圍內傳播,她先後接了幾個案子。然而,並非每一個怪談都是怪談,其中不少是人疑神疑鬼造成的烏龍。
有人說自家的糧倉進了「漆黑的餓鬼」,逮到一看是喬裝打扮來偷糧的鄰居;有人說庭院的小竹林中常傳出女人的哭聲,深究過後才發現是空氣流動和竹子排列相互作用的結果……
十個案子九個假,還有一個是同行打假,比例感人。
遇上真的算是撞了大運,但也不是每一個真貨都能給她帶來相似的體驗——灼燒感,一個令她困惑了許久的謎。
她是帶著疑惑去找怪談練手的,可怪談的數量遠不足以支撐實驗數據。
截至11月末,她經手的怪談只有五個,其中三個還是別區貢獻的KPI。
直到她發現作死的高中生特別招怪談喜歡,她的業績才提了上來。
12月初,五名茂原的學生進入一棟廢棄大樓玩試膽游戲,結果膽沒有試出來,反而被嚇破了。
其中一人失足從高樓摔下,當場死亡,另四人獲救後高燒不退,噩夢連連。
阿薩思接手了這個案子,抵達現場核實,還真有怪談——歷年以來,常有活不下去的人來到這棟大樓縱身一躍,時日一久,「跌落」就成了詛咒,困住了每一個從高處俯瞰的活人。
詛咒由枉死之人的精神能量構成,呈現形式是霧狀的死氣、粘在地上的人形。它的能力是「蠱惑」,一旦有人往下俯視,它就會誘惑對方「飛向自由」。
她擊潰了凝聚在這一帶的怪談,刻意讓它的能量落在身上,沒想到不起作用。
無傷無灼燒感,解密失敗。
12月中,考試結束,寒假開始,然而1月就是「共通考試」期,按理說高三的學生應該忙得不可開交,可偏偏他們最能搞事。
同班的四名女生一起去鴨川旅行,合住在一所老舊的日式旅館中,不料當晚就碰上了從廁所爬出來的怪談。
所幸有人怕得要命還記得神社的座機號,大半夜一通電話吵醒負責人,再由他十萬火急地通知阿薩思。
人人都以為她最快抵達也得翌日上午,畢竟半夜上哪兒坐車?誰知日本島不大,從千葉到鴨川的距離還比不上哥譚東到哥譚西。再加上這年頭的監控設備不足,阿薩思幾乎是立刻抵達了事發地。
她的同學表示震驚:「你怎麼這麼快……植木先生說你休息了?」
她們連滾帶爬地跑到外頭的街道上,正打算呼救,沒想到阿薩思已至眼前,這是錯覺嗎?
阿薩思:「我就在這附近。」千葉怎麼不算鴨川「附近」?
「你也來旅行?」
阿薩思不再回答,得知有兩人被困在廁所、門還打不開之後,她即刻衝進旅館,暴力卸下實木門,當場驚呆兩名同學。
還不等她們發聲,她跨入廁所拖出兩名快嚇瘋的女孩,旋即鎖定了一間格子,強勢闖入怪談的磁場,把披頭散發的紅衣和服女拽出來。
接著,她壓根不管周圍有無活人,抬手對怪談就是一頓抽。
怎知,在怪談的反抗中,她久違地感受到了「灼燒」的痛覺,即使是輕度的,但也讓她逮住了線索。
她允許怪談冒犯她,只為了弄清「原理」是什麼。她扼住怪談的脖頸,問道:「你到底傷了我哪兒?」
怪談會說話嗎?
至少這個不會。
它咧開嘴衝她陰森一笑,待最後的一縷怨氣耗盡,就在她手中化作了一縷灰。
一如既往,她的皮膚上沒有痕跡。可「灼燒」的痛感還在,大抵是觸及的頻次較多,一會兒才消下去。
她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阿薩思看著手,外頭的四人看著她,等她回神往外走,才發現她們已經抱作一團,看她的眼神猶如看猛虎下山。
「啊!你也不要過來啊!」
阿薩思:……
服。
寒假只有兩周,高校生於1月初返校,很快進入大考擇校環節。
然而,再忙碌的人生分水嶺在清澈愚蠢的學生眼中都比不上搞事來得刺激。從大考初到大考末,屬於阿薩思的「巫女後援會」悄然成立,「六邊形戰士」的漫畫形像終究是給她蓋上了。
好吧,她不願看到的局面終是發生,幸運的是她馬上就要畢業了。等她前往東京,這個後援會也該散了……吧?
但學生是真會整活,趁著還沒畢業他們打算最後瘋狂一把。不知是誰找來的玩偶,說是要做一個「我與玩偶捉迷藏」的游戲。為防萬一,他們特地湊了一把零花錢請巫女兜底。
阿薩思:「……這游戲是非玩不可嗎?」
「誰的青春沒好奇過通靈游戲啊?」
得,這死是非作不可。
算了,她不妨圍觀一下人類作死的過程。殊不知,一群死活背不會公式的學生硬是記住了游戲的每一個步驟,什麼取出玩偶的填充物,剪下自己的指甲,把指甲和大米一起裝入玩偶,再用紅線縫起來……
接著,他們給玩偶起了名字,又給自己起了代號,並依次告訴玩偶——也是在這一刻,阿薩思敏銳地感知到玩偶的磁場發生了變化,它的內部似乎滋生了一些特殊的東西。
也對,大米是土壤孕育的作物,為精;指甲是人類外長的骨骼,帶氣。而玩偶接近人形,有五官四肢卻腹中空空,不正適合當某些東西的容器嗎?
阿薩思靜觀發展,悄無聲息地隱沒於黑暗之中。而逐漸緊張起來的學生壓根沒發現她的「消失」,他們將玩偶藏起來、找出來,再用剪刀扎向它,大喊:「找到你了!」
末了,他們放下剪刀,對玩偶說:「現在,該輪到你來找我們了。」
話落,他們每人灌下一口鹽水,飛快地穿梭在學校中藏匿。阿薩思看得分明,名字、容器、語言和儀式都具有特殊的力量,當它們組合在一起時,往往會激活怪談的磁場。
即使沒有激活成功,這些學生也是給自己下了心理暗示,相當於種下了一顆陰暗面的種子——不屬於現世的通靈玩偶會來找我,它會像我拿剪刀扎向它一樣,用利器殺死我。
有了心理暗示譬如給自己下了詛咒,日後但凡有個頭疼腦熱都會歸結於怪談,長此以往,他們遲早害死自己。
阿薩思:……
只能說在作死這條賽道上,人類真是一騎絕塵,地球上沒有生物能望其項背。
就像現在,當她收斂氣場與陰暗融為一體時,被動過手腳的玩偶突然動了起來。它像人一樣站起身,撿起身上的剪刀就往外蹦,落地無聲,只剩長廊上的燈閃閃爍爍。
玩偶循著學生留下的痕跡一路找去,卻不知身後跟著一個大家伙。阿薩思亦步亦趨地跟著,看它進入一個個教室找人,而在找人的過程中,竟有新的怪談加入進來,它們為玩偶指路,找到了一個藏在廁所的女孩。
要出手嗎?
不,吃點教訓挺好。
阿薩思止步,靜候片刻。下一秒,廁所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女孩按著受傷的手臂跑出來,上頭被剪刀扎了個口子,正在淌血。
她慌不擇路地跑,中途參與進來的怪談開始追。而玩偶拖著一把沾血的剪刀出來,磁場中回蕩著一個粗噶的聲音:「千紙鶴,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噫,這個怪談會說話?
長嘴就行——教訓也給了,死也作完了,游戲是該結束了。
只是,會好奇怪談的人一般是沒經歷過靈異事件的人,他們不信邪,也意識不到怪談的危險,只知道認識的人在呼救,便一個個從藏身處冒了頭。
然後,他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驚悚畫面,一個玩偶拖著剪刀站在走廊上,正發出「找到你了」的聲音,一步步朝他們靠近……
「啊啊啊!」
慘叫聲不絕於耳,玩偶舉起剪刀捅向他們,幾乎讓每一個都掛了彩。終於,阿薩思跨進磁場,一手罩住了它的頭。
力場擰斷剪刀,風刃攪碎嘍啰。她丟下一句「怪談已經消失」,就利索地扔下一群人獨自離開,手中抓著掙扎不休的玩偶。
學生們會怎麼處理後續,跟她無關,她只想尋找一個答案。
玩偶的力量傷不到她,可它總該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她抬起手臂,「我的手到底受過什麼傷?只要你肯說,我就放過你。」
可惜怪談也有強弱之分,達不到強大怪談的境界,也看不穿它們的攻擊方式。
哪怕玩偶很想活,可認知放在那裡,它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
阿薩思捏碎了它,在它炸開的肚腹中,大米和指甲已經變成了黑色,彌漫著一股被負能量腐蝕的味道。
至此,她的疑惑未解,畢業季已經到來。
毫無懸念,阿薩思入讀東京大學的醫學系,等春假結束就去報到。她本以為這是一件尋常事,卻不知在師生和居民眼裡,考上東大可是人生大事!
她受邀做結業演講,她受邀做采訪,她受邀給富家子弟補課……阿薩思直接拒絕,「叛逆」到連成年禮也沒參加,直接收拾行李走人。
只因神社的負責人告訴她:「我們千葉只是個小地方,沒有那麼多怪談的案子可接。如果您想把驅魔當成主業,只能前往東京。」
「我聽說東京到處是怪談,隨便找一所高校都能出七八個可怕的傳說。」
阿薩思:「有多可怕?」
負責人:「請您放心,您是最可怕的。」
第238章
阿薩思沒有想到,她來到東京的第一件事不是熟悉環境,而是尋找住所。
1999年的東京遠沒有後世那麼發達,同是寸土寸金,它的基建發展還沒到充分利用空間的程度,以至於像東京大學這樣的名校也無法為每一位學生提供住宿。
本鄉宿舍有限,需要提前申請;國際宿舍可住,但面積只有18平。
仗著一頭標志性的銀發和外國人的身份,阿薩思若想入住國際宿舍,當天就能拍板定下,可她不打算自找苦吃。
區區18平,能干什麼啊?
她在香港都能住一個巨型龍窩,在日本就得和床、書桌、衣櫃、電器擠18平,開什麼玩笑?她這輩子住過最小的窩是努布拉島的生態箱,那都不止18平。
阿薩思果斷剔除了「住校」的選項,轉而去校外尋找私人住房。
誰知外頭的住房也不好找,不是住戶太密集,就是面積不夠大,或是氣味不好聞。
阿薩思只花了半天時間就明白,想在東亞社會混得好點,就不能在表面的世界打轉,得敲開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否則她投入再多的時間也只能租到30平的屋子,就因為她當下的身份是個求學的外國人。
而且,30平還是看在她的發色上給她的優待,同是東大的學生,另幾個只能租到18平,有的還是二人合租。
阿薩思:……
所幸她有最基礎的敲門磚——錢。
她直接略過了找房的步驟,扭頭進入日本最大的三菱銀行,找到經理,在這個經濟尚未痊愈的時期投入了一大筆錢。
她告訴對方,自己剛來東京求學沒地方住,有沒有什麼寬敞的地方推薦?
那還用說?經理當即奉上了一把鑰匙,直言自己在東大附近有一套閑置的房產,可供她求學期間使用。
「那麼租金是?」
「您能住下是我們的榮幸!感謝您選擇了三菱!」
就這樣,阿薩思當晚搬進了一間百平的高檔公寓,簡單收拾一番後,她通過座機撥通了理佳宿舍的號碼,詢問她想不想一起住?
理佳哪能不想,然而她最近找了一份義工:「我一般會住在主人家,放心吧,房間也很寬敞。對了,周末一起回家看奶奶嗎?」
「好。」
兩人聊了會兒,沒多久就忙起了各自的事。理佳要為接下來的一周工作做安排,阿薩思則從今晚開始學醫。
翌日,阿薩思致電經理,告訴對方她的「人」又送來了一筆錢,就擱在她的房子裡,如果有備用鑰匙就過來一趟,找人清點、幫她投資,她要去東大參加新生典禮。
經理如約過來了一趟,一呆就是一上午,回去時腳步都是飄的。
到了第三日,上道的經理為阿薩思配了一輛代步車,連司機都找好了,24小時專候,就為她一個人服務。最重要的是,這都不需要花錢。
也就是說,她只是把錢交給一個人打理,就能收利息、有分紅,還額外享受各種服務。待過幾年,錢往外溜了一圈又會回到她手裡,沒准還升值了。
她什麼也不用做就能得到翻倍的資產,由此她明白在人類社會中,資源會持續向上位者富集。
之後,阿薩思開始了兩點一線的生活,不是學校就是住所,一周回一次千葉,日子過得充實又松弛。
如是一月,她壓根不急著尋找怪談,只因她清楚學醫課業繁重,沒進化掉睡眠的學生哪有不瘋的。果然,饒是東大的學生也不負所望,重壓之下,他們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能讓疲憊的大腦活躍起來。
是日,系統解剖學教室,上課前。描摹著書上的解剖圖,坐在阿薩思身後的幾個學生聊著近日來的凶案。
「你們聽說了嗎?品川區的那座『死亡天橋』上又有人被殺了。」
「嗯,看到報紙了,據說那一帶有個抓不住的連環殺手,被他盯上的人全被他用電鋸鋸開了。」
「什麼電鋸,才不是呢!」那人壓低了聲音道,「遇害者都是被一刀斬斷的,都有一個相同特征,那就是身上穿了或攜帶了紅色的東西。」
「你是說……」
「小聲點,那是不可說之物。總之,盡量別去那塊地方,去了也別靠近天橋,更不要穿戴紅色。」
鈴聲響起,正課開始。阿薩思收回注意力,只在筆記上寫下了「品川區」,備忘。
一節課很快結束,阿薩思收拾東西前往下一個教室,不料負責人誠不欺她,東京還真是個怪談齊聚之地。路上,走在她身邊的幾名女孩在大方地討論怪談,那是一個有關「廁所中的花子」的故事。
據說,這是一個流傳在小學的怪談傳說,只要進入無人的廁所,對著第三個隔間喊幾聲「花子小姐」,之後就會發生不幸的事。
輕則霉運連連,重則被拖入黑暗,越說越可怕。而她們之所以敢肆無忌憚地議論怪談,主要是她們早已進入了大學,而花子被局限在小學的廁所。
「小時候很害怕上廁所,最害怕的是打掃廁所。」
「我也是,終於離開小學那天還長舒了一口氣,以為世界上沒有怪談了,結果一進入中學就聽到了『多余的13級台階』的怪談。」
「還有『走廊末尾的房間』……」
她們擠在一起發出抽氣聲,顯然成年了也沒有徹底擺脫童年陰影,一提就覺得害怕。
而阿薩思拿出了筆記本,邊走邊記錄她們所說的怪談,只覺得KPI正呈現爆炸函數式的上升。
拐過一個彎,阿薩思走向這頭,她們走向那頭。一日結束,學生湧上街頭,而她致電了經理。
她告訴他,她是一個驅魔師。交給他打理的錢全是驅魔所得,而她打算在東京開展這一塊的業務。
阿薩思:「我可以接任何特殊的案子,只要他們給的價錢合理。當然,我給你的報酬也會很合理。」
經理:「抱歉,我得再三確認一下——您真的能接任何案子嗎?」
「嗯,任何。」
事實證明,只要肯砸錢,沒什麼事是辦不成的。她很快接到了經理拉來的一個大單,委托方竟然是東京警視廳的人,簡直離譜。
一群最應該相信科學的人居然會下單?甚至出價高達100萬日元,正是為了「死亡天橋」而來。
隨著定金而來的還有一份資料,其中詳細記載了3年來一共有17個人遇害的慘案。阿薩思大致瀏覽了一遍,發現警方收集了一部分怪談的信息。
據悉,曾有一名遇害者逃過怪談的兩次追殺,卻沒有逃過第三次。在她還活著時,她說怪談沒有手,只有一對利刃,它很矮,長得很恐怖,但力氣很大,能跳得極高。
逝者留下情報,說它出現時會發出「噠噠噠」的聲響,那是它的刃踩上天橋的聲音。它幾乎無解,不會放過任何一人,殺人似乎是它的喜好……
哦,也就是「不講道理」。
不講道理好啊,她正好可以直接上拳腳。
知會下單人一聲「我出發了」,阿薩思從松果裡掏出上個世界的物資,穿上紅風衣、紅靴子就下樓,讓司機把她送到品川區。
司機嚇得臉色都變了,顯然聽過那個怪談。可上級的命令不得不聽,無法,他只能硬著頭皮往品川開,還委婉地規勸道:「我聽說那裡……那裡有不好的東西,不能穿紅色……」
阿薩思:「是怪談可怕,還是炒魷魚可怕?」
司機頓時不說話了。
但她也沒為難普通人,只讓他把車停在品川區的外頭,而她徒步沒入那一塊區域。少頃,警視廳的人飛速趕來,一見到阿薩思的司機便臉色大變,暗道糟糕,並飛快奔向死亡之地。
殊不知,阿薩思精准地鎖定了事發區,毫無顧忌地踏上天橋,還站在上頭吹風。
一如資料顯示,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噠噠噠」的聲響。阿薩思循聲轉頭,就見五米開外出現了「長得非常抱歉」的怪談。
它像是一顆人頭,頭發雜亂覆面,脖頸連著肩膀,下面全無,只剩兩條化作利刃的手臂。猶如一只半殘的螳螂,卻有膽子覬覦她的血肉。
說來,它也是第一個不張開磁場攻擊獵物的怪談,而是收攏了力量彙聚於刃,等待著一擊必殺的時機。
阿薩思賣了個破綻。
怪談毫不猶豫地彈射起來,甩開兩把刃斬向阿薩思,企圖將她切成四段。不料它的速度在人類看來避無可避,在她眼中卻是不快。
她飛起一腳從上往下蓋,直接劈在它的腦袋上,避開了它的「短手」,將它狠狠踩在腳下。
怪談的刃切在阿薩思身上,割破了衣服,但沒能破防。然而,久違的「灼燒感」再一次燃起,她眯起眼,屏息體會著腿上類似「割傷」的痛感,探出爪子,三下五除二廢掉了怪談的手。
她的長甲嵌入它的頭,問道:「你切到了哪裡?」
怪談睜著一雙眼盯著她,忽而翻起大面積眼白,破碎的喉管中擠出不成句的話:「你,不是人……是人……」
什麼?
很快,它就像她曾觸及的怪談一樣灰飛煙滅,仿佛她的力場對它們有特殊的克制作用?
阿薩思碾去掌心的灰,正要返程。忽而,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右腿似乎受了傷,一時走不動路。
可這又像是錯覺,腿腳很快恢復如初,似乎她的體驗不是真的。
恰在這時,警視廳的人趕來了,而她立於死亡之地,穿著一身紅俯瞰生者,幾乎具現了何為恐怖本身。
第239章
從接單到結單,阿薩思只用了兩個小時。
之後一小時交給警視廳核實情況,再一小時等待尾款送達、當面清點。
4小時100萬日元,阿薩思的吸金能力堪稱恐怖,實力也是有目共睹。有了警視廳的見證,她不僅坐實了「驅魔師」的頭銜,也洗白了大量資金的來路。
她告訴警員,不要支票,只要現金,她喜歡實實在在摸得到的手感。要是以後還有合作,他們可以提「錢」見面。
來時,她兩手空空;去時,她提著一只錢箱。
待她重新坐回車內,司機總算長舒一口氣。調轉方向離開品川,他半句不敢多問,只迅速將人送回文京區。
「如果您還有出門的需要,請隨時找我。」司機道。
阿薩思可不會壓榨人:「回去吧,我晚上不出門。」
「是。」
回到住處,錢箱一扔,阿薩思換下衣褲仔細檢查右腿,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閉目,運轉全身的能量,她感知著每一條經絡、每一塊骨骼、每一處關節的流通性與完整度,內觀持續到半夜,可得出的結論依然是「無損」。
也就是說,她真實感受到的灼燒感、切割感並不作用於身體上,而是作用於另一個「維度」的觀感中。
如果把她當作一個整體,那她的哪個部分稱得上「另一維度」呢?
難道是……
「靈魂?」
抑或是像愛麗絲那樣的精神力攻擊?
阿薩思不解,可不知為何她「言出法隨」,腦海中莫名閃爍著吞噬掉兩個母盒後的畫面。一名黑發少女,一段奇怪的記憶,以及母盒對她說的「我們可以讓你變得更完整」……
拉倒,她的身心沒什麼不完整的。
撕掉心理投射,阿薩思把多余的情緒甩在腦後。她打開台燈,取過書本,靜下心來拆解知識點、一步步掌握。
殊不知她伏案的動作、轉筆的細節和專注的神情,都與夢境中的女孩十分相似。可惜,她的書桌上不放鏡子。
*
接了警視廳的案,拿了不可說的錢,「驅魔師·阿薩思」就成了公開的秘密,算是過了明路和暗路,含金量還在不斷上升。
經理為她送來了三菱銀行的贈品,警方肯定了她的實力和效率,尤其是在確認「死亡天橋」的怪談消失後,警視廳送來了新的案子。
彼時,東京日報花了一整塊版面描述「破除死亡天橋怪談」的事。稱警視廳的人員特地穿上紅色的衣褲前往品川區的天橋,分早中晚三個時間點走過,無事發生。
警方表示,希望居民相信科學,世界上沒有怪談。遇到怪事請及時報警,東京警視廳會解決所有問題。
「總覺得他們的話自相矛盾,像是在說謊、圓謊。」
「如果沒有怪談,那就是有凶手,17人連環凶殺案,警方給的解釋是什麼?」
「沒有解釋呢……如果有怪談,警方能登報說明怪談消失了,那麼,它是怎麼突然消失的呢?最近有神職人員去了品川區嗎?」
「沒聽說過。」
阿薩思下了車,路過一群看報的人,提前十分鐘抵達教室,坐在第三排。
沒多久,她的前後便坐滿了人,學生聊著死亡天橋的事,直到生理學課開始才止。
一節課很快結束了,阿薩思從一個教室換到另一個教室。待忙碌的一天結束,阿薩思坐上車,通知司機去就近的游泳館。
司機也算開竅了:「是那個傳說有水鬼的游泳館嗎?」
「嗯。」阿薩思應了一聲,「只給了30萬日元的酬勞,是個不值錢的怪談。」
可怪談再不值錢,只要被冠以「怪談」之名,就說明它多少扯上了人命。司機抖了抖,一時不說話了,他果然無法理解頂級驅魔師的腦回路。
一如往常,司機留在外頭,阿薩思進入現場。
她看到,關閉的游泳館中閑置著一個巨大的水池,也不知擱了多久,裡頭的水綠得冒泡,還長出了一團團猶如人發的水草。
她僅是靠近,就看到水池中泛起了詭異的波,水下像是有什麼大型魚類往一側游去,卻不見魚影。
阿薩思蹲下來,凝神看了會兒,眉梢一挑。接著她俯下身,朝水中探出手,衝著水面攪動幾下,就見水草中浮起一雙鬼眼,那東西不是個有耐心的主,一見她近水就急著把她往水下拖,可就在它慘白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時——
阿薩思反手抓住它的手臂,一把將它提出了水面!
是個男童形像的水鬼……
可惜,無論怪談以何種形像示人,阿薩思都不會有多余的憐憫情緒。從她被召喚到這個世界起,怪談就是需要被清理的東西。
並且,怪談也沒什麼值得憐憫的。它們捕食人類,她狩獵它們,就是這麼簡單。
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解決水鬼,檢查泳池,通知警視廳驗收結果。等警員匆匆趕來時,阿薩思早已離開此地,趕赴下一個案子的地點。
資料顯示,那是一片建在公寓樓外的公園。每當夜幕降臨,園中的秋千便會無風蕩起,時不時傳來女孩的笑聲。
假如在路過公園時看到一個皮球向你滾來,請不要低頭拾取,盡可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趕緊轉身離開。據說,撿起的球會變成孩子的頭,它會一直跟著撿到它的人,慢慢榨干對方的生命力……
天暗了下來,晚風吹了起來。四野無人,只剩阿薩思朝那一方公園走去,還特地占據了怪談喜歡的那個秋千,有一下沒一下地蕩著。
就這麼等了會兒,身後便傳來了拍皮球的聲音。球落到地上,一骨碌滾到她的腳邊,輕輕碰到了她的鞋。
阿薩思轉過頭,就見身邊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裙紅鞋的小女孩。她低著頭,黑發覆面,散發著陰冷的氣息。
阿薩思:「……你們怪談怎麼都長一個樣子?」
她實在忍不住吐槽:「不是紅裙就是白裙,一定要披發,脖子前傾嚴重,是同一個造型店出來的嗎?」
聞言,怪談明顯卡殼了一下,復又朝她緩緩地仰頭,黑發往兩側落下,露出一張凹陷的臉,上面沒有五官。
阿薩思這才低頭,看到腳邊的球長出了人類的五官,其形狀正好能與怪談的臉扣合——她看了十分「感動」,當即抬腳一擊踩下,將球踩得四分五裂。
怪談發出刺耳的低頻尖叫,阿薩思一巴掌呼死了它。她把極富「創造性」和「藝術感」的怪談拼合在一起,再一把龍焰焚了它。
老規矩,干完打電話通知,翌日統一收錢。
阿薩思如秋風掃落葉般處理掉兩個怪談,說實話,若是她熟悉東京的地形,或許辦事的效率還能更快。
但東京的環境委實復雜,不大的城市硬擠了1200萬人口,氣味能量萬分復雜,建築物也是密集難找,沒有司機開車前往,她甚至連秋千的位置也摸不上。
東京可不止一個公園。
路燈點亮,阿薩思戴上帽兜靠邊前行,朝來時的方向走去。然而,她沒走出多遠的距離就感知到身後有空間打開的波動……
怪談?
這好像不是警視廳給的案子,賺不到錢,她要是消滅了它,人類會額外支付一筆費用嗎?
駐足,回首,阿薩思的長甲伸出,泛著金屬的寒芒。她做好了與怪談戰鬥的准備,卻忘了一點——空間中爬出的可能不是怪談,而是來找她的小伙伴。
當萊戈拉斯的頭貓出來,衝她一笑時,阿薩思的長甲收了回去,旋即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好吧,大概是這幾個月過得太精彩,她完全忘了萊戈拉斯,甚至記不起他會找來……算了,這事還是別讓他知道了。
精靈手握嵌著空間寶石的法杖,環視四周:「這裡……還是日本?」
看向她,「多久沒見了?」
「好久不見。」阿薩思意味深長道,「我來到這裡快一年了,你剛來?」
精靈臉色一變:「在你的氣息消失後,我只耽誤了一周就趕來了。」變賣財產可不是一件易事,「居然相差了這麼久?」
可阿薩思想到了更遠的點:「一周一年,空間不同,時間流速不一致。」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有怪談一直呆在維度中,以固定的方式或地點狩獵,是不是會變得異常強大?
不過,這樣的怪談會有嗎?
*
精靈的到來沒有在她的生活中掀起任何波瀾,她只是把他帶回家,提供住處和飲食,兩人便恢復了密林日常。
也就是各干各的。
萊戈拉斯在東京生活過許久,縱使時間倒回到1999,對他來說也不妨事,他帶著上個世界畫過的漫畫,隨時可以重操舊業,繼續當他的知名畫手。
只是,在得知阿薩思與怪談打交道後,他的臉色有些凝重:「你是說,你在跟一群亡靈打交道嗎?」
「亡靈?」
精靈點頭:「要小心些,亡靈的攻擊會繞過身體專攻靈魂。如果沒有強大的靈魂,就會被亡靈拖入黑暗。」
說著,萊戈拉斯開始在自己的空間中翻找,好半天才翻出一本咖色的古書,他告訴她這是《亡靈魔法》,由神話時代的精靈·賽麗艾所著。
他認為她可以先做個了解,至少為自己的靈魂建立一個防御屏障,杜絕負能量的侵蝕和傷害,誰知阿薩思翻開書,發現裡頭的文字一個也看不懂。
精靈:「……我忘了這是遠古精靈語。」
「所以,先學?」
阿薩思:……
學醫、自學金融再加一門語言,她遲早變成新的怪談。
第240章
古老的語言經不起直譯,往往在脫口而出的剎那就會釋放咒文的力量,造成的後果無法預計。
是以,即便是簡單的入門教學,也得做好萬全的准備。
萊戈拉斯研磨草藥,摻入月亮水調成墨汁,趴在書房的地板上畫了半天魔法陣,再凝出一個火球將它仔細烤干。
都是學過符文的人,阿薩思自然看得分明,該魔法陣的能量運作指向「封鎖、防御和消彌」,繪制得滴水不漏,可見她的小伙伴在旅行的歲月中也學了不少技藝。
進入法陣學習,古語的力量會被轉化吸收,從根本上遏制其破壞性。如此,一個就能放心教,一個也能安心學了。
阿薩思:「這也是賽麗艾教你的嗎?」
萊戈拉斯:「是,也不全是。我一般跟著巨龍、大巫師、精靈學習魔法,而賽麗艾深化了我學過的內容。」
他不清楚賽麗艾活了多久,在人類的認知中是「千年」,可在他的認知中,她起碼存在了萬年,是見證過神話時代的遠古遺留物。
「她幾乎無所不能,是一位卓越不凡的強者,也是最有耐心的師長。」萊戈拉斯道,「她對中土的精靈很好奇,所以我拿我的故事跟她交換了不少好東西。」
「對了,你對『花田魔法』感興趣嗎?它可以讓你的住所變成一片花海。」
「不用了。」
注意力是一種極為寶貴的精神資源,她要用在刀刃上。
待精靈教會了她古語的發音、基本的含意後,阿薩思就抱著一本加厚版的古精靈語辭典進入了自學狀態,而萊戈拉斯挑了個房間住下,他可沒進化掉睡眠。
之後,阿薩思的每一天都過得像高速轉動的洗衣機,卷,往死裡卷。
白天專業課,傍晚接案子,夜間學魔法,周末回千葉。一邊拿怪談練手,一邊對亡靈深入研究,隨著實驗數據的增加,無論是對怪談還是對靈魂,她都有了長足的了解。
她開始從另一個層面看世界——
就像星球有自我意識、自然能量會改變形態一樣,萬物有靈的「靈」不止靈性,更是具備靈魂的體現。
靈魂是什麼?
它是一種十分特殊的能量,類似於宇宙中的「以太」,生成方式不固定,形態也不固定,天然能在維度中穿梭,不像實體會受到維度的隔離和壓制。
比如人類入睡,他們的靈魂可以在夢境中暢游,感受真實的飛翔滋味,可他們的身體囿於床榻,離不開枕頭與被窩提供的舒適環境。
這麼一看,仿佛是實體限制了靈魂的自由。可實際上身心不可分離,靈魂是「以太」,不收束在實體內就容易消散於天地間;實體是「魂器」,它的提升能滋養靈魂,讓其變得凝練強大,直至可以脫離實體而生。
所以,只要宇宙中的以太能量不滅,靈魂就是存在之物,它的第一法則永遠是「萬物有靈」。
即每一種實體只要有靈魂,都有實現「長存」的機會。
而一旦實體消亡,靈魂從體內掙脫而出、以能量的形式游離在世界上,那麼它就會自動遵守靈魂的第二法則「萬物平等」——
即為了實現「長存」的目標,而以靈魂的形式與萬物展開能量競爭。
不論實體「生前」是人類、虎豹、蟲豸、花木還是玩偶、桌椅、紀念物,「死後」皆為靈魂。全是以太能量,誰比誰高貴,就是爭。
靈魂也遵循叢林法則,也需要狩獵進食,也能夠成長進化。因此,以靈魂為主體的「怪談」才喜歡狩獵人類,因為人類「多汁飽滿」。
智慧生物能溫養靈魂,而靈魂得到滋養,所獲的以太能量就多、強度就大。
人類受軀殼所限,總覺得世間無神異,自身很普通。殊不知,他們所獲的力量貯存在靈魂中,會在他們無意識的一句話、一個習慣、一個舉動中釋放能量,影響極為深遠,無形中促使人類規劃了自己的命運,並相信這就是「命運」……
阿薩思:「也就是說,正因為人類會無意識地釋放能量,所以讓很多非生物也擁有了靈魂?比如永久的杯子、閑置的玩偶……這就是所謂的『付喪神』的由來?」
萊戈拉斯:「是這樣沒錯。」
阿薩思:「難怪人多的地方怪談也多,他們的語言、恐懼、行為,都在給予怪談力量。」
也難怪怪談可以傷到她,只因在靈魂層面上它與她是平等的,適用於實體戰鬥的爪牙、體重和體型並不能在靈魂鬥爭中占據優勢。
那麼問題來了,她該怎麼強化靈魂?
要是沒記錯,紅衣門鈴女讓她體會到了灼燒感,而天橋怪談給了她切割感,這說明靈魂具備攻擊力,可她不會用啊。
萊戈拉斯:「這不合理,只有它們攻擊你的份,沒有你還擊的份嗎?你再仔細想想,它們靠近你之後發生了什麼?」
阿薩思不禁回憶起每一次戰鬥的細節,雖然她對上怪談基本是秒殺,但短暫的交鋒也能復盤一二。
「壓制、灰飛煙滅……」
她說得含糊,精靈也不甚明白,如此一來只能用老辦法尋找答案,那就是「實戰」。
伴著一整本亡靈魔法的啃完,阿薩思也迎來了第一學期的期末考,卷王毫無疑問是第一。兼之她申請了雙學位的考試,跨專業科目也考得相當不錯,一時風頭更是無兩,幾乎成了校園偶像。
東大的新聞社很想對她做一次采訪,可惜沒一次能堵到她。再加上暑假的來臨,阿薩思早早離開了校園,他們只能扼腕,等待下學期的機會。
日本的暑假從七月中旬開始,到八月末結束,為期六周左右。
阿薩思致電理佳,打算與她一道回千葉,誰知電話那頭的理佳苦大仇深,表示近期回不了。
「廣橋前輩好過分,臨時托付給我一個任務,我得去東京郊區照顧一位老人。」
阿薩思:「拒絕他。」
理佳嘆道:「來不及了,他已經在北海道了,似乎有什麼急事要辦。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只能錯開時間回家。」
阿薩思:「要搬來跟我一起住嗎?」
理佳笑道:「先住在雇主家。」
掛了電話,阿薩思坐回桌邊,享用起精靈提供的美食。兩人不差錢,想要的食材都有,而萊戈拉斯在漫長的歲月中習得的可不止技能,還有手藝。可謂是鍋碗瓢盆一響,大餐閃亮登場。
阿薩思埋頭入盆,暴風吸入:「這又是從哪兒學的?」
「我記得是一位美食獵人。」精靈回憶了一下,「太久了,記不起他的名字。」
而他在學的時候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要做出讓一頭龍都覺得驚艷的味道。不知為何,他總是期待阿薩思對他刮目相看的表情……唉,大概是他朋友少吧。
只是,愜意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太久。正當阿薩思進入預習階段時,警視廳的電話打到了她的座機上,表示有一個異常棘手的案子想交給她。
阿薩思不由來了興致:「什麼案子?」
接線的人心慌慌:「請問您聽說過有關一卷錄像帶的怪談嗎?」
錄像帶?
「沒有。」
許是信號不佳的緣故,當對方提起怪談時,話筒中時不時地傳出一些「滋滋」的電流聲。
斷斷續續、聽不分明,阿薩思干脆掛了電話,直接前往警視廳,很快她發現這是個大案,而提供這份KPI的倒霉蛋依然是熱衷作死的學生。
不幸的是,他們是真的死了,死得一個比一個慘。近五十份資料,時間跨度極大,屍檢報告驚人。
警員告訴她,高校之間一直流傳著一個「死亡錄像帶」的怪談,相傳只要有人看了這卷錄像帶,七天之內必死無疑。除非找到替死鬼,讓對方看錄像帶,把詛咒轉移出去,否則結局無解。
「據我們調查,這卷錄像帶最初是在一家DVD店鋪被發現的,連同一堆舊影碟一起被一位旅館老板收購,放在了客房中。」
「死去的第一人是旅館老板,之後是兩名入住旅館卻偷走了不少錄像帶的高校生。那對學生情侶被發現時已經腐爛了一段時間,而那些錄像帶被他們低價賣給了別人……」
從那以後,錄像帶的怪談就這麼傳開了,總有不信邪的學生打聽消息、借閱著看。
而等第一批死者出現時,看過錄像帶的學生才意識到這不是開玩笑的,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他們竟把錄像帶借給無辜的人,哄騙他們當替死鬼。
「這起死亡悲劇終止於半年前的一位死者·江木繪裡。」
「她沒有把禍端轉嫁給他人,而是在家中自焚,帶著錄像帶一起。但,那卷錄像帶沒有燒干淨,它被一名記者復原了……」
當然,那名記者也死了。
後來的事自不用說,錄像帶流傳了起來,最近的一位死者在兩周前出現。
阿薩思:「那卷錄像帶呢?」
警員:「不知所蹤……對不起!我們還沒找到,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鞠躬。
阿薩思:……
拉倒,寄希望於警視廳找到錄像帶,她還不如找一個作死的學生團體碰碰運氣。東京學校多,社團多,總有幾個腦抽的會成立「超自然力量研究社」。講真,只要給學生一個作死的基點,他們指不定能召喚出讓日本沉沒的地龍。
警員:「請問您接這個案子嗎?」
「多少?」
「聽說有上千萬日元。」
好家伙!接,怎麼不接,這怪談含金量不低,值錢。
悠于 2025-7-6 16:16
第241章
靠警視廳找錄像帶無異於靠哥譚警方抓小醜,白搭。
指望警員不如指望學生,十幾歲的青少年精力旺盛,正是作死的好年紀,他們在校三年就能深扒三十年內的所有八卦,找一卷錄像帶肯定不在話下。
借用警視廳的台式電腦,阿薩思在90年代流量最大的日本匿名論壇·2channel上發布了一則帖子,直接提到了「死亡錄像帶」這個詞。
她表示自己是「一個十五歲的中學生」,擁有「怪談免疫體質」,加入了「靈異現像觀察社」,正打算「在畢業前瘋狂一把」,進行一場「試膽歷練大會」,目標是打破某個七日必死的怪談,希望知情者能提供錄像帶相關的線索。
把作死的BUFF全部疊滿,阿薩思的帖子很快爆紅。
由於是匿名論壇,裡頭什麼人都有,有人勸她不要好奇靈異之物,有人給她提供了一些作死案例,有人發了詭異游戲的步驟,只有一部分人沒跑題,提供了幾條線索。
「我好像聽人提起過這卷錄像帶,應該是在神奈川旅行的時候。」
「我也記得,似乎是兩年前的事,什麼縣立高中電影社慘案,死了四個學生和兩名老師?」
「我也聽說過這卷錄像帶,但我在川崎。誒,這麼恐怖的東西不會流轉到川崎來了吧?不要啊!」
沒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阿薩思讓警員盯著帖子的走向,旋即離開了警視廳,先去解決一些不值錢的怪談。
一連數日,錄像帶全無線索,唯有帖子的熱度還在上升。就在警員以為這法子行不通時,帖子下忽然出現了一條留言,表示傳說中的死亡錄像帶在他手裡,問想要試膽的人住在哪裡,他親自送上門,條件是試膽人必須當場看。
大抵文字能傳遞情緒,這條留言的迫切性不像作假,警方當即聯系了阿薩思。
阿薩思自然是欣然同意,將警方安排的住所地址提供給對方後,她當日就搬進了那所不大的公寓,等著錄像帶上門。
不料,她沒等到。
約莫三日後,東京警視廳收到了櫪木縣警方的消息,說是宇都宮一帶的公寓發現一具男屍,其腐爛程度像是死了兩月有余,惡臭無比,可他們檢查了房內的設備發現,死者三天前還在論壇上回復帖子……
「死者有寫日志的習慣,在他的記錄中,一直欺負他的石岡良三突然跟他講和,還邀請他一起看錄像帶,他不喜歡,但『為了在高中的最後一年活下去』,他還是應邀了。」
「可他沒想到這是個陷阱,石岡把他關在屋子裡,裡面的電視開始自動播放錄像帶。」
「他最初沒有在意,直到身邊發生了很恐怖的怪事……第五天,他的精神崩潰了,要去找石岡算賬,然而……」
這個倒霉蛋發現石岡早已死在了一座破落神社的枯井裡。
他發了瘋地想自救,卻不敢害人,網絡上的那個帖子幾乎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畢竟對方是「自願找死」不是麼?
他以為一切都來得及,從宇都宮到東京並不遠,誰知他估錯了時間。
錄像帶的「七日怪談」並非嚴格按照七日的標准執行,而是從他看到錄像帶的第一天算起,到第七日零點結束,無論早晚都算「一天」。
實際的時間十分緊迫,哪個怪談會希望人類自救,當然是殺得越快越好。
於是他死了,死在了他以為「即將得救」的那一刻。而錄像帶的線索再一次斷了,不知落到了誰的手裡。
無法,阿薩思只能繼續等待。
好在警方已經了解了「釣魚」的流程,他們保留了最初的帖子,每天換人查看留言,直到三周後才獲得了確切的消息,趕緊聯系茨城縣的人一起行動。
最終,他們從茨城大學的一對情侶手裡截獲了錄像帶。
彼時,傳播錄像帶的人堪稱居心叵測,他居然給錄像帶換了包裝,當成不良DVD販賣。要不是警方的動作還算快,這一波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去掉亂七八糟的包裝,錄像帶被轉交到阿薩思手裡,當晚就被她帶回了家。
路上,司機多嘴問了一句:「是警視廳送的禮物嗎?」
阿薩思:「是死亡錄像帶。」掏出來,「想看嗎?最大的好處是想死就死。」
司機頓時很想扇死發問前的自己。
回到家,把手提袋往沙發上一扔,正端著一盤煎三文魚出來的萊戈拉斯眉頭一皺,詢問這是什麼髒東西?
阿薩思:「是裝著怪談的錄像帶……嗯,確實不該放在這裡。」
在人類眼裡,這卷錄像帶看上去與別的沒有不同。可在非人類眼中,它泛著一股深濃的怨氣,負能量如血液般在帶子上奔騰,像個污染物。
馬上要開飯了,擱在客廳真是倒胃口。
知道精靈不喜髒污,阿薩思把錄像帶團吧團吧放進盥洗室,仔細洗手,安坐在桌邊等待開餐。
也不知好友發了什麼財,桌上的食材既昂貴又豐盛。烤乳豬、烤全羊、亂燉海鮮、噴香菌類……煎三文魚反而是最不起眼的食物,他甚至准備了一鍋熱飯。
阿薩思誠懇發問:「你的生活費夠用嗎?」
萊戈拉斯:「完全沒問題。」
「你之前沉睡在東京港,我當了知名漫畫家,賺了很多錢,也置辦了不少資產。在你消失後,我變賣了所有物,換成黃金和現金,夠我們花很久。」
「最近我去了漫畫社,敲定了上個世界就畫過的漫畫。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後我們就能持續盈利了。」
搞藝術的精靈壓根不愁沒飯吃,他只需完成一部作品,就能在不同的世界獲取暴利,活得輕松又自在。
阿薩思:「還能這樣賺錢?」
她豁然打開了思路,如果她把她那些該死的經歷寫下來或畫下來,不就是一筆錢嗎?
好家伙,這麼多年了,錯億!
她說出自己的想法,萊戈拉斯給予肯定,但對她打算單獨觀看錄像帶的做法,他表示否定。
「帶上我。」精靈道,「我想找找新的靈感。」
阿薩思並不贊同:「什麼靈感值得你以身犯險?」
萊戈拉斯反問:「什麼危險能把我從龍的身邊奪走?」
阿薩思:……你還真是有恃無恐啊。
*
零點一過,阿薩思打開電視機,在播放器中塞進錄像帶。
末了,她與萊戈拉斯坐在沙發上看,伴著一陣雪花屏和條紋幕,一些意識流的畫面開始在電視上閃現。
它們看上去像是一個人的記憶,又像是一種記錄,「拍攝手法」極為蒙太奇,壓根看不懂這些畫面的含意。
比如一只蒼蠅在飛,一個女人正對著鏡子梳頭,臉上掛著恬淡的微笑。忽然,畫面轉向了一個女人張開雙臂,像是從高處躍下的動作,而後變成了海邊的懸崖和燈塔,緊接著出現了一堆負能量爆棚的「死」字……
隨著畫面的轉換,一股充斥著惡意的磁場以電視為中心往整個空間擴散。
它就像食肉動物在標記領地一樣,抽出灰黑的細絲纏上了觀看者的腳腕。感受著若有似無的灼燒感,阿薩思勾起嘴角,對這個獵物是滿意極了。
她有預感,她或許能從這個怪談嘴裡套出些什麼。
或許第一天僅是「種下恐懼的種子」而已,陰冷的能量只是轉了一圈就消散,電視像是出了故障,突然整個暗了下去,而播放器自動吐出了錄像帶。
阿薩思:「那些畫面是什麼意思?」
萊戈拉斯琢磨了會兒:「人物像征著關系,建築意味著地點,可能是怪談的經歷片段?」
阿薩思:「為什麼要整這麼復雜,就不能像後面的『死』字一樣把含意寫在電視上嗎?」讓人猜來猜去有什麼意思,倒是把話說完啊?
萊戈拉斯委婉道:「……含蓄是藝術鏡頭的情致。」浪漫藝術生企圖跟鐵血理科生講道理,「留白是想像力的舒適圈。」
阿薩思:「所以,這個怪談就是什麼也不肯說把自己憋死的吧?」
「……」
就在這時,座機突然響來起來,其上浮著一層黑氣。阿薩思挑眉,當即起身接起電話,詢問對方是誰?
電話那頭沒有傳來人聲,有的只是風聲。像是風吹過一條長巷的嗚咽,像是風吹進竹林的哭號,低頻的聲波刺激著她的耳膜,就為了給她的潛意識種下恐懼。
阿薩思:「怪談是吧?你居然會打電話?」
對面依舊無話,她衝後方伸出一只手。萊戈拉斯失笑,把她正在預習的臨床營養學遞給她。
阿薩思:「大半夜找上門是知道我不睡覺嗎?」
她翻到「血脂異常和脂蛋白異常血症」,猶如念聖經一般念起了書:「血漿中的脂類包括膽固醇、膽固醇酯……」
「記住了嗎?」
「即使是怪談也要及時更新知識體系,不然連嚇唬人也只能通過打電話的方式進行。」
「急性胰腺炎,常見症狀是上腹疼痛、惡心嘔吐……」
對面忽然掛了電話。
阿薩思輕嗤一聲,把座機搬進了書房,靜候它二次打來。而萊戈拉斯哈欠一打,安心地卷被子睡覺。
果不其然,這壞東西在凌晨三點再一次響鈴,可它萬萬沒想到阿薩思是秒接。
不僅秒接,精神頭還極好:「怪談是嗎?那我們繼續之前的話題——由於胰腺組織的炎症、壞死,胰腺的內外分泌功能會受到影響。」
大概連怪談也想不到,她是真的不用睡覺,24小時都像上了發條。
第242章
一個醫學生想順利畢業需要掌握多少知識?
答:需要背熟生物化學、解剖學、生理學和病理學等基礎知識,還需掌握藥理學、微生物學和臨床技能等重要部分,而學習時間只有短短四年。
因此,只要一個人選擇學醫,未來基本是與書為伴。但凡不想掛科重修,睜開眼就得背書,閉上眼仍要復盤。
人類如此,阿薩思亦然。考分面前眾生平等,非人類也不例外,她還有幾十本書沒背完,怪談來了都得當她的學習搭子,不然它來干嘛?
掛掉電話,屋子裡的溫度降了一些,莫名變得陰冷。
但阿薩思學得依舊火熱,背書、默寫、刷題,台燈都□□廢了她還沒歇。
晨曦微露,精靈醒來。他簡單洗漱後進入廚房煎雞蛋,只覺得氣溫涼得恰到好處,家裡都沒什麼暑氣了。
招呼阿薩思用過早餐,他在洗碗時看到一只蒼蠅飛了進來。
磁場有一點異常,蒼蠅帶著一縷黑氣,讓他聯想到錄像帶中的畫面,然後——放在廚房中的捕蠅草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吞下蒼蠅,嚼吧嚼吧,又恢復了歲月靜好的模樣。
之後,精靈在客廳畫畫,阿薩思在書房閱讀,而座機的鈴聲又響了起來。
不接單就是看書,如今又是暑假,她不在家能在哪兒,有的是時間跟怪談耗。如是反復數次,電話再未響起,反而是客廳中的電視亮了。
它開始自動播放錄像帶,只是這次的結尾多了一個畫面,它插入了一口井,井的周圍都是樹,像是位於森林中。
阿薩思能感受到,伴隨著重播的落幕,家中愈發陰冷了幾分,怪談的磁場正在變強。
「看來『七天』是它的規則……」
阿薩思推斷道:「它在通過錄像帶定位獵物,恐嚇是它的手段,而它的力量會一天比一天強,直到第七天變得完整。」
萊戈拉斯:「或許到了第七天,這卷錄像帶的畫面也會變得完整。」
沒誰覺得恐懼,反而很好奇怪談能整出什麼手段。是以,他們不像受驚的人類一樣拔掉電視插頭,取出錄像帶扔掉,而是擱置了它們。
阿薩思沒有出門尋找新的怪談,只是耐心地呆在家裡,等待七日的到來。
誰知一日未過,安靜了許久的座機再度響鈴,她以為又是怪談,想也不想地接起電話,正要大聲朗誦一段知識點。
不料,惠子奶奶的聲音在另一端響了起來:「是阿薩思嗎?」
嗯?
「是我。」阿薩思道,「惠子奶奶,有什麼事嗎?」
理佳在東京求學日久,她也來到東京一學期了,惠子從未打電話過來問候。
無論身邊有沒有人陪伴,惠子都會把自己的生活過好。一個人出海打魚,一個人看書做飯,偶爾與街坊聊天,再去神社做義工,如果不是遇到事了,她應該不會主動聯系。
所以,是年紀大了身體不舒服,需要來東京就醫嗎?
可她想岔了。
惠子:「阿薩思,理佳遇上麻煩了。」
「什麼?」
「她在昨天返回千葉,變得比以前膽小了許多,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還去神社求了護身御守。」惠子的語氣略顯凝重,「雖然那孩子什麼也沒說,但直覺告訴我,她惹上了一個巨大的麻煩,或許只有你能解決問題。」
阿薩思:「她被怪談纏上了?」
「可她沒有向我求助,明明只需要一個電話的事,等等……」
電視、電話都與磁場相關,一如她能用引力射線讓全日本的電力崩盤,棘手的怪談應該也具有控制磁場的能力。
理佳究竟是沒向她求助,還是無法發出求助信號,難說。
阿薩思:「惠子奶奶,既然理佳回過家了,麻煩你暫時搬到神社去住。」
怪談會循著獵物的味道找過去,惠子可沒有自保的能力,「稻荷神雖然沒什麼用,但能庇護你一段時間。」如果它做不到,它就是口糧了,她不留無用的東西。
「盡快搬過去,現在,我會通知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惠子:「我明白了。」
擱下電話,阿薩思交代了萊戈拉斯幾句,轉身就往屋外走。坐上專車,報出地址,司機聽出她情緒不好,也不敢多問,油門又加大了幾分。
一路開一路堵,約莫五十分鐘後,阿薩思才抵達了福利院義工的住宅樓,再一次見識到18平大小的生存空間。
乘上電梯,直達五樓,在電梯門打開的一剎那,她聽見空寂的走廊中傳來了一聲貓叫。
一腳跨出,轉眼望去,黑暗的角落中伸出一只慘白的小手抓住黑貓的尾巴,將它飛快地拖進暗處。
她能感受到負能量湧動的氣息,也能感知到若有似無的窺伺目光。可她裝作一無所知,徑自來到了理佳的門外,「咚咚咚」敲響了房門。
「理佳,開門,是我。」
「理佳?」
她聞得到理佳的味道,就在屋裡,可不知為何,她沒有給她反應:「理佳,開門,是……」
話未落,門後面傳來一陣勁風,理佳似乎扔了個杯子過來,「砰」一聲砸在門上:「啊!不要過來!你不是她不是她!」
阿薩思:……
如何自證不是個問題,阿薩思上前一步,徒手插入房門,猛地將門往中間一合,「轟」一聲震得四分五裂,比杯子碎得更徹底。
外界的光亮似是第一次照進這個屋子,阿薩思背光站著,氣場強勢鋪開,直接衝散了房中陰冷的氣息。
嗐,這倒霉孩子還真是遇到怪談了,房裡的負能量充滿了惡意,對方在覬覦理佳的血肉和靈魂。
「是我。」
「阿薩思……」除了她,誰還能這麼干脆利落地拆門?
狹窄空間處,裹著被子縮在牆角的理佳落下淚來,她放聲哭泣,連日來的壓力終於得到了宣泄。
「阿薩思!我還以為,我會死……」
她的屋子有一段時間沒打掃了,地板上有灰塵,榻榻米旁是吃剩的壓縮餅干,一只剪掉電話線的座機報廢在角落裡,而一側的牆角處留有小孩子的掌印。
黑色的,凌亂又壓抑。
也沒嫌棄她身上的味道不好聞,阿薩思任由她抱著大哭,直到她的情緒逐漸平息。
而後她才問起理佳到底經歷了什麼,而理佳光是回憶起近日的所見所聞,就止不住渾身顫抖。
她告訴她,福利中心接到了德永家的委托,說是希望能派一名護工前往家中,幫忙照顧家裡的老人。
一開始,這份委托是交給廣橋去做的,可廣橋只去了一天就回來了,說是有急事要去一趟北海道,並半強迫地把任務交給了她。
是她不懂拒絕,是她把人性想得太好,是她活該受罪!
她沒想到所去之處其實是東京出了名的鬼屋,更沒想到地產公司會賺這種喪良心的錢,他們竟然把鬼屋賣給了不知情的德永家,而德永一家死到只剩一個幸枝奶奶了。
「阿薩思,他們死了,都死了!凡是進過那座屋子的人全死了!」
理佳幾近崩潰:「德永仁美失蹤,德永夫婦死亡,廣橋的屍體在福利中心的廁所裡被發現,而跟我一起住的杏子,她、她在我回千葉後就失蹤了……」
「阿薩思,我是不是連累了杏子?可整件事跟她沒有關系,她甚至沒進過那棟房子,她為什麼也會消失?她是無辜的!如果她也會遭殃,那奶奶怎麼辦?我之前回了家!」
然而,縱使去了神社也無法擺脫怪談,它一直如影隨形。
「我試過打電話給你,可接起電話的人不是你,不,它不是人,我聽見另一端響起喉骨摩擦的聲音,它會在半夜敲我的房門……」
阿薩思輕拍她的後背:「冷靜點,理佳,我在這裡。」
「冷靜點。」
理佳的情況沒有想像中那麼好,她有兩天沒吃飯,神經一放松就暈死過去,阿薩思為她檢查了身體,發現無大礙後決定帶她回去。
可根據「杏子失蹤」來看,糾纏理佳的怪談是個不講道理的東西,它會無差別傷人,如此,讓司機送她就不現實了。
阿薩思抱起理佳就走,通過外頭的電話亭知會司機離開,幾個起落消失在高處。
把理佳放進書房的魔法陣中,許是獵物的氣息忽然消失了,屋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濃稠陰暗的能量透過門的縫隙往裡鑽,又被家的結界擋在外頭,沒有屋主的允許,怪談一時半會兒也進不來。
阿薩思透過貓眼朝外看去,正對上一個漆黑的眼球,有東西在從外朝裡張望,它看到她了……
屬於惠子奶奶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理佳,是奶奶,開開門吧,我帶來了你愛吃的天婦羅。」
「是嗎?」阿薩思戲謔道,「我迫不及待地想品嘗你的手藝了。」
她回頭看了萊戈拉斯一眼,精靈攤手,回以她「請自由發揮」的眼神,他並不在意家裡變成戰場。
阿薩思獰笑一聲,二話不說直接開門:「拿來吧你!」
怪談盯上了她,她也看得見怪談,一看又是長發白衣一身血的「同款造型」,見多了的她早已達成了免疫。
她猛地伸出手掐住怪談的脖子,一把將它拖進屋裡,狠狠摜在地上,正要一拳擊碎它的頭顱——忽而光影鬥轉,她一下從光明的家中來到了一棟昏暗的房子裡,且不知為何,她的視野詭異地低矮了幾分,連手腕也細了一圈。
等等,她的肌肉呢?
阿薩思緩緩抬頭,對上房中的試衣鏡。接著她看到,她變成了曾經夢到過的東亞女孩。
第243章
她曾見過「她」,在意識深處,在夢境之中,在吞下母盒之後。
龍的記憶很長,但龍的記憶力不弱。追溯她清醒時的每一年,她可以確定,自己從未在現實中遇到過「她」,就連街頭的一次擦肩而過也無。
所以,「她」到底是誰?
究竟跟她有著怎樣的淵源,才會讓她一而再地見到「她」?
一件怪事,發生一次或許稱得上是巧合,發生兩次就得注意它的緣由。她是很想探究原因,但現在不是疑惑的時候——不管她是誰,不管她在哪,不管她變成了什麼,鐵拳已經舉起,哪有放下的理由?
一瞬的詫異,諸多念頭的閃過僅是電光石火。
阿薩思清楚自己是誰,目標是什麼,正在做什麼,她的眼光當即從試衣鏡上收了回來,盯死掌下的獵物,而後她的拳頭狠狠砸下,一拳捶在怪談的臉上。
她使出了十成的力道,做好讓怪談和它編織的磁場盡數灰飛煙滅的准備。
誰知一拳下去手感不對,怪談的頭沒被打扁,她的手骨倒是疼了起來。她居然會覺得怪談的皮膚冰冷、頭骨堅硬?居然會覺得它反抗的力量不小,得加吧勁?
什麼鬼,她有這麼弱嗎?
還是說在這個怪談的磁場中,她不僅會變成人,連身體素質也會變得與人類一致?這麼一來,她的爪牙魔法,她的銅頭鐵臂,她的威武龍身,都不能用了?
靈魂的法則是平等……
腦海中忽然闖入了一句話。
阿薩思靜心定神,全然不管骨頭傳來的痛感,再度揚起手,拳頭如狂風驟雨般砸在怪談身上。
可笑!區區皮囊,還能攔住她開火?只是換了個殼子而已,真龍不發威當她是泥鰍啊!
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生死危機嗎?
真正的絕境是她破殼還沒幾天,就必須殺死進入生態箱的「巨蛇」!當時的她比一只雞仔大不了多少,不照樣活下來了嗎?
因此,哪怕她被怪談拖進它的磁場,被它用特殊方式變成了一個人,她也不帶怕的。
她跟它體型一致、體重相似、高度持平,它只是屏蔽了她的軀體,卻沒能封鎖她的戰鬥經驗和記憶。玉米地的訓練可不是無用功,用人形干架她也在行。
當怪談的手扼住她的脖子,阿薩思反手擒住它的手腕,背過身去,以肩胛為著力點,發狠地將它的手骨拗斷。
伴著「哢嚓」骨裂聲,折斷的手臂軟軟掛下,卻在一瞬間化作一束泛著血腥味的黑發纏住了阿薩思的脖頸。後者一手卡入脖子與黑發之間,另一手反捉住怪談的耳朵。
將它往前扯的同時,她的後腦大力往後撞去,又是「咚」的一聲,頸部黑發松懈,阿薩思三下五除二將之扯落,一步滑出掠過一張椅子,兩手抄起,大喝一聲砸向怪談的頭顱。
怪談的長發擋住了椅子,阿薩思當即撥轉椅子腳,將它的頭發迅速扭了起來,並飛快繞到它身後,將椅子卡進櫥櫃之中。
長發被制住,怪談一時沒能扯動,可它的長發如蛇,竟是緩慢蠕動著解了下來,盯著阿薩思的雙眼落下血淚,完全是恨毒了她。
可那又如何,阿薩思抄起廚房中的菜刀,打算干掉這怪談。誰知這棟詭異民宅中的怪談不止一個,只見牆角邊的黑影一閃,一只黑貓驟現,撲向她的眼睛。
她險險避開,貓爪卻在她的臉頰上留下長痕,而後貓腹被她手中的刀子捅穿!
腥臭的黑血淌下,黑貓的怨魂發出凄厲的慘叫。阿薩思沒有猶豫,當即拔出另一把菜刀殺向怪談,不料腿上一重,就見一個年紀不大的男童怨靈抱住了她的腿,它張開黑漆漆的嘴,一口咬在她的腿上。
反手把刀捅進怨靈的頭顱,阿薩思把它撕下來,拔刀衝向怪談。
而她捅傷怨靈的做法當場激怒了怪談,它的黑發猛地朝四周迸射,粉碎了櫥櫃,劈裡啪啦地轟在天花板上,又掀起一股恐怖的怪力將她掀了出去。
「轟」一聲響,她的後背撞破牆壁而出,跌入庭院的腐爛泥土中。
她正要撐起身子,卻見泥土裡伸出一只只慘白的手,浮出一個個死不瞑目的人頭。他們盯著她,扒拉著她,想把她往污穢處拖。
阿薩思即刻回防,一刀砍向鬼手。豈料人骨把刀卡住了,進不去又出不來,翻滾的負能量包裹住她,企圖將她吞噬,當作不可多得的養分。
與此同時,短刀劈開空氣的聲音響起,阿薩思警覺地回頭,忽見身後出現了一個陰郁扭曲的男鬼,它一身血,提著刀,明顯與身後的怪談和鬼童是一家子。此刻,它想砍死她。
好家伙!原來在日本不僅活人要充分利用土地,連死人也得遵守這規矩?
這屋子才多大,居然裝了三個怪談一只貓,還有一塊死人地,骨灰盒都沒這兒擠吧?
單手撐地,阿薩思飛起一腳踢開短刀,卻見一束黑發飛來,纏住她的腳踝將她提起,大力甩向圍牆。
阿薩思護住頭部,後背與牆面相撞,重擊之下痛得她兩眼一黑。可她反應極快地抱住一棵矮樹,勾起腳,單手扯過怪談的長發,僵持不下。
忽而,越來越多的長發纏上了她,將她與樹緊緊捆在一起,而下方的泥地成了一片漆黑的沼澤,正在一寸寸下沉。
阿薩思看到,這棟凶宅的門忽然被風吹開,牆邊一腳掛著一塊破敗的牌子,上頭寫著「德永」。
沒多久,「德永」之名開始變紅,化作流淌的血水從門牌上滴落,緩慢地浮起真實的門戶文字,是「佐伯」……
她發現二樓的窗戶中探出一個個慘白的鬼影,他們注視著她,等待她加入這棟鬼宅。她瞧見怪談一家木然站在原地,暴突的眼睛中流露出「食欲」,這是對她……靈魂的覬覦?
呵,好久沒遇到這種覬覦的目光了。
它們稀罕她,想吃掉她,可也不想想它們算什麼東西,她是它們這群垃圾能吞噬的嗎?
就算是怪談的主場,就算被更換了皮囊,她也不是它們能動的。
大抵是憤怒到極致,抑或是意志的力量得到了迸發,阿薩思直覺體內湧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它隨她的意識在翻湧,它順著她的心意做進攻。
就像她曾見過的愛麗絲使出的精神力,她「看見」一股無形的能量強勢撐開了怪談的長發,凝在她的腳下,避免她沾染污穢的負能量。
它在瘋狂地傾瀉而出,不可遏制,阿薩思嘶吼一聲看向它們。
哪成想僅僅只是一個眼神,竟是以她為圓心掀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暴,它摧折了怪談的長發,轟碎了它的凶宅,碾壓過它的軀體,讓它與周圍的一切在她摧腐拉朽的攻擊下寸寸湮滅!
在雙方狂暴的磁場對撞中,怪談發出尖銳的長嘯,結果所有攻擊都被格擋在屏障之外。它不甘又怨恨地瞪著她,最終卷著一地狼藉消散,如虛影般漸漸淡去。
她知道它沒死,這只是一場短暫的交鋒……
扭頭,「佐伯」宅在一點點化作飛灰,而試衣鏡碎成無數塊,它們飛在空中倒映出她目前的模樣。
杏眼、白膚、黑長發,除了眼神是她的,從頭到腳沒有一樣零件像她。這個東亞女孩不夠高、不夠壯、不夠健康,骨頭僵硬,四肢不靈活,弱——到底為什麼會安在她身上?
阿薩思抬手,抓住一塊鏡子碎片:「你到底是誰?」
鏡中人做出一樣的唇形,可在碎片消散的前一刻,鏡中人像是覺醒了自我意識,「她」深深地看向她,道:「我就是你啊。」
「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你忘了嗎?」
「你忘了……」
碎片消失了,陌生的領域消失了,阿薩思猛吸一口氣、倏然睜開眼,就見自己躺在一個泛著銀光的魔法陣中,而萊戈拉斯就守在她身邊。
見她醒來,精靈松了一口氣,旋即擔憂道:「感覺怎麼樣,還好嗎?」
阿薩思:「出了什麼事?」她為什麼在魔法陣裡?
萊戈拉斯的神情凝重起來:「那個怪談……你在接觸到它的一瞬間,你的『一部分』就被帶走了,或許我可以理解為你的靈魂。」
「失去靈魂的軀體容易被趁虛而入,為防萬一,我把你放在了魔法陣裡。」
阿薩思:「我『消失』了多久?」
萊戈拉斯:「兩個小時。」看向另一間屋,「你的那位朋友沒事,她還沒睡醒,別擔心。」
至於給理佳下了點草藥讓她睡得更沉這種事,他還是別讓她知道了。
阿薩思果然沒再過問理佳的情況,只道:「我被怪談拽入了另一個維度,還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在那裡呆了不足五分鐘,現實卻過了兩小時……」
不,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萊戈拉斯,我是龍,我的靈魂也該是龍,對嗎?」她見過巨龍坎庫斯、史矛革的靈魂,那確實是龍無疑,怎麼到了她卻成了人?
萊戈拉斯點頭:「是這樣。」
「你見過靈魂與軀體不符的狀況嗎?」阿薩思問,「比如,一個前世的靈魂,一副今生的軀體,這兩個的組合常見嗎?」
精靈仔細思索了一番,道:「不常見,但有過。」
他告訴她,一般強大的魔王在臨死前會使用轉生法,舍棄舊軀,迎來新生,帶著記憶轉世,並再一次成為魔王。
「魔王?」
聽上去不弱,也對,她就算有前世怎麼可能是個人呢,應該是魔王吧?
第244章
阿薩思自認智商一般,能成長到與人類中的精英差不多的水准,主要是活得長、日夜卷的緣故,談不上聰慧過人。
但在戰鬥方面,她自認為天賦異稟,無論是先天的一切,還是後天的造化,她的基因、血肉和靈魂都是為了戰鬥而生。
尤其是在性命攸關的時刻,她的適應性和反應力會在激素的提升下開到最大。是以,有些「陌生飼料」只要吃上一次,她就會記住這個味道。
比如靈魂力量的使用和靈魂的抽離。
阿薩思離開魔法陣,盤膝坐在沙發上,不動用任何魔法和身體力量,僅是向一旁的遙控板投去視線,專注托舉,就見遙控板飛了起來,按她所想的在空中轉圈。
拿起、放下,再拿起。
從控制一個到控制多個,從輕量物體到重量物體,一如靈魂的力量能夠突破維度的限制,她釋放這股力量也能無視空間的距離。
只需一個眼神冰箱就會打開,只要一個念頭裡頭的瓶裝飲料就會自動飄出來、擰開、喂到她的嘴邊。
大抵是她的靈魂力量和身體素質比較強的緣故,同是使用這種精神力量,愛麗絲會頭疼、會失控、會暈厥,而她無事發生。
為了測試它的作用和強度,阿薩思行至窗邊,往下俯視著跳進綠化帶的貓,無形的能量緩慢地將之包裹,接著,貓仿佛看到地上出現了老鼠,憑空做出了捕捉老鼠的動作。
意識控制、夢境致幻,這似乎是靈魂力量的兩個基礎能力,不僅可以作用於物,也可以用來……自我暗示,自我束縛。
想來人類也會在不知不覺中用到這種力量,只是他們從未察覺到而已。
關上門窗,阿薩思呈「大」字形躺回魔法陣中,閉上眼,釋放靈魂的力量填充整個空間,漸漸地將它構築成一個與現實相似的維度。
相似是場景,是布置,是物品,不相似的是能量,是氣味,是強度。
當她把現實偽裝成夢境,靈魂就會像回歸潛意識一樣輕松抽離。她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很輕,猶如一件大衣般脫去。
很快,她看到自己躺在地上「睡著了」,而她漫步在親手構建的維度中,再一次從鏡子裡看見了那個東亞女孩。
好吧,這都第三次見面了,有些事她不想承認都難,她與「她」似乎真是一體的。
不過,魔王?
不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弱爆了,她對獵物的評估不會出錯,「她」與人類幾乎沒什麼區別,光是遇到一頭亞成年的食肉龍都得死,怎麼可能算得上是……她的前世?
阿薩思撫上臉:「我不是你。」
「也不想成為你。」
她的實體明明那麼威武強悍,可靈魂卻是一副孱弱的模樣,這讓她心生不滿。
不,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她記得自己在面對中土巨龍的靈魂時可不是這個樣子。她「吃掉」它們不止一次,用的可是龍的形態……
而今的她像是被套上了一個殼子,她不知該如何脫去。
靈魂在行走,靈魂也能看到靈魂。萊戈拉斯進入了場域,他的靈魂散發著金綠色的光;理佳尚且在沉睡,她的靈魂是乳白色的人形,只是纏著黑色的絲線。
她能分辨出那是理佳闖入過另一個維度的標記,而這,她與萊戈拉斯身上也有,是錄像帶怪談做下的記號。
所以,怪談也有領地意識,靈魂也遵循叢林法則?
理佳進入了凶宅,相當於食草動物誤打誤撞地進入了虎豹的地盤,還沾上了帶崽捕食者的「糞便」,這能活?
必不能。
如此,她得在怪談找上理佳之前解決掉它。
收斂靈魂的力量,阿薩思二度「醒」來。
她辦事不拖延但也不喜做白工,當即去了一趟警視廳,把這個凶宅案接了下來。
誰知一接才知道,該凶宅早在數年前就引起過轟動。
據說男主人殘殺了女主人和孩子,還殺了孩子的老師、老師的妻子,沒多久,那一片住宅區就接連死人,嚇得周圍的鄰居全部搬家,可那些鄰居也在兩年內死個精光。
警員:「凡是進過那棟屋子的人都死了,連前去調查的警官和偵探也不例外。」
「之後,請來的神官和巫女也死了,我們只能封存檔案,不允許有人再進那間屋子……可我們沒想到,那一片住宅會被收購、出售,等我們反應過來時,死亡已經開始了。」
阿薩思:……
在日本購買房產,一般不需要去警視廳備案,主要程序多是在房產登記處操作。
估計是既得利益者覺得慘案已經過去那麼久了,知道真相的人也死絕了,東京寸土寸金,放著一大片住宅區怎能不用?抱著能騙一筆是一筆的心態,他們把那片區域賣給了不知情的人。
得,知小禮而無大義,是這部分人的基本操作。
警員:「您怎麼會突然想接這個案子?」
阿薩思:「為了公報私仇。」
「啊?」
*
阿薩思帶著一疊資料回家。
彼時,理佳已經醒來,正萬分拘謹地坐在沙發上,手中捧著精靈遞給她的熱茶,神色還有些恍惚。直到阿薩思回來,她的心神才安定下來。
萊戈拉斯表示開飯,端上一桌子大餐。
理佳哪見過這等場面,她日常的吃食多以米飯和味增湯為主,分量剛夠一人食,像這樣滿桌葷腥、足以吃到撐死的量,她真是第一次見。
她不知道該怎麼下筷,而阿薩思直接撕下一只羊腿給她。
「吃吧。」
理佳:……
「謝謝。」她小聲道。
她正想詢問在她昏睡期間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可就在這時,關閉的電視自動打開,DVD運轉,再次播放死亡錄像的畫面。
理佳被嚇了一跳,只以為怪談進屋,她即將命不久矣。
然而,一見阿薩思和萊戈拉斯毫不在意,只是專注吃飯的樣子,她又莫名心安,純當電視故障。
看了會兒意識流畫面,理佳問道:「電視是出問題了嗎?居然會自動打開。」
阿薩思:「電視沒問題,是錄像的問題。」
理佳:「什麼錄像啊?」
「死亡錄像帶,你應該聽過這個怪談。」阿薩思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讓理佳最掉san的話,「一看就會被怪談纏上,七天必死,目前電視裡放的就是這個。」
「只要看過一遍,它就會每天幫你打開電視,重復看上幾遍。所以,如果你發現電視突然打開了,不要害怕,它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怪談,是另一個。」
理佳:……
這不是「這一個」或「另一個」的問題吧,這是「接觸必死」的問題啊!
無論熟不熟它都是怪談,都要命,她怎能不害怕?
阿薩思:「哦對了,它還會打電話過來。」
話落,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在理佳的一臉驚悚中,阿薩思若無其事地接起電話,衝另一端的怪談說道:「忙著吃飯,沒空理你。」
說完,她掛了電話。
可鈴聲不再,電視的畫面依舊。理佳看到,圖像定格在最末的一口井上,鏡頭在一點點拉近,而井中似乎有東西……「啪」,一只人手攀到了井邊。
同一時刻,阿薩思抬起頭,精靈轉過眼。
在他們的感知中,電視仿佛成了一個入口,正有源源不斷的陰暗力量從另一端湧來,無視空間距離,鏈接上了雙方的位置。
阿薩思:「不識相的東西,我還在進食……」
井口的一只手變成了兩只手,慢慢地,井中冒出了一個披著長發的頭,穿著白裙的女人探出半個身子,他們甚至能聽見山林的風聲和井中的回音。
萊戈拉斯蹙眉,一抖手掏出長弓和箭矢,直接瞄准了怪談的頭顱。
理佳風中凌亂,她一邊受到怪談的驚嚇,一邊還要分心去想精靈手中的東西從何而來——
驀地,她看到阿薩思起身,說了一句「這個通道牢固了」,就一抬手摸出一顆手雷,慢條斯理地扯掉拉環,隨手扔進電視中。
等等,哪來的手雷?它為什麼可以進入電視?
她看到那顆雷被拋向幽深的井,而後電視畫面一黑,DVD停止運轉,什麼森林枯井白裙鬼女,詭異的氛圍在室內溫度的回升中煙消雲散。
精靈收箭,阿薩思繼續進食,理佳的大腦還在重啟。
萊戈拉斯:「哪來的武器?」
阿薩思:「是安布雷拉的庫藏。」她搗毀了那麼多基地,撬走的武器庫可不少。
「明天我要離開一趟,等解決掉它們再回來。」
掃了一眼已經回神,但有一肚子話要問的理佳,阿薩思道:「理佳,你還記得你是在哪裡遇見我的嗎?」
理佳一怔:「大海中……」
阿薩思:「我是大海的『怪談』,有什麼疑問放到我回來後再問吧。」
*
翌日,阿薩思帶走了家中的座機和電視,根據資料的指引,徒步走向如今的「德永」家、以前的「佐伯」宅。
據說,德永家的幸枝奶奶也已離世,而鬼宅又空置下來,但並未斷水斷電。
只是周遭的鄰裡再度搬走,不知活下來的人會有幾個,可要是他們能撐到今天,或許是死不了了……
阿薩思一腳踏入凶宅,見它的布置與經歷過的維度一模一樣,頓時樂了。
打過一遍就是熟悉的地形,很好,優勢在她。
阿薩思毫不客氣地進入客廳,把電視和播放器安上,運行死亡錄像。
畫面重播,大抵是昨日的一雷之仇讓怪談刻骨銘心,如今它已耐不住了,才開便湧出一片能量,逐漸覆蓋這個空間。
而凶宅的樓上傳來了另一個怪談爬行的聲響,它知道,它的地盤被入侵了。
第245章
佐伯宅的天花板較低,約莫只有2.5米。采光性不強,空間感壓抑,再搭配嘎吱作響的木地板聲,似連外界的光都暗了幾分。
有東西正從樓梯上爬下來,行動遲緩,夾雜著指甲刮過實木的噪音,以及喉骨顫動的響聲。
負能量如有實質,化作漆黑的潮水從上方湧來,逐漸填滿整個空間。
阿薩思轉過頭,看到一身慘白的男童怨靈縮在桌子下看著她,一只黑貓蹲在碗櫃中,衝正在播放的電視齜牙,發出戒備的聲音。
忽而,樓梯的鏤空處掛下一張沾血的鬼臉。女人瞪著死不瞑目的眼注視著她,拖著一身染血的白裙往下爬,速度總算快了點。
一般來說,在幽暗陰冷的凶宅內,左有鬼童、右有怪談的遭遇足以令人肝膽俱碎,可阿薩思見多了奇形怪狀、血肉模糊的喪屍,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達成了「直接免疫」,以至於怪談出現的方式再恐怖,她都接受良好。
甚至,她還有閑心回憶警視廳給的資料,記起了這悲慘一家的信息。
據悉,佐伯宅在很久以前住著一家三口,男主人叫「剛雄」,女主人是「伽椰子」,他們育有一子,取名「俊雄」。
與大部分日本家庭一樣,他們過著普通的生活。丈夫工作,妻子主婦,孩子上學,養了一只黑貓做寵物,本該這麼平靜地過一輩子。可有一天,疑心病重的丈夫發了瘋。
他查出自己少精,便猜測妻子背叛了他,孩子也不是親生的。他狂躁暴怒,不問緣由、不聽解釋也不做檢查,就此給母子倆定了罪,並殘忍地殺害了他們,連家裡的貓也不放過。
不僅如此,他還殘殺了妻子喜歡過的人,毀了對方的家庭,直到妻子化作怪談帶走了他,把他也變成咒怨的一環……
要是沒記錯,桌下的男童是俊雄,爬下樓的怪談是伽椰子——而光是探出這幾條簡單的信息,前後就折了13位警官和9名偵探,以及一大片枉死的鄰居。
她記得有一位警官做下的筆記:「神宮的巫女說,伽椰子是無解的咒怨,她無法被超度,也不能被消滅,我們能做的只是遠離她,遠離那棟被詛咒的屋子。」
「她仇恨所有人,因為他們每一個都過得比她幸福。所以,她會把他們從幸福身邊奪走,拖向跟她一樣的深淵。」
筆記中的「神宮巫女」曾是佐伯家的鄰居之一,毫無疑問她也早已死去。但比起他人的慘死,她撐到了最後一個離開。
而離開的原因是房產商強行征用了她供奉的住吉神神社,據說當她手上的念珠斷裂,她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之物,驚懼萬分地沒了聲息。
屍檢報告是死於心肌梗塞,但真相如何,大抵只有死人清楚了。
伽椰子拖著長長的血痕爬到她面前,一身的骨骼都在發出脆響,並朝她伸來沾血的鬼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按它一慣的殺人方式,通常需要把人扼住,再拖上二樓、拽進壁櫥、歸於黑暗,慢慢地把獵物搞死,讓對方也成為咒怨的一環。
是以,當它「實打實」地逮住阿薩思時,是真以為自己穩操勝券,即將收獲一個史無前例的優質靈魂,忙不迭地把人往樓上拽。
誰知,它竟然沒拖動?
喉管中傳出「咯咯」的聲響,伽椰子仰頭,正對上阿薩思似笑非笑的臉,而她對它直呼其名。
「伽椰子是吧?」阿薩思的眼神充滿憐憫,「你連八百磅也沒有,怎麼能拖動八千噸的我?」
拼實體戰力她就沒輸過,可她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不是拼實體。
來了,慢了點……
循著動靜轉頭,一旁的電視已經與這座凶宅建立起了鏈接的通道。不同於平日常見的古井畫面,這一次,阿薩思明顯發現井沒了。
四周散落著大量碎石,原本屬於井口的位置已經裂開,土地是一片焦黑。
而身著白裙的怪談比伽椰子「爬」得快些,它正從電視機中鑽出來,沒有指甲的手觸碰地面,腐爛的皮肉中鑽著白蛆……它一點點站起身,「視線」透過黑發看向阿薩思,又轉向了伽椰子。
緊接著,它的長發無風自動,似在發出威嚇。
說起來,死亡錄像帶似乎也是個無解的怪談——阿薩思記得該怪談的名字叫「貞子」,這是上一個死去的記者探出的情報。
挺有趣的,這個無解,那個也無解,偏偏兩個都對她的靈魂感興趣,那該怎麼分才好呢?
怪談與野生動物是一樣的,一如老虎和棕熊狹路相逢,假如中間新死了一頭鹿,這事就無法善了。
眼下也是如此,當貞子進入凶宅,伽椰子便撒開鬼爪,擺出了應對入侵者的架勢。大抵是勢均力敵,它們誰也顧不上她,倆鬼一通對視,雙方的長發立刻絞在一起,猶如兩條巨蟒相互絞殺。
伽椰子的爪子插進貞子的小腿,貞子的黑發湧進它的眼眶、口鼻。俊雄忽然閃現在貞子身後,像蜘蛛似地爬上它的脊背,坐上它的脖頸,把鬼爪插進它的頭顱。
下一秒,就見貞子猛地仰頭,不似人的眼珠子往上一翻,當即溢出一股龐大的精神力,長發卷著俊雄甩進電視機。
「轟!」
無形的能量擴散,凶宅的門窗倏然破裂,發出驚人的爆炸聲。恰在此刻,外界不知何時下起了暴雨,烏雲中突兀地響起一聲雷,完美地掩蓋了這裡的動靜。
有那麼一瞬,怪談們止住了手,齊齊轉向外頭混沌的自然能量,再看向若無其事看戲的阿薩思。
後者:「看我做什麼,打呀。」
結果,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身下的椅子已不知去向,原來是被貞子的精神力一波轟了出去,而她的馬步還穩穩扎著。
阿薩思神態自若:「我每分每秒都在修行,這很奇怪?」
成為強者不難,想一直立於不敗之地卻很難。因此,她不會放過每一個提升自我的機會,無論何時何地。
掏掏口袋,她拿出一疊自制的mini單詞:「你們繼續,不用理我,我的學業任務很多,容我背一下古精靈語。」
等學完亡靈魔法,她計劃幾年後去慕尼黑大學讀醫學。聽說德國的大學極難畢業,讀起來十年打底,這對人類來說是長了點,但不正好適合長生種嗎?
或許,她可以在那裡消磨幾十年的時間,變成一個永不畢業的學生,被導師們代代相傳。
怪談們:……
事到如今,就算是怪談也不知該拿什麼態度看待阿薩思了,它們從未見過腦回路如此清奇的「獵物」。
她的心中沒有恐懼,身處險地也不以為意,就這麼自信能活下來嗎?她到底哪來的底氣和勇氣?
顯然,她的松弛感激怒了一屋子的怪談,它們厭惡她的從容,想要打破她對未來的憧憬和安排。
而在憤怒的磁場中,貞子的實力明顯比伽椰子技高一籌,僅是一個對視,它探入伽椰子體內的頭發一息炸開,將伽椰子炸成了一灘黑水。
把單詞放進口袋,阿薩思總算站直了身:「分出勝負了?」
當然沒有。
咒怨凝聚的力量沒那麼好對付,它就像氣,散了會重聚。
很快,地上的黑水和怨氣一起流淌起來,繞到貞子身後,凝實成伽椰子的形像,而後——伽椰子一爪子捏爆了錄像帶,電視機炸得四分五裂,鋪張的磁場覆蓋了整棟屋子。
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只是這一次,怪談已經拽不動阿薩思的靈魂,可她卻主動脫離了軀體,任由皮囊仰躺在地上,幾乎是無動於衷地看著「她」被怨靈們的手扒拉下去,沉入了漆黑一片的地底。
伽椰子投來眼神,詭異的是,阿薩思讀懂了它的意思。
靈魂有著獨特的意識語言,她「聽到」它說:「你也死了,你跟我沒有區別。」
阿薩思勾唇,拉倒吧,這裡頭的區別大著呢!
她進化至今,只要她不願意,幾乎是死不成的。即使靈魂離開了軀殼,可她的真身依然是龍,不需要呼吸、進食、睡眠也能活,不過是被怪談拽去了另一個地方,但只要軀殼不滅,她隨時能回去。
再者,真以為她會帶無用的東西嗎?
古精靈語源自亡靈魔法,每一個單詞都具備強大的力量——她很好奇會被怨靈帶向何方,沒准她能搜索到咒怨的根源,不是麼?
阿薩思:「我可不會死,而你們,大概要死第二次了。」
看它們鬥了這麼久,她基本學會了它們運轉能量的方式。
來吧。
靈魂之戰,比拼的是精神力量。驅動伽椰子的是怨恨,使貞子強大的是痛苦,而阿薩思的信念是「活著」。
頃刻,她對上了貞子的眼。電光石火間,兩道無形的屏障撞擊在一起,凶宅的地板頓時裂成兩半。
貞子魔發亂舞,阿薩思一個眼神操起廚房的刀子。它敢甩發她就敢砍,一時間刀光與黑發糾纏在一處,而伽椰子突然從天花板上掛下來,雙手蓋向阿薩思的太陽穴。
她猛地仰頭,人形靈魂的黑發如獅子的鬃毛般張開,眨眼掀飛了天花板,轟開了伽椰子,甚至衝開了屋頂的一個大洞。
即刻,貞子的手抬起,阿薩思突兀地原地起飛,撞上殘存的屋頂。她定神,亦是下壓雙手,把貞子一掌劈進了地板中。
空隙中探出無數只鬼手,阿薩思凌空飛起,俯視下方。她看到,貞子的長發還在不斷生長,它的力量正在一步步……解封。
悠于 2025-7-6 16:16
第246章
阿薩思一直很好奇人類中的超能力者·愛麗絲能成長到哪一步,奈何蛻皮期說來就來,她沒能看到她未來達到的高度。
可當貞子出現在她面前,發動與愛麗絲相似又不同的精神攻擊時,她仿佛透過它看到了全盛時期的愛麗絲,這不僅是一場決鬥,更是非人類對人類實力的一次審視。
她看過記者的絕筆,那名記者雖然作死,但她的專業能力很強,單憑個人力量便挖出了「貞子」的詳細情報。
在記錄中,山村貞子生前就是一個實力不俗的超能力者,具備意念操控、預知和治愈等多種能力,死後更是得到了進化——靈體狀態免疫物理攻擊,脫去軀殼的束縛反而解放了精神力量。
如今,它幾乎成了一種不死不滅的病毒,與伽椰子一樣以人類的恐懼和靈魂為食,並在人類的「給養」中演變成無解的怪談。
可惜,它遇上了善戰的阿薩思。
生前受物種所限,人身比不上龍軀;死後受天賦壓制,怪談也比不過卷王。它吃人類的恐懼,學霸接人類的敬畏;它收死者的魂魄,巫女養神明的信仰。
它的長發卷成錐刺,她的力量鑄成屏障。貞子攻不破阿薩思的防御,便對上她的眼睛發動意識控制。
殊不知對方對付過龍病,完全免疫了催眠效果。貞子反應極快,它甚至擁有控制重力的超能力,即使阿薩思目前是個脫離「物理」的靈魂,竟也朝磁場下方墜去,然而飛行又是她的本能。
她懸停在半空,學著貞子的方法反手一壓。剎那,原本站立的貞子「咚」一聲被壓在地上,掙脫不得。
可它開發的能力太多了,多到讓阿薩思大開眼界,完全想不到靈魂還能這麼用?
只見貞子竟能控制自身的大小,像是回溯到了小時候,一下縮成了三四歲的模樣,再一波「扭曲現實」,將磁場的「地」旋轉為「天」,成功地擺脫了重力操控。
而後,它一如伽椰子趴在地上,露出一嘴黑牙衝她嘶吼。
還能這樣?
靈魂是橡皮泥嗎?可以隨意變大變小,從成年逆反到幼年,只需一個念頭就能做到?
阿薩思震驚了。
不過想想也對,靈魂是一種非固定的以太能量,能量想變成什麼樣不就是一個念頭的事嗎?
實體的進化過程不可逆,但實體每一階段的經歷都貯存在靈魂中,以太能量又能無視時空法則而存在,也就是說在靈魂的維度,她是可以千變萬化的?
千變萬化……
驀地,大抵是她的靈魂讀過些什麼,一堆陌生又熟悉的文字擠進了她的腦海。
【龍,見則福,見則吉,能為人,或為獸。】
【一朝化龍,千形萬態,游走天地,逍遙自適。】
她的靈魂在告訴她,「千變萬化」才是她的常態,局限於一人一龍之形的她是多麼狹隘。是人如何,是獸如何,是蟲豸又如何——
她不還是她嘛!
突兀地,貞子的靈魂突破空間的限制,眨眼瞬移到阿薩思身邊,雙手按住她的頭顱,發動力量往右一擰!
本能地,阿薩思根據靈魂力量的操作軌跡,想回溯到「暴虐霸王龍」剛破殼的階段。可她萬萬沒想到,「暴虐二號」居然不是靈魂的過去式,而是靈魂的未來式。
一瞬間,她明悟了「東亞女孩」真是她過去的「過去」,是被她遺忘的歷史,而不是她給自己下了什麼奇怪的暗示。
弱者是她,強者也是她,人類是她,非人類也是她!一直都是她!
而前世的她為什麼會出現,究其底層原因是她吞掉了「反生命方程式」的結果。
反生命之所以為「反生命」,就是因為它對負能量敏感,不僅能把有序變成無序、更改人的心智,還能挖掘靈魂的底色和——心魔。
她的心魔是什麼?
是害怕弱小無知,無法選擇命運,被人利用背刺……反生命抓住了她的漏洞,而被吞下的母盒想要優化這段出錯的「程序」,如此才有了她和母盒的對話,關於「變得完整」。
承認自己的不完整,才能迎來完整。
是以,經歷過前世的死亡,才能迎來此世的新生。
她的靈魂記得那一次死亡,只是她忘了。她固執地認為「我一直存活」,信念是「活著」,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恐懼死亡?
她的初衷是什麼?
她記起來了,她要滅殺一切讓她感到恐懼之物,哪怕是死亡本身。
就這一刻,本有數種解法的阿薩思放棄寫「解」,直達最末的正確答案。她任由貞子的手擰斷了她的頭,當頭顱垂落的那一瞬——
「東亞女孩」的皮囊一寸寸龜裂,像是一個逐漸粉碎的繭,緩慢又不容抗拒地孕育出最美的蝶。
前世的她終於沉寂了,今生的她總算覺醒了。阿薩思迎來了靈魂的「蛻皮期」,她褪去了反生命的心魔,褪去了「我不是你」的固執,更是褪去了「無敵」的虛張聲勢。
她破繭而出,靈魂已與當前的人形一致。銀發金眸,挺拔強悍,有著非人的美貌與強者的氣勢,但比起曾經的不近人情,她的氣質已是溫潤了不少。
上善若水,神龍似水如風。
磅礡的力量一層層湧上來,脫去龍身和執念,她的靈魂竟是級級突破,而無解的怪談在她看來……已經沒什麼用了。
看來,她又一次做下了正確的選擇。用靈魂循序漸進地戰鬥,而不是憑龍身暴力碾壓一切。要不然,她就失去了這個靈魂蛻變的機會。
阿薩思:「真是謝謝你們的陪練。」
「作為謝禮,我會送你們離開這個世界。」
她的語氣是那麼平淡,可不論是伽椰子還是貞子,它們變成了怪談都覺得毛骨悚然。
就像死神的手扣上了它們的天靈蓋,貞子忽然用長發卷過伽椰子,兩大怪談竟開始融合,吸納凶宅的怨氣凝聚成一團恐怖的人肉怪物。
阿薩思不語,只是一個後仰往大地深處倒去,猶如墜入一個泳池,她的靈魂頃刻被龍身包圍,並從地底的一堆失蹤者的屍骨中醒來。
她知道,這些都是怪談受害者,他們死在這裡,靈魂被奪,永遠地被困住了。
釋放力量,舒張龍形,阿薩思在髒污之地化作一頭八千噸巨龍,在她的脊背頂開大地的那刻,日本毫無征兆地爆發了大地震。
海嘯翻湧,烏雲密布,天雷翻滾。
阿薩思朝上方張開龍嘴,猛地吐出一道黑色閃光,剎那擊碎兩只厲鬼的合體。而閃光突破烏雲而上,一瞬擊開雲層露出一角藍天。
可藍天很快閉合,她長吟一聲,以龍的箴言之力念出古精靈語的亡靈魔法。
當此時,零落在泥土中的「單詞冊」開始燃燒,繪成一個閃著地獄之火的魔法紋。獨屬於亡者之地的大門在法陣中打開,陰風四起,探出無數鎖鏈絞住凶宅,連同兩大凶靈的靈魂一起,被拖進亡者該去的地方……
「轟轟轟!」
地震混著天罰,佐伯宅沉入地底。連同千裡之外的貞子井一道,濃稠如墨的怨氣被剝離抽干,還這片區域以安寧。
法陣在旋轉,怪談在尖叫。貞子的長發纏住了巨龍的爪子,而阿薩思看向它,張嘴,驟發的龍焰直線式噴射,誅魔鎮邪的紫紅色燒穿了凶靈。
伴著一聲尖銳刺耳的嘶鳴,貞子與伽椰子一通墜入地獄之門。
強勁的罡風之中,阿薩思在大地震動中站穩腳跟,親眼看著「單詞冊」燒干淨,又看著亡靈魔法消失,地獄關閉……
結束了。
暴雨傾盆,雷聲四起。阿薩思又從龍變回了人,自松果中取出一件白大褂披上,看向下方塌陷處的累累白骨,一瞬消失在原地。
她去搜尋貞子的井,去檢查有無遺漏俊雄這小鬼,待發現它們確實「不在人世」後,她才結束了善後工作。
又半小時,地震停止,海嘯不再。
阿薩思在一片狼藉中混入驚恐的人群,赤腳走向了居民避險的地方。她見到了理佳和萊戈拉斯,只是沒想到一見面,精靈就把鬥篷蓋在了她身上。
阿薩思:「我又不冷。」
萊戈拉斯:「不是冷不冷的問題,是多不多的關系。」他嘆道,「……阿薩思,我不是想干涉你的自由,只是,以後變回人請多穿一件衣服吧。」
「為什麼?」
「我擅長射箭。」
「所以呢?」
萊戈拉斯:「……我看得清。」
阿薩思歪過頭,先思索一二,再恍然大悟,並續接了一個久遠的話題:「雖然我們是不一樣的性別,但當成一樣的好了。」
「……」
精靈震驚,精靈想反駁,精靈不知該怎麼說。
當他看到阿薩思很自然地抱住理佳,任由對方在懷裡隨意「撒嬌」後,萊戈拉斯一時無聲,他忽然意識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或許不像精靈一樣對人與人的親密關系有著明確的邊界感。
她對於親近的人不太設防,付出信任也遷就人,也就是說,她有可能會被不怪好意的生物騙感情?
萊戈拉斯:……
應該不會,阿薩思是個冷靜理智的人,她嗅得出謊言的味道。
也不對,她才兩百多歲,萬一看走眼呢?
理佳:「怪談真的消失了嗎?」苦笑,「但我還是好害怕,阿薩思,今晚可以陪我一起睡覺嗎?你在身邊我會比較安心。」
阿薩思:「好。」
萊戈拉斯:……
莫須有的警鈴震了起來,他發現好友比較「心軟」,不太會拒絕示弱者合情合理的懇求。
第247章
小島福薄,承受不起一次「地龍」翻身。但它習慣被創,災後重建工作倒是做得很快,沒幾天人類的生活就復歸正常。
不過,不是沒有變化。
正規新聞:「據調查,東京邊郊接近青梅市一帶的住宅街是震中,震源距離地表深度三公裡處,強度八級,地面塌方下沉,海水倒灌,阻斷公路,或會形成一個內陸湖。」
電台頻道:「警方在震中地帶找到了多名失蹤者的屍體,腐爛程度不一,其中有幾名是近期的失蹤者。據說,這與當地的一個都市怪談有關。」
互聯網上的次元頻道:「我住的村子坐落在山裡,在1950年時,山上還有個度假村,可沒幾年就沒落了。小時候貪玩,跟著朋友去山上探險,看到過一口可怕的古井,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我醒來時朋友們都不見了……」
「前幾天山上傳來巨響,我帶著幾個村子裡的老獵戶上山去看,卻發現記憶中的那口古井消失了。」
街坊鄰居:「東京還能住嗎?聽說裂開了兩道地縫,千代田區的神社全倒了。」
「我也聽說了,地縫一開一合,靖國神社什麼也沒剩下。有目擊者說,大地裂開了又關上,只留下了一道十公分的縫,太可怕了……」
人類議論紛紛,阿薩思去警視廳結案拿報酬;人類回家做飯,阿薩思提著新的資料回家,這一次,她帶回了能干一年的案子數目。
致電惠子奶奶,告訴她怪談已經消滅,理佳和她都安全了,她可以隨時回家。
不料惠子奶奶出走幾天就找到了新工作,她說會在稻荷神神社販售御守,時薪雖不高,但所獲的報酬足以在休漁期養活自己了。
惠子:「理佳那孩子就拜托你了。」她嘆道,「希望她別再被怪談纏上。」
阿薩思:「東京的怪談會越來越少,或許等我畢業,怪談就消失了。」
惠子笑道:「那到時候我一定去東京看看。」
換在以前,阿薩思定會說一句「不用『到時候』,它已經是我的地盤了」,並對人類行事的保守和小心表示不解。
但現在,她在尊重自然法則的同時也尊重生靈的選擇,每個人都有其自負的因果,無需外人干涉。
就像她不會干涉理佳想要搬走的意願。
「我已經麻煩你太久了,阿薩思。」理佳道,「雖然你不介意我長住,但是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我、我想去照顧杏子的母親,她生病了。」
這有一定的風險。
理佳心地善良,明明自己也是個受害者,卻認定杏子的失蹤是受到了她的連累。殊不知,只要杏子也在福利院做義工,伽椰子在找上廣橋時也會找上她。
怪談殺人壓根不講道理,誰見誰死。
可不去,理佳過不了心裡那關。可去了,按她的性子遲早會吐露「真相」,若是杏子的家人不明事理,她等於給自己找了個大包袱,或會惹上官非。
然而,阿薩思不僅沒有勸阻,反而打開了大門:「如果這能讓你好受一點,就去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功課和體驗,無論是惡意還是好心,是糟糕還是享受,都是對方為自身選擇的命運。
何必插一手?萬一有好處呢?
她能給予理佳的後盾不過是:「歡迎你隨時回來,要是無處可去的話。」
理佳笑道:「好啊!」
她與她揮手作別,帶著一只行李箱返回舊住所,一點點收拾杏子的遺留物。
之後一直到大學開學前,理佳都留在櫪木縣,而杏子的母親熬過了最艱難的階段,在理佳的鼓勵下開啟了新的生活。
人終歸是要往前看的,不論人生多麼痛苦短暫。
而另一頭,阿薩思開始了卷王的登頂之路。不用睡覺就是好,至少八小時的「盈余」足夠她在解決怪談之余還有時間學德語,比龍卷風還卷上一個高度。
她的拼命學習,快速、大量地吸收知識,一天24小時恨不得當成48小時用的習慣,讓真正松弛的精靈大為震撼。
萊戈拉斯不解,他們同為長生種,擁有無限的時間,為什麼他的小伙伴非要忙到連軸轉?
阿薩思四個月的課業量足以抵上精靈一百年的所學。
萊戈拉斯:「為什麼這麼著急?我們不是人類,你大可以花十年學一個體系的知識,再與人類共度幾年精彩的大學時光。之後去旅行,去感悟,花十年寫幾篇論文,到下一個周期用上。」
阿薩思:「不,先學,先灌進腦子裡。而接下來百年、千年甚至萬年的經歷,會幫你校對你學會的知識。」
萊戈拉斯:「會累嗎?」
阿薩思:「不會,很充實。」
不然她還能干嘛?
這裡是有怪獸能打,還是有外星人能殺,不把精力投注於學習持續消耗,她只能每天行雲布雨找事干了。
精靈怎麼會懂巨龍的煩惱,有時候精力旺盛也是種病啊……
同月,精靈投給漫畫社的稿子正式出版,《大綠林》漫畫開始在日本風靡,萊戈拉斯迅速登頂當月銷量的寶座,獲取了大筆收益。
他的業務多了起來,可他堅持「晚出早歸」,相當任性。可偏偏他是「外國人」,不遵守規矩、囂張行事、自由支配時間,實在是太符合刻板印像了。
是以,萊戈拉斯做得再「離經叛道」,也沒有挨過一句罵聲。
只是,人類表現得再客氣守禮,有些行為依舊讓他一言難盡。
也不知某些漫畫家怎麼想的,會把有歷史記載的的魔法陣從工具書中摘下來,插入內頁,還附上了咒語。
萊戈拉斯:「……這個魔法陣是非畫不可嗎?」
同行:「這樣才富有真實性不是嗎?當讀者根據漫畫的信息找到了現實中的對應傳說,他們不僅會佩服你知識淵博,還會主動進行文化聯動,這最適合出周邊了。」
萊戈拉斯:……懂了,是非畫不可。
他嘆了聲,不再說什麼,只是從錢包中掏出了一張「阿薩思」的名片,塞進同行手裡:「如果近期遇到了奇怪的事,就去咨詢這位驅魔師。」
「驅魔師?」
「嗯,她暫時住在東京,業務能力很強。」
一邊靠漫畫賺錢,一邊賺同行的錢,萊戈拉斯不知不覺中也染上了龍味。
如他所料,這位同行在接觸魔法陣之後就失眠多夢、心悸驚醒,而每一次醒來時鬧鐘的指針都指向凌晨三點,據說這是惡魔出行的時間……
同行連滾帶爬地找到阿薩思,奉上大錢驅魔,誰知阿薩思只是抹掉了他的畫稿,他就不再「犯病」了。
阿薩思:「不要再接觸這些東西,符文咒語都是啟動以太能量的密碼,不借助祭品啟動,只能用你的『力量』啟動。」
勾唇:「可人類哪有多余的力量,沒有,就只能用生命力填補了。」
一如有人許願會扔硬幣,去神社參拜會敬香和帶供奉,玩招靈游戲也會准備道具,說白了這是「能量守恆」原則,只有給出去,才能收回來。
什麼都不付出卻想得到,看似是占了便宜,實則無形中損失更大。就比如這個漫畫師,也不知他畫了多少個完整的魔法陣,看上去精氣神都快沒了。
慘。
而這不是個例,約莫七日後,又一名漫畫師找上門,直言最近一年精力不濟,靈感像是被掏空了,什麼也畫不出來,只能休刊。
阿薩思看向她的頭頂:「一年前有去過什麼奇怪的地方嗎?或者有撿回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一年前?」
漫畫家陷入了回憶,最終道:「有去過一座奇怪的神社參拜,小野說那裡供奉著『畫筆神明』,可以讓我靈感源源不斷。」
阿薩思:……
明顯是被騙了,還帶回來一個汲取靈感的怪談,是個鬼娃娃。
「請問,那位小野是你的同行嗎?對方現在在做什麼?」
漫畫家:「小野是我的前輩,他很厲害,已經是知名漫畫大師了。在『綠葉』老師沒有出現前,他的漫畫銷量一直是榜首呢!」
阿薩思:「以後不要輕信於人,也不要隨便參拜什麼神社,會帶回特殊的詛咒。你被那個小野當成祭品獻給了怪談,作為交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對方:……
她抹殺了怪談,漫畫師大哭一場離開。大概半個月後,萊戈拉斯告訴她,那個「小野」休刊了,什麼也畫不出來,而那名漫畫家復刊,熱度極高。
阿薩思:「你們這一行似乎比學生更容易招靈?」
精靈:「畫本就是傳遞精神能量的工具。」
阿薩思:「……看來東京的怪談殺不完。」日本是真流行漫畫啊,精神能量一聚,什麼怪談都有。
她有預感,她大概會在這個世界呆很久。
*
是夜,阿薩思離開圖書館,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專屬司機迎來了第二個孩子,她給他放了長假回家團聚,近期不用負責她的出行。
快一年了,她對東京的地形逐漸熟悉。只是,東京至今對她的身份不熟,包括怪談也是。許是怪談之間信息不流通吧,總有幾個不長眼的找上門。
譬如現在,天空下起了小雨,路上無人,她的前方攔著一個戴口罩的怪談。
是個「女人」,沐著雨,對她說:「我漂亮嗎?」
阿薩思:「……算你漂亮吧。」
接著,它衝她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張被利器劃開的嘴,傷口幾乎開到了耳際。
它問她:「這樣也漂亮嗎?」
阿薩思真心實意:「這樣更漂亮了。」越驚悚越恐怖,不就是越好看麼,沒問題。
第248章
學醫讓人心如止水,學解剖更是把人變成一潭死水。
龍也不例外。
在接觸過大體老師,親眼看著導師給其剝下頭皮、掀開天靈蓋後,什麼黑山羊、喪屍、人形怪談,都無法撼動她絲毫的情緒了。
彼時,一群菜鳥同學吐得稀裡嘩啦,唯獨她面不改色亦無動於衷,甚至記住了步驟,當場提出想親自上手。
而後,在導師欣慰的眼神中,她根據指導直接上手,給予同級生二次心理暴擊,自此收獲了全年級的敬畏,成為名副其實的學院一霸,並被尊稱為「先天屠夫聖體」。
屠夫怎麼可能怕人形怪談呢?
當裂口女衝她露出那一道血肉翻卷的長疤時,阿薩思的第一念頭是:去腐、消毒、治療,再做個填充植皮,應該能恢復了。
恢復不了也能像馬特一樣開辟新賽道,去做個獨特的電影角色,沒准就走上人生巔峰了呢?
可惜,怪談已經不是人了。
它憑著強烈的怨念化作怪談,屬於人的底線和心智早已扭曲,遇到落單的獵物時豈會善了?
就算聽出了對方話中的真誠,裂口女也依然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剪刀,說:「那你也變得跟我一樣漂亮吧!」
既然認可它的美麗,那就認可到底,但凡中途出現一絲反抗和排斥,那就是騙它,該殺!
「是嗎?」阿薩思摘下眼鏡,露出金色的豎瞳。嘴巴一咧,裡頭的牙全變成了利齒,看上去比魔鬼還像個魔鬼。
「該我了。」她手一伸,一柄黑鐵色的噸重鐮刀落入掌心,散發著肅殺之氣,「我強壯嗎?」
裂口女:……
「怎麼不說話,難道我不夠強壯嗎?」阿薩思順著它的話頭,同樣開啟了蠻不講理的怪談模式,「那我就讓你體驗一下吧!」
小剪刀怎麼扛得過大鐮刀,人形怪怎麼贏得了真怪物,阿薩思幾乎沒花什麼力氣,一鐮刀就擊碎了這方異度磁場,把怪談切成了兩半。
鐮刀上附著了她的靈魂之力,對怪談是特攻。不消片刻,裂口女逐漸化作飛灰,只剩一把猩紅的剪刀沒有消失。
阿薩思收起武器、戴上眼鏡,速度如常地往前走去,一腳將剪刀踩得稀爛。它的碎片沒入石板之間的土壤中,「入土為安」是她給它的最後的溫柔。
回到家,阿薩思翻出警方給的案子,找到了關於裂口女的描述。用過飯後她便走去警視廳結案,待夜深人靜,她又接到了一位漫畫師的求助。
好吧,畫師似乎都喜歡熬夜,偏偏夜深人靜時最容易招來靈異。
目前的這位畫師更是「重量級」,因想不出漫畫後面該畫什麼,卡瘋了的他玩起了靈異游戲,居然允許怪談上他的身,就為了在交稿前畫完。
毫無疑問,漫畫後期全線崩盤,而怪談饞起了「重新做人」的生活,根本不願意從他身邊離開。
「它生前失敗透頂,死後卻可以成為一個知名漫畫家,它才不要離開!」對面的聲音帶著哭腔,「求你救救我,我每一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它使用我身體的時間越來越久,它還花完了我多年的存款……」
阿薩思:……
這能忍?熱衷囤錢的龍根本忍不了,這怪談花的哪裡是漫畫家的錢,明明花的是她本可以賺到的咨詢費啊!
宰了它!
阿薩思即刻動身,深夜踹開了漫畫師家的門。她釋放靈魂力量構造維度,利用伽椰子的手法把漫畫師的靈魂拖出軀殼,結果發現他跟怪談變成了「連體嬰」,想拆分出來有點難度。
不過無所謂,她正好在學解剖,急需練手的「人體」。
從松果中掏出一整套手術工具,阿薩思將靈魂之力附著其上,用符文壓制兩個魂體的反抗,淡淡道:「這是我第一次解剖魂體,或許會有些痛。」
漫畫師:「驅、驅魔師大人,您平時是解剖什麼的?」
「屍體。」
「什麼屍體?」
「什麼屍體都有,包括你們人類。」阿薩思道,「如果你之後不能還上欠我的咨詢費,我會解剖你。」
「……明、明白了!啊啊啊,痛!好痛!」
給靈魂做手術,卻不知該用什麼麻醉,阿薩思發現她在這一塊要學的內容還很多,只是,她該去哪兒系統地學習,這是神社也無法給她提供的資料。
她必須前往一個信仰之地,那裡的人最好敬重她而不是畏懼她,只有這樣她才能借人類之手學到更多的東西。
回顧以往的經歷,她逐漸有了答案。
一場手術只持續了20分鐘,阿薩思的手速稱得上快准狠,可漫畫師依舊元氣大傷。
解除維度,外界已經天光大亮,而漫畫師陷入了昏迷狀態。阿薩思幫忙叫了救護車,看表已過8小時,距離她上課只剩五分鐘了。
阿薩思:……
當時,東京市的文京區刮起了一道邪風。遮天蔽日、動靜甚大,原以為又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不料它只持續了五分鐘就散了。
新聞媒體自然抓著這「奇異現像」不放,大肆報道了幾天,衍生話題無數,誰知最後便宜了宗教人士,讓他們借著狂風和地震無限發揮,直言「末日審判」,並吸納了大量信徒。
其後,宗教的壯大帶來了游行,官方不得不出面遏制「謠言」,雙方不禁開始鬥法,一方指責官方惡意散布恐懼,一方指責宗教利用恐懼賺錢。
鬧,鬧過了千禧年。而他們的爭鬥與阿薩思無關,她對人類的口水仗感到厭煩。
之後數年,萊戈拉斯憑一部《大綠林》漫畫成為了世界聞名的漫畫家,版權費收到手軟,讓阿薩思明白了什麼是創作者的復利杠杆。
她也想嘗試這一方式,不過她的論文還沒寫完……
她在東大的學醫歷程快結束了,按計劃,她會前往德國讀書,呆個百八十年,變成個吉祥物代代相傳。可眼下,她對靈魂的修行依然感興趣,或許她會按部就班地從德國畢業,再飛去華國獲取她想要的信息。
據她了解,藏地對靈魂有研究,或者說——華國對靈魂的研究其實已經進行了數千年。
那裡,一定有她想要的答案。
*
「華國?」
千葉縣,仁科家。阿薩思、理佳和惠子奶奶再次重聚,不同於幾年前的簡陋小食,如今的飯桌上有魚有肉,有自家庭院的蔬果,還有當地超市進口的美食。
伙食好,收入穩,孫女也長大成人了,惠子奶奶胃口都大了不少,從一個干瘦的老人變得富態起來,氣色也好了很多。
一聽阿薩思對未來的規劃,知曉她有離開的意圖,惠子奶奶一聲嘆,卻也明白曲終人散的道理:「雖然只有一海之隔,但對我們來說或許是個永遠無法到達的地方。」
理佳:「奶奶胡說,坐飛機就到了。」
可阿薩思沒有續接她的話,只道:「從大海中來,會到大海中去。如果見不到我,可以去看看海。」
理佳這才反應過來她們說的不是同一個話題,她記得阿薩思說過她是大海的「怪談」,可她從來不問起,不是因為她忘了,而是因為——她怕有些問題問出口,就要面臨分離。
從98年到04年,她早已把阿薩思當成了家人,根本不在乎她是人還是非人。卻不料緣來緣去緣如水,說「再見」不是她能控制的。
理佳:「你還會回來嗎?」
惠子卻道:「不要抱有她會回來的希望,理佳,這會給她增加壓力。」她的目光柔和起來,「你該學會道別了。」
學會道別是人類的事,留下禮物是她的事。
由於與東京警視廳關系匪淺,阿薩思輕易獲得了稻荷神神社的管理權。神社是宗教場所,不得進行買賣,但神社的管理權可以轉讓,用地也可以購買。
幾道程序下來,稻荷神神社就掛在了仁科名下。托阿薩思的福,即使她離開了,警視廳也會對仁科一家照顧有加,畢竟她基本解決了東京怪談的問題。
聽說她要前往德國,一眾警員皆來送行,誰知阿薩思根本沒去機場,也沒有坐上輪船,而是背了個包潛水離開。
警員們:……
「額,我記得她的資料中是有『潛水愛好者』這一項,她似乎酷愛游泳。」
「可是,從日本游到歐洲這根本不現實啊!從海裡上岸,他們會讓她入境嗎?」
答案是會。
阿薩思游到半路溜上了一艘豪華郵輪,由於上頭人數太多,誰也不認識誰,她連基礎費用也沒交,更無人查驗身份,就這麼在游輪的自助餐區混吃混喝,天黑了找個空房間看書,一路順利抵達英國。
誰會想到茫茫大海上有人爬游輪啊!
更不會想到,阿薩思跟著游輪上的人一起下來,大大方方地坐進他們的接送車輛,還去高檔酒店住下,享受貴賓待遇,中途無人對她的身份起疑,只因她的口語、氣質、外貌和見識都在表明她是「同一階層」的人。
尤其是阿薩思開始談生意的時候:「這位女士,你對軍火感興趣嗎?我想跟你做一筆生意,換點『生活費』。」
蝙蝠給她准備的錢不少,可她想換現成的。出一部分安布雷拉的熱武,換成歐洲貨幣,她記得這年頭虛擬幣的生意已經開始了,可以投一波。
「你是軍火商?」
阿薩思沒有回答:「我只做這一筆生意。」
她不曾留下姓名,交易只拿現金。
等拿到武器的人對著保護傘的標志瞎猜她的身份時,阿薩思已經進入法國,又穿過城市漫步森林,最後坐上了一輛灰色的城際列車……的頂部,通往奧地利的邊界。
前有零元購,後有零元歐洲行,阿薩思把「不花不必要的錢」這個概念貫徹到底,在沒有怪談的德國迎來了新生活。
一個月後,萊戈拉斯順利來此,申請了慕尼黑音樂和戲劇學院就讀。
只是單純的精靈沒有想到,德國的大學進去容易出來難,當他拿起小提琴的那一刻,不是在合奏就是在劇院表演的路上,幾乎沒多少放松的機會。更離譜的是,假如有一場演出懈怠了,他的人類導師會告訴他——重修!
萊戈拉斯:……
「阿薩思,你最近怎麼樣?」
「不怎麼樣。」阿薩思躺在陽台沙發上仰望天空,「你看那朵雲,變成一縷一縷的樣子,像不像菌絲……怪談是靈魂上長出的真菌,好吧,我養的菌又死了。」
萊戈拉斯:「又?我記得你會符文,不借助一些特殊手段嗎?」
阿薩思:「……沒用,我的體溫比人類高,真菌在我手裡根本活不下去。我需要助手,不然我得重修了。」
嗯,他們都有重修的未來。
第249章
實驗室中無歲月,出關已是白發人。世人皆誇讀書好,不知最癲博士生。
阿薩思終於畢業了。
由於她是個自律的卷王,又進化掉了睡眠,還有著過硬的專業能力,才得以從嚴苛無比的指導教授手下畢業。
可即便過程再「順利」,她前後也花去了7年時間。2年研究生,5年博士,再加上東大就讀的歲月——難以置信,成為一名合格的醫生竟然要花上這麼多年?
人類的一生才多長,他們卻心甘情願地奉上十幾年……
畢業即就業,阿薩思揮別尚未畢業的一群學長,經教授介紹加入了一個官方實驗室。該機構專門研究菌類,起薪四千歐(稅前),酬勞可隨經驗遞增,並且與華國有著合作研究項目。
就這樣,阿薩思通過官方程序合法合規地進入華國藏區,跟著團隊一起研究鹽湖中的嗜鹽菌,低溫中的嗜冷菌,以及在缺氧環境下的極端厭氧菌。
隨著研究的深入,阿薩思總算明白這個大項目為什麼要帶上她一個剛畢業的「菜鳥」了。究其原因不過是——菌和人的生命力都不強,但她的生命力極其頑強。
不管前往哪種環境,不管做采集作業的是多麼年邁的教授或設備,她總能在他們出錯時力挽狂瀾。
簡言之,扛得動儀器,拉得動繩索,背得動行李,能適應任何環境,能解決所有突發狀況,還能在全員撲街的情況下救人,這世界上還有比她更耐用的牛馬嗎?
沒有了!
沒有!
再加上她會多國語言,對中文的運用更是熟練如母語,又有著特工的警覺和身手,還擅長尋找水源、驅趕野獸,請她一個等於省下了請一個團隊的錢,科研團隊怎能不愛?
前後不過一個季度,阿薩思就混成了團寵。鑒於研究項目的年限較長,她暫時在藏區住了下來。
在保密協議下,她的通訊設備不能使用,而脫離了數據的干擾,阿薩思更有大把的時間干「正事」了,她開始學習藏地的文化,翻閱市面上的經文,再對歷史遺跡做一個系統的了解。
這一切做得大大方方,她還時常拿著筆記請教華國教授,得到了他們相當全面的答復。在推廣自家文化方面,華國人非常熱情。
一個有心教,一個有心學,阿薩思在藏地混得風生水起,又憑一手獸醫的本事治好不少牛羊,收獲了本地人的好感。
約莫一年,她開始自由出入一些寺廟,與當地的僧人討論靈魂相關的議題。
誠如她所料,歷史悠久的民族有著豐富的知識和史料,在這裡,她找到了答案——靈魂的養料是香火,而麻醉劑也是它。
在高僧手札中有記錄,每個人都有靈魂,也有「第三眼」,能夠看到魂靈的光與熱,也能夠看到天地間的能量。但因世人被相所迷,沉浸欲望,他們的天賦便漸漸失去了……
而香,尤其是點燃的香,搭配缽的震動可以重新喚醒人的覺知。
香火成煙,煙在空氣中的流動像極了以太能量在宇宙中的流轉,是以不同配方鑄就的香能為靈魂帶來不一樣的體驗。
「香火是靈魂的養料……」
原來如此。
難怪西方的祭祀文化有用「煙」的習慣,而東方更是把「上香」融入了血脈。
無論是教育還是體驗都具有滯後性,阿薩思忽然記起,當初在香港「作威作福」的那些年,人類總是帶著大把的香火祭拜她。
曾經的她不懂他們何為,還嫌香火嗆人,結果多年前的子彈射中了眉心。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從那時起,華國人就在溫養她的靈魂,給她奉上了最細的糠。
可她當時是頭無知的豬啊……
想通這一點,阿薩思捂住臉。就像成年人打開了十五歲的自己寫下的青春傷痛文學,如果臉上的表情能開個扇形統計圖,那她的一定是三分遺憾、三分懊悔,三分尷尬,再加一分「把我埋了吧」。
阿薩思:「我可以學習你們制香的手藝嗎?」
萬一以後遇到靈魂上的難題,她可以點一根香試試。
僧侶表示善信當然可以,只是這不好學,香道可是個異常龐大且復雜的體系,最基礎的功課還得從認識天然香料開始,包括尋找和提煉,都是難題。
甚至,有些香料可遇不可求,比如「龍涎香」,萬金難求。
在得知龍涎香是在抹香鯨腸道中形成的蠟狀分泌物,雖會被其排出,但不是糞便,並且具有特殊的香氣後,阿薩思意識到她的財富渠道又多了一個。找抹香鯨還不簡單嗎?她下水就行了。
於是,她在藏地過上了白天搞科研,晚上搞玄學的日常,時不時救一救「啥都要自己上」的老教授們,日子過得還算快活。
與她相對的,萊戈拉斯作為一只自由的小精靈,果然無法適應規則化的生活。他離開樂團,前往冰島,面對一片曠野、仰望滿天星辰,開始了新的創作。
之後,全新漫畫《驅魔少女》在刊物上堂堂連載,熟悉阿薩思的人幾乎都猜到了是她。
而阿薩思也沒想到,等她三年後返回柏林,第一次接觸《驅魔少女》是在一家書店中。當她嘴角一抽循著精靈的氣味找去時,才發現以她為形像的神社建了起來,文件由官方一致通過,而管理者正是萊戈拉斯。
阿薩思:「你做這個干什麼?」
萊戈拉斯:「阿拉貢和辛美爾都有自己的雕像,你也該有。」他笑道,「而且有了『驅魔少女』,人類的恐懼少了很多,怪談想形成也難。」
當人類心中埋下了一顆「怪談會被驅魔師斬殺」的種子,無解的怪談就會變得有解。
阿薩思:「聽上去也不錯。」
雖說神社不大,流量一般,香火不是鼎盛,但好歹是個溫養靈魂的供給地,不是麼?
然而,阿薩思遠遠低估了互聯網發展所帶來的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漫畫風靡日本時,就意味著它離動畫化不遠了。而在《驅魔少女》第一季播出後,熱度更是席卷了整個亞洲,再吹向全世界,最後在二次元圈子裡盛行起了「賽博上香」的形式。
末了,她的神社愈發紅火。
大概過了十年,靈魂的質變引來了蛻皮期的信號,根據經驗,阿薩思著手為自己的離開做准備。
取出存款,兌換虛擬幣,換成了大量黃金和現金,再與相識的人一一道別。尤其是理佳,她與她再聚,又去惠子奶奶的墳上送了花,而後,理佳開出了那艘陳舊的船,送她前往海上。
阿薩思:「這艘船居然還在。」
理佳:「它是奶奶留給我的回憶之一,好多人都勸我扔了,但我還是每年出它的修理費,偶爾帶它出來捕魚。」
惠子奶奶用這艘船養活了她,而它為仁科家帶來了阿薩思。理佳認為它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幸運物,哪有扔的道理?
理佳:「阿薩思,其實有一件事我好奇了很久。」
「嗯?」
「你到底是什麼『怪談』啊?」理佳眉眼彎彎,「被漁網帶上來,真不是美人魚嗎?」
阿薩思勾唇:「想看嗎?不要被我嚇壞了。」
「我可不怕。」
阿薩思張開手臂,後仰,「咚」一聲墜入大海。理佳趴在船頭往下張望,忽然覺得浪把船托得高了些,下方似乎有一個龐然大物在穿行。
海水很深,往下望去是一片黑藍。可就在這時,理佳看到水下閃過銀亮的白光,一大片,像是某種深海生物的鱗——祂緩慢地浮上來,讓她適應祂帶來的壓迫和恐懼,而後,一個比船大了數倍的龍頭從水中掀起,祂注視著汪洋中的小船,向它吹了一口氣。
船開始向岸邊行駛,理佳的眼中依然充滿了對巨物的震驚和膜拜的衝動。她想過阿薩思是美人魚,是漂亮的海星,是恐怖的海蛇,卻從未想過她居然是……是一頭非凡無比的神話造物·龍。
她是龍……
仁科家的漁網帶上來一頭巨龍,而與她的相遇是她這輩子遇到過最大的神跡!
理佳的手抓住了船沿,不知是感動還是感慨,破音道:「阿薩思——再見了!我會幸福的,你也一定一定要幸福!」
「阿薩思!阿薩思……」
「請不要忘記我……」
之於神明而言,她只是祂永生歲月中的一次垂眸。可對她來說,祂是值得回味一生的幸運。
銀龍沉入大海,理佳的淚落了下來。
*
2021年8月,一則「太平洋有龍」的帖子衝上熱搜,據說一艘游輪上的人拍到了巨龍橫穿太平洋尋找棲息地的視頻,高清且保真。
由於能做游輪的人都有來頭,拍攝設備也高端無比,當各個角度拍攝的視頻傳上網,那清晰的龍影和龍頭引起了軒然大波。
其中一個視頻拍到了龍昂起頭的畫面,祂似乎有點不耐煩,但也沒為難無人機。只見祂衝著天空吹了口氣,大浪打起,把整艘游輪推到了航線之外。
人類:……
明明擋道的不是我們,為什麼要我們找回家的路?
2021年9月,關於龍的視頻消失於互聯網,可各地的「尋龍隊」卻口嫌體正直地進入了太平洋。
2021年12月,多日尋找無果,消失的視頻再度活躍於網上,而在華國建起了數座龍神廟,香火旺盛。
2024年1月,著名漫畫家「綠葉」開始變賣資產,兌換黃金和各國貨幣。同年4月,據目擊者說他步入大海,消失在一片波濤之中。
第250章 怪形 極地的怪物克星
阿薩思沉睡於馬裡亞納海溝深處,約三萬六千英尺的海洋點。
該點環境極端、壓強巨大,存在海底鹽水湖,內有體型龐大的史前生物出沒,是人類無法涉足的生命禁區,可對一頭龍來說這沒什麼,不過是換了個黑一點的巢穴罷了。
沒有不長眼的生物敢來惹她,她只消往一個固定的地方一躺,要不了多久,附近的生物會迅速搬家,騰出一大片沒有生命波動的地,供她休養。
春去冬來,年復一年,龍身逐漸覆滿泥沙與鈣化的微生物,自然能量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填充進她的細胞之中。
某一刻,輕微的皮膚破裂聲響起,鱗片細細簌簌地落下,發出金屬碰撞般的聲音,隆起的龍形「山脈」緩慢地壯大了幾分。
部分鈣化層脫落,露出一角新生的龍鱗。銀底金紋,光芒柔和,符文若隱若現,混著大自然給予的祝福,繪成了屬於神龍的無上功德。
不知過了幾個年頭,鈣化層一片片剝落下去,縫隙中透出的光漸漸消失。
伴著最後一次綿長的呼吸,自然能量結成的膜被迅速吸收。黑暗沉寂,一雙金色的豎瞳張開,眼神從困惑到戒備只用了一息。
換地方了,深海的壓強不對,似乎往上浮了不少……
阿薩思仰頭,依然是一片黑的環境,可她傳出了一聲低低的龍吟。根據聲波的擴散和大海的反饋,她知曉自己位於五千米深度的地方。
翻個身抖落泥沙,收拾蛻下的皮和龍鱗,阿薩思一縱身游出萬米,鑽進一座龐大的海底火山洗了個「熱水澡」,頓時變得神清氣爽。
她感受到了,靈魂的蛻變似乎扣合了「德才配位」的內涵,當內外的強度一起升華,卡了她許久的噸位大關終於一舉突破,讓她成功邁進了萬噸級別的巨獸之中。
體長三千英尺,體重萬噸,想來以她目前的殺傷力和經驗值,在地球上應該沒有對手了。
阿薩思心情愉悅,正打算往海上游去,找個岸爬,再融入人類社會,這一向是她進入新世界的通關流程。
只是,她上浮不足千米就轉過龍頭,感知著波濤的異動,發現遙遠處有一艘輪船正在經過這片海域,它的S波段雷達即將探測到她所在的方位。
輪船……
有過一次扒船的經驗,阿薩思對「搭個順風車」這事已是輕車熟路。可鑒於地圖已更新,這裡不是她所熟知的地球,謹慎起見,她決定以一個人類能接受的方式上岸。
沿著海底游向遠方,攆著一只倒霉章魚跑,咬斷了它的一條觸手。
接著,她找了塊不遠不近的區域變回人形,套上不容易出錯的襯衫、眼鏡和咖色長褲,末了從松果裡扒出一艘快艇……不,不能用快艇,萬一快艇的型號與當下的年代對不上呢?
阿薩思取用木船,一拳將它砸得七零八落,而她爬上最大的一塊木板,將章魚的觸手纏在身上,由於她的字典裡沒有「救命」,只好頭一栽,裝暈。
大海回應了她的需要,將她推向那艘駛來的輪船。
沒多久,船上的水手發現了她,他們大呼:「那裡有個人!船長,海上有個人!放下救生艇,快!」
船速慢了下來,人類在靠近。他們看清了纏在她身上的觸手,不禁發出了驚懼的呼聲。
「哦上帝!她遭遇了什麼?」
「是章魚的足……狗屎!它還會動!我的天,這樣一條觸手,本體該有多大?」
「好消息是她還活著,壞消息是——伙計們,看看這條觸手的傷口,它似乎是被咬斷的。」
果然,想要掩蓋自身的異常,就得丟出一樣更異常的東西。當人類的注意力全被章魚吸引,盲猜深海有什麼怪物時,阿薩思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在水手抬起她的胳膊時,阿薩思實時地「醒」來。她「渾渾噩噩」地配合他們摘下章魚足,「迷迷糊糊」地上了救生艇,再被轉移到輪船上。
只一眼,阿薩思就掃過船上的「USA」和「NSF」的標識,明白自己是上了美國科學家基金會的船。
干燥的毯子從頭落下,擋住了她的視線,阿薩思低垂眉眼將自己裹成一團,在隨行醫生的柔聲詢問中,她輕輕搖頭,半個字都不說。
以她對人類的了解,在拿到「見面禮」後,根本無需她多言,他們就會腦補完整件事的起因、經過和結果。多說多錯,還不如什麼也不說見機行事,沒准能打打補丁和漏洞。
不出所料,名為「朱莉」的醫生回頭,衝他們說道:「她嚇壞了,我們不能給她壓力,她看上去年紀不大。」
船長的注意力總算從章魚足上收了回來,思索片刻給了安排:「好吧朱莉,給這個可憐的女孩一個空間,一套干淨的衣服和一些食物,至於這個,我得帶走。」
說著,那一截章魚足就被轉移了,而船長還補充了一句:「我打賭,這頭破壞了小漁船的怪物有30英尺長,那個女孩能活下來真是命大。」
聽吧,他們已經默認她是「幸存者」了,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獲得一條完整又有邏輯的故事鏈。
只要她表示認同,人類壓根不會去查證,畢竟這是美國科考用船,科學家難道還不清楚深海中有沒有龐然大物嗎?
她不過是個「倒霉」地碰上了海怪的人而已。
就這樣,阿薩思成功融入了人類,她聽從朱莉的建議開始洗澡,後者把衣服放在床上,又端來了幾片面包和一盒牛奶。
朱莉:「今晚安心地睡一覺吧,這裡很安全。」
隔著一扇門,阿薩思低低地應了一聲「好」。之後她主動釋放了第二個信息,「本能」地用德語說道:「可以送我回,我是說……」
她切換成了英語:「能把我送回維多利亞港嗎?」
朱莉一頓:「抱歉,這是前往美國南極站的科考船,必須按規定抵達南極,無法中途改行,希望你不是著急回去。」
阿薩思無奈地回以「我明白了」,朱莉叮囑她吃些東西,便離開了她的房間,去向船長表明「她是德國人」這件事,與人為善和公事公辦在她身上不顯衝突,科考船上可沒有笨蛋。
「德國人?」一名快退役的士兵道,「身份就不好查了。」
「所以,把她帶去南極站,這合適嗎?我們可是去辦正事的,如果她是間諜呢?」
「什麼間諜會在智利一帶的海域跟章魚『搏鬥』?她可能只是單純地想回家。」
房間內,阿薩思換上干淨的衣服坐在小桌前,慢條斯理地吃完食物,隨後轉過牛奶盒查看上頭的生產日期。
嗯,時間指向是1982年。
等等,1982年?
阿薩思:……
讓她想想,這個點克拉克2歲,布魯斯10歲,按肯特夫婦給她辦理的出生證,她目前只是個嬰兒……劃掉,不能用。
她在人類世界取得的證書是不少,可它們標注的時間得從1998年算起。現在是16年前,完全不能用,劃掉!
她在哥斯拉那頭,搶到的錢只有到了2017年才能花;她在上個世界變賣資產,兌換的貨幣也沒有82年的——只能看布魯斯的了!
在松果裡摸索一番,還真給她找出了一只82年的箱子。大抵是受限於時代的緣故,裡頭可用的美金並不多,但可用的身份倒是有。
阿薩思飛快地打開一堆護照,再合上,直到翻到「德國」相關的信息。
好家伙,不愧是布魯斯!讓她看看「她」是個什麼設定的「德國人」?
興許是德國的大學難畢業眾所周知,抑或是布魯斯找來的特工團隊干不了細活,在82年這塊的資料上,她阿薩思·肯特變成了美德混血,接受過高中教育,是一名廚師。
廚師?
阿薩思:……
幸好她在德國生活過一段很長的時間,知道他們的特產。比如德國啤酒、椒鹽卷餅、各色風味烤腸、黑森林蛋糕……雖然不會做,但好歹能說。
行吧,成活。
了解了基本信息,阿薩思就熄了燈。今晚她不打算看書,只想聽著大海的白噪音放空思緒。有時候,即使身體不需要休息,靈魂也需要休息。適當停擺,有益無害。
*
一夜閉目養神,換來人類編撰好的版本。
他們認為,她是在智利一帶旅游的德國人,不知為何出現在海上,還遭遇了海洋生物的襲擊漂出這麼遠,能被救下真是個奇跡。
好了,輪到她去補足空白的部分了……
「你是說,你是個廚師?」
朱莉做著記錄:「為了尋找香料和食材出海,結果差點變成一條大章魚的食材?」
聽上去非常作死,但離譜中又透著合理。據她所知,一些廚師對食材有著近乎苛刻的高要求,常為了一把新鮮的佐料出入森林,就為了「對味」。
或許,這位女孩也是如此,可這種做法實在太過冒險。
朱莉笑道:「要加入船上的廚房工作嗎?會有薪水。」
阿薩思明白,這是要驗證她的說辭是真是假了:「好,所以……能把那只章魚足還給我嗎?」
「嗯?」
「你應該知道,特殊的食材對廚師來說不可多得。我出海就是為了尋找食材,而那頭深海『巨物』留下的東西是大海對我的饋贈。」
「……」朱莉苦笑,「我去問問船長。」
最終,阿薩思用一條章魚足換來了單程票,船上的人雖然對她的身份仍有疑慮,可沒時間顧上她。
因為,南極四號觀測站失聯已有一周了。
悠于 2025-7-6 16:16
第251章
廚藝?
她似乎沒點亮這方面的技能。
她所遇到的美味之物,多是因為它本身強大才美味,與她的手藝是沒半分關系。但沒有天賦也有技巧,被她肢解和烹飪過的怪物可不少。
別的不說,她掌控火候和刀工的本事一定行。她能用一把手術刀把整只雞拆的肉是肉、骨是骨,就能用一把菜刀把土豆剁到皮是皮、泥是泥。
阿薩思不打算放棄「廚師」這個人設,畢竟她需要足夠的情報。
而在一個充滿食物香氣的地方,再聰明的人也有懈怠的時候,哪怕什麼也不問只是聽著,也會有意外的收獲。
於是,她申請進入後廚幫忙,獲得了船長的批准,時薪是8美元。
但她並沒有掌勺,只告訴主廚她擅長處理食材、速度奇快。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主廚讓她處理火雞、牛肉和土豆,卻不想她一刀在手,「刷刷」閃過,切的肉大小勻稱,片的土豆厚薄一體。
成了,她算是成為了這艘科考船的一員。
每天,她的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廚房裡。由於她是個「悶葫蘆」,不多嘴還離得遠,漸漸地,無論是廚子還是科考人員,談論事情時都不再避諱她。
阿薩思由此明白,82年能在南極建站的國家不多,除了美蘇英澳阿根廷,就只剩智利挪威新西蘭,德國可沒有。
故而,他們無法在上岸後把她轉交給德國。
據悉,能在80年代駐守南極站的工作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從智利沿海出發,順著固定航線前往南極,將在一周後全部登□□號觀測站。
聽說這個站點在數日前失聯,一同失聯的還有挪威科考站。為了探明原因,美國也是下了血本,不僅供了一堆設備和武器,還遣了一隊大兵保護科學家。
再過三天,科考船就可以靠岸了。
是日,正午進餐時間。阿薩思啃著炸雞,舀著蔬菜沙拉,聽著滿食堂的說話聲,從中辨識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還是沒有消息嗎?」
「沒有。」
「挪威本部收到了一個求救信號,就在今天早上。他們也決定派人過來,說是至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記得挪威站距離四號站並不遠……就算是出意外發生了爆炸,也不至於連累兩個站點,除非是冰層大斷裂。」
阿薩思進食完畢,收集了幾個關鍵詞,端起餐盤放進收納處。清洗不是她的工作內容,她很快消失在拐角處,去甲板上看海。
她可以確定,南極一定有點東西。
根據人類給的信息,四號站一共有12名工作者,挪威站也有12名成員。兩個站相距不遠,平日裡鄰裡關系還行,互相借給工具、玉米粒和土豆,絕不可能私下開火。
可就在一周前,兩個站點先後失聯,時差僅三天。美國唯二收到的、來自四號站的消息只有兩條。
一條是無線電操作員發出的:「哦上帝,挪威人簡直瘋了,他們肯定得了熱室症,居然舉槍追殺一只雪橇犬,還用手雷對付它,甚至衝我們開火,我們只能反擊。」
另一條來自麥克:「不要進入南極!不要試圖尋找我們的屍體!燒掉,把一切全部燒掉,怪物就在我們之中!」
怪物?
海浪拍打在船頭,大船乘風破浪,行駛得依舊穩當,可閱歷豐富的阿薩思並沒有抱僥幸心理,而是開始分析起怪物的特征。
她都打了兩百年怪了,一入新世界就是打怪,想來這次也不能免俗。只是,打什麼怪,用什麼打,還得做點功課。
已知怪物分三類,一種物理攻擊物,一種外星寄生物,還有一種靈體特攻物。
前者最方便打,硬剛就行;中間的得有氣場護體,小心謹慎;打最後的得靈魂強硬,難度說高也高,說低也低。
而依照那個「麥克」給的情報,「怪物在我們之中」意味著它擁有人形,「燒掉」說明火焰對它有傷害,至於「不要尋找屍體」——是指怪物會躲在屍體中嗎?
阿薩思去掉了「怪談」這一選項,它到底是島國特產。南極連日本站也沒有,要形成怪談也很難吧?
「人形、怕火、藏在屍體裡……」那麼,怪物會有腐臭味嗎?
有限的情報,無限地拓展思維,阿薩思預設著各種可能,只是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她轉頭,看見朱莉一臉惴惴不安地來到她身邊,雙手擱在欄杆上。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說道:「肯特小姐,我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直很不安?就像,就像只要踏上南極就回不來了一樣。」
人類,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總是神鬼莫測,哪怕沒有接觸過危機,也能感知到危機的降臨。
阿薩思實話實說:「如果覺得不安就留在船上。」
朱莉無奈:「我是醫生,不會留在原地。而且,不少專業性的工作需要我接手,萬一那裡有人受傷了呢?」
阿薩思:「萬一傷口會感染呢?」
朱莉沒說話,直到有大兵喊她的名字,請她過去給一個對練受傷的士兵包扎,她才幽幽地嘆一聲,飛快離開了。
阿薩思轉頭,就見一站警示燈失效了,正旋轉著紅光打在船上,像是給輪船抹上了一層血,看上去就頗為不祥。
尤其是在紅光籠罩著活人一身時,他們仿佛失去了人的形體,輪廓線變得模糊起來……在外應的感召下,她總覺得事情會變得麻煩,或許要死一批人了。
*
當科考船進入高緯,氣溫直線減低時,醫生朱莉送來了統一的科考隊服裝,並教阿薩思如何穿戴。
「這是護目鏡,必須戴上,不然你的眼睛會被雪地的反光閃瞎。」
「記住,著裝必須收得沒有一絲縫隙,不然在零下幾十度的環境裡,你會被凍壞的。」
如今是南極的3月,相當於南極冬季的第一個月,整個科考站都會被冰雪覆蓋,白天縮短、夜晚變長,會逐漸過度到極夜狀態。
而極地的冬季也是科考隊最難脫困的時期,一旦與外界的聯系被切斷,極端天氣便會讓飛機和船只無法順利進入南極,更別說做營救任務了。
他們也是卡在3月的點,才得以一路破冰前進。
阿薩思:「你們要帶我一起去?不怕我拖後腿?」
朱莉輕笑:「船長不放心你留在船上,你的刀工把他嚇壞了。他說,如果大兵都有下去,也得把你帶走,不然這船上你沒有對手。」
又正色道,「但我們去了也不能滯留太久,得在結冰前離開,否則人和船都走不了了。」
阿薩思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你們去南極站干什麼,換班?」
朱莉收斂了笑意:「希望只是『換班』。」
3月12日清晨,科考船在指定地點靠岸。
阿薩思背著個人供給綴在隊伍的後方,在沒有雪橇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這樣一步步走向四號站,唯有先遣的四人坐上了直升機。
他們會率先抵達,但她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
阿薩思:「我們要走多久才能到達目的地?」
朱莉:「起碼4小時,放心吧,我們不會在野外過夜。」
一路龜行牛步,他們花了近5小時才來到四號觀測站。
結果誰也沒想到,他們只是靠近這片區域就湧上了一股心理不適的感覺,本能不願靠近,可任務催促著他們前行。
這片區域靜悄悄的,基地低矮的建築覆著一層皚皚白雪,露出幾個破碎的窗和沾滿血跡的牆。直升機停在外頭,機上的四人卻不見了。
一位名叫派格·尤金的大兵走上前去,呼喚著隊友的名字。而後他看到了一個破碎的、沾了血的狗籠,以及轉角處突然出現的——隊友。
兩人相遇,齊齊嚇了一跳,紛紛扛起槍瞄准對方。待發現是烏龍,他們才松了口氣,而那名隊友告訴派格,他的無線電通訊器失靈了,耳朵裡都是雜音,沒能聽到他的呼喊。
派格:「其他三個呢?」
隊友心情復雜:「在那裡守著奇怪的屍體……跟我來,尤金,出了大事,這個站點的人都死了,死因不明。」
「什麼?」
在場的人瞪大眼,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除了兩個站點火拼,他們實在想不出南極能有什麼動物可以威脅到人類,怎麼會……全死了?
由那名大兵打頭,大隊緊隨而上,走向了一處凹陷的雪地。只見大坑中躺著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勉強能看出是個人形——不,應該是兩個人,這塊黑漆漆的東西長了四只手。
圍觀的人頓時寂靜無聲,看得出來,這兩個人是被燒死的。只是,為什麼要燒了他們?
「動手的人是出了心理疾病嗎?」
「南極工作站的體檢很嚴格,不會讓心理不健康的人進來作業。」
先來的四人告訴他們,該站點一共是12個人,卻發現了15具屍體。有的在醫務室,有的在廚房,有的在狗籠裡,還有的在倉庫……
建築物內部糊滿了血肉,到處是被火灼燒的痕跡,牆面上還有彈孔,明顯是經歷了一場惡戰。可他們在對付誰,完全是個謎。
「建築內也有燒焦的屍體,有些模樣非常奇怪,不像是人。」
「去看看。」
他們毫無防備地進入了建築內部,阿薩思綴在末尾,偏過頭又看了眼屍體。
在第一視野中,它看上去是被燒在一起的兩個人。可在第二視野中,它只是一個人。
那麼問題來了,一個人怎麼會有四只手呢?
第252章
四號站,一團亂。
門窗破碎,冷風灌入,供暖系統出了故障,把裡頭與外界變成同一片冰天雪地。
不同的是,外界是干淨的白,裡頭是血腥的黑。低溫破壞了電力設施,損毀了供電設備,一群人只能在手電筒和戰術燈的照明下前進,越往裡,氣氛越是沉默得可怕。
牆壁上覆了一層冰,冰下是紅黑一體的血肉組織,留有明顯的灼燒痕跡。
一柄斷裂的斧頭,兩把沒油的M2火焰噴射器,被打空的槍支,以及尚未收拾、已經被冰封的古怪屍體。
沒人見過這麼荒誕又惡心的東西,看上去像是把人拆成了一塊塊,再縫合到一些不知名的動物身上。
他們找到了一顆燒焦的人頭,辯不出面目,卻保留了死者生前的形態。只見人頭之下並未連接著頸部,而是連接著長筒狀的、類似管道的蛇軀。
它被燒焦了,粘在地上糊成一片,想收拾得先解凍再用工具鏟起來。細看去,「蛇軀」往下還有碳化的漆黑肢體,像是某種蟲類生物被烤化的殘骸。
「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誰也不知道。
再往裡走,所見更是瘆人。
有一具燒黑的屍體腹部凹陷,胸腔中不剩一個器官,被掏得空空如也。而它身上的豁口長了兩排類似利齒的外骨骼,雖然它的肉被燒化了,全粘在上面,但看「牙齒」的輪廓依舊分明。
除了這些,他們還看到了一具有著兩個人頭的屍體。它們的臉和身子都融在一起,恐怖得超乎人類的想像,又怪誕得猶如手工模型。
然而,不會有人真的認為這是個模型。
說白了,能被派來南極站的人都是精英,持槍的什麼血腥場面沒經歷過,持證的什麼實驗後果沒見過——害怕是一回事,可看到現在,還不足以讓他們失去理智。
名為「萊科」的研究者問道:「上級的要求是什麼?」
派格:「弄清楚四號站失聯的原因。」
「那就只給原因。」萊科道,「我不建議帶走這些屍體,我建議引爆這裡。看看它們,這絕不是熱武器可以解決的問題。」
「萊科說得對。」直升機駕駛員·瑪麗亞道:「能在南極站工作的人沒有蠢貨,無論是精神失常還是心理疾病,都不足以夠成他們全體失聯的理由。只能是一些更深層的問題……人力無法解決,只能通過死亡來掩埋。」
真相是什麼,在慘烈的現場中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們得封鎖此地,等時機成熟了再來探究真相。
「不帶回?」
「不帶回。」
派格卻蹙起了眉頭:「沒有有利的證據,無法說服上司同意。」
他們商量著拍攝現場照片,收集信息資料,帶回一些樣本,再回到輪船上將情報送出。可天不遂人願,南極的冰雪風暴說來就來,堵住了他們回去的路。
無法,只能留下來。
阿薩思:「風暴很快會停下,我們今天可以離開。」
一如她所說,外頭的風暴果然平息了下來,可人類一旦謹慎起來,通常不會選擇冒險。
「暴風雨的平靜總是暫時的。」年紀頗大的地質學家·馬丁道,「留一晚不會有事,只是……」他看向冰封的屋子,「想在零下幾十度的地方活下去,還是得有個供暖的屋子。」
直升機不會在風暴天起飛,研究者也不會在極端天氣下遠行。
返回輪船得耗五六個小時,風雪天耗時更多,且人類容易被凍死,還不如留下來將就一天,修復電力系統可比步行快多了。
馬丁:「這裡連雪橇犬也沒有嗎?」
阿薩思透過窗,看向血跡結冰的狗舍:「它們也死了,沒一條活下來。」
人和狗都沒有幸免,但廚房中的食物完好無損。看來,他們的死因跟「他們是活物」有關,或者說,那未知的怪東西喜歡恆溫動物?
馬丁:「不去幫忙嗎?」
身後,有人修電力設備,有人修供暖系統,有人全副武裝、手握小型電鋸收斂屍體,有人在整理資料,搜尋事故的蛛絲馬跡……
阿薩思:「我不方便參與你們的事。」
一個德國廚子跟一群美國科學家混在一起,還參與了重大事故的處理現場,她光是圍觀都顯得像個間諜,要是再動用一些設備的話——會被槍口指著吧?
在一個存有未知危機的地方,她暫時不打算與團隊起衝突。
馬丁意味深長:「當你看到那些屍體卻沒有發出尖叫的時候,你就已經是事件的一份子了。」
想裝普通人,你還嫩得很。
阿薩思:……
穿幫於「無懼」。
她忽然明白了什麼叫「科考隊沒有蠢貨」。
這群腦子好使的家伙根本沒有相信她的廚子身份,反而在她展露刀工的時候覺得她更像是個特工。是以,與其把她留在船上不如帶下船,隨行看管,也可以隨時擊斃。
而要是她這一路還算安分,他們在離開之後應該會把她交給聯邦調查局。
可惜,人類再聰明也猜不出她不是人。
阿薩思面不改色:「燒焦的食材我見多了,那些是古怪了點,但——更像是燒黑的模型。」
馬丁搖頭失笑:「我去狗籠裡看看,或許會遇上一個落單的小家伙。」
馬丁走入了狗籠,阿薩思注視著鐵絲網上冰凍的血肉碎渣。它們毫無活性,聞起來就是冰凍的狗肉味,不具備攻擊性。且,籠子裡也沒有生命體存在。
最後看了馬丁一眼,阿薩思走向室內,問:「需要我幫忙嗎?」
朱莉鏟著牆面上的碎渣:「去廚房看看吧,應該有不少食物罐頭。」
阿薩思轉入廚房,這裡已有兩人在檢查廚具、錄像和收音機。她打開不再運轉的冰櫃,從裡頭翻出沙丁魚罐頭、午餐肉罐頭……沒多久,她捕捉到幾名研究員的驚呼,他們有了重大發現。
「是麥克·雷迪留下的錄音!該死,它凍壞了!」
「嘿,誰會修理磁帶錄音機?」
麥克·雷迪是駐守四號站的科學家之一,在科學基金會的評測中,他是個十分睿智冷靜的人,有著極強的執行力和判斷力,幾乎能應對大部分突發問題。
想來在事故發生的那幾天,麥克就做了第一手准備,為後來者留下了寶貴的信息。遺憾的是,零下幾十度凍廢了錄音機,能不能修好得看運氣。
不止如此,80年代的台式電腦也不行。四號站的布萊爾博士也留下了資料,他是個周全的人,既留了電子備份,又留了紙質的部分。
然而,電腦壞了,紙質的部分被燒了一半,整個屋子的天花板像是被噴火器熏過,大半邊都是黑的,線路還燒壞了。
「這台電腦不能用了……」
「布萊爾博士的實驗室打開了,亂糟糟的,酒精燈被打壞燒了起來,不過酒精結冰了,周圍的損壞程度不高。」
「顯微鏡需要清理,嗯?這裡有個載玻片。」凍上了,不知裡頭是什麼。
阿薩思裝了18人份的罐頭,看他們把一只只裹屍袋帶出去,規劃著修好供暖後怎麼分配房間的問題,看來今晚是非得在這裡過夜了。
或許連夜回去比留下來更好,但科學家和大兵明顯有各自的打算。
前者似乎想多一點時間尋找線索,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而後者只想趕緊聯絡上司,彙報不可帶回屍體的原因。
可這地方的磁場有些古怪,大兵們的通訊器也失靈了。
約莫三小時,四號站的供電和供暖都恢復了,但團隊的清理工作還在進行。只是隨著室溫的升高,部分冰凍的血肉漸漸融化,有些順著牆壁流了下來。
「真惡心!」
簡單處理後,他們把沾血的垃圾攏到一起,盡數送到屋外,打開噴火器集中處理。可誰也沒想到,當噴火器的火舌卷上這些散碎血肉時,忽然,這些東西凝成了一掌高的肉塊瘋狂蠕動,還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啊啊啊!」
處理垃圾的人跌倒在地,而肉塊鑽入雪地,迅速消失不見。
「怪物!怪物!」
聽到呼聲,所有人都湧向外頭,唯獨阿薩思在跨出門後,憑嗅覺鎖定了一個古怪的地方。狗舍空蕩蕩,怎麼會發出焦味?
腳步一轉,她走向狗舍。離譜的是,聞到這股味仿佛是她的錯覺,它很快消失了,當她推開虛掩的鐵絲網時,只看到馬丁顫顫巍巍地起身,哆嗦著往外走。
他像是被凍壞了:「真冷啊,剛剛是誰在尖叫?發生了什麼事?」
阿薩思注視著他,在馬丁身上聞到了一縷與癌症患者相似的味道,時隱時現。由於馬丁年紀大了,人類患癌也是常見,她並未起疑心,只道:「不知道,我正打算去看看。」
又問:「馬丁先生,你在狗舍裡發現什麼了嗎?」
馬丁搖頭:「什麼也沒有。」
*
處理垃圾的研究員表示,她絕對沒有眼花,她看到火焰裡冒出一個小怪物,它像一塊未經處理的紅肉,像蟲一樣蠕動著。
「我懷疑這裡有一種未知的蠕蟲,沒准他們的死亡就是拜它所賜。」
「我們不能呆在這裡,天一亮就走,也不要再帶上屍體的組織樣本,這些通通都得舍棄……」
「冷靜點,多琳,我們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也沒有找到你看見的蠕蟲。」
與此同時,實驗室中的載玻片解凍了,阿薩思悄然步入其中。而另一端,馬丁找上了巡邏中的派格,問他抽不抽煙。
派格沒有拒絕。
第253章
人類已經吃飽了。
隨著皮質醇的減少、褪黑素的分泌,他們會自然而然地進入一個放松和准備入睡的狀態,警覺性也會降到最低。
眼下是人類餐後的十五分鐘內,有四名大兵離開熱室,前往專用燃料儲存區尋找汽油和煤油。
即使直升機不缺油,可噴射器缺。哪怕還沒弄明白四號站究竟出了什麼變故,哪怕當下的生存環境還算安全,但多年的作戰經驗告訴他們——就算只住一晚,也得有備無患。
為了防止火災、突發意外,存儲區多建在遠離生活區和實驗室的地方。這時外頭還下著雪,那四人只是走出一段距離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阿薩思收回視線。
連同她在內,這支隊伍一共是18個人。
其中8個是大兵,9個是科研人員,而她是可有可無的「間諜」預備役。
目前,有四名大兵出去找油,派格帶著另一名去巡邏,剩下兩人在處理餐後的垃圾。有五位研究員在維修錄音機和電腦,他們不允許她踏足那間屋子。
朱莉和萊科在檢查屍體,多琳隨身攜帶噴火器上廁所,而馬丁則選擇去外頭透氣。
好吧,雖然她不理解零下幾十度的南極有什麼氣可透的,但選擇尊重,畢竟他身上的癌症味又重了點。
不過,馬丁之前患有癌症嗎?
80年代的南極科考人員必須通過嚴格的體檢,雖說患癌不會影響他們來南極,但途中多會得到醫生的提醒和照料。然而,朱莉並不十分照看馬丁……
算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每個人都有事要干,短時間內顧不上她,所以,在人類反應過來前,她大概有10到20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
與其在原地盲猜,不如進實驗室一探。
沒記錯的話,之前的實驗室還未解凍完全,人類只收走了實驗數據、筆記和培養皿,對工作台上的東西並未大動。
阿薩思一步邁入其中,果然,顯微鏡燒杯酒精燈一應俱全,空氣中濕度很大,天花板和地板上全是水漬,包括操作台上也是。
按理說這實驗室算是廢了,環境變量太大,不適合支持任何作業,但阿薩思沒那麼講究。
她是來找線索的,不是來做實驗的。
她聽到有人說「這裡有個冰凍的載玻片」,想來是實驗室的原主人·布萊爾博士留下的信息。
當時顯微鏡、載玻片和操作台凍成一塊,難分難解。為了不破壞它們的完整性,人類選擇自然解凍,倒是方便她先出一手。
沒有監控,阿薩思迅速來到顯微鏡前,抬手拂去水漬,發現載玻片竟然無損,立刻將眼睛湊了上去,結果沒看清。
得,物鏡壞了,光源也不對。
也不管正規的操作步驟,阿薩思三下五除二卸掉物鏡,查看是40X的,就明白載玻片裡裝的多半是血細胞。
血細胞,人的?
換上新的40X物鏡,搭配10X目鏡,總放大倍數為400倍。之後,旋轉到與光路對齊,調整亮度,調焦對准載玻片……一目了然,裡頭還真是人類的細胞,圓溜溜的,解凍後尚有活性,正在不斷游走。
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個屁啊!人類的細胞能在零下幾十度解凍後還有活性嗎?他們又不是氪星人,怎麼可能讓一個細胞從膜到核都完整?
這不是人類的細胞,即使它們長得一模一樣!
什麼鬼,難道是超人類的?
遇到難題的時候,阿薩思會下意識地屏蔽人類儀器的功能,轉而使用自身的技能「答題」。
在雙重視野的輔助下,幾百倍的目力她也有。可進入實驗室就用顯微鏡,是她求學多年養成的習慣之一,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
除了現在,她拿在手裡的問題似乎不是人類能解決的了。
集中精神,將感知調到最大,她驚訝地發現載玻片中的細胞就是人類的,可偏偏具有強大的活性,這不正常。
那麼,會是菌嗎?
她記得在南極這地界,封過基多拉,駐過提亞馬特,也是個多事之地。再加上她的導師說過南極凍土層中存在遠古的真菌,一旦流入人類世界就會為人類帶來滅頂之災——所以,它會是一種未知的菌嗎?
它有細胞核,應該是真菌,但它沒有復雜的細胞器……
阿薩思也是膽子大,樣本只有這麼一份,可她什麼都敢往裡加。她不確定這到底算不算真菌,便直接按細菌處理,四下尋找,她鎖定了一瓶碘伏。
根據她的經驗,細菌遇到碘伏就是嗝屁,而活性強的真菌尚有一戰之力。
她直接取過滴管往載玻片上倒碘伏,量大管飽,操作之錯誤足以讓她的德國導師兩眼一黑,並咆哮著讓她重修,好在她已經畢業了。
接著,離譜的事發生了!
載玻片裡的細胞遇上碘伏,就像小孩接種疫苗,在短暫的不適後又生龍活虎了起來,仿佛產生了抗體,活性竟然增強了。
阿薩思:……
碘伏就算殺不死真菌,也會對真菌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可到了這細胞手裡,碘伏怎麼成營養劑了?
不是細菌也不是真菌,這東西就不是個菌。
那麼問題來了,它是什麼?
雪地裡傳來馬丁和大兵的腳步聲,出去的一部分人走在了回來的路上。再過不久他們就會推開門,在這塊不大的地皮上詢問她的去向……
電光石火間,阿薩思忽然想起了那些燒焦的屍體。鬼使神差地,她一指抵住載玻片,憑本能對裡頭的細胞進行加熱。
只能說,她的本能神鬼莫測,總能做出最適合她的選擇。
裡頭的細胞受不了高溫炙烤,終於現出了原形。只見平整光滑的「人類細胞」驟然突變,長出尖銳的「刺」,變成一個細胞級的「捕食物」,就像變色龍撕下了它的偽裝。
它們聚在一起瘋狂頂撞,企圖逃竄出去,可惜沒多久就碳化了,而載玻片依舊完好無損。
阿薩思的眼神逐漸凝重起來。
「會做偽裝的細胞……」她看得很清楚,「人類細胞」的原形是「帶刺細胞」。
這小東西會變成人類的細胞,也會聚在一起變形成別的細碎肉塊,那麼把它放進人體中呢?
等等,多琳在焚燒垃圾的時候說火焰中冒出了一塊「紅肉」?以及,外頭那些被燒黑的屍體……阿薩思緩緩起身,將載玻片放回原處,閃身進入房間尋找多琳。
事情似乎大條了。
四號站存在一種「細胞級」的捕食者,人類看不見摸不著,隨時會被那東西鑽空子。
難怪在「科考隊沒有蠢貨」的情況下四號站還能全軍覆沒,那根本不是人能對付的「怪物」啊!他們所能想到的只有同歸於盡,這才有了如今的慘狀。
多琳說「紅肉」不見了,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認為已經有人著了道呢?
著了道會怎樣?
阿薩思的手敲擊房門,這時,熱室的正門被打開了。熱氣與寒風對撞,湧進來一股涼意,她抬眼看到馬丁站在風口,後頭跟著派格,空氣中的「癌症」味又濃了點。
癌細胞的擴散有這麼快嗎?
並且,癌症病人她不是沒見過,可沒有一個像馬丁這樣「病氣」纏身的。一般病情到了「髒腑」這地步,他也不該有頭發了,可是……
懷疑的種子種下了。
或許她可以點個火,當著一群人類的面。
出乎意料的是,馬丁的表現一如既往,沒有哪裡不對:「嘿,你怎麼還在外面?是去廚房找吃的了嗎?」
阿薩思沒有回答,只道:「巡邏結束了?」
「附近安全得很,什麼都沒有。」派格道,「他們呢?」
馬丁:「聚在房間裡修理錄音機,我去看看。」
派格率先走來,與她擦肩而過。就在這一刻,多琳打開了房門,手中依舊提著噴火器,而阿薩思聞到派格身上也飄出一縷淡淡的「癌症」味。
她一愣,飛快地轉過頭確認氣味來源,神色漸冷。
如果馬丁的味道還能算「患癌」,那麼一向健康的大兵發出癌的氣息,不覺得很離譜嗎?
不能再拖了。
多琳:「你……有事嗎?」
阿薩思掃了一眼噴火器,直接使用念動力:「我想找你聊聊『紅肉』的事。」
恰在此刻,慢派格一步的馬丁走向她們身邊,聽到「紅肉」後本能地看向多琳。彼時噴火器的口子朝向門外,堪堪從阿薩思的手臂與門框的縫隙中探出。
念動力啟動了按鈕,噴火器頃刻失控。
一道丈許的火焰激射而出,剛巧噴在馬丁的衣服上,轉瞬燃燒起來。當此時,多琳發出一聲尖叫,脫手落下火嘴,馬丁驚恐萬分地伸出手,一邊探向阿薩思後背,一邊大喊著「救我」。
他的衣服燒了起來,還沒燒到皮肉,現在要救也來得及。可阿薩思嗅到,他身上忽然冒出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碎裂開來。
動靜太大了,派格回過頭,研究者探出身,而阿薩思像是被「嚇傻」了,她後退一大步貼著門,動也不動地看著馬丁大變樣!
他的衣服在火焰中融化,可他的身體在不斷膨脹。
所有人看到,剛才還好好的馬丁忽然腹部破裂,長出一堆蠕動的血紅觸手亂舞。而他的脊椎往後大力翻折,越折越往下,可他的面孔還保持著人樣,眼中甚至盛滿恐懼的情緒,仿佛對自身的變異毫不知情。
「救我、救我……」馬丁朝眾人伸出手。
突兀地,他的頭掉到了地上,脖子拉得很長,往活人的身邊游去。
「啊啊啊!」
第254章
跟帶腦子的人組團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在面臨突發狀況時,他們能做的不止是尖叫。
短暫的驚慌失措,瞬間的堅定抉擇。
派格率先端起槍,衝著變異的馬丁射擊,一槍擊中心髒,一槍擊穿頭顱,可依然沒能讓馬丁停下來。
他的脖子伸得更長了,血肉蠕動著「吐」出子彈,面部表情變得極其扭曲。原先,他還能發出人聲痛呼,可漸漸地,他的嘴裡只剩野獸般的哀鳴。
馬丁的頭顱忽然裂成了四瓣,與喉管相連的部分抽出一根捕食用的觸手,而他的身體也褪去了人形,肚皮裂開,一根根森白的肋骨往外翻出,化作昆蟲一樣的節肢上下抓撓。
他的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每一個器官都異化成了恐怖生物的一部分,包括他自身。
派格:「槍不起作用!」
多琳立刻反應過來,舉起噴火器對准異化的馬丁就是一頓狂噴。
說來也怪,事發是在走廊上,變成怪物的馬丁離他們不遠,若是歇斯底裡地發起狂來,不可能傷不到他們。
可他就是傷不到。
不知是火焰阻止了他的行動,還是他本身脆皮,任是馬丁如何掙扎都無法突破火焰的防線,也無法傷到多琳半分。
仿佛有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能量困住了他,逼他在原地受死,他的「爪牙」明明在地板上劃出了深痕,卻反抗無能。
烈火熊熊,灼燒著馬丁的每一寸皮肉。油脂滴落,黑煙上升,天花板與牆壁盡數熏黑,而「馬丁」碳化的速度超乎想像得快。
他徹底沒了人形,變成一團看不清面貌的怪物。它發出似人非人的嘶吼,萬分不甘地沉寂下去,糊在了地上。
空氣中彌漫著屍體燒焦的味道,一群人呆呆地注視著馬丁的殘骸,恍惚中聯想到了他們白天收拾過的屍體。
也是這樣一具具「怪形」黑炭,死得凄慘無比。他們始終搞不明白四號站發生了什麼事,可現在,他們似乎明白了。
或許,四號站的「原住民」就是遭遇了大變怪物的事,這才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但有些問題容不得細想,比如,好端端一個人為什麼會變成怪物?就算有一個人變成了怪物,只要消滅得及時,應該不至於讓一整個站點全軍覆沒,這之中究竟又出了什麼變故,才讓那些死者也……變成了怪物?
研究者們看著馬丁,多琳驚魂未定,派格臉色慘白。
走廊上的照明燈被燒壞了,夜間的光影變得半明半暗。而阿薩思就站在半黑半白之處,抬眸掃過每一個活人,最終定格在派格身上。
這個大兵明顯被嚇到了,他的微表情和肢體語言不似作偽,都在訴說著他對「馬丁」的恐懼和抗拒,與一般人表現無二,仿佛就是個普通人。
但,他的身上也確實有「癌」的氣息,即使很淡也是「癌」。
那麼問題來了,派格知不知道自己體內有「癌」?
阿薩思不語,她把派格列為觀察的對像,默不作聲地記錄著他的數據。
這時,瑪麗亞開了口:「集合!把分散的人叫回來,告訴他們關於馬丁的事,然後我們立刻離開,不能在這裡過夜!」
「可我們只有一架直升機,外面還下著雪,隨時會經歷風暴。」名為威廉的無線電操作員道,「這是零下五十度的南極,夜間還會繼續降溫,出去就是死,不是我們想不過夜就可以不過夜的地方。」
瑪麗亞:「所以我們就得留在這裡,守著一堆屍體,面對未知的危險,就為了不凍死在外面?」
「聽著,威廉,我寧可凍死在外面,也不想變成不像人的東西!」
這個團體出現了內訌,關系上裂開了第一道紋。阿薩思不參與他們的爭執,只安靜地站在一邊旁觀,直到外出的人回來。
只是,她嗅到幾人身上氣味駁雜,有「癌」的味道卻又不知來自他們的內部還是表面——因為,朱莉和萊科去檢查了屍體,而去找油的四名大兵在儲存庫發現了麥克的屍體。
「麥克?」
「他死於自焚。」一名大兵道,「我第一次看到死死抱著油桶的焦屍……他似乎是自願邁入死亡的。」
「約克被嚇得不輕,撞翻了油桶。好吧,我們幾個身上都是汽油味,有能換的衣服嗎?沒有的話請把噴火器拿遠一些,謝謝。」
沒過多久,話題終於又繞回了原處,就「離開」與「不離開」的問題展開了激烈討論,而人類之間的關系裂縫進一步加深。
「不能走,誰也不能。」
出聲的是朱莉:「你們知道的,我是醫生。」
她深呼吸:「關於馬丁的死,我感到非常遺憾。可我們不知道馬丁為什麼會死,是受到了怪物的襲擊還是被傳染了什麼病毒,總之我們——凡是接觸過未知感染源,並進入傳染環境中的人,必須進行隔離封鎖,誰也不准離開。」
約克:「你是讓我們等死嗎?」
朱莉:「等死的人中也包括我。」
自救是人的本能,誰都知道這做法有違人性,奈何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接受過高等教育,明白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朱莉:「威廉,現在就去修理無線電,即使無法聯絡上總部,也得通知輪船上的人,不要讓他們靠近這裡。」
「剩下的……或許我們應該先弄清楚『怪物』到底是什麼?」
說著,她開始做個人防護措施,喊上萊科做助手,去實驗室取過工具,從馬丁屍體上撕下一些組織做研究。
出了這樣的事,人類會本能地抱團取暖,可科考隊往往會做出別的選擇。
他們再度投身到修理錄音機和電腦的事項中,只是這一次,他們沒有把阿薩思「請」出去,而是讓她呆在人多的地方。
這時,多琳在另一處牆角坐下,看向阿薩思問道:「你說,你想找我聊『紅肉』的事?」
室內的聲音莫名低了幾度,他們一邊做著手頭的工作,一邊支起耳朵聽她們說話。
阿薩思沒有避諱,間接告訴他們一些信息:「你是在焚燒垃圾的時候看到它的,對嗎?」
「是的……」多琳回憶道,「它有一塊手掌大小,像無脊椎生物,在火焰中不停翻滾,直到滾進雪地裡。」之後,誰也找不到它了。
阿薩思:「當時我聽到了你的叫聲,可我出去時,卻在狗籠裡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狗籠?」多琳豁然抬頭。
一旁的研究者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大兵止住了擦拭槍支的動作,他們齊齊看向阿薩思,似乎第一次正視了她。
阿薩思:「那股味道很快消失了,像是我的錯覺。接著,我看到馬丁從狗籠中出來。」
多琳:「你是說……那塊『紅肉』進入狗籠,又附著在馬丁身上?然後馬丁就……」
在場的沒有蠢人,即使這只是阿薩思的一面之詞,可架不住這個「間諜預備役」目前跟他們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蚱蜢。
他們的利益沒有衝突,都是為了「出去」。而早點弄明白四號站發生的事,找出解決方法,才是他們該做的。
假如「間諜」沒有說謊,那麼馬丁的變異類似於被未知生物「寄生」。
聯想到南極凍土層中多的是遠古病毒,且在人類歷史上存在過不止一例短時間爆發並死亡的傳染病……他們傾向於認為馬丁死於感染了遠古病毒。
「什麼病毒能讓一個人變成怪物?」還死得那麼慘。
「1976年埃博拉病毒首發,被感染者的慘狀你不知道嗎?」
「……看來南極的病毒比埃博拉強,馬丁徹底沒了人形啊。」
不同於他們的焦點在「病毒」上,大兵總是對個體的特殊性比較看重。就像現在,就「聞到焦味」這點,派克有了疑惑。
「你的嗅覺很靈敏?」
阿薩思:「沒有廚子嗅覺不靈敏,就像每個畫家對色彩很敏感一樣。」
同樣是看落日晚霞,她嗅到能量的湧動,萊戈拉斯看到色彩層次的區別。偶爾,他還給她科普這是幾號色,那是幾號色,就算是紅色也能分十幾種。
當然,她對分辨顏色不感興趣,只有在找變色龍的時候擅長區分顏色。可「嗅覺」就不同了,這一塊是她的專長。
「廚子要靠鼻子分辨食材、香料、毒物、藥味,甚至火候。沒有一個好鼻子可當不了好廚師,先生。」
阿薩思不動聲色地探出了她的爪牙:「你可能不會信,我聞得出一個人有沒有患病。恕我冒昧,先生,你是否得了癌症了?」
派格氣笑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約克:「派格很健康,從來沒生過病,不然也當不上我們的隊長。」
「是嗎?」阿薩思的語氣依然平靜,「可我在你身上聞到了跟馬丁一樣的味道,你們之前呆在一起嗎?」
派格臉色一變,另一名出去巡邏的大兵也是臉色一白,因為他記起了派格與馬丁站在一起抽煙的畫面。
而看到他的表情,旁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們本能地遠離派格身邊,相信了阿薩思的說辭。
派格驚了:「你們居然相信一個德國人?」
「這跟國籍無關,派格。」一名大兵道,「你確實與馬丁呆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不確定你是否被感染。」
多琳靠著牆角起身,噴火器對准了他:「請配合隔離,去另一個房間,現在!」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一臉凝重的朱莉和萊科走入房間:「我們可能……真的無法離開了。」
第255章
「無論你們信或者不信,馬丁都已經從一個人變成了另一種生物。」
朱莉以她的醫療執照發誓,她絕沒有開玩笑:「我取用了屍體上的一部分組織物,真皮層的成纖維細胞還有活性,可它們在顯微鏡下展露的形態與人類的細胞完全不同。」
人類的細胞構造很單純,運作系統化,功能指向性強,各司其職又共同協作,目的是為了讓人活下去。
可馬丁身上的細胞不同,它們構造復雜,運動軌跡不固定,作用不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們是「捕食者」,不僅能捕捉、吞噬人類的細胞,還能偽裝成人類的細胞。
「什麼?」有人難以置信,「是我聽錯了嗎?細胞會偽裝成另一種細胞?」
朱莉:「對,就像癌細胞能繞過免疫系統的防火牆,它的能力顯然比『免疫逃逸』更高級。」
「我用自己的血做實驗,發現它們分解了我的血細胞,飛快地吸收干淨,再復制了我的血細胞的外貌、行為和軌跡,偽裝成它繼續運作。」
「明白了嗎?狗籠中的狗或許就是這麼失蹤的。」
「這種未知的細胞會入侵並完美模仿每一種生物的細胞,包括人類。」
「一旦沾染了它,它就會與我們融合,以我們的身體為器皿,逐漸替換掉原本屬於我們的器官、血液和組織,直到完美地取代我們。」
她的眼中流露出絕望:「這種侵蝕是從細胞層面開始的……我們不會有所察覺,甚至在它偽裝成我們的器官運作時,我們會覺得自己仍是個人。」
它會模仿,完美地模仿!
它騙過了自己,自然也能騙過他人。
萊科:「所以,我們不能離開,因為不確定我們之中誰已經被感染。」
眾人的心不斷下沉,而等朱莉搬來顯微鏡要求每一個人當場觀察時,眾人的心更是跌落谷底。
朱莉面色疲憊:「沒有疑問的話,我要處理掉這張載玻片了。」
她選用高熱的金屬線處理,眾人看得分明,當溫度陡然拔高的一瞬間,載玻片突然裂開,裡頭的血滴倏然立起,像個小怪物似地掙扎了兩下,驀地失去動作。
碳化了。
朱莉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詢問眾人維修錄音機的進度如何,在得知阿薩思能聞出被寄生者身上的怪味後,她頗為震驚。
看看不服氣的派格,再看向氣定神閑的阿薩思,朱莉一個頭兩個大:「這……能聞出來?」
阿薩思眼皮一掀:「大概是它的擴散速度比癌細胞還快,所以聞上去也像。」
萊科:「那麼,假設你是對的,除了派格,你還聞出誰身上有這股味道?」
「你和朱莉。」阿薩思掃過外出的四名大兵,可他們身上的汽油味實在感人,「他們之中也有,至少兩個。」
「胡說八道的德國間諜!」派格大怒,直接提槍對准了阿薩思的腦袋,「你一直在針對我和我的士兵,想讓我們起內訌,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你為什麼跟我們來南極站?」
萊科試圖解釋:「我和朱莉一直在處理屍體,但我發誓,我們有好好穿著全套防護服!」
可阿薩思壓根不理萊科,當派格舉槍對准她時已經構成了挑釁行為,她不介意幫將死之人回憶一二。
「我對南極站不感興趣,我只是想去維多利亞港而已。」阿薩思道,「是你們非要帶上我,我才來到了這裡,不是嗎?」
房間裡一時無聲。
是的,這個德國人是他們非要帶上的。她根本不是科考隊的一員,也沒資格來四號站,僅是懷疑她的身份,他們就帶她進入了龍潭虎穴。
瑪麗亞捂住臉,嘆道:「我們不該帶她來,好吧,早知道我也留在船上了……」怕死是人類的天性,「上帝,都冷靜一點,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多琳手握噴火器:「既然我們對彼此的信任感正在瓦解,那就證明自己不是怪物。」
「怎麼證明?」
朱莉直接給出方案:「取血。」
「你們都看到了,那些特殊的細胞懼怕高溫,只有火焰能把它們消滅。我會給你們每個人准備一只容器,你們在容器中放入自己的血,然後——我們一個個檢測過去,怎麼樣?」
方案是不錯,但放在她身上可不行。
阿薩思清楚,人類的刀具無法對她的皮膚破防,而她的血液還擁有腐蝕性。萬一滴入的剎那就把器皿腐蝕完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阿薩思:「我不同意。」
眾人看向她,多琳蹙眉:「為什麼?這是最快的自證方法。」
阿薩思勾唇:「也是最快的感染方式。」
多琳一愣。
「四號站淪陷了那麼久,你們怎麼確定實驗室中的工具一定無毒可用?」阿薩思一針見血,「冰封、解凍,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水,而活性強大的細胞可以隨水流動,附著在任何物體上——肉眼看不見細菌並不代表沒有細菌,多得是。」
旋即她指向朱莉:「而你,朱莉。」
「身為一名有執照的醫生你不清楚這一點嗎?你居然用實驗室中的工具給自己取了血。」
朱莉是待她不錯,很友善,但並不妨礙她懷疑她。
不為別的,就為朱莉對「未知細胞」的描述過於全面,連「自證方案」都給得那麼利索,就像是……她很了解這一流程一樣。
阿薩思:「總之我不同意取血驗證,這只會增加感染幾率。」
朱莉臉色一白,她注視著自己包扎的手指,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你又是怎麼回事?」這群大兵是跟她過不去了,約克也舉槍對准她,「你只是一個廚子,怎麼對實驗室的事這麼了解?」
阿薩思:「廚子怎麼了?我可是德國的廚子,接受德國的教育,你是在質疑德國教學的含金量嗎?」
大兵是不懂德國教育的含金量,可在場的科學家不會不懂。一個落榜的美術生都能掀起世界的動蕩,或許一個正規的廚子也不容小覷。
多琳接受了她的理由:「她說的沒錯,我們不能這麼草率,或許還有別的方法。」
威廉:「先隔離,最好一人一個房間,不過這裡的房間夠嗎?」
萊科:「要是晚上有人逃跑怎麼辦?」直升機就在外面。
不同於一開始的平息風雪,阿薩思讓外界的風雪更大了一點,並吐出箴言:「偷跑的人會跟直升機一起墜毀。」
面對這種細胞級的感染物,在她沒徹底消滅掉它之前,她不會放他們離開,即使這會造成無辜者的死亡。
但沒辦法,為了不讓人類的世界變成第二個浣熊市,她得做這個劊子手。
之後,夜更深了些,隔離也開始了。
威廉要維修無線電,他得和設備呆在一起;研究者得修理錄音機,他們也有了固定的地方。朱莉和萊科進入實驗室,派格被單獨隔離在衛生間,而走廊上的屍體沒有處理,阿薩思路過它,與約克、多琳共處一室。
這注定是難熬的一夜,不會有人真正入眠。
果然,僅是挨到零點就出了事,原本在維修無線電的威廉居然摸上了直升機,被關注著直升機的大兵一把逮住,把他拖回屋裡。
「我發誓,我沒有逃跑!我只是想借用直升機上的設備,四號站的無線電根本修不好!」
「實在不行我們去挪威站吧!那裡不是也失聯了嗎?好歹帶一些能用的設備回來啊!」
一提到挪威站,人類的臉色就一變再變。
他們可算把事兒串了起來,猜到挪威站大抵遭遇了與四號站一樣的危機,然後全軍覆沒了……
「南極有幾個站點?」
「八個還是九個,我們占了四個。」
「……你說,挪威站會不會有人跑去別的站點?」
這簡直是個恐怖故事!要是有人逃出去了,身上攜帶著那種細胞——那南極的站點全完了,後續的營救者也完了,若是傳入人類社會,更是完蛋!
威廉:「讓我用直升機的設備,我必須傳出消息!輪船上的人還在等我們回去,如果我們一直沒有回應,他們就會過來。」
到時候只會造成更大的傷亡,並且人多了,站點的食物也不夠分。
最終,威廉在眾目睽睽之下返回直升機,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在摸到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極寒天氣之下,操作台上竟有「水漬」,他摸了一手。而等他開始操作,才發現裡頭的燈打不開,而操作台上的線路和按鈕早就被砸了。
他摸到的不是水,而是會蠕動的、粘稠的血液……
「啊啊啊!救我!」
有人毀了直升機,被感染的人壓根不打算讓他們出去。「他」想留在這裡等人類一個個送上門,「他」想壯大感染者的勢力!
「不!」
眾人看到,粘在威廉手上的「血液」彙聚起來,扭曲成一只多足的「蜈蚣」爬上他的臉,每一個細胞都與他的細胞粘在一起,連成撕不開的一面。
威廉拼命地想把它從身上扒下來,可只要沾上它,他的手就不斷「融化」,以極快的速度被它同化成它的細胞。
前後不過十幾秒,「小怪物」鑽進了他的身體,而威廉爆發出凄厲的哀嚎,他的脊椎往後彎折,長出「多余」的類蟲節肢,一步步朝活人靠近。
「救我!我不想死……死……」
腦細胞替換完畢,威廉失去了最後一部分自我。
當此時,阿薩思提著噴火器出來,對准變異物就是一通狂掃。為了讓火燒得更旺一些,她直接摻了龍焰。
悠于 2025-7-6 16:17
第256章
凡火混了龍焰,燒得極為強勢,愣是在冰天雪地中把怪物燒成了一團黑炭。
可這發展明顯是不合理的。
眾所周知,在高海拔的雪山上,水的沸點會降低。同理,在零下幾十度的南極,想靠一把噴火器燒死怪物也深具挑戰性。
一來沒有助燃物,連汽油都會在零下六十度「結冰」,更何況別的。
二來,就算有燃料,大部分在低溫下也無法點燃,即使被點燃,燃燒也不夠充分。
而第三,噴火器容易受到低溫影響,導致材料脆化並失效。
所以,怪物化的威廉根本不可能這麼輕易地被一把噴火器消滅,不摻雜龍焰,「他」起碼能當場帶走兩到三個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變成了一堆無用的黑炭。
可見,混在人堆裡怪物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擴大「感染源」,增加它的同類。
至於增加同類是為了像異形一樣繁衍,還是為了混淆視聽、增大自身的存活率,阿薩思傾向於後者。
畢竟,如果是前者,它們應該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去死,異形也是有合作概念的,而它們似乎沒有。
阿薩思把新獲的信息藏在心裡,趁著科考隊驚魂未定、還沒察覺到疑點前舉起噴火器,對准直升機就想噴去。
果不其然,這一舉動將人類的注意力從黑炭上拉回,他們企圖阻止她。
無線電操作員死了,直升機是他們能聯系外界的僅剩的希望,要是它被毀去,那幾乎是不剩活路了。
然而,阿薩思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總能讓人毛骨悚然:「外面這麼冷,直升機裡為什麼會有沒凝固的血?」
它不該結冰嗎?
可它是流動的、新鮮的、熱乎的,沾在操作台上,就為了算計威廉的性命,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破壞直升機的怪物來不及逃走,只能以感染威廉的方式吸引人類的注意力。它或許已經趁亂走脫,或許仍被困在其中,但無論是哪個結果,這直升機都是留不得了。
「燒了它!」多琳也拿起噴火器,「讓開!」
他們沒看到有東西從直升機裡出來,那麼它大有可能還在裡面。燒或不燒,這不是一道選擇題,而是必選題。
人類讓開了,多琳的火焰噴到了直升機上。
也是在多琳出手後,阿薩思的火焰才緊隨其上,依舊摻了龍焰。
當油桶中的油融化,在高溫中爆炸、燃燒、將直升機轟成了碎片。恍惚中,他們是聽到了怪物尖銳的叫聲,沉重的心情總算得到了一點寬慰。
至少干掉了一只,不是嗎?
至少多了點存活率,不是嗎?
可這寬慰並沒有持續太久,當瑪麗亞提出「集合,看看少了誰」時,他們發現除了死去的威廉和馬丁,剩下的人一個也沒缺。
一個也沒缺……
這下好玩了,怪物依然在他們之中,感染與被感染的游戲還在繼續。
朱莉喃喃道:「難道怪物還會分裂嗎?一半呆在原地,一半前往直升機,兩邊都能進行自主獨立的作業?」
「就像植物的嫁接……」萊科摩挲著下巴,「剪去一根枝條嫁接到另一棵樹上,兩邊的樹都沒有影響,枝條也在不斷生長,更容易存活和適應環境。」
「所以,這種細胞是一種『植物』嗎?」
「不是,只是它尋找『樹』的方式跟嫁接很像。」保留著自身的特性,又能中和另一種植物的優勢。
阿薩思看了他們一眼,不語,安靜地整合著自己得到的信息。
細胞級寄生體,寄生速度奇快無比,能分裂成個體行動,怕火,可同化和取代被寄生者……它可以完美地模仿人類,完美到抹去「癌症」的異味。
就像現在,當她指出「聞得到它們的味」時,這股味道就在他們身上消失了,比如派格。
不過正因如此,才更證明派格有問題。
於是,人類暫時忽略了威廉被燒成黑炭的疑點,每個人都與彼此保持著一定距離,千方百計地找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多琳:「我和阿薩思、約克共處一室,我們可以互相作證。」
一個研究員,一個德國人,一個大兵。因阿薩思指出外出找油的大兵有問題,約克與她站到了對立面,他負責看著她,多琳負責看著約克,他們三個立場各異,不太可能合作狡辯,率先被排除了可疑性。
萊科:「我和朱莉一直在做實驗,要去看看嗎,實驗台上放著馬丁的屍體。」
瑪麗亞:「我跟他們呆在一起,錄音機的維修進度可以證明。」
到頭來,只有派格無法為自己證明,因為他一個人呆在廁所,期間沒傳出什麼聲音。
「真可笑,讓我單獨隔離的人是你們,現在懷疑我的也是你們。」派格動怒了,可他沒舉起槍,「要我說幾遍,我不是怪物!廁所那麼小,我能從哪裡出去?」
阿薩思忽然開口:「通風管道。」
派格:「你開什麼玩笑?」
南極站的廁所一般不用水,人類的排泄物要麼被收集在密閉的化糞池中,要麼使用干式廁所自然分解廢物,或是被定期運輸到別的地方處理。
是以,怪物不可能順著排污管道離開,只會沿著通風管道離開。
萊科:「通風管道很小……」
阿薩思:「如果只是一條手臂脫離了軀體呢?」
既然怪物會分裂,每個細胞都具有捕食性,那麼這思路大概率是對的。
只是,要分離出本體的多少「肉量」去完成任務是個問題,單細胞不一定有智能,過少或過多都會引起麻煩,而一條手臂的量正好。
她看過兩次怪物的變形,馬丁連脖子都能拉長成一根管道,想來一條手臂想通過通風管道也不是難事。
……派格該死一死了,她對他的觀察結束,目前他唯一的作用是證實她的猜想。
派格:「你這個德國間諜,你企圖謀害一名美國大兵,我可以就地處決你!」
「拉倒吧,你這個怪物間諜。」阿薩思指出被人忽略的細節,「之前我只是質疑了你,你就端起槍瞄准我,打算轟碎我的腦袋。」
「可現在,你這麼憤怒,為什麼不端槍呢?」
阿薩思似笑非笑:「你的手臂去哪兒了,派格?」
永遠不要質疑一個掠食者對「食物完整性」的判斷。
就算大家都穿得厚實,不太容易察覺出誰少了一塊肉,可人類看不出的東西不代表她看不清。
在四號站的牌桌上,稍微蠢一點的人和怪物會率先出局。很明顯,派格雖然足夠謹慎,但他沒注意維持「人設」。前後言行不一致,最容易露出馬腳。
話落,眾人的臉色齊齊一變,警覺地離開派格,幾人的噴火器已經舉了起來。
「派格,放下你的槍,現在!」
「露出你的手臂,那只插兜的手!」
「我才發現你在室內穿了這麼多衣服……」
「她在胡說八道!」派格抵死不認,可他的大腦與他的身體仿佛分裂成了兩個「人」,他面上義憤填膺,表情滿是被污蔑的痛苦,但他的軀體卻長出了「蟲」的節肢,撕裂了外套與背心,將恐怖的全貌展露在眾人面前。
阿薩思明了,這種怪物確實有分裂的能力,它在具備自身獨立性的同時,也會保留被吞食者的「獨立性」。
當它的細胞偽裝成被吞噬者時,它會保留他的記憶、思維方式、氣味,以便完整地偽裝成他。於是,意識的割裂就這麼產生了。
派格已死,可他依然哀嚎著,想要舉起槍干掉自己。但他的身體不聽使喚,貫徹不了一位大兵最後的意志,怪物想要求活。
就這樣,派格一邊想了結自己,一邊又想拖人下水,「他」轉過頭看向她,似乎意識到她才是一生之敵——
「馬上就會輪到你,我的同類。」派格道,「你們都會死在這裡。」
阿薩思:……
臉真大,誰跟你是同類?
「派格」撲向了阿薩思,結果不知為何「腳一滑」摔落在地,怎麼也爬不起來。
無形的力量壓制著「他」,多琳的火終於襲來,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又一人迅速死去,面對派格的焦屍,他們的心情異常沉重。
今晚,沒有人敢入睡了。
沉默許久,瑪麗亞在一片死寂中開口:「我們應該清理一下通風管道。」
「只要裡面殘存一點肉渣,我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它有可能順著通風管道落在我們的臉上,不是麼?」
是這個道理,只是,誰去清理?
誰能確定爬進去的人在出來之後不會變成另一個「人」?
*
多琳決定進入其中,只是管道實難處理,最終只能靠火焰灌入,無法做到面面俱到。
沒辦法,只能作罷。
可走到這一步,伴著三個人的先後死亡,人跟人的信任算是徹底瓦解了。他們不敢與彼此靠得太近,又不得不共處一室謹防落單,還不能好好休息——在極端環境中,這無疑折磨著他們的精神和身體。
他們能做的只是加快修復錄音機和電腦的進度,早點獲取原班人馬留下的信息。
而阿薩思則把目光投向了實驗室,在確定高溫可以殺死那些細胞之後,她還打算做第二個嘗試——她的血液可以殺死那些細胞嗎?
如果能,它們會被她吸收嗎?
如果不能,那麼……現在的她還是原來的她嗎?
思及此,阿薩思笑了。這玩意兒還挺會搞人心態的,連她都會產生這種無聊的想法,更何況是別人?
得,還是她去修理錄音機和電腦吧,人類估計早沒了修理的心思了。
第257章
只要活人中仍有被寄生者,這場殺戮就不會停止。
只要四號站的消息傳不出去,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前來送死。
「看得出來,這種怪物想壯大己方的數量……」
萊科的語氣十分沉重:「失聯的挪威站肯定遭受了同樣的摧殘,而他們之中有幸存者嗎?」
「一定沒有。」
「那裡沒有活口,這裡也沒有活口。等於是在告訴怪物,只要人群中還有一個活人,它就永遠別想走出南極,它只能被困死在這裡。」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能與人類同化並完美模仿人類的『智慧生物』會怎麼做的?」
不難想,它會壯大自身,混入人群,直到把一個個活人全部替換。
四號站杳無音信,想探知真相的人類會繼續趕來。屆時,一無所知的活人將面臨一批怪物,而他們只會把它們當作同類。
萊科:「當數量開始增加,傳染就會變得簡單。」
人類不會知道一份剛打開的沙丁魚罐頭中有沒有特殊的「添加劑」,不會知道離開過視野的水杯還能不能碰,更不知道在夜間睡覺時,會不會有「飛蟲」進入耳道和眼。
畢竟,怪物的分裂看上去那麼不痛不癢、迅速便捷。
萊科:「不睡覺會讓我們神經衰落,高度緊張會讓我們疑神疑鬼,這樣的狀態只要持續兩天,我們就離自相殘殺不遠了。」
或許要不了兩天,但凡再死兩個人,總有人會崩潰。
而人的崩潰會傳染,心力一旦衰竭就再也逃不出困境了。
瑪麗亞:「再傳不出消息,挪威人遲早會抵達挪威站。我很想離開……是的,我想離開……但這種怪物不能離開。如果挪威人被感染了,我們該怎麼選,先殺了他們嗎?」
大兵約克皮笑肉不笑:「那美國和挪威得開戰了。」
多琳:「沒准他們會做出跟我們一樣的選擇。」
朱莉閉上眼:「人性沒那麼簡單,為了活下去,大部分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阿薩思沒參與他們的討論,而是干上了電腦和錄音機維修的活。
雖說80年代的電器十分「古早」,修理起來頗為不便,但她讀過機甲大學,學過機甲修理,還成功造出了生物機甲「幸存者」——就算殺雞用牛刀,好歹也算殺了不是。
有人試探著問道:「你一個廚師還會修這些?」
阿薩思淡淡道:「你就當我是德國間諜吧。」
講真,「間諜」這身份還挺好用的,似乎在美國人眼裡,只要是間諜就默認對方精通各種語言、技術超群、智商卓絕。
別說修理物件了,哪怕她當場拿槍突突,他們也只會認為「本該如此」。
果然,瑪麗亞居然認真補了一句:「比起廚子,你的氣質確實更像個『間諜』。」
另一名大兵:「你終於裝不下去了?」
阿薩思:「……我到底哪裡不像個廚子,我做飯好幾年了。」
無論是密林、地心還是環太平洋沿岸,都是她做過飯的地方。她最大的鍋是用龜殼做的,她怎麼不算是個廚子?
「哪裡都不像。」有人道,「你的刀工好得像是殺人二十年了。」
話題一歪樓,室內的陰影總算散了兩分,每個人臉上都帶出一絲笑影。可他們的笑容沒有持續多久,在維修工的堅持不懈下,麥克留下的錄音磁帶總算被修復了。
不得不說,麥克這一手留得極好,當錄音機放出麥克的留言,他們可算拼湊出了重大事故的始末了。
起因是在一周前「平平無奇的一天」,據麥克所說,那是一個難得的晴天,在白到發光的雪地上跑來一只雪橇犬,它奪路狂奔,十分拼命,一路衝向四號站。
而在它身後,有兩個挪威人開著直升機在追殺它,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看上去精神出了問題。
「他們像是得了熱室病,對一只狗歇斯底裡地追,還追到了四號站。」
麥克的聲音平緩傳出:「他們開著直升機闖入了美國站點的領地,一個拿出手雷,一個提著槍,就為了殺一條狗。」
「我們聽不懂他們用挪威語說了些什麼,只看到他們先開了火。對,他們射傷了我們的人,而他們,一個被我們射殺,一個死於自己的手雷。」
「我們收養了那只狗,把這個可憐的小家伙放進了狗籠。」
可麥克萬萬沒想到,挪威人死於不會說英語,而他們死於聽不懂挪威語。這來的哪裡是狗,分明是個怪物!
「我親眼看到這只狗的頭顱裂開,像花一樣碎成了四瓣。它的喉嚨中抽出一根長長的口器,殺死了籠中所有的狗,而我用噴火器殺死了它。」
布萊爾博士回收了挪威人和狗的屍體,而為了探明真相,也為了早做解釋,避免引起兩國爭端,麥克與他的伙伴一起前往了挪威站,卻發現挪威站早已淪陷。
「挪威人全死了,一個也沒活。他們死狀凄慘,我從未見過這麼恐怖的屍體。」
「我們在地下室發現了一塊巨大的冰塊,它的中間被鏤空了,似乎跑出了什麼東西。我想,挪威人應該是在南極找到了怪異的生物。」
不知者無畏,麥克一行竟然帶回了一具挪威人的屍體。
而後,死神衝四號站揮起了鐮刀。
帶回的屍體在實驗室解凍,流下的血水化作怪物,吞噬了一名成員。
有一就有二,死亡以一種不可遏制的駕駛蔓延,而四號站的所有人陷入了互相猜忌、不斷自證又自相殘殺的怪圈。
「我們看誰都像怪物,又怕自己已經成為了怪物,我們不僅要防著別人,還要提防自己。」
「布萊爾博士說,這是一種不屬於地球的生物,他懷疑它來自外星,而南極困住了它。它的每個部分,或者說每一個細胞都是『個體』,能夠吞噬、轉化獵物……」
「我們不能把它帶出去。」
「布萊爾死了,加裡死了,諾力也死了……我想,馬上就要輪到我了。」
錄音到此終結,周圍死寂無聲。
在麥克的留言中,四號站的原班人馬沒有蠢貨,每個人都盡自己所能找出怪物,拼了命地活下來,想把消息帶出去,告訴所有人不要來南極,可是——
他們都死了。
那麼新來的他們呢?是比麥克他們更優秀還是更聰慧,能破這個死局?
「上帝……」瑪麗亞捂住臉,後仰,「不該來,我後悔了。」
朱莉嘆道:「當務之急是傳出消息,不能再讓活人靠近這裡。威廉已經死了,我們之中還有誰會修通訊設備嗎?」
之後,電腦落在了阿薩思手裡,其中一半人去修設備。
人一少,阿薩思便自由發揮。手一轉就冒出幾個全新的零件,七拼八湊地把電腦整起來,眼睛卻溜向了實驗室。
嗯,再等一等,還不到「翻臉」的時候……
她對人類的觀察還在繼續,就像是在觀察一群被注射了病毒的小白鼠。
前後只耗費了半小時,阿薩思就拼出了一台「全新」的電腦,當然,它的外殼還是那麼古樸落後。
插上電,恢復文件,阿薩思一目十行地瀏覽過去,發現布萊爾博士留下的怪物信息更完備。
他將這種罕見的非地球生物稱為「怪形」,並認定它是一種智慧生物,能靠吞噬別的生物的基因進化。
它同化了挪威人,所以等它「吃」掉美國人後,它能偽裝得更像個人。
它吸收了飛行員的基因,所以它懂得直升機的操作。為此,布萊爾不得不提前毀去直升機。
它吞噬了無線電操作員,所以它毀去了線路,讓四號站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而後,布萊爾也被吞了,消息到此終結。
阿薩思:「吃掉對方就繼承對方的記憶?」
她一時間想了很多。
末了,阿薩思抬高聲音道:「電腦修好了。」
人類保持著一段距離先後進來,他們瀏覽著布萊爾的資料,而阿薩思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虛掩上門,走向廁所的位置,又轉到拐進實驗室。
一回生二回熟,威廉和派格的屍體已碳化,但馬丁的屍體還有能用的地方。
她取過一只器皿,用鑷子撕下一塊血肉放入其中。瞅准它活性尚存的部分,她咬開了手指,將自己的血滴入其中。
感謝異形的饋贈,幾滴血一下去別說怪形的血肉,就連器皿都冒起了白煙。
血肉在其中瘋狂翻滾,很快消停了下去,碳化成一團黑乎乎的不明物,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跡像。
她的血液深具腐蝕性和高溫,由於蘊含的能量太強,非一般生物消受得起,因此「毒性」也很強。
這怪形生物不強,但它的寄生能力比異形高幾個檔次,值得她慎重對待。可實驗結果告訴她,她可以對付它?
不,還是得小心一些。她只取用了一小片肉量,而不是……幾個人的肉量。
布萊爾提到,怪形生物的智慧與被吞噬物的體型成正比。它是仰賴細胞數量的生物,同化的細胞越多,能力就越出眾。
如此……
想必它們面對一頭「流血受傷」的巨龍是不會拒絕的吧?
阿薩思有了主意。
在人類察覺不對之前,她毀去器皿與血肉,混入人群。只要一想到朱莉和萊科在實驗室呆了那麼久,即使他們再三強調穿了防護服,也無法再證明他們還是人類了。
馬丁的屍體裡還有能動的組織,他們……恐怕早就被寄生了。
或許更早,兩人一直在處理屍體。
那麼問題來了,他們知道自己不是人嗎?
第258章
自知與否,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她裝作一無所知,它們就會露出馬腳。
畢竟,「從眾」是人的本能,「不合群」的人會被攻擊。尤其是在當下的處境中,如果個體不能與群體保持一致,便會有性命之憂。
因此,人也好,怪物也罷,都會為了融入「活人」這個群體而拼命地合群,而合群最基本的方式是——與怪物劃清界限。
為此,即使是怪物也不惜自爆弱點。
淘汰一批較笨的同類才能留下更像人的精英個體,它雖然來自太空,卻也懂優勝劣汰。
萊科:「我和朱莉檢查了大部分屍體,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特征,那就是植入體內的金屬物消失了。」
「馬丁有一顆金牙,可我們剖開他的口腔發現,裡面的牙齒完好無損,像是新長出來的一樣,沒有煙漬和污垢,而他的金牙不知去向。」
「威廉打過耳釘,他的屍體被燒焦了,但耳釘卻落在了雪地上,它是完整的。派格是軍人,中過彈,有一枚子彈留在體內,未經過手術取出。」
然而,在他們處理派格的遺骸時,怎麼也找不到那枚子彈。想來在派格被寄生後,那枚子彈就被排出體內了。
萊科:「所以,這種未知的細胞怪物,或者說『外星生命體』,它只能同化生物的細胞,而不能同化金屬的部分。」
「這麼一來,要找出我們之中的怪物很簡單,張開嘴讓我們檢查你的牙齒,有填充物的還是人,沒有的列為觀察對像。」
「或者,給我們展示你身上含有金屬的部位……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可這幾乎是最快的判斷方式。」
事情終是發展到自證、互揭隱私的這一步了,可這麼做真能解決問題嗎?
不,這只會讓人更焦慮而已。自證要是有用,四號站的人也不會全軍覆沒了。
布萊爾的記錄中可是說過,「怪形」是一種智慧生命,在同化人類時也會同化他們的一切,包括知識、經歷和性格,甚至記憶。
血液觀察法、填充物檢查法,全是上兩輪玩過的「自證游戲」。這對於第三輪的「玩家」來說非常新穎,看上去實際又高效,可對於怪形來說,經歷過兩輪的人類毒打,它還沒想出解決的方式嗎?
阿薩思打斷他們的施法:「按這個方法判斷,那我就是怪物了。」
她的牙口很好,身上不戴金屬物,人類針對怪形的一系列甄別手段都會在她身上失效。
「不斷自證的環節會破壞團隊的信任,先是血液再是填充物,下一個是什麼,用食物檢測會對這種食物過敏的人群?還是給每個人的胳膊來上一槍,看看他們會不會自動排出子彈?」
自證這條口子一開,團滅是必然的結局。發展到最後,指不定大伙兒得出去跳火圈。
萊科:「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區分團隊中的怪物?」
阿薩思:「你聽過超聲波治療嗎?」
她給出了一個第三輪的新玩法,果然,在聽到有新東西能鑒別出怪形後,人群中的幾個「人」眼神閃爍了起來,保持沉默。
阿薩思:「特定的聲波只會被特定的生物接收,低頻超聲波能驅趕鯨魚,高頻超聲波能被蝙蝠接收,而泌尿科手術中碎石治療也是『聲波療法』的一種。」
碎石療法出現於1980年初期,由德國的一群醫生首先成功應用。作為考點之一,在德國讀書的她怎會不知道,只是沒想到再用上它會是在這種場景中。
阿薩思:「有些超聲波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但可以通過空化效應有效滅殺微生物,比如20KHz的頻率。」
這種技術在手術用品消毒和水處理領域都有應用,但它的興起是在90年代,而非80年代。
想在80年代找到取代物,還是在條件有限的南極找,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阿薩思的知識儲備量極大,她能將各種不可能化作可能。
「不同的聲波有不同的作用,同理,不同的振動也能帶來不同的效果,比如頌缽。」
這是她在藏區常見的「振蕩療愈」法,手法嫻熟的人往往能用特定的聲波洗滌參與者的能量和磁場。
「沒有設備,我們可以尋找頌缽;沒有頌缽,我們不是還有油桶嗎?」
阿薩思:「放光其中的油,把它做成鐘。」
鐘聲振蕩,足以將「浮塵」拂去。她在華夏雖然沒呆上幾年,但學到的不為人知的秘術是真的多。
可惜外國佬不識貨,她給出了有效可行還不傷人的方案,大兵卻舉起槍瞄准了她的頭。
她明白,德國學歷含金量再高,一個廚子還能是24K金?9K金差不多了。她不過小露一手,廚子的馬甲就兜不住了。
嘖,布魯斯從FBI挖來的團隊水平不夠啊,就沒有人能給她造個德國博士的身份嗎?
殊不知,她還真是冤枉了布魯斯的團隊。有些東西不是他們不會做,而是他們不能做。
80年代的德國還處於「戰後意識形態分裂期」,政要與軍官死了一大片,能有幾個背景雄厚的家庭供得起孩子讀博,尤其是女孩。
真要給阿薩思准備了牛叉的身份,卻給不起一個老貴族的姓氏,更沒有相應的深厚背景——那麼,他們無異於給她找麻煩,而不是幫助她。
「廚師」的身份是他們能想到的最佳保護色,連「美術生」都被剔除在外。誰知阿薩思這麼能卻不太會演,馬甲是說掉就掉。
大兵:「女士,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的談吐和學識不像一個廚師,反而像是一個學者。你被槍指著也不會害怕,看上去像個特工。我很好奇你的身份,你是誰?」
萊科:「被『怪形』吞噬的人會繼承前人的記憶……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已經被寄生了?」
話落,離阿薩思較近的人立刻退開,她的身邊騰空了一大片面積。
果然,人類的「從眾」也會演變為「黨同伐異」,再優秀的團體也會因立場問題而變成「烏合之眾」。
看來,想在人群中獲得話語權不是靠本事和講道理,這牌單出無用,得和「擁躉」和「結黨」聯合在一起出才算王炸。
得,又給她學到了,無用的做人經驗又增加了。
但成為眾矢之的的感覺……相當刺激啊,不知大兵會不會衝她的腦袋開上一槍?
阿薩思可不是一被懷疑就急著自證的人,她話中的主體從來不是「我怎樣」,而是「你特麼怎麼能這樣」。
「第一台家用微波爐上市是在1955年,它用微波加熱,而微波是電磁波的一種——通過電磁波了解到超聲波,發現超聲波還能清洗廚具,怎麼,你們不熟悉廚房嗎?」
「你們都是家務白痴嗎?」
阿薩思轉向萊科:「還有你,一直與屍體打交道,身上原本有『癌』的味道,可在派格死去後,你身上的怪味就消失了。」
她咧開嘴,像是掠食者盯上了獵物,目中閃爍著戲謔的光:「你沒有洗過澡,四號站也沒有除臭劑,你身上的味道是怎麼消失的呢?」
「是不是你的細胞心虛了,決定換種口味?」
矛頭一轉,壓力頓時給到萊科。他是真沒想到阿薩思平時不說話,一開口竟然這麼難纏。
到頭來,反而是他們陷入了自證陷阱。而阿薩思因為之前「成功預言」了派格被寄生的結局,在團隊中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尤其在她說「氣味變了」的時候,萊科能明顯察覺到同伴們的眼神變了。
但萊科沒慌,秉著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他平靜道:「你所謂的『嗅覺』不能作為直接證據,那只是你的主觀臆測,也只有你知道真假。」
阿薩思:「那就證明我是假的。」來吧,還是你舉證。
萊科:……
談到這份上,矛盾幾乎集中在他倆之間,到了不證不休的地步。能進科考隊的人執行力一般很強,不是光說不做的人,既然非要分出個「怪形」,那就當著所有人的面證明。
雖說結果還是繞到了自證,但兩人的先後順序給了阿薩思方便。
瑪麗亞:「120V電流測試,我會盡早收手,以免對你們的心髒造成傷害。」
先來的是萊科,他平靜地坐到了椅子上,手腳被固定住,而瑪麗亞繞到了他的背後。他陰沉沉地盯著阿薩思,不言不語。
下一秒,瑪麗亞的電尚未接觸到萊科的皮膚,就見萊科的身體突然裂開,從衣服下探出了猶如蜘蛛般的節肢,一收一躍,猛地朝阿薩思撲去,顯然是恨毒了她!
只能說來得正好,她剛巧需要實驗品。
阿薩思二話不說,一腳踹開了身邊的人,拎起一旁的噴火器往外衝,而萊科化身的怪形飛快地追上來,卻總是差那麼一臂的距離才能夠到她。
她直線衝出門外,邁入冰天雪地之中。怪形毫不猶豫地跟上,擺明了是要她死在這裡。
科考隊的人追了上來,不料外頭一陣風起,將雪刮得迷住了眼,同時也模糊了怪形的方向感。
科考隊不得不退回「安全區域」,而怪形在極寒溫度中行動不便,正打算縮進附近的建築中——忽然,風雪中探出一只手控住了它,它仰頭,只看見了一雙金色的豎瞳。
阿薩思發出了「共生」的蠱惑:「來啊,同化我,試試看。」
一小片肉試過了,她現在要試試一個「人」的肉量。如果失控,她會在它觸及她的靈魂前燒死它。
第259章
天寒地凍,風暴迷蒙。
唯一的熱源近在咫尺,她發出了邀請,它接受了蠱惑。它有所察覺,眼前的「人類」與其他人類不同。
零下六十度的天,她伸出不戴手套的手,掌心高熱。它本能地蹭了上去,融化在她的掌心裡,把她的手同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瞬間,籠罩著她的力場把它識別為她的「手」,將它裹入其中。
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就像用壁爐的火烤著面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干燥的麥香味。
凍結的細胞逐漸恢復活性,蒸干了水分。它迫不及待地包裹住她的手,把軀體翻上來,「吃」掉她的胳膊、肩膀、頭顱,猶如一大桶富有彈性的史萊姆,將她囫圇個兒吞入其中。
阿薩思沒有反抗,敞開了自己的力場,允許怪形從她的皮膚、血肉侵入,允許它與她的細胞混在一起。
當感官的體驗細致入微,她能感受到它附著於血管骨骼之上,正在做最關鍵的侵蝕步驟。它如入無人之境地闖進來,旋即,阿薩思閉上眼,封閉了自身的氣場。
她不再與外界的自然能量做交換,同時也封住了它的所有退路。
同化開始了。
不過,是以她的基因為主導的同化。
*
它沒有猜錯,這個「人類」確實與眾不同。
一進入她的細胞,它就嗅到了來自蠻荒的生命氣息,其中游離的每一點介質都充斥著自然能量,它仿佛再次聽到了宇宙的召喚,回歸到祂的懷抱之中。
如果它能像人類一樣流淚,或許它已經淚流滿面。
它久違地感受到了自由的滋味,它有一種直覺,只要它能完美同化這個「人」,它就能復歸於無窮無盡的星海,在次元夾縫中生存。
為了回到被捕獲之地,它會同化她。可它萬萬沒想到,當它把最後一縷身體縮進她的體內,蟄伏於血管經絡上、即將開啟全面侵蝕時——
滲入血管的那一秒,它尚未來得及品味力量的甘美,就被她血液中的毒性全面擊敗,潰不成軍。
它痛苦的掙扎起來,在她的血管中膨脹、收縮、擠壓,連帶著被它同化的細胞一起,一會兒變成一串瘤子,一會兒扭成麻花的形狀……
這是一個劇痛無比的過程,人類被快速同化時總會發出凄厲的慘叫,可她不知怎麼忍下來的,任是它怎麼折騰都一聲不吭。
它撐破了她的血管,搗碎了她皮下的血肉,但她的皮膚硬是繃實了,像是蓋上了一層堅固的鱗片,讓它無處可逃。
痛!好痛!
原本「溫和」的能量眨眼暴戾起來,它恍然明白,這力量的性質壓根不是溫和,只是在隱忍不發而已。
它們開始反撲,瘋狂又強勢地絞殺它。
它既扛不住它們的毒性,又對付不了它們的數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反向捕捉」,一點點吮吸干淨。這一刻,它幾乎共情了人類被它掏空的恐懼。
可它不想死,它想活!
掙扎、不停地掙扎,可就在這時候,它聽見她開口說話。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留你。」
「無論你躲藏在哪裡,我都會把你找出來吃掉。」
「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阿薩思坐在風暴中心,冰冷的寒風為她鎮痛,而她說出口的話比南極的冰層還冷:「你能吞噬生物的細胞,從它們的基因中繼承記憶,並同化、進化、偽裝、學習。」
「你跟我真像啊……」
她不也是吞噬生物的血肉,瀏覽它們的記憶,然後學習同化、偽裝成人。
同是這個賽道的進化者,她在發現它時卻沒有半點「同道中人」的喜悅,有的只是防備和殺意。
不為別的,就為怪形把人類當作正餐。
她並非為人類鳴不平,也不是對人類有過多的同情心,而是——她清楚人類是一種多麼不可測又不可控的生物,她都吃不得,它憑什麼能吃?
「你的主食是人類,我的主食卻不是他們。」
「自然界中大部分生物的能量都無法與人類相媲美,而你吃掉了這麼多。」阿薩思輕聲道,語氣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實在拿不准你會進化成什麼東西,可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殺了你,你或許會成為我的天敵。」
只是阿薩思沒想到,她的直覺確實沒出錯。
怪形其實生活在次元夾縫中,年歲久遠的成年體喜歡捕食未成形的噬星者幼體,它們的存在是宇宙平衡噬星者數量的一種方式。
當然這時候,阿薩思與被困在地球很久的怪形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他們只是掠食者和食物的關系。
阿薩思:「與其養虎為患,不如我吃了你。」
沒有釋放龍焰,沒有利用靈魂之力,她憑借一身血肉強勢地碾壓了它,再一點點吸收、消化,讓它變成她的一部分。
其實,如果怪形只是同化了一個人,或是安分地當那只雪橇犬,都不會引發後續的連鎖反應。
要是它再聰明點,能一直偽裝成人不被他人察覺,再好好觀察這個世界,融入人群生活——那就沒她什麼事了,它或許還能在人群中收獲不少好處,就像她收獲了人類的信仰一樣。
可壞就壞在,它雖是智慧生物,可它還不夠聰明。
明明同化了那麼多人,吸收了不少腦子,偏偏做出的選擇全落了下乘。
阿薩思:「死的不冤。」
怪形在她皮下發出最後的嘶吼,很快,她皮膚的褶皺、長出的瘤子全部平息下去,斷裂的脈絡血管也開始重組。
她沒時間等它消化,而是一抬手圈了層風暴圍住四號站,不讓任何人跑出去。之後,她凌空飛起,直達挪威站,就想看看那裡封存了什麼東西。
在單人肉量沒有消化之前,她是不會動四號站另外的「儲備糧」的。就怕肉量一多出事故,這「細胞級」的苦頭她可不想再吃第二次。
至於四號站的人是死是活……
看命吧,與她無關。
*
阿薩思暫時離開了,四號站卻陷入了「大逃殺」。
全隊只剩13人,不知誰是感染者,在極致的恐懼和無法休息的拉扯中,他們終是向自證妥協,采用被阿薩思否決的驗血法,還沒驗完就揪出兩個大兵。
他們正是那晚去找汽油的大兵之二,也是最早發現麥克屍體的人。大抵是翻檢屍體時被寄生了,可他們卻對此一無所知。
「不!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
他們的意識還在反抗,身體卻被怪物撐破了。許是為了增加捕食的效率,兩只怪物並未合為一體,而是將人群「切分」成兩半,往不同的兩個方向驅趕,再逐個寄生。
然而科考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有噴火器的直接開干,沒工具的跑向廚房開火,狠心的更是往自己身上倒汽油,並開了打火機:「來呀!你敢吃我,我一定跟你同歸於盡!」
不得不說,他們的膽識和勇氣為他們續了命。
可再硬的命也擋不住怪物混在其中,當其中六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堵上倉庫的門時,回頭卻見其中一人崩潰變異,這驚嚇程度簡直是駭破膽!
說來也怪,在那個德國人離開四號站後,這些怪物像是……終於沒了壓制,徹底失控了。
它們砸爛了電腦,破壞了無線電,揪出地圖尋找別的站點方位,似乎想離開這裡。要不是外頭風暴肆虐,它們走入風雪就會被冰凍,興許他們早就攔不住它們了。
「多琳,噴火!」
「不,它出故障了!」
「燒!快點燃倉庫!」
四號站一片兵荒馬亂。
而另一頭,阿薩思已經進入滿地狼藉、全被冰封的挪威站,掃過一具具恐怖的屍體,翻過一間間凌亂的房,最終停駐在一塊巨大的鏤空冰塊前,低頭輕嗅裡頭殘留的氣味。
是怪形。
怪形被封在南極的冰層中,一如基多拉也被封在其中。想來作死的人類解開了它的「封印」,這下好了,無人生還。
她在挪威站找到了可用的噴火器、燃油、無線電設備,以及一些零件。又在實驗室中搜到了關於怪形事件的資料始末,才知道怪形的來處。
好家伙,南極的冰蓋下居然封了一艘UFO。
怎麼,這個世界也興「孤獨堡壘」嗎?可怪形跟克拉克差太多了。
打住。
阿薩思收回思緒,繼續查閱下去。很快,她看到了挪威人記錄的「這艘飛船來自10億年前」。
阿薩思:……
10個億她見過,10億年前她沒見過,時間也會「通貨膨脹」嗎?怎麼突然發展到她看不懂的地步了?
跟這個10億年相比,她屬實是個「幼崽」,這才活到哪兒?
……挪威人在封存飛船的冰層中找到了怪形,為了研究這種從未見過的生物,他們把冰塊帶回了站點,且未經正規操作就取出了怪形的細胞組織。
經檢驗,這確實不是地球上的生物。
作大死的挪威人半場開香檳,直言這是20世紀最偉大的發現。殊不知站點溫暖,冰塊正在飛速融化。
沒過多久,死亡的陰影覆蓋了這裡。
阿薩思帶走了資料,把周遭的屍體搜羅起來,連同挪威站一起燒掉。在燃油引起的大爆炸中,她孤身一人朝飛船的地點走去。
半途,她看到了一輛雪地車,車裡坐著一個死去的女人。
不,是被冰凍的怪形。
她認得她的樣子,挪威站的凱特·勞埃德博士,也是記錄資料、反對取用生物組織的人。可惜,她沒能逃過。
她的車應該能開到下一個站點,可她卻選擇終結於風雪。
第260章
雪地的邂逅,生死的交界,初見即是永別。
阿薩思與亡者擦肩而過,轉手一把火點燃車子。剎那,濃煙與爆炸同起,高溫解凍了怪形,也很快帶走了它的性命。
龍焰不熄,怪形在烈火中翻騰。非人的尖叫響起,十分刺耳,可隨著細胞一個個死去,它的叫聲也愈發微弱,漸漸在雪地中平息。
寒風吹來,堆垛的灰燼散開,揚起一縷細煙。而兩排腳印已經延伸得很遠,阿薩思隱沒在一片白光中,摸索著找到了飛船的所在。
它在冰層之下……
經過挪威站的開鑿,底下有一個較寬敞的空間,可以容納人類和工具通行,但不足以帶出這艘飛船。
它大半深陷冰層中,只露出一角在罅隙裡。即便如此,當人類從上往下看時也會被它厚重的金屬感震撼到,更會為之詫異,這竟是10億年前的「外星科技」?
扒著裂縫,阿薩思往下吹了一口火。
龍焰對寒冰果然是天克,伴著大量水氣從縫隙中冒出,又受冷落下,積蓄出一個小型湖泊。眼見封住飛船的冰層融化大半,它幾乎是半浮在水面上,阿薩思一躍而下,「咚」一聲砸在上頭。
夠結實,居然沒砸壞。
阿薩思摸索了一陣,飛船的材料和構造都很不錯,值得回收利用。
這麼想著,她干脆偷個懶,在下方清出的偌大空間裡釋放出「幸存者」。當生物機甲從休眠中醒來,它第一時間鎖定了自己的主人,再飛速掃描當前的環境。
沒多久,幸存者安靜下來,垂首看向它的主人,沉默著聽候差遣。
阿薩思:「對接那艘飛船,搜集它的資料,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如果裡面還有活物,抓出來給我。」
生物機甲伸出龍尾,在飛船上扒拉幾下,找到了一個類似接口的位置,輕而易舉地探了進去,並開始激活它的線路、能源和存儲。
當智腦與系統相連,當生物機甲與外星科技對碰,攻擊或防守、同化或耗損——物似主人形,幸存者強勢地碾壓了剛蘇醒的外星系統,復制了它的構造,掏空了它的頭腦。
阿薩思:「怎麼樣?」
幸存者給出回應:「這是一艘星際海盜船·深空幽靈,隸屬天蠍座的卡爾德星系,由維爾提克人駕駛,他們也被稱為『天際獵手』。」
而事實上,「獵手」只是美稱,「殺手」才是真性。他們雖然生活在高科技紀元,但從未放棄過祖宗傳下來的手藝·打獵。
不同的是,別人的打獵是為了裹腹,而維爾提克人的打獵是為了鬥獸、征戰和殺戮。
他們妄圖馴服一種特殊的共生體,它們長得像一團液體,需要依附宿主而生,能夠像戰衣一樣覆蓋體表,並為戰士提升極大的戰力和敏捷度。
幸存者:「可他們找錯了共生體。」
他們沒找到克萊特星球的共生體,而是在次元裂縫附近挖到了一團形似共生體的生物。
這生物很年幼,長得與共生體沒差,也是一團「細胞級」的液體。他們以為撿了漏,興高采烈地把它帶上飛船,誰知道這玩意兒是怪形。
幸存者:「因為對該生物的資料不足,系統無法識別出它的危險性,只按共生體處理,結果造成了泄露。」
「飛船上的維爾提克人都被吞噬了,系統進行了一次緊急跳躍,可因能源不足,它在地球『墜毀』。」
之後的故事脈絡就很清晰了,吃光了外星人的怪形被冰封起來,一封10億年,挖出來腦子都不太好使了,見人就吞。
阿薩思明了,這波主要是外星人作死,地球是遭了無妄之災。好在不難解決,只要滅掉感染源就行了。
「飛船裡還有什麼可用的東西嗎?」
幸存者:「一些武器、生物胚胎、植物種子,以及一個半損毀的系統。」
阿薩思:「這個系統能修好嗎?」
幸存者垂下龍首,靠近它的主人:「您已經有我了。」還缺一個破爛嗎?
可氪星的智腦很能拿捏分寸,它清楚它的主人不喜歡被忤逆,即刻轉回了話題:「能修好。」
「那就修好它。」阿薩思道,「我還缺一輛有腦子的房車。」
與其四處找窩,不如自己造個會跑的窩。這樣,無論是深山老林還是大城鄉鎮她都能去。也不用特地給房車找水電,聰明的房車能自動充能。
簡單道一句「辛苦了」,阿薩思翻出挪威站找來的一堆破爛,坐在一旁修理起來。而幸存者開始拆卸飛船,把可用物和不可用物分類。
修理持續了兩個小時,阿薩思可算修好了這一堆老古董。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把它搬回四號站,讓那裡的「人類」發出消息,畢竟只有他們才懂80年代的密鑰是什麼。
抬頭看向幸存者,生物機甲明白,這一次出來放風的時間結束了。它告訴阿薩思哪些材料是可用的,哪些是易燃易爆的,哪些是系統的組件……而後,它回歸了休眠的姿勢,也回到了她的世界。
阿薩思收攏物資,又在冰層下檢索許久,待確定再無怪形遺漏,這才踏上了返程的路,飛向她一手締造的風暴圈中。
只是她沒想到,她僅是離開了一天,四號站的「大逃殺」已進行了三輪。目前的活人只剩六個,他們分別是朱莉、多琳、瑪麗亞,以及約翰、梅爾和凱爾森。
當她背著設備、提著噴火器而來,迎接她的又是對准腦袋的槍口。
對,「又」,再一次。
多琳手持火把攔住了她,厲聲道:「站住,別過來!呆在那裡……對,別動,保持距離。」
「你怎麼會……」瑪麗亞深呼吸,「我是說,在那種情況下,你不可能還活著。你離開了將近一天,外面是風暴,就算你躲過了怪物的攻擊,也躲不過零下六十度的冰凍,更無法抵達挪威站。」
挪威站距離四號站是近,可這個「近」也很有邊界感,兩頭至少隔著四座山。不然,也不會出現挪威人開著直升機追狗的事。
因此在瑪麗亞看來,阿薩思不是死在怪形的吞噬中,就是死在冰天雪地裡,唯獨不可能活著回來。
可她不僅活著回來了,還帶回了通訊器、噴火器……不好意思,她是在科幻片現場嗎?還是說臨死前出現了幻覺?
梅爾大聲道:「證明你還是個人!」
她本來就不是人,怎麼證明自己是個人?
阿薩思沒打算自證,只是卸下背包放在地上,放出了餌:「那只怪物被我干掉了,你們應該也干掉了不少吧。」
拍拍機器:「無論你們信不信,我的確抵達了挪威站,並放了一把火燒光它。殺到現在,你們之中的怪物或許是最後的『幸存者』了。」
只剩這麼幾只了,它們可不得努力地活,哪能讓人類放出消息啊?
阿薩思出了個陽謀:「通訊器就在這裡。」她解開包裹,露出裡頭完整的儀器,上頭沒有絲毫血跡和碎肉,不用擔心使用者被暗算。
放下它,阿薩思一步步後退,裝備上噴火器:「現在,希望你們之中的活人出來操作它,把消息傳遞出去,只能來一個。」
六人面面相覷,最終由存在感比較低的凱爾森出面。
他看向同伴,又轉向阿薩思,一邊預估著雙方的距離,一邊緩慢地靠近設備,繞著它緩慢地走了一圈,這才緩緩蹲下來,仔細地檢索它。
「確實是一台能用的機器,沒有沾上任何血肉。」
凱爾森松了一口氣,正想把手搭上去……可就在這時,他的臉一陣扭曲,表情像是裂成了兩半,一半是見到機器的欣喜,一半是面臨危機的惡意。
他的頭飽脹起來,隱約有炸裂的跡像,這一下要是炸實在了,那機器多半是沒用了。
說時遲那時快,阿薩思一腳踹飛了他,而凱爾森凌空飛起,頭顱在半空中炸裂。人類有的抱住頭,有的尋找掩體,有的接近機器……
阿薩思翻過噴火器對准來者,梅爾立刻舉起手表示投降,另一頭的多琳已經將油瓶和火把砸在了凱爾森身上。
大火燒了起來,怪形仍想接近機器,它要破壞它。
然而,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它上前,它在原地掙扎了許久,才像爛泥般癱在地上,仰起不成形的頭「注視」著阿薩思。
【你不是人類!】
它發出一種古怪的波,類似噬星者交流用的語言。巧的是,阿薩思聽得懂,她會說,可她不打算回復。
【你是誰……你也是……遺落在地球的生命嗎?】
生命的氣息逐漸消失,阿薩思抬眼一掃,發現有兩個「人」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它們顯然也聽懂了波的含義。
一見她看來,它們率先別開目光。
阿薩思勾唇,二次邀請道:「現在,哪一個活人想試試這台機器?」
多琳走上前,沒有避諱阿薩思。在同伴提醒她小心時,她反而說道:「她不是怪物。」
「你們都看到了,怪物只想破壞機器,而不是保護它。」多琳三下五除二開啟機器,輸入四號站的密鑰,傳訊到輪船中,「我相信我的直覺。」
信息在她指尖飛速編輯,阿薩思的話在耳邊響起:「傳訊之後,你們是什麼打算?」
「或許,你們再也回不去了。」
多琳:「等消息傳出,沒有人會相信我還是人類。四號站大概會迎來一枚炮彈,把我們燒成灰燼。但這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我的親人和朋友還可以活下去。」
瑪麗亞還是老話:「早知道就不來了。」
悠于 2025-7-6 16:17
第261章
多琳把消息傳了出去。
當發送鍵按下,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科考人員深知美國軍方的尿性,一旦遇上無法解決的問題,他們腦子裡想的不是集思廣益、給出解決方案,而是先來一發導彈。
一枚不成就來兩枚,兩枚不成就多放幾枚,直到問題得到「核平」解決。
所以,消息的傳出意味著自斷生路。被寄生是死,炮彈落下也是死,沒死也會被拖進實驗室,總之,他們的結局必然是「不得好死」。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要把怪形徹底留在南極,至少,他們還有選擇死亡的能力。
瑪麗亞點了一根煙,靠著牆緩緩蹲下,也不管是公共場合了,發狠地抽了起來。吞雲吐霧,她拼命平息自己不甘的情緒,准備從容赴死。
「我們馬上會聽見輪船返航的鳴笛聲,等他們離開一段距離,導彈就會如期而至,我們會跟怪物一起化為灰燼。」
她吐出一口煙,在雲蒸霧繞中閉上眼:「一想到要跟這種醜八怪一起燒成灰,就覺得很沒意思。」
梅爾失笑:「還有我們吶……」
生命進入了倒計時,一看被大家針對過的「德國間諜」還沒跑,居然也同他們一道等待死亡,梅爾頓感歉意。
「你叫阿薩思,對吧?」梅爾嘆道,「實在對不起,一直懷疑你,還把你帶上了一條死路。如果可以重來的話……」
阿薩思補完了下一句:「你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無論重來幾遍,美國人的腦回路都是一樣的。二戰才結束多久,冷戰還在繼續,她一個身份敏感、來路不正的「德國人」窩在美國的科考船上,換誰都不會放心。
他們一定會把她帶下來,一有不對就斃了她,這就是美式防風險手法。
梅爾:「抱歉……」
「不用感到抱歉。」反正死的不會是她,阿薩思道,「我只有一個問題,除了挪威站和四號站,附近的站點有受到污染嗎?」
室內沉默片刻,答話的是朱莉:「應該沒有。」
她睜開眼,目中滿是疲憊:「暴風雪沒有平息,人走不了,它也逃不了。」復又看向阿薩思,「導彈快要來了,你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阿薩思掃過他們每一個,冷不丁地來了句:「我當然不怕,畢竟我不是人。」
話落,五人中的三人回過味來,他們猛地站起,多琳搶過噴火器,瑪麗亞用煙頭點燃了火把,梅爾抓住了身邊的半桶汽油,嚴陣以待。
也是在這時,他們忽然反應過來,朱莉和約翰的表現很不對勁。他們的表情是了然,做法是旁觀,雖說人與人有性格差異,但在面對怪形時差這麼多,說不過去吧。
除非……他們也是怪形?
局面一下子變成三對三,活人倒抽一口涼氣,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難怪在那個時候,突然多了不少感染者……他們受傷了,而你是隊裡唯一的醫生,你幫他們處理傷口,順便感染了他們。」
多琳喃喃道:「朱莉,你是什麼時候變成怪物的?」
能是什麼時候,大概是一開始。
檢查屍體的是她,處理屋裡血漬的是她,關在實驗室分析的也是她。朱莉作為醫生恪守了她的原則,凡事都衝在第一線,殊不知她的職業成了她的催命符。
朱莉仰頭,落下淚來:「我不知道,殺了我吧。我已經……控制不了我的身體了。」
似乎只有肩膀以上的部位還屬於她,以下的部分雖然仍保持著人形,卻不聽她的使喚了。
梅爾:「還有你,約翰,你!」
約翰沒有動彈,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阿薩思,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是誰」這個問題一直圍繞著她,可她從未正面回答,眼下也是。
阿薩思:「看來,想分辨你們與人類的不同,不一定要靠自證。」
「盡管你們能在細胞上模仿人類,可依然會表現出與模仿對像不一致的行為和反應。」她平靜地分析道,「比如現在,對人類來說無論處於何種境地,殺死你們都是原則性做法。可你們不一樣,眼看快死了,就放棄了掙扎。」
怪形能百分百模擬人類的基因,卻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和社會行為。
在特定的情境中,它們給出的反應是「不適應」、「無聊」和「冷漠」,而不是與人類同仇敵愾,更無法與人類共情。
不,或許怪形也無法與怪形「共情」,它們但凡能達成合作,把人類逐個擊破再聯合逃離,都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是以,室內的生物立場已然涇渭分明。
三個人類難得扎堆在一處,阿薩思自成一派,另外兩只怪形分列兩旁。
它們拿捏不准阿薩思的身份,因為她的身上既有同類的氣息,又不像是它們的同類。可不知為何,她身上的氣息又吸引著它們,像是浩瀚星空懸於眼前,它們可以奮不顧身地一躍而下……
朱莉張開嘴,發出了不是自己的聲音:「你是誰?來自哪裡?」
阿薩思吐出了讓怪形魂牽夢縈的一個地點:「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出入次元裂縫。」
「你們想要回去嗎?」
她再一次衝怪形伸出手,蠱惑道:「想要成為『宇宙』的一部分嗎?」
「到我這裡來,你就從地球上解脫了。」死在噬星者手裡可不虧,它確實會成為她的一部分,也遲早會邁向星辰大海。
回去、宇宙、解脫,每一個詞都踩在了怪形的心上,讓它們克制不住地朝阿薩思靠近。
「不、不……」朱莉流下淚水,眼中飽含痛苦,她作為「人」的一部分想要後退,可「她」的手堅定不移地伸向阿薩思,放在了她的掌心上。
她能感覺到,她屬於「人」的意識已經越來越少,怪形正在飛快吞噬她,目的是為了與阿薩思合二為一。
朱莉:「不要把它們帶出去,不要讓它們……如願……」
阿薩思忽而笑道:「我答應你。」
多琳的噴火器啟動,熾熱的火焰撲面而來,卻被阿薩思凝成的精神力屏障完美擋下。
當火焰呈弧形往四周散開,約翰看明白她不怕火,頓時欣喜若狂,一把撲向她空出的另一只手,想要與她合為一體。
誰知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阿薩思飽含深意的話語:「謝謝你的照顧,朱莉。」
「上船的第一餐,幫我介紹工作,穿戴雪地裝備,我都記得。」她望進她的眼裡,「你只有這一個小小的心願,我當然會滿足你。」
什麼心願?
不能讓怪形如願。
朱莉眼中的恐懼一瞬散去,在徹底死去之前,她的藍眼睛彎了起來,像是在笑,而她體內的怪形和約翰同時感到不對。
兩邊的細胞一經接觸,它們壓根無法吞噬她,反而被她控制住了。
什麼復歸宇宙、離開地球,通通只是她的謊言,她的根本目的是吞噬怪形,半點不給它們留活路。
細胞燒了起來,怪形發出刺耳的尖叫,拼命掙扎。它們拉長身體、變幻模樣,卻都無法阻止阿薩思對它們的侵蝕,只能被動地接受被吃掉的命運,這怎麼能行?
必不能!
當機立斷,怪形直接斬斷了自己的軀體,尚未被侵蝕的部分落在地上,一掙而起,撲向剩下的三個活人,不料被阿薩思的屏障擋下。
阿薩思:「留在這裡是打算被吃嗎?」
三人一頓,立馬奪路而逃。神奇的是,外頭的風暴不知何時消失無蹤,雪地上停了一輛密封性很好的車。
恍惚中,他們像是看到一條生路在腳下展開,然而不論心中多麼渴盼活著,他們終是沒有勇氣邁上求生之路。
萬一他們已經被寄生了呢?
萬一他們身上遺落著怪形的一小塊血肉呢?
誰都想活著,可誰都不敢。原來,活著也是需要勇氣的。
阿薩思困住了怪形,吃掉了朱莉體內的那只,又開始吞噬約翰體內的那只。大抵是寄生過誰就會帶著誰的習氣,前一只比較好對付,它對死亡並不抗拒。可後一只實在難纏,又是分裂,又是變成人頭嚇唬她,幾乎是使出千方百計求生。
她膩了。
已經不想陪這東西玩游戲了,她只想一把火燒了它。而更堅定了她這一念頭的是突發事件——她背後的空間忽然傳來了熟悉的波動,精靈干淨的氣味襲來,與這片烏七八糟的地方格格不入。
「阿薩思!」
雖然她穿得很臃腫,但瞞不過神射手的眼。萊戈拉斯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而只剩一個拳頭大小肉量的怪形尖叫一聲,原地分散成數個小塊,循著時空通道的氣息撲向他。
不好!
阿薩思猛地回身,單手抓住一條扭動的肉末,直接貼近精靈,另一條手臂攬過他的肩膀,大力讓他靠向自己。
屬於龍的氣場張開,屬於地獄的烈火燃起,天空藍的澄澈對上凶戾淡漠的豎瞳,有那麼一瞬,呼吸近到相聞的體感讓精靈的心跳漏了一拍。
「阿薩思……」
阿薩思沒有理會他,她能感到怪形的氣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只是,它不該犯她的忌諱,寄生人類就算了,敢寄生精靈,找死!
她一向偏袒得明明白白。
是以,她的身上忽然浮起龍鱗,手臂化作粗壯無比的龍爪,撐爆了人類的衣服、屋頂,顯出遮天蔽日的原形。
烈火燃起,她將精靈護得密不透風,彰顯著絕對的保護力量。
幸存的三人呆愣三秒,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啊啊啊,快跑!」
第262章
怪形帶給人類的恐懼是細致入微的。
同處一室的幽閉感,似人非人的違和感,自我質疑的崩潰感,以及看到怪物露出原形、層次變化的毛骨悚然感。
恐怖谷效應會在此刻拉滿,每一個毛孔都將沉浸在粘稠的恐怖氛圍中,讓人變得驚懼不已。
可即便如此,只要人的心態夠強,只要火的特攻在線,只要怪形尚有弱點,再大的恐慌也能被人強制克服。
畢竟,人類與怪形的體型相當、重量相似,只會敗在被寄生,不會敗在相對峙。
然而眼下不同——
巨龍帶給人類的恐懼是集中爆發的。
宏偉龐大的身軀舒展,銅牆鐵壁的鱗片鋪開,堅不可摧的形像高築,以及沉厚無比的蠻荒掠食者氣息撲面而來。
腎上腺素飆到極致,心理防線完全崩盤,人類何曾見識過神話時代的傳奇生物,又怎會知道光是仰望祂,就要鼓起全部的勇氣和心智!
不可戰勝、不可逾越、不可直視……
什麼精英的心理素質,什麼情緒的冷靜自持,什麼應急的頭腦反應,在絕對的實力壓制面前算個屁啊!
他們只是三個脆弱的人類,在這一刻根本想不起犧牲自己、拯救人類的大義,腦中有且僅有的念頭就是跑、快跑!
即使蝸行牛步,即使慌不擇路,他們也不想跟這麼可怕的巨物呆在同一個空間。
而他們避險的本能是對的,三人尚未跑出去多遠,後方就襲來了滾滾熱浪。仰頭,紫紅色的龍焰席卷了天空,在他們的頭頂猶如地毯鋪陳。
積雪瞬間融化,堅冰濕滑無比,洶湧的熱流自上而下吹來,他們第一次在南極感受到了地表氣溫破30度的溫暖……
「上帝!我的上帝!救我!」
科學的盡頭怎麼不是玄學,梅爾拼盡全力地奔跑,為了活命當場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了上帝最忠實的信徒。
瑪麗亞:「再也不來南極了!」她的後悔程度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遞增,「那是龍嗎?是嗎?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生物?」
對啊,怎麼會有,祂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等等……
三人的腦子還算轉得快,他們忽然想起阿薩思與怪形的纏鬥,又回憶起了她說過的「我不是人」……他們跑了出來,當時她還在室內,接著,四號站的建築全被壓平了。
「她是龍?」
一個人怎麼可能變成這麼龐大的怪物,這不合理?
止步,三人同時回頭,就見巨龍自紫紅色的烈焰中昂首,看向高空中發亮的地方。
原來,美國本土的洲際導彈尚未到達,離開不遠的輪船已經看到了變故。當前所未有的異種生物降臨,他們哪還管《南極條例》限制軍事活動,更無法顧及南極的自然環境,只知道要把怪物炸成碎片。
是以,輪船上的導彈齊發,每一枚的軌跡都精准地通向四號站的位置。
巨龍的火焰尚有分寸,美國的火力打擊是真不管人死活。見狀,三人不約而同地罵出髒話,拼了老命地在冰上滑行,只為爭取一線生機。
猝不及防地,導彈擊中了巨龍,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狂暴的衝擊波以巨龍為中心往四周輻射,掀起的氣浪將冰雪連同三人一起吹飛出去。要不是有個小山頭為他們擋住了最暴戾的衝擊,興許他們就當場死去了。
饒是命還在,三人撲進雪地裡也是半天沒法動彈。
短暫的窒息,他們好不容易蘇醒,憑著頑強的意志爬出雪堆。在重見天日的那一刻,他們本以為四號站會是一片廢墟混著焦黑的血肉,結果一眼看去,四號站是廢墟沒錯,可巨龍依舊是巨龍。
在不遺余力的火力打擊下,她的鱗片依舊整潔如新,沒有半點損毀的痕跡。她像是洗了個熱水澡,還有閑心吹散身上的煙霧,順便舔去一些有毒物質。
三人:……
多琳:「她是不死之身嗎?」
瑪麗亞:「沒准我們已經一起上天堂了,只是這天堂怎麼長得像南極,是地獄吧?」
梅爾:「我只好奇她為什麼要上我們的船?」
恐懼過後,三人的情緒進入了平靜期。說實話,經歷過怪形寄生、巨龍現身和導彈轟炸,這都沒死,他們現在覺得自己強得可怕。
刨除性命之憂、立場不同,僅是以人的眼光看待遠方的龐然大物,他們竟然覺得……這頭巨龍偉岸又神聖,像是大自然最得意的史前造物。
她蜷曲著身體,張開羽翼,安靜地呆在廢墟之中,仿佛在守護著什麼東西。
她沒有振翅飛走,也沒有對他們投以眼神,只是無聊地甩動著長尾扒拉著燒焦的塊結物,然後低頭說著什麼。
她會說話?
不,她當然會說話,他們真是傻了。變成人形的時候會說,沒道理變成一頭龍不會說——但人到底是怎麼變成龍的,這太不科學了!
可無論合理與否,這都不是他們該關注的重點。
多琳沉思道:「她殺了怪物,卻放走了我們……如果我們被寄生了,她一定不會放過我們,是吧?」
「是的,所以我們沒有被寄生。」瑪麗亞接話道,「我雖然不相信自己還是個人,但我相信那頭龍的嗅覺,她聞得出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們活著回去,他們會相信我們還是人嗎?是會把我們就地處決,還是會把我們關進實驗室?」
梅爾:「你仿佛在慫恿我們假死脫身。」
「不是慫恿,而是——就是這個意思。」瑪麗亞道,「要麼跟我一起離開,智利或者巴西,總有一塊地方適合我們生活。要麼你們去『自首』,但別透露我的行蹤。」
幾人陷入了沉默,這顯然又是一次生死抉擇。
只是,並不難選。
約35分鐘左右,美國的洲際導彈再次掠過三人頭頂,衝向大後方的巨龍。伴著巨大的爆炸聲,已經走出很遠的三人回頭看去,又踉蹌著往前走。
幾分鐘後,爆炸平息,後方隱約有龍吟傳來。他們明白,那頭巨龍依然無事,她的龍吟聲幾乎透著一股百無聊賴感。
「走吧,離開美國。」多琳嘆道,此時此刻,她當自己已經死了,「希望還能順利地給我們的親人傳個信。」
梅爾:「去哪?」
瑪麗亞:「先去亞馬遜生活一段時間吧,那裡有不少土著部落,如果我們能順利加入,或許還能以土著的身份成為巴西的合法公民。」
「通過巴西進入美國,可能十幾年後,我們就能再次見到他們了。」
大義過後,就讓他們自私一回吧。求活是人的本能,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況且,這一次的經歷如此驚心動魄,之於他們而言,也算「活夠本了」。
*
萊戈拉斯尚未弄清楚現狀,就被阿薩思圈進了重重保護裡。
巨龍的身軀盤起,遮天蔽日,將他囫圇個兒包得密不透風,溫度倏忽升高,又在瞬間降低,而後,他總感覺有一種神秘莫測的生命體消失了。
他看不見,但他對危機有著本能的反應。
他知道自己來時應該是陷入了某一種極端危險的境地,因此,阿薩思才顯得著急。
可不知為何,他對她的保護沒有絲毫抗拒。而在曾經的護戒之旅中,他的好友矮人金靂但凡替他解決一個奧克,他就要加倍地返還回去,唯恐欠了他。
他一向是個慕強又要強的精靈,能爭第一就絕不當第二,能還人情就絕不欠人情。但在面對阿薩思時,他似乎……沒那麼多原則。
當發現自己的臉倒映在她的眼睛中時,當看清自己的安危牽繞著她的神經時,他的心居然是喜悅和滿足的。
對,沒有半點拖後腿的羞恥感,甚至還有點引以為傲?
他不禁懷疑,精靈的基因中是不是帶著一點厚臉皮?
不久,外頭的爆炸聲響起,可除了幾聲震動,他沒有受到任何波及。縱使明白導彈對巨龍不會造成危害,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抬手撫上龍鱗——
大抵是燙的,他的手指瑟縮了一下。
「阿薩思……」精靈柔聲低語,像是呼喚,「你還好嗎?」
龍爪開了個口子,有光從頭頂透入。萊戈拉斯仰頭,只看見了一只偌大的金色豎瞳。
她說:「你說呢?」
萊戈拉斯一笑:「危機解除了,放我出去吧。」
阿薩思:「等著,還差一枚洲際導彈。」
龍爪合攏,四周陷入黑暗。精靈失笑,也不管導彈危機,適應力極強地原地坐下,從隨身空間中搬出木柴燃起火,架起鍋子開始做飯。
眼見火要滅了,他會讓巨龍開一下指縫,放點新鮮的空氣進來。
阿薩思:「你在做什麼飯?」怪香的。
精靈:「都是你愛吃的。」
阿薩思:「你還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等等,她有偏好嗎?
萊戈拉斯:「除了人,你有不喜歡吃的食物嗎?」
「……」
燉鍋香味出來的時候,洲際導彈如期而至。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幾聲沐浴硝煙的龍吟,被保護的精靈總算重見天日,只是這地兒實在太冷了些,讓人發寒。
萊戈拉斯躲進巨龍的氣場,手腳很快暖和了起來。他正打算掏出過冬的鬥篷,不料阿薩思快他一步,直接用出龍語魔法,築起了一幢冰屋。
「這裡已經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了。」阿薩思道,「在人類到來前,我們要離開南極,我有個想去的地方。」
「哪裡?」
「藏地。」阿薩思道,「制香的手法我還沒學全。」
第263章
阿薩思不再化作人形,而是以龍身行動。
這似乎不符合她「謹慎行事」的原則,但在處理掉怪形、解決完新世界的主要矛盾後,偶爾肆無忌憚一次,試錯的成本是極低的。
「時空通道隨時會打開,而我,必然會響應下一個世界的召喚。」阿薩思道,「但在離開之前,我要讓這個世界的價值最大化。」
精靈理解,龍付出了,龍就想收取報酬。
萊戈拉斯:「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阿薩思看向食材,秉著不浪費的原則道:「先吃飯。」不吃飽怎麼有力氣收租?
做龍有一點不好,燉菜連同鍋底一道進了龍嘴,咂摸兩下就沒了味,就像把錢丟水裡聽個響。不像做人時,吃什麼下肚都有味,再細碎的食材也能品出個酸甜苦辣。
幽幽地噴出一口長長的熱氣,她沒吃盡興,暫不打算再進食。
見精靈收拾好餐具,阿薩思朝他伸出巨大的龍爪,掌心朝上。
萊戈拉斯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上,輕得幾乎沒有重量。阿薩思用自己的力量將他裹成一個球,五爪收緊,仿佛握住了第二顆龍珠。
離開前,她先在廢墟中嗅了一遍,再用龍焰噴了一遍。待確定怪形是半點渣也不會剩了,這才飛往挪威站,如法炮制一番。
期間,她還碰上了那三個幸存的倒霉蛋。
當她第一次掠過他們頭頂時,這三還尖叫一聲拼了命地跑;當她第二次掠過他們頭頂時,這三已經學乖了,不僅不跑,還懇請她施以援手,幫忙找艘船。
無法,他們才發現美國設在南極的哨站已經被四號站的人搗毀,上一批犧牲者為了阻止怪形出逃,可謂是拼盡了全力。
萊戈拉斯:「要幫他們嗎?」
阿薩思:「再等等。」
她對科考隊的人沒什麼惡感,總的來說,這是一批有勇有謀的鐵血人士,在「做人」這塊上他們還算優秀,死在南極未免可惜。
可她也不會輕易幫助他們,她很想看看,人類在絕境中究竟能爆發多強的生命力。
於是她裝作沒聽見,掠過他們的頭頂朝另外的南極站點飛去,不為別的,就為了檢查那裡的人類有沒有被寄生,雪地裡是否還有落單的怪形?
托洲際導彈的福,狂轟濫炸的手法驚動了每一個站點的人。他們穿戴整齊地走出室內,倒是省了她摧毀他們的房子、把他們轟出屋子的步驟。
只是,無論是巨龍的存在還是巨龍的現身,對80年代的外國人來說都太超前了!
當阿薩思從天而降還口吐人言,所有人都被嚇得不輕。饒是他們心理素質極佳,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整過來,打算舉槍開炮——
好吧,巨龍的頭顱湊過來一嗅,他們只覺得膝蓋一軟,身體幾乎不受控制地跪在了雪地裡。
原來,即使大腦瘋狂尖叫著「逃跑」,人的本能也會背離頭腦的操控。面對巨龍,哪怕他們迫切地想扣動扳機,可手指就是不聽使喚。
幸運的是,這頭龐然大物沒有吃人的打算……或者說,人類不在祂的食譜上。
祂似乎在追殺什麼獵物,待確認他們身上沒有「獵物」的味道後就騰空而起,前往下一個站點。不用想也知道,另一個站點的人會跟他們經歷一樣的威嚇。
跪下的人喘了口大氣,虛脫地往後一倒,躺進了雪地裡。這做法是相當危險的,可他們現在顧不上了,手腳根本使不上力。
「那是龍?」
「是龍……南極怎麼會有這種史前生物?」
「應該說,除了南極,哪裡還能有這種史前生物?」
南極一直被稱為「時間膠囊」,只因它的冰層中不僅封著百萬年前的大氣氣泡,還封存著遠古微生物、古代水樣,以及宇宙塵埃和隕石。
它太過古老又太過神秘,人類在四千米處的冰層中挖出過植物化石、動物屍體,再往下的區域探索是一片空白,因此有龍也說得過去。
「可祂是活的,還會說話?」
「我也聽到了,還是現代語,英語。」這年頭連龍也得說英語?他們美國已經霸權到這種地步了嗎?
「祂在往哪兒飛?那個方向是法國站……祂還能說法語?」
「到底是什麼生物惹了祂,值得祂一路問過去?」這場景簡直是20世紀最「搞笑」的恐怖電影。
不過這樣也好,單是一個站點的人被嚇破膽,說出去難免被人嘲笑。可要是整個南極的站點都被嚇一遍,那大家就是難兄難弟,日後相見也有話聊。
誰知,後續的發展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那頭巨龍還真造訪了每一個站點,把所有人都嚇得不輕,聽說還搶了澳大利亞莫森站的一艘船。
等等,祂搶船干什麼,不都會飛了嗎?難道龍也喜歡在水裡玩「紙船」嗎?
而澳大利亞是個會來事的,他們拍下了雪地上的龍爪印,第一時間傳回了本國,要求他們密切關注這一史前智慧生物,最好能做到交流、拉攏。
別國人:……
這怎麼給他們想到的?不對,這還得了!
駐守南極的無聊日常一下子變得精彩無比,殊不知在各國主力抵達南極之前,阿薩思早已離開了冰雪之地。
當然,臨行前她把順來的船交給了三個倒霉蛋。
這三人不愧是生命力頑強的主,沒有船也要原地造船,竟是撿了一堆破爛造著橫渡大洋的物件,心性可謂強大。
只是,她已經不需要搭上人類的船了。
阿薩思一躍而起,騰身進入雲霧之中。她身上的銀色鱗片閃過鏡面的光,發動了最初也是最原始的技能「偽裝」,隱沒於雲海之間,遍尋不見。
地上的人類仰頭望去,只能看見一個不真實的龍影飛快地穿梭期間,像是小飛蟲掠過鏡頭時留下的殘像,看得很不真切。
「她會去哪裡?」多琳道。
「去哪裡都與我們無關了。」瑪麗亞聳肩,「只有等我們寫回憶錄的時候才會再次相關。」
梅爾:「我比較關心她的爪子裡抓著什麼?是我的錯覺嗎,裡面似乎有個人?」
「你沒看錯,是個人。」回話的是多琳,她率先啟動大船,「金色長發,皮膚很白,看不清楚五官……看來巨龍會搶公主這個傳說還是有一定依據的。」
梅爾:「可她搶公主干嘛?」
瑪麗亞:「你管她搶公主干嘛,開船!我一分鐘都不想再呆在南極了!」
船只搖搖擺擺地駛向深水區,總算平穩了下來。船上備著電源、物資和熱水系統,深深地撫慰了三人飽受創傷的內心。
現在,他們要奔向新生活了。
*
付出什麼就要得到什麼,同理,想得到也得有付出。
在上個世界,阿薩思已經體驗過用人形進入藏區,有友情換取所需之物的「安全版本」了。眼下,她打算體驗一下「惡棍流」版本,看看能得到什麼。
她先飛了一趟英國,搶了博物館的中國貨。之後飛向藏區,陳列出這一系列寶貝,要求他們拿制香的手藝來換。
結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現身不僅沒嚇壞人,反而因為她是龍,還會開口說話,被當地人敬奉為偉大的「魯」神。
在藏傳文化中,龍被稱為「魯」,即水神,而不是漢文化中的「龍王」。他們認為魯擁有強大無比的力量,掌管著天下的河流、湖泊和江海,能夠影響天氣、收成和人類的命運。
歷來,藏地都供奉著魯,為了讓魯高興,他們每年會舉行一些宗教儀式,以祈求風調雨順,避免干旱和洪水。
說白了,各地都有龍王文化,只是稱謂不同。阿薩思以為自己是來當惡棍的,結果是來當「甲本」的。
魯現了身,開口要制香手藝,還賜下一堆無價的報酬,誰敢忤逆?
80年代車馬依舊慢,書信也不快,尤其是在相對封閉又無比廣袤的藏區,這消息的傳遞更是需要一段時間。
是以,等藏區外的人進來時,阿薩思已經有了專屬的神廟,而萊戈拉斯混成了魯神的使者。
彼時,銀色的應龍橫臥在大山之上,龍首低垂,注視著藏地的少女一遍遍為祂制香。
祂呼出的熱氣飄成雲霧,環繞著青山旋轉,而藍天之下、綠水之上,是粼粼水波映照著漂亮的鱗片。有龍臥於山崗,金瞳輕抬,只一眼,神話變成了現實,現實化作了一張難辨真偽的黑白照片。
80年代的技術終是太落後了,報紙一貫以黑白為主,拍不出巨龍的宏偉和震撼。饒是如此,這些報紙仍是一印再印,慢慢地傳遍了大江南北。
前往藏地的人變多了,可每一個來到此地的人都沒有貿然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只是在廟宇中為她奉上香火。
他們好奇她,卻又敬又畏;他們想靠近,卻怕驚擾到她,迫使她離開此地。
隔著一江一廟,阿薩思與他們保持著友好的距離。只要她發話,他們就滿足她的一切需求,哪怕她提出想吃耗牛。
耗牛被稱為「扎木」,是藏地極為重要的家畜,像征著豐收與富饒。一般,正值壯年的耗牛不會被輕易殺死,除非用於祭祀。
無疑,獻給魯神就是祭祀,最強壯的一頭耗牛很快被送到阿薩思面前。它被紅布蒙上了眼睛,卻依然驚懼得瑟瑟發抖,不過,阿薩思沒讓它害怕太久。
她伸出龍爪捏住了它,掌心的肉忽然化作流質物,飛快地包裹住耗牛,開始了與怪形一致的同化和轉變。
她想,或許她很快就能獲得「千變萬化」的能力了。
第264章
不知是她天生基因復雜,還是後天進化得強大,她吸收怪形時沒有不適,同化一頭耗牛也不覺異常。
細胞吞噬細胞,神經碰撞神經,內視髒腑構造,融會骨骼肌理。從低階的「偽裝」一步登天到內外一致的「擬態」,阿薩思首次開發了細胞級的力量。
她「吃」掉了耗牛,猶如電腦拷貝了一份文件,還存了檔。
靜默一息,橫臥於山崗的巨龍忽然飛起,她穿入雲層、蜷縮身體,像壓縮文件似的盤疊肉量,在一陣白光中團成耗牛的大小,再由半空慢悠悠地落下。
四肢著地,赫然化作了一頭耗牛,較之前的那只更加強壯神俊。顯然,阿薩思在變化時加入了自己的想法。
迎著人類震驚到失語的目光,在一片寂靜中,她理所當然地開了口:「去給我找匹馬來。」
神明有所要求,虔誠的人類無有不應,立刻為她牽來一匹最健康的黑馬。在藏民看來,能與魯合為一體是無上的榮耀,要不是魯對信徒無感,恐怕連□□都想奉上血肉,以成就至高的信仰。
可惜,阿薩思「吃」了黑馬、藏獒、野狼、羔羊,就是不願動人類分毫。
即使怪形的「吞噬同化」能力在使用時嘗不出獵物的味道,基本幫她克服了「不能吃人」這個弱點,可一頓飽和頓頓飽她還是分得清的。
吃人一旦開始,必然會在一些人類心中種下疙瘩,永遠無法磨滅。而華夏大地能給她長久的香火,她何必眼皮子淺到去吞自己的信徒?
地球多得是,人類多得是,不差這一個。
且,據她所知華夏是個含蓄的古國,有些話雖不明說,但有些底線不能打破。他們供奉的正神沒一個是吃人的,她自然會入鄉隨俗。
果然,在發現她飛遠狩獵也只是「吃」熊、鷹、蛇一類的動物後,魯廟宇的香火更是旺了幾分,人類對她的照顧更甚從前。
只是,人類會毫不猶豫地貢獻出家畜,卻不敢回應她對「珍稀動物」的需求。
如此幾次,阿薩思便明白了,凡是人類一口應下的動物都能在當天供上,凡是人類支支吾吾的動物都需要她親自下場。
也是,她作為世間唯一的龍,本身就是保護動物,狩獵珍惜動物不違法,那叫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可人類就不一樣了,他們膽敢給她供這些,牢底坐穿。
行吧,她正好四處飛一遍,活動筋骨,順便狩獵。
說來也怪,她只能同化成「吞噬」過的生物,而不能變成吃掉的生物。究竟是她對這份技能的開發尚且稚嫩,還是她沒有進化到更高的階層?
抱著這份疑惑,阿薩思開始了她的吞噬之路。從天南吃到地北,從陸地吃到海洋,從亞洲吃到非洲……大到藍鯨,小到倉鼠,沒誰能逃出她的魔爪。
然而,她的「流竄式作案」嚇壞了除了中國外的所有國家,任誰看到一頭無法匹敵的智慧生物都會膽寒,尤其在發現熱武器對她不起作用後,恐懼更是如野草瘋長。
南極的事不是秘密,挪威站和四號站的淪陷有跡可循,只是多琳三人的「死亡」沒能讓「巨龍能變成人」一事公開,故而在大部分人類心裡,龍就是龍,不可能是街頭擦肩而過的女人,更不可能是金發男子懷裡的一只貓咪。
因此,人類肆無忌憚地高談闊論,認為巨龍是個威脅,而為巨龍建立廟宇的華夏更是邪惡的幫凶,理應受到討伐。
「龍在傳說中一直是邪惡生物,祂與魔王為伍,根本不可能是神明。所以,巨龍是貪婪的像征,而跟在祂身邊的金發人是魔王。」
「那個孱弱的東方國家為了變得強大借助了黑暗的力量,我們不該如此放任它!那頭龍吃掉了這麼多珍稀動物,他們必須給出賠償!」
阿薩思一般沒興趣參與人類的爭鬥,可她不允許別人壞她的廟宇和香火,那可是她靈魂的養料,他們怎麼敢!
萊戈拉斯:「你打算怎麼做?」
通體漆黑的玄貓從他懷裡仰起頭,金色的豎瞳滿是冷漠,她開口,吐出的是清晰的人話:「那就坐實他們給的名頭。」
不就是說華國抱上了她的大腿嗎?
呵,那她就讓他們看看,應龍王的大腿到底有多粗。
阿薩思飛回了藏地,這一次沒有回廟宇,而是循著氣味找到了駐守在藏地的民兵,啥話也不說,一落地就是瘋狂地爆裝備。
不好意思,她的庫藏裡用不上的東西太多了,比如來自保護傘的熱武器、坦克、潛水艇、航母……雖說這是來自後世的物件,有著遠超這個時代的科技,但架不住她願意給啊。
拿去、拿去、通通拿去!哦對了,這兒還有快過期的糧,約500萬噸,該清一清了。
阿薩思面無表情地卸貨,民兵跟警犬一起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他們才在警犬的撕咬下回過神,趕緊抱著槍去喊人,聲音可謂聲嘶力竭。
「隊長——龍王送大炮來了!隊長!」破音,應龍主戰誠不欺我!
阿薩思:……
沒准以後的藏地傳說中,龍王除了求雨,還能送大炮吧?見鬼。
藏地雖然車馬慢,但地皮實在大,夠她清理一堆舊物。且此地沒有監控,敢在艱苦地駐守的八成是「自己人」,因此她放下東西就走,也不管他們怎麼處理。
就交給他們吧,她相信華夏會給出讓她滿意的答卷。
阿薩思帶著萊戈拉斯復歸廟宇,再度過上了看人制香的平靜生活。之後,藏地持續熱鬧了好一陣子,大車小車進進出出,所有人都風塵僕僕。可再忙,也沒人忘記給魯神上香。
又過了一個月,一支穿著中山裝的科學家隊伍入駐藏地,聽說基地和學區都建了起來,每人都帶了家屬,似乎要做一個三十年起底的大項目,已決定在藏區長居。
而他們在動工前特地來了一趟魯神廟,一群精英人員上了香,向實打實能看到的應龍祈求科研順利、科技飛躍,希望祖國能日益強大美好……
阿薩思聽見了他們的願望。
「阿魯神,我們的國家在未來是什麼樣的?」一個藏地的小姑娘問道。
阿薩思眼皮都沒掀,回聲隆隆:「很強。」
*
一切都在向好發展。
1985年,華夏的科技迎來了質的變化,不僅在南極有了站點,所出動的科考船都領先了全世界一個版本,可誰也不理解它為何能「進化」成這樣?
刺探消息的人變多了,打壓與圍剿變少了,國際關系變得晦澀不明,唯獨輿論中心的華夏依然故我,似乎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科技發展道路。
而隨著科技的大飛躍,率先精進的拍攝設備清晰地記錄下「藏地應龍」的身影,拍攝神龍的團隊長期駐守藏地,就為了龍的每一個瞬間。
魯神的廟宇已經擴大了規模,信徒更是輻射到全國。有條件來藏地的少不得要親眼一見,而留在家裡的人也供起了應龍的神像,甚至各地都建了官方廟宇。
香火愈發旺盛,人類愈發恭敬。華國人似乎把她當成了護國神獸,所給之物都是最好的,桌上的貢品更是一天一換。好在不浪費,他們會分著吃光。
偶爾,她仍會前往江河湖海、原始森林狩獵,給偶遇她的人帶來驚喜或驚嚇。
慣常,她會趴在山頭看人類制香,從藏式傳統到漢宮秘方,她學會了不少東西。
直到時間進入90年代,她確認華國可信,且華國確實擋下了所有國家的刺探和騷擾後——在某一個信徒朝拜的早晨,阿薩思命令他們准備一套人穿的新衣,而後,她卷著新衣飛上高空,落下時已是銀發金眸的人形。
錄像機忠實地記錄下神龍化人的珍貴場面,一時間傳遍大江南北,讓所有人相信「神仙」不是老祖宗杜撰的虛言。
他們看著她從天而降,看著她融入人群,看著她親手嘗試制香……她成為了藏地的一分子,學會了藏語,讀起了經文,如是呆了一年又一年。
應龍王常呆在她的廟宇中看書,看一切晦澀難言的古書,還時常與有學識的人類做交流。倒是「神使」不擅長搞學問,一聽見神明要學新東西就「告辭」,唯有幾人討論草藥知識時才會留下。
就這麼過了幾年,離譜的事再度發生。
應龍王一個「不科學」的神明居然加入了科學家的團體,搞起了沒多少人看得懂的「機甲教學」。
日復一日,關於「機甲」的專區興建起來,眼看著華國科技將迎來第二次大飛躍,應龍王卻離開了特區、回歸神廟,告訴他們,她即將陷入漫長的沉睡。
萊戈拉斯:「蛻皮期?」
「沒錯,我以為這一次不會有,沒想到……」阿薩思眯起眼,「吃掉怪形還達不到進化的程度,可這幾年來被我吃掉的動物太多也太雜了。」
量變終會引起質變,興許這次蛻皮期過後,能幫她更進一步地掌握「變形」的能力。
萊戈拉斯:「你打算在哪裡沉睡?火山還是深海?」
「就在這裡。」阿薩思指著廟宇之外的一大片湖,「他們是可信的人,把我當作信仰,不會害我,更不會透露我的行蹤。」
「我會沉睡在信仰之地,或許等我醒來,已經再次換了地方。」
她轉過頭:「你還要找過來嗎?真不回家?」
萊戈拉斯:「走了這麼久,回去卻只有我一個人,金靂會嘲笑我的。」他可不想被矮人笑話,「你答應過我一起回阿門洲,怎麼,你變卦了?」
精靈的左眼寫著「變心」,右眼寫著「薄情」,這臉色黑起來看得阿薩思一陣沉默。
「沒有……」
精靈頓時笑得春暖花開:「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信守承諾的龍。」
「……」我看你跟魔王已經沒什麼兩樣了,朋友。
阿薩思嘆了一聲,也不知道在嘆什麼,旋身投入大湖之中。而萊戈拉斯守著她的廟宇和湖泊,重復著往日的每一輪動作,那就是耐心地等待。
等待,等待下一次的重逢。
*
千禧年,華國的跨年節目震驚全球,三米高的機械外骨骼軍隊初次問世,其後是十米高的二十台機甲方陣朝人群走來,全球為之震撼。
2008年,華國一躍成為無人可敵的超級大國。從航母到機甲,從登月到建立基地……縱觀它的歷史,也就那麼一百年不是「列強」。
2012年,應龍信仰傳到國外,廟宇建起,有三張熟悉的面孔齊聚在此,為曾經的奇遇上了一炷香。
2018年,華國終於公開了「應龍」紀錄片,將這一神秘又強大的生物介紹給全世界。
2022年,神使消失於湖畔,相傳是前往了高天。
第265章 明日邊緣 時間線的掌控者
許是長在次元裂縫的緣故,怪形的記憶多見星圖。
它們把宇宙劃分為兩個部分,一是可觀測宇宙,二是不可觀測宇宙。
前者由大量實體組成,有著肉眼可見的超星系團、星系群、銀河系、星座等構造;後者由無數虛質組建,一般為不可見的能量通道、輻射之海、以太生命……
怪形認為,實體與虛質的完美結合就是「宇宙」。
因此,當它們與她融為一體,感受到實體與靈魂的扎實融合時,才有了「回歸宇宙」的錯覺。
一瞬的松懈,反倒成全了阿薩思的基因躍遷。
她得到了「千變萬化」的能力。
即使這技能目前還處於「受限」的狀態,但她有長足的時間供它升級解鎖,變得足夠完善。
長生種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缺的只是經驗和歷練。
一如她記下了星圖的路線和宇宙的門扉,可不親自過去尋找一番,也談不上識途。
或許,她該進行一趟星際之旅了。沒准在旅行的過程中,還能順手拯救幾個遇難的小地球。
阿薩思從冗長的夢境中蘇醒過來。
一抬龍頭,發現清澈的高山湖水變成了晦暗不明的深海,不用多想,肯定是換地方了。
首先,她得確定自己身在何處,處於哪個時代,有無可用證件,再判斷新地球可能出現的危機——
這是她歷經各大套路後總結出來的基本操作,做起來熟練得讓人心疼。
所幸,她沉眠之處距離海岸不遠,也就30海裡。
找准上岸的點,她干脆利落地抖掉身上的泥沙海草、貝類珊瑚,收起一大張龍蛻和鱗片,一甩尾化作一頭虎鯨朝岸邊游去。
一息十幾海裡,近了,更近了。
她向一處海灘游去,放慢了速度靠近,卻詭異地發現本該人滿為患的度假勝地居然沒有人影,只余潮汐起伏的白噪音。
仰頭,淺海處陽光明媚,魚群在遠處游動。側耳傾聽,水中岸上皆無人聲,大晴天沒一個人來到海邊,難道這條海岸線屬於私域?
富豪的、軍隊的,還是監獄的?
無論是哪一種,總有保鏢和熱武。
為避免一上岸就被槍械鎖定,即將「擱淺」的她在礁石處轉了個彎,變成一只濕漉漉的玄貓上了岸。
除了一雙金眸,她從頭到尾都是純黑色,像個吸收光線的黑洞,融入大環境後很難被人發現。
一抖身,升騰的熱氣一瞬蒸干了皮毛,阿薩思三兩下蹦上礁石,環視一圈空無一人的沙灘,先是看到了一輛廢棄的冰激凌車,再是看到了一家關閉的便利店。
關閉的門店有些年頭了,牆皮已經脫落,而店面上留了一半的字跡,寫的是「聖約翰縣分店歡迎您」。
聖約翰縣?
要是沒記錯,這地點應該位於美國的緬因州。
讓她想想,緬因州的地圖是……嗯,以聖約翰縣為圓心,往東是金斯縣,往西是夏洛特頓市,它們彼此相鄰,公路相通,都是度假的好去處,怎麼也不可能這麼荒涼。
所以,是已經出事了?還是人類把產業和人都轉移了?
阿薩思躍下礁石,往建築稠密之地奔去,她想一探究竟。在風送來的氣味中,人味仍是有的。
再說,聖約翰縣能被稱為一個「縣」,就表示人口有一定基數。只要沒碰上戰爭,建築區不可能沒人。
可阿薩思沒想到的是,這裡雖然沒有硝煙和戰爭,但活人的留存率已經與戰爭時期差不了多少了。
聖約翰縣的人數似乎只剩一個鎮的數量,留存的人類活動範圍不大,主要集中在交通發達的地方。
從高處往下俯視,會發現街道上少有活力四射的年輕人,反倒是中老年人居多。炸雞、影碟、服裝店不太受歡迎,處於一個門可羅雀的狀態,而位於街道中心的酒館倒是熱鬧,客人不少。
換個點觀測,視線從人類身上收回。
路邊的燈柱上貼著廣告,街頭的白牆刷著彩漆。
她看到每一塊版面上都印著一名金發女人,對方眼神冷漠、下巴微抬,氣質肅殺,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她的內裡穿著軍裝,外頭套著一身黑色的機械外骨骼,而旁邊標著一行誇張的大字,叫「凡爾登天使」。
看上去像一張電影的海報。
很有科技感,大概是近期上映的新片,而下方的那行「加入我們,贏得戰爭的勝利」,多半是邀請人去電影院了……
阿薩思從屋檐上掛下,看到空置的屋子裡留有電腦。又盯著超市的收銀員許久,看她拿出了一個觸屏手機——初步判斷,她應該來到了2012年之後的節點。
一般來說,圍繞著這個節點的大事件以「實驗室泄露」為主,以「大怪獸上岸」為輔,以「外星人進攻」為次。具體是哪個,有待確認。
阿薩思輕巧地越過一個個屋頂,鎖定人多的酒吧處,沿著煙囪爬進壁爐。
不怕火的她自煙囪落下,一蹬燃燒的柴火,抖開灰塵和火星,頂著烤面包的香氣,一溜煙鑽進吧台的暗處。
學會變形有一點好,她會有一個絕對安全的身份來收集信息,就算暴露了也不會引人懷疑。畢竟人類一向高傲,他們不認為一只動物會有智商。
很快,她從桌縫中鑽出貓頭,看到吧台上的日歷是2020年,日期是6月3號。
2020年?
玄貓的胡須動了動,顯然對這個時間十分滿意。
這意味著蝙蝠給她准備的大部分身份和物資都是適用的,以及她在哥斯拉世界搶來的一大堆紙幣也用得上。
如果沒有特別想學的東西,她大可以擺爛生活,享受一段只需要花錢的時光,了解一下人類中的有錢人過著怎樣窮奢極欲的生活。
可對一頭龍來說,再奢侈的人類生活都沒什麼意思,他們又出不了地球,更無法觸及神秘莫測的星空。
有那時間享受,她還不如在新世界精進一下中文中的古文,馬上要奔三百歲了,一頭龍看不懂古文說不過去吧?
思緒逐漸飄遠,而在一個拿著報紙、頭發斑白的男人踏進酒館後,原本吵鬧的氛圍就被他興奮的聲音蓋過去了。
「嘿,老伙計們,你們看到最新的消息了嗎?」
男人的大紅鼻子抽了兩下,眼中帶光,「我們的軍隊正在策劃一次決定性的反攻,征兵的隊伍今天下午就會來到這裡!對,你沒聽錯,會來聖約翰縣!」
「有誰願意跟我一起上車的嗎?」
「我們會在6月5日前進入基地,成為關鍵戰局的一員!或許這場該死的戰爭很快就能結束了!」
酒館靜了幾秒,窩在吧台下的阿薩思心念電轉。
有戰爭?
美國在打仗?
離譜,美利堅能跟誰打仗,二戰不是早就結束了嗎?難道這世界開第三賽季了?
不像,戰爭年代的街頭可不會貼電影海報……
幾秒的沉默,喝酒的人不僅不以為意,還直接開了嘲諷。而在他們的對話中,新世界的一角真相攤在了她面前。
「哈哈哈!老霍頓,你真是瘋了,誰願意上戰場當炮灰啊,還不如多喝一杯威士忌。」
有人大笑道:「世界上有那麼多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戰爭哪有我們什麼事?不是還有一個『凡爾登天使』嗎?聽說她一上戰場就殺了幾百個『擬態』,有她在,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
也有人道:「緬因州,聖約翰縣,我們住得已經夠偏了,老兄。」
「如果軍隊真來這裡征召新兵,那就說明可用的年輕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他們想找一批新的炮灰當肉盾。就這樣,戰爭還贏得了嗎?」
「喝你的酒吧,霍頓,我可不會請你!」
霍頓漲紅了臉,大聲與他們辯駁:「聽著,住在緬因州並不安全,我們跟歐洲只隔了一片大洋。」
「你不去,我不去,歐洲一旦淪陷,擬態完全可以橫渡大海上岸。到時候,我們都得死!」
有人舉杯:「至少死之前我喝了一杯烈酒,而不是吃了子彈。」
眾人哄笑起來,對征兵一事嗤之以鼻,也不打算響應。
霍頓氣得扔了報紙,穿過街道回家。而阿薩思從暗處走到明處,在人類的眼皮子底下叼起報紙就溜,鑽進了一處暗巷。
後方,還有人聲傳來:「哪來的貓?黑色的,你看見了嗎?」
「它為什麼帶走報紙,難道霍頓用報紙裹魚了?」
*
陰暗的樓道下,阿薩思攤開報紙,開始檢索新學到的詞彙:凡爾登天使和擬態。
映入眼簾的彩印版面赫然是她在街頭看到的「海報」,金發女人、機械外骨骼、肅殺之氣。她初以為這是電影的宣傳海報,深究起來卻發現不是。
在報道中,「凡爾登天使」不是電影的名字,而是對這位金發戰士的稱謂。她穿的外骨骼也不是道具,而是正式作戰服……
對,美國是在參與一場戰爭,還是一場世界級的大型戰爭。
不過這場戰爭不是國與國的對峙,而是全人類與外星生命的作戰。人類稱入侵者為「擬態」、「變種」,它們目前聚集於歐洲,是勝是敗就看這一次的反擊戰了。
擬態……
「喵?」發出略帶疑惑的聲音。
一來就接觸到主線任務,這無疑是值得高興的事。可她翻遍了版面也沒能看清「擬態」長什麼樣,連刊登出來的照片都沒有具體樣貌。
有的像掠食的獸,有的像冒根的樹,有的像炸開的海膽……擬態?是指沒有固定形像,會變形對嗎?
無所謂,等戰場上見了再說,當務之急是離開緬因州。
悠于 2025-7-6 16:17
第266章
離開並不是難事。
美軍在征召炮灰一事上一向積極,言必行,行必果。這不,下午三點左右就來了幾輛軍車,其中一輛上坐著荷槍實彈的大兵。
軍官的話術十分洗腦,他先是站到台前罵了五分鐘「你是廢物」,再用五分鐘把「你的價值」與戰爭勝利捆綁在一起。
用激將法喚醒他人的反抗之心,再用奮鬥論激發反抗者想改變人生的意志,最後以「戰爭英雄」為餌畫下一塊大餅,甚至搬出隔壁的城市有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兵重返戰場,連枯骨都想在生命的末尾燃燒一把,尚且「年輕」的你憑什麼不去?
好了,一整套絲滑小連招下來,他們招到了兩卡車「霍頓」,幾乎是搬空了常去酒吧的人。
這下子,聖約翰縣的酒吧也難以維系了……
阿薩思打了個哈欠,揣著手趴在軍車的頂部,順溜地離開了縣區。
一路兜風,安全過檢,無人察覺。當「霍頓」們被放在二等兵區,軍車拐個彎入庫時,阿薩思一躍從車頂跳到建築物屋頂,幾個起落蹦向更高處。
她也沒避諱攝像頭,反正它們怎麼拍她都是一只貓。找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坐下,俯瞰軍營中二等兵的運作,阿薩思記下了他們領取戰服、金屬銘牌的地點,也記下了他們按8到10為一組的分配。
想混進去不難,但不能是軍官。
軍官的身份核查十分嚴格,尤其是戰爭期,他們就連出入會議室都得核實虹膜和指紋,不利於她的潛入計劃。
可二等兵不同,上層對他們的定位等同於「炮灰」。他們的資質良莠不齊,身體素質有好有壞,推他們上戰場時壓根沒指望他們能活下來——既如此,何必嚴格審核身份呢?
誰都曉得大部分二等兵的來處,他們中的七成是沒受過訓練的平民,兩成是受到鼓動的酒鬼、失敗者,還有一層是活不下去的流浪漢。
而美軍之所以這麼「飢不擇食」,只要碰上個活人都想拉他入伍,主要是受過正規訓練、可用的高素質二等兵早已所剩無幾了。
阿薩思也是坐上車頂才知道,其實這場人類與外星人的戰爭已經持續了整整五年。
五年……
那群來自外星的擬態怪物是伴著一塊巨大的隕石降落在地球的,彼時是2015年,它們最先落在德國,隨後展開了慘無人道的殺戮,並在最短的時間內攻陷了德法,順便往俄國和華國的西部擴散。
有喜馬拉雅山作為天然屏障,擬態沒能對華國造成重大打擊。
但華國沒有置身事外,他們深知「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在東南亞淪陷前就加入了戰局,目前致力於穩住大後方、保護人類基本盤、輸送糧食三大工作。
至於與擬態怪的前線交鋒任務,則由歐美合作完成,畢竟主戰區在德法,他們總不能把擔子交給一個國家扛。
可壞就壞在打了五年,前線快撐不住了。要不是出了個天賦異稟的「凡爾登天使」,她簡直是個天生的戰士,穿上外骨骼就殺了幾百只擬態,或許他們的士氣早就散了。
如今,他們在凡爾登天使的帶領下贏了一場大戰,把肆意蔓延的擬態全驅趕到法國諾曼底一帶。
他們決定再啟一次「諾曼底登陸」,把擬態盡數消滅,還地球以和平——是的,這就是所謂的「決定性策略」,其實根本沒什麼戰術,只是把大兵往沙灘上一扔,干就完了。
他們想通過堆數量的方式解決擬態怪,基於這一前提,成為二等兵還需要什麼資格?
只要是個活人,撕一張凡爾登天使的「廣告」揮舞,再大喊著「我願意」,他就可以順利入伍,毫無門檻和含金量。
不過,這倒是方便了她。
作為一個黑戶,成為二等兵很容易洗白她的身份和來處,還能正面接觸到怪物,方便她吞噬。
就這麼辦吧。
阿薩思甩著尾巴,利索地從建築上逐級躍下。
期間,是有看守的大兵和特工發現了她,對她的出現很是警覺,唯恐她是個裝了竊聽器的仿真玩具。可在看到她麻溜地跑遠後,他們放下了戒心。
機械工具還達不到這種靈活度,只能是貓。
「哪來的貓?」軍營中多警犬,一般不會有貓靠近。
「或許我們征召了它的主人,你知道的,沒飯吃了總得找到飼養員。」
「真是可憐。」
*
「可憐」的貓變回了人形。
套上從垃圾桶旁撿來的破洞裙、舊皮夾克、一雙熒光粉的雨鞋,阿薩思瘋狂撓亂自己的銀發,左手撕下一張海報,右手揩過牆皮,將兩指寬的「黑粉」抹在眼皮上。
約莫一小時後,「煥然一新」的精神小妹·阿薩思出現在征召處,她頂著倆煙熏大眼、非主流亂發,誠懇地說「我要響應凡爾登天使的號召,改變我失敗的人生」——審核立馬通過,對方只登記了她的名字和年齡,她馬上搖身一變成了二等兵。
「阿薩思·肯特,來自堪薩斯州,22歲……」
簡歷空白,履歷全無,更不需要通過體能測試,她居然還能拿到一套行頭和一塊刻了名字的金屬銘牌。
她被分在M小組,組員8人,四男四女,她是外來的第九個。而等6月4號的太陽升起,他們就會被送往英國區集結,再送往接近諾曼底的營區待命。
長官告訴他們,把金屬銘牌掛到脖子上。這樣,哪怕死在戰場上辨不出模樣,也能回收銘牌知曉身份,統計死亡數量。
如果銘牌也遺失了,就會被列為失蹤人員。等戰後查起,要是戰死沙場也算光榮,就怕當了逃兵,那得面臨很嚴厲的懲罰……
同組的男女唏噓一片,阿薩思面無表情。
按要求戴上銘牌,他們就被送去鍛煉體能。誰知人類的體能會差成這樣,才200俯臥撐就倒地不起,才跑上幾公裡就吐得稀裡嘩啦……到頭來,只有她一個人是完好無損的。
長官:「二等兵·阿薩思,鑒於你表現優異,我們將破格把你調往老兵營地,提前一天接觸外骨骼裝備,明白了嗎?」
阿薩思:「好的,長官。」
長官話鋒一轉:「你以前接觸過軍隊訓練嗎?」
「沒有。」阿薩思知道他想問什麼,「我在農場長大,喜歡繞著玉米地奔跑,體能一向很強。」
長官:「既然是農場主的孩子,怎麼會認為自己的人生失敗呢?」
果然,即使阿薩思自認為有所收斂,可太過出色的體能還是引起了人類的懷疑。
阿薩思:「每個人的追求不同,長官。」她給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如果我的戰績不如凡爾登天使,我會覺得我很失敗。」
不可謂不張狂,但這說法實在「精神」,連長官聽了都覺得精神抖擻。
目標一旦放大,人就不會只盯著細節看了。長官大笑著把她送到老兵營的F組,讓她成為了組中的第10人。
是夜22點,阿薩思第一次摸到了海報上的外骨骼裝置。
它通體鉛灰,是全金屬制品,重達330磅,相當於背了一個相撲運動員在身上。
可機械外骨骼不是給人制造負擔的,而是輔助人類擊敗擬態的。套上它,它會為人體承受重量、節省體力消耗,還能擋下一部分傷害。
可缺點也很明顯,阿薩思發現機械外骨骼每一次連續射擊之後都得緩衝一段時間,一為裝備二次使用的彈藥,二是為了冷卻設備。
若是上了戰場的兵在這短暫的10秒空隙中不幸遭遇了擬態,那麼他的死亡率會非常高。
而為了在空檔期減少死亡率,外骨骼還配備了單體作戰用的冷兵器·刀,以及數量有限的炸彈。
阿薩思:……
給一把刀和炸彈就是解決緩衝期危機的方式嗎?
真讓她開了眼了,難怪這仗能打上五年,就沒人升級一下外骨骼裝置嗎?手機都能做到一年推出新款,怎麼輪到外骨骼還是老版本呢?
離譜。
阿薩思穿著外骨骼轉了幾圈,她的隊友教會了她怎麼打開保險射擊,怎麼卸下冷兵器防御,而後,他們叮囑她好好活下去。
「你太年輕了,才22歲,不該來。」
「盡量活下去吧,允許你躲在戰壕裡裝死,我要是還活著,我會幫你把擬態的屍體蓋上。」
「不要勉強,你比我女兒的年紀還小。」年齡最大的女兵笑道,「我21歲生下了她,現在她24歲了,生活在安全區。」
可誰都知道,擬態一天不滅,地球就談不上有安全的地方。
阿薩思接下了他們的善意,但不准備當個逃兵。做過簡單的洗漱後,她躺在上鋪,百無聊賴地轉著銘牌。待四周鼾聲響起,她才側過身閉上眼,假裝睡著了。
翌日,他們被送上了運輸機,一批批送往英國。
6月5日早晨,他們被送往英吉利海峽處的基地,這裡距離諾曼底不遠不近,是個安置軍隊的好地方。
飛機著落,阿薩思跟著大部隊走下來,路過人來人往的廣場。
恰在此時,一個身著軍官服裝的昏迷男人連同鋪蓋一起被幾個大兵扔在廣場上。他的衣服殘留著被剝去勛章的痕跡,手腕上戴著鐐銬,正幽幽轉醒。
有軍官圍了上去,隱隱約約的,她聽見他們稱呼他為「威廉·凱奇」。
阿薩思跟著大隊進入二等兵營,開始鋪床。沒多久,她看到那個威廉·凱奇進入這裡,被長官安排到了J小組,他們對待他的態度像是對待逃兵。
第267章
結束十分鐘的體能訓練,阿薩思再度上機,與機械外骨骼進行更深度的磨合。
不同的是,人類在追求如何與外骨骼融為一體,使動作更輕便、技巧更豐富、作戰更完善,而她追求的是如何一鍵脫去外骨骼,防止它阻礙她自由發揮。
對此,她的隊友是不信的:「聽著,新人,輕型的合金大砍刀也有58磅重,中型有118磅,重型是206磅,都快趕上一套外骨骼的重量了。」
「穿上外骨骼,你還能拿動它們;不穿外骨骼,你會被刀壓死。」
重型的合金大刀足有一人多高,全營只鑄造了50把,鮮少有人使用,能用的人幾乎都是先天戰鬥聖體。
比如五年前身高兩米五、體重350磅的拳王加裡,四年前橫空出世的華裔功夫女王邊舒,三年前接替拳王衣缽的拳王之女·安娜……
他們無一例外都死在最慘烈的前線之戰中,但根據他們生前留下的影像來看,只要能靈活運用重型砍刀,殺擬態有奇效,基本能做到一擊斃命。
在他們逝去後,軍隊一直想復刻他們的作戰方式,卻發現九成的士兵拿不起砍刀,剩下的一成能拿起,可無法應用於作戰。就連最近炙手可熱的凡爾登天使也無法駕馭重型砍刀,一般使用中型的作戰。
久而久之,重型大砍刀成了營地的一種「裝飾品」,像征著戰士們可望不可及的夢。
但做夢不適合阿薩思,她習慣把夢想變成現實。
找准開關,一鍵脫離外骨骼。阿薩思輕松躍下高台,朝著擱在牆上的大砍刀走去。她的目標很明確,要那把長達兩米、重達258磅的「黑金傳說」,據說這把最重的刀從未被人用過。
歸她了。
當然,耳邊少不了閑言碎語。
「嘿,那個染了銀發的生面孔,這是要去拿重型刀?」
「又是一個想證明自己的家伙,這戲碼我都看膩了,每次有菜鳥進來都玩這一出,希望她別被大刀壓死。」
「她長得真漂亮……你說她有男朋友嗎?有的話介意換一個嗎?不換的話介意多一個嗎?」
到底是不忍小年輕被壓死,F小隊的隊長穿著外骨骼脫離機器,跟上了阿薩思的步伐,准備隨時救她於危難之中。
然而,他們想岔了。
阿薩思只是在接近室內牆時助跑了幾步,隨即一蹬牆面輕松躍起,飛一般地升到了「黑金傳說」的高度,一下腰、一勾手,她握住刀柄,流暢地將它一抬,反手擱在肩上。
強大的滯空力忽然消失,她伴著重力做自由落地,偏偏動作寫意,如鷹的落地,沉穩有力卻沒傷到自己。
「啪嗒」,這是黑色軍靴的落地聲。
除了這一聲,四周猶如死了一樣寂靜。
阿薩思像是掂量玩具似的,簡單把玩了一下黑金傳說。而後,她撈過一旁的皮革,把大砍刀綁在後背,朝外骨骼裝置走去。
驀地,現場響起巨大的歡呼聲和贊美聲,人類興奮得像是自己獲得了砍刀,每個人的眼裡燃著希望的光。
「看來在繼『凡爾登天使』之後,我們可能要迎來一個『諾曼底天使』。」
「你不是想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嗎?」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指著那把大砍刀說,「現在有了,去問問它願不願意收你做刀下亡魂吧!」
阿薩思把刀縛上外骨骼,在隊友的驚嘆聲中回歸集體宿舍,簡單洗漱後准備休息。
與此同時,躺在上鋪的她看到J小隊晚歸,幾名老兵走在前頭,毫不給面子地大罵新來的威廉·凱奇簡直連菜鳥都不如,他體能訓練很廢,也不熟悉外骨骼的操作,更是對戰爭充滿恐懼,一點也沒有當大兵的資質。
「難以置信,你之前居然是一名少校。」
「一想到軍部讓你這樣的人當上少校,我頓時覺得自己的血白流了。」
「威廉,你廢物到連二等兵都不配當,祝你明天別死得太快。」
那個名為威廉的男人一聲不吭地跟在隊伍後面,臉色很差,明顯大吐特吐了一場。
阿薩思能嗅到他身上湧出的強烈恐懼感,體弱就算了,怎麼連內心也這麼脆弱?她一向對弱者不投以關注,只一眼就別過了頭。
不過,她的隊友對那只菜鳥很感興趣。
「威廉·凱奇,我記得他,一直在電視上做戰況報道,我以為他生活在前線,一度對他很佩服,沒想到是個躲在安全區的膽小鬼。」
「他被送到這裡之前是一名少校,還穿著軍官的衣服,只是勛章都被剝奪了。」
「他不配當一名少校。」
但如果他能在明天的諾曼底之戰中活下來,他們會承認他是一名合格的二等兵。軍營就是這麼一個實在的地方,只看強弱和生死,不看別的。
「睡吧,明天還要上戰場。」
集體宿舍的燈,熄滅了。
*
6月6日,早餐是三明治配牛奶,搭一個土豆和一塊烤牛肉。
約莫是火候大了點,牛肉有些柴,但仗打了五年沒什麼好挑的,比起日常的玉米餅配咖喱飯,這一餐算得上豐盛了。
就是……有點像最後一餐。
阿薩思穿上外骨骼,背著大刀加入大部隊,作為第二批投放者坐上了軍用運輸機。
第一批由凡爾登天使帶隊,比他們更早出發,是先遣隊。據悉,他們的登陸任務是奪下海灘,再向法國內部挺進,直到消滅所有擬態為止。
飛機起飛,錨定海岸線前進,隱約中已能聽見轟鳴和吶喊,戰況激烈。
感受著氣流的顛簸,一向沉默的阿薩思忽然問道:「那些擬態大概有多少只?」
眾人面面相覷,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幾千萬?上億?抱歉,我們不太清楚它們的數量,這一般是指揮官需要統計的數據。」
阿薩思:「那它們是怎麼繁衍的?有性繁殖、無性繁殖,還是宿體寄生、細胞同化?」
看著眾人迷茫的表情,她就知道白問了。
有人道:「知道這些有什麼用?」
阿薩思:「阻斷它們繁衍可以控制數量,減少你們人類的傷亡。如果它們壽命短暫,那麼只要達成絕育的目的,就能通過『等待』來解決危機,明白了嗎?」
「……對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說『你們人類』?難道你不是人嗎?」
阿薩思:「我不是人。」
機艙中的人忽然大笑出聲,只覺得新人非常幽默,快到炮火紛飛處了還在努力活躍氣氛。他們正想說些什麼,可長官發了話。
「做好准備,即將投放!」
說是「即將」,可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們腳下的艙底就已經打開了。
鹹澀的海風混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炸熟的人肉味從艙底湧了上來,刮得人面部生疼。
當運輸機距離地面還有七八層樓高時,阿薩思看到,她身邊的隊友毫不猶豫地解綁,在沒有降落設備的前提下,僅憑一身外骨骼落進海裡。
除了幾個剛落地就挨了爆炸碎片的倒霉蛋,大部分在落海後都能迅速起身,趕赴戰場。
阿薩思明了,外骨骼承擔了人體與地面撞擊的力度,在著落這塊設計得不錯,也不是一無是處。
一按解綁,她也緊隨而上。
大抵是多背了一把大刀的緣故,她落下的水花巨大。頭頂飛過燃燒的碎片,淺灘彌漫著人類的血水,她掃了一眼漂來的斷肢殘骸,目光拉遠,很快鎖定了怪物的位置。
她看到它們了。
那是一種外星異種生物,有著金屬灰質的表皮,其下流淌著熒光紅的液體能量。又有著形似大型食肉動物的軀體,以及像樹根一樣、披散在身上的管狀物。
它們有眼睛、有嘴,但看不出鼻子和耳朵的方位。
不,確切地說,它們的「獸形」也是一種擬態,因為它們身上的管狀物在觸及地面的一剎那就可以化作四肢、尖刺或觸手,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它們沒有固定形態。
「往前衝!殺過去!」
「越過這片沙灘!」
口號是這麼喊,但這片沙灘上的擬態未免太多了,遠超人類的數量。
據她粗略的觀察,大概需要兩到三個人才能對付一只擬態,可現在卻是兩到三只擬態在對付一個人。怎麼會這麼多?人類確定沒有被埋伏嗎?
來不及多想,阿薩思看到一方凹陷處冒出一只擬態,它揮舞著觸手撲向一名大兵,她當即伸出外骨骼手臂,摁下扳機,頃刻——狂暴的火力傾瀉,每一枚射出的子彈都精准命中擬態的身體,當場轟死了它。
而後,她一蹬地面高高飛起,猛地張開力場沉重落下,「哐」一聲砸死一只擬態。
沙子如潮水般往兩側掀起,她二話不說卸下大砍刀,在周圍數只擬態向她撲過來時,一刀橫過,將它們齊齊腰斬。
擬態的血液是金屬色的,十分滾燙,灑在地上會發出刺鼻的氣味。
阿薩思踩過冒著熱氣的沙子,一鍵脫離外骨骼,揮舞著砍刀衝向最前方,她看到了一頭熟悉的金發,那是海報上的凡爾登天使。
嗯,身手不錯,干淨利落,會是個好隊友。有個本地「向導」指路,她應該能很快殺到怪物的大本營。
就她了,她先去認識一下。
殊不知,第三批「先遣隊」已經到了,在她奔向凡爾登天使的那刻,陷入死局的威廉炸死了一只體型較大、流淌著熒光藍血液的擬態。
一瞬的血液相融,威廉當場身死,不可控的局面陡然發生!
阿薩思發現,整個世界化作了流光,場景飛速倒轉……
第268章
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在一個孤立系統中,熵總是傾向於增加。
而時間是一個抽像的概念,它雖然與熵增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但兩者並不完全等同。
可,以人類的三維視角看,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幾乎讓「時間」與「熵」合並為同一個概念。
地球仿佛停止了自轉,開始「逆向行駛」,而她身邊的人類、外骨骼、運輸機乃至擬態,都在一瞬間化作「面條」一樣的線,又融成數不清的能量光束,流星般往各個方向倒退回去。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驀地,阿薩思迎面撞上了一股強大到不可違逆的時空能量。她不知它從何而來,只知自己像是一件被丟進洗衣機的衣服,萬噸體重都扛不住滾筒的洪荒之力,只能被迫在其中旋轉、旋轉……
它似乎想拆解她,把她也衝擊成一堆「面條」,好當作數據重新梳理。
可惜,她進化到這種程度可不是為了被拆解的。
無論是物理防御、靈魂屏障還是自身力場,阿薩思都表現得無懈可擊。
從血蘭花到CPH4,從抱臉蟲到核輻射,從T病毒到太陽階梯……她早已是噬星者中的一員了。而噬星者因過於強大,一般生活在次元夾縫中,那裡充斥著時空風暴、以太亂流,可對祂們來說卻是舒適區。
是以,噬星者能生存在次元夾縫中,自然也能生活在時空衝擊裡。
譬如現在,當阿薩思身上的大砍刀、皮革、衣褲盡數化作「面條」飛走,她的力場依舊扛住了時空倒流的改變,完美保住了她當下的熵的狀態。
但,能扛住不代表能反抗。
大抵是水平不夠,她只能保持自身不變而無法維持身邊的事物。在「面條」彙成的汪洋大海中,她猶如一葉扁舟起起伏伏,順著「波浪」回到了一個無法再倒退的點。
她看到天空明了又暗,暗了又亮;看到日月從西邊升起,在東邊落下;看到損毀的戰機盤桓於頭頂,看到死去的人類又恢復鮮活……
原本平躺的她莫名被撥正了,一堆散亂的「面條」掛在了她身上,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織成二等兵的軍裝,上面沒有泥濘和血腥味,整潔如同昨日。
她親眼看到身邊充滿了一個個淺淡的人影,人聲模糊,像是隔著幾座山在聽。漸漸地,人影有了線條、色彩和實體,人聲也變得清晰,她的腳也落到了實處。
剎那由虛到實,她聽到頭頂傳來螺旋槳的轟鳴,耳畔傳來長官熟悉的催促聲。
「F組,去集體宿舍整理你們的東西。」
嗯,這是?
阿薩思強壓下所有的震驚和疑惑,強大的自制力讓她表現如常地跟著大部隊前進,沒有落後一拍。
她記得這個場景,是6月5日抵達英吉利海峽基地時看到的。
先抵達的隊伍在集訓,遠處有運輸機落下,等會兒會有人抬著那個威廉·凱奇丟在地上,而他們會進入大宿舍鋪床……
哦,來了,場景重現。
阿薩思看到昏迷的威廉連同包裹一起被丟在地上,他即將醒來。剛巧,她的F小隊與之擦肩而過,耳邊傳來軍車駛過的轟鳴聲,蓋住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大叫。
「啊!」威廉捂著臉,發出一聲慘叫醒來。
走遠的阿薩思莫名回頭,總感覺沒這個環節。軍車開過,擋住了她的視覺;尾氣溢出,她屏住了呼吸,快步進入集體宿舍。
之後,一切的發展一如昨日。隊友的對話也好,威廉的待遇也罷,全是她經歷過一遍的現場。
而越是身處其中越是疑惑,她反復復盤在沙灘戰場上的一舉一動,始終搞不明白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造成了時空倒流,難不成是她的空間魔法失控了?
不可能啊,她空間魔法都還沒修明白呢它就能失控,這也太看得起她了。
而且,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時空倒流,一個地點的場景重現,而是一個地球的逆轉,全人類的倒退,日月星辰的重置……
這涉及到的不是「區域」的範圍,而是「宇宙」、不,至少是「太陽系」範圍內的因果律重置。就她目前所掌握的空間魔法,不好意思,她真做不到這一步。
所以,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沒空深想,十分鐘體能訓練和上機使用外骨骼開始了。阿薩思加入其中,沒有改變「昨日」的發展,仍是取下了黑金傳說,迎來一片喝彩。
到了晚上,J小隊依然晚歸,老兵對威廉破口大罵,威廉麻木地聽著,而她的隊友吐出了與「昨天」一模一樣的台詞,表達對威廉的鄙夷。
完全一致,哪哪都沒錯,偏差應該仍在戰場上。
阿薩思吐出一口濁氣,仰躺在床上復盤。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她看到熟悉的三明治、牛奶、土豆和牛肉,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她吃過,這一餐的熵在她體內,而她要重新吃它一遍。
阿薩思:……
行吧,希望時空倒流只是偶然,不然重復的早餐一頓頓吃,是龍也會吃撐的。
進食完畢,消食過後,她跟著大部隊走上運輸機。
又是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員,只是她沒有問出「昨天」問過的問題。對此,機艙內的所有人表現如常,只是氣氛略顯凝重。
過了段時間,運輸機抵達海岸,登陸正式進行。阿薩思知曉按哪個開關降落,當艙門打開時她沒有猶豫,一按就麻溜下去了。
作為第一個殺進戰場的出頭鳥,尚在運輸機上的隊友和長官對她的行為表示高度贊揚。
接著,他們像下餃子似地進入戰場,與她一道殺向前方。卻不料「菜鳥」的身手居然能好成這樣,她幾乎是為戰爭而生,大刀一掄砍死擬態一群,堪稱「先天擬態殺手」。
「嘿,那個新兵叫什麼來著,阿薩思?」
「是這個名字。」
「我記住她了,凡爾登天使後面是諾曼底殺神,我打賭她會和麗塔一起上電視。」
麗塔·沃拉塔斯基,是凡爾登天使的本名。而現在,他們認為武力值爆表的阿薩思能與之齊名。
第三批先遣隊來了,阿薩思已經殺到沙灘中段,正在朝麗塔的方向靠近。
然而事不遂人願,圍攻她的擬態越來越多,它們的骨子裡似乎刻下了「先殺大刀者」的指令,無論是誰拿著大刀站在它們面前都會被它們集火。
想來,曾經的重型大刀使用者給它們留下了濃重的陰影。
不過,擬態數量再多她也無所謂,它們的圍攻只是增加她的用刀經驗罷了。
擬態的速度、力量和防御,之於人類是難以匹敵的強手,可之於她卻是不夠看。它們大可以增量數倍,最好只集火她一個,讓她殺個痛快。
殺、殺、殺!
阿薩思肆意揮動大刀,利刃將一頭擬態切成兩半,它噴出熒光紅的滾燙熱血,灑在她的刀面上,她用力振去血液,手起刀落再殺一只……
頭頂炮彈飛射,不知何時落在了麗塔身後,將她整個轟飛出去,當場沒了命。
陡見麗塔的屍體,戰壕中的威廉嚇得魂不附體。他一時失了防備,不知身後有擬態靠近,下一秒,擬態撲上來洞穿了他的心髒,當他的生命氣息徹底失去,既定的一切又開始倒轉、輪回。
也是這一刻,阿薩思的大砍刀剛劈向擬態的頭顱,就察覺到熟悉的時空之力撲面而來,她手中的刀和擬態全成了「面條」,化作光影急速倒退。
什麼?
等等,她只是殺擬態,什麼也沒干,怎麼又倒流了?
有病啊,是不是玩不起?
阿薩思的表情有一瞬扭曲,可這力量是如此強大又不可逆轉,她只能隨波逐流,在「面條」大海的推動下二度復歸原點,落在全是活人的大部隊中。
恍惚了幾秒,她聽到長官開話:「F組,去集體宿舍整理你們的東西。」
阿薩思:……
下方是集訓的部隊,遠處是降落的運輸機,威廉被抬過來隨意扔在地上,她又跟著大部隊前進,只是這次似乎沒聽見尖叫聲?
上次是錯覺嗎?
第三次重復舊有的場景,阿薩思感到厭煩,她決定仔細復盤所發生的一切,便在鋪完床後借口出去吹風,避開了與所有人的交集。
殊不知在她離開後,進入集體宿舍的威廉表現得十分反常。他像是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先一步說出J小隊每個人的名字、綽號和口頭禪,又說明天的沙灘上擬態數量不對,還說晚上會有人取走那把黑金傳說……
然後,他的嘴被長官貼上了膠布,他們認為他惑亂軍心。
阿薩思雖然沒復盤出個什麼東西,但她身為卷王,不會錯過任何一次鍛煉的機會。她依舊參與了十分鐘體能訓練和外骨骼應用基礎,照例,她取走了黑金傳說。
只是這一次,她從人群中聽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她真的取走了黑金傳說,那家伙神了。」
阿薩思轉過頭去,卻無法在人堆中分辨出誰在說話,人實在太多了,都在向她聚攏。
之後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J小隊的晚歸,隊友的抱怨,鼾聲四起的夜晚……當三明治牛奶、土豆牛肉第三次擺在她面前時,阿薩思遲疑片刻,還是秉著不浪費的原則吃進了肚子裡。
算了,別想了,馬上進戰場。
這一場她不准備去找凡爾登天使了,她打算一鼓作氣殺出海灘,看看擬態背後到底有什麼黑惡勢力在操控時空,怎麼就重開了兩次呢?
希望別再重來了。
第269章
第五次了……
阿薩思躺在「面條」之海中,像一條擺爛的海豚隨波逐流,金色的豎瞳失去了高光。
她木然地看著日月倒轉、星辰變幻,猶如一個提線木偶,被命運的大手撥回原點,重新裝載一段老舊的程序,就等著在戰場上繼續出BUG。
長官的命令似乎成了固定NPC刷新的話:「F組,去集體宿舍整理你們的東西。」
一切如常,她再次隨著大部隊下機,看到威廉被丟在一旁。又是軍車駛過,又是整理床鋪,很快,另一名長官會帶著威廉進來,告訴J小隊的人看好他,他要是敢跑就要他好看……她膩了。
一而再再而三,她不想做無用功,更不想重復無聊的日常一遍又一遍,她必須做出改變。
至少,她得弄明白到底是觸發了什麼機制才造成了「時空倒流」?不然這個問題會一次次出現。
那片海灘上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難不成有個閑得慌的噬星者在那裡繪制了「反時間方程式」,只要血流得夠多,該方程式就會被激活?
亦或是擬態從外星球帶來了什麼秘密武器,只要死到一定數量,時間就會被強制重啟,所以這種挨了子彈會死的玩意兒才能跟人類打上五年之久?
可無論哪個猜想是真,但凡她留在基地不去驗證,它們就只能是猜想。
不管如何,她今天一定要前往那片沙灘一探究竟,現在就出發!
阿薩思翹掉了體能訓練和外骨骼應用,不拿黑金傳說,不穿機械外骨骼,就這麼單槍匹馬地劫了一架直升機飛向明天的戰場,讓現場的人員大驚失色,趕緊上報。
彼時,威廉正在參加體能訓練,而他清晰地記得,這是他的第五次重生。
是的,重生、回檔,他已經在戰場上死了五次。
出於某種天知地知但他不知的原因,他發現,無論他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死去,他都會重新回到6月5日這天,被人像垃圾一樣丟在廣場上,再從死亡的惡夢中醒來。
大抵是重復上戰場殺擬態、面對死亡的次數太多,他對戰爭的抗拒已經降到最低,對被殺死也沒什麼恐懼,簡言之,他麻木了。
但他的麻木中依然蘊含著希望,猶記得上一次臨死之前,他找到了凡爾登天使,想改變她死於戰場的命運。
可在他說出「你會死在這裡」時,他看到她眼中流露出震驚和不確定,而後緩緩變成了一種堅信。
他原以為她會盡量避免自己的死亡,不料她從容地扔掉了中型刀,慷慨赴死,留下了一句讓他難辨的話:「醒來以後去找我。」
醒來以後去找她……這個「醒來」是指「重生」嗎?
她相信他?
她相信他沒有說謊,沒有胡言亂語,沒有神經錯亂?
那可真是……太好了!
威廉決定去見凡爾登天使,可他眼下被體能訓練絆住了腳,該如何才能脫身?
正當他苦思冥想之時,不料機會來得那麼突然。
一名待命中的直升機駕駛員被踹了下來,停機坪上的阿帕奇突然起飛,相關人員大喊著有一名新兵劫持了直升機——好吧,這戲碼真新奇,他在之前的幾次重生中都沒遇到過,要不是決定抽身去見麗塔,他高低得湊個熱鬧。
但現在不行,趕緊溜!
在眾人仰頭之際,威廉一貓腰離開了隊伍。可他萬萬沒想到,為了逮住擅自離開的新兵,道路上的軍車一個大拐彎直衝停機坪,好巧不巧地,他剛跑到衝出來的軍車跟前……
「砰!」
劇終,下一輪重啟。
伴著長官的一聲發自肺腑的怒罵:「這到底是個什麼品種的智障?」
飛了一半路的阿薩思眼睜睜地看著直升機變成了一堆「面條」,什麼藍天白雲沙灘基地都成了夢幻泡影,她再一次躺進了「面條」之海,被送回了原點。
阿薩思:……
這世界是一座巨大的監獄,給她判了無期徒刑,讓她反復經歷一日之旅。
就非要走程序嗎?就不能擅自離開嗎?這玩的到底是個什麼名堂,她到底是來打外星人的還是來做解密游戲的,給點線索成不?
拿不拿黑金傳說都會回到原點,看來問題不在刀上。
離不離基地、到不到戰場、殺不殺擬態也不會影響回檔,看來問題也不在場地和擬態上。
那麼,只剩下一種不太可能的可能,問題出在人身上?或是出在地球本身?
她比較傾向於後者。
第六次了……
阿薩思深呼吸,睜開眼,在長官NPC的喊話中下了機。她又一次路過了威廉,再一次先行鋪好床,打算一個人靜靜。
走向入口,她與剛進來的威廉一行人擦肩而過。這時,威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察覺到了他的注視,但沒給出任何回應。
畢竟,她的一頭銀發十分張揚,會吸引人類的目光也很正常。就像現在,長官在警告威廉不要四處張望。
來到戶外,阿薩思暫時歇了先去戰場的心,大抵是有些郁悶,她吐出一口濁氣提前進入了體能訓練的階段,用鍛煉的方式清空雜念,讓自己做好再一次輪回的准備。
她是一名優秀的掠食者,對待難抓的獵物一向有耐心。
她就不信了,同一件事來個百八十次,她還抓不住馬腳!
殊不知,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這事兒啊,它還真能來個百八十次……真實不虛。
目前是第十二次,阿薩思正捧著三明治牛奶、土豆牛肉的早餐組合發呆。她記得它每一種搭配的味道,詳細到土豆有幾塊、牛肉幾分焦、鹽粒有幾顆。
隊長:「你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隊友:「嘿,年輕人,現在可不是挑食的時候,這沒准是最後一餐。」
阿薩思舀起一口送進嘴裡:「希望是最後一餐。」
已知大兵的一份早餐約800克,而她重達萬噸,能一次性攝入體重2%到3%重量的食物,試問要重復吃多少次早餐才能填飽肚子?
答:再吃一次就膩了。
阿薩思機械式吃完,穿上外骨骼登上運輸機,第十二次抵達戰場,又一次衝鋒在前,並在她殺出海灘、踏上公路的那一刻,世界再度重啟了。
她躺在「面條」之海中,衝倒轉的日月伸出粗魯的中指:「FUCK!」
玩不起就別玩,淦!
*
由於阿薩思與威廉一直沒有交集,她並未發現他的異常。
也因輪回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對美軍基地的規章制度愈發熟悉,是以在回檔十五次之後,她通常選擇一個人訓練,鮮少與隊友進行交流,活成了他們口中的「怪胎」。
無所謂,來都來了,反抗不了就接受。既然能在一日中不斷輪回,而她的熵不會逆轉,這不正好適合她鍛煉嗎?
強者從不抱怨環境,只會讓環境為我所用。
阿薩思也是如此,熟練了刀術就改換射擊,把把十環通關就學起了搏擊技巧,沒人干得過她就開始擊劍,沒趣了干脆玩國際像棋……
而在她開辟新技能的時候,威廉已經和麗塔搭上了線,開始接受麗塔的單獨指導和高強度訓練。很多時候,他會直接死在訓練場上,然後回檔重啟。
偶爾,阿薩思會在下棋快贏的時候回到原點,會在學新技能之前回到原點,也會在書看到一半時出現在飛機上,更會在衝涼時打滿泡沫的情況下遇上場景倒退……
阿薩思面無表情,只是給始作俑者記下了一筆又一筆「血海深仇」。幾乎每一次回檔,她都在變成原形毀滅世界和忍一忍再發作之間反復橫跳,如此過了十幾二十次,還真給她抓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地方。
總的來說,對虧了她對「恐懼」這種情緒的感知力。
依然是回檔的一天,要是沒記錯,這是第四十九次。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在鋪完床後離開集體宿舍,她還沒看完《悲慘世界》,干脆趴在床上看了起來。
嗯,這世界很悲慘,她也很悲慘……
翻過一頁,另一名長官帶著威廉進入集體宿舍,熟悉的流程又將再一次上演。
阿薩思本無心聽那一頭的發展,可她對他人的注視相當敏感。不是錯覺,在那個菜鳥威廉踏入此地時,他的目光游移了一會兒,精准地打在她身上,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膽子很大嘛,像是在評估她的實力——阿薩思轉過頭對上他的眼,對方露出尬笑,低頭避開,邁向了J小隊的位置。
這本是一個小插曲,看上去沒什麼不對,可阿薩思再也無法將注意力投到書上了。
因為她察覺到了不妥的、圓不回來的地方……
她記得菜鳥威廉第一次踏進這裡的樣子,緊張、惶恐,從頭到腳都寫著一個詞「逃離」,他幾乎是把恐懼具現化了,迫切地想要離開戰場,想活下去。
可現在呢?
多麼新奇啊,她在一只菜鳥身上居然聞不出恐懼的味道?
他步履從容、面帶微笑,雖然腕上帶著手銬、勛章卻被剝奪,但他沒有恐懼,只有「來啊,有種宰了我」的不要命感。
像是和她一樣處於「半瘋半癲」的狀態。
所以,是你嗎,那個未知的變數?
不知不覺,阿薩思爬下了床,一步步靠近威廉。而越是靠近,越是被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包圍,她居然在一個人類身上聞到了擬態的血味?
怎麼,擬態變成人了?
她站到他身後,他回過頭看向她,兩人誰也沒管長官在說什麼。
阿薩思獰笑:「所以,是你小子搞的鬼?」
第270章
簡單一句話,阿薩思面上甚至帶著「笑」,可威廉卻感到一陣窒息,直覺偌大的集體宿舍都被一股洶湧的殺意填滿,十分壓抑。
他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新兵,而是暴怒中的獅子。
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身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身體對恐懼的反應總是比他的嘴更誠實。
威廉:「抱歉,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飛快地環視四周,他發現除了他之外,壓根沒人察覺到氣氛的異常。
他們一個個神色如常、肌肉放松,視線在他和新兵之間來回不定,眼中滿是看熱鬧的興味。
壓迫感也好,威懾力也罷,似乎只針對他一個?
是錯覺嗎?
不是錯覺……這個名叫「阿薩思」的大刀手遠比戰場上所見的更富震懾力,至少,他不太想直面她。
以及,他確實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阿薩思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你才是那把鑰匙?」真是完全想不到的發展,「我找了半天,就是為了找你這麼個東西?」
對威廉來說,這話等同於人身攻擊。
可對阿薩思來說,回檔日的關鍵居然定格在一個人類身上,簡直是對她莫大的嘲諷。
她經歷的是什麼?
是聲勢浩大、牽涉到日月星辰的時空倒流!
一次次無視熵增、重置生死、逆轉因果律,怎麼看都是古神或長老級噬星者的手筆,連她都辦不到,結果萬千干系竟彙聚在一個小小的人類身上?
一個普通人,非超能力者,渾身上下除了帶點擬態的血味,最值錢的就是一條命,開什麼玩笑?
他拿什麼重置時間,一條命嗎?
「是我的疏忽……」阿薩思盯著他,道,「真是燈下黑啊。」
西方人味大,集體宿舍的汗臭腳臭狐臭更是不可言喻,她一體驗群居生活就完全屏蔽了嗅覺,而在反復的輪回中又偏好學新事物和獨處,如此周而復始,她一再地錯過真相。
阿薩思做最後的確認:「是你吧,讓時間重啟了一遍又一遍?」
話說到這份上,威廉忽然抬頭,既驚又喜:「你……你也記得?」
確認了,跟他有關。
阿薩思閉上眼,冷靜得可怕,並用最「核善」的語氣問出了最緊要的問題:「我很好奇,你是怎麼重置時間的?」
威廉有些激動地上前幾步:「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一死就會『昨日重現』。」
是嗎?
阿薩思低垂的眼皮緩緩掀起,原本壓制住的殺氣一點點流露出來。
重啟四十九次的無奈,摸不到規律的焦慮,長則一天、短則兩小時的反復回溯,吃膩了早餐的怨氣……都彙聚在這一刻,濃縮成一個詞「復仇」。
彼時,人類尚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長官不滿兩人旁若無人的「打啞謎」,直接道:「嘿,新兵,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現在,回到你的小隊去,這是命令!」
阿薩思沒有回話,只是如釋重負地釋放了力場,復歸了原形。
威廉的笑凝固在臉上,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同類,卻發現對方壓根不是他的同類!旁觀的人也是一樣,他們本是在看熱鬧,卻發現自己成為了熱鬧的一員。
好端端一個人,忽然通體發光、融了衣物,一息變化成整個集體宿舍都裝不下的龐然大物。
屋頂被她的脊背頂破,大門被她的長尾轟開,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們來不及呼救,更來不及自救,就見巨龍喉間烈焰翻滾,衝威廉噴出狂焰。
「受死!」
轟隆——
好了,她爽了。當「面條」大海托著龍返回原點,阿薩思的情緒已經穩定,精神亦是極佳。
這一次,她完成了史上耗時最短的重啟,只讓威廉活了35分鐘。
挺好的,這次不用吃早飯了。
*
威廉大叫一聲從龍焰灼身的痛苦中蘇醒,一抬頭就對上了長官「親切」的問候。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套路,可他的心態已經完全不同。
他記得發生了什麼!
那個新兵,那個阿薩思——她根本不是人!她當著他們的面變成了一頭巨龍,對,就是那種魔幻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傳說生物,還噴火燒死了他!
她不是人,是巨龍,所以她的立場是什麼?
根據以往的經驗,她殺擬態是一把好手,算得上是人類的盟友。可在上一次的輪回中,她直接變回原形開啟「屠殺」模式,那狂暴的手段又讓他變得不確定了。
「威廉·凱奇,你在走神?」長官發話,「誰允許你在長官面前這麼做的,二等兵?」
軍隊知道她是龍嗎?
不,不會的。就像軍隊不相信他能重置時間,他們也不會相信她是龍,當場指出她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反倒有可能被她再次噴死。
他打算先混進去,再找麗塔商量怎麼處理這事,卻忽略了阿薩思也能保留記憶。
於是,他還來不及與長官說上話,就見阿薩思繞過長官來到他跟前,像抓小雞仔似的,一把拽住他的領子拖走。
也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只是與長官對視了一眼,對方就像丟了魂,輕易對他們放行了。
威廉:「你對他做了什麼?」
阿薩思瞥了他一眼:「你還有閑心擔心別人?」把人拖到無人處,「趁我心情好,聊聊,別讓我再給你一口火。」
威廉:……
「好吧,你想聊什麼?」他認慫,「我不想再被燒烤了。」
阿薩思:「把你身上發生的怪事說一遍,從頭到尾。」
信息量還是不足,她無法理解一個人類為何能成為重置時空的鑰匙。
逆轉因果律,這需要多麼龐大的能量?
只靠個人以一條命的代價償清,怎麼想也不可能,他的背後必然有更廣大更隱秘的「能量源頭」作支撐,不然他是辦不到的。
而威廉的敘述也佐證了她的猜想。
「我是以『逃兵』的身份被送進基地的……他們做的也沒錯,我確實恐懼死亡,不想在前線當炮灰,所以被剝奪了軍銜和勛章,我認。」
「在上戰場前,我只知道擬態是擬態,卻不知道擬態也分種類。」
「那些體型小一些、流淌著紅色金屬液的擬態是『士兵』,它們數量眾多,主要負責跟人類作戰,往往成群出現,執行殺戮的任務。」
「而體型大一圈、流淌著藍色金屬液的擬態是『阿爾法』,它們數量不多,約為680萬分之一,通常混在『士兵』之中,具備極為特殊的能力——」
威廉嘆息:「時間……阿爾法一旦死去,時間就會被重置。」
而他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第一次上戰場就遇到了一頭阿爾法,他還近距離炸死了它。
阿爾法被炸開了頭顱,滾燙的血液淋漓在他身上,融入他的身體,也活活燒死了他。
但因禍得福,大抵是血液中的「阿爾法」含量過高,他也成了阿爾法之一,並攫取了「重置時間」的能力。
他只要死亡,一切就會回檔,而靠著不斷回檔的功能,他逐漸從一只貪生怕死的菜鳥蛻變成了獨當一面的強手。
威廉:「麗塔教會了我很多。」
「知道麗塔嗎?凡爾登天使。」
阿薩思:「知道,說下去。」
威廉:「她是個天才,初上場就殺死了幾百只擬態,是這場戰爭勝利的希望。因此,在發現她會死在戰場上後,我一心只想救她……」
為了撈麗塔,他不斷地在那片沙灘上死去,而這也是阿薩思始終走不出沙灘的原因。她是有實力出去,可脆皮人類死得快啊!
阿薩思很想給他一拳,但一想到一拳把他打死又要重開,只能忍了。
得,先記上一筆。
威廉:「但我沒想到,麗塔也有過『重置時間』的經歷。」
原來在凡爾登一戰中,麗塔也跟他一樣陰差陽錯地殺了一頭阿爾法,融入阿爾法的血液不斷重開,直到失去這份能力為止。而那時,她已經成了最強大的凡爾登天使。
如今諾曼底之戰,威廉與麗塔搭上了線,後者立刻明白他身上的異常,並要求他每一次蘇醒後都去找她。
找她也只為一個目的——訓練。
訓練到足夠強大,能找到並殺死歐米伽為止。
阿薩思:「歐米伽?」
「那是阿爾法之上的擬態生物,算是擬態族群的『首領』。」威廉回憶道,「它似乎負責提供整個族群運轉的能量,是一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生物。」
「麗塔身邊有個科學家,叫卡特,他說歐米伽是擬態的『大腦』,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阿爾法一死就能被它察覺,為了復活死去的阿爾法,它會為重置時間提供能量支持……」
阿爾法死亡回檔,歐米伽支付能量。
這就說得通了……沒有一個龐大的體系運轉,因果律哪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歐米伽聽上去像個個體,但它的存在形式一定不簡單。能付出如此龐大的能量,它起碼得有噬星者的底子,或許不好對付。
思及此,阿薩思冷不丁來了句:「你大可以盡情地死。」
「啊?」
「持續地、不斷地用死亡消耗它們的能量。」阿薩思的心裡有了計劃,聲音低了下去,「你是鑰匙,也可以是刀……等耗得差不多了,我也能少花些力氣吞噬它。」
最後一句含糊不清,消失在她的唇齒之間。
她轉眼看向威廉,目光像是在打量豬崽長了幾斤:「你不是要去找麗塔嗎?去啊。」
熵增越多,逆熵的代價就越大。威廉越晚死去,回檔耗費的能量也會越多。很好,好極了。
悠于 2025-7-6 16:18
第271章
人經歷過一次死亡,會看開。
人保留著記憶經歷過多次死亡,會把一切看淡。
譬如威廉,雖然被阿薩思殺了一次,但他是個心大不記仇的。只要給他一個表達的機會,讓他推心置腹地說上幾句,他就主動成為了她的「單向好友」,還打算帶她去見麗塔。
「既然你也被困在了同一天,那就嘗試不同的活法。」威廉道,「不然,機械地重復每一天的既定事項,會很累的。」
因為他的緣故把一頭龍束縛在循環日,他深感抱歉。但在一切結束前,只能委屈這個非人類了。
循環日怎麼過都是過,去見誰、認識誰、殺了誰,阿薩思都無所謂。
正好,威廉可以去找麗塔訓練,讓他有資本活得更久;而她打算找麗塔身邊的那位科學家聊聊,關於擬態中的歐米伽是一種什麼生物的話題。
阿薩思:「行,不過你這樣擅自離開不歸隊,不會被當成逃兵處理嗎?」
威廉:「嘿伙計,明天就要上戰場了他們管不了那麼多。如果我死在麗塔的訓練場上,他們更管不了了。」
阿薩思:「你……還能死在訓練場上?」這到底是個什麼品種的菜狗?
「當然,那可是麗塔的訓練場。」他答得理直氣壯,語氣還挺驕傲的,「我已經在那兒訓練了四十次,光是被她殺死就有九次。」
阿薩思:……
難怪有時候連一盤棋都沒下完就回檔了,原來這菜狗剛上場蹦跶了三兩下就被滅了。
思及此,阿薩思又想記上一筆,好在威廉及時拋出了有用的信息打斷了她摸上「死亡筆記」的手。
「麗塔告訴我,一旦受了重傷必須確保自己當場死亡,否則會有失去這份能力的危險。」
「她就是在戰鬥中失血過多暈了過去,被人輸血後,她失去了重啟的能力。」
「時空倒流」隨著阿爾法的血液而來,自然也會隨著失血而去,這不難理解。比較難思考的部分是——假如她以怪形的能力同化了威廉,那麼在歐米伽的標記中,威廉算是已經死去的阿爾法,還是依然「活著」的阿爾法?
是前者,一日又將重啟;是後者,她就取代了威廉。
可她不容易死,就無法消耗歐米伽的力量。萬一歐米伽對阿爾法有什麼特殊的限制或控制,她就有被坑的可能……
不,不行,不能同化威廉。還是讓他活著,她的獲益會更大。
消耗歐米伽的是他,承受風險的也是他,死得快的更是他。她又不差那一兩口阿爾法的血肉,她要的是像歐米伽一樣的力量。
危險的念頭轉了一遍,很快就消失了。阿薩思表現如常,而威廉壓根不知道自己又在鬼門關轉了一圈,還在兀自說個不停。
「說起來,我和麗塔一直想拉攏你。我們在戰場上看過你戰鬥,一次又一次,麗塔說你是天生的戰士,要是有你的助力,我們一定能殺死歐米伽。」
「但我始終找不到你,我記得你會訓練、會拿刀、會回宿舍,可每一次重來後的軌跡都與上一次不同,我原本以為是蝴蝶效應,卻沒想到你也保留了記憶。」
這也是他一進入集體宿舍就開始找阿薩思的原因,之前實在找不到啊。
「你平時都在干什麼,怎麼不見人影?」
阿薩思:「我忙得很。」忙著學新東西。
繞過巡邏的隊伍,威廉熟門熟路地找上麗塔,快步進入訓練場。阿薩思慢他幾步,先是預估了這個金屬灰訓練場的面積,再打量了繞著場地旋轉、模擬擬態行動的巨大機械裝置,最後才把目光定格在麗塔身上。
只見一名金發女子在訓練場的中心做著俯臥撐,雙掌撐地,兩腿並攏豎起,每一塊肌肉都繃到實處,像一只躍出水面的海豚。
汗水沿著她的肌理流下,她的呼吸平穩綿長,似是進入了冥想。可當威廉的氣息靠近時,她很快脫離了狀態,將注意力定格在來者身上。
看得出來,比起菜狗威廉,麗塔的戰鬥力比他強上十倍不止,是個身經百戰的練家子,毅力與心性都是上乘,頭腦也不錯。
威廉只說了一句「你讓我醒來後過來找你」,她就明白了一切。
而在他說出「她是阿薩思,她也記得」時,麗塔沒有懷疑,因為阿薩思輕松地走入訓練場,在大型機械裝置隨機游走的時候。
麗塔一下子關注到了她的身手:「你來過這裡幾次?」
阿薩思:「第一次來。」
麗塔:「怎麼會……」
威廉立刻補充:「麗塔,她跟我們不一樣,她是……你在之前的『幾天中』反復說她是天生的戰士。」
「天生的戰士?」麗塔念叨了幾遍,大抵是意識到了該評價的含金量,便衝阿薩思點了點頭,「阿薩思,我是麗塔。」
突然,她衝威廉殺了個回馬槍:「她是天生的戰士,那你是什麼?」
威廉的笑容僵住,逐漸消失。
此情此景,麗塔哪還有不懂的,直言:「我明白了,看來我只要訓練你就行。你們兩個先跟我來,去見卡特。」
卡特是一名科學家,也是麗塔最信任的人之一。據說,只有他相信麗塔重復輪回過,也只有他對擬態這個外星族群研究很深。
雖然他不是戰士,也非軍醫,但他對擬態的了解總能為軍隊做一些貢獻,比如外骨骼的設計、訓練場上的裝置維修,他不走到台前,只付出於幕後。
在威廉的印像中,卡特是一個直奔主題、告訴他怎麼做,不會用艱難深奧的詞彙為難他的學者。
可現在他發現,卡特不是不想深聊,而是知曉他的智商閾值在哪裡,從而避免深聊。當他遇上阿薩思,就像鯨找到了海、鳥飛上了天、馬奔馳於曠野,層層深入,句句難懂,但聊得非常暢快。
阿薩思:「你沒有見過歐米伽,為什麼斷定它的形像像一朵盛開的花?」
卡特:「擬態的外形看上去像一種動物,可我認為它們趨近於『植物』。士兵是蔓延的根系,踩中一個就會讓一大片植物醒來;阿爾法是保護的葉,也可以理解為授粉的蜂;而歐米伽就是被守護的花,產蜜、播種,它們是一整個體系,不可分割。」
阿薩思:「所以,只要直擊歐米伽這個要害,就能讓整個體系停止運轉,就像人類的腦死亡?」
「是的。」卡特道,「理論上,隨著重啟次數的增加,威廉作為一只極易死亡的『阿爾法』,一定會被歐米伽注意到。屆時,威廉能『看』到它在哪兒,而我們得等待這個機會。」
阿薩思:「不斷地重啟確實會達到這種效果,它們必須找到高能耗的點在哪兒。」
卡特:「對,就是這樣!」
而另一邊,威廉小聲地對麗塔說:「你見過卡特這樣子嗎?」
「沒有。」麗塔推開了他的臉,她不認為他們的關系有好到能說悄悄話的時候,「跟我來,你的訓練開始了。」
威廉:「上帝……」
然而上帝也救不了他,當他在機械裝置的橫掃中左右翻滾、狼狽逃竄、偶爾反抗時,阿薩思結束了與卡特的對話,獲得了需要的信息。
之後她來圍觀威廉訓練,沒多久就和麗塔一起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菜狗!
麗塔:「他重來幾次了?」
阿薩思:「這是第五十次。」
麗塔嘆道:「他起碼得重啟幾百次,才能在擬態手中活下來。或許還要重啟幾百次,才能殺到歐米伽的巢穴。死上千次,對他來說無異於酷刑。」
阿薩思:……對我來說更是酷刑。
就這麼一錯眼,伴著「砰」一聲巨響,威廉連人帶外骨骼地被撞飛出去,脊椎當場斷裂。麗塔也是個狠人,舉起槍對准他就是一下,直接送他去見上帝……接著他又被上帝打包送了回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阿薩思甚至喊不出「我是獸醫會正骨」就被送回了原點。得,重來。
第五十一次重啟,還沒等長官NPC喊話,阿薩思就衝下飛機、截下還沒醒的威廉,拖著他奔向麗塔的訓練場,一溜煙不見蹤影。
她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至於威廉一睜眼就在訓練場,還以為時間重置出了問題。結果他還來不及問就被砸了一套外骨骼,阿薩思掐著他的脖子告訴他,這次要是活不過五小時,就把他拆了喂狗。
很好,他頑強地扛過了五小時,死在了五小時五分,有進步!
第五十二次重啟,麗塔聽了阿薩思的意見,決定鍛煉他的核心力量和戰鬥基礎。許是訓練的內容不致命,他順利活到了第二天戰爭日,並隨大部隊一起登陸海灘。
阿薩思命令他必須活著,她要衝出公路去看看另一端還有多少擬態。威廉大聲應道「明白」,旋即被一枚流彈擊中腦袋,當場狗帶。
阿薩思捂住臉:「又來!」
往好處想,至少這一次時間重置能消耗歐米伽不少能量……個屁啊,她現在只想找到歐米伽,跟它干一架。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第五十三次重啟,她把威廉往麗塔那兒一丟就走,不搶直升機,不走水路,而是直接騰空而起飛向諾曼底,驚呆了一大片正常人。
她成功殺出了沙灘,衝向公路,摧毀建築區,單槍匹馬地清剿一大批擬態。誰知殺上癮了一個沒注意,她一鐮刀斬殺了另一只阿爾法,於是世界再度重啟。
得,再來!
她就不信找不到歐米伽!
第272章
阿薩思沒想到,光憑她一個還真找不到歐米伽。
察覺不對是在她第三次單刷的時候。
這一次她飛掠了埋伏的海灘、廢棄的公路、無人的城鎮,直接從天而降砸塌了一座大壩,卻敏銳地發現擬態的分布改變了方向,也減少了數量。
只有成群結隊的士兵,不見游獵戰場的阿爾法,它們瘋狂地撲向她,於鐮刀之下慷慨赴死,可留給她的感覺只剩詭異。
一般來說,只要不再遇上像威廉一樣抓馬的情況,她對戰時的判斷基本是正確的。
在前兩次單刷中,她確定大壩附近有一頭阿爾法,士兵的數量是1025只,因為她把它們全殺了。
要不是誤砍了阿爾法,她鐵定殺出了大壩,繼續朝內陸挺進。運氣好點,說不定能在威廉死亡前找到歐米伽,並吞噬它。
可現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卻沒有同一頭阿爾法。士兵的數量減半,沒有攔在她前進的路上,而是換了個路口防守,像是要特意把她引向另一邊——
有實力就是任性,它們敢引導她就敢去,期間沒漏殺一只。
但她沒想到,擬態遠比她想得狡詐,它們引她去的地方不是別處,而是上一批人類撤退前埋下大量地雷的地方。
「轟轟轟!」
一步十雷,是人類專為擬態設下的陷阱,如今卻被擬態反向使用。它們企圖炸死她,削掉一個強手,不料地雷對她不起作用。
煙塵逐漸散開,身著氪星的覆面戰衣、手握大鐮刀的阿薩思完好無損地佇立著,無疑讓一大群擬態崩了心態。
阿薩思掄起鐮刀就是一陣爆殺:「阿爾法呢?」
「你們好像知道我會來這裡?連路都給我選好了。」
「怎麼,你們擬態是有預知的能力嗎?」
顯然,士兵擬態無法回答問題,也回應不了復雜的問題。它們只知道嘶吼一聲撲上來送死,接二連三地葬在鐮刀之下。
由於它們的反擊松散且不得章法,根本避不開她的攻擊方式,阿薩思斷定它們沒有預知的能力。
可從調走阿爾法、引路地雷區的做法來看,它們知道她會來,也知道無法抵抗她……這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表現,與威廉「走一步是一步」的回檔是多麼相似啊。
或許,擁有回檔記憶的不止威廉和她,還有歐米伽。
也對,能為「時間倒流」提供能量支持的歐米伽難道也會在回溯中變成「面條」嗎?
肯定不會。
它必定和她一樣能保持自我,自然也記得重啟了幾次。
威廉偽裝成了阿爾法,成為它們族群的一部分,因目標太小、種族太離譜,反而成了歐米伽的燈下黑,躲過了它的記憶標記。
可她不同,她是冒然介入戰場的掠食者,有著能單殺擬態族群的實力,從她單槍匹馬殺上沙灘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擬態的心腹大患,歐米伽哪能讓她找到?
躲她都來不及!
阿薩思:……
而像歐米伽這種級別的生物,壓根不是靠嗅覺、聽覺或感知就能捕獲的獵物。
她聞不到它也看不見它,就像噬星者會生活在次元夾縫中,興許歐米伽會藏身在時間縫隙裡,這要能找到就有鬼了。
好家伙!敢情折騰了半天,到頭來還得靠威廉那菜狗找歐米伽,那她得等到猴年馬月啊!
一想到威廉龜速的進步、反復地重啟,她就想干脆同化一只擬態混進去得了,沒准這法子比威廉找起來還要快。可一思及同化的風險,她終是選擇保守的打法。
怪形想要同化她,卻被她吃了。她想要同化擬態,或將面臨一樣的風險,畢竟歐米伽是個能重置時間的怪物。
無法,只能干等了。
阿薩思斬殺最後一只擬態士兵,沒選擇返回基地,而是選擇四處轉轉,盡量熟悉擬態的藏身之處。
這一次倒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呆得久,可沒撐過午夜,時間又開始新一輪的倒流。
呵,菜狗。
阿薩思:「說吧,上一次又是怎麼死的?」
威廉:「我為了躲避『機械擬態』,不小心一頭撞在了麗塔的刀上。」
話不投機半句多,有那麼一瞬,阿薩思心如死灰,只覺得完成任務遙遙無期,她大概被判了無期徒刑。
這一刻,連永生都成了一種痛苦。
威廉:「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是生病了嗎?」
阿薩思:「沒什麼。」
殺了他會回檔,同化他有風險,給他換血就找不到歐米伽。
即使讓他失去這份能力,她再抓一頭阿爾法喂血給另一名戰士,讓對方成為輪回的關鍵點——可她怎麼確定另一人對阿爾法的血耐受呢?
一旦失敗,重啟後阿爾法早就跑了,再抓更費事,這簡直是個死局。
思來想去,還真只有「等歐米伽找上威廉」這一個辦法靠譜。
阿薩思心好累:「人類,在我決定殺了你之前,滾。」
威廉:……
只停頓了一秒,他立馬圓潤地溜了,不帶喘的。
看到他絕塵而去的背影,阿薩思總算得到了一絲寬慰。菜狗的速度快比上擬態了,還算有進步,只要保持這個勢頭下去,她大抵能撈個「有期徒刑」了。
第六十次,威廉和麗塔成功殺出了海灘,兩人搶了一輛車開上公路,卻被拖車中的擬態殺死。
第六十一次,兩人解決了拖車中的擬態,進入空蕩蕩的住宅區後,麗塔不幸被殺,威廉想也不想,直接結果了自己。
第六十二次,直升機受到擬態攻擊,麗塔因墜落而死,威廉連掙扎都省了,任由擬態洞穿了他的頭顱。
如此周而復始,阿薩思的心態愈發佛系,精神面貌更是呈現出一種早登極樂的大自在感。
尤其是在面對三明治牛奶、土豆牛肉時,她連叉子也沒動。
隊長:「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阿薩思面帶微笑,一時間聖光籠罩:「我是素食主義者。」
眾人:……
*
萊戈拉斯是在一個黃昏找到阿薩思的。
彼時日落,西沉的紅霞映著大海的紅芒,投射出烈火般的光。它像星辰織成的紗一樣披在她身上,把她的銀發染紅,將她的眼眸染橙,好似融化了一座冰山,讓她透出前所未有的暖意。
她坐在建築的高處看風景,殊不知自己是他人眼中的風景。
他倒是想呼喚她,可不知為何,第一次覺得會驚擾她……
聞到熟悉的氣息,阿薩思轉過頭:「來了。」
放松的語氣帶著熟稔,萊戈拉斯失笑,一撩鬥篷坐到她身邊:「來了,希望沒讓你等太久。」
阿薩思擺手:「沒多久,『一天』而已。」
「真的嗎?」萊戈拉斯一訝,「原來只要緊跟在你身後離開,就不會差太久……嗯,這裡看上去像個軍事基地?」
阿薩思:「是軍事基地,我進入了軍隊,明天就要上戰場,對手是外星物種。」
萊戈拉斯:「我現在入伍還來得及嗎?」他很久沒活絡筋骨了,有仗打自然要跟友人一起。
阿薩思:「你不入伍也沒關系,反正他們會忘記你入伍的事。」她的眼神有點詭異,「不知道時光倒流對你有沒有影響,如果有的話……」
那麼下一次重啟之後,萊戈拉斯是不是還要從空間隧道中冒個頭,再跟她打一遍招呼?
萊戈拉斯:「什麼時光倒流?」
「解釋起來很復雜,等你經歷了再說。」阿薩思吐出一口濁氣,盤膝而坐,迎著海風開始冥想,「靜心,聽著大海的白噪音,放空頭腦。」
不理解但尊重,精靈覺得好友有點兒反常。才一天不見,她的氣質怎麼變得像精靈長老一樣,有一股活了很久看淡所有的出塵味?
萊戈拉斯小聲:「阿薩思,你怎麼了?」
阿薩思:「我很好,只是想快點長大而已。」
精靈:「現在的體型還不夠嗎?你已經像孤山一樣高大宏偉了。」
阿薩思:「遠遠不夠,我想在日復一日的輪回中進化成『古神』,這樣,我就能在一天之內把整個地球吞掉了。」一口解決所有問題,多好啊。
精靈:……
翌日,阿薩思給萊戈拉斯端來了自己的早飯,誠邀他進食。精靈沒有拒絕,只是覺得好友看他的目光有點詭異。
接著運輸機起飛,好友進入戰場,他毫不猶豫地跟上,站在礁石上一箭箭射殺擬態。
他看著好友一拖二踏上公路,駕車開遠。約莫半小時後,他拉弓的手忽然一滯,直覺時空有些不對,因為空間寶石忽然運轉能量開始保護他。
怎麼回事?
他身邊的人事物一下子化作流動的「面條」,往來時的方向急速倒退。
他不受控制地倒飛出去,被「面條」拽著橫跨大海、退回基地,而在被迫返程的途中,他第一次看到了鹹魚般躺平的阿薩思,她身上掛著「面條」,表情非常安詳。
「阿薩思!」他奮力地伸出手,想抓住她,「把手給我!」
阿薩思飄過他身邊,伸出手,將他凌亂的金發撩起,別在他的尖耳後:「習慣就好。」
是朋友就一起被「面條」馱回來,當阿薩思重回飛機、萊戈拉斯折回屋頂時,新一輪的「一天」開始了。
待他們的視線相對,精靈福至心靈,一瞬讀懂了她的無奈。原來,她被困在了同一天。
翌日,萊戈拉斯看著早餐陷入了沉默。
「你吃過多少次?」
「不記得了。」
精靈笑了:「你們的軍隊還缺主廚嗎?或許我可以勝任。」
阿薩思的眼再一次有了高光。
第273章
也不知精靈使的什麼法子,等阿薩思找到他時,他已經穿著正規的廚師服混在廚房裡,燉著一鍋蘿蔔排骨湯。
濃香鑽進鼻孔,勾出她腹中的饞蟲。熱氣氤氳,升騰繚繞,精靈的長勺攪動其間,又抬手撒下些許鹽。
入了滋味,他便起鍋裝進大碗,加蓋悶了會兒。少頃,他端起大碗的耳穿過煙霧,筆直朝她走來。
「久等了。」萊戈拉斯溫和道,「希望對你胃口。」
找了處僻靜的地方,他貼心地送上湯勺和筷子,卻不料阿薩思壓根沒打算文明用餐。
她胃口大、不怕燙,一仰脖子直接干,吃的是稀裡嘩啦。神奇的是,她倒食物的速度不慢,吞咽的頻率不高,可愣是沒灑出一滴湯水,末了,她連碗底的骨頭碎渣都要全部舔干。
阿薩思,一款全自動光盤刷碗神器。
萊戈拉斯:……
吃干抹盡,她才問道:「你是怎麼辦到的,進入基地的廚房?我記得軍隊後勤的審核機制非常嚴格,跟招募二等兵完全不一樣。」
那畢竟是吃飯的地方,輕易不會放人進去,否則病從口入,一禍禍就是一個基地的事。
能在戰爭時代進入基地廚房的人,身家必定清白。聽說光是核實信息就要花上一周,萊戈拉斯才來半天,怎麼就混進去了?
「只是用了一些戲法。」萊戈拉斯抿唇一笑,眼神中充滿了懷念,「是洛基教我的,怎麼迷惑別人,怎麼制造幻覺,他可是九界第一法師。」
洛基?
阿薩思回憶了一下,哦,記起來了,那是萊戈拉斯在阿斯加德認的第二個冤種哥。
她對他的印像是「二胎家庭父親不作為一碗水端不平的受害者」,沒想到居然是順位第一的大法師,失敬失敬。
阿薩思不禁來了興趣:「他還教了你什麼?」
萊戈拉斯摸摸下巴,張開手,就見巴掌大小的空間裡升起了一朵朵煙花:「都是哄人的小把戲,但有幾個還算實際。」
說著,他伸出手指轉起圈,旋出一張波西米亞風格的毯子,輕輕蓋在阿薩思身上。
還探過身去,認真地替她攏一攏,再攤開手掌放煙花給她看。
阿薩思:「……你在干什麼?」
「哄你。」萊戈拉斯一本正經,「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蓋一張毯子,當作一個與世隔絕的結界,然後看一場煙花,讓惡劣的情緒跟著它一起爆炸。」
有沒有用他不清楚,但洛基一般都是這樣哄好了自己。
萊戈拉斯:「我知道你的心情很差,阿薩思。」即使她表現得不在意,「但看在我也跟你一起加入了循環日的份上,陪我看一場煙花吧。」
煙花很短,循環日很長,可再長的輪回也久不過長生。
當時光軸無限延伸,長生種的每一天也過得與「循環日」無異,因此,永生的生命一定要在久遠的歲月中學會自洽。
哪怕是在重復的一日中看場煙花。
阿薩思看著他的手:「行,一起看。」
她一向學得快,干脆利落地一抖毯子,直接罩在了兩人的頭上,擋住了外界的陽光。這一刻,煙花炸開的每一粒火星都無比清晰。
萊戈拉斯:「你在干什麼?」
阿薩思:「哄你。」
精靈的手就那麼一抖,掌心炸開的煙花點燃了毯子,很快燒出一個大洞。阿薩思眼疾手快地抓起毯子就扔,誰知一甩就甩到了前來找她的威廉身上。
彼時,他穿著易燃易爆的外骨骼,明火很快點燃了鏈接的皮革。
他大叫著一鍵脫離外骨骼,正要打滾撲滅身上的火,結果此地離廚房不遠,情急之下一位廚子潑出了生命、哦不,索命之水——
好了,外骨骼漏電,水電相連處的威廉沒能扛住,再次狗帶。
阿薩思喃喃道:「人類究竟是一種多麼脆弱的生物啊?」
她連看個煙花都能影響他的生死,那她衝他打個噴嚏,他是不是要當場骨肉分離了?
*
為了避免發生「一不小心就弄死了對方」的情況,每一次循環開始,阿薩思都在盡量減少與威廉的交集。
除了把他送到麗塔那兒接受訓練,他們有且僅有的互動是在戰場上彙合,以及她時不時地撈他一把。他鮮少主動找她,除非是……預見了什麼?
誠如她所料,威廉在一次次死亡後倒逼出了歐米伽。
他找她就是為了說這個,卡特對歐米伽的外形推斷很合理,它確實長得像「花」一樣。
一根根觸手猶如花瓣般張開,中間的「蕊」散發著藍綠色的熒光,它的體型十分巨大,一直潛藏在水底不出,就是為了消彌氣味。他看到它呆的地方有岩石凸起,有水深百米,可他分辨不出那是哪裡。
威廉:「它不在大壩那裡,我確定它不會呆在大壩,但我無法告訴你為什麼,這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總之,沙灘之戰是個陷阱,包括公路、城鎮都是騙局的一環,擬態只想把我們引到地雷區,直接削弱我們的兵力。」
這事兒她知道,第一個引爆地雷區的就是她,可她沒告訴任何人。
她一遍遍地帶著麗塔和威廉殺出沙灘、衝上公路,再坦然地接受重開的結局,主要是為了對她的兩個身份加以區分。
開戰前,拿鐮刀的覆面者是能秒殺擬態的強手;開戰後,拿大刀的二等兵是能被干掉的人類——不為別的,就為了欺騙同樣擁有記憶的歐米伽,加深它對她的刻板印像。
她要讓它畏懼她的第一身份,從而無視她的第二身份。這麼一來,當她以二等兵的形像接近歐米伽的巢穴時,殺死它的成功率會大幅提升。
目前來看,這計劃已經成功一半了,威廉接到了歐米伽的信號。
阿薩思勾唇,魚快要咬餌了:「所以呢?」
努力一點威廉,只要你再死幾次,應該會接到更具體的信息。
誰知威廉是個只打窩釣不上魚的:「所以,我和麗塔決定回一趟倫敦,告訴將軍這是個陷阱!」
「我們要保留兵力,集中人力找出我『看到』的圖像所指的地方,只要能精准打擊,我們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結束這場戰爭!」
阿薩思:……
她懂他意思,找准方向扔核彈對吧?很好,這很美利堅。
那麼問題來了,萬一歐米伽能吃核彈呢?你確定不是給它充能?
威廉:「麗塔告訴我,將軍是個頑固不化的人。她曾找過他,告訴他一切,可每一次她都被關進了實驗室做研究。我想,光是我和麗塔前往倫敦不足以說服將軍,所以我懇請你跟我們一起去!」
「你是龍,阿薩思,只要你是特殊的,那……」
「不去,這只是無用功。」阿薩思道,「你與其寄希望於將軍,還不如指望我。」
「接收它的信息,告訴我它在哪裡。等下一個輪回開啟,我會第一時間飛去那裡解決它——這樣,我們的煩惱都結束了。」
威廉:「去找將軍,或許我們不用等下一次重啟。」
他祭出大殺器,「卡特為麗塔做過一個鏈接用的模型,只要插入身體激活阿爾法的血液,就能鏈接上歐米伽。」
遺憾的是,麗塔在模型造出前失去了這份能力。
「那個模型在將軍的保險櫃裡。」
阿薩思一愣:「你不早說,我現在就……」
「別殺將軍!」威廉知道她做得出來,麻溜地滑跪抱住她的小腿,「求你了,我們合法合規地獲取模型吧!我不想在戰爭勝利後以『叛國罪』入獄!」
竊取模型,鏈接成功,阿薩思一殺死歐米伽,軍隊就會追來。誰吃苦,他和麗塔。
殺死將軍,鏈接成功,阿薩思干掉歐米伽,戰後必被追究。誰吃苦,還是他和麗塔。
唯有合理借用才是普通人的生存之道,他就是個普通人,普得很,他只想跟麗塔好好活在世上。
阿薩思:「我先宰了他,拿東西給你用,再宰了你重啟,不就沒事了嗎?」
威廉:「可精神鏈接是雙向的,阿薩思,我一旦找到了它,也就意味著它鎖定了我。等再一次重啟,它或許已經換了巢穴,也知道是誰攝取了阿爾法的血液。到那時,我們已知的一切都會亂套。」
最嚴重的後果是,為了殺死他奪回血液,英吉利海峽一帶的基地被擬態一舉覆滅,死傷慘重。
阿薩思是龍,她是可以不在乎人命,可他在乎。
重來那麼多次,戰友們是第一次認識他,但他已經認識了他們幾十遍,並肩作戰了幾十次,他是貪生怕死,他是菜狗弱雞,可他也有真心和勇氣。他想救他們,更想救麗塔!
威廉:「已知的路比較好走,減少變數才有更大的贏面,不是嗎?誒——」
一只手抓住他的後頸,硬是把他從阿薩思腿上大力撕下來。
威廉一抬眼,就對上了一雙天空藍的眸子,對方是一名英俊到讓人發指的廚師,此刻正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著他。
萊戈拉斯皺眉:「阿薩思,他騷擾你?」
阿薩思:……
威廉:……
「雖然有點煩,但並不構成騷擾。」阿薩思道,「先放開他,我打算去一趟倫敦。別把他掐死,不然時間又會回溯。」
萊戈拉斯不語,只是不太爽地把他摜在了地上。
力道是不大,可角度磕得不好,威廉一腦袋下去就磕出了輕微腦震蕩。一般來說這是不致命的,但放在威廉身上,致命率就達到了百分百。
於是等到了倫敦,阿薩思凌空而立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威廉和麗塔成功潛入,費盡力氣總算從將軍的保險櫃中拿到了鏈接模型。
它長得像個手電筒,可前端長著鋒利的刺,專用於扎身和汲取血液。
威廉是看懂了它的用法,可他的腦子不太好使,一扎就扎進了他的大腿動脈。血流如注,他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但他非但沒鏈接上歐米伽,人倒是快斷氣了。
威廉:「怎麼……回事?」
為什麼不起作用?
忽然,麗塔大喊一聲:「你忘記打開它了!」不僅沒打開還親手把自己扎死了,「你為什麼非要扎在大腿上?」
威廉沒力氣回答了,頭一歪就領了便當。
*
被一堆「面條」從倫敦馱回來的阿薩思已經放棄了幻想,任是威廉再三邀請,她也不想加入他的計劃,畢竟他會很輕易地花式死去。
就讓麗塔陪他折騰吧,可別再為難她這個老人家了,她還想再多活幾年。
阿薩思裹著毯子坐在樓頂,手中捧著一杯熱可可,讓三倍的甜味驅散她的抑郁。不過一想到歐米伽活得比她更慘,她的內心頓時平衡了。
不愧是威廉,幾十回合逼瘋兩大「噬星者」,真是菜狗之王。
第274章
「100」這個數字之於人類似乎是一個特殊的閾值。
一旦達到,就意味著一個人的身心具備了從第一狀態向第二狀態轉變的最小能量。
這能量可以是攢夠了失望,可以是積累的經驗,亦或是遭受過重創。總之,「破百」不僅是兩位數突破三位數的進化,更是一個人放棄幻想的升華。
威廉就是如此,他的蛻變始於百次輪回之後。
重復死亡了一百次他才醒悟過來,力求盡善盡美只會一敗塗地,追求合法合規只能約束自己。
他想讓麗塔活下來,她身先士卒;他想讓戰友活下去,他們必死無疑。他渴望將軍的理解,卻被斃於槍下;他企圖左右戰局,卻被囿於局中。
無論他多麼拼命地奔跑,始終都跑不贏命運的玩笑。
由此他開始明白,是戰爭就會有犧牲,以身入局必然會面對死亡。他不是超級英雄,他不能既要有要,他無法改變別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變自己。
去接受戰友、麗塔和自己的死,並用這場死亡換取全人類的生。
威廉變了,他不再執著於進入倫敦,而是反復磨練身手,強化自身技能。
既然無法改變軍隊踏上海灘的決策,那就盡力打到最後;既然無法改變將軍的頑固,那就等歐米伽鏈接上他。
就這麼簡單。
給思想減負,威廉的進步可謂神速。
他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每一次蛻變的細節都被阿薩思看在眼裡。
比如,他不再抱怨重復的早餐,吃什麼已經不重要了,能維持生命體征就行;他不再介意集體宿舍的鼾聲,因為累到極致的他打得比誰都響;他也不再畏懼麗塔的槍口,受了重傷就死,回來再訓練……
他也不會再拿小事打擾阿薩思,見到她的第一面只會問:「我該怎麼利用這份能力才能優勢最大化?」
怎麼用?
經常死、晚點死就行。
已經上百次了,要是上千次呢?如果歐米伽再找不到威廉,或許真會被他耗死。
逐漸成熟的威廉果然聽勸,他死得越來越晚,熵增也越來越大。可不管來多少次,他都依然保留著一個習慣——他明明有活下去的機會,偏偏在麗塔死後也跟著去了。
他理智上接受麗塔的死亡,可感情上不允許她死去。對他來說,麗塔是特例。
阿薩思看在眼裡,從不說什麼,她不會干涉一個人類的選擇。不過私底下,她還是會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精靈垂眸,感慨頗深:「當摯愛死去,精靈也會因心碎而死。他也一樣,他體會到了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
「心碎?」
事實證明,活得長並不意味著體驗得多,對於「摯愛」這個議題,長生種就像是翻開了新課標的一頁,發現裡面塞滿了陌生飼料。
大局上講,威廉不該感情用事。可據經驗來談,不會感情用事的人類也做不成驚天動地的大事。
阿薩思想起了努布拉島,沒有吳博士對龍的「摯愛」,暴虐霸王龍不會誕生;沒有蘇珊把她當人看待,她開智還得慢上幾年……
往後看,或許對哥譚才是真愛,因此布魯斯堅持不殺原則。她不理解蝙蝠就像她不理解威廉,但很明顯,「摯愛」這種情緒會讓人變得異常強大,忍常人不能忍,做常人不敢做。
威廉已經能追上麗塔的步伐,與她打配合戰殺出城鎮了。
在她的觀察中,只要麗塔不死,威廉的求生欲便極強。而麗塔一旦遭遇不測,他就完全沒有活下去的念頭。
她以為人心易變,再重來幾次,威廉沒准會放棄麗塔。可她想岔了,不論重啟幾次,威廉非撈麗塔不可。她活他就活,她死他也死,他不在乎麗塔「每一天」都忘記他,甚至忽略了還有一頭龍日復一日地在等。
可萊戈拉斯在乎。
待下一次重啟時,精靈進入了麗塔的訓練場,成為兩人的導師。他教他們格鬥技巧、輕捷的步法、藏匿的技術,不為別的,就為了讓他們活得久一點,耗能多一點,盡量縮短歐米伽找上威廉的時間。
威廉:「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萊戈拉斯:「我不想讓她等。」
永生是用來重逢的,不是用來等待的。尤其針對阿薩思,他不希望她等太久,因為長翅膀的龍向往天空和自由,而不是滯留。
威廉一頓,眼神一下子變得震驚,又逐漸變成理解和認同,再慢慢帶上歉意。
他明白,「我不想讓她等」和「我不想讓她死」出自同一種情緒,他想成全自己和麗塔,卻妨礙了他人的時間順延性。
「對不起。」威廉嘆道,「讓你們一次次輪回……可再來一次,我還是不會放棄麗塔。你能理解吧,這種心情。」
精靈:「什麼心情?」
「永遠失去……」他停住了話頭,仔細觀察著精靈的微表情,「請允許我做個假設,如果你會永遠失去阿薩思……別別,冷靜,放下你的箭!別對著我的腦袋,我只是做個假設!」
萊戈拉斯不語。
威廉:「你連一個假設都忍不了,難道還要我忍受悲慘的現實?嘿,老兄,都是單方面的追逐者,你跟我是一樣的。」
「你不想讓她等,我不想讓她死。可你阻止不了她等下去,就像我阻止不了麗塔上戰場。」
麗塔是戰士,不需要他的保護,而他尊重她的選擇。
「想結束這一切嗎?」威廉道,「想的話,現在帶我去一趟倫敦,我留意過你,你似乎有『瞬移』的能力?」
確切地說,那不是瞬移,而是空間寶石開的通道。
萊戈拉斯:「你要做什麼?」
威廉:「天黑了,將軍的辦公室不會有人,而我需要那個鏈接模型。一到手就立刻轉回基地,等我鏈接上歐米伽,就等於它發現了我——只要今晚能干掉它,一切就都結束了。」
前提是能干掉它,今晚。
要是能提前結束,他也不想等待,目前已經重來152次了。
「要賭一把嗎?」
萊戈拉斯不是賭徒,但無懼於下注。他掏出魔杖開啟時空通道,鏈接在倫敦的上空,為防威廉摔死,他還給他加了一個輕身術。
出發!
然而誰也沒想到,純人類的身體素質不適合直接進入通道,這可不是奇異博士開的傳送門,能供任何人使用——
威廉又死了,死在通道刮過的時空風暴中。
萊戈拉斯:……
*
興許是阿爾法的血液對野蠻的時空之力有所反應,陰差陽錯的一次死亡體驗,竟是讓威廉的大腦在一瞬間鏈接上了歐米伽。
那一剎那,他的身體在通道中破碎,可他的大腦尚未死亡。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一朵盛開在水下的藍綠色「花」,看到視野一點點抬高、它露出全貌,而後急速抽離,是幽深的水域、塌方的建築,以及那一座標志性的、淪陷的盧浮宮。
四分五裂、時間重啟。
可不知是灌入身體的時空風暴過於強大,還是阿爾法的血液對空間之力過敏,等威廉驚醒,忽然發現他坐在直升機上,頭上罩著衣服,胸前別著勛章,這場景似曾相識……
等等!
不是基地?
他透過機窗往外看去,卻見下方是巨大的廣場,屬於總指揮部的建築矗立著,而直升機上顯示的日期是6月4日。
6月4日……
他記得,他來指揮部見將軍,而對方把他送上了戰場——時間提前了一天!要命!歐米伽已經鎖定了他,可外骨骼在哪,隊友在哪?
*
6月4日,阿薩思被「面條」馱回了英國的基地。
這一天她已經入伍,明天將被轉送到英吉利海峽一帶,進入熟悉的循環日。可既然時間倒退回了前一天,不再是雷打不動的循環日,就說明變故出現了。
要麼是歐米伽找到了威廉,要麼是威廉出了問題,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之於她都是有利的。
不利的是萊戈拉斯,他沒有在6月4日出現,存在就成了悖論,目前不知道被「面條」甩去了哪裡,慘。
但以她對他的了解,只要不是碰上像怪形一樣的奇葩生物,他遇上任何情況都能活下來。
算了,不用擔心他,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威廉。她有一種莫名的預感,眼下似乎是一個關鍵時刻。
她不會懷疑直覺,只會憑感覺抓住機會。
在沒見到歐米伽之前,她會一直維持「二等兵」的人設,不過以這個身份找人,總是有諸多束縛,比如現在——
她打開了封閉的力場,放開了嗅覺和聽覺的感知,允許所有氣味和所有聲音進入她的感官。
一時間,大到遠方的炮火聲,小到昆蟲的振翅聲,半點不漏地進入了她的耳;隱蔽如下水道的腐爛味,張揚如烤肉店的出爐香,一絲不苟地鑽入她的肺腑。
「媽媽,我可以養它嗎?」
「分手就分手,難道離了你我還能過不下去?」
「快把屍體處理掉!」
「……將軍,這裡有外骨骼裝置嗎?請給我一套外骨骼,現在!上戰場沒有問題,可我預感到現在就有危險!」
找到了,在倫敦……
阿薩思睜開眼,飛快地封閉力場、關上感官。
講真,「超人」這職業不是誰都能干的,克拉克還真有耐心,每天要從一大堆亂碼中挑出需要改進的部分,換成她早就被煩死了。
隨手撈過一套外骨骼,阿薩思步履輕松地往外走去,幾個起落消失在高處。
遠遠地,只聽見後方的人在大喊:「前面的人放下外骨骼,不然我開槍……怎麼不見了?」
第275章
死過153次,威廉的精神面貌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最初來到總指揮部時,他頂著少校的頭銜,懷著撈爆點的心思,打著躲在安全區的主意,只想穩居後方、坐觀他人送死。
結果,一聽到將軍打算把他送上前線,近距離體驗戰爭的殘酷,他當場破防。
又是解釋,又是討饒,還想著逃跑。他的懦弱和膽怯直接激怒了將軍,對方干脆成全了他,把他當作逃兵處理,打暈丟進二等兵營地。
可今時不同以往,身處同一個時間點,面臨同一件事,威廉的內核早已更新。
反正將軍從未見過如此激進的戰鬥派,一進入他的辦公室就嚷著要一套外骨骼,還要求他們立刻送他去前線,他想馬上進戰場,一刻也等不了!
雖說威廉的表現讓將軍倍感滿意,他很欣賞他的好戰和無畏,但這裡是總指揮部,是他的地盤,再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少校大小聲。
將軍:「我理解你的急切,但你沒必要這麼著急。我會讓你以『指揮官』的身份進入基地,明天啟程,而諾曼底登陸將在6號開始,這是既定的計劃,不會更改。」
威廉:「可戰場瞬息萬變,不會一板一眼地按照計劃推進,萬一擬態現在渡海,沿著內河進入倫敦呢?」
「求你了,將軍!現在就傳令備戰、炮轟淪陷區的盧浮宮,快沒時間了!」
歐米伽已經發現了他。
一個脆弱的人類吸收了阿爾法的血液,被判定為阿爾法後,不斷地通過死亡竊取它的能量,它怎能不恨?
按正常發展,它這會兒也管不上埋伏的事了,八成會出動大量士兵洶湧殺來,再派幾頭阿爾法對他進行圍獵,直到吸干他的血液為止。
他不殺阿爾法,所在地會遭殃;他殺了阿爾法,循環日會重啟。且,曾經的「已知」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一旦追殺開始,最先遭殃的是英吉利海峽的基地。麗塔在那,戰友也在那,等等!他記得麗塔的私人號碼,他的手機呢?糟糕,落在直升機上了!
手比腦子快,威廉抓住話筒開始撥號:「抱歉,借用一下你的……」
將軍奪過話筒,眼中已有不悅:「這裡的每一個座機都不可以擅自通話,威廉·凱奇,不要再做出格的事。我可以讓你成為指揮官,也可以讓你變成階下囚。」
突兀地,封閉的維多利亞風格的窗戶忽然開了,暖風從外頭灌入,而窗外倒掛下來一個人影,正是找來的阿薩思。
她丟了一套外骨骼到室內,一晃翻進來,三下五除二卸掉將軍的槍,抬眸看了他一眼。
將軍的眼失去了焦距,坐回了椅子上。而後,阿薩思一把拽住威廉,她才不管他要打什麼電話、打給誰、有啥計劃,她只關心一個問題。
「說!歐米伽在哪兒?」
「在、在淪陷的法國盧浮宮!」
阿薩思是一刻也等不得,甩開威廉就飛躍了出去,急得對方趴在窗邊大喊:「在灌滿地下水的建築物底部!它在底部!不要殺阿爾法!」
要命,就不能等他說完再走嗎?她差這一兩秒?
他的大喊引來了外頭的兵,而後方是神志不清的將軍,威廉直覺不妙,趕緊套上外骨骼擋在將軍身前,作展示狀:「將軍,感謝你的支持,我這就趕赴戰場。」
理不直氣也壯,他淡定地轉身,與一眾持槍的士兵擦肩而過。
大抵是穿上外骨骼的他氣勢太強,給人一種身經百戰的壓迫感,士兵們一時間沒察覺將軍的異常,都把視線集中在了他身上。
威廉:「別進去打擾將軍。」他給出善意的提醒,「我可是一進去就被送上戰場了。」
他如此,他們也如此。利用人性的弱點,當威廉走出辦公室時,士兵們已經闔上了門。
九死一生!
他穿著外骨骼奔向直升機,想要命令駕駛員起飛,直達戰場。
誰知到了停機坪,他的直升機不見了,駕駛員也被丟在地上,這場景好像似曾相似啊?不對,重點不是這個,他的機呢?
「凱奇先生,直升機被搶了!」駕駛員喊道,「一個穿著外骨骼的女兵,我一不小心被拽了下來。」
拉倒,對上一頭龍你就算小心也會被拽下來。
威廉:……
所以,阿薩思跑那麼快是為了搶他直升機?她不是會飛嗎?圖什麼?
*
還能圖什麼?
取勝的第一要義是把容易嗝屁的威廉困在不容易死的地方。
第二要義是讓他當靶子穩住歐米伽的仇恨值,如此能間接保住麗塔的命;第三是她要以「二等兵」的馬甲接近歐米伽的巢穴,不開直升機難道靠飛嗎?
運轉風魔法,讓直升機加速、再加速。
憑著當年在德國的留學經驗,她清楚德法恩怨,也參觀過兩國的標志性建築,對盧浮宮也是印像頗深,她記得路線。
好在地球是換了新,可七大洲四大洋的版塊均為一比一復刻,就連地形與路線也相差無幾。
她等同於踏入平行時空,在上個世界積累的經驗可以用在下個世界上,倒是給她省了不少麻煩。
近了,更近了……
其實這架直升機的油量不足以飛到法國,可阿薩思的魔法著實給力,硬是讓它續到了法國的地界。
一入其中,阿薩思就嗅到了一地的擬態味,它們藏匿在廢墟中、泥淖內,蟄伏在水深處,窺伺在陰暗的角落……法國不知遭了什麼罪,遍地都是轟炸的大坑和積水,而在接近盧浮宮的地界更是漫成了一片湖,擬態的觸手像水草一樣在水下晃動,看上去已經注意到了她。
也好,那就開始吧!
阿薩思直接卸去魔法,踩著失控的直升機朝盧浮宮墜去,「轟」一聲砸進了平靜的水面,濺起大量水花。
她觀測過了,這一片沒有阿爾法,可以放心炸。
下一秒,直升機炸裂,炫出一朵巨大的高溫火花,一息摧毀接近的擬態士兵。而在爆炸的助推下,阿薩思一鍵卸掉外骨骼,抓住一塊擬態的血肉翻轉身體,游向更深處。
即便清楚水流有衝刷的作用,她也用肉塊塗過胳膊和脖頸,悄無聲息地轉入幽暗處。
少頃,一頭流淌著藍血的阿爾法從管道中冒出來,身上的樹根狀觸手散開、旋轉,推著它游向著火的地方。
阿爾法不能殺,但有阿爾法護持的地方,說明離歐米伽已經不遠了。
就像異形女王身邊必有「執事」,歐米伽身邊也必有阿爾法。無論誰找到它,都必須先過阿爾法這關,可一旦殺了阿爾法,時間又會重啟……好家伙,擱這兒跟她卡BUG呢!
但她不是人類,只要找到歐米伽,這輪回游戲就結束了。畢竟,阿爾法一擁而上也無法對她破防,唯一要防的是它們集體自盡。
是以,不讓它們發現她潛入了是最優解。
阿薩思觀察著管道和地形,旋即發動了「怪形」的能力,將自己變成了一只灰黑色的水獺,飛快地鑽入管道中。
說是管道,實則是大型建築沉底的通風口。
裡頭四通八達,路線十分復雜,有的指向傾覆的廚房,有的通往塌方的大廳,但這些都不是歐米伽的所在地。
藍綠色的光……她記得威廉提過,可她找不到在哪。
不行,得加快速度了,萬一威廉又死,還不得重來一遍?
緩慢尋找已經不合適了,一不做二不休,阿薩思一尾巴抽在管道上,發出的巨大聲響即刻吸引了擬態的注意。
待引來一批擬態,她立馬往水淺處游,浮出水面就是一陣突突,並再度轉入水中。
往復好幾次,她愣是憑一人之力營造出了一支隊伍潛入的緊迫感。「人類」在到處為非作歹,可擬態卻殺不了一個,時間一長,它們必定自亂陣腳。
一如她所料,在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攻勢下,有著集體意識的擬態分成了數批。
一批上岸搜尋,一批分散水下,這兩批的主要構成是擬態士兵,想來歐米伽並不在它們指向的方位。
倒是另一批由阿爾法率領游向了更黑暗的深處,阿薩思明了,歐米伽應該就在那裡了。
水獺一晃尾巴,不遠不近地綴在擬態身後,借著犄角旮旯的碎石掩映,她進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水域。
在這裡,唯一的光源是來自擬態身上的流體熒光,水流、石子都是靜止的狀態,數年前的遺留物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沒有破損,也沒有長滿藻類。
時間仿佛陷入了停滯,她游在其中的動作並不流暢,每往前一段距離就像衝破了一段年輪,身上會閃過輕微的電流聲。
阿爾法十分敏感,時不時會回頭探看。可惜水獺個頭不大,顏色又完美融入背景,更有著與生俱來的「偽裝」能力——它找不到她實屬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阿薩思終於追著它們突破了一層「界」,進入到一片充滿了藍綠色光芒的地方。
充沛的宇宙能量激蕩其間,一朵偌大的千瓣花朵盛開,它的根系像是扎在星空之中,下方傳來源自太空的輻射和星球的核能。
擬態環繞著它,像蜜蜂飛舞;阿爾法游向它,像是找到了歸屬……
阿薩思從未接觸過時間之力,可當她進入這片領域,目光與之相觸的第一秒。像是噬星者之間打通了「靈感」,她忽然透過歐米伽「看到了」更深更遠的地方——
時間之力為什麼是綠色的?
因為時間線一根根交織起來,攪成了生命之樹的原形,滲透了時間之神的力量。
她「看到了」時間線交彙處的王座,以及王座上的那個人影。他有著蒼白的皮膚,黑色的中長發,以及一雙帶著悲憫與了然的綠色眸子,他……仿佛透過時空的阻隔,也看到了她。
那是誰?
他給她的第一感覺是……認識她?
什麼鬼,她印像中沒見過這個人。要是見過鐵定認識,畢竟以人類的審美看,對方的皮相稱得上優越,而以野獸的直覺看,對方的實力相當強大。
他的雙手控著時間線,他的神力鑽入每一根,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成為全知全能的神,但……他不像是能輕易離開王座的樣子,戰鬥力談不上高。
【阿薩思·肯特。】有聲音通過虛空傳來。
本能地,阿薩思開了口:「你是誰?」
聲音傳來,幻像一瞬褪去,歐米伽倏然警覺。
她再也看不到星空、生命樹和時間之神,只看到數頭暴怒著朝她撲來的擬態,以及進入一級戒備的歐米伽。它發出一陣長波,在呼喚所有擬態的回歸。
阿薩思獰笑:「你逃不掉了!」
悠于 2025-7-6 16:19
第276章
變故發生得突然,歐米伽全無防備。
防住了人類,躲過了轟炸,避開了戰場,卻沒想到最重要的巢穴被一只不起眼的水獺混了進來。
它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它留在了淪陷的法國。
它知道人類的核武擁有強大的破壞力,因此將棲身之地建在了時間罅隙中。
它知道有一個人形掠食者在尋找它,於是龜縮不出,連主動鏈接阿爾法都變得小心翼翼。
可它不知道一只水獺能無損跨進時間領域,還在暴露的那一秒搖身一變,化作一頭氣息恐怖的巨龍!
噬星者的壓迫感猶如海嘯襲來,嚇得歐米伽一個激靈,本能地合攏「花瓣」,想要往時空縫隙裡鑽。
時間沒有實體,只是一個概念。簡言之,它是一種虛而不實的概念性能量,看不著、摸不到,卻又是法則之一。
一般來說,沒點「虛」和「幻」的天賦,想要理解時間、抓住時間很難,然而,阿薩思才經歷過靈魂之力的錘煉。
她一甩尾衝向罅隙,運轉水魔法隔離撲上來的擬態,兩只偌大的龍爪探出,如有實質地扛住了不斷合攏的虛界,並憑著一股無匹的蠻力強勢撕開裂縫,探入龍頭——
猛地伸長龍頸,她大嘴一張咬住了即將逃逸的歐米伽,舌頭一卷將它含在嘴裡。
匆匆一瞥,她看到歐米伽的扎根之處確實是宇宙無疑,只是這片區域蠻荒無序,四處游離著時間能量。它們自動擰成一根根墨綠色的線,時斷時續,有長有短,紛亂地飄蕩在虛空中。
只一眼,阿薩思便覺得這些線萬分眼熟,與之前在「幻覺」中看到的生命樹相似又不同。
生命樹也是由時間線構成,可它的能量穩定有序,每一根時間線都強韌有力,不僅扎根於無限的宇宙,也延伸在未知的邊際。
無始無終又有始有終,它有明確的「道」,是已成氣候的法則,輕易無法撼動。
可在歐米伽的扎根處,時間線是一把長短不一的「面條」,就連粗細也有別。能量松散、無序、不穩定,它就像一個操控時間的新手,這些殘破的時間線都是它在新手期的傑作……
阿薩思本不欲耽誤太久,只想縮回龍頭,閉合時間裂縫。可就在這時,一小段時間線飄了過來,像浮塵貼上她的鼻尖。
能量相觸的那刻,她清晰地看到了威廉的某一次死亡。原來,這些散碎的能量全是被切掉的時間線。
很多,幾乎充斥了一整個空間。威廉雖菜,但在「耗能」這塊上實在功不可沒。
阿薩思:……
歐米伽還沒死,她得趕在阿爾法自殺重啟前回去。
不再留戀異空間的能量,她抽回探出的身體,暴力糅合了時空裂縫,再一仰頭咀嚼兩下,干脆利落地吞下了歐米伽。
幾乎沒嘗到什麼味,她喉頭一動落肚為安,殊不知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誠然,進化到她這個程度,她的胃液足以消化任何食物。跟亞馬遜巨蟒作戰後她一直謹記「不能囫圇進食」的鐵律,每一次進食都嚴格執行,可她沒想到歐米伽是個例外,長得像植物的它也擁有著植物的特性。
它就像一枚種子,一旦接觸到肥沃的土地,就會拼命地扎根生長。
毫無疑問,阿薩思無論是靈魂還是身體,都是它理想的「土地」。
即使巨龍鋒利的牙口將它咬碎,它也依然具備寄生的能力。才剛進入龍的胃袋,它竟為了恢復生息而直接收回了分散的力量。
那一刻,阿薩思親眼看到被水魔法困住的阿爾法和士兵發出悲鳴,齊齊旋轉,樹根狀的觸手撒開,轉成一個個「海膽」化石,瞬息失去了形態和能量。
阿薩思的心髒差點停跳,尤其在阿爾法死亡的瞬間,她以為時間又將重啟,結果——沒有!
沒有!
金色的豎瞳亮起,一下子迸射出解脫的光。她明白了,她做到了。
可好事多磨,帥不過三秒,她的腹部就傳來了一陣劇痛。好似被達克賽德捶了一拳,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痛點」是固定的,就在她的胃袋裡,而「痛」像植物的根系一樣鑽入她的經脈、髒腑,正向全身蔓延。
好家伙!竟然還沒死!
阿薩思瞳孔地震,可在看到一堆「海膽化石」後,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龍的悶笑猶如翻滾的悶雷,帶著低沉的轟鳴,連水域都閃過一道電光。她笑歐米伽膽子夠大,卻也笑它眼皮子淺。
它以為進了她的肚子,她就治不了它?
笑話!先不論她的同化能力,單是她的自愈力也夠它喝一壺了。她又不是普通的生物,剖開胃袋就會死。她大可以將它剖出來,將它再殺一遍,沒准她的傷口還會在它死之前愈合。
可笑,它居然以為她忌憚這個。恰恰相反,她最忌憚的反而是它最不以為意的能力——時間循環。
要是歐米伽一見到她就干掉一只阿爾法強制重啟,興許幾百輪後,被折磨到沒鬥志的就是她了。好在,她比它藏得深,各方面。
阿薩思:「呵,你以為我肚子裡只有你一個東西?」
她一般不會隨意使用龍珠,除非遇上不太好消化的食物。上一次動用還是在拆解達克賽德的時候,不想這一次會用在一朵花上。
但這不是殺雞用牛刀,歐米伽的能量飽和度值得她用一次龍珠。
阿薩思閉上眼,蜷縮龍身、渾抱為圓。
跟隨她的意志指引,龍珠從她的腹部上移,虛虛實實地穿過髒腑的分隔,穩穩地落盡胃袋中,貼上歐米伽。
一時間,仿佛金烏墜入森林,烤焦土地一片,歐米伽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硬是抽出大量根系包裹住龍珠,企圖將它當成養料。
遺憾的是,歐米伽還不夠格。
龍珠穩定地旋轉著,一點點拆解歐米伽,打散成能量吞吐著吸收。都說物似主人形,龍珠也一樣,它也有著強大的內核和足夠的耐心,蠶食著指數能量級的宇宙生物。
慢慢地,身體的痛苦消退了。水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而阿薩思在消化的過程中不可遏制地進入了休眠。
歐米伽的能量實在太多了……
等她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到了強制關機的邊緣,想來下個階段就是「蛻皮期」,可她連找個安全的地方蛻皮的余力也無了。
不會吧,她要在這「小水潭」裡蛻皮?
那人類要找到她也太容易了吧?會不會趁她睡覺時過來抽血剪指甲刮鱗片呢?
誒,管他們會不會,能破她防算她輸,不管了先睡吧。輪回153次,龍都快累死了,歇!
*
歐米伽誕生於「生命樹」成型之後,是由諸多時間線彙聚的能量「孕育」出的一枚種子。
遵循種子的本性,尋找土壤、茁壯成長是它的本能,可它並不知道如何去做。
懵懂之時,它穿梭在眾多時間線上進行學習,卻有意無意地接觸了大量戰爭。由於戰爭的勝利者每一次都能收獲最肥沃的土地、最豐盛的食物——模仿力極強,道德感為零的它便決定效仿對方,開始征服每一個星球。
戰爭需要軍隊,它便分出能量造一支軍隊。
軍隊等級森嚴,它便列出了阿爾法和士兵,並給予阿爾法一定的特權。
有生命的地方自然不能避免戰爭,可發動戰爭的生物永遠不知道自己帶壞了一個怎樣的物種。
當他們把戰爭視為尋常,他們也會被更強的生物看成戰爭資源。譬如歐米伽,它每降臨一個星球,就會將該星球當作養料,等榨干了才離開。
由於生物對戰爭的態度是「必須贏」,所以歐米伽的字典裡也沒有「輸」,即便被打退,它也會一次次重啟時間,直到贏下全盤。
這一次降臨地球也是如此,它在這裡聞到了血與火的氣息,是人類的殘暴呼喚它來。
要不是歐米伽的成長需要大量養分,連地球都無法幸免,想必對「消滅人類,版本迭代」這種事,地球還是挺樂意的。
所以,這就是歐米伽的記憶嗎?
不是在觀戰就是在參戰,要麼是行走在打仗的路上,本性比她好鬥多了。
可也是拜它的好鬥所賜,它積累多年的養分成了她的補給,在她的技能板上點亮了「時間能力」這個圖標。
想什麼來什麼,歐米伽的一生在她的意識深處也凝成了一條墨綠色的時間線,只是它不再生長,生機已斷。
鬼使神差的,阿薩思伸出手抓住了它,她看到它的盡頭,而後又追溯它的起源。
時間開始飛速倒退,萬千星河穿過她的身體,而她無意中又見到了「幻覺」中的所見。
生長在宇宙中的時間樹,被困在王座上的時間神。只是這一刻,她站在他面前,而他也看到了她——非常真實,感覺能一拳打實在了。
「你是誰?」阿薩思續接未完的話題,「你怎麼認識我?」
男子紋絲不動,面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我是時間之神·洛基。」
「洛基?」阿薩思一愣,蹙眉,「你跟萊戈拉斯是什麼關系?」
「沒有關系。」這一個洛基道,「一千條時間線有一千個洛基,他們選擇成為什麼樣的神,成為誰的家人都不關我的事。」
「至於為什麼認識你,這是個好問題……」
洛基的語氣帶著一絲贊嘆:「因為十萬條時間線也不會誕生一個阿薩思,你是唯一的特例,所以我看到了你。」
每一條時間線上,只要暴虐霸王龍從實驗室誕生,「姐姐」一定會吃掉「妹妹」,而「姐姐」一定會死於滄龍之口,這是不變的定式。
可在某個時刻,一條時間線傳來了微弱的波動,起初他並未在意,直到——
洛基:「它脫離了我的掌控,而你突破了命運的格局。當你變成永生生命的那一刻,這條時間線已經完完整整地屬於你了,沒有人能再左右你的命運。」
她成全了自己,他見證了前期。
一次機緣巧合的相遇,她見到了命運的旁觀者,而他見到了另一個破局的奇跡。
阿薩思:「另一個?那還有一個是誰?」
洛基笑道:「我啊。」
阿薩思對他稍稍起了點尊重:「可以教我怎麼操控時間嗎?」物盡其用嘛,來了不能白來,等蛻皮期一過,想再進入此地應該比較難了,「你應該很熟練吧,九界第一法師。」
洛基:「你也該知道學會的後果吧。」舉起手中纏滿的時間線,「成為『生命樹』的一部分,再也不能動了。」
阿薩思:「也不是很想學了,再見。」
在她離開前,洛基給出了最後的提點:「每個人對時間的感悟不同,我構建了生命樹,而你,你會找到自己的路。」
第277章
人與人是不同的,就像世界上不會有兩片相同的樹葉。
適用於某人的道路不一定適用於另一人,就像普世認定的成功人生模板,也並非誰都可以套用。
道不同不相為謀,路不熟不必硬走。
同一份力量也有不同的使用方式,並不是復刻前人的經驗才能走向成功。
洛基,來自阿斯加德的王子,從來被稱為邪神,鮮少得到眾神的認可和尊重。
他的一生就是個既定模板,被奧丁收養,被復仇者擊敗,經歷喪母之痛,與索爾並肩作戰,最後死在終戰之前——活脫脫一個悲劇。
連人都不願活得如此,更何況是神?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模板化的洛基,所以他拼盡權力掙脫了命運的束縛,離開了原來的時間線,從一個不受重視的謊言之神變成神秘莫測的時間之神。
這一段路他走得異常艱難,可是,他終是走到了。
是以,當阿薩思扭轉她的人生模板,強勢擊潰命運的把控,洛基幾乎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與他是一樣的破局者,不同的是,她的經歷遠比他凶險得多。他時常在想,若是他身處她的境地,他是否能做得與她一致或是比她更好?
答案是不能。
他可能連「被吃」那一關都過不了。
生命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出路,而她的前路遠比他想像得更長遠。他得到了時間之力,卻被時間束縛,而她……大概率會成為時間的掌控者,不會被絆住腳步。
興許哪天,她還會找到把他挖出「生命樹」的方法。因此,他不妨多提點兩句。
「找到屬於你的時間線。」就像人得先了解自己,「你會找到與時間相處的方式。」
她的時間線?
怎麼找?
*
威廉沒有當一個逃兵,畢竟他早已習慣了廝殺。
阿薩思是搶走了直升機,但總指揮部多的是飛機。他干脆搶了運輸機,把槍抵在駕駛員腦袋上命令對方立刻送他前往英吉利海峽,對方哪敢不從。
「凱奇少校,你明天就會被送到基地,為什麼這麼著急?」
在駕駛員看來,威廉實屬多此一舉。提前是去,等一天也是去,結果沒差,可挾持駕駛員是犯罪的。
他原以為威廉要當逃兵,這才喪心病狂地走到這一步,誰知到頭來還是上戰場,這就顯得……更喪心病狂了。
何必呢?
威廉像是得了狂躁症:「別廢話,我今天一定要在戰場上!」
駕駛員無言以對,激進派的腦回路他看不懂。為防威廉一激動衝他腦瓜子就是一槍,他趕緊飛了起來。
只是駕駛員沒想到,他才剛剛抵達基地,戰爭便立刻爆發了。
威廉想得沒錯,戰場瞬息萬變,最可貴的就是先下手為強。
就像阿薩思一得知盧浮宮就馬上出發,歐米伽一鎖定他就沒打算放過,正驅使大量擬態涉水而來,准備將他徹底擊殺。
兩邊的執行力都強得驚人,他又怎麼能掉鏈子?
戰友在基地,麗塔在那裡,左右都逃不過,干脆決一死戰吧!而這一次,他沒有被剝奪少校的身份,還提前穿上了外骨骼裝置,一下機就能投入戰鬥,不可謂不上道。
他發誓死也要跟麗塔死在一起,哪怕現在的她完全不認識他。
故而,當擬態橫渡水域殺上基地,他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一馬當先地殺了出去,麻利地解決掉三個衝上來的擬態,還救下了一隊沒反應過來的大兵。
警報驟然響起,軍隊傾巢而出,麗塔持刀而來。卻見威廉已經不要命地殺了一圈,槍林彈雨中,他殺死擬態得嫻熟手法與麗塔如出一轍,仿佛讓人看到了第二個凡爾登天使。
士氣頓時大振,人類舍生忘死地與擬態殺在一起,血肉四濺、子彈橫飛,人人都嗅到了決戰的氣息。
一想到失去的家園,死亡的親友和被壓迫的五年,人類郁結在心的一口惡氣終於爆發,歇斯底裡。
戰況逐漸白熱化,威廉原以為這一戰將慘烈無比,他有九成的概率再死一次,剩下一成的勝算把握在阿薩思手裡。
可他萬萬沒想到,人類的勝率再低,有了龍的加入性質就大不相同。即使是十死無生的局面,到了阿薩思手裡也會被她強硬地鑿開一條生路,盤活到底。
在阿爾法撲倒麗塔,准備給她致命一擊的那刻,威廉來不及反殺,就見它一反常態地揚起身來,嘶鳴一聲翻轉軀體,剎那石化成一個金屬色的「海膽」。
且不止這一頭阿爾法,攻入基地的擬態全成了石化「海膽」,一個也沒落下。
怎麼回事?
威廉沒反應過來,只是本能地伸手去撈麗塔。殊不知就是這一本能,他成功地將麗塔拽出了死神之手,只見「海膽」的金屬刺落下的方位正對准麗塔的頭顱。
一步之差,生死之隔,麗塔活了下來!
後知後覺的威廉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趕緊掰過麗塔的肩膀上下打量,待確定她沒事後長舒一口氣,並熱淚盈眶地抱住了她。
有救命之恩在先,麗塔正想說聲謝謝,不料這位「陌生人」竟抱住了她,又哭又笑地親吻她的鬢角、臉頰、眼睛,嘴裡說著「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卻又打算更進一步……
麗塔沒忍住,狠狠給了他一拳:「你騷擾我?」
威廉:……
完了,今天的麗塔壓根不認識他,他忘了!
戰爭在最激烈的階段戛然而止,以擬態的莫名死亡告終,而辛苦抗爭的人類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短暫的沉默過後,整個基地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歡呼聲,軍帽和皮革被高高拋起,殺敵最佳的威廉和麗塔被團團圍住,在眾人的吶喊中被拋上了天。
可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威廉迫切地想要解釋他不是流氓,然而麗塔並沒有理他。
威廉:完了!
但沒料到,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頭。擬態一死,人類不僅要打掃戰場,還得回收淪陷區。法國盧浮宮作為人類史上最重要的人文標志之一,自然被列在回收的第一線。
於是,威廉在6月4日殺完擬態、救下麗塔、成為英雄後,在6月5日又劫持了同一架運輸機、同一位駕駛員,要求他帶他去法國。
出於對「英吉利猛漢」的尊重,駕駛員禮貌問了句:「非得現在嗎,少校?」
「現在!立刻!馬上!」
行,飛。反正他是被挾持的,戰後清算也算不到他頭上。
誰知後續的發展出乎兩人的意料,威廉沒想到只是耽擱了一晚,法國盧浮宮這片區域就已經被軍方包圍了。
駕駛員喃喃道:「出了什麼事?等等,那是什麼?」
盧浮宮早已是一片廢墟,曾經的博物館區域化作一大片水域,彼時歐米伽尚且活著,用自身的力量織成了一個禁區,讓這片水域看上去深達幾百米,無人敢靠近。
如今歐米伽死透了,潮水退去才知道該水域不是很深,如此一來,就顯得水域下的巨物異常恐怖!
所有人都看到了,驚得目瞪口呆,只見盧浮宮之下的水域中臥著一頭銀色巨龍,祂通體泛著藍綠色的光輝,腹部一起一伏,像是陷入了深眠。
阿薩思!
威廉瞳孔一縮。
別人不知道,可他很清楚,擬態的盡數死亡一定是阿薩思干掉了歐米伽。他以為憑她的實力肯定能抽身離開,沒想到她陷入了沉睡,是受傷了嗎?
不對,她的身軀為什麼像歐米伽一樣泛著藍綠色的光?
威廉:「降落!靠近點降落!」
一聽少校發話,駕駛員一改之前的詢問,只回答「是」。
無法,跟著威廉飛了兩次,次次都能遇上爆炸性的大事,駕駛員真是信了威廉的邪,並表示下輩子還跟他,刺激!
「少校,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是龍!」威廉也不藏著掖著,「她才是消滅了擬態的英雄,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陷入沉睡?」
都是老朋友了,他無論如何都得關照一下阿薩思。可少校的軍銜完全不夠用,他還沒靠近就被攔了下來——軍方包圍了這裡,圈起了巨龍所在的區域,似乎想對她進行研究。
可威廉知道這絕不可以,阿薩思是真的會開屠殺!
「不,別動那頭龍,千萬別動!當她不存在,不要靠近,別下水,你們會後悔的……」
沒有人聽他的,人類往水裡投入探測器,想近距離窺探巨龍的全貌——突兀地,天空中打開了一個隧道,消失「一天」的精靈一甩綠袍落了下來,輕盈地落到了水面上,張開一層力量防護,並沒有掉下去。
他看著水下的龍,看向頭頂的直升機、瞄准的槍口和戒備的人類,同時也看到了被攔住的威廉……敵我明確,萊戈拉斯直接抽箭拉弓,完全沒有交流的欲望,先一箭射穿了一架直升機的尾翼。
「轟隆」一聲,直升機墜落,但給駕駛員預留了逃跑的時間。
這一箭是震懾,也是在告訴人類,他雖然只有一個人,但他無懼與他們的熱武器開戰,他們大可以試試是熱武器快,還是他的箭更快。
「離開這裡,人類。」萊戈拉斯的語氣很冷,眼神鋒利,與阿薩思平日所見的溫和精靈相去甚遠,「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他知道阿薩思進入了蛻皮期,而且這一次的進化太突然,導致她來不及找到合適的藏身之處——
無所謂,他在這裡。只要她想,哪裡都可以是安全之地。
他不會因為人類無法奈何她,就讓他們隨意接近她。巨龍高貴,誰也不配染指。
第278章
萊戈拉斯是認真的,可人類一般是不信邪的。
尤其是戰後。
非人的敵手已死,槍管卻尚有余溫,勝利的情緒仍在膨脹,一旦發現「最大的隱患」沉睡於湖底,哪是靠精靈一句話就能逼退的?
再者,精靈是人形體,沒有龐大的獸身,也無震懾性武器,僅憑一把弓就妄想守龍,人類高低得跟他打一場。看看恐懼究竟是源於未知,還是源於火力不足。
大戰一觸即發,唯一「信邪」的威廉夾在中間難做人,想要阻止卻有心無力,硬生生被拖了下去。
當駕駛員問他「現在該怎麼辦」時,威廉嘴裡發苦:「快跑!」說著,已經拔腿往遠處溜了。
「啊?」不明所以但這輩子先跟你。
「再不跑會沒命的,那也是個非人類!」
敢跟龍混一塊的能是什麼善茬?阿薩思一口能噴掉一個基地,萊戈拉斯也差不到哪去,即使他沒怎麼關注過他的實力,可這哥們兒是真虎,他追著龍跑啊!
看樣子是追了有些年頭的,這還沒被龍噴死,有點本事。
威廉壓根沒想過「龍不會打精靈」這個可能,畢竟他追麗塔循環百來次,有九成的天數是在挨打,精靈不可能比他幸運。
殊不知,精靈就是比他幸運。
一如現在,萊戈拉斯很慶幸他趕在人類把巨龍當實驗品之前攔截了他們,不然等阿薩思換了地方,一睜眼發現身上有人類的氣味,她的心情會差上許久。
到底參與過數場戰爭,打擊對像多為類人生物,面對即將到來的戰爭壓力,萊戈拉斯的內心非常平靜。
不知是誰先開了槍,精靈一偏頭避開子彈,抬手一箭洞穿了對方的腦袋。
紅白之物迸射,萊戈拉斯面無表情,他對人類的血肉味可不過敏。阿薩思不願下的手,他會替她下,與人鬥這種事他比較擅長。
一名大兵倒下,戰火徹底被點燃。阿帕奇直接開火,加特林緊隨而上,萊戈拉斯一甩衣袍穿過交織的槍林彈雨,不緊不慢地放出一支支冷箭,干掉了窩在各個角落的士兵。
有的箭短距離爆射,卡進重械槍的管道,干廢一堆熱武。
有的箭飛過一個彎弧,不知去往哪裡,就在人類以為他這一箭會落空時,突然發現那支箭經過超長距離的跋涉,竟然精准地穿透了狙擊鏡,刺入狙擊手的眼睛,透過後腦而出,箭尾還在風中微微顫動。
最離譜的一箭是讓防彈玻璃破防,正中駕駛員眉心,把他盯死在座位上。頃刻,直升機偏離軌道撞上另一架,它們在水域中墜毀,騰起濃煙和火焰。
萊戈拉斯隱沒於建築物之間,呼喚風精靈的名字,使出古老的魔法。
剎那,煙霧隨風而散,籠罩了整一片區域。水面上升起白茫茫的霧氣,進一步屏蔽了人類的視野,而自然能量的湧動干擾了磁場,讓人類的設備再也收不到信號,更傳不出消息。
而後,他邁入迷霧清剿士兵,但沒有趕盡殺絕。
他用洛基教的「戲法」恐嚇了他們,並做下精神標記,再特意把他們放出去,成為他的耳目。只有知曉人類的動向,他才能見招拆招,守住這塊地方。
短暫的交鋒以人類的慘敗告終,威廉和駕駛員成功逃了出去,而萊戈拉斯會收獲一段時間的安寧。
至於安寧過後是人類更猛烈的炮火還是退一步的妥協,他無所謂,他的最終目的只是讓阿薩思平穩地度過蛻皮期。
看著水下泛著藍綠光的龍,他明白這地留存著特殊的能量,不方便通過空間寶石的力量轉移她。可要是美軍一怒之下使出核武,他也不方便留在原地。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用起來比較麻煩,但可以一勞永逸。
首先,他得讓人類意識到龍是地球土生土長的物種,而不是外星遺留的隱患。作為世界上僅此一頭的珍惜保護動物,他就不信人類還敢砸這顆核彈。
是夜,萊戈拉斯離開了迷霧之地,找到了躲過一劫的威廉。
不多時,他在威廉的幫助下聯系上了萬裡之外的華國,並言簡意賅地告訴他們,法國盧浮宮之下挖出了一頭活的應龍,不拿著古籍去認,龍可能會被搶走。
威廉:「就這樣?」
精靈:「就這樣。」
威廉狂抓頭發:「這麼簡短的對話,這麼離譜的消息,他們會信?你至少得把龍的照片發進他們的郵箱再附帶一篇研究論文吧?」
「會信。」萊戈拉斯在華國生活過很久,了解那方水土的習性,「只要我在通話的結尾沒有加上『打錢』和『轉賬』,對他們來說可信度就是百分之百,否則就是零。」
威廉:「為什麼?」
萊戈拉斯:「因為——」說實話他也有點難以理解,「那是一個寧願被騙感情也不願被騙錢的民族。」
威廉:……
這對於「失去麗塔就要死要活」的戀愛腦來說是不可理喻的價值觀。
包括精靈也是,萊戈拉斯可以接受騙錢,但絕不接受被騙感情,這種創傷會伴隨精靈永生,嚴重的還會心碎而死。
威廉:「如果他們真的來了,那然後呢?」
萊戈拉斯:「然後,就沒我什麼事了。」
以他對華國的了解,他們對龍萬分執著,一看到必定會傾盡全力保護起來,而不是把她放在「實驗品」的位置上,所以,他很放心把阿薩思交給華國。
不料,他還是低估了龍對華國的重要性。
當中方的第一支隊伍進入迷霧區,萊戈拉斯撥開了霧,讓他們看到了龍。
前後只過了三天,華國請出了博物館中一堆古物,著重捧著山海經說,法國像極了《海內東經》中的某個神話國度,興許在板塊漂移前也是屬於「山海」的一部分,不然怎麼沉睡著古老的龍呢?
就差把法國說成是國土的一部分了……
精靈以為他們是開門見山,結果一張嘴先掀了屋頂;精靈以為他們拉穩火力,即將挑釁全世界,誰知他們後退一步,只是拆了窗。
大國義正言辭地表示法國就算淪陷了也屬於法國,這得到了所有國家的支持。
誰知一經承認法國屬於法國,華國當即改口表示歷史不可考,他們無意干涉淪陷區的歸屬。但神話生物可考,足以反向推斷古歷史的真實性,巨龍的價值不言而喻。
剛巧,他們華國是一個有著數千年養龍經驗的國家,只要法國代表點頭,華國願意協助法國重建盧浮宮,價格好商量,條件是讓華國成為養龍主力。
萊戈拉斯:……
學會了,華國的博弈手段真是一套接一套。
他們其實只想達成養龍的小目標而已,可一開始的話術卻是想單挑全世界。看上去是他們一退再退,結果是他們不僅達到了目的,還賣了法國一個人情。
可這人情也不免費,搞基建出錢的還是法國。養龍期間出了問題,遭殃的還是法國,因為華國自有一套邏輯,他們會說法國風水不好,要是龍放在國內養,就絕不會出事,並要求法國把龍送回。
法國要是辦不到,那麼巨龍養護團隊就會開始要價了,之後全是加錢的活計,怎麼看都是一本萬利。
畢竟,他不會把龍交給除了華國以外的國家養,誰來就干誰……所以,在他找上華國的那一刻,他也成了計劃的一環,對麼?
精靈不說話,精靈就看看。
只是在華國進入水域、圈起了養龍的地後,萊戈拉斯第一次放棄了畫畫的活,轉而拿起了長腦子的中文書,開啃。
他打算從藝術生轉型成文科生。
*
戰後進入了收尾階段,而阿薩思依舊在光怪陸離的夢境中摸索。
洛基提醒她尋找屬於自己的時間線,她起初不明所以,可在找到後才發現,原來這個提醒旨在讓她認識自我,因為她的時間線長得非常怪異,那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雙螺旋……是的,就是基因的結構,並且它不是單一的綠色,而是多色。
它呈現在她眼前,她幾乎能透過它看清自己每一階段的成長。從保溫箱中的破殼、與蘇珊相處的時光、亞馬遜雨林的奮鬥,一直到目前為止的所有境遇。
但她看不到未來,這或許就是掙脫了命運後產生的不確定性,她的未來沒有定式,只是留待她親自書寫。
不過,未來不定,過去卻是確定的答案。
阿薩思忽然想起了她的前身,那個陌生又熟悉的亞洲女孩,慢慢地,她把視線定格到了破殼之前。
一節節摸索過去,她看到破殼前的時間線是一片漆黑。她無法窺伺出生前的過往,只能卡著黑白混合的那個節點,看到幾個模糊的畫面。
一座眼熟的懸索大橋,被堵在橋上的大量汽車。
橋面突兀裂開,大風蕩起了繩索,她看到人們在逃命,又看到了頭頂慘淡的陽光……
沒了。
再往後,就是包裹全身的蛋液的味道,她出生了。
阿薩思注視著躺在掌心的時間線,抱著嘗試的態度輸入能量,催動它把她帶回那個時間節點。
本能告訴她這是可行的,大概率這就是她的時間之力,可不知為何,時間線就像宕機的電腦一樣無響應,它沒有回應她的期待。
為什麼?
難道需要脫離夢境,用實體操作嗎?不,嘗試一下就近的。
阿薩思把時間線拉到末端,決定倒回到見到洛基的那刻——事實證明是可行的,她猛地跳轉了過去,代價是耗空了能量。
洛基:「嗨,又見面了。」
阿薩思:……
第279章
洛基對她的到來並不意外,畢竟他一開始接觸時間線時,也曾一次次重返過往的節點。
「這是好事。」洛基說,「說明你開始掌握『概念型』的力量了,等它成為你的一部分,你就可以穿梭到任意空間的任意時間點了。」
阿薩思注視著自己的雙手,心中不甘:「逆熵的代價太大了,我的儲能撐不起消耗。」
掌握時間前,她對歐米伽的反復回溯幸災樂禍;得到力量後,她對歐米伽的凄慘境遇感同身受。
無怪歐米伽一找到威廉就想殺死他,換成她來承擔循環日的消耗,她非得把威廉挫骨揚灰不可。
「你才多大,有三百歲嗎?」洛基嘆了聲,「別太勉強自己了,新神,你得給自己幾千年的時間慢慢成長。」
阿薩思:「給自己幾千年的時間,等同於給敵人幾千年的余地。是我太弱了,我懂。」
「是你太要強。」洛基的年齡是阿薩思的十倍,可論「卷」的程度,他不及她十分之一。
講真,要強的心他也有,但他遠比不上她自覺。如果早年在阿斯加德的他能有她那麼卷,還卷上三千年,那麼別說他哥索爾了,他爹奧丁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這只能想想,「卷」也是一種天賦,他沒有。要是有,他也不至於被時間困住。
洛基:「神明的成長需要時間的沉澱和能量的積累,阿薩思。」
「宇宙中有強大且古老的天神族,祂們以擁有智慧生命的星球為『孵化器』,播下屬於祂們一族的種子。」
「這枚種子會隨著該星球的成熟而成長,也會隨著智慧生命的增加而變得強大。等祂正式成型、破殼而出的那一天就是星球的毀滅日,而這個孕育的過程平均為30億年。」
也就是說,活了46億年的地球只能孕育一位天神。聽到這漫長的時間付出,阿薩思蹙眉。
「宇宙中也有形態不一的噬星者,祂們成長所需的能量和時間長度一點也不亞於天神。」
「就連你的同類·龍——我在久遠時間線上看到過祂們,那是一種強悍莫測的生靈,連一枚蛋的孵化都要五千年,成長更需要萬年。」
「而你,阿薩思,你太年輕了。」
又何必走得太急呢?
阿薩思:「『年輕』這個詞跟我沒關系,我生來可不是永生的物種。」
她只是一頭誕生於基因編輯的恐龍,13歲亞成年,15歲算成年,活到30歲是長壽,活過40歲是奇跡,超出50歲生物學得給她單開一本,怎麼算都不可能活到現在。
可從攝入第一朵血蘭花起,她有限的壽命就迎來了拐點。
「我沒有五千年的孵化期,也沒有一萬年的成長期,更做不到一覺睡過30億年,醒來就是頂配的神。」
「我什麼都沒有。」
「所以,我拿什麼去填補這種先天的空缺,又有什麼理由停下來?你想讓我按部就班地成長,也得看我『能不能』。」
地球的召喚不會停,敵方的攻擊不會停,她還遠沒到能休息的地步。
「與其讓我等待,不如給我方向。」阿薩思只追求實際,「告訴我,哪裡有供我進化的血肉,哪裡有給我充能的物件。你看了那麼多時間線,不會不知道吧?」
坐在時間王座上又無事可做,洛基的日常除了看時間線還能干嘛,他必定是知道的。
阿薩思想讓他幫忙,但不打算欠人情,只想做個錢貨兩清的交易。
「你也不想被『生命樹』困一輩子吧。」她直言,「讓我更快進化,我才能更快撈你出來,所以——偉大的時間之神,你能把我送到一個合適的地球嗎?」
這是第一次,她主動選擇想去的地方,只是仍需借助他人的力量。
洛基:「什麼算『合適』?」
阿薩思:「我缺力量,缺龐大的供能。」
龍的目標很明確,而洛基沒有拒絕。成為時間之神是他的選擇,可要是有機會回阿斯加德看看,再見一下寵他的母親和蠢哥,他會毫不猶豫地前往,並給他們一個熱烈的擁抱。
他想他們了……
洛基:「我無法干涉你的命運,你的未來得由你自己尋找。」
他掌握著無限的時間線,它們交織成一顆豐茂的生命樹,將他困在了樞紐處。
阿薩思仰觀「生命樹」龐大的構架,感知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再仔細琢磨了一番洛基的話……片刻後,她喚出了屬於她的時間線,輕輕一擺,將「未來」晃進了巨大的樹冠中。
命運在她手中,而生命會自己尋找出路。她一貫相信直覺,自然也相信她的時間線會為她做出最佳的選擇。
想要能量,充足的、能夠支撐時間回溯的能量——
她的時間線主動纏上了樹冠中的一根,洛基抬眼看去,就見那根時間線沒有泛著富有生機的綠色,而是透出深濃、毀滅性的黑色,仿佛隨時會湮滅在宇宙之中。
洛基喃喃道:「這條時間線快毀滅了……」
一上來就是滅世級難度,這頭龍可真會挑,她知道給自己挑了個什麼樣的對手嗎?嘖,她是真不怕死。
無所謂,反正干架的和挨打的都不是他。
洛基:「現在抽離還來得及。」
對於即將湮滅的時間線,他一般采取靜觀其變的態度。一旦毀滅,它就會變成生命樹上的一根白發,會自然脫落、凋零,再長出新的時間線。
萬物的法則皆是如此,生、長、盛、衰,就像一棵樹在經歷四季的變化。
阿薩思:「就它了。」
想進化就得豁出命,沒商量。
*
戰後第一個月,人類尚來不及清點戰爭中的損失,就先飛了一趟盧浮宮看龍。
據悉,中方人員當晚就在廢墟之地扎營,架起篝火、搭建設備,瘋狂地打了一晚上電話,又興奮地量了一夜地皮,盤算著怎麼把盧浮宮改成應龍道場。
戰後第二個月,在戰爭中做出巨大貢獻的凡爾登天使·麗塔直升少將,英吉利猛漢·威廉比她低一級,成為了准將。而在這一次的循環日中,因阿薩思沒有參與人類的戰爭,故而少了個「諾曼底殺神」。
而這個稱呼,只有威廉一個人記得。
戰後第三個月,淪陷區的重建工作放上了台面,盧浮宮被徹底圈了起來,周邊的駐扎人員主要以中方和美方為主,兩邊夾著一個萊戈拉斯作「緩衝帶」。
有了中方的庇護,萊戈拉斯沒什麼需要操心的,日常工作就是搬一把椅子去湖邊看書,再觀摩中式基建讓萬丈高樓平地起的奇觀——前後沒半個月,湖上就多了一座廟宇框架,精靈仿佛嗅到香火味隔岸傳來。
他手中的書翻過了一頁,而時間也跟著翻過了一年。
2021年3月,威廉苦追麗塔大半年,終於等來了她的點頭,讓他從朋友升級為男朋友。威廉猛漢落淚,特地帶著酒去找萊戈拉斯,一邊訴說不易,一邊慶祝脫單,單方面說了很久才停下了話頭。
威廉看著初具規模的廟宇,問道:「阿薩思會沉睡多久?」
「不確定。」萊戈拉斯語氣輕松,「有時候幾個月,有時候幾百年。」
威廉:「……請原諒我的冒昧,萊戈拉斯,我不是探究你的隱私,我只是好奇,你度過了幾個一百年?」
萊戈拉斯:「打聽這個是想叫我『先祖父』嗎?」
不說年齡前,我跟你是同輩,以兄弟相稱。知道了年齡差,那沒法,總得有個人當孫子,反正不可能是他。
威廉:「也沒那麼好奇了。」一等就是幾百年的,龍與精靈,沒想到這倆是純愛啊。
他失笑:「我打算在今年6月6日向麗塔求婚,如果阿薩思醒了,我想請你們一起參加我的婚禮。」
他們循環在6月5日,而他不斷地死在循環日,仿佛再也看不到明天。是以,6月6日之於他是破繭重生,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萊戈拉斯送出了精靈的祝福:「你和麗塔會一直幸福,即使死亡也不能把你們分開,威廉。」
「謝謝!」
同年6月,威廉求婚成功;次年6月,威廉和麗塔舉行了婚禮,場地就定在盧浮宮附近。
2022年8月,盧浮宮一帶基本修建完畢,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法國人還在糾結要不要回歸,殊不知愛龍的華國人已經住滿了空蕩蕩的街區。
廟宇中的香火再度燃起,熟悉的味道飄散在空中。萊戈拉斯注視著水下的龍,發現她身上的藍綠光少了一半,想來是進入進化的中期了。
2024年2月,威廉和麗塔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名字是萊戈拉斯起的,叫「奧羅拉·凱奇」,奧羅拉在拉丁語中的釋義為曙光和黎明。
2026年2月,盧浮宮幾乎成了第二個「華國」,到處張燈結彩,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龍廟祈福大典。
也是這一天,水深處傳來低低的龍吟,藍綠色的光芒逐漸熄滅,屬於龍鱗的銀光亮了起來。湖面不斷波動,人們斂聲屏息,沒多久,當阿薩思從湖中昂起龍頭,靜待許久的人類忽然爆發出巨大的歡呼!
而後,龐大的應龍消失在一片光芒中。
萊戈拉斯明了,她前往了新世界。
所幸,他在這個世界沒有資產要處理,可以很快追上她,只是在臨走前,他得代她向朋友們道別。
精靈去找了威廉和麗塔,告知他們,他即將前往新世界。幾人依依惜別,決定送精靈最後一程,而後,他們看到精靈也消失在湖中,就像巨龍的消失一樣神奇。
奧羅拉:「童話故事才沒有騙我!」
第280章 極度深寒 深空的掠食狂魔
1998年2月,香港,公屋住宅區。
是夜,19點。
一位阿婆爬上頂樓收毯子,「吱嘎」推開門,冷風灌入,凍得她搓了搓手。
借著四周高樓透出的光,面積不大的頂樓掛滿了被單和衣物,風一來,它們在幽暗的環境中鬼似的飛舞。
她摸索著走向第十根欄杆,卻發現後排的織物都不見了,她的毯子也好,別人的衣服也罷,被一個突然冒出的人影撞進了角落,團成一坨,而對方還在其中蠕動。
阿婆被駭了一跳,虛虛地扶住一旁的杆子。
風氣使然,她的腦子裡閃過菜市口追殺、幫派互砍、嘍啰傾軋、殺人拋屍等一系列亂七八糟的橋段,呆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直到那一堆織物底下拱出個靚眼的女仔,活的、少白頭、身上不帶血,她才總算松了口氣。
對方露著兩條胳膊,側頭看向她,不言不語。
阿婆推了推老花鏡,待發現女仔似乎沒穿衣服後,臉色一變,哆哆嗦嗦地走了過去。
「你……誒,女仔啊,你是偷渡來的嗎?」
少白頭的女仔沉默了會兒,緩慢點頭。
阿婆嘆了聲,秉著善意,翻出自己的毯子裹起她,說:「你運氣好哇,算是躲對地方了,公屋這塊人多,警察很少找上來的。」
好人做到底,阿婆把人帶下了狹窄的樓道,七歪八拐地進了一處居屋,這是她的家。
只有四十平大小,兩室一廳,沒有陽台,光線幽暗,還算干淨。她常年獨居,屋子裡有股剩菜和水果腐爛的味道,隔音效果不佳,能夠清晰地聽見隔壁夫妻吵架。
沒多久,阿婆收拾出一套過冬的衣物,又給女仔熱了口飯吃。
「不嫌棄的話,吃一點吧。」
別的,阿婆也沒過問,似乎對「撿個人回家」這種事司空見慣,也做出了經驗:「女仔誒,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啊?」
*
新世界是她自己選的。
阿薩思清楚來時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強大的能量,好為她「穿越時間線」的技能添磚加瓦。
可不知為何,當她不以龍身、而是人形來到香港後,發現這塊地的風土人情其實充滿了魔性,幾個回合下來,她莫名其妙地被帶偏了。
普通人在天台看到一個突然出現、撞翻欄杆的人是什麼反應?
先尖叫後開罵,再探查情況,接著報警,最後看戲,總歸是這麼個流程。
但這位阿婆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問她,你是偷渡的嗎?
對方的態度太坦然,坦然到讓她誤以為「偷渡」在新世界是常事。對方能在第一時間說出這個詞,說明她接觸過大量偷渡客,而她目前的情況與「偷渡客」非常相似。
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能完全切入新的身份,融入新的環境,且不會引起人類的懷疑,畢竟她已經「入鄉隨俗」了。
一瞬的頭腦風暴,她習慣想太多,以至於遲疑地點下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個頭。
好消息是她果然博得了人類的同情,很快有了落腳點,也有了緩衝和適應的時間;壞消息是她暫時得以「偷渡者」的身份行事,而她遇到的阿婆有豐富的偷渡者生存經驗。
是的,這位阿婆是偷渡來香港的難民,不過她到來的時間是20年前。
「九龍城寨還沒拆之前,我住在那兒。」阿婆的眼中充滿懷念,「那會兒香港還沒回歸,城寨亂得很,是『界中界』,什麼逃犯啊流氓啊都住在那裡,誰也管不了,只有一個叫『龍卷風』的人照看著我們,他是個好人,可惜勿得好死啊……」
阿婆告訴她,公屋大區的治安比城寨那時好太多,但其實沒身份證的人也不少。
一般來香港的都是為了賺錢,想必她也不例外。為了從「無身份」變得「有身份」,她可以先在公屋找份私活干,等賺到了錢再搞個證。
阿薩思略一思索便應下了,反正她每次融入新環境也是這個步驟。
只是她沒想到,公屋住的大部分人都是從城寨搬過去的,底層有底層的活法,而他們保留了曾經的那套——居所就算再小也要辟一部分當店鋪,搞些營生,這樣既能維持生活又能省下店鋪租金。
是以,公屋占地很大,實則看上去很「小」,它硬生生從一個居住區變成了「簡陋商場」,裡頭什麼東西都有。
阿薩思在這裡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殺魚。
一把刀、一堆貨、百十來筐,她和七八個工人擠在一起殺魚,機械式地干了一周,她的心都像殺魚刀一樣又冷又硬了。
這就算了,殺魚好歹能練刀工。
難的是他們對她名字的叫法,她說「我是阿薩思」,嗯,第一天還是阿薩思,第二天就變成了「阿薩」和「阿思」,第三天退化成「阿四」,第四天就成了「四仔」……
現在是第七天,她喜提「白頭仔」的靚號,還被一位買魚的阿婆親切地叫了「殺魚佬」。
阿薩思:……我的名字有那麼難記嗎?
工友:「你魚殺得好才叫你『殺魚佬』,不是誰都能當得起一個『佬』字的。你看隔壁那個麻子仔,賣了好幾年豬肉才被叫『豬肉佬』。」
她懷疑工友在誆她,但沒掌握確鑿的證據。
「阿四啊,你刀工這麼好,來公屋前是不是在哪裡混過?」
「有沒有殺過人吶?」
「是不是在哪個老板手下辦過事啊?」
他們說這話的神態和語氣都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問「你以前在哪工作過」。混過、殺過人、辦過事似乎只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簡歷,住在公屋的無身份者,手裡或多或少沾了點髒東西。
阿薩思沒有回答,而她的沉默被誤認為「默認」。
工友給予安慰:「不要沮喪啊靚女,你長得這麼漂亮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干壞事啦,怎麼想都是別人的錯啊。」
他們的三觀全是跟著五官跑的。
阿薩思:……
*
殺了一天魚回家,阿婆已經備好了飯菜。
阿薩思給她一半的工錢交付房租,打算再在這裡摸一段時間的底,然後離開去找能量的線索。鑒於阿婆幫了她,她會給她留下一筆錢……阿婆只取了四分之一充伙食費,剩下的全推給了她。
「要不了那麼多。」阿婆笑道,「有年輕人陪著是好事啊,活力四射的,你來了以後我放在衛生間的花都開了。」
最近屋裡一室香氣,阿薩思還幫忙換了燈泡,她的屋子一下子變得又香又亮。
阿婆很喜歡這種改變,正想再誇阿薩思兩句。可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喊打喊殺的聲音,下方的長廊上有急促的腳步掠過,阿薩思聽得出有人在交火。
電視機傳來聲音:「本報訊,昨晚21左右,法國的『王冠號』輪船在死亡海域附近失蹤,一共812名乘客在該海域失蹤……」
「砰砰砰」,下方傳來了槍聲。
阿薩思以為阿婆會被嚇壞,誰知她像是經歷過這種火拼無數次,先關窗再鎖門,拉攏窗簾關了燈,並把飯菜端進沒有窗的房間,招呼她進去吃。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熟練到讓她覺得抽像。
大抵是她的注視太直白,阿婆拍拍她的手背,傳授活在草莽時代的經驗:「年輕人,活力四射的,打起來動靜太大,關窗鎖門可以讓噪音小一些。」
「記住,門窗都可以破,但燈一定要關。有些衰仔沒公德心,打著打著就會鑽進有亮光的屋子抓人質,關了燈黑魆魆的,他們會以為沒人,我們就安全了。」
阿薩思聽著外頭劈裡啪啦的聲響,吃著碗裡冒熱氣的菜,伴著一陣拳拳到肉的聲響,他們喊著什麼兄弟啊、報仇啊的,很快離開了。
安靜了有一會兒,阿婆才去開燈。阿薩思撩開窗簾的一角往外看,發現街坊鄰居都這麼做。
沒多久,公屋的屍體和血跡就被處理干淨了,居民們該擺攤的擺攤,該討論的討論。她看到,有一個受傷昏迷的小伙子被人扒拉進屋,而在五天後,她在隔壁賣豬肉的攤鋪裡看到了他。
正忙著切豬頭呢,估計是要變成豬肉佬了……看來在公屋這塊,「收容無身份人員」似乎是個傳統?
阿薩思穿上雨鞋、系上圍裙、戴好袖套,拎著慣用的殺魚刀上砧板,三下五除二解決魚,卻在用刀時想起了「黑金傳說」。
那把大砍刀挺好用的,可惜在最後一次重啟後她忘記拿了。等哪天掌握了時間之力,她會回去取的……開小差的後果是一刀走偏,去內髒時破了苦膽。
阿薩思垂眸,聽著工友們專心致志地殺魚聲,料想他們不會關注她,於是她抱著嘗試的心態將手覆蓋在魚身上,將時間之力縮成掌心大小,盡可能地減少能耗。
發動!
魚的時間倒轉了三秒,溢散的膽汁收攏,破掉的薄膜合攏,它恢復到了三秒前的狀態。在工友側目前,阿薩思一挑刀尖取出內髒,左手轉魚,右手麻溜地切掉魚頭魚尾,再一推分入兩個筐中。
針對死物回溯上一個狀態,能耗相對較低,她是能承受的。那麼針對活物呢?能耗會八成會變大,但她還是得試試。
下班後,阿薩思拎著一條活魚回了家。
路過小賣鋪時,就見電視畫面定格在一具屍體上,據說一艘漁船倒霉催地網上來一具腐爛的人屍,已經死了很久,被海魚吃的只剩骨頭架子,嚇壞了船主。
一群人在小賣鋪前看得津津有味,阿薩思敲開了門,告訴阿婆今晚吃魚。
悠于 2025-7-6 16:19
第281章
一個盆,一條魚,一把刀,阿薩思眼裡泛著詭異的光。
趁著阿婆淘米,阿薩思一刀結果了魚。魚身在水裡顛了幾下,濺出一些水,很快沒了動靜。
死透了。
阿薩思以盆圈定範圍,回溯魚的時間。一瞬恍若泄洪,能量飛速湧出,織成一條僅她可見的時間線。
根據她的意志,魚死後的時間被一點點擦除。伴著死亡狀態的消失,濺出的水倒回入盆,湧出的血灌入體內,捅出的傷口逐漸復原。
生機在她掌下復蘇,可逆熵的代價頗大,僅是復活一條魚就耗去了她十分之一的能量。
好歹是活了……
眼見行之有效,魚就失去了活的價值,阿薩思干脆利落地剖了它,面上毫無表情,心裡卻在想那倒霉的歐米伽到底是怎麼撐過威廉一次又一次回溯的?
她連整條魚都費勁,它居然能讓整個地球的時間重啟,這差得不止一星半點啊。
「阿四誒,魚嘞?」阿婆往外張望了一眼,「剖好拿進來啊,去樓頂摘點蔥,標著『香港回歸』的那個盆子。」
阿薩思應了聲,倒掉血水、清洗工具,把魚拍在砧板上,轉身走向頂樓。
公屋面積不大,沒有陽台,居民晾曬都在頂樓,私家種的小蔥也擱在那裡。
大大小小五六十盆,看的人眼花。阿薩思在最高的位置找到了盆,摘了把小蔥。又想到阿婆腿腳不便,干脆把盆端到下邊,回去後知會阿婆一聲。
不料阿婆一聽臉色大變,把鍋鏟扔給她拔腿往頂樓跑,非要把盆端到最高處不可。
在阿薩思不解的眼神中,阿婆諄諄教誨:「都告訴你要防衰仔啦,他們一打架就端盆互砸,放高一點他們拿不到。還有樓裡到處亂跑的小孩,冇人教,總往蔥盆裡拉尿,不放高你等著喝童子尿啊!」
阿薩思:……
以人形體驗生活,真是處處有鬥智鬥勇的痕跡,就連一個蔥盆的擺放都蘊含著「大智慧」,讓龍不明覺厲。
阿婆:「聽著啊,等哪天那個新來的豬肉佬不干了,我們在那天晚上要離開公屋,到第二天再回來。」
「為什麼?」
「他不干了肯定是要打架啊,很凶險的,這一架不適合我們看熱鬧。」
誠如阿婆所料,新來的豬肉佬干了一個月「刀法大成」,提著慣用的殺豬刀離開了公屋。而在這一天,有豐富吃瓜經驗的人也盡數離去,只剩下幫派的火拼從外頭打到裡頭。
90年代的香港依舊是草莽英雄的天下,熱血又殘酷,小人物在崛起,大人物在廝殺,只有底層市民忙著吃瓜。
而阿薩思的一個點頭,讓她從攪動風雲的大佬變成了吃瓜群眾的一員,阿婆帶她去另一處公屋借住,給她們開門的是另一位阿婆。
「今天你們那兒打架?」
「是啊,一群衰仔,讓人勿得安生。」
「你身邊的這個白頭妹是誰?生得好靚。」
「我撿回來的殺魚佬了。」
兩個阿婆聊得熱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語,阿薩思聽懂了不少小市民的活法。比如,公屋與公屋是守望互助的,一處打大場了,另一處就會收容這頭的人,反過來也一樣。
她們是舊識,20年前都住在九龍城寨,關系極好。兩人越聊越深,不斷追憶著往昔有頭有臉的人物,感慨他們的風光與結局。
「信一仔過得好哇,聽說他開了家卡拉OK,生意很火爆。」
「那個光頭仔呢?」
「什麼光頭仔,陳洛軍啊,他跟信一混了。離開前,他說我們有事就去找他,他一定幫到底,可我們不去找他,他也會知道我們過得好不好。好人啊,像龍卷風。」
約莫到了後半夜,遠方的動靜才徹底消失,在燈下看書的阿薩思往窗外望了一眼。
好重的血腥味……
翌日九點,阿婆帶她重返公屋。干架的現場全被清理過了,但不少人家還是遭了殃,不是壞了牆就是破了窗,就連頂樓的晾衣杆上都有血跡。
阿婆不以為意,拆下晾衣杆,排隊去公共水龍頭洗。
阿薩思看著腳邊破碎的盆子、被踩爛的蔥,終是去拿了新盆,捧土裝入其中,再撿出沒爛的蔥頭種入土中,把它放回高處。
「那個白頭妹是誰?」
「新來的殺魚佬,老實本分,住在春花嬸那裡,只是沒有身份。」
「沒有身份?」
「是誒,跟以前那個陳洛軍一樣,是偷渡來的。也跟他一樣,都是為了討個身份活著,沒有壞心眼。」
阿薩思不知道,老實殺魚讓她低成本獲得了居民的認可,也在兩個月後拿到了在香港生活的通行證。
*
阿婆嘴裡的故事是真的。
有那麼一批「該死的黑澀會」在九龍城寨被拆後離開了,可他們依舊關照著曾經的居民的生活,以及被他們認可的人。
阿薩思長得好、不打架、有學問,很得街坊鄰居喜歡,更受阿婆的青睞。
為了讓這個「年輕無害」的女孩子早日走上生活的正軌,公屋的人去找了「該死的黑澀會」,即九龍城寨原來的「保護傘」,希望他們能給阿薩思整個身份證。
只能說,最不被阿薩思看好的顏值,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發揮優勢。別人殺了五年魚不一定會被人記得,她只需要往那裡一站,所有人提起殺魚佬只會想到她。
理所當然的,她被阿婆帶去拍了照片,又被人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很快便有了一張身份證,上頭的名字是「阿薩思」。
有了這張證,她就可以前往大多數地方了。
正好,她殺魚殺的有出息,老板對她的刀工十分滿意,推薦她去一個大酒店的後廚打下手,專做處理食材的活。
殊不知這正中阿薩思的下懷,想起蝙蝠俠給她辦的身份中有「廚師」,她就決定好好偷師,力爭學會幾道拿手菜,這才能裝得更像。
可她沒想到華國的後廚是一個萬分險惡的地方,這門檻一踏進去,吸上一口,那八大菜系的香味就差點壞了她的道心。
太香了!好在她明白自己要做什麼。
阿薩思維持著沉默寡言的形像,低調地混跡廚房,日復一日地處理食材。沒兩周,她精湛的刀工被一位主廚注意到,當天就從打雜處被調到了主廚身邊,專為主廚打下手。
主廚本事不小,精通粵菜,尤其做「咕嚕肉」這道菜是爐火純青。他做菜時不喜有人在場,配方和手法都避諱人眼,可惜他防的住人卻防不住龍,沒做幾次,阿薩思就嗅出配方是什麼了。
不過,她沒打算讓主廚失業,安分守己地當一個下手。
沒多久,她從專屬下手變成了兩個主廚的下手,接著是三個、四個……最後混成了一塊磚,哪裡要處理珍貴食材就搬哪裡。
如是過了三個月,她平靜的生活迎來了轉機。也是這一天,主廚切菜時居然莫名其妙傷了手。
「聽說了嗎?大項目,可能要送我們出國。」
「還記得一個月前來香港的那個『美食考察團』嗎?他們是來給一艘豪華郵輪物色廚子的,欽點了我們的大廚上船。」
「都有誰去?」
「不知道嘍,大概要搬空大半個廚房。」
有風聲傳來,說大洋彼岸造了一艘豪華郵輪「阿爾戈號」,將於今年8月中旬正式下水,開啟為期三個月的海上之旅。
上郵輪的多為富豪,其中亞洲富豪居多,為滿足口腹之欲,自然要在全球征召廚師,其中以會做中餐的廚師為主,做西餐的為輔。
聽說,只要被選上,不僅伙食全包還有豐厚的酬勞。
聽說,酬勞只是收入的一種,服務於富人還能得到大量小費,要是能成為富人的專屬廚師年收入能奔向更高。
聽說……
阿薩思對自己入選沒有懸念,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大概在八月初的時候,她收到了前往美國的通知,連同她這個下手在內,另有主廚和學徒共31人前往,郵輪之旅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身份證很快用上了,換來了一張機票,一本護照。臨別前夕,公屋又爆發了幫派之爭,不知為何這些衰仔總喜歡在公屋干架。
阿薩思:「我要走了,最快也要四個月才能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離那些衰仔遠點。」
阿婆:「知道了,好啰嗦哦。」
阿薩思不語,只是拿攢下的工資給阿婆換了新的冰箱和洗衣機,順便往冰箱裡塞了不少食物和水果。
這下好了,她成了阿婆嘴裡的「衰仔」,買東西是好,可她把舊貨隨意處理了,賣了個低價,還亂花錢。
阿婆:「賺點錢不容易,你給我花干嘛,給自己買些漂亮衣服啊。你不穿裙子嗎?那種包臀的皮裙,靚啊!」
阿婆人雖然老了,但懂的實在多:「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你多睡幾個靚仔再上船啦。」
阿薩思:……
*
8月9日,阿薩思一行坐上前往美國的飛機。在經歷13小時漫長的飛行後,他們抵達了美國,開始進入酒店調整生物鐘。
8月12日,阿爾戈號下水,萬眾矚目。阿薩思帶著自己的行李,跟著大部隊登上阿爾戈號,找到房間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跟著同僚進入後廚。
翌日黎明,阿爾戈號迎著晨曦往大平洋駛去,開始了為期三月的旅行。阿薩思穿梭於後廚與酒桌之間,拿了不少小費,只是隨著郵輪往海洋中心駛去,莫名的——她的心跳快了幾分。
腳步一頓,她沒作聲。
預感在告訴她,契機快到來了。
嗯?
第282章
一直以來,阿薩思對錢沒什麼概念,有的只是對儲存一種好用工具的執念。
當泰坦時,她搶了一大筆錢但無動於衷;當人類時,她靠復利生錢卻只是為了給肯特夫婦養老。
錢對她來說是必要的,但不是主要的。找工作賺錢是她融入人類的手段,賺多賺少並不會影響她的心情。
然而隨著閱歷的增長,她發現用人類的視角看世界,錢遠不止一個符號、一種工具那麼簡單,它更可以是身份地位的像征。
人類嘴上說著人人平等,可私底下早用錢分出了三六九等。
尤其是上船後,人類的這種無形的階級劃分給了她全新的體驗,她忽然明白,人類社會的食物鏈遠比動物世界的更復雜,也更難言。
阿爾戈號是一艘超大型豪華郵輪,長約1150英尺,重達25萬噸,載客量在6000人左右,包括船員。
一經下水,它幾乎成了「海上城市」,其上設施豐富,卻不是對所有人開放。
上七層,有購物中心、劇院、賭場,有多層餐廳、游泳池和攀岩牆;下兩層,有食物儲藏室、船員活動區,也有引擎室和設備所。
都是上了同一艘郵輪的人,可人與人之間的待遇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
阿薩思作為廚房人員,住所與船員一樣在下兩層,多人間,臨近洗衣房和食堂。而在上七層活動的人不是在內艙房就是在陽台房,有的甚至住進數萬美元的專屬套房。
下兩層與上七層只是隔著一堵牆,可普通員工絕不會擅自跑到上層去。
她每日與那群人類富豪挨得最近的時間,是在進入第三層廚房准備食材的時候,亦或是端著餐盤上菜的那刻。
一牆之隔,兩個世界。似乎除了死亡,人與人永遠不會有真正的平等。
「一張船票要3萬美元啊,我干上一輩子都賺不了這麼多。」
90年代的3萬美元,之於平民是個天文數字,可之於富人只是有點用的紙。
「能上來很幸運啦,有錢人指縫裡漏一點出來,就夠我們吃上十幾年了。再會了,我去送餐賺小費。」
90天的長途之旅,人人打著多賺點錢的主意,誰也不知道這樣的好機會下次會不會有。
或許直至下船,他們都賺不到一個套房的票價錢,包括她也是——如果她是個純人類,即使看在臉的份上富豪願意多給點小費,可小費賺得再多,能改變她的出身和上限嗎?
下船之後,她依然是殺魚佬。可短暫接觸過的紙醉金迷,卻足以讓一個真正的殺魚佬郁郁終生。
錢無形地劃分了人類的階級,人幾乎在一出生時就被定了天花板。
食肉的生下食肉的,吃草的生下吃草的,別指望這倆能互相理解,他們甚至做不到和解,只有一方對一方的壓迫。
大部分人的日子比她想像的難活多了,生而為人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地獄難度」,遠不如當一只恐龍舒服。
可要讓她一輩子做一頭蒙昧的恐龍也不行,因此她得在「野獸」和「人類」之間找到屬於自己的平衡點。
她慶幸自己不是人類,不然生下來就被定了上限;她也慶幸自己不是野獸,否則終其一生也難以摸到進化的門檻。
活了快三百歲,她總算理解了為獸的不易,也理解了做人的不公——
人類也難,難到他們只能看到眼前的苟且,而非長遠的利益,但這不能怪他們,不是他們不想關注遠方,而是不能。
上船第十五天,阿薩思旁觀著郵輪中的小世界,對人類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當過救世主、地球領主和超級英雄,可站得太高反而讓她看不清人類。而當她從底層混起,從一個殺魚佬的角度看世界,反而看清了每一個小人物的臉。
鮮活又平凡,頑強如野草,生命力旺盛。在他們的人生中,他們就是主角。
後知後覺的,她有些理解克拉克為何要助人、布魯斯為何要改變哥譚了——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他們想給牆縫中的種子一縷光、一絲雨,保護著生命的倔強與特別。
就像在這艘郵輪上,溫室有繁花似錦,溝壑中也有水草豐美。人與植物一樣,如果不能選擇扎根的土壤,那就選擇與陽光同行。
「白頭妹,來處理洋蔥。聽說你切洋蔥不會流淚,是不是真的?」
阿薩思淡淡道:「想知道?那就看我處理吧。」
龍沾了煙火氣,漸漸有了人的味道。不知是心態變得圓融還是思想得到了升華,她總覺得龍珠的轉速快了些,能量也變得更沉厚了。
「四仔,你真不會哭誒。」
阿薩思:「說明我還不太像個人。」有破綻,以後得備一瓶眼藥水。
「啊?」
*
郵輪上夜夜笙歌,有錢人「城會玩」,在海上漂了一個月也不膩,每天都能整出新花樣。
今天泳池大賽,明天攀岩比拼,後天歌場鬥舞,大後天劇院集會……免費自助餐區少有人來,額外收費的特殊餐廳人滿為患。明明兩邊的咖啡出自同一包豆子,偏偏人類就喜歡付費的,似乎這能為他們的身份賦能。
不過,這倒是便宜了阿薩思。
自助餐不會因為沒人吃就減少份額,每天都是固定的量,到頭來有八成進了阿薩思的肚子。
從中式糕點到西式牛肋條,從銀耳蓮子到泰式炒飯,從魚生到湯水,吃的她都想賴在郵輪上不走了。
不缺吃,有地住,還有錢拿,郵輪是廚子的好去處。
是夜,鋼琴與小提琴同奏,紅色裙擺與燕尾服共舞。
一階段的工作結束,換班的同事補上,阿薩思抓了個蘋果回到住處。借著暖黃的燈光,她不打算回溯蘋果的時間,而是打算看看蘋果的未來。
掌心溢出能量,包裹住整個蘋果,她謹慎地只把時間線往後撥了十五秒。
像是一下拉了進度條,她手中的蘋果缺了一口,看上去是新咬的。
什麼鬼,誰咬了她的蘋果,這裡只有她一個,難不成宿舍裡有看不見的怪物?
能量傾瀉,她又往回撥了十五秒,就見蘋果恢復如初,缺口也消失了。阿薩思仔細打量四周,沒發現任何怪異事物,大抵是想得太投入,不知不覺中她拿起蘋果咬了一口。
果肉入口,她倏然愣住。
同樣的咬痕,同樣的位置,她這是……從身邊的事物中推演了自己的未來?
還挺有趣的。
兩三口啃完蘋果,她前往儲藏室尋找不易儲存的果子。不知恢復腐爛的水果要消耗多少能量,她心裡得有個數。
就這樣,阿薩思一邊工作一邊訓練,漂在海上的每一天都過得非常充實。
待時間進入10月,長途旅行仍未結束,郵輪卻往北回歸線偏移,似乎想在南海一帶補充些物資。
「怎麼,沒食物了嗎?可是儲藏室裡多的是。」
「有錢人的想法誰知道呢?這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事,工資不缺斤少兩就行了。」
同事對郵輪去哪兒沒興趣,只要錢給夠,把郵輪開進火焰山都行。可不知為何,在郵輪改道的那一刻起,阿薩思的心頭升起一股詭異的焦慮感。
她不動聲色地問道:「郵輪要去哪兒?」
同事:「好像是南海?」
南海能有什麼?
這片海域跟香港相連,要是真有問題,日日住在香港的她不可能感知不出來。除非,該「問題」也跟歐米伽一樣能躲在時空裂縫裡。
可她的本能不會騙她,隱約中,她總覺得郵輪在駛向誰的領地……算了,靜觀其變吧。
阿薩思留了個心眼,認定有事會發生。為此,她會時不時地運轉能量,查看就近物品在30秒後的狀態,以期能窺探到什麼。
然而什麼都沒有。
如此過了一周,日子照常過。
下午四點,阿薩思系好圍裙走入廚房,拎著慣用刀挑起一個土豆忙活。當人員多了起來,廚房愈顯嘈雜,她暫時屏蔽了部分感官,專注手頭的事。
日落,一份份美食被送往用餐區,大廳響起了鼓聲,今夜的舞會又將開始。
船長和郵輪的主人端著酒杯穿行其間,觥籌交錯,插曲不斷,在人們的歡聲笑語中,夜色逐漸深了。
大概晚上八點左右,朝著北回歸線行駛的郵輪再度偏離了航線,像是失去了方向,埋頭朝南太平洋的位置駛去,邁入了一處磁場混亂的海域。
船上的部分設備失靈了,船長被緊急召回操作處,與此同時,阿薩思跟五個同事窩在廚房裡,啃著主廚給他們留的兩只燒鵝。
「燒鵝的味道這麼正宗,只是烤焦了一點皮,張師傅怎麼就不要了呢?」
「大廚都追求完美啦,這樣不是很好嘛,留下給我們吃。阿四,這個鵝腿給你。」
「這個鵝翅也給你。」
「你好壞哦,借張師傅的鵝追靚女誒!四仔你別理他。」
吵吵嚷嚷,廚房充滿了煙火氣的平淡幸福。阿薩思啃著鵝腿回身,一時興起,抬手摸上慣用的菜刀,打算看看它30秒後的狀態。
有魚腥味,她就烤一條魚吃。沒有,那今晚的獨食作罷,她去自助區撿漏。
把刀的時間線抽到30秒後,阿薩思的眼神忽然定住。菜刀上沒有魚味,卻沾滿了人血,仿佛砍在了誰的身上……
翻過手,時間回溯,菜刀整潔如新。
預感到要出事,阿薩思轉身往外走,可就在這時,這艘25萬噸重的大家伙不知是撞上了什麼東西,竟然「哐」一聲劇烈震動,震得整個廚房往一側傾斜,刀具齊齊飛了出去。
她看到,她的菜刀正劈向同事的頭顱。
第283章
這一刻,阿薩思明白了刀上的人血從何而來。
原來三十秒後的未來生死驟變。
菜刀閃過一陣寒芒,擦過她的耳際,直取身後人的頭顱。但物理層面的高速逃不過龍的動態視力捕捉,阿薩思視線一轉,閃電出手,直接握住刀柄,把「凶器」拉了回來。
彼時,菜刀距離同事的腦殼僅差毫釐,她抽刀而去時削落了他的發,反手撥正即將傾倒的熱湯,再橫斷斜劈,斬開飛來的其余刀子。
伴著刀光火花,廚房的死局化去,只余人類在大船的撞擊力中滾成一團,不是磕到頭就是傷到肩,一時間哀鴻遍野。
好在都是輕傷,沒有致命傷。
而當廚子的人多有在底層摸爬滾打的經歷,「雜草」的生命力一向強大,只要不是傷筋動骨,哀哀叫上幾聲就能活蹦亂跳了。
他們也一樣,先嗚呼哀哉,再破口大罵,最後圍著她猛誇。
「我就知道你是練過的,暴露了吧!你練的是什麼功,下盤好穩,手抓那麼大一鍋熱湯都不怕燙,是不是鐵砂掌?」
「你救了我,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做你的春秋大夢!阿四要是看得上你,我跟你姓。」
不知為何,明明是郵輪出了事、存在一定沉沒幾率,卻沒人問也無人在意。阿薩思就像他們的定海神針,只要她情緒穩定,他們就覺得事兒再大也大不到哪去。
上七層陷入了混亂,下兩層傳來了動靜。
廚房的隔音效果很好,阿薩思聽著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動靜,豎起一根手指作噤聲狀,很快,她的幾個同事都識相地閉上了嘴。
半晌,有人小聲問:「老大,怎麼了?」
很好,她又多了一個綽號——老大,不過這稱呼她喜歡。
阿薩思回憶著郵輪的構造:「外面出事了,乘客在亂跑,你們冒然出去有可能會被踩死。」
他們處在第三層,救生艇擱在郵輪的上層甲板兩側,需要使用絞盤放下,才能實現自救。問題是郵輪現在停在了哪裡,他們上了救生艇之後知道往哪裡開嗎?
「到底出了什麼事?郵輪撞上了什麼?」有人總算切入正題,再一把扯過廚房的座機,「怎麼亂跑啊,不知道打求救電話嗎?」
乘客多富豪,出事了會不知道打電話?不可能,他們的安全意識理應比任何人強,也比別人更惜命。
可現在他們亂成一團,連體面都無法維系,想來不是他們不懂求救,而是沒法求救吧。
看來剛才那一撞死了人,才引起了這麼大的騷動。可也不應該啊,能當富豪的難道沒見過血嗎?
或許還有未知的情況,等安頓好他們,她再出去看看。
阿薩思:「別做無用功,郵輪的信號出了問題。」
同事擱下電話:「阿四你真是神了,確實沒信號。」
「那現在怎麼辦?等待救援?」為防廚房被人衝,有人機智地關上了門。
阿薩思平靜地給出明路:「根據我的經驗,只要跟美國搭邊,一旦出事就別指望及時救援,沒信號、不通電都是常事,你只能自救。而等你安全了,來遲一步的救援隊會成為你生命安全的最大威脅。」
「他們會為了掩蓋一些真相或醜聞,直接解決知情者,無論你無不無辜。所以,遇事自救吧,別指望救援隊,除非是華國遣出的。」
去了那麼多個世界,她早看透了。
同事們:……
阿四以前是在美國混的嗎?這麼熟悉流程?
好慘啊,這是被坑了幾次才能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出這麼讓人心疼的話。
阿薩思有條不紊地做下安排:「我們一共來了31個,目前廚房裡是7人,剩下的不是宿舍就是在各個樓層,不好找,也不能等。」
「你們在廚房裡拿個趁手的家伙防身,三分鐘後我開門,先送你們去上層甲板。你們坐上救生艇就走,別耽擱。」
同事:「那你呢?要走一起走啊!」
「不對,四仔,你怎麼那麼篤定外面出事了?沒准只是一時的混亂呢?」
也是,事情才剛發生,船長尚未下達指示他們就決定逃生,萬一是一場烏龍豈不是完了?再說,他們這一個半月賺的小費還藏在宿舍裡,不拿太可惜了。
「要走也得帶上錢啊,老大!」
阿薩思不語,她理解他們不信,畢竟人類聽不見同類的加速心跳和紊亂呼吸,可她能。
並且,廚房雖然關上了門,但通風管道可沒封。屋裡的食物味道駁雜得很,卻沒衝淡那一縷從管道飄出的魚腥味。
怎麼,郵輪進水了?
「來不及了。」阿薩思掂了掂菜刀,打算就用它了,「我最後說一遍,上救生艇,離開。如果你們有自己的想法,那就自便。」
勸人的話她只說一次,剩下的生死有命。她有同情心,但不多。
可她低估了他們對老大的服從性。
賺錢哪有跟對人重要,錢就過個手,跟大佬混沒准能留名。
深藏不漏的白頭仔都漏了一手了,明顯要大干一場,根據他們多年來的經驗,跟重出江湖的強手對著干准沒好果子吃。
「老大,我們跟你!」
*
三分鐘,廚房的門按時打開,外頭的混亂仍未結束。
阿薩思聞到了濃烈的魚腥味和飄散的人血味,清楚這是出大事了。為防節外生枝,她沒有帶他們乘坐電梯,而是拐入另一條長廊,這裡是郵輪的陽台房。
可難以置信的是,從郵輪遭受撞擊到眼下的混亂局面,滿打滿算也才十分鐘而已,可這條長廊已是一片狼藉。
紅色的地毯上散落著幾只鞋,雪白的牆壁上留著幾個手印,大部分房間反鎖起來,他們聽見裡頭傳來人的哭聲。
「怪物!有怪物……」
說的是英文,幾個廚子聽不懂,阿薩思已是明了,知道有海怪上船了,她聞到的魚腥味多半是那東西的。
沒等裡面的人反應過來,阿薩思一腳踹開了門,嚇得裡頭的三個活人哇哇大叫。她沒工夫閑聊,干脆拖過一個人的領帶到跟前,聞道:「什麼怪物?怪物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男人驚恐萬狀,「他被拖走了!拖進了管道……內髒從管道裡擠出來,不!」
男人在將癲不癲的邊緣,精神狀態極差,說出的話前言不搭後語。
廚子們沒聽懂,阿薩思卻捕捉到了一個「管道出沒」。莫名的,她想起了同樣穿梭於管道中狩獵的異形,如果這種怪物能通過管道來去自如,那麼理論上講,人類在郵輪上找不到安全的地方。
「老大,他在說什麼?」
阿薩思沒有隱瞞:「郵輪上進了怪物,吃人的。」
「啊?」
恕他們理解不能,這話跟大人騙小孩說「再不睡覺讓狼外婆來把你叼走」一樣,怎麼聽都不靠譜,可看這男人的表情又不像是裝的。
阿薩思掃向屋裡的三人,一男兩女,能在這年代上郵輪的人身價不凡,肚子裡也該有點墨水,要是帶他們一起上救生艇,他們興許知道船該往哪裡開。或者,等前來尋找他們的救援隊到達時,也能順手幫一把同行的廚子們。
如此,這群「小嘍啰」能活下去,她也算盡到了「老大」的責任。
想到就干,阿薩思打開窗,讓屋裡的人沿著陽台房外的設施往下爬,爬到救生艇的方位為止。
期間,她砸碎了幾扇窗,讓藏身在房中的人走出來。有的加入了他們的隊伍,有的龜縮不前,幸運的是,他們帶出了另外三個廚子。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知道嗎?」
「這船上有妖怪!」一位廚子血色全無,「好像是蛇,從天花板上掛下來,把一個人的頭吞了!我沒看清,我跑了!」
逃生小隊頓時無聲,原本不信的人也信了七分。
他們攀爬的速度更快了些,卻不料固體傳聲快,郵輪外牆上的聲響終是引來了令他們肝膽俱碎的怪物。
起源於三層陽台房的一聲慘叫,而後那扇窗戶上驀地濺滿血液,有什麼灰黑色的粗轉肢體一閃而過。
膽小的短促地叫了聲,膽大的抓緊時間趕快爬。可外頭的響動瞞不過掠食者的耳目,突然,一條水桶粗的大章腕足破開窗戶,如巨蟒般感知著四周的氣息。
它很快鎖定了攀在外頭的活人,興奮地張開了腕足上的「四瓣」,露出裡頭猩紅的、長滿利齒的口器。
只一瞬,它朝最近的獵物撲去,嚇得其中兩人松開了手,直接往下跌落。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柄菜刀斜飛過來,猛地砍進腕足之中,再憑巨大的力道將腕足釘在牆上。
剎那突圍,怪物腥臭的血液淌下,它在三層室內發出尖銳嘶鳴。腕足大力掙開了菜刀的束縛,卷過刀子再度衝人類劈去——好家伙,又是那個差點挨上一刀的同事。
不是吧?難道命運非要讓他死在菜刀之下嗎?
阿薩思不信邪,在她看來,要是預見了命運就得跟著命運走,那要這預見何用?
人類算命,尚且知道趨利避凶,她預知了未來,難道不該做些改變?這人以後會不會死在菜刀下,她管不著。可現在,死神都別想從她手裡搶人。
阿薩思再一次握住了刀,把人從生死線上拉回來。
而後,她殺向室內的怪物,殊不知郵輪外側的怪物血液沿著壁面流下,落進大海,讓這一方區域的磁場發生了些微的改變。
「那是什麼?八爪魚?」
「老大不愧是殺魚佬,什麼魚都能殺,那一刀直擊要害啊!」
「別看熱鬧了快跑!」
第284章
怪從深海來,泛著濃烈的腥味。
它偏好陰暗潮濕的環境,似有在郵輪築巢的打算,是以在進入陽台房後,它將一身黏液糊滿了整個房間,從床到門把都是滑膩不已。
衛生間裡淌出水,還剩兩個活人在無法逃離的方寸之地亂爬。
海怪似乎看得懂獵物的絕望,存了逗弄的心思,想將其慢慢虐殺,短時間內沒有下手。
忽然,它聽到郵輪外的響動。貪婪促使它探出腕足去窗外捕食,不料等來了無情一刀。
腕足被劈開一道大口子,血是止不住地流。海怪發出一聲低頻尖叫,小山般的身軀傾倒,擠破了密室的牆。
阿薩思破窗而入,握著一把菜刀站在一地黏液上。
她仍是廚子的打扮,系著圍裙,穿著袖套,頭發被一頂廚師帽包起,身上還有一股未退的燒鵝味。
掃過瑟縮在角落中的活人,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怪物身上。
那是一頭高約9英尺,腕足長約15英尺的灰黑色海怪,摻水的重量應該在1至2噸左右,頭足部位長得與章魚極其相似,但聞起來不像章魚,倒像冠狀水母。
不過,它在進食了一個人後,散發的氣味更像是某種吸血蠕蟲了。
什麼玩意兒,別又是實驗室逃出來的產物吧。
阿薩思嘴角一抽,她在香港生活了近半年啥事沒有,一上美國的賊船就又跟實驗室、怪物、科學家沾邊了,有毒。
這海怪要真是實驗室出品,那它無疑結合了章魚、冠狀水母和吸血蠕蟲的基因,跟她一樣也是基因編輯的成品,有著不斷進化的可能……
思及此,阿薩思的態度變了。
還是那句老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小眾賽道的進化階梯擠上她一個就夠了,再來一個掠食者——尤其是成熟後會威脅到她生命的物種,必須殺干淨。
想到就做,她的執行力一貫強大。
她當即一躍而起,蹬上床,擦過天花板一刀揮下。就見菜刀斜切進一條腕足,沿著它表皮的褶皺剖下,「刺啦」一聲劃到底。
阿薩思立刻轉過刀柄,改豎剖為橫切,勢必要拿下一足。不料海怪退得迅速,竟是直接棄了這一足溜之大吉。
她明白,這是章魚斷腕求生的技法。
為擺脫掠食者的追捕,章魚會像壁虎斷尾般斷去腕足,以期掠食者有了腕足充飢就不會對它緊抓不放。
然而,阿薩思對蠅頭小利沒有興趣,她要的是一整頭。
菜刀被二次甩飛,大力創進海怪的頭部。海怪吃痛,在不算寬敞的甬道中癲狂地揮舞觸手,鞭撻著不遠處的阿薩思。
可它沒想到,它的攻擊速度遠遠比不上她的閃避速度。它在甬道中逃得夠遠了,但她只是騰挪幾下就來到它跟前,輕松踩上它的頭,抓住刀柄,這還是人?
海怪暴怒,反轉觸手,張開上頭的口器,狠狠鉗住了阿薩思的肩膀。
它加大力道,誓要將她壓成肉末,可這個人類的筋骨不知道怎麼長的,它使出全力都無法把她壓碎,只破壞了她的衣服。
之後,它的第二根觸手咬住她的左手,第三個咬住右手,另外幾根纏住她的腳,發力撕扯,想將她撕成碎片。
結果,她壓根沒把它這點力氣放在眼裡。
她的腳扎根在它頭頂,兩條胳膊在巨力的拉扯下依然行動自如,握住菜刀就是一轉,切開它的頭,斬斷它的神經,像是處理章魚一樣探手而入,掏出「墨囊」。
確切地說,那不是墨囊,而是儲存著消化液一類的「酸囊」。遇到危險時噴出腐蝕性液體,也是海怪的攻擊手段之一。
幾乎在阿薩思的手觸碰到囊體時,裡頭的酸液被一股腦兒排出來,淋漓在她身上。
頓時,她的廚師帽和衣服發出刺鼻的氣息,沒幾秒就溶解下來。
阿薩思不語,只是扯住酸囊,將它從海怪的身體中直接掏出。
這東西跟異形真像啊……幾秒的強酸體驗,真是讓她夢回LV426的那場血戰。想想就氣,她當時差點死了。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她的菜刀又快了幾分。
幾個月的魚可不是白殺的,公屋的流水線,酒店的高端宴,從藍鰭金槍魚到沙丁,從皇帶魚到康吉鰻,她處理海鮮的技法早已爐火純青。
這海怪大是大,可外形與章魚太像,對上她又是個戰五渣,四舍五入不就是個大點兒的食材嗎?
呵,打不過的才叫海怪,能殺的都叫海鮮。
阿薩思一手抓住它的頭,一手往它頭下切。幾刀下去,「章魚」身首分離,而她轉過刀柄,一刀刀劈開腕足相連的部分,再剖足去皮、分頭切塊——好了,一道新鮮的活章刺身正式裝盤,就差醬油和芥末。
阿薩思扯掉被腐蝕的衣服,撿起一塊「章魚」皮包在身上。得,這不就是阿婆說的「皮裙」麼,新剝的,夠時髦了。
想到阿婆話裡話外對「皮裙」的推崇,阿薩思想了想,還是剝下一張新皮塞進松果,打算帶回去「孝敬」阿婆。
想必她會很驚喜吧,有了皮裙,就能多睡幾個靚仔了,六十歲正是談戀愛的年紀。
打住跑偏的思維,阿薩思沒空檢查海怪的構造,再次進入陽台房,把兩個緩過神的幸存者拎起來,放到窗外的欄杆上。
她告訴她們爬到上層甲板去,跟著幸存者走。而她,要解決這群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章魚」。
是的,一群,不是一只。
當她在解決那只怪物時,上層和下層的混亂並未平息,管道中仍有海怪爬行的聲響,數量並不少。
而以她對海洋動物的了解,章魚並非群居動物,冠狀水母倒是。章魚若是聚在一起,多半是繁殖季到了,可它們的繁殖季在春夏,眼下是十月,時間並不符,所以——
應該是特殊的「章魚城市」現像,當一個區域的食物資源豐富時,它們會被吸引,進而聚在一起群獵。
且,從它們撞上郵輪、進入郵輪到捕食人類的行為來看,它們已經很習慣對付輪船了,知道這是個「開罐即食」的鐵疙瘩。
也就是說,它們狩獵人類的行為不止一次,早就嘗到甜頭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阿薩思忽然想起了一些被她忽略的點。
新聞報道過,有一艘「王冠號」游輪遭遇重大事故,船上八百多人失蹤,沒有活口。以及一位漁民打撈起一副骸骨,在海難發生的那段時間中……
原來,怪物的陰影一直都在啊。
阿薩思送走了活人,看著救生艇被放下,一窩人爬上去馬不停蹄地往遠方開,她想他們能逃出生天。
小怪追不上他們,大怪只選肉多的地方,它們擰開了郵輪的蓋頭,不吃光哪舍得出去。
阿薩思提刀在欄杆上磨了磨,扭頭去找剩下的同事。她本以為他們凶多吉少,不是被吃就是落單,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五人一隊活著,其中的張師傅還被四個學徒護得好好的。
他們不怕海怪嗎?
怕,當然怕,怕的要命!可他們遇上海怪就是一通亂砍,倒不是他們勇氣可嘉,而是華人對付怪物總有特殊的技法。
張師傅:「不要怕啦,去掉頭就可以吃啦。」
「你們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膽小呢?哦,我知道了,是腎氣不足對吧。」
「腎虧就要多砍章魚啦,它長這麼大肯定成精了,一身是寶,去砍幾刀撿點肉吃,可以壯陽的。」
大概「壯陽」是個關鍵詞,一經張師傅的口說出來,四個瑟瑟發抖的雞仔立刻進化成瘋狗,腿也不抖了,手也不顫了,遇到抓人的觸手就是硬剛,還真讓他們從第五層下到了第四層,距離救生艇是愈發近了。
可惜,人心難測。
廚子們心善帶上了落單的老板,誰知在有錢人眼裡,廚子跟他壓根不是同樣的人,而是他的逃生工具而已。
當海怪的觸手從天花板垂下,這有錢人為了逃生,居然將本可以打向怪物的子彈射穿了一名廚子的大腿。
新鮮血味的刺激,跑不快的活物——海怪果然被吸引了注意,立刻轉向受傷的廚師。
張師傅必不可能拋下廚子不管,其余人也不可能。可多了個傷員怎麼也跑不快,他們不禁對老板破口大罵,卻見對方轉頭就跑,才不管他們死活。
「畜生啊!」
然而,在對方轉過拐角的那刻,他居然……一步步退了回來,脖子上架著一把菜刀。
他們看到了阿薩思的身影,她身上裹著一堆灰黑色的東西,渾身髒兮兮的,另一手卻拖著一條斷裂的觸手。
只一眼他們就明白,不愧是公屋力薦的殺魚佬啊,她殺魚是真有本事,在三層廚房值班的她居然上四層來了,還帶著新鮮的野味。
「阿四,救命!」
「四仔,搭把手啊!」
「白頭妹,別讓他跑了,這衰嘢打穿了平頭的腿,他……」
話還來不及說完,阿薩思的菜刀已經出手,直接用刀背拍斷了那人的腿骨。
對方慘叫一聲,抱著腿倒在地上。阿薩思卡在拐角處,搭把手讓幾人過去,無動於衷地看著海怪把那人拖走,再提刀而上。
只是,她的同事腦回路奇葩,其中兩個折返回來,居然只是為了撈一條章魚腿。
「阿四,這東西你留著也沒用,不如讓我們帶走吧。」他們把觸手背在身上。
阿薩思:「它們會沿著同類的血味追上來……」你們還真不怕死,「你們要它干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他們連連擺手,「來都來了總要帶點紀念品回去,不然誰相信我們遇到海怪了。」
阿薩思:……
第285章
眾人皆知,90年代的公屋前身是70年代的九龍城寨,能從那裡走出來的「無身份者」,當得起一個「草莽英雄」的稱謂。
因此在他們心裡,阿薩思讀作「殺魚佬」,寫作「殺人王」,平日裡不會有人不長眼地去惹她,但又期待有人不長眼地惹到她。
無法,他們好奇她的本事,想看她的熱鬧,卻又不願痛在自己身上。於是耐著性子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總算給他們等到阿薩思出手的這天!
好消息是他們慧眼識英雄,殺魚佬果然不一般,看身手是能在龍潭虎穴殺個七進七出的主。
壞消息是大佬只打高端局,有些好戲他們想看也沒命湊,留下就是拖後腿,還是走為上。
當著阿薩思的面,兩人扛起百來斤的觸手就走,一邊跟著大部隊開溜,一邊把港仔心大又皮實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們仿佛忘了這是個魔窟,回頭大聲嚷嚷著給她畫餅。
「四仔你放心,我們會永遠記住你的!」
「干完這一票,回去就給你升主廚,漲三倍工資!」張師傅大喊,「有余力就多帶一只八爪魚回來啊,能拍賣的話就發財了!」
阿薩思:……
香港富豪重風水,八爪魚在某些家傳風水師的典籍中像征著「八方來財」,多用於天南海北做生意的店鋪,當招財局中的風水鎮物用,很值錢。
阿薩思雖然在香港沒住多久,但到底在高端酒店工作,從大堂到包廂接觸過的風水布置不少,一下子就被點醒了。
張師傅不愧是主廚,不開口則以,一開口就是王炸。即使這海怪又醜又臭,但它是個稀罕物,能賣錢啊!
搞幾只走,阿婆立刻變富婆,不僅後半生有了著落,還能過上被靚仔爭相追捧的生活,善。
阿薩思正打算給這玩意兒留個全屍,卻沒想到它實在惡心得過分。
斷了一條腿的富人被它的觸手纏住,但觸手並沒有把他送進海怪嘴裡,而是張開了頂端的口器,鼓出一圈圈利齒,蛇一般吞噬了他。
「救我!我給你錢!很多錢,救……」
觸手中的利齒猶如毒蛇的獠牙,是中空的。不同的是,蛇牙中空是為了注射毒液,利齒中空卻是為了吸取血液。
阿薩思看到,富人白胖的臉忽然灰敗下去,圓潤的身軀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他的血液、水分、體脂……都以「液體」的形式被海怪吸取,前後不足十秒,將死不死的富人就被吞進觸手中,現場只留下幾個血掌印。
吸血?
這東西果然有吸血蠕蟲的特質,她沒聞錯。所以,它還真是基因編輯的產物?
海怪吞了一個人仍嫌不夠,直接鎖定了「被嚇傻」的阿薩思。它的觸手齊發,張開口器朝她咬去,那剛吸完人的惡臭腥風襲來,讓她皺了皺臉。
難聞!
「留個全屍」被她拋在腦後,一刀起,海怪吃人的觸手就被斬成兩截,痛覺尚未傳遞到大腦,阿薩思的菜刀已經落在它的頭頂——
一刀落,海怪直接被劈成兩半。
哪怕它的皮肉再復有彈性,也扛不住一個殺魚佬的菜刀。連沿海的漁民都能輕松處理章魚,更何況是「科班出身」的阿薩思呢?
真正的卷王不會浪費任何一張文憑,落榜的藝術生發動世界大戰,上榜的德國廚子會大戰世界。
踢一腳海怪死透的屍體,阿薩思循著腥味搜尋它們的痕跡。
海怪捕食人類,阿薩思追殺海怪,偌大一艘郵輪淪為生態箱,具現了一條真實又殘酷的食物鏈。
通風管道往下滴著血,抽水馬桶裡糊滿了擠爆的內髒,內艙房的走廊上全是血跡,還躺著一個尚有一息的受害者。
他應該是被吃進去再吐出來的「遺留食物」,□□未被吸干,留待下次食用,海怪多半記住了他的味道,也將這條長廊標記為自己的領地。
她清楚這些動物的習性,敢把食物留到下頓吃的必定是掠食者。
比如花豹捕食了羚羊,一頓吃不完就留下頓;棕熊抓到了同體型的獵物,會分批次吃完;亞馬遜的蟒蛇為了狩獵活人,會吐出原先被吞下的死人……
唯有強大的掠食者才敢遺留食物,像誰都能欺負一下的獵豹,它們敢嗎?
不知出於什麼心情,阿薩思為這位受害者駐足。他身上昂貴的衣物已經溶解,被腐蝕的血肉搭在骨頭架子上,右邊的頭骨化了一半,淌出腦漿。
他仍有神智,仍在忍受痛苦,在看見阿薩思的那一刻,他眼中迸射出求生的意志,可在看到自己殘破不堪的軀體時,求生就變成了求死。
殺了我吧,求你……
他用眼神傳達著這個信息。
當身體痛到一定程度,連求死都是一種奢侈。
阿薩思蹲下來,這一次也沒嫌人類的血肉,伸出手握住對方的脖頸。人類是復雜百態的,有人會為了自己逃命傷害他人,也有人會下定決心面對死亡,只為給自己一點體面。
他不想再進那個漆黑冗長的「食道」了,他寧可進棺材。
他更不想讓自身化作養分補給殺害他的凶手,要是可以,他連渣都不想給海怪留。
【我不會怪你,請讓我解脫。】
這是死者留給她最後的精神波動,而後她折斷了他的頸骨,沒讓他死得太痛苦。
龍焰落下,烤干了死者的水分,留下了一副骨頭架子。阿薩思快步穿過走廊,一腳踢碎艙門,將一只爬出船體、企圖去上層甲板狩獵的海怪攔下,一刀將其切成兩半。
這一頭尚未進食,屍體保存尚好,可以賣錢。
收下戰利品,她正打算從外頭翻進去,不料高層套房處,一名被逼入絕境的廚子破開窗戶往下跳,她是寧死也不想喂海怪。
她尖叫著下墜,眼看要撞上下方的欄杆。阿薩思想也不想,菜刀第三次脫手而出,精准地砍中她的衣角,扎進郵輪的外壁,緩過她下墜的速度。
可惜菜刀釘不住衣服,伴著「撕拉」一聲響,廚子又掉了下來,磕在欄杆上暈了過去。
海怪擠出窗戶,將魔爪伸向廚子。阿薩思眼神一冷,跳到下一層去,徒手掰斷欄杆,做出投擲的姿勢,下一秒右臂發力,剎那欄杆如火箭般射出,一擊射中海怪的眼睛,再穿透眼睛射出腦袋,混著一堆腥臭的汁液,海怪軟趴趴地滑落,墜入大海。
血腥味在海水中飛快傳播,怪異的是,竟然沒有鯊魚敢靠近這塊地方。
磁場的波動逐漸變得混亂,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阿薩思垂眸看向翻滾不息的黝黑水域,久違地湧上一股心悸的感覺。
直覺告訴她,這底下的底下有東西,它似乎在過來……
幾個起落跳到廚子身邊,阿薩思抱起她往上層甲板趕,正巧趕上張師傅他們放下第二艘救生艇。
連同被救的廚子在內,一共十二人擠了上去。張師傅讓她一起走,可她卻知道走不得。
「阿四,這地方不能多呆了,我戴了三十年的老山檀突然碎了。」張師傅臉色發白,「你要信我啊,年輕人,那東西開過光的,我以前爬過槍林彈雨它都沒碎,可剛才……」
阿薩思難得寬慰:「請相信科學,它只是受潮老化了而已。」
「不是啊四仔,先別相信科學,先相信緣分,你來都來了,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阿薩思:「我不能走。」
「為什麼?」同事們激動起來,「你只有一個人,它們有一群,你要留下送死嗎?」
她看向愈發深濃的大海,又轉向被屠戮的郵輪,聯想到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她明白富貴險中求,或許她想要的轉機就在今晚。
阿薩思實話實說:「我不走,活的人多;我走了,興許你們也活不成。」
也不知這批港仔想到了什麼,情緒似乎更激動了。原本就清澈愚蠢的眼灌滿了貓尿,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她頭皮發麻。
有人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阿四,你是大俠啊!」
有人說:「港漫必有你的一席之地,四仔你是真正的武林盟主!」
阿薩思:……
她蹬一腳救生艇,把這群聒噪的人全送走。又攀緣外壁而上,取下菜刀。
遺憾的是,菜刀終究是凡鐵,折騰到現在卷了邊,完全不能用了。沒辦法,她只能拆了段欄杆作武器,這一次,她要爭取在郵輪淪陷前盡量把活人送走。
海怪吃人,人就是它們的營養劑。多救一個人,海怪就少進化一分,這筆買賣很劃算。
可就在這時,她發現郵輪微微下沉了些。如果不是下方進水,那就是有個噸位頗重的大家伙混進來了。
在下兩層的位置……
得,殺雞不用牛刀,可牛來了總得用牛刀。
阿薩思隨手把欄杆插在外壁,一晃取出許久不用的黑鐵大鐮刀,雙足一蹬魚躍往後,「咚」一聲砸進海中。
謔,看到了,四面八方都是海怪啊。
光殺郵輪上的治標不治本,唯有釜底抽薪才能解決問題。希望上頭的活人撐著點,尤其是那些個還沒碰面的廚子,可別輕易死了。
阿薩思揮動鐮刀,在水下斬出一刀月白色的刀光,剎那將七八只海怪攔腰截斷。血腥愈發濃郁,而她游到了郵輪之下。
抬手拖住船底,冰魔法瞬間發動,強大的冷氣順著管道灌入,成功封住了往裡鑽的幾只怪物。
她是可以把海域冰封,可封上了,救生艇怎麼逃脫?沒有冬天衣物的人類又怎麼求活?
好歹被人類叫了一聲大俠,那她……就稍微做點大俠會做的事吧。
悠于 2025-7-6 16:20
第286章
堅冰隔絕了海怪的上升途徑,為了捕食,它們向四周擴散,攀著郵輪的外壁往上爬,對人肉是賊心不死。
可惜,它們爬得再快也逃不過鐮刀的收割。
阿薩思不方便在船上使用重型武器,唯恐一刀下去把郵輪劈成兩半,讓本就脆弱的同事當場嗝屁。
但船上不方便不代表水下也不方便,隔著一層冰,船內的海怪在狩獵人類,水下的阿薩思在屠殺海怪,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也算一種因果報應。
她沒有留手,海怪來一只殺一只,來兩只殺一雙。
一如暴虐龍被激起了殺性,她與鐮刀共舞,讓海怪奔赴死亡。血水與酸液混合,斷裂的觸手在海中翻滾,她穿梭於一片髒污中,鐮刀尖刺入海怪身體,靈巧地勾出一枚心髒。
不得不說,這東西跟章魚真像。
海怪的內部構造也是三個心髒、九個大腦,它們的功能與章魚的各個器官作用幾乎一致。
兩個鰓心髒負責將血液從心髒泵送到鰓,與外界進行氣體交換。一個主體心髒負責為全身輸送氧氣和養分,確保身體機能的運行。
主大腦位於頭部,能處理復雜的問題並進行思考。另外幾個大腦分布於觸手中,基本一根觸手配備一個腦,如此,每根觸手等同於一只獨立的「海怪」,不僅能單獨捕食,還能探測環境。
它強大又聰明,可以說,在不使用熱武器的情況下,人類對上它毫無勝算。
如果她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那麼海怪就是當之無愧的掠食者,理應站在食物鏈頂端。
它們吃了人,整個族群都記住了人肉的味道,而海洋太大,人類很難消滅它們。或許經過時間的推移,海怪終會將數量多、血肉足的人類當作主食。它們遲早上岸,也遲早與人類一戰,而這,興許就是這條時間線覆滅的原因。
覆滅啊,極有可能。
先是「王冠號」的八百多人遇難,再是「阿爾戈號」的幾千人失蹤……這只會成為報道出來的部分,而在過去的數百年裡,難道沒有類似的事件嗎?
沉默才是大多數,沒准死在這片海域的人類數量早已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可憐人類不知情,以為船只失事只是該海域磁場異常的緣故,還在一船船地給海怪送口糧。
殊不知,這只會讓海怪吃人上癮,進而加速人類的滅亡。
黑鐵鐮刀上下翻舞,海水逐漸被血腥染透,海怪的屍體在這之中起起伏伏。
阿薩思不知殺了多少海怪,只知手臂舉起又落下,重復了上千次斬殺的動作,而周遭的磁場變得愈發詭異、混亂。
恍惚中,她仿佛聽見了一陣瘆人的咀嚼聲,它似從海底傳來,又像是近在她的天靈蓋前,形成了立體的環繞音。
可等她凝神細聽,卻發現它又消失了。
……不能再拖了,這下面到底有個什麼怪物,怎麼連她都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一鐮刀殺掉最後一只海怪,阿薩思調頭直奔郵輪,收起鐮刀換鐵棍,再度殺進船艙。
誰知這些怪物吃的是真快,距離它們上船才多久,近兩千活人已經沒了。有的淹死在進水的下兩層,有的困於室內等海怪開罐,有的被小人戕害,有的死得不明不白……
阿薩思從第七層殺起,一層層往下,急速清空通道。她
讓躲在頂部的人繼續往上,郵輪配備了五架直升機,能把他們一波送走。又讓中層的人前往上層甲板,再讓膽大的坐上載人摩托艇,沿水路趕緊跑,能走脫一個是一個。
之後她又去了一趟三層廚房,換上兩把剔骨尖刀,直殺到第一層才從兩頭海怪的包圍中扒出了幸存的幾個同事。
只剩三個了……
他們背著鐵鍋阻擋海怪的觸手,提著菜刀、背靠背形成防御圈,卻還是頂不住海怪的攻擊。
恰在這時,阿薩思一腳踹向台球桌,在巨力的加持下,台球桌「哐」一聲砸在海怪身上,抵牆將它撞碎了腦袋。
大量汁液噴出,灑了幾人一臉,阿薩思橫過剔骨刀猛一劃——海怪頭足分離,亂爬了會兒就沒了動靜。
一見阿薩思,三人像是見了親人,哭得不能自已。
他們告訴她,他們一組六人本來在多元餐廳干活,出事後立馬抱團求生,不料中途被海怪追散,其中三個成了怪物的口糧。
「齙牙哥死得好慘啊!白頭妹,你一定要給他報仇!」
「四眼仔被拖出了窗戶,那麼小一個窗,他變成了肉塊……」
「菠菜妹被吊燈砸死了,她才26歲!」
阿薩思讓他們離開這裡,上幾層已被她清空,他們可以順利抵達救生艇處,跟著大部隊走。而她,要前往下兩層看看。
「阿四,下面都是水,你會被淹死的!」
「沒關系,我水性好。」
不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阿薩思拉開一道門往下跑,一頭扎進冰冷的海水中,往下潛。
然而愈往下愈是心驚,她發現郵輪的傷亡數遠不止兩千,起碼過半。大抵是進水太快,又有怪物封堵了出口,郵輪上的大部分船員被迫淹死,其中還有大量服務人員。
打開一道門,一張熟悉的亞洲面孔飄過,是遇難的廚子之一。合金門板上留有他的抓痕,很淺,卻不難看出他死前的掙扎。
遺憾的是,當外部進水,室內外壓強差過大時,僅憑人類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推不開門的。他只能絕望地看著水位一點點升高,然後失去求生的力氣。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門……她遇到海怪就殺,遇到活人就救——是的,裝滿水的下層依然存在無水的空間,比如密封性極佳的儲物室。
她在這裡發現了一名昏迷的紅裙女郎,為防節外生枝,她沒有打擾她的安眠,而是選擇先排空負一層的水,再拍醒對方讓她走。
女郎並不相信船上進了怪物這種鬼話,直到她發現長廊上堆滿了淹死的屍體。
她倒抽一口涼氣,就在阿薩思以為她會暈倒時,她硬生生挺住了,並二話不說甩掉高跟鞋,拽過阿薩思就要往上跑。
但,阿薩思堅持往下。
女郎:「下面還能有什麼?不是屍體就是怪物,你快跟我離開!」
阿薩思掙脫她的手:「來都來了,我一定要把它們殺光再走。」
女郎:……
質疑港仔,理解港仔,成為港仔,阿薩思拿捏住「來都來了」的精髓,再度入水,直追海怪的氣味而去。
她記得有個大家伙上了郵輪,她在上幾層都未發現它,估計它就在底層。
可阿薩思終是沒能找到它,因為就在這時,郵輪再度遭到了猛烈的撞擊,而這次的力道相較之前的更大更恐怖,她幾乎聽見整艘船的框架在嘎吱作響。
什麼鬼?
底層水域,阿薩思透過一個小窗往外望去,就見外頭閃爍著幽藍的光芒。
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空間力量傳來,像是打開了界與界的通道,可裡頭出來的不是她的精靈朋友,而是一條極其粗壯的怪物腕足。
它由下往上襲來,包裹住整一艘郵輪,甲板上傳來人類聲嘶力竭的尖叫。
偌大的郵輪困在它的腕足之間,渺小得像個玩具。它輕松地將這艘25萬噸重的巨物抬起,失重感傳來,所有人都東倒西歪。
灌入的海水如瀑布外泄,源自遠古巨怪的壓迫感令人窒息。阿薩思心知不妙,直接一手撕開郵輪壁面,打算應戰。
誰知不等她發作,那根粗大的觸手朝天一甩,連人帶船地往高空翻去,讓活人陡然升高幾千米,讓郵輪蓋著他們下墜,不給他們留下一點活路。
一陣天旋地轉,體內外壓強失衡。有人吐了出來,有人耳膜破裂,他們像是了一盤散落的棋子,失控地跌入死亡的懷抱,卻不料,見證奇跡只是在眨眼之間。
阿薩思躍出郵輪,單手抓住缺口處,大力往上一提。就見這25萬噸的重物生生被她拽下一塊,繼續往下墜落。
沒有猶豫,她飛往郵輪下方,雙手撐起整艘船的重量和下墜加速度。再猛地往上一顛一提,郵輪頓時從倒置轉成正放。而後,風魔法托起來不及脫險的人類,將他們一股腦兒堆在甲板上。
阿薩思隱沒於雲層,推動風將郵輪送了出去。待大風起,雲霧四散,剛脫險的人類驀然看到雲層中探出一個巨大的龍頭,頓時被駭得不敢動彈。
直到巨龍提了一把郵輪,把它平穩地扔在海面上,他們才陡然意識到這是友軍?
「那是……龍?」
「張師傅,快看,那是龍!」
「有龍!海上真的有龍!」
不論是先走的還是後走的,都沒有完全脫離這片該死的海域。是以,當兩頭非科學的巨型狂獸同時在這片區域出現時,逃散的人在哪個方向都能看到。
然而阿薩思沒空理會他們,更無法催促他們離開——高手過招生死僅在一瞬,她才剛把郵輪放平,身後就襲來了一道緋紅的破壞光。
龍頭陡轉,阿薩思想也不想地吐出黑色閃光,精准地與那道光束對撞在一起。
剎那黑色與紅色交纏環繞,猶如兩條龍一般自海面升起,爆發出激烈的轟鳴。
升起的海水化作暴雨落下,漆黑的夜空透出不祥的紅光。當原處的海面冒出一頭龐大的海怪時,有那麼一秒,阿薩思還以為她遇到了「熟人」,因為它身上有噬星者的氣息。
等等,噬星者?
這……就是她獲取能量的契機,也是該時間線消亡的原因嗎?
那麼問題來了,究竟是她選擇了這個世界,進而引起她與噬星者之戰導致的滅亡,還是說無論她來不來,該世界都會被這頭噬星者摧毀?
就像她的同事兩次面臨菜刀奪命,難道死亡真的是一件不可戰勝也無法避免的事嗎?
兩個噬星者交戰,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成了無用功,人類還有活的余地?
不,命運的鐐銬就是用來打破的!她從來與死亡相伴,何懼死亡?
阿薩思發出一聲長長的、亢奮的龍吟,她在向實力比她更強的生物發起挑戰,畢竟這算是它的領地。
而在遠處的海域中,大章形態的噬星者舞起觸手,也發出長長的、富有威懾性的咆哮,將整片海域激起怒浪。
這一刻,全球的電子設備都失靈了,直到阿薩思振翅朝對方飛去,而對方凶悍地揮舞觸手襲來,兩廂撞擊、能量回籠的時候——電子設備才恢復了正常。
「轟!」
「快跑啊!」
人類的呼救聲被風暴吹得支離破碎,海嘯掀起,電閃雷鳴,覆巢之下無人能保全自己,死亡面前再無階級。
第287章
噬星者的力量會具現於體型,但絕不局限於體型。
阿薩思僅重萬噸,用她的話說是「堪堪達到巨獸的標准」,可她的力氣卻足以將25萬噸的郵輪掄到飛起。
這是個什麼概念?
這意味著假如她重返泰坦世界遇到14萬噸的基多拉,對方的體型將不再是優勢,只是一塊比較有分量的肉而已。它再不能對她造成生命威脅,反倒是她能對它進行降維打擊。
噬星者級別的怪物與「普通」巨獸不在同一個檔次,即使雙方體型有差距,只要噬星者的能力夠特殊,都能做到一擊斃命。
可同為噬星者,誰勝誰負就不好說了。
體型、力量、經驗都擺上了牌桌,甚至還要加個年齡。幼生期、成長期和成熟期的噬星者能力相差極大,越級戰鬥無異於蚍蜉撼樹。
萬幸的是,阿薩思與這頭噬星者都處於幼生期。
按噬星者獨自成長、弱肉強食的習性,她就算跟它打生打死也不會發生「打了小的,引來老的」的情況,因此不用擔心被追殺的事。
不幸的是,她雖後來居上,也跨入了噬星者的行列,可這頭「大章」算是純血貴族,早在孵化前就經歷了萬年歲月,起點遠比她高。
就像洛基說的天神族,光是孕育一位天神就需要30億年,她拿什麼去填補歲月劃下的天塹,靠一腔熱血嗎?
想贏太難太難,可她也不想輸。一想到輸了就會被吃掉,成為他人成長的踏腳石,她就覺得萬分不甘。
那能怎麼辦?拿命干!
打到最後一滴血流干,最後一塊骨碎裂,最後一點神湮滅,她輸,就再無怨言。
活了快三百歲也夠本了,她不貪多,殺!
阿薩思振翅朝前掠去,翅膀刮起的風推遠了船只,昂揚向上的龍頭替人類撞碎了海嘯。
這是她為夾縫中的「草木」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受到供奉的神龍能為蒼生謀取的最後一條生路,在這之後,她要為自己而活了。
「昂——」
她推了他們一把,讓呼嘯的海送他們離開戰場。下一秒,大章的觸手纏住她的後肢,被她一尾巴切斷。
斷裂的觸手一抖,眨眼長出一根新的,連同另三根一道向她襲來。阿薩思一爪抓破大章的頭頂,在觸手的包圍圈中飛旋往上,直達平流層。
待觸手擰成一股刺來,她立馬止住逃跑的動作,反身噴出一股至寒的冷氣,從觸手尖端一路往下急速冰封,不僅將觸手凍成了一座大冰山,還吹到了海面上,將大章和混亂海域全凍了起來。
沒有給敵手反應的機會,她龍頭一低,一對龍角閃過寒芒,猛地對准「冰山山尖」撞了下去,加速、再加速!她恍若隕星撞向山脈,將大章的觸手打成碎片,「轟隆」一聲撞進冰封的海域之中。
冰地碎裂,大章爆開。
阿薩思尚未從「得手」的震驚中回神,卻發現冰封的海域泛過紅光,在她猝不及防之中變成一大片熔岩火海。
不,不是空間轉移!沒有空間波動的痕跡!
她的空間魔法不是白學的,當下便判斷出她還在混亂海域中,只是噬星者把大海變成了岩漿,似乎以為高溫能燙死玩冰的她?
它固然狹隘,可她也好不到哪去,她是真沒想到,這頭大章居然有改寫現實的能力。
它認為大海是岩漿,海水就憑空蒸發化作了岩漿。而在海水和岩漿的交界處,大量煙霧和有毒氣體升起,海洋生物死傷無數。
碎裂的章魚肉塊又合並起來,其中一條觸手覆蓋上紫色的光芒,倏然打出,竟是直接侵入阿薩思的磁場,將她一擊劈飛出去。
她當場吐出三顆帶血的獠牙,一翻身凝滯空中,衝大章噴出引力射線,不料它又伸出一根觸手,用紅色的光織成盾牌,攔下了阿薩思的攻擊。
等等,紅色、紫色……
紅光過後,大海變岩漿;紫光閃爍,力氣會增強。它的兩條觸手各有一個能力,紅的是改寫現實,紫的是增幅力量。
那麼別的觸手呢,是不是也有不同的力量?
大霧彌漫,阿薩思變幻了體色,悄無聲息地隱沒於霧氣間。
她用最質樸的狩獵方式接近大章,繞到它身後,再猛地擊出一道閃光,貫穿了大章的頭顱。
果然,大道至簡,大章對簡單的技法毫無防備,直到主大腦被貫穿才發出一聲嘶鳴,抬起了一條發著綠光的腕足。
那是與時間線一致的顏色,阿薩思剛看到就深感不妙,結果也如她所想,這片混亂之地的時間開始倒流,她被拽回了大霧中,大章修補好了頭顱,並一個猛子扎進岩漿不見。
居然還有時間能力?
阿薩思哪能放過它,她意識到自己突破時間線的關鍵就在它身上了。緊追對方不放,阿薩思也一頭扎入岩漿之中。
少頃,大章從岩漿中一躍而出,凌空懸浮,而下方的岩漿瞬間凝固,變成了不斷擠壓的大塊金屬。
巨龍噴出火焰,將金屬熔化成液體,她自液體下方飛旋而上,一口紫火點燃了大章的觸手。
她的龍焰似乎變異出了「不熄」的特質,輕易無法撲滅。可大章的紅光拂過,燃燒的紫火化作了一群紛飛的紫色蝴蝶,再被它的另一條觸手拍成碎片。
阿薩思沒有罷手,追著它噴火。她相信,只要燃燒的面積夠大,它就會有騰不出手的時候。當它把改寫現實的能力用到滅火上時,就是她進攻的時機。
怎知,下方熔化的金屬開始變異,忽然長出無數藤蔓攀住她的尾巴,纏住她的龍爪,捆住她的翅膀。
又在瞬間,藤蔓長出枝椏,枝椏變成一只只巨人的手掌,它們拽住她的龍角,撕扯她的鱗片,扼住她的脖頸和口鼻,恍若爬上大像身軀的蟻群。
好家伙!「魔法」這玩意算是被這個噬星者玩明白了!
然而,她有的是力氣。
阿薩思張開鋒利的鱗片,大力旋轉身體,把自己當成刀片使,直接切斷了困住她的大手,卻不料裡頭濺出的不是金屬液也不是樹汁,而是她最厭惡的人血!
血水淋漓了她一身,懸浮於半空的大章眯起了眼,露出一個極富人性化的「笑」,給她的感覺十分陰冷。
章魚是聰明的,噬星者更甚。大抵是知道她厭惡什麼,又想保護什麼,只見它抬起一根泛著藍光的觸手——不得不說,這個光芒和能量波動,真是跟空間寶石一模一樣!
難道它吞了類似的寶石嗎?
她的猜測尚未落實,大章的屠殺已經開始。它用觸手打開了時空之門,阿薩思看得清楚,門後的世界竟然是人來人往的鬧市。
它探入觸手,在人類的尖叫中擄過一大批活人,毫不猶豫地將他們推向下方滾燙的金屬液中。
它對待人類的態度一如它對待這片海域的生靈,是半點不尊重自然和生命,只是把它們當作一堆物件使喚,壞了也不可惜。
就像人類中存在超雄,噬星者中似乎也有極端殘忍的個體,它是壓根不懂什麼是適可而止,更不懂與另一個噬星者交戰的禮儀。
誠然人類太弱,在戰爭中沒什麼選擇權,可她一貫不喜歡在作戰中牽扯到弱小的性命,只喜歡一對一的強勢打擊。
他們要是自己作死就算了,呆在天南海北還被捉來殺,簡直無妄之災。
這年頭誰還不會個時間倒流?
阿薩思不再吝嗇力量,盡情傾瀉出去,讓這方區域的時間羅盤飛速倒轉。
在大章的凝滯中,下墜的人類不斷升起,空間之門再度打開,而它泛著藍光的觸手堪堪抬起。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巨龍就掠過它身邊,一口咬下它的觸手。
電光石火間,大章抬起一根散發著金光的觸手拉住她的翅膀,要命的是,當金光接觸到她的軀體時,她的心智像是受到了蠱惑,豎瞳有一瞬的迷茫。
恍惚中,她的內心像是被預想過的恐懼入侵了,她看到蘇珊被翼龍抓走,從高空拋下,而她來遲一步沒能救她;她看到雷普利被異形寄生,她求她救救紐特,隨即跳下火海;她看到亞麻被巨蟒吞食,部落蕩然無存……
最後,渾身是血的精靈在她懷裡閉上了眼,他說:「對不起,無法跟你一起旅行了。」
「你怎麼敢!」
怎麼敢拿她的朋友開玩笑!
僅是一瞬的偏移,阿薩思的心智就恢復清明,旋即噴出磅礡的怒火:「我要你死!」
操控恐懼的力量是大章的本能,引起智慧生物心中的恐懼更是大章的強項。
可以說,假如它對人類或別的智慧生物使用這項能力,他們必然逃不過,或許會當場精神失常。但用在阿薩思身上,它只會得到反效果。
原因無他,阿薩思只會為自己保護不了朋友而憤怒,可絕不會失智。畢竟,罪魁禍首還沒死。
阿薩思勢不可擋地殺向大章,躲過觸手的攻擊,卻在半路被紫色觸手打了出去。她干脆一口咬住觸手,直接發動「怪形」同化的能力。
卻見大章干脆利落地棄了半截觸手,用新長出的部分把她抽進了金屬液中。
再一眨眼,液體化作劇毒,阿薩思冰封了它。同時,藍色觸手再度揚起,空間風暴轉瞬襲來,阿薩思收攏翅膀險險避過,並回以同樣的空間風暴。
風暴過後,零落在海中的觸手更多了。半晌,紅光亮起,那一節節觸手堆起來,堆成了第二頭噬星者。
一對二了?
也行,多吃一頭也好。
第288章
大章成雙,外形一致,體型沒差,甚至抬起的觸手都散發著光芒。
並齊齊指向她!
左邊是黃色,右邊是紫色。要是沒記錯,黃色干擾心智,紫色增幅力量,看來她不僅得做到心神守一,還得防範致命打擊。
可不知是她的心智太堅定,還是大章忘了釋放技能,阿薩思沒有「看見」觸目驚心的幻覺,倒是被泛著紫光的觸手打了個結實。
該死的!
這東西不講武德,能直接入侵她的力場,一巴掌呼在她的身上。
大章的力道加上增幅,抽的她龍鱗破碎、皮開肉綻,還清晰地聽見了左翅骨骼和半身肋骨的斷裂聲。
頃刻,飛行中的她失去平衡,劇痛沒多久便席卷全身。
根本不需要黃光出手,光是痛感就讓她兩眼一黑。
但她到底身經百戰,失重的瞬間便用龍爪勾住觸手,一邊等再生能力修復身體,一邊上嘴狠狠咬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紫光對攻擊力不僅有增幅作用,對大章的表皮還有防護功能。她一口下去差點磕掉龍牙,唯有從嘴裡吐出黑色閃光,才能突破它的防御,將之一擊貫穿。
「轟!」
又一截觸手墜向劇毒區域,阿薩思一口龍焰追上,將它燒成灰。
殘余的龍焰並未消散,而是先後落入劇毒水域,揚起蒸發的毒霧一片。它們隨風擴散、進入大氣,要是範圍再大點,濃度再高點,估計全人類離嗝屁不會太遠。
阿薩思後知後覺地明白,這片劇毒區主要是為了「封印」她的龍焰。
只要她敢隨意使用技能,萬物生靈就會死得很快。
大章是不在乎生物的存亡,畢竟噬星者的主食是星球,生靈不過是飯後的甜點。因此她用不用龍焰,對它來說都是不痛不癢。
用了,生物大滅絕;不用,大章占上風。她不想用,但她不願自己的心思被看出來。
憑空風起,阿薩思收攏逸散的毒氣,朝兩頭大章吹去。跟她一樣,它們並不畏懼毒霧,可被毒霧環繞實在干擾感知力。
阿薩思的體色幾乎與毒霧融為一體,並放慢了前進的速度,與風速保持一致,悄無聲息地「刮」過大章身邊。
同一招屢試不爽,強大的生物對越普通的事物越沒有防備。它只當一陣風刮過,卻不料腕足瞬間被削去,待發現時風已轉向,衝向另一頭。
另一頭大章抬起紅色的觸手,阿薩思心裡的警戒拉到最高,認定它又要強行改寫現實,也不知這次會出什麼招。
誰知風沒有消失、霧沒有散去,反倒是身後襲來的紫色觸手再度將她抽飛出去,差點抽斷她的脊椎!
又是紫色?
難道剛才的黃光和紅光只是障眼法嗎?
一開始只是猜測,可當兩頭大章交錯著身影攻向她的時候,猜測就得到了證實。
她的感知不會騙她,大章確實是從一頭變成了兩頭,且兩頭都是實體,每一頭的觸手都有能量波動。
但不同的是,明明是兩條觸手同時發光,可造成實質打擊的只有一條觸手。
它們本可以讓她腹背受敵,卻偏要交錯著行動;它們本可以打她一個措手不及,卻只使用一種力量;它們本可以一起攻擊,可主力只有那一個……
章魚從來是狡猾的東西,會使用計謀再正常不過。所以,大章雖然造出了另一頭「自己」,卻並不打算賦予對方能力。它只是想讓這個分身當肉盾,放戰場上混淆耳目而已。
懂了,無論另一頭大章發著什麼光都不重要,敢用紫光的才是正主,宰它!
於是,當大章故技重施時,阿薩思一發引力射線干碎了它的頭顱,口吐龍焰燃燒它的軀體,還趁勢而下,一頭扎進它的血肉之中,發動怪形的同化能力。
她要「吃」了它!
可它終究是難纏的,主腦沒了還有觸手上的腦子,一經察覺本體面臨最大危機,當即發動時間倒流的能力,企圖將阿薩思的每一個細胞都轉出自己的身體。
只是,阿薩思也不是吃素的,它會逆轉時間,她也會。來呀,掰手腕啊!
雙方同步釋放力量,仿佛以時鐘為棋盤,龍爪與觸手分列兩端,雙雙抓住秒針,大力地往自身的方向回撥,角逐了極長的一段時間。
阿薩思寸步難進,力量大幅傾瀉,可她裝得一派游刃有余,愣是沒讓對手看出一絲疲憊。它干擾她的心智,她就干崩它的心態。
果然,一出生就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噬星者不經過歲月的積累就很難有實戰經驗。大章似乎明白這副殼子已經沒用了,便干脆利落地棄甲而逃,把殼子留給她擺弄。
只見它揚起一條觸手,上頭散發著溫暖的橙色光芒,有著安撫靈魂的力量。
下一秒,阿薩思敏銳地發現殼子裡閃過靈魂的波動,破敗的大章伸出觸手,與另一個「自己」接觸。很快,它的靈魂和力量就轉移到分身上,重活了一遍。
彼時,阿薩思的爪子已與它原來的軀殼相融,而它在這時睜開眼,惡意滿滿地看向她,直接發動了改寫現實的能力。
紅色閃光激射而出,千鈞一發之際,阿薩思拔出龍爪飛上高空,而被閃光擊中的舊軀扭動了幾下,竟是化作了一頭與她相似的應龍。
贗品!
「應龍」張嘴衝她嘶吼,阿薩思毫不猶豫地砸下黑色閃光,從「應龍」的嘴中灌入,從它的後腦勺貫出,一擊斃命。
可這還沒完,大章翻動肉塊,那條死透的「應龍」就團成肉球,很快長出觸手和頭顱,再次變成了另一頭大章。
無論何時何地,它都為自己留一條退路。由此阿薩思明白,它惜命,而惜命的生物只會在逃跑時用盡全力,戰鬥時可不會。
這對她來說反而是好處。
讓她想想,干碎它,它會拼合;同化它,它會轉移;攻擊它,它會分身……也就是說,干也干不掉,死也死不了,只能干耗?
不,一定有辦法,只是她沒有想到。
橙光與靈魂相關,藍光與空間相關,綠光是時間相關——這分類與特性為何跟萊戈拉斯提過的「宇宙寶石」這麼像呢?
等等,萊戈拉斯似乎說過,集齊六塊宇宙寶石就能毀滅半個宇宙,但使用者也會遭受不可逆的傷害,幾乎無藥可救。
而眼前的大章雖為噬星者,可使用力量時過分小心,每次只抬一條觸手,只用一種力量,為什麼不用兩種、三種或更多,是不想嗎?
是不能。
就算強如噬星者,在幼生期也不能完全掌握宇宙的饋贈,只能被宇宙孕育的石頭擺布。它看似能力眾多,每一種都能輕易碾死她,可它真的將它們化為己用了嗎?
明顯沒有。
假如它把「改寫現實」和「時光倒流」的能力組合用在她身上,強行將她逆轉回一枚龍蛋的狀態,她還有還手之力嗎?
幸運的是,它沒想到這一點;不幸的是,它想到了更惡毒的方式。
阿薩思看到,在這片被毒霧和風圈起的戰區中,大章催動紅光籠罩了這一方空間,讓她避無可避。
它像邪神一樣於漫天血色中揮舞觸手,以波的形式放出它的箴言,它對她說:「你失去了翅膀。」
龍背上的力場被強行撕裂,雙翅骨骼以奇詭的角度彎折,一息之間,阿薩思痛得從毒霧中墜落,「轟」地砸進劇毒之中。
可她生命力頑強,修復力絕佳,彎折的翅膀正在一點點恢復。然而大章像是找到了玩具,釋放出更多的力量:「你折斷了四肢!」
伴著骨裂聲,阿薩思不得不匍匐在地,她發現寶石的力量並非如今的她能抗衡。
她昂起頭顱,准備轟爛大章的臭嘴。可紫色的觸手兜頭砸來,一擊將她的龍頭摁在地上。兩頭章魚襲來,一左一右用觸手扒住她的翅膀,狠狠往外拉扯。
龍鱗飛起、血肉撕裂,她看到翅膀被強勢剝離身軀,劇痛讓她頭腦發黑,而這兩頭大章打算撕了她再吃掉她,並想碾碎她的靈魂——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的血肉飛速長出肉芽,急速鏈接翅膀,壓榨出每一個細胞的能量。她嘶吼一聲掀飛了兩只大章,一尾巴洞穿分身的主腦,再反嘴咬斷那條紅色觸手。
翅膀的金屬制羽毛張開,化作萬千利刃切割著大章。她接上斷裂的四肢掰過大章的腦袋,一下又一下,將它摜在地上砸成肉醬,狂噴龍焰。
可就在這時,橙光亮起……
那條觸手搭在她身上,捆住她,傾瀉出最大的力量想要摧毀她的靈魂!
休想!
「轟——」
光芒交織,轟出一道衝開毒霧的光。剎那,毒霧和劇毒盡數湮滅,海水往空白的區域倒灌,幾乎把跑遠的船只拖了回來。
人類一邊尖叫著想逃離,一邊又關心著友軍的情況。尤其是華人,他們記掛著龍的安危,不知自家的護國神獸怎麼樣了?
而神跡就發生在這一刻。
所有關心著龍的人類,都從身上凝出一顆小小的金光往戰區彙聚。他們不知這光從何而來,只知道亮如星辰,並且越來越多。
像是銀河傾落,它們從蒼穹上來,從海底處來,從人群中來,從四面八方憑空而來——溫暖織成金紗,旋轉著為真正的王者披上冠冕,即使她已經破破爛爛。
【醒來,阿魯塔姆,我們在等待你的降臨。】
【阿瑞斯,你是人類的守護神!】
【你是星球意志阿克隆,也是我們的家人和戰友。你帶我們找到生路,我們也承諾守護你。】
【阿門洲的聖光與你同在……】
【好孩子,醒醒,我要講故事了。】
無數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無數的敬愛傳達到她的心間。她聽見他們為她祈禱,聽見寺廟的鐘聲為她而鳴,也看到萬千香火為她點起……
她自認為不是個合格的救世主,至少她不會像克拉克和布魯斯一樣傾盡所有,可人類啊——這群只是被她順手救過的人,卻在她性命攸關的時刻為她送來了信仰的力量。
零散的金光混成龐大的河流,源源不斷地奔入她的體內,強勢地抵住了宇宙原石的能量,更阻擋住死神伸向她的手。
原來,她走過的每一個世界都沒有忘記她,那點點滴滴的彙聚,是萬物生靈對正神的選擇,也是她為萬物生靈所做下的功德。
她是神啊,她為世界而戰,無論她承認與否。
她讓他們活啊,所以被他們堅定地選擇,無論她接受與否。
每一個在時光中落下的無心之舉,都在這一刻反過來擁抱了她。阿薩思忽然明白了何為因果,何為命運的饋贈。
「我跟你不一樣……」
阿薩思看向同樣遭受重創的噬星者:「我是神,你不是,你不被選擇!」
第289章
神通不敵業力,業力難及功德。
在藏區,阿薩思初聽偈語總不明其意,殊不知再聞已是語中人。
她也好,噬星者也罷,為了分出勝負,所出的一招一式皆是神通。可移山填海,可毀天滅地,可鬥轉星移,但祂們再強又如何,戰到昏天黑地,鬥個兩敗俱傷,還不是逃不過死亡的結算。
而「死亡」這道坎,正是永生物種也繞不過的業力。
甚至,連宇宙原石也避不開死亡。就算它擁有再強大的能量,也存在「於機緣巧合之下灰飛煙滅」的可能。
逃不過就是逃不過,就像命中注定的劫難,非個人意志能避開。
然而避不開就意味著等死嗎?
不,唯有置之死地才能後生,而「後生」的前置條件是功德。
她積累的經驗,不願死去的意志,所做過的選擇和不屈的性子,都是功德的一部分。日積月累,效果顯現,它就像是一份無形的資產,在她不知不覺中已在「復利」的杠杆下做大做強。
人是渺小的,可他們有幾十億;生靈是脆弱的,可它們終將生態圈維系。
有時候,她看似只救了一部分人,實際上卻是拯救了眾生。譬如她在LV426攔下了異形,只救下了百來號人,但這一出手也讓空間站、殖民星乃至地球免於危機,可謂是間接地拯救了世界,也挽救了一個個可能被異形肆虐的星球。
星球是活物,祂雖然沒有一點生物該有的樣子,但祂確實是宇宙的造物之一,不僅蘊藏著豐富的能量,還擁有著自我意識,不然也孕育不出天神族。
她聽祂召喚,救祂於危難,星球不語,卻會給她最大的支持和回報。
見微知著,以小博大,她從不知善舉有著這樣強大的反饋和能量。
萬物生靈、地核脈動,祂們彙成一股偉力灌入她的體內,原始又古老,莊重又慈祥。宛如父母對子女傾盡一切的托舉,祂們把她拽出了死亡深淵,化作金色的脈絡鏈接起她重傷的身軀,牢牢護住她的靈魂。
這一刻,再強的神通也無法再傷她分毫。
她明白,人類想活,萬物想活,地球更想活。噬星者看似占盡了優勢,可地球並不是它肆意發揮的主場。
它沒有被地母選擇,沒有被人類選擇,甚至沒有……被宇宙原石選擇。
「我有點可憐你了。」阿薩思用噬星者的語言回道,空氣中震蕩著能量的波紋,「我們一樣是噬星者,一樣處於幼生期,可你似乎在最該積累經驗的年紀撿到了不該撿的東西。」
她不知道它的孵化期是多長,但一定比她活的年歲更長。
按理說,她這個後天進化的龍神遠比不上它這類先天強悍的噬星者,可結果是祂們打得不相上下,還差點同歸於盡。
可見,宇宙原石並未給對方帶來真正的質變,亦或是幼生期的噬星者還不能駕馭原石的力量。
就像小學生撿到了游戲機,從此開始沉迷,這頭噬星者熱衷開發原石的力量而非自身的實力,多少有些本末倒置了。
但她感謝它的本末倒置,讓她有了可趁之機。
時間之力她有,空間魔法她會,靈魂有金光護持,心智更不可改。只要不打消耗戰,它幾乎奈何不了她,與她對戰時最大的倚仗只剩一根紫色觸手。
至於它改寫現實的能力,她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方法。
還是老法子,大道至簡,其實對付它的能力早就刻入了她的基因裡。
是以,當大章修復自身,翻起紅光的觸手想要為阿薩思消除幾個器官時,卡著它發動的點,阿薩思閉上眼,用出了許久不用的一個能力——鏡像。
新長出的龍鱗與舊鱗貼合在一起,一瞬變幻,呈現出鏡面的光。
此時此刻,阿薩思儼然變成了一面鏡子,而鏡中的倒映物只有一個,那就是發動力量的大章。
它說出「你失去了眼睛」,可看到的卻是自己的影像。就這麼一秒的意識偏移,它的雙眼猛地粉碎,炸出一片紫黑色的汁液,而它發出尖銳的呼嘯,重重往後倒下。
成了!
阿薩思毫不猶豫地衝上去補刀,誰知後頭的大章分身張開觸手,撲上她的後背,用盡全力勒住了她的脖頸。
阿薩思即刻化作一個光團竄出,恢復人形、反轉鐮刀,揮出一道無可匹敵的金光,將大章分身的觸手盡數斬斷!
變成龍容易被抓,恢復人形就逃得快了。她還是第一次用上這種戰術,看來她對自己戰力的開發不足一半,以後還得多多改進。
大章分身倒下,汁液灑了一地,它還來不及恢復,阿薩思就已經撲在本體身上,張嘴吐出一道濃烈的金色光芒,將大章切成十七八段,用的還是殺魚佬的手法。
最質樸最高效,分解普通章魚的招對上噬星者也一樣有效。
可見,人類要是有天神族那麼高大,想來抓住噬星者(幼體)也會這麼殺來吃吧?
果然,殺魚佬的技法可以申遺,慘遭切割的大章一時半會兒沒能緩過神,看上去是被切中了要害。
阿薩思沒管下方的地是一片劇毒,吐出龍珠就開始吸收大章的力量,甚至上嘴撕咬進食,抓住這檔口干掉它。
在她身後,分裂的另一頭大章拼好了自己,二度撲向阿薩思,一是想打斷她的行動,二是想讓「逃不過」的本體轉移到自己身上。
可惜,泛著橙光的觸手還來不及揚起,就被龍珠撞入肉中,能量被迫轉移了方向。
而大章分身在撲來的那一刻就滾進了一扇突然打開的空間門裡,藍光一亮一暗,把它關進了另一個空間。
與此同時,也是一身破爛的萊戈拉斯出現在戰場上,臉色很不好看。
他機智地沒有落地,而是懸浮於半空中。待看到阿薩思忙著啃食大章,連龍珠也吐出來幫忙卻依然抵不上大章的恢復速度時——
在大章手裡吃過虧的萊戈拉斯想到它對付他的伎倆,純潔的精靈頓時變得惡毒起來。
就是這個該死的東西,攔著他不讓他進入這個世界!
他與它短暫的交鋒過一次,對方想吃了他,奈何他有一枚空間寶石,它幾乎沒機會下嘴。
可它吃不了就來陰的,仗著自己能量多,他被它扔進了另一個空間。等他好不容易找回來,二度被扔,真是夠了!
好得很!它拿空間之力對付他,就別怪他也用同樣的方式落井下石,畢竟禮尚往來。
萊戈拉斯幾乎送上了神助攻,他運轉空間寶石的能力將大章的碎片鎖進一個個單獨空間,是半點拼合的機會都不留給它。
要不是阿薩思忙著進食,他都想把它的觸手扔進不同的宇宙,一條送給黑洞,一條跑進岩漿,一條改造荒漠……
大抵是他出力正確,百忙之中的阿薩思抽空看了他一眼,旋即低頭衝大章又吐息了一遍,方才問道:「出了什麼事,你怎麼這麼狼狽?」
綠色的鬥篷像破布袋一樣掛在身上,她還從未見過精靈如此狼狽的樣子。
萊戈拉斯:「是你的食物干的好事。」
阿薩思:「你怎麼干不過一個食物?」
萊戈拉斯:「我看上去比較像它的食物。」
阿薩思:……
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萊戈拉斯被欺負得好慘!
阿薩思決定給小伙伴報仇,低下頭大口啃章,不料這東西碎成這樣還能跑,委實出乎她的意料。
章魚不止一個腦,章魚形態的噬星者也一樣,當主腦被阿薩思嚼爛吞噬,觸手上的腦便直接獨立,發瘋地想找機會逃出去。
它們具備原石的力量,自然能驅動原石。藍光想反轉空間逃脫,綠光想讓時間倒流,紅光想拒絕大章的「死亡」,橙光想控制精靈的心智,讓他把碎片放出來……
眾所周知,原石不能一起使用,這會讓使用者承受幾乎不可逆的創傷。
大章多幾個腦子是好辦事,可各個腦子意見不統一是壞事。仗著噬星者的身體力量,沒通氣便齊齊發動原石的能力——講真,阿薩思從未在戰場上看過這等「白給」的做法,簡直讓她大開眼界。
這事可能只有噬星者做得出來,它的能量多如海,它的恢復快似電,它的腦子……這頭蠢章魚!
法子是高效的,封鎖碎片的空間立刻碎裂。可法子也是不靠譜的,綠光的時間倒流一起,剛逃出去的碎片又被封了起來,而阿薩思瞬間沒了食欲,二話不說暫停時間,先吃綠色觸手。
旁觀的萊戈拉斯:……好忙啊。
這讓他想起被奇異博士困在循環裡的倒霉二哥,據說他一直在下墜,墜落了整整30分鐘,觸底時還因神族的身體富有彈性而從地上反彈了一下,像個皮球。
眼下這場景也很一言難盡,時間在這方寸間往復循環,阿薩思連下幾次嘴都沒吃到肉,被這頭可恨的章魚欺負得好慘!
萊戈拉斯不語,只是從自己的空間中取出了幾支不常用的骨箭。
它們通體漆黑,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如非必要他不太想用,這是大姐海拉以前隨神王奧丁征戰時的遺留物——她頭上被女武神打下來的角,後被磨成了死亡之箭。
死亡之力不可抗拒,在死亡面前沒有永生,就連他使用這些箭,身體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侵蝕,或許會虛弱一段時間。
但無所謂,射一箭應該沒問題。解決掉棘手的那一條觸手,既給阿薩思喂了飯,也算消了他的怒氣。
弓拉滿,屬於死亡女神海拉的氣息從箭矢上溢出,纏上精靈的手臂,直達他的心髒。他面不改色,手端得很穩,下一秒直接松開弦,就見箭矢如流星劃過天空,洞穿了有空間能力的藍色觸手。
它的大腦被毀,痛苦地掙扎許久,憑著最後的力量失控地舞出空間風暴。阿薩思抬起龍爪一拍身下的劇毒之地,就見整塊地面都在偉力的撞擊下抬升,攔截住掃向精靈的所有攻擊。
終於,觸手扭動了兩下失去動靜,體表覆蓋了死亡的氣息,像是被撒了一層黑胡椒,看上去……還挺讓龍有食欲的。
沒了打碎「籠子」的「鑰匙」,剩下的觸手也翻不起風浪。戰場不允許任何人做任何蠢事,不巧的是,大章的觸手自以為是。
如果它專注開發自身,只以原石為輔,那麼她大概率不是它的對手。
可怪就怪在,它一頭噬星者居然依賴原石勝於自身,它是在海裡泡太久,腦子進水了嗎?
她見過的噬星者可沒有這樣的……不,應該說有,只是犯蠢的噬星者會在時間的長河中被淘汰,比如被怪形捕食,比如被她殺死。
仰仗外物者,終會被依賴之物所毀。
第290章
章之大,一口吞不下。
萬噸的龍一頓能吃300噸食物,可大章的觸手不止這個重量,更是比她的身軀還長。想在幾分鐘內吃光無異於天方夜譚,她只能先做掉它。
看向毫無動靜的藍色觸手,阿薩思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略一思索,學以致用,她奮力地拖過綠色觸手,用龍爪劃開藍色觸手的肌理,從中剖出一根烏漆墨黑的箭矢。
它躺在龍爪中像一根繡花針,看上去不怎麼中用,卻泛著濃烈的死亡氣息。
箭矢?
小是小了點,但它既然能射殺一條觸手,自然也能干掉另一根。她不能再跟時間觸手角力了,遲則生變,必須速戰速決。
阿薩思拖過綠色觸手,控制著箭矢扎了下去,貫穿它的腦,直到它再也動彈不得。使用死亡之力確實高效,前後才幾秒就解決了她許久未解決的事,就是能耗委實太高。
能催動死亡的初始力量只有生命力,有生才有死,它們從來一體。
她只是拿「針」戳死了一條觸手,就覺得血氣去了十分之一,連她都如此,更何況是精靈。她還有功德護身,能維系她的損耗,但萊戈拉斯……
哦,他正從空間寶石中汲取力量,看來死不了,那就等於無傷。
把死透的兩條觸手堆在一起,阿薩思挖出「繡花針」趕赴下一條。可這針不中用,使了兩次就報廢,她只能讓隊友交出他的庫藏。
「萊戈拉斯,箭!給我!」
死亡之箭只剩五支,但精靈不藏私,全給了她。
頓時,阿薩思拿「針」到處亂扎,先戳死了能扭曲靈魂的觸手,再干掉了操控心智的觸手。
好使!真好使!
剩下四支箭她不打算用,而是裹挾著新仇舊恨瘋狂吐息,把紫色觸手碾成了渣滓,率先吞下它的腦子。
形勢可謂一片大好,但意外總來得不巧。
只見「一動不動」的紅色觸手突然發力,將一整座毒島改寫成「全金屬煉獄」,剎那讓毒霧化作金屬鑄成的荊棘,由下往上穿刺、急速抬起!
電光石火間,阿薩思豎瞳突然放大,本能地振翅而起,長尾卷過精靈甩了出去。
眨眼,那金屬荊棘就擦過她的腹部,削掉了一大把龍鱗,刺出一道長疤。一擊皮開肉綻,它居然比她的身軀還硬?
這是什麼金屬?
不,這絕不是地球上的東西!
所以,它改寫的現實是讓這片劇毒之地變成能刺透她身體的金屬嗎?
可惜她閃得快,而它在發力後期明顯力不從心。但凡荊棘能再往上延伸個百米,興許就能貫穿她的腹部了。
「真難打啊……」連阿薩思都不禁感慨噬星者這過分旺盛的生命力,「都碎成塊了還活著。」
這不是好事,不死透的大章不是好噬星者。黑山羊的無限復活還歷歷在目,她不可能給它復生的機會。
大章遇上誰都能活,唯獨遇到她不能。畢竟現在的她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甚至連殺死它最重要的材料都是它親手送上來的。
阿薩思噴出黑色閃光將它撕成兩半,又轉向精靈被甩飛的位置,見他正往郵輪飛去,不禁發出短促龍吟,以示警戒。
在對戰噬星者之前,郵輪上還藏著一頭她沒解決的海怪。它多半不是精靈的對手,但部分人類不一定是精靈的隊友。
萊戈拉斯的身影一頓,大抵是聽懂了暗示,他沒有直接飛往郵輪,而是沒入大海之中,順著郵輪的底部往上。
眼見小伙伴步入「正軌」,阿薩思便將注意力收回,催動體內的力量,再次從口中吐出璀璨的金芒,將下方的整片荊棘全部切割。
她飛向下方,落在遍地金屬上。隨後,她像是失去了痛覺般,面無表情地撕下一把淌血的龍鱗,那龍鱗上甚至帶著血肉。
傷口開始修復,阿薩思撈過地上的金屬貫穿了紅色觸手的腦子,把它釘死在地上。
見它再沒有余力作妖,她當著它的面收攏金屬,一口龍焰吐出,至烈的高溫將它們熔化成鐵水,不斷地提純、再提純。
半晌,她將自己的鱗片和血肉扔了進去,又取出剩余的死亡箭矢和慣用的黑色鐮刀——現成的便宜怎能不撿,大章都能有原石,她也該升級一下武器了。
龍焰點燃了全金屬島嶼,高溫不僅熔化了材料,也炙烤著噬星者的肉塊。
很快,阿薩思將提煉出的鐵水凝聚成鐮刀的形狀,一雙龍爪握成拳,帶著萬鈞之力捶打在鐮刀上,將死亡之力捶了進去。
往復打擊,一聲接一聲,島嶼隨著她的巨力震動,隱約有裂開的跡像。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把重約三噸、通體血紅的鐮刀鑄成,阿薩思朝它噴出一口冰息,再捶落厚厚的冰層,就見鐮刀變成了漆黑的色澤,長柄處長滿了深色的龍鱗。
成了,擁有死亡之力的鐮刀!
只是這死亡之力有點少,不知該去哪裡充能……算了,先用再說。
阿薩思變成人形,掏出氪星人的衣櫃選了一套戰衣穿上,轉了轉鐮刀,又猛地揚起它衝大章的觸手和肉塊劈去。
在交織的金屬光線中,死亡在此地降臨,鐮刀上的力量是越殺越多。
阿薩思明了,啟動死亡的力量是生命,同理,收割生命在一定程度上也算充能。
噬星者的生命力有多頑強,估計經過這一輪的砍瓜切菜,她幾百年不用給鐮刀「吃飯」了。
不過,刀而已,餓死就餓死吧,她不會為了喂飽它去肆意屠殺,那跟拿到原石就沉迷的大章有什麼區別?
阿薩思囿於島上,揮舞鐮刀足有一夜。
當東方的天吐出魚肚白,暖陽悄悄冒了頭,她才站在一片廢墟中停手,彎下腰,從一堆殘骸中掏出一塊未經打磨的宇宙原石。
它足有拳頭大小,內裡五彩繽紛、光芒流轉,外皮還包裹著一層灰黑色的「蘚」,似是宇宙中的某種礦石。
被「蘚」包裹的部分黯淡無光,露出的內核卻是光華流轉,讓人挪不開眼。光是在手中把玩,她都能感受到內裡龐大的能量,仿佛攥住了宇宙的心髒。
「它居然沒能吃掉你……」
看來幼生期的噬星者雖能吞星辰,但不具備消化原石的能力。它八成是想留到成年再吃,卻沒想到便宜了她。
可一想到這玩意兒是從大章胃裡剖出來的,她就無法心無芥蒂地吞下去。挺惡心的,偏偏它就是她在尋找的能量。
她的時間線選擇了這個世界,而這,就是她來到此地的原因。
想來原石在手,她就可以回到過去的時間了。
「蘇珊、亞麻、凱特……」永生是為了重逢,她有點明白什麼是不經意的浪漫了。
或許,她會在故人的世界與她們再度擦肩而過,一個驚訝的回眸,一個了然的微笑。當她們為這一刻駐足,不僅是她回到了數百年前,也是她們穿越到了數百年後。
時間不再是阻隔,她可以在過去的時間線上與她們反復相遇。
收起原石,阿薩思將全金屬島嶼裝進松果,這裡零落著她的血肉,也擱置著噬星者的一部分屍體,收拾起來太麻煩,不如打包。
之後,她振翅飛向大海各處,憑氣味尋找她掉落的龍牙和血漬。
希望沒有不長眼的東西吞了它們,不然今天就是它們的死期!
*
巨獸干架,海陸空集體遭殃。
大抵是衛星拍到的畫面過於駭人,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國第一次力爭救援榜第一,軍機是連夜跨洋而來,就為了撿怪物碎片。
遺憾的是,趕早不如趕巧。神秘海域一片風平浪靜,既沒有大章魚,也沒有巨龍,更沒有憑空出現的岩漿和海島。
他們不甘心白來一趟,可阿薩思太了解他們是個什麼德行了,別說怪物碎片,她連點肉末都沒給他們留下。
他們能在這片海域找到的只有沉底的海怪屍體,如果他們的打撈技術夠好,沒准還能撈起數百年來在這方海域失蹤的船只和屍骨。
阿薩思換上了一身破爛裝,抱著一塊浮木由海浪推著,不斷地朝張師傅他們所在的位置漂去。
沒想到張師傅一行運氣極好,逃命到半路被一艘半舊不新的輪船救了。
船長是一位名叫「芬尼根」的中年男子,他開這一趟的任務本是把一群雇佣兵送到某個島上。結果行至半路看到兩頭怪物之戰,嚇得雇佣兵都不想當亡命之徒了,他們突然醒悟了什麼叫狗命要緊。
會醒悟?
開玩笑,刀口舔血的人只會醒悟一時,不會醒悟一世。過慣了槍林彈雨的生活,他們是回不去的,只能死在槍林彈雨中。
不過,一時醒悟也好……至少張師傅一行算是安全了。
阿薩思被救上船,一群人哭天搶地地圍著她,像是在開追悼會,似乎要把一輩子的貓尿哭干。
「阿四,我還以為你沒了!」
「關老爺保佑!白頭妹你還活著!」
「四仔,阿強和齙牙兩個沒良心啊,居然賭你有沒有活,賭注只有十塊錢!」無情告狀。
告狀者被推翻在地,一窩人扭打在一起。阿薩思無意勸阻,只是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用最溫和的態度道:「沒關系,下次可以押一百塊錢的。」
「啊?你不生氣啊?」
她看向遠方,那裡是華國海域:「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她已經收到他們的擔心了,在那一片金色的光芒中,「郵輪出發前肯定買了保險,這次的事故太大,不會不給補償。放心吧,你們拿到手的錢不會少,只會多。」
人類所求不過柴米油鹽,他們臨逃跑時都想著拿錢,更何況是上岸後呢?
90年代的人婚戀都早,二十幾的年紀已經上有老下有小,錢對他們來說很重要。想來這麼說,他們應該能放心了。
然而,人類的心,海底的針。真到了談錢的時候,反而傷了他們的感情。
有人哭了起來:「能拿到錢我很開心,可好多人死了……菠菜妹、四眼仔,他們幾個的賠償我們得守好,送到他們家人手裡才行,歹命啊!」
有人吐出一口煙:「寧可不要這個錢,人能回來就好。」
阿薩思:「你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輪船駛入華國海域,海警的船果然圍了上來。她放眼遠眺,就見「阿爾戈號」也入了華國海域——這樣就好,沒有人能掩蓋郵輪上發生的事故了。
海風拂面,阿薩思的心情平靜下來:「回家吧。」
「我們回家吧……」
阿婆還在公屋等她回去,這一次,她不僅要帶她暴富,還得往公屋再帶個黑戶。
嗯,想像不出萊戈拉斯殺魚的樣子,做個餃子鋪的老板倒是挺適合他。
悠于 2025-7-6 16:20
第291章
阿爾戈號舶在香港,去時近六千人,歸來是一船魂。
根據1990年的《國際海事組織公約》,海難事故的賠償通常以每位受害者賠償的上限計算。
而阿爾戈號事件的影響極其惡劣,一經報道就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尤其是在新聞現場,搜救人員當著一眾記者的面拆開底艙,將一頭死去多時的巨型海怪用吊機拖出來時,輿論一下被推到了高峰。
「所以『死亡海域』為什麼有那麼多船只消失,就是因為有吃人的海怪?」
「有個富商說,海怪是一群,不是一只。這頭是最大的,可能是大的帶小的出來覓食,盯上了郵輪。」
「歹運啊!活著回來的只剩一千多個了,老慘了!你看新聞沒有,那個船啊走進去都是血,還有只海怪被切碎了,聽說是咱們香港的殺魚佬干的。」
「古有武松打虎,今有殺魚佬砍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街頭巷尾討論的都是這個,而處於輿論風暴中心的人都被安排在醫院裡,有的搶救,有的治療,有的接骨,只有阿薩思毫發無傷,還會幫忙抬人。
張師傅躺在擔架上,他這一晚擔驚受怕,血壓拔高,一被救放松下來身體就出了問題,實在頂不住了。
「不中用了不中用……」張師傅抓著阿薩思的手臂,非把最後的話說完,「阿四,你是個好的。這一遭過後我可能得退休了,我的衣缽啊,那本書,藏在我常燒菜得灶台下,給、給你了!」
干脆利落地暈死過去,被醫生圍著檢查、救治。
阿薩思又去看了幾個掛水的,有人燒到40度,有人著涼上吐下瀉,有人抱著家人哭。他們雖然幸存下來,但一想起昨晚的經歷依舊心有余悸,甚至不敢閉眼睡覺。
好在,阿薩思帶來了最強安慰。
「不睡覺是想短命嗎?短命是不想花賠償款了嗎?」阿薩思道,「人身傷害賠償、合同違約賠償、生命損失賠償、喪失勞動力賠償、懲罰性賠償——乘客與服務員能拿到的賠償款不一致,但基本在10萬美金起步。」
「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拿到至少78萬港幣的賠償。」
「還不睡嗎?」
教育尚未普及,大部分人聽不懂阿薩思在說什麼,可他們聽懂了「78萬港幣」的結算,這病頓時好了大半。
該吃吃,該睡睡,過段時間還有錢拿,這日子真好啊。
「老大,死去的那幾個有錢拿嗎?」
阿薩思:「有,能拿更多。」
他們松了一口氣,又問:「那什麼時候能到手呢?」
阿薩思:「法律程序可能要走1到3年,甚至更久。」但看現在的輿論,一年內應該能給出答復了。
緩過來的人又緩不過來了,眼裡的光一下熄滅:「好歹把工資先結一下,家裡人還等著吃飯啊!」
阿薩思留下一句「總不會少你」,便起身離開了病房。她沒告訴他們的是,乘客能拿到的賠償款或在他們的十倍之上,明明是一樣的人,遭受了一樣的難,但階級不同就決定了結果不同。
這個「不同」不僅體現在賠償款上,還體現在美國對待華國的態度上。搜救款還沒到位,美國就要求把郵輪、海怪和受害者都交出去,表示會對每個人的傷情進行鑒定,再考慮賠償的事。
華國也是硬氣,表示傷員傷情拖不得,先在香港治療。貴方要是有需要,他們可以抄一堆病歷寄給他們,保管專業詳細。
兩邊吵得歡,港媒的報紙賣到爆,而專家已在對海怪的屍體進行修復、遮陽和防腐,作研究用。
「真奇怪,這東西……好像是被箭射死的?」
「冷兵器還能有這種效果,假的吧?這東西活在深海,為了扛住水壓,皮肉進化得很有彈性,射箭的人得多大力才能干掉它?」
「可之前那頭小的確實是被菜刀切碎的……這力得更大吧,到底是哪個殺魚佬干的你們查出來了嗎?」
「沒呢,我在忙,你自己查去!」
阿薩思在天台找到了萊戈拉斯,她問他吃火鍋嗎,他自然不會拒絕,只是精靈沒想到火鍋的主食是噬星者,鍋用獸骨打造,燒的火是龍焰。
這一個控不住,整座醫院都會領盒飯,可阿薩思藝高人膽大,該煮煮,該吃吃。用的碗筷全是獸骨制作,他要是沒看錯的話,手裡的碗是個……頭骨吧?
她翻開蓋亞之書,略過氪星的生命樹,在早年種下的天地中薅了一把蔥,又取了一些菜。之後,她取出噬星者的一段腕足片肉,片得極薄,在辣油裡滾了幾下便熟了,散發著一股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噬星者的味道無疑是極好的,她在作戰時囫圇吞棗地吃了幾口都覺得妙不可言,更何況是做成火鍋。
辣去腥,龍焰煮出了精華,為彌補精靈貢獻出的死亡之箭,阿薩思給他盛了滿滿一碗。她很少與人分享食物,但萊戈拉斯是個例外。
「你不吃嗎,阿薩思?」
「你先吃飽。」
阿薩思又掏出腕足片肉,在骨碗中搗著蒜泥和香油,再將它們一起倒入鍋中。香氣愈發濃郁,鍋裡的肉片上下翻滾,眼看快冒出來了——萊戈拉斯放下空碗,表示吃不下了,他得花時間消化一下能量。
「真的吃飽了?」
「真的。」
「行,那輪到我了。」
阿薩思結束加熱,兩手端起一整鍋湊到嘴邊,連肉帶湯地灌了下去,最多嚼兩下。鍋子越翹越高,吞咽越來越快,然而阿薩思的肚皮依舊扁平,吃下去的食物仿佛進了黑洞。
萊戈拉斯才知道,原來小伙伴先讓他吃飽是怕他吃不飽……
她掏出另外一箱火鍋底料,說:「這次我嘗嘗番茄味的。」
這一吃就是三個鐘頭,要不是有人看到醫院天台有火光報了警,她能吃到大半夜。不過時間雖短,戰績還行,她吃了個半飽,打算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再繼續。
萊戈拉斯:「我以為你會著急把它吃完,再潛入海底進化,又進入下一個世界。」
阿薩思:「換在以前我一定會這麼做,但現在不會了——」
「原來只有切實擁有,才能讓人真正地從容不迫。」她答道,「我拿到了宇宙原石,萊戈拉斯。我依然會保留我的生活習慣,可我已經不著急了。」
以前的她總覺得時間太快,機會轉瞬即逝,隨時會被人拿捏,必須在短時間內成熟才好。
而今,她發現空間可以穿越,時間可以返回,她能隨時隨地回到過去彌補遺憾,又能在當下的生活中求得圓滿,這顆心中裝滿的顧慮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過去的兩百多年她走得很用力,但她感謝用力的自己。
未來的千年萬年她會卸下力,因為在擊敗噬星者的那一刻,就意味著她能永遠給自己兜底。
「它沒能消化它,但我能。」她的龍珠可不是擺設,它能儲存吸納的力量,並在她一步步的成熟中反哺給她。
「我曾消滅過一個強敵·達克賽德。」
「在他被龍珠吸收後,我一度奇怪為什麼沒有獲得他的歐米伽射線,直到我檢查了眼睛——現階段還不適合,防御能力到位了,但經絡的承受力不足,所以沒有。」
「但只有我活著,我什麼都會有。」
歐米伽射線會有,反生命方程式會有,原石的每一種力量也都會有。
阿薩思:「活得越久越強……這個世界已經安全了,我大可以呆上更長的時間,嘗試去掌握一兩種新的力量。」
「萊戈拉斯,這一次我想慢慢走。」
精靈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其實,慢才是快。」
享受當下,才是真正的活著。而阿薩思過去的主要目標是為了求生和變強,強到武裝到頭腦。
阿薩思:「我想回公屋了,你要一起嗎?那是人類的市井生活,你不一定能適應。」
萊戈拉斯:「或許我適應得比你快呢?」
沒跟著阿薩思旅行前,他跟長湖鎮的人打了幾百年交道,對人類看臉的德行十分清楚。
無論身處哪個市井,他都不會吃虧就是了。就是看在臉的份上,他拿個碗上街要飯,都能把阿薩思喂撐。
不帶怕的。
*
阿薩思尚未離開醫院,阿婆就盤了幾輛公交車,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手裡的搪瓷大碗中還盛著新做的雞湯,熱乎的。
找到她時,阿婆紅了眼眶,見她沒事,立刻上手捶了她幾下:「你個嘴巴上鎖的,多打幾分鐘電話會死啊!只告訴我沒事,我信你個鬼!」
阿薩思:「一分鐘要八毛,我身上只有一塊。」
自然是假話,只是她覺得不用多說而已,沒想到阿婆會這麼擔心。
「你不會賒賬啊?告訴那個老板,阿婆來了就付。」
「不會。」她是真不會賒賬,她一般是直接搶的。
「……」
阿婆一口氣沒緩過來,正要教教她小市民的生存之道·借,誰知就在這時,萊戈拉斯從後走來,站在阿薩思身邊,衝阿婆溫和一笑。
阿薩思平常心介紹:「阿婆,這位是萊戈拉斯·綠葉,我的朋友,我想帶他回公屋,可以嗎?」
阿婆:……
靚仔啊!這麼多年了,除了當年城寨的龍卷風和信一,她已經十幾年沒看過這麼靚的後生了,養眼,太養眼了!
阿婆嘆了一聲:「你厲害啊,盤了個最靚的!」又轉了口風,「阿婆理解你,我在你這個年紀要是能盤到這一款,我早就忘記打電話了!」
「你還能記得給我打電話,你心裡有我啊。」
阿薩思:……啊?
第292章
基於人道主義援助,針對這次的海難幸存者,香港的入境事務處放寬了要求,暫時豁免了部分入境手續。
但萊戈拉斯並不滿足於臨時入境許可,史塔克給他配備的資料齊全,他可以去事務處辦理手續,在香港呆上長足的時間。
就這樣,阿薩思一個點頭成了黑戶,萊戈拉斯一個搖頭成了外賓。
她在小作坊殺了三個月魚,心跟刀子一樣又冷又硬;他在大酒店接受統一招待,賓至如歸的體驗暖入人心。
為安撫幸存者的情緒,為拉攏富豪做投資,為體現華國美食風采,為打開國際連鎖之道,大酒店抓住機會做生意,馬不停蹄地起了個商會,邀請留駐的富商與本土商人參與,辦得是有聲有色。
於是,萊戈拉斯成了嘉賓,晚宴掌勺的大廚成了阿薩思。
同人不同命,阿薩思算是意識到黑戶的殺傷力了。假如她真是個普通人,又是個黑戶,那她哪是輸在起跑線啊,分明是連起跑線都摸不到在哪。
所幸,她不是人類……
這麼一想,人類活得可真累,一出生就要分黑白,一長大就要分優劣,臨到死還得爭輸贏。興許在很久以前他們是叫「人累」的,只是傳得太久變成了「人類」。
「四師傅,要給外國佬上海鮮嗎?」打下手的廚子道,「會不會吃出那什麼……心理陰影?」
得,她又有了新綽號「四師傅」,他們還記不記得她叫阿薩思?
不過一想到萊戈拉斯被叫「外國佬」,她這心裡也算平衡了。想來精靈往公屋走一遭,頭上的綽號多到比他的命還長。
阿薩思:「該上就上,顧忌什麼。」人類什麼德行她還不清楚嗎,嘴上說著不要,吃得特別耿直,「螞蟻上樹有螞蟻嗎?魚香肉絲有魚肉嗎?」
歐美的白人飯湊起來都整不出一本10頁的菜譜,而華人的菜譜是出了名的「看不出名堂」。
一板豆腐都能做50道口味不重復的菜,她就算真在鍋裡加了章魚他們能吃出來?
阿薩思:「真怕出事,就把海鮮剁碎了包餃子。」
「我們明白了,白師傅!」
阿薩思:……
估計再過不久,她就要成魚師傅了。等年限拉長,還有極大的可能性變成「魚豆腐」,再往後就成了「豆腐佬」,而實際上她跟豆腐一點關系也沒有。
服。
*
半個月過去了,美方人員終於進入香港對阿爾戈號進行損失鑒定,調查具體情況,商討後續事宜,並帶走了一部分傷愈的乘客和服務人員。
又半個月,阿爾戈號事件的調查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原來船只會偏移航線不是偶然,而是人為。
並且作案者還是這艘郵輪的主人,據說他想在死亡海域制造事故騙取高額保險,誰知弄巧成拙,大洋深處真有海怪,海怪也真吃人吶!
「阿四,調查出的這個什麼船主人,影響我們的賠款嗎?」
阿薩思:「船是美國的,船主是美國的,船長也是美國的,他們就算打成一片也在美國。而我們只是一群被雇佣的華國廚子,標准受害者。」
「能受什麼影響,或許還能多賠點。」
出了這麼大的事,這把火怎麼也不會燒到打工人頭上,他們只需安心走法律程序等賠款就行了。
而經過船上這一遭,阿薩思的話很有分量,她讓他們等,他們自然等得起。要是賠償沒落實,不用等他們哭喊,她都能飛到對岸去要個說法,畢竟,美國也不想被龍找上門吧?五角大樓想念她嗎?
她還挺想念它的。
跟同事道別,阿薩思不騎車也不坐車,靠兩條腿跑回了公屋。
她沒有著急回家,而是跑上八樓找成衣鋪,問有著五十年工齡的老板會不會做皮衣皮裙皮包,原材料她提供,打開包,揭開口,裡頭是數塊血淋淋的灰黑色真皮。
老板:「阿嚏!怎麼這麼腥,剛剝的鱷魚皮還是蛇皮嗎?」她也不怕髒,撿了塊捏上許久,「廚子手裡好貨多,夠結實。」
阿薩思:「能處理嗎?」
「能,就是價錢高。」老板道,「我們小鋪子,比不上高端店,處理費、手工費我算你五千塊,你說的三樣都給你包了。別嫌貴,你給的這皮子難切,收你五千是看你是公屋人的份上,皮子的來歷我就不問了。」
五千港幣是貴,可她目前是大酒店掌勺的廚師之一,再加上有「阿爾戈號」的戰績傍身,早已升職加薪月入過萬,完全承受得起。
阿薩思爽快地付了錢:「給你。」
「了不起哦,大老板了。」老板笑著接過錢一點,沒差,立刻拿著皮尺上來量她的尺寸,「我早就想量你的三圍了!」
然而出師未捷身先死,阿薩思推開她的手:「明天去頂樓找阿婆量尺寸,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阿婆,這些都是送她的。」
老板:……
阿薩思這才上樓回家,把剩下的工資全給阿婆當伙食費,畢竟她的物欲不高,平時沒什麼想買的。
倒是阿婆最近有些反常,給她開門十分積極,一開門還總往她身後瞧,瞧著沒人還長吁短嘆:「你家靚仔咧?不是說要帶回來嗎?怎麼沒有?你是不是把人家甩了?」
「哎呦,去追啊!他看上去是個好騙的,就算為了那張臉,你也得放下面子哄哄的。」
阿薩思:……
她好歹在人類的學校呆過幾年,不是榆木腦袋,知道阿婆眼裡閃爍的光叫「八卦」,她似乎覺得她和精靈是情侶關系,誤會極深。
「阿婆,你想多了。那是我的朋友,不是伴侶。」進屋換鞋,阿薩思聞了聞味,今晚又吃老母雞。
得,有一種虛叫阿婆覺得你虛,她壓根沒出事,卻硬是吃了一個月老母雞,吃到她快懷疑自己變成黃鼠狼了。
阿婆的語氣像是閱盡千帆:「朋友啊……那你朋友還來公屋嗎?」
「來。」阿薩思擺上碗筷,「他會在公屋長住,也不知道要做什麼營生,這幾天沒見到他。」
「來公屋做營生……」阿婆琢磨了會兒,「公屋的房租得漲啊!你先吃,我去找幾個姐妹聊聊天,把他隔壁的屋盤下來!」
阿婆火急火燎地走了,留下阿薩思一臉懵。也是直到萊戈拉斯搬入公屋,把住所改成了「綠林奶茶店」,她才看明白阿婆的操作有多高明。
只能說不愧是走過半個世紀的老人,看人總有一股智慧在。
摔在天台上的衰仔多多少,她偏偏只撿阿薩思;來公屋營生的靚仔多多少,她偏偏只投萊戈拉斯。
阿婆年紀大了,生死都看淡,何況是養老金呢?
她竟然拿出一生的積蓄盤下了奶茶店左右兩邊的屋子,啥也不整,只做出租用。
果然,精靈的臉一出,陰暗潮濕的公屋都變得陽光洋溢起來。
甭管他做什麼營生,只要那張臉在,賣自來水都有人願意買單,更何況精靈的手藝極佳,把後世的奶茶往前一搬,頓時賺得盆滿缽滿。
有學生千裡迢迢而來,就為了看一眼所謂的「奶茶西施」;有富婆甩下千金一杯,就為了確認「金毛小白臉」有多帥。
更有電影公司的經紀人常駐左右兩屋,支付高昂租費,就為了游說萊戈拉斯與他們簽約,讓這張臉在屏幕上發光發熱。
可他們沒等來精靈的合同,只等來精靈的一句:「先生,要點一杯奶茶嗎?第二杯半價,你可以點兩杯。」
按阿婆的話說,萊戈拉斯似乎命裡帶財,做什麼都能賺大錢。不像她,勞碌一生到晚年才轉運,歹勢。
「他賺大錢,我賺小錢。」阿婆拍拍她的手,「阿四不用每天那麼辛苦去上班了,阿婆拿租費養你啊。」
阿薩思:「……不用了,阿婆。我只是好奇,光靠一張臉也能賺錢?」
「能啊,最賺錢的就是臉了。」阿婆笑道,「食色,性也。在幾十年前,生得好不是好事,現在世道變了,生得好才是好事。」
「女仔喲,你長得不比他差,但在公屋,你不能跟他做一樣的營生。」
「為什麼?」
阿婆:「花開在最低處,會被糟蹋;花開在枝頭,想摘摘不到。國宴擺在酒店才叫國宴,擺在公屋比不上豬腳飯。」
「你是個聰明的,阿四,你來公屋拿起了殺魚刀,讓他們看見了血,而不是你的臉。」
「在你這個年紀啊,我就不太聰明。讓人看見了臉,而不是我兜裡的剪刀。然後啊,孤單一生飄零一生……」
阿婆的語氣多感慨,就此打住,沒再多言。
阿薩思也不多問,依然保持著作息,觀察公屋中發生的一切,旋即明白了為何萊戈拉斯的營生只有他能做。
無法,他是外國佬……
就算有人看上他想搶,也得顧及他這麼個特殊的身份。公屋裡頭一份「金發仔」,八卦中心的心頭愛,拉動公屋GDP的主要存在——誰動他不是跟公屋的飯碗過不去嗎?
是夜,奶茶店打烊。
萊戈拉斯敲開了阿薩思的門,送上一大堆夜宵和奶茶,並表示空間裡還有。
阿婆聞聲而來:「我就說不用特地買奶茶,有心的會自己送上來……怎麼這麼多?」這是要喂豬嗎?
阿薩思也是老實,取出其中一份遞給阿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阿婆,這份是你的,我要出去吃夜宵了。」
阿婆:……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阿婆明白,阿薩思心裡依然是有她的,不然怎麼會留一份甜食給她呢?
「誒,我的假牙放哪了?」
第293章
香港富商爭破頭的風水寶地,阿薩思窩在半山腰放火燒山。
仗著這年頭沒監控,她能慢條斯理地進食一整夜。經過半個月堅持不懈的「努力」,她成功干掉了一條大章腕足,正向第二條進軍。
但今夜的主題不是吃章魚,而是……
阿薩思掏出宇宙原石,神色有一點微妙的糾結:「一想到它在另一個噬星者的胃袋裡打過滾,我就咽不下去。」
到底不是名菜「牛肚煲」,會先對牛肚做一個清洗再放入食材縫合、烹飪。它雖然也是胃袋裝食物的形式,但它本是食物,她吃起來沒有心理負擔。
可原石不同,這塊是從噬星者胃袋裡剖出來的「結石」——就像松果掉進了人類的血肉裡,撿和不撿都有點惡心。
萊戈拉斯拿出一桶奶茶,笑道:「原來,阿薩思吃藥需要哄嗎?」
阿薩思:……
精靈的激將法還是有點用的。
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唯恐夜長夢多、今日事今日畢、好東西只有放在肚子裡才安全等等的良言,阿薩思發現良言是真的逆耳,不太想聽。
可為了力量……好歹每天煮一次,吃吧。
獠牙露了出來,人形的嘴開始異變,如蛇口般開到最大。
阿薩思仰頭,將拳頭大小的原石吞了進去,咽喉一滾落肚為安,旋即單手抄過奶茶桶,像綠林好漢一樣先干為敬。
一桶畢,萊戈拉斯有些擔憂:「怎麼樣?有感覺不舒服嗎?」
原石集結宇宙精華而生,等同於宇宙的心髒,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光是使用就夠費勁了,何況吞噬?
「沒有不舒服,龍珠也在幫我消化它,再不濟我還有母盒。」這麼多年了,也不知母盒緩過來沒有,它要是再廢下去,她還是吃了它吧。
「就是有點熱……」
能讓一頭龍說出「熱」,可見她的身體正在經歷一場能量的核爆。
眼下是十一月末,溫度雖冷,冬日卻未至,人呼吸間不見白霧。可當阿薩思往外吐息,竟是生成了一大片溫熱的白霧,像是蒸桑拿似的,整座山都雲蒸霧繞起來。
「阿薩思?」
「我快維持不住人形了,能量在溢出來……」
伴著低低的一聲吼,大地為突然現形的巨物微微顫動。銀白的應龍盤在山上,閉上眼吐息,吹出大片雲霧,龍鱗散發著霞光,襯得整座山都神聖起來。
她看上去沒事,可萊戈拉斯微妙地覺得她很難受,她的胃在翻江倒海。
「阿薩思。」他靠近她,貼在龍首處,吟誦著治愈的咒語,輕撫她的鱗片,「風之精靈,吹走磨人的病痛;樹之靈魂,送來生命的養分;星之光輝,撫平傷口的裂痕……靜下來,堅持住,噓,我陪著你。」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茫茫一片中掃來護林員的手電光。
萊戈拉斯轉過頭,正要拉弓,卻見阿薩思呼出一口濁氣,吹散了雲霧,而那一束光由下而上掃來,掃在了這個巨大的龍頭上。
阿薩思睜開眼,金色的豎瞳無情地鎖定護林員,龍爪把精靈往後頭一撥,喉嚨中發出警告的聲響。
護林員愣了好久才猛然回神,大叫一聲,飛速往山下跑去,地上還落下了一只鞋。
*
局裡,老式收音機正放著「白蛇喝了雄黃酒,一不小心露真身」的橋段,咿咿呀呀地唱個不停。
正到「誰知法海前來到」的高潮時,安逸的夜突然被一撥人打破。他們拿著手電,臉色蒼白,又帶著點興奮的紅,既驚又喜地敲開了老警官的門。
「阿Sir,出大事了!」
「這個點能出什麼大事?是不是哪個神經病又報警說看見僵屍啊?」
「唉,不是不是!」來者擺擺手,「你不是一直很奇怪那批從船上來的人都說見到龍了嗎?」
「怎麼,是確診吃毒蘑菇吃出幻覺了?」
「不是啦,是真的!真的有龍!哎呦阿Sir你別強了,快跟我們走,封山啊封山,那頭龍在山上!」
一夜之間,風水寶地真成了風水寶地,大山封了起來,不許進也不許出,可有大量直升機在山頂徘徊,各家報社為了頭條也是拼了。
眾人震驚無比地看到,山水繞雲處,一頭威嚴偉岸的巨龍閉目橫臥,呼吸間吞雲吐霧,罩著山區飄下綿密的雨絲,而這雨水竟是溫熱的。
祂通體銀白,隱約浮現金紋。龍爪龍角十分清晰,龐大的身軀斷斷續續地散著霞光,映照在周圍的白霧上,瞧著像古書中記載的「七彩祥雲」。
「龍生香港,天佑我中華啊!」
「有龍,真的有龍!」
「快!上次采訪張師傅的那張報馬上登出,加印,對,就現在!他說當時在海上是一頭龍救了他們,我當他們胡說,沒想到是真的!」
「起來啊,別磕睡了,你這個年紀怎麼睡得著,快寫報道,今晚就上報!」
大量照片傳回報社,無數電話打爆海內外。「人間有龍」的話題一夜點燃,讓香港成了真正的不夜之都,所有人興奮了整整一夜。
龍的樣貌、龍的顏色、龍的種類、龍的記載……所有學者恨不得翻破古書,待發現這是一頭「戰神應龍」時,他們爆發出巨大的歡呼,簡直情難自禁!
應龍!是應龍!
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炎黃神話是真的,他們的祖先真是炎黃,而曾有一條應龍輔佐黃帝成為統治者,開啟了神明與聖賢共存的時代。
龍是真,神話就是真。反向推論,華國的歷史絕不止五千年,沒准是上五千年,下五千年,不對,可能十萬年起步?
完,考古學界、生物學界、歷史學界,甚至漢語言文學都逃不出一波地震了。
最要命的是,大抵是嗡嗡作響的直升機像極了蚊子,擾龍清夢,龍自然醒了,還帶著好大的起床氣。
在人類的鏡頭下,應龍從雲霧中抬頭,混著低低的龍吟,說出一口標准粵語:「不想死就滾,煩!」
龍,說話了……
龍,說了人話?
人類的三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並再度山呼海嘯,直言人間有神靈。直到阿薩思朝天吐出一口火,他們才作鳥獸散。
*
阿薩思因「腸胃不適」,萊戈拉斯來到大酒店,代她請假幾天。
他本以為會受到詰難,畢竟哪裡都喜歡壓榨牛馬,小伙伴少不得被嘴幾句。
不料整個「炊事班」出奇得通情達理,一聽「腸胃不適」都默認阿薩思昨晚出去跟人干架了,八成臉上的傷還沒消,這才不願來上班,完全能理解。
萊戈拉斯試圖解釋:「她沒有打架……」
卻發現他們根本不聽:「知道了,知道了,大佬了結一點私人恩怨很正常,我們都找過這個借口的。對了,她打贏了嗎?」
萊戈拉斯:「……當然。」
「我就知道,大佬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肯定贏!」
「就是不知道打的是誰,誰那麼厲害能跟大佬過招?她可是鬥過海怪的高手啊!」
人類自有一套理論說服自己,壓根不需要他費勁撒謊。請假的事順利結束了,廚子們很快被「有龍」的頭條吸引,而精靈也從後廚退場。
這頭的人好辦,可公屋的阿婆呢?
阿薩思對她很信任也很親近,如果把實話告訴她,應該沒關系吧?
可萊戈拉斯沒想到,公屋是個「沒有秘密」的地方,昨晚他跟阿薩思出去吃夜宵的事情全體皆知,今天他只身一人回來,總覺得所有人的眼光都定格在他身上,像是深深地打量著什麼。
當他轉過頭去時,他們一個個看報的看報,嗑瓜子的嗑瓜子,仿佛對他一無所知也不感興趣。
但等他走遠一些,那些目光又聚焦在他背上。
萊戈拉斯:……
他找到阿婆,正想開口說明情況:「事情是這樣的,阿薩思她吃壞了肚子,所以……」
「所以沒回來,我懂。」阿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慈祥,隨即惡狠狠地瞪向他身後,嗓門大如獅吼,「看什麼看啊,沒看過靚仔!這個靚仔已經被阿四打標簽了,以後你們招子放亮點,別動手動腳!」
精靈先是一懵,再是轉過了彎,但沒徹底反應過來:「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有什麼不知道的,阿婆雖然風華不在,但也是久經沙場的過來人。說吧,現在她睡在哪裡,需要我去給她送飯嗎?」阿婆進了臥室,「要不要給她帶一套干淨的衣物?」
思及巨龍變回人的模樣,精靈撓了下臉:「需要的,食物就不用了。」
「吃過了?你還算貼心。」阿婆笑得歡,渾身洋溢著一種誠摯祝福的聖光,「走吧,帶我去見她,都這時候了,她總不會害羞不見我吧?」
「害羞」這個詞跟阿薩思完全不搭邊,精靈總覺得哪裡不對,可說不出來。
他只是來通知阿婆阿薩思無法回來的,怎麼變成要帶阿婆去見她了?
他禮貌道:「我來就行,你可以在家裡等消息。」
然而阿婆執著要去,精靈推辭了幾次無果,干脆不再堅持。
「麻煩你了,請跟我來。」
他打輛車,帶著阿婆一道駛向龍山。可今天路太堵,一窩人全往龍山衝,誰還擠得進去?
無法,萊戈拉斯只好帶老人步行。走到山腳,他背她上山。
「怎麼在龍山啊,這麼遠……好多霧,阿四呢?」
「她就在這裡。」
「哪裡?」
「你仰頭就能看見。」
阿婆仰頭,就見上方出現一個巨大的龍頭,正睜著一雙豎瞳瞪著她。
龍!
阿婆兩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第294章
阿薩思眼神示意:你怎麼把阿婆帶來了?
萊戈拉斯兩手一攤:「我以為她了解你的情況。」
兩個非人類對視一眼,齊齊看向暈倒的人類。為防老人有個三長兩短,萊戈拉斯釋放聖光為其治療。他多少通點醫理,檢查一番後發現老人沒有大礙。
「她很健康,活到90歲沒有問題,會暈只是被嚇到了……我很少見到這個年紀還這麼健康的人類,她平時在做些什麼?」
阿婆的日常是什麼?
每天上下樓梯,找老姐妹打麻將,去情報組聊八卦。上午跟小販大戰三百回合,下午養精蓄銳聽曲睡覺,傍晚圍觀隔壁夫妻吵架,晚上聽一群衰仔「吹拉彈唱」——從物質到精神都活得非常「豐富」。
阿薩思總結:「她只是專注於自己的生活。」
「是個通透的人啊。」萊戈拉斯頗為感慨,「命運的安排真是神奇,人類活得最短,卻最容易出賢者,而永生種往往得花更多的時間去經歷一件事,才能有所體會。」
「等等,她快要醒了。」
龍與精靈湊到一塊兒等她轉醒,躺在地上的阿婆「哎呦」一聲醒來,恍若大夢初醒:「曬命個鬼打牆還是撞煞,看到妖怪的頭……靚仔?我家阿四呢?」
一抬眼二度正對龍頭,又見靚仔跟龍呆在一塊。
阿婆又一口氣沒緩過來,兩眼一閉再暈了過去。
兩個非人類:……
萊戈拉斯嘆了聲:「這才是正常人類該有的反應。」
正常人看到狼狗都覺得害怕,更何況是正對一頭巨型掠食者呢?
他的視線穿過雲霧環繞處,望向上空盤桓的直升機、擁擠的車流乃至愈發增多的人類,道:「像那些過於興奮的,不太正常。」
並不是每頭掠食者都像阿薩思這樣不吃人,人類愛看熱鬧又不信邪的心啊,遲早會讓他們吃虧。
阿薩思噴出一口熱氣,龍頭上揚,揮灑出大片雲霧。她讓萊戈拉斯帶阿婆先離開,她的「不適」已進入後期,要不了多久就能穩定下來。
她尚未消化原石,只是讓龍珠、原石和身體三者做了個鏈接。之後,她會用百年千年甚至萬年的時間去吸收它,順便開發它帶來的能力。
萊戈拉斯已經帶著阿婆離開,阿薩思不再顧忌,吐出的雲霧多了數倍,籠罩了這方區域的所有山體。
山頂上的雲層愈發厚實,有閃電在其中穿梭。當蒼穹的雲與山上的霧相接壤的那刻,大雨瓢潑而下,銀藍色的雷電撕裂天空,伴著一聲通天徹地的龍吟,棲息在山上的應龍升上天去,再也不見了。
雲收雨歇,白霧四散。陽光從頭頂傾瀉而下,眾生仿佛看到了神話時代的一角浪漫。
「雷電交加,大雨傾盆,龍影隱於雲間,騰入蒼穹,不知所往……《搜神記》說的也是真的啊。」
*
阿婆再醒來時是在醫院,察覺身邊有人,側頭看去是阿薩思在削蘋果。
見她醒來,阿薩思一手托起她的後背,給她加了個枕頭,替她把氣理順了再說話。
「阿、阿四,龍、龍你……」思緒回籠,阿婆緩了過來,慢慢說,「阿四,那個靚仔把我帶上龍山,說你在那裡,可我看到了一條龍,龍啊!」
「駭破膽!阿婆還以為你被吃了,那個靚仔是妖怪變的……我是怎麼回來的?怎麼會在醫院裡?」
老人的大腦似乎過載,正在處理斷片前後的信息。腦子一邊加載,眼神一邊變得震驚,漸漸地,阿婆驚疑不定地抓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阿四,你、你是、是龍?」
「那條龍?」
阿薩思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點頭:「是我。」
阿婆:……
萬幸,這次阿婆沒暈,可她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哭出來了。
阿薩思表示理解:「如果你感到害怕,我會搬出去住。」
阿婆情難自禁,像是受了天大的打擊,嘴裡說的跟阿薩思想的完全不是一件事:「歹命啊!我居然給四海龍王吃鹹菜窩窩頭,還讓她去殺魚打工!」
「阿四你放心,阿婆我以後每天給你吃香火,拿一整個豬頭供奉你。」
阿薩思:……謝謝,大可不必。
「你沒有大礙,只是受到了驚嚇,明天就可以出院。」阿薩思替她掖被角,「這個病房住的都是被龍嚇到的老年人,你可以跟他們聊聊心得。你的中餐和晚餐會有護工送來,我還要去辦點事。」
「什麼事啊?」
「去警局做筆錄,關於我在海上跟一頭『章魚』打架的事。」聽說嚴重違反了地球治安條例,可龍干的事跟她阿薩思有什麼關系,「作為目擊者,做筆錄。」
「順便去登記國際信用卡號,阿爾戈號的賠款事項在進行了,不過先到賬的是我們干了一個半月的工資和小費。」
郵輪的下兩層已經清理到位,那些裝著小費的密碼盒被統一收起,再通過警局轉交到他們手裡。
「阿婆,你休息吧。」
離開醫院,外頭的世界沸反盈天,街頭巷尾都在傳巨龍的見聞。
街頭的報紙,商場的屏幕,路人的交談……阿薩思與他們擦肩而過,在喧囂中走出一路的清冷。而後腳步一轉,邁入了警局的大門。
這裡,她的同事都到了,正拿著證件登記姓名和卡號。
「四仔,他們沒找到你裝小費的盒子,可能是掉進海裡了。」
「但你不要傷心,咱們大酒店的老板很仗義,一聽說你在船上的英勇表現,親自給你簽了一張支票,足足十萬塊啊!比我們都多!」
她的小費自然不可能丟,她有點「松鼠症」,喜歡把東西塞松果裡。不過誰不喜歡飛來橫財呢,阿薩思收下支票,直言請他們吃一頓。
張師傅笑道:「你救了我們,哪能讓你破費。走,都去我家吧,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飯吃。」
「好!」幾人大笑著,勾肩搭背地說要讓張師傅出出血,結果一到點菜每個都收著,只說要吃咕嚕肉和燒鵝。
「沒出息!我早就燉了佛跳牆,讓我孫子看著火候。」張師傅大笑,「走吧,你們平日裡想吃又吃不到的東西,我都有。」
他們興高采烈地向張師傅家走去,單純的願望和質樸的訴求很是打動人心,就連阿薩思都在這份「生死之交」的同事情中感到心頭一暖。
人類中不乏物欲橫流者,但也不缺向陽而生的清流。
恍惚中,她看到死去的人回來了,菠菜妹、四眼仔……好吧,她最終跟他們一樣只記住了每個人的綽號。
當時霞光滿天,他們與他們同行了一段路。可生死兩界,終有歸途,他們適可而止地停步,衝著能看見的她擺擺手,沐浴著暮光消失了。
「四仔,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阿薩思的眼染上暖意,「只是覺得今天的夕陽格外好看。」
「是誒,你說那條龍會不會也在看夕陽?」
「會的。」
*
時光飛逝,轉眼新年。
阿薩思倒是想體驗普通人的生活,卻不料普通人竟然能這麼離譜。
受龍的影響,大酒店趁勢而上,推出了一道新菜叫「金龍吐珠」。這聽上去很有噱頭吧?可掀開蓋子一看是什麼——
一盅肉餅雞蛋湯,湯水中盤著一條泥鰍,泥鰍嘴裡塞著一粒枸杞。
阿薩思不理解並大受震動:「這叫金龍吐珠?這不是泥鰍嗎?」
張師傅:「這你就不懂了吧,做生意嘛,像就行了,哪能真裝龍肝鳳髓啊,天王老子都吃不起。你看這肉餅,這叫『腳踏實地』;看這雞蛋,這叫『如日中天』;看這泥鰍,這叫『金龍盤日』;再看這一粒枸杞,那是畫龍點睛,是整一盅食材的一口仙氣。」
阿薩思:「……就這些賣800塊一盅?」
「能來酒店吃的缺你這八百塊啊。」張師傅道,「放泥鰍八百,放黃鱔一千八,放帶魚三千塊,放菜花蛇一萬塊,放鱷魚三萬塊。」
「放龍呢?」
「無價之寶!拿去拍賣!」
「……」
阿薩思不解,她認為人類絕對不會掉進這個消費陷阱,這吃食明顯貨不對板。
可她完全低估了香港富豪對風水的看重,他們認為吃「金龍吐珠」能借一借龍氣,沒准能把擠壓在手裡的東西盤活了呢?那不就以小博大了。
於是,只賣八百的泥鰍壓根不暢銷,真正受歡迎的是菜花蛇和養殖鱷魚。
張師傅:「阿四,會殺蛇和鱷魚嗎?」
阿薩思:「會。」
然後,她每天有了殺不完的蛇和鱷魚,這日子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好在這一個月不是白忙的,與廚子相處,與富豪見面,阿薩思在耳濡目染之下學到了幾分生意經,並將想法轉告給精靈。
萊戈拉斯:「這樣能行嗎?」
阿薩思:「能。」沒道理人類能行,非人類就不行。
次月,萊戈拉斯推出了一款新品奶茶,叫「海下龍珠」。這玩意兒也沒啥,就是杯身多了條應龍,杯底多了顆桂圓,中間盛著銀耳湯,銀耳看上去像堆疊的龍鱗而已。
一杯定價18港幣,堪稱搶錢,可它偏偏賣爆了!
阿薩思明了,只要是在這片土地上,只要帶著龍的元素,只要她變成龍露臉——她隨時隨地可以靠這些賺錢,永遠不會餓死,因為這裡的每個人都對龍抱著史無前例的熱情。
萊戈拉斯不想開奶茶店了,就算精靈也不喜歡上班,長生種的生活節奏從來沒這麼快過。
阿薩思:「走,注冊商標,開奶茶連鎖店,我要試試創業。」
她想嘗試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第295章
創業沒有那麼簡單,奈何創業者有一身牛勁和心力使不完。
開春,阿婆的真皮三件套總算到手,阿薩思上手一摸,發現整得相當不錯。工期雖然長了點,但值得等待。
老板:「你這皮子太結實,切也好,縫也罷,花了老長時間了,還壞了我一台機器。剛從你這賺了點油水,轉手又花出去了。」
皮子處理得很好,說明老板在道上有一條完整的流水線,方便解決一些不能拿到市面上的東西。
阿薩思:「我不介意讓你多賺點油水,要跟我做一筆生意嗎?」
老板:「什麼生意?」
「處理一具屍體。」
「什麼屍體?」老板恍然驚覺,「啊不,屍體?誰的屍體?白頭妹你、你殺人了?這可不好處理啊,得加錢,起碼六位數。」
所以,確實連屍體都能處理啊……
住在公屋的都是些什麼草莽,這老板看著像個白淨踏實的裁縫,背地裡別不是縫補屍體的吧?
阿薩思拍拍皮子:「處理這套皮子的屍體,是動物,就是大了點,長得也怪,要做成標本。」
老板長出一口氣,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說禿嚕了嘴,讓人知道了她還能處理屍體,要價還是六位數。
完咯,不能加價了。
可生意人腦子轉得快,老板立刻道:「珍惜動物我們可不收,除非加錢。」
「不是保護動物,這錢你加不了。」海怪也沒機會成為保護動物,阿薩思道,「但我也不會少你好處,我給你一個六位數底價,你幫我把事辦了,怎麼樣?」
處理個動物還有六位數?
老板:「成交!」
阿薩思很爽快,剛到手的支票立刻花了出去,反正是意外之財。三日後,她將貨送到指定地點,老板喜迎財神,笑眯眯地開蓋一看,待發現大冰塊裡凍著一頭劈成兩半的海怪時,笑容飛快消失。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虧大了,要少了!
笑容出現在阿薩思臉上:「麻煩你了,半年後我來取貨。」
老板:……看著像只肥羊,結果是頭狼。
她真想反悔,可錢拿了,合同也簽了,敢掀桌就是壞了道上的規矩。別說公屋的管理員信一不會放過她,就說殺魚佬吧,她也得罪不起啊。
誰都知道殺魚佬是個狠人,就是平時不顯山露水而已。
老板無法,只能認栽,咬牙道:「你下次再找我辦事的話,三十萬起步。」
阿薩思:「行。」
她一般不會輕易找人辦事,真找人了,辦的也不是輕易的事。
揮別老板,阿薩思帶著真皮三件套回家,送給了阿婆。
阿婆看了非常感動,並虔誠地把四海龍王的贈物供了起來。
末了,她從一旁的包裝盒裡掏出一尊白瓷應龍像,端正地放進空置的神龕裡,點上兩蠟燭再上一炷香,供上新鮮水果,整得很有儀式感。
阿薩思:「阿婆,我還沒升天……」
阿婆:「升不升天都是神仙啦,你管那麼多干嘛,到廚房吃雞腿去,吃完出來把貢品也吃了。還有,快到驚蟄天了,你別忘了打雷下雨啊。」
「明天不許下雨,我要曬被單,你讓太陽開猛點,別刮風,風把被單刮走了我還要下去找。」
阿薩思:……
這日子沒法過了,阿婆的家成了天庭,她這是天天聽「西王母」調令。幸好阿婆不看動物世界,不然八成會求她去沙漠降雨,救救那些可憐的動物。
阿婆:「阿四,說起來——你身邊那個靚仔是什麼精怪啊?跟著龍王混的不都是龜丞相嗎?可我看他也不龜啊,長得金燦燦的。」
阿薩思嘴角一抽,陷入了沉默,她實在無法把精靈和海龜聯系在一起,光想想都覺得辣腦子。
可阿婆對精怪十分好奇,充分發揮想像力,得出了令龍都「嘆為觀止」的答案:「這白嫩又水靈的,像海裡的珍珠……阿四,他是蚌精吧?」
「我以後在家裡煮蚌吃,會不會得罪他?」
阿薩思:「……你放心吃吧,他不會介意的。」
她已經懶得糾正了,越糾正越糾纏不休,還不如讓阿婆認定。
她也是一語成讖,萊戈拉斯頭頂的綽號真快比他命長了。現在又多了個蚌精,沒准明天就成了「蚌仔」,後天成了「蚌爺」,月底成了「蚌蚌糖」,再變異成「小甜甜」。
誰知她還是低估了勞動人民的傳統智慧,就像她在香港呆久了會成為「廣澤天尊」一樣,蚌精雖小,好歹也是跟在龍王身邊混飯吃的,怎麼也算個「境主」,再低也得是「地方大夫」。
於是一個月還沒過去,阿婆的神龕又起了一個,裡頭供著「護境一方福德司命蚌仙」,一看就知道供的是誰。
阿薩思:……
阿婆還給她「科普」,在她腦子裡灌入了一些沒用但有趣的民俗知識。
阿婆問:「他是不是把那艘大船上的怪物給殺了?」
得到肯定的答復後,她又道,「大功德一件啊,那牌位也沒寫錯,他跟地方神沒差。他要是做得再多點,利國利民了,那就成大仙啦。」
「要是功在千秋啊,那就代代有香火吃咯。」
阿薩思由此明白,原來民間給神封正可不是鬧著玩的,也是要看「神」做了什麼。
她當初做了什麼?
打爆開菊獸,干廢外星人,守護太平洋,保住整個地球……這才得了個「九天蕩魔四海廣澤天尊應龍王」的封號。
沒想到這個封號這麼來之不易,竟是要「功在千秋」才能達成的成就!
她又一次後知後覺地感到了震驚,震驚於華人給予她的至高殊榮,而距離她得到這個封號已過了百年……
仿佛是一份跨越時空的厚禮,時至今日,她才終於收實在了。
阿婆:「聽說你在海上跟一只大妖怪打架,是真的嗎?」
「是的。」噬星者變成大妖怪了?
阿婆笑了:「以後啊,我可能要去廟裡拜你咯。」
誠如阿婆所料,在經歷了近一年的調查、爭論、追索和核對信息後,中美兩方確定了一個實際的消息,那就是阿爾戈號事發的當晚確實有兩頭「史前巨獸」在海上干架,一頭是會說話的東方龍,一頭是會發光的大章魚。
據悉,大章魚跟海怪應該是一伙兒的,而東方龍跟人類是一條線的。
當郵輪被章魚拋出去的剎那,是巨龍接住了他們;當兩邊戰起,海嘯滔天,也是巨龍趁勢將人類推遠,並強制平息了大海的怒火。
郵輪上的幸存者一致認為是巨龍在關鍵時刻拯救了他們,真相不能因為害怕引起集體性的恐慌而被掩蓋,救命之恩不能因為對方不是人類就接受得心安理得。
在富商的施壓下,在巨龍現身的真憑實據中,誰也無法抹去應龍的功績。幾乎在大洋彼岸發布真相的那一刻,華國也緊跟其後。
理所當然的,輿論又一次被推上了巔峰,全球的「尋龍」熱一浪高過一浪。
等香港新建起應龍廟,壘起13噸白銀雕出龍身,開光祈福。也是應龍廟開的這天,阿薩思順了一炷香去拜「自己」,才知道自己又有了新封號——太上真武護界伏魔大帝應龍王。
好吧,她的外號也快比命長了。
見所有人都在祈願,她也跟了一下潮流。不同的是,人類是求神,她是求己,目前也沒有別的訴求,她只希望創業成功罷了。當然,不成功也行,她的龍生重在體驗和參與。
求己果然有用,一周後,她收到了大洋彼岸的賠款,保險補償終是落實了,一共83萬港幣,在99年可是巨款。
除了補償,阿薩思還收到了來自彼岸的賞金,這是受過她幫助的富商寄來的薄禮,大意是救命之恩等同再造,無以為報只能給錢——收款竟高達600萬美元,讓她一下子變成了巨富。
阿薩思:……
她怎麼覺得去救人類的命比創業獲利還多呢?
打住,她要創業!
暴富之後,阿薩思沒有辭職,依然干著廚子的活。待取回章魚的標本後,她委托張師傅找了個可靠的富商,把章魚標本拿去拍賣。
阿薩思:「你們上次背走的那條觸手呢?」
張師傅哭喪著臉:「早在逃命時滾進海裡了……你是怎麼把屍體弄到手的?我記得你上岸時兩手空空啊。」
阿薩思:「這你就不用管了,人都有點秘密。」
張師傅不再多問,他如良師益友,帶阿薩思去看了場拍賣會,給她介紹規則,又告訴她幾時收款,還通知她這場拍賣會為商業性質,她的個人得利稅得交15%。
無所謂,即便是稅後,她賣掉海怪所得的錢也有三千多萬港幣,夠她造了。
而且阿薩思做人很大方,給了張師傅謝禮,給了富商辛苦費,還補上了公屋老板的三十萬,讓她喜笑顏開。
她給了阿婆一大筆錢,讓她自由玩耍,最後才去找小伙伴,打算跟他一起做大做強。
可她萬萬沒想到,萊戈拉斯為了不上班也能這麼拼,他雇了兩個店員,耐心教了一個月,待他們學成就撒手不干,只負責在店內畫畫。
畫一幅掛一幅,有一幅賣一幅。前後只兩月,他就攢夠了盤下店面的錢,而後在公屋外的街道上開了第二家「綠林奶茶店」。
指派一名店員去當店長,又招了三名帥小伙當店員,第二家店就這麼水靈靈地開了起來。
之後是第三家、第四家……等阿薩思回來找他時,他已經是六家奶茶店的老板,收入不菲,每天不用上班,日常就是畫畫。
阿薩思:「所以,你已經干成了?」
萊戈拉斯:「沒有想像中那麼難。」
並且他發現開飲食店的營生特別適合精靈,固定一方,老字號一直開下去,千百年後依舊是那個味,當後世的人與千年前的人享受同一種滋味時,不失為一種跨越時光的溫柔。
「既然你已經干成了,那我換個品種……」阿薩思琢磨了會兒,「炸雞店吧。」奶茶炸雞不分家,後世都是這麼整的。
好歹當了幾年廚子,又吃了阿婆那麼多雞,阿薩思對如何做炸雞還是挺有心得的。
也是盤下店面,鎖定貨源,固定配方……半個月,阿薩思身邊環繞著吃不完的雞,要不是她胃口大,真快吃吐了。
努力終歸沒白費,她敲定了四種口味的炸雞,正式把店面的裝修提上議程。
大概一年後,「炸食主義」試營業,賺得盆滿缽滿。往後三年,炸雞和奶茶幾乎成了固定搭配,影響了一代人的飲食選擇,當然,也受到了營養學家的批判和抵制。
但這倆依舊火爆,尤其是在奶茶店推出新品「雙龍戲珠」,以及炸雞店推出特別版「鳳棲梧桐」後,生意更是爆上了一層樓。
然而究其食品……一個是山楂特飲,裡頭浮著兩條山楂雕的龍,還有一整顆山楂;另一個是烤全雞特餐,但這次的烤雞是綁在竹筍上烤的,有股特別的清香。
媒體發出抨擊:「這算什麼鳳棲梧桐?」
電視外的阿婆:「怎麼不算!山上的筍都是龍王親手挖的!偷著樂吧你!」
近年來阿婆的精神頭是愈發好了,每天穿著皮衣皮裙出去跳舞,晚上回來還能跟電視機一爭高下。
阿薩思看著她笑了笑,著手削土豆。少頃,她放下手裡的刀,對著一筐土豆用出了「改寫現實」的能力。
是的,經過幾年的消化吸收,她掌握了一點原石的力量。
只一點,但夠用了。
紅芒閃過,一筐土豆的皮全被削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