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5-11-12 10:08
《(綜漫)靈能偵探萩原柿子》作者:空若淺雪【完結】
文案:
【15歲】
來到米花一個月,右手斬魄刀左手滅卻十字、又一次被迫向充滿怨氣的靈魂解釋「我只負責惡靈退治、管不了降靈下咒」的黑崎歌希,毅然決然綜合了手裡從各種受害者靈魂口中獲得的罪犯信息,作為JK偵探萩原柿子原地出道。
認真營業的歌希:細數你的罪惡吧犯人!
莫名其妙成為偵探助手還被借用了姓氏的同班同學萩原:獵鹿帽歪了(但是好可愛)。
電視屏幕外的幼馴染景零:……(確實有點可愛)
【22歲】
警校食堂裡,在降谷和諸伏被班長有女朋友的消息震驚時,滿臉寫著「呵、就這」的松田指了指自家的幼馴染。
松田:這位,已婚人士。
景零班長:!!!
立刻成為整個食堂羨慕對像的萩原:誒嘿∼
好友已婚感覺自己也莫名有底氣的松田:對方是東大醫學部高材生,還有兩年畢業。因為高中開始做偵探,解決了很多懸案,跟法醫學教室的教授也混的很熟,未來去法醫學進修已經板上釘釘。
景零:……(怎麼覺得這個描述像是熟人)
【29歲】
剛剛提交新一期學會論文,搜一熟人們的協助搜查申請如期而至。
過兩個小時還要進解剖室幫忙的歌希:我是法醫:)
剛剛淨化掉一只虛,又從被保護的靈魂口中聽說了酒廠的動向。
工作超時迫不及待想要回家跟妻子貼貼的萩原:不想加班……zero你又來活了!
【注意】
·CP萩原
·主要地點米花空座屍魂界,現世故事占比偏多,可能會從其他番借人過來,但不會影響本世界觀
·女主是一護雙生妹妹,名字歌希(kaki)音同柿子(重音不同),是黑崎家一貫起名傳統
·本文案於2023.12.3,舊文案在下邊
·有很多私設,角色屬於原著,BUG和OOC屬於我
內容標簽: 死神 情有獨鐘 甜文 柯南 輕松
主角:黑崎歌希(KurosakiKaki) 萩原 配角:米花眾空座眾
其它:因為千年血戰太好看的激情試探
一句話簡介:死神代理想在米花放個假
立意:勇敢直面命運與未來
[url=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591614]原創網[/url]
悠于 2025-11-12 10:09
第1章 黑崎歌希·一
【三月十五日,星期一】
這個世界是有神明存在的吧。
萩原研二瞪圓了眼睛。
如果不是那樣,怎麼會有天使突然從天而降,正好落在自己懷裡呢?
在蒙蒙細雨中,與頭頂紛紛揚揚的櫻花瓣一同輕飄飄落下的,一身雪白連衣裙、橘色頭發的天使,眉頭微微擰著,向上方高舉著左手,擺出像是在對天空射箭的姿勢,手腕上造型特別的銀色掛墜輕輕搖晃。
可明明是天使,透過衣料傳至手臂與胸口的觸感卻那樣地溫暖柔軟……臉也非常可愛。
「那個,請問……」他試探著開口。
而看起來與他同齡的天使忽然松開右手,似乎射出了一支無形的箭,而後整個人變得放松,擰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像是完成了什麼保護人類的重要使命。
「請問你——」他繼續出聲,可話沒能說完。
天使深棕色的瞳孔隨著他的話音望了過來,接著不過一眨眼的時間,整個人就消失不見了。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才低頭看向自己已然空無一物的臂彎,那裡殘留著一點少女的溫度,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幻覺。
手腕上也還有她裙擺的觸感,湊近去聞,還留有一點混合水果味的甜香。
……他只是下意識聞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忽然有幾滴雨落在了他的臉上,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撿起了地上的傘——
其實真要說起來,剛才的場景並不如留在他腦海中的那麼夢幻,是突如起來的強風吹掉了他手裡的傘,一時間飛揚的花瓣和雨珠遮蔽了視線。
當時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抓傘,可忽然落進臂彎的重量,頓時讓他整個人僵住了不敢動彈。
在將傘重新撐回頭頂之前,他仰起頭四下環望了一圈,可道路兩旁只有被雨打濕的櫻花樹,根本沒有落腳的平台。
如果剛才那個穿著一塵不染白裙子的女孩不是天使,那她究竟是如何突然從天而降的?
她剛才那像是拉弓射箭的動作是在做什麼,現在又消失到哪裡去了?
半晌,他才撐著傘重新邁開腳步,向附近的便利店走去,他姐姐萩原千速還在家等著他帶零食回去。
而剛才女孩落入他懷中的短暫幾秒,畫面仍然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閃。
「那個頭發的顏色……」
真好看。
明艷的橘色,映入他眼中時,就像破開這陰雲與雨幕的陽光似的。
「啊……」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
天突然放晴了。
·
等到陌生少年的身影走遠消失後,剛才用飛鐮腳——這屬於超自然的特殊技能——溜到樹後屏息凝神的「橘發天使」、黑崎歌希才從臨時躲藏了一會兒的樹後冒出頭來。
「真要命啊——這要是讓龍弦知道了,他肯定會先嘲諷我,再告誡我別花樣作死……」
她拍了拍發頂沾到的水珠,嘟囔著低下頭,試圖尋找一顆運氣不好的小石子、踢一腳泄憤。然而未果,地面上只有輕飄飄的櫻花瓣,找到最後她只能氣鼓鼓地原地蹦了兩下,可愛的小臉上寫滿了沮喪。
「可惡怎麼會被人撞見呢!還不如直接摔在地上……」
黑崎歌希當然不是「天使」。
如果她知道剛才遇見的少年在心裡把她當成了天使,那恐怕會當場笑出聲,然後學著她老師之一的石田龍弦那樣、向對方嘲諷輸出,主題是多大年紀了竟然還相信童話故事。
這個世界並不存在「天使」。
「早知道墜落狀態操縱墊腳的靈子那麼困難,就先用靈體狀態熟練一下了……果然游戲操作終究只能在游戲裡實現,就算物理引擎再真實,「林克時間」也沒辦法變成我的「柿子時間」應用在實戰上……」
實際上,黑崎歌希只是個剛剛黑歷史喜加一的半吊子(自稱)滅卻師而已。
「還不小心手滑、直接把虛殺掉了,本來應該用死神的能力結果它的……被夏油那家伙知道一定會被吐槽的……」
以及,兼職著本市的代理死神一職,也是個半吊子(自稱)死神。
主要工作是殺「虛」——指人類靈魂墮落後變成的巨大怪物,以及魂葬「整」,也就是送普通靈魂前往屍魂界開啟新人生。
這本來是由屍魂界的護庭十三番隊派到現世各處的駐守死神的工作——這個城市的駐守死神是外表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幾歲、名為夏油傑的十三番隊隊員。
但是這個她初次到訪、未來至少要在此生活三年的城市,實在是不簡單——
「是我跟米花的氣場不合嗎……搬來三天遇見六只虛,開什麼玩笑,一座城市怎麼會有那麼多游蕩的虛……」
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已然望向放晴的天空,感覺自己已經被隨時可能響起的、通知她附近有虛出沒的信息鈴聲洗腦,即便此刻耳邊只有風吹過沾濕的樹枝和花瓣的沙沙聲,卻總能幻聽到鈴聲開頭的幾個音。
「還有十三個死於命案的整,米花市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為什麼我要想不開把高中選在這裡……還不如去橫濱那邊,去立海大附屬看網球部的帥哥……」
離家近是確實離家近,交通也方便,從米花市她現在住的地方、到她家所在的空座市坐電車只要半小時,問題在於工作量實在是非常驚人。
「怪不得夏油會那麼歡迎我這個沒有編制且未成年的敵人來幫忙,真是的……」
她再次理了理頭發,在溫暖的日光中邁開腳步,准備去趟超市就回家,今天晚上夏油傑說不定會來她家蹭飯。為了吃上那一口飯,對方說會專程准備義骸——就是可以被普通人看到摸到的身體容器。
但實際上,超能力人類「滅卻師」和超能力靈魂「死神」應該算敵人,兩方從來也沒有和平共處過。千年前就打過仗,二百年前又打過一次,所以現存滅卻師所剩無幾。
二百年前的戰爭,明面上的原因是滅卻師殺虛會把虛徹底殺死、而非像死神那樣淨化後引渡去屍魂界,殺得太多會導致三界失衡崩潰。因而她現在砍虛的時候,一定要用死神技能來補最後一刀——今天實屬情況特殊。
至於深層的原因,她不是親歷者,從各處道聽途說的消息碎片,還不夠她拼接成一段完整的歷史。
而她能跟死神達成合作,雖然也有自身實力和背景環境的因素,但主要還是靠人脈。
「今晚吃點什麼好呢……」
如果夜一也來就好了——夜一是她最喜歡的貓,只可惜本質上是死神,變回人形後又強大又性感,不能隨便擼。
作為夜一的代餐,她昨天找到一個野貓聚集地,看樣子是一棟廢棄公寓,院落裡生活著不少貓貓,只要帶著貓糧去,各種各樣的類型隨便就能上手。
唯一讓她在意的是公寓房頂的地縛靈,是個年輕的女性,滿身滿頭都是血,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地縛靈,她准備觀望幾天再去處理。
雖然她一直都有魂葬靈魂、特別是地縛靈之前,跟對方稍作交流的習慣,未來也沒有准備改掉,但她發自內心地希望這個地縛靈不要像她這幾天遇到的那些被謀殺的靈魂一樣,把還未落網的凶手身份告訴她,希望她將犯人的身份告訴警察——
可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准高中生,要以什麼身份去揭露懸案的犯人?
甚至還有過靈魂拜托她送犯人過去陪自己,簡直離譜。
話是這麼說,從靈魂那裡得到的信息,她都有記錄下來,准備之後找人商量一下該怎麼辦……她的幻聽怎麼還沒有結束,手機鈴聲……啊竟然是真的在響!
「……我真是不該對米花市抱有期待的。」
望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坐標地點,黑崎歌希撇了撇嘴,迅速邁開腳步。
【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二】
「准高中生在開學前夕因為打工而過勞死,這種引人深思的事件絕對會上新聞吧……」
黑色和服打扮的橘發少女坐在室外的窗台上甩了甩小腿,擺弄了兩下手機調成靜音,又很快調了回來。
代理死神黑崎歌希今天也在絕贊等待工作中!……才沒有。
「真想逃避工作啊……可是那畢竟是浦原先生的拜托……」
那麼帥氣又那麼可靠、明明實力已經那麼強、卻還是在科研領域上一路埋頭衝刺的浦原先生的委托,她怎麼可能拒絕呢!再說他拜托她作為死神代理在米花市工作,本質上也是在磨煉她的實力,而且給的又那麼多!
她家是單親家庭,她爸爸一個人養四個小孩很辛苦的,她作為長女要適時幫對方分憂……雖然她是覺得她爸爸每天表現出的高興都是貨真價實發自內心的高興啦。
背後的窗戶裡側忽然傳來響動,原本在放空走神中的黑崎歌希精神一震,下意識就想跳下去溜走,但半秒之後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此刻是身著死霸裝的代理死神狀態,僅僅是普通人看不見的靈體,身體正躺在家裡的床上,這才堪堪停住動作,向後扭頭查看情況。
她此刻並不在自家的陽台,而是在先前物色好的、非常適合盯著野貓聚集地的某戶人家的二樓陽台上。之前發現這個非常合適看貓、同時盯地縛靈的位置的時候,房間是拉著窗簾的,她剛才跳上來的時候也是一樣,直到現在才——
「高中生?感覺跟我同齡……」
剛才的響動,就是房間裡的人拉開了窗簾。雖然只拉了一小半,但還是讓她看清了房間主人的臉。
感覺好像有那麼一絲絲眼熟,是之前有過在路上擦肩而過嗎?
等一下,他這是要——嗚哇是要換睡衣嗎?
橘發少女瞪圓了眼睛,僵硬地保持扭頭的動作不變,半晌才搓了搓下巴,臉頰微紅,擺出一副「我是見多識廣過來人」的表情,中肯地點了點頭。
「還算可以——未來可期啊少年。」
【四月一日,星期三】
……尷尬,「未來可期」成了她的後桌。
第2章 黑崎歌希·二
是米花市的高中開學日。
像是為了讓新生們不要對高中生活留下壞印像,天氣比往常來得都晴朗——松田陣平在出家門的時候是這麼想的。
結果剛走出一個路口,天色就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臉頰也感受到被絲絲細雨沾濕。他不由得加快腳步,祈禱著在他到達好友家之前、雨不要下得太大,卻在快走到的時候,遇到了絕對不能視而不見的情況。
·
「喂,萩,你聽見我的話了嗎?今天可是高中開學第一天,你該不會已經在計劃畢業時要把紐扣交給誰了吧?」
貼著耳朵傳來的好友松田陣平的聲音,讓出家門時因為撐開傘的動作、從而回想起與橘發天使那段夢境似的短暫偶遇經歷的萩原研二回過了神。
「嗯?」
他反應了一下對方剛才的話,並由此想到不久前國中畢業的畢業式上、一不留神就一顆紐扣不剩的制服外套,不禁露出苦笑。
「怎麼會,我根本還沒有見過學校的女孩子,再說也不一定有自主選擇的機會。」
說完他才抬起頭,今天第一次望向走在身旁的好友,接著腳步驚訝地一頓:「小陣平,你剛才打架了?」
身旁的卷發好友嘴角有一點青色的淤傷,制服外套也有長時間暴露在雨中、被細雨洇濕的痕跡,頭發倒是好像擦過了,也沒有什麼其他受傷的跡像……看起來是打贏了。
「是啊、我就是想跟你講這件事。」松田陣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剛才揍了幾個欺負女生的壞家伙。」
「幾個?」
「四個,兩個是高中不良,兩個是社會混混。」
這下萩原研二的目光變得不對勁起來:「但小陣平你不僅打贏了他們,還基本沒有受傷?」
他想了兩秒得出答案:「正好幸運地碰到了路過的巡警嗎?」
「不是啊,早晨哪有巡警會去那邊。」松田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萩你家前面那條街的野貓聚集地。」
對方口中的野貓聚集地是一棟因為凶殺案而廢棄的二層公寓,案件詳情他不太了解,只知道案件的真相至今沒有被查明。而公寓前那片荒草叢生、被附近大批野貓占據的院子,從他的房間窗口就可以看見。
於是他點了下頭:「發生了什麼事?」
「早上我經過的時候,看到有個女生蹲在那個院子裡喂貓。看校服也是我們學校的,但可能是個不良少女,臉好像挺可愛的,就被那幾個人圍堵了。」松田說道,「那些家伙現在一定在後悔,怎麼挑上那樣一個目標。」
聽到這裡,萩原研二感覺自己已經懂了。
「小陣平你上前幫她打抱不平,卻難以以一敵四,結果反而被她救了?」
「不……她可能本來沒有准備救我。」松田無語地望了一眼天,「她會動手,大概只是因為他們不小心踢翻了她裝貓糧的碗。」
「……後來呢?」
「後來她把手帕遞給我擦頭發,然後一邊說著自己不喜歡打架,一邊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再然後我就去找你了,反正看她是神清氣爽的。」
叫救護車……這是被揍到了多麼嚴重程度啊?
但是……
「這不是被關心了嗎?」萩原調侃地笑起來,「女孩子的手帕,你竟然真的用它擦了頭發?」
「有意見嗎?」
「怎麼會?」
松田撇了撇嘴:「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雖然她的發色很特別,但應該不是不良,手帕也跟我家的洗衣液是一樣的味道……誰知道呢,反正不是壞家伙。」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進校門,在新生指示牌的指引下前往教室。學校前日發來的通知裡有分班信息,他們恰好在同一個班級。
兩個背著網球袋、穿著運動服的少年忽然從前面不遠處跑了過去,濺起一路水花。
「網球部啊,下著雨也要練習嗎?」松田向跑遠的學長們的背影望了一眼,又扭頭看向自家好友,「說起來,萩,你有計劃進什麼社團嗎?」
萩原遺憾地搖了下頭。
「我選擇回家部、或者大多數時候不需要參加活動的社團——我想去我們國中後面那條街的汽車維修店打工,店長已經同意了。」
「誒?打工?」
「年滿十五歲之後的第一個四月一號起,就可以開始做兼職。稍微攢下一點錢,如果以後有想買的東西,就不需要再找姐姐緊急求援了。」
而且他家自從泡沫經濟金融危機、經營的汽車修理店突然破產後,家裡的經濟狀況就一直不是很樂觀。
高中生打工的時薪會比十八歲以上的人低一些,那點微薄的收入雖然無法給家裡提供支援,卻多少能給父母減輕一點壓力。
「說的也是……那我也考慮一下好了。我們好像是這間教室——」
松田嘟囔著轉進教室門口,接著猛地頓住腳步,望著靠窗位置正低頭擺弄手機的橘發少女瞪圓了眼睛。
「啊!是她!」
·
竟然是他!
黑崎歌希不動聲色地咬住了舌尖,讓自己不要對意料之外的情況做出反應。
讓她感到驚訝的對像當然不是正向她快速接近的卷發少年,而是剛才與卷發少年一起進來、此刻正若有所思盯著她看的「未來可期」。
打架的事她做的多了,以前在空座的時候,她就因為這頭橘色的頭發、以及同款發色的雙生哥哥被找過不少麻煩,由此跟各種加害者和被害者都打過交道。
卷毛少年這種見義勇為的她也遇到過幾個,再見面也沒什麼可在意的,說不定以後還會一起打第二場——但這個「未來可期」就有點尷尬了,即便只是單向的。
眼看卷發少年已經停在自己面前,像是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樣子,黑崎歌希干脆利落向前一指:「座位表貼在黑板上。」
雖然是一時轉移注意力的操作,但確實起到了效果,兩個少年同時看向黑板的方向。
距離比較近的萩原研二走到座位表旁,看了那張紙幾秒,隨即有點高興地指了指松田身側的位置:「小陣平,你的座位在那裡。」
是黑崎歌希的右側位置。
松田陣平應了一聲,就此被轉移注意力:「萩你呢?」
「我也在附近。」這樣輕快地說著,萩原研二也向窗戶的方向走來,在黑崎歌希的余光中漸漸接近,繞過她、最後坐在她身後的位置上。
……太糟了。
她以後還是放棄那個寬敞的窗台吧。
「前邊的黑崎同學——」
誒誒誒?!為什麼突然叫她?
雖然知道他是通過座位表才得知自己的名字,但她還是會忍不住心虛啊!
頂著身後讓她倍感煎熬的目光,黑崎歌希緩緩轉身,與曾有過單向一面之緣的少年對上視線,接著才聽他說道:「我是萩原研二,以後就是同學。」
其實對方的名字、黑崎歌希也是知道的——在先前找自己位置的時候,她也記住了附近位置幾人的名字,比如說右側的松田陣平,再比如後排的萩原研二——只是完全沒想到,這名字竟然能跟那兩個少年畫上等號。
……心有一點點累。
「我是黑崎歌希。」為了今後和平友愛的高中生活,黑崎歌希也只好配合地回復道,「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然而,像是就在等她這句常規的寒暄語,萩原研二單純無辜地笑起來,立刻接上了話:「我們不是初次見面。」
黑崎歌希一愣,一旁正准備插話進來自我介紹的松田陣平也是一愣。
「黑崎同學不記得了嗎?」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三月十五日下午,雨將要停止的時候,在谷町二丁目、一條兩旁種滿櫻花樹的路上。」
嗯?!
黑崎歌希瞳孔地震。
那不就是她嘗試「柿子時間」結果翻車的那次嗎!
不不不、但這怎麼可能呢!她怎麼可能恰好在新班級裡遇到曾經見證了自己黑歷史的人、這人還恰好單方面記得她的臉呢!
她今天未免太不走運了吧!
「萩原同學,」黑崎歌希深吸一口氣,露出與對方同款的單純無辜表情,「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在話音出口後的短暫三秒間,她迅速在腦海中構建出「我是一周前才搬到米花來的、上個月十五號根本不在米花」這個並不容易被戳破的謊言,然而還沒等她說出口,手機突然的震動就奪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顯而易見,是她的工作來了。
已經快到學校報道要求的集合時間了,讓她看看這只倒霉的虛什麼時候出現、離她又有多遠——
「誒?」怎麼會這樣?
這算不算「屋漏偏逢連夜雨」?
頂著近處兩個少年疑惑的目光,黑崎歌希拔腿衝出教室,側身閃過幾個同學,在越過的老師說出「不要在走廊上跑步之前」,已然鑽進衛生間,進入隔間落鎖、用揣在口袋裡的小道具脫離身體,再以死神的姿態重新回到走廊上,整個流程熟練至極。
估測虛出現時間是從現在起五分鐘之內,地點……就在此處,這所學校的某個地方。
……除了處理虛,她還得提前想想,這次虛造成的破壞,該用什麼容易被接受的理由來解釋。
「學校裡有瓦斯管道嗎?就設計成瓦斯泄露導致爆炸比較好吧,感覺比較常見,說不定還會全校放假一星期……」
她小聲嘟囔著跳上窗台,凝神感知著附近的靈壓——作為滅卻師,她對靈壓非常敏感。因而,在虛現身的第一時間,她就確定了對方的位置,並拔出斬魄刀准備速戰速決。
然而就如她先前所吐槽的那樣,她今天的運氣確實不太好。
伴隨著少女的尖叫和玻璃的碎裂的聲音,那只剛剛現身、幾乎頂破了房頂的巨大面具怪物緩緩從女廁所門口探出頭來,隨即撞破磚牆來到走廊。
二次響起的雜亂尖叫聲、顧不得規定的走廊上奔跑聲、與對被飛濺的磚石波及的同學的擔憂問候聲全都攪和在一起,場面一時間非常混亂。
可自從見到怪物那刻起就放空了表情的黑崎歌希,關注點卻完全在它的手裡抓著的人上——那死氣沉沉地垂著頭、仿佛已經因這起「瓦斯爆炸」而悲慘喪命的,赫然是她自己的身體。
開始思考起自己如果受工傷、那有沒有帶薪假的死神代理抽了抽嘴角,終於憤而拔刀:「開什麼玩笑!」
把她的身體放下!
可下一秒,身旁突然傳來的聲音激得她差點左腳絆右腳——
「黑崎同學?」
黑崎歌希猛地回過頭,原本惱怒的表情在看見出聲少年胸前因果鎖鏈的一瞬間化作虛無。
未、未來可期?他怎麼會——
這一不留神,他怎麼就死了?!
第3章 黑崎歌希·三
奪回自己的身體只需要那麼幾秒鐘、瞄准虛腦袋揮一刀的事。
輕松完成工作的死神代理望著「未來可期」的胸口十秒,嘆了足有五聲氣。
雖然最開始看見對方胸前的因果鎖鏈的時候,她有那麼幾秒認真地考慮,如果他這樣意外身亡,那究竟算是他運氣太差,還是算她的工作出了失誤。
但她很快注意到那條因果鏈還沒有斷裂,另一端還完好無損地連接在他的身體上,他現在只是個靈魂出竅的假死狀態,這種程度她還救得回來。
……救得回來歸救得回來,可要花點時間。
對於對方、以及對方在現世的親人朋友來說,這當然是件好事。
但是因為她工作完成得太快,騷動在發酵起來之前就已經平息,如果她要以靈體狀態來救治面前的人,就沒時間去處理可能記錄下了部分像是靈異事件的監控錄像——雖然女廁所門口是監控死角,但她的身體剛才被虛扔了出去,現在就慘兮兮地躺在樓梯口。
提著刀、望著逐漸聚攏起來的人群,剛剛拯救了學校的代理死神少女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臉。
就很煩。
……開學第一天就出這事,這學誰愛上誰上吧。
橘發少女擺爛地再度嘆了口氣,決心一會兒扮成一個單純無辜的受害者——之後被問起來情況,只要一律回答「不記得了」就能蒙混過關。
「那個、黑崎同學?」先前喊了她一聲沒得到回應、現在卻又只看見她對著自己嘆氣的萩原研二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望了一眼不遠處自己的身體,又望向對面一身奇怪黑色裝束的女孩:「難道說、我死了嗎?」
已經開始使用治療鬼道的黑崎歌希頭也不抬、干脆利落:「沒有。」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繼續追問:「剛才的怪物是什麼?黑崎同學又是什麼、魔法使嗎?」
可女孩沒再回答,在一陣被拉扯的奇異感覺中,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裡,然後一陣成分不明的透明噴霧迎面襲來,意識瞬間消失不見。
·
本以為今天的不幸已經累積得足夠多,結果更糟糕的還在後邊。
黑崎歌希望著救護車雪白的天板一度想要放棄思考。
為什麼、為什麼啊!
為什麼剛才被打得靈魂出竅的人只是受了一點擦傷、就在學校的保健室裡處理傷口,而她這個死神代理、卻不得不第一個坐上救護車、被送去緊急檢查不可啊!
最糟的是,她剛才眼睜睜地看著陪同的老師給她家長打了電話。而在電話接通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後續會怎麼發展。
她家是單親家庭,一個爸爸帶著兩對雙生子,她上邊有個大她幾分鐘的哥哥,下邊有兩個小五歲的妹妹。
父親是自家診所唯一的醫生,不可能放下身邊的病人不管,妹妹們的年紀又太小,那麼可能作為她親屬到場的,就只剩下同樣在今天開學的哥哥黑崎一護一個人……
救命啊,她跟自己的雙生哥哥黑崎一護的關系變僵已經過去一年多,屬於是雖然住在一個家裡,但盡可能不見面、見面也盡可能不說話的狀態,她可不想因為這種無妄之災跟她哥哥見面!
起因是那年春假她在跟爸爸吵架的時候,有些話沒有繃住說了出來。
當時吵架的理由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大概是爸爸想讓她多跟同齡人交往、放假跟哥哥一起出去玩,而她更想去浦原商店的地下訓練場。
但當時她脫口而出的話,她現在還能原樣復述出來——
「都說了我不想總跟哥哥待在一起!爸爸你不是很清楚嗎,我對哥哥的感情、跟夏梨和游子她們的完全不一樣!」
本來那只是一時激動、想著能夠增加自己話語說服力的話,結果一回頭發現話裡提到的人就站在門口,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顯然是理解成了字面意思。
……回想起那個場面,她只想從急救床上跳起來,扛起救護車一路衝向屍魂界。
她當時所說的「感情」當然跟骨科沒有任何關系,但真正代指的東西、還沒有到能夠告知對方的時候。
她想不到合適的、不顯得欲蓋彌彰的借口去解釋清楚,所以才一邊避開與對方接觸,一邊在決定進路的時候申請了隔壁米花市的學校,逃跑似的離開了家。
真是的……她現在可不可以跳車跑路啊?
胸口好像逐漸疼起來了,那只可惡的虛對她單薄的身體下手還真狠,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她的靈體可是即便不開啟滅卻師的「靜血裝」、毫無防備也能無傷承受虛的幾爪子的強度,作為容器的身體,應該也不會特別脆吧?
·
「黑崎同學?睡著了嗎?剛才明明還醒著……」護士小姐在病房門口張望了一下,接著轉向剛剛走近的主治醫生,搖了搖頭表示人沒有反應。
病床上雙眼緊閉的黑崎歌希在心裡長嘆了一口氣。
她當然是在裝睡,試圖以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減緩與哥哥見面的尷尬。
很快,門口醫生的聲音傳進她耳中:「先跟你這位親屬說明,患者有兩根肋骨骨裂,好在沒有發生移位。建議住院三天觀察情況,之後回家修養也可以。」
啊?還要住院嗎?
「我已經向她的老師轉達過,從今天起的兩周內,患者需要盡量臥床休息。兩周之後根據復查情況,來判斷是否可以上學——當然,那之後也要避免劇烈活動,體育課最好到五月之後再適當參加。」
……這是讓她休息到黃金周之後的節奏啊?
醫生又說明了一些更詳細的注意事項,說完後她兄長道過謝,接著傳來的是關門的聲音——但他沒有進入病房,而是先在外邊的走廊上打了個電話。
等到房門再次被打開已經是幾分鐘以後的事,伴隨著接近病床的腳步聲,少年帶些無奈的嗓音傳進她的耳中:「歌希,已經可以醒來了吧?」
黑崎歌希尷尬又緊張地睜開眼:「……你發現了?」
擁有與她同款發色的少年卻沒回答:「老爸說病人的預約一直排到了關門,今晚你先住在這裡觀察情況,明天會找朋友過來幫忙辦理轉院手續。比起這邊,你應該更習慣空座綜合醫院吧。」
「……嗯。」
畢竟她小時候每年都要在那座醫院住一次,一次持續大半年嘛。
由此回想起童年,小時候但凡長妹住院、幾乎每天都要跟媽媽一起去醫院探望她的黑崎一護不自覺地發出感慨:「總覺得有點懷念。」
「……啊。」
話音落下兩人一起陷入沉默。
這不是個多麼令人愉快的話題,因為同樣出現在那些回憶中的全家人最喜歡的媽媽,早已永遠地離開了。
那當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綜合了諸多因素造成的悲劇,背後的犯人有好幾個,然而即便智慧如浦原喜助,也無法幫他們把人揪出來。
半晌,黑崎一護才找到新話題開口:「我從你的老師那裡聽說你是被卷入了突發的爆炸中,具體是怎麼回事?」
在回答問題之前,黑崎歌希先凝神感知了一下對方的靈壓,並毫不驚訝地發現他的靈力又變強了不少。
如果是現在的話,他應該能夠更加清楚地看見虛和整,距離他應當知道的「世界的真實」僅剩咫尺之遙。
但這種程度還是不夠,他還沒有遇到某個契機、也還沒有成為死神或滅卻師的能力,所以她的答案,還是她早就准備好的那個——
「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地上了。」
「這樣啊……」
接著又是沉默。
再次打破房間裡尷尬氣氛的,是病房一角蜷縮著碎碎念的整。而在人前一貫采取對靈魂無視策略的黑崎歌希,在這段沉默中,不可抗地聽到了他碎碎念的內容,也梳理出了讓對方有所執念的故事情節。
說起來很簡單,大概就是他因為車禍被送進這個醫院裡、結果搶救無效死亡之後,戀人又跟這家醫院的醫生交往了這種事。
同樣注意到這個喋喋不休靈魂存在的當然不止是她,望著不遠處少年眉頭逐漸擰起的臉,橘發少女明知故問道:「怎麼了?」
至今不知道長妹的滅卻師和死神代理身份、甚至沒有被她告知能夠看到靈魂的黑崎一護,習慣性地隱藏起真相,輕輕搖了搖頭:「稍微有點在意的事。」
「是嗎?正好我也有點在意的事。」女孩小心地撐著床艱難起身,在兄長走近幫忙之前,表情驟然一冷,「都已經是前男友,就別再糾纏不清了。」
死都死了,就不能盼著對方點好嗎?
而且她總覺得,對方話語間對戀人那種痴迷到扭曲的占有欲,不僅僅像是死後心理逐漸變態——那女孩究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都不好說,說不定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黑崎一護一愣:「歌希,你也——」
被叫到名字的人話音卻沒停,甚至揚起點聲音:「早點放棄執念重新來過吧,沒完沒了還偷偷摸摸的男人最討厭了。」
她才剛說完,病房門突然被敲了三下,卻在她應聲之前就被有些急躁地打開。
來人是她才在新班級認識的兩名少年,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兩人正站在門口,各自拎著書包,松田手裡還多拎著一個,看起來像是學校的開學相關活動剛結束。
先開口的人是松田,他揚了揚手裡的包:「黑崎,我們可以進來嗎?你的東西我們帶過來了。」
在這樣不等房間裡的人應聲、便自行開門的情況發生之後,黑崎歌希抬頭望著兩個少年仿佛做出什麼重要決定的嚴肅表情,嘴角幾不可聞地抽了一下。
她應了一聲,回想起自己剛才說出的話,以及在普通人看來只有兩個人存在的房間,心裡突然產生一點不妙的預感。
「歌希的同學嗎?」同樣察覺到異常卻並未在意的黑崎一護自然地轉向門口的方向,一眼就通過兩人的校服推測出身份,隨即十分友好、且很有兄長感地開口,「我家歌希受你們照顧了。」
「「我家」?」松田陣平跟著重復了一次,頗有點陰陽怪氣的味道,接著用手肘捅了捅身側的的好友,「喂萩,你倒是說句話啊。」
黑崎歌希的嘴角抽了抽,感覺不好的預感就要成真了。
在她壓制著衝動、避免把枕頭扔出去打斷對話的努力中,接收到好友的催促、並被看似不良的橘子頭少年凝視的萩原研二終於開口了——
「很遺憾,無論你怎麼想,再過不了多久、就是「我家歌希」了。」
……果然是這樣。
不對啊果然什麼果然!這是什麼鬼台詞啊!雖然她明白這是同學誤會了她和哥哥的關系、臨時想出來幫她擺脫「前男友糾纏」的表演,但這膈應人的說法都已經脫出她拿枕頭砸人的範疇、讓她只想下床跳窗開溜了!
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黑崎一護不由得怔住了幾秒:「你和歌希——」
而萩原逐漸進入角色,承認地干脆利落:「沒錯,我就是小歌希的男朋友。」
松田也在旁邊幫腔:「到年齡就立刻結婚那種。」
呵。
黑崎歌希想要直接放棄思考。
可更讓她放棄思考的還在後邊,目光所及,橘發少年在短暫的驚訝後,忽然想明白了什麼似的放松下來,那樣的表情襯得他原本有點凶惡的臉更溫和不少——
「原來如此,所以歌希就是為了你、才離開家來到米花的。」
就這樣說服了自己,他像是想通了什麼困擾許久的事,更加高興地笑起來:「我家妹妹、今後就請多關照了。」
啊?啊?!
這次輪到黑崎歌希愣住了。
什麼原來如此,什麼請多關照,那家伙、她哥哥在說什麼呢?
那是什麼反應!怎麼會有哥哥對妹妹的「男朋友」那麼溫柔!
她交男朋友對他來說是那麼開心的事嗎?她離開家來到米花、他不僅不擔心、反而求之不得嗎?一個陌生的家伙宣稱要將她奪走,他竟然、竟然還要說謝謝?
嘶,呼吸急促起來胸口好痛——
「那你走啊、讓他留下來照顧我!」
氣鼓鼓地丟下這句話,黑崎歌希猛地把頭扭向了窗戶那邊,停頓一秒又重新扭了回來,把背後的枕頭向黑崎一護扔了出去。
「笨蛋哥哥!最討厭你了!」
第4章 黑崎歌希·四
萩原研二與松田陣平對視一眼。
聽橘發少年說到「妹妹」的時候,兩個人瞬間就懂了,聯系上面前這兩個人的頭發一絲色差都沒有,即便臉並不相像,但說是兄妹毫無違和感。
他們在門口恰好聽見、像是試圖擺脫某段關系的發言,意思並不是他們的新同學陷入困境,反而應該是她對某人的勸誡……結果被他們誤會了。
也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橘發少女看起來非常不高興,雖然說著「討厭哥哥」那樣的話,但他們也不確定她惱的其實會不會是自己。
然而,在他們准備好開口向兄妹二人解釋清楚之前,剛被妹妹說過討厭的橘子頭少年卻完全不在意的樣子,把飛進懷中的枕頭放回床尾後,便向兩人隨意地擺了下手:「你們先聊,我出去打個電話。」
好像也絲毫沒有注意到妹妹仿佛快要掀床的暴躁表情。
然而妹妹也只是這樣維持著表情而已,沒有喊也沒有鬧,直到關門聲傳來,才暴躁地錘了下床。
打你妹的電話!
·
「黑崎同學對不起!」萩原研二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地向剛剛被他稱為「女朋友」的橘發少女道歉,「一會兒我會負責向黑崎同學的哥哥解釋清楚的。」
「解釋什麼?」黑崎歌希沒好氣地反問,小臉因為氣惱而泛著一團紅暈,「讓那個笨蛋自己想清楚。」
可惡!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哥哥!
這下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怒火不是衝著自己,萩原研二向前走近幾步,把松田遞過來、女孩的挎包放到了床頭,望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又轉向她開口:「黑崎同學的哥哥、感覺是很溫柔的人。」
病床上的女孩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是啊,明明看起來像是凶惡的不良,我還以為今天又要打架了。」松田陣平贊同道,接著話音一轉,「但你們長得不太像啊。」
……他還真會說話啊。
黑崎歌希當即冷哼一聲:「不止是臉,我們哪裡都不像。」
看她好像變得更加不高興,萩原研二迅速插話進來:「黑崎同學的傷情怎麼樣?很嚴重嗎?」
女孩掃了一眼對方袖口露出的一小截繃帶,開口:「小傷,休假兩周,之後看情況。」
「休假兩周已經不止是小傷的程度了吧?」萩原研二露出苦笑,目光卻接著落在她手腕的掛墜上,「那個手鏈的設計很特別。」
那是上個月他曾在墜入他懷中的「天使」手腕上看到過的掛墜,五條從端點延伸出的線在中間位置被圓圈住,像是他想像中星芒的形狀。
對面的女孩卻挑了下眉:「是嗎?這是量產的。」
那是她從母親那裡繼承的「滅卻十字」,是滅卻師的武器,正經滅卻師人手一個,應該可以算是量產吧?
松田陣平也因此把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注意的卻不是好友剛提過的吊墜:「那是什麼寶石嗎?」
他指的是被串在手鏈上、一顆團子大小的黑色圓形珠子。
「不是寶石。」黑崎歌希擺了擺手,嘴角翹了起來,半真半假地回答,「那是「定屍丹」,保我死後屍體不腐的。」
望見卷發少年滿臉的「你一定在開玩笑」,她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沒再多說什麼。
其實她也不確定那究竟是什麼,那顆不知為何給了她些許壓迫感的小黑珠,是她在接受作為代理死神的工作時,浦原喜助送給她的禮物。當時他將其稱之為靈力穩定器,但實際作用她還沒有明確感受到。
不過,既然浦原喜助說了,那一定就是那樣,她無條件地相信那個人。
·
黑崎一護回到病房裡來的時候,房間裡的兩名少年也准備離開了。
他們與黑崎歌希今天才成為同學,沒那麼多可聊的話題。而且她也說了「不用解釋多余的事」,說話時非常平靜,沒有正在生氣的感覺,那他們也沒必要非摻和在兄妹之間。
告別的時候她也給了反應,還語氣有點誇張地道了謝,像是要演給房間裡另外的人看——可惜對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黑崎一護確實是去打電話的,等兩人一離開就向妹妹彙報了情況:「剛才跟游子和夏梨說明了你的傷勢,讓她們不用擔心。」
女孩隨口應了一聲,低頭扒拉起手鏈。
氣氛又尷尬起來。
半晌,黑崎一護才開口:「傷會痛嗎?」
「……還行吧。」
他望著低著頭的妹妹,試探著找起話題,卻不經意露出懷念的目光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經常被蚊蟲追著咬,還被咬哭過幾次。」
黑崎歌希動作一滯。
啊?在這種應該要麼關心她的身體、要麼關心她的「戀愛關系」的時候,她的笨蛋哥哥竟然那麼平淡地講起了她的黑歷史?
她哥哥又接著往下說:「但是最近幾年好像都沒再聽你說起過。」
「你也說是小時候了。」
她還怕什麼蚊子,她現在可是有靜血裝了!別說區區小蚊子,就連虛閃她也能用臉接幾個,連頭發絲都不帶亂的……大概。
而且她上次跟他說話還是新年假期的時候,妹妹游子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手,旁邊炒菜的她喊他去拿醫藥箱,板著臉沒有多說一個字。
場面再度尷尬起來。
黑崎歌希重新開始扒拉手鏈上的滅卻十字。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黑崎一護先開了口:「得知歌希不是為了避免與我見面才離開家,我很高興。」
……那家伙在意的竟然是這種事嗎?
「為什麼?」女孩扁了扁嘴。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她那句話被誤解了吧,可事到如今她很難去解釋,她所謂的「特別的感情」,其實是指——
「因為,歌希對於我、也是跟游子夏梨不同的。」
誒?
「什麼?」
「雖然能盡可能在游子和夏梨面前扮演可靠大哥的角色,但在歌希你面前不行。」橘發少年說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隱約有些局促,「該怎麼說呢,雖然我們兩個從長相到性格都完全不相像,相同的只有發色。但每次看著歌希,我都感覺是在看被無形的線連接起來的另一個自己。」
……這麼說倒也沒錯,只從字面意思來解釋,她與哥哥確實被無形的線連接著。
那是他們的母親在瀕死之際施下的「愛的魔法」,也是讓她痛苦許久的「詛咒」。
那條線讓從小體弱多病且完全沒有靈力的她,得以與天賦十足的兄長共享一切,甚至包括他還未覺醒的死神之力與滅卻師之力。那間本該隱藏起來牢牢上鎖的力量倉庫為她開了後門,讓她在懵懂無知間一步登天。
當然那也是有代價的,險些讓當時只有九歲的她失去自我,當然,現在的她已經盡可能接受了一切向前看——
「當然,無論如何我都是歌希的大哥。如果歌希有什麼不想跟老爸講的煩心事,比如在新學校的人際關系,還有戀愛有關的事,和我商量也可以。」
……真是的。
黑崎歌希咬住了嘴唇。
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她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笨蛋兄長從來都直率又可靠,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不會覺得前路無光。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他永遠都會站在她這一邊。
所以……
「誰管你啊。」她沒好氣地、小臉紅紅地說道,「你差不多也該走了吧,明天不還要上學嗎。」
現在她完全高興起來了。
·
結果黑崎一護一直待到了探視時結束才離開,臨走前還說隔天會跟父親的朋友一起來,黑崎歌希滿臉不耐煩地揮著手讓他快走,等人真的離開、病房的門完全閉上,卻露出點落寞的表情。
「我跟妹妹們是不同的……」
她抱著枕頭向被窩深處滑去,唇角一點一點翹到平日的禮貌假笑都到達不了的高度。
她才不是跟哥哥和好了呢!雖然本來也沒吵架,主要是她單方面地逃避……但是「我九歲那年繼承了媽媽遇到爸爸之前的所有記憶、有好幾年都不太能確定自己究竟是誰、所以總覺得對你和妹妹們懷有母愛」這種事,沒有特別合適的機會根本不可能說出口嘛!
……手機響了。
現在差不多是她日常到家的時間,如果她沒猜錯,這個電話多半是夏油傑問她今晚是不是有事晚歸來的,關注點也不在於有什麼事,而是幾點才能完事上工。
事實也確實如此。
黑崎歌希小心翼翼地挪了個還算舒服的姿勢,臉上的笑容還沒落下:「抱歉夏油,我正在住院,是工傷。」
話說回來,這一次她應該休息多久比較好?雖然醫生建議臥床兩周,但她用上靈力的話,身體的恢復速度可以加快很多。指不定醫院還沒轉,她這邊已經痊愈如初。
但是這樣一定會嚇到醫生,而且在米花市辛勤打工兩周之後,她確實有點想要逃避工作、休息一小會兒——現在這樣難得的理由正當的長期休假就非常誘人。
……那就先休兩周看看情況?
「你要休息兩周?十四天?」聽筒裡傳來了米花駐守死神的大呼小叫,「難道有瓦史托德入侵了現世跟你打了一架?我怎麼不知道?」
黑崎歌希撇撇嘴:「我什麼時候有了瓦級大虛的水平?這是恭維嗎?」
對面的人卻突然一改態度,非常之嚴肅:「不,這是請求——如果歌希你休息兩周,那我就不得不努力不分晝夜地加班兩周,只是想像那個場景我就已經感覺到疲憊了。」
「原來是這樣。」橘發少女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輕飄飄地回應道,「那你自己加油撐下去,爭取不要成為第一位過勞死的死神哦。」
她可是傷員,她的良心才不會痛呢。
就連明天轉院以後、傍晚偷跑出醫院去見的人她都考慮好了。春假的時候對方回了長野老家沒機會碰面,現在對方也已經開學來到東京,正好趁此機會,去她也想就讀的那所大學看一看。
第5章 黑崎歌希·五
【四月二日,星期四】
黑崎歌希眨了眨眼睛,深棕色的瞳仁裡露出點迷茫來。
「高明老師?」
誒……她本來計劃要去見的人,竟然先一步來見她了。
「難道、爸爸的朋友說的就是……」
不應該吧,她本來以為來接她的會是浦原喜助或是四楓院夜一,還想著那兩人能不能拿出有效證件,結果來的人竟然會是諸伏高明——是她讀中學時的家庭教師。
站在她病床旁的年輕男人噙著淡淡的笑,上挑的眉眼盡是關切之意:「昨天去黑崎醫院的時候,意外聽說了歌希的事。正好我今天傍晚之前都沒有課,就向黑崎醫生主動請纓來幫歌希辦理轉院。」
黑崎歌希一愣:「高明老師生病了嗎?還是哪裡受傷了?」
「不,只是偶然遇到了摔倒的小孩子,就送他去了附近的診所。」
「這樣啊,確實像是高明老師會做的事。」
她這位年輕的家庭教師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本來一護君今天也是要同行的,但是黑崎醫生說,歌希不會希望自己影響到他的日常,他完全可以放學之後再去探望。」
「爸爸才不會那麼文雅地勸哥哥啦……」她擺擺手,「沒關系,他來不來都沒關系,我完全不在意。」
她確實不怎麼在意,她又不是被所有人拋棄、只能一個人帶著傷想辦法回家的小可憐,現在她身邊可是有諸伏高明在,她可太喜歡聽高明老師引經據典了!
身旁的人笑意更甚:「等看到你這麼有活力,黑崎醫生和一護君應該也會放心下來。」
黑崎歌希含糊地應了一聲,隨即翻身下床,動作敏捷靈活得與往常無異。雖然沒有刻意治療自己,但周身流淌的靈力還是自發地促進了她的身體復原——好在一會兒轉院後的主治醫生對此心知肚明。
諸伏高明不太贊同地皺起眉:「肋骨骨裂不應該——」
她卻聳了聳肩,無所謂道:「老師你也知道我不是一般人嘛。」
「……啊。」應過聲後,諸伏高明再度露出溫和的笑容,「確實如此。」
「那手續就拜托高明老師了,正好我把東西收拾一下——老師是開車過來的嗎?」
對方微微點頭:「石田院長把車借給了我。」
他口中的石田院長、石田龍弦是空座綜合醫院的院長,黑崎歌希前些年的主治醫生,同樣也是她作為滅卻師的師父。
黑崎歌希的嘴角一顫。
雖然她知道自己受傷的事一定會傳到他的耳邊,但真的聽人說起來,還是讓她感到一絲絲心虛……必須從現在起做好被他陰陽怪氣嘲諷的心理准備才行了。
·
是個洋溢著濃郁春日氣息的溫暖上午,黑崎歌希降下車窗,深吸了一口外邊幾乎沒有虛或地縛靈氣息的新鮮空氣,滿足地眯起了眼睛,周身氣息愉快得完全不像是正在轉院途中,而是翹課跑出來春游。
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橘發女孩才將臉轉向身旁專心開車的人:「高明老師的進路已經決定了嗎?」
諸伏高明今年大學四年級,按照大學生的通常時間安排,以及他作為東大法學部首席的好成績,這會兒應該已經拿到不少公司或律所的內定——或者他有進學或考公之類的其他計劃。
諸伏高明回答:「我會以警察官的身份回到長野。」
「果然是考公——目標是長野縣警本部?」黑崎歌希歪了歪頭,「地方公務員嗎?但以老師的實力,考綜合卷應該也不在話下吧,以後進檢察廳或者警察廳之類的。」
他卻搖了搖頭:「不是官僚。」
誒?那意思是說,他並不是要以職業組或准職業組的身份成為警察官,而是放棄學歷優勢從頭做起?
「總覺得很浪費……但是既然高明老師這麼決定了,我就全身心支持!」對大多數前輩和長輩都表現得相當尊敬且乖巧的黑崎歌希雙手握拳,「高明老師一定可以成為最年輕的搜查一科科長。」
身邊的人不由得笑起來:「借你吉言。」他又反過來問,「歌希對未來的規劃,還是以前那樣嗎?」
「是啊,我還是想進醫學部。」黑崎歌希回答說,「我也知道考入東大的理科三類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但有夢想總是好事嘛。」
在見慣了逝者靈魂的現在,她越發覺得能夠挽救生命的存在是多麼重要。雖然成為警察也是不錯的選擇,能看見靈魂對解決案件很有幫助……但正好她師父石田龍弦所在的醫院現在沒人繼承。
話說回來,天氣真的好舒服啊,不如就趁著休假,邀請浦原商店的大家一起去春游好了。
正想著春游,就聽身旁的人問起來:「春假過得如何?」
「唔,找了份兼職,忙到感覺自己就要過勞死了。」
由此突然想到早上夏油傑打來的電話,黑崎歌希有點忍不住想要笑出聲——對方一邊砍著虛、一邊在電話裡吐槽沒有她在的米花市是多麼的危機四伏、多麼的徹夜難眠。
也不知道他是一只手拿著手機、還是從浦原店長那裡進購了傳令神機能夠匹配的藍牙耳機。
但她去米花才半個月,那之前他可是一直一個人工作過來的,徹夜加班應該才是常態,這就叫作「從奢入儉難」嗎?
正好遇到紅燈停車,駕駛座位上的人轉向她,上挑的貓眼閃爍著早已看透一切的光芒:「那份兼職、與你這次受傷有關嗎?」
「嗚哇,真不愧是老師。」黑崎歌希眼睛一亮,接著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對方是知道她的特別之處的,雖然她從沒有明說,但以對方的觀察力和聰明才智,推理出難為常人接受的真相也不是難事。
她想了想:「倒是也忙裡偷閑看了些書——是中文的,我的中文水平可是又提升了不少,當然只限於閱讀啦。」
她說得好像很隨意,字裡行間卻透露出想被誇獎的小情緒:「不過並不是只有高明老師才能輕易理解的古文,只是現代小說而已。屠龍的故事、還有盜墓的故事,書裡都有我很喜歡的角色,故事也很有趣。」
藝術源於生活,她生活裡的緊張刺激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諸伏高明溫和地笑笑:「能夠從文字中感受到樂趣就好。」頓了頓,他又鼓勵道,「再接再厲,我很期待歌希成為我的大學後輩。」
「嗯!」
只不過有一個前提。
……只要她這個死神代理,不在上大學之前,就因為兼職,而被米花的陰間生態折騰到過勞死。
·
在空座綜合醫院裡,黑崎歌希有很多熟人,不少醫生護士是看著她長大的。
小時候她身體虛弱病症不斷,總是在住院,一直到母親過世之後,身體才徹底痊愈。隔了幾天再來醫院復查的時候,所有人都一邊為她的身體情況高興,一邊小心翼翼地、盡可能保護她的心情。
而在那之後,她也因為與石田龍弦的師徒關系,經常出入這裡——以至於她辦個轉院,竟然莫名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在不那麼熟悉的長輩們面前隱藏起本性是常態,入院的時候黑崎歌希乖巧的像個洋娃娃,可等她的主治醫生石田龍弦一來、送她來的諸伏高明一走,她就一改病弱的模樣,干脆利落地從床上跳下來,赤著腳快速跑到沒什麼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石田龍弦面前,雙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仰起頭目光灼灼,表情誠懇地像極了在對生日蛋糕上的蠟燭許願。
「龍弦你一定能理解,這是個不幸的意外。」
不是她粗心大意沒有照看好自己,也不可能是她技不如虛,而是虛的刷新點大有問題,錯的是游戲機制而不是她這個玩家。
「根據米花中央病院的判斷,你要入院三天。」對面的人淡淡道,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三餐之外,下午五點有護士查房。」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她以前在這裡住了那麼久,當然還記得查房的時間,幾秒之後才恍悟對方是提醒她五點之前回到房間,
「那現在……」她眨了眨眼睛,試探地問道,「我可以自由活動了?」
「隨你喜歡。」留下這句話,本該來查看自己病人情況的醫生便扭頭離開。
身後傳來女孩歡快的道謝聲。
·
既然醫院院長已經提供了條件,黑崎歌希自覺不能浪費他的心意,午餐後找到機會就換了衣服、溜出了醫院,目的地是空座第一高中。
那是她兄長的學校,同樣也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們所在的學校——其中之一就是諸伏高明的弟弟。
學校的課程會持續到下午三點半,她還不知道那兩人是不是已經加入了社團開始活動,但她來都來了,總要跟自初中畢業以來就再沒見過面的兩人打聲招呼。
……還要想辦法避開她哥哥和她哥哥的朋友們。
「今天還真走運啊。」
這樣自言自語著,黑崎歌希在迎面遇上穿著同款校服、並肩而行的諸伏景光和降谷零時,塞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應該不是夏油傑,她記得他說過男人太纏人會惹女孩子生厭,所以在早上給她打過電話的今天,他應該不會再來主動打擾她。
「那會是……龍弦?」
既是院長又是醫生、堪稱日理萬機的石田龍弦竟然主動聯系她,難道是護士小姐突擊檢查,發現了病人不在房間裡,所以彙報給了作為主治醫生的院長?
而在她接聽電話後,對面的言辭也相當簡潔——
「宮野的小女兒被綁架了。」
這是聯絡她的原因。
「我接下來有個手術。」
這是他無法出面協助的理由。
石田龍弦口中的宮野,指的是以前開私人診所、後來跳槽來了空座綜合病院的宮野厚司和宮野艾蓮娜夫婦二人,連同他們的兩個女兒,都與黑崎歌希的關系很親近。
「知道啦。」橘發少女輕快地回應道,她向走近的兩個少年揮著手,臉色卻緩緩沉了下來,「我這就回去。」
趕在剛於她面前止步、正想問她怎麼會在這裡的少年們開口之前,她掛斷電話,無比遺憾地聳了聳肩。
「景光、還有降谷君,看來運氣不太好,我得走了。」她把手機揣進口袋,半真半假的理由張口就來,「我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事,好像被主治醫生發現了。」
第6章 酒廠與宮野妹妹·一
「有問題,黑崎剛才那個樣子絕對有問題!」
望著橘發少女小跑著離開的背影,降谷零斬釘截鐵地說。
「她那絕對不是病弱到需要住院的樣子,再說以她那種離譜的體質,應該根本不會生病才對。」
諸伏景光露出無奈的笑容:「我以為zero更在意的事,會是歌希接到的電話。」
「那個電話我當然也很在意,黑崎會露出那種表情,一定是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發生了。」降谷零肯定道,「去年聽說她哥哥打完架、來了救護車的時候,她也是那樣的表情,雖然最後坐上救護車的人是別校的不良。」
說話間,兩人相當默契地同時邁開腳步,遠遠地跟上了跑走的少女。
跑了幾步,降谷零突然聽見身旁好友的笑聲,疑惑地轉過臉去:「Hiro?」
「我突然想起來與歌希相遇那時候的事,」貓眼少年解釋道,「Zero你還記得嗎?」
降谷零點了點頭:「當然記得啊,那是艾蓮娜醫生他們接受石田院長的邀請、去空座綜合病院工作的第一天。我去醫院探望你,還順便去見了一下艾蓮娜醫生。」
「難道不是反過來、去探望艾蓮娜醫生順便去看我嗎?」
「才不是啦!」
·
諸伏景光九歲那年初夏的某一天,意外患上了肺炎住院。
收養他的親戚忙於工作,沒有每天在醫院陪伴照顧他的時間,但醫生護士都很溫柔,他一個人待在醫院,也不覺得哪裡不便。
而與黑崎歌希有所交集,是在他住院期間、一個陰沉沉的下雨天。
在某一次從衛生間回來的時候,他意外與病房裡、看起來與自己同齡的女孩對上了視線。
實際上那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黑崎歌希,他住院已有好幾天,每次去衛生間都會經過她的病房。而幾乎每一次,無論白天黑夜,他都能通過半掩的房門、看見發色明艷的少女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像是等待被王子喚醒的沉睡公主。
他曾在走廊裡見過一次對方的家人——無需交流詢問,他一眼就能通過發色分辨出來——與她同樣擁有橘色長發的溫柔母親、以及元氣十足的兄長,那兩人臉上的笑容像發色一樣溫暖耀眼。
不過,雖說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也早就通過病房外的門牌記住了她的名字,卻是第一次見到她醒來的樣子。
「一般來說、不會有人在與陌生人對上視線時,開口就問對方是不是雙親過世了吧?」
回想起那個記憶猶新的場景,諸伏景光露出無奈的笑容。
從「你的父母過世了嗎」開始,到「是謀殺嗎」、「犯人是誰」、「告訴我」、「真的不知道嗎」、以及「這樣下去的話、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獲得幸福」。
後面那些話像是在問他,他也盡可能心平氣和地給出了回答。可是事後他回想起來,總覺得那個時候她看向的方向,是他身後的某處,是本該空無一物的地方。
然而更令他驚訝的是她問完問題、並獲得答案後。
總是虛弱地躺在床上的女孩忽然翻身下床,取下搭在一旁椅子上的風衣外套,接著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他身邊。
「走啊,我們去抓犯人。」她說。
那時她望著他的目光,完全不像是來自與他同齡的少女。
雖然溫柔,卻充滿悲傷。
「而且我現在也沒有想明白,她究竟是如何通過hiro的幾句話,就推理出讓警察毫無頭緒的犯人究竟是誰的。」降谷零吐槽道。
當時同樣九歲的降谷零是在黑崎歌希說出「去抓犯人」那句話之後出現的。
他去打過招呼的艾蓮娜醫生正好送他來諸伏景光的病房,結果來探望病人的他、與第一天來醫院報道辦理入職手續的宮野艾蓮娜,就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這場說走就走抓犯人之旅的同行者兼監護人。
「那個時候真是多虧了艾蓮娜醫生願意幫忙呢。」諸伏景光說,聲音因為跑步而帶上些喘息,「因為聯系不上本想拜托的石田院長,歌希差一點就獨自跑去長野,明明她從來都沒有出過遠門。」
「是啊,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雖然這麼說,其實降谷零心裡隱約有一點猜測。
大概是移情作用,想要通過幫助別人來挽回些什麼。
因為在那之後不久,他們聽說了黑崎歌希的母親在下雨那天意外亡故的消息,原因不明。
不過聽說消息的時候,那個女孩卻已經在當面指認諸伏家慘案犯人、還用絲毫不像是演技的真實表演、讓失去女兒的犯人以為自己早逝女兒的靈魂真的一直在自己身旁哭泣、從而放棄抵抗和狡辯老實去警局自首之後,病愈離開了醫院,甚至沒有留下讓諸伏兄弟表達感謝的聯絡方式。
等到再見面,已經是兩周之後在學校裡了。
而那之後足有兩年,他們都從未在她臉上見到過笑容。
「那個方向應該是醫院吧,」降谷零放慢了腳步,心頭湧上一點疑惑,「難道黑崎剛才說的是真的?」
可他的猜測很快就被女孩突然停下的腳步推翻,他遠遠地看著她掏出手機、擺到耳邊,做出了接電話的姿勢。
身旁的好友與他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歌希沒有操作屏幕。」諸伏景光肯定道。
她不是真的在打電話,只是用打電話的姿勢,隱藏起自己的真正目的。
這種情況他們以前也見過幾次,都是在什麼案件或事故發生之後——只是他們從沒有對當事人點明而已。
降谷零微微皺起眉頭:「那也就是說,果然有什麼麻煩事發生了。」
·
黑崎歌希沉痛地嘆了口氣。
在米花那座隨處可見人類靈魂的城市住習慣以後,空座這原本不算特別少的靈魂數量,竟然顯得有點不夠用了——她是指在需要情報的時候。
不過還好,醫院門口還有一個整,她出門的時候下意識逃避工作而沒有魂葬,這下子說不定能得到有效的目擊情報。
為了避免被當成自言自語的怪人,她掏出手機,佯裝成打電話的樣子,向承載著她希望的整走去。
實際上案件的詳情她還完不清楚,石田龍弦那個簡短的電話透露出的消息有限,跑過來這一路上她能推斷出的,也就是對方作為宮野家的無關者卻能夠及時收到消息、大概率是因為案件就發生在醫院附近這一點。
而她的推測也很快被證實了,被她打聽情況的整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個茶發的小姑娘嘛,我記得,她們姐妹兩個經常一起來醫院,好像是哪個醫生的女兒?」
不知道是病故於這家醫院、還是曾於這裡任職所以留下些許執念的老人靈魂緩緩向黑崎歌希敘述道。
「剛才她們也是那樣手拉手往醫院走,結果路邊突然有一輛車停下,下來兩個黑衣服的男人,把姐姐推倒到一邊,抱走了妹妹。」
黑崎歌希抬起頭,四下環視了一圈。
這附近的路段有監控,即便沒有拍到綁架犯的臉,應該也能查到車牌號,那些是警察的工作,而她應該問的,是普通人無法獲取的情報。
「那些黑衣人有說些什麼嗎?不止是對姐姐,還有相互之間的交流,或者其他什麼特別的事。」
對面的整思考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出了自己注意到的點:「車上的司機,是個白頭發的年輕人。」
白頭發?或者銀發?是漂白的發色、或者是外國人?
「還有其他的嗎?」
「沒了,那些男人訓練有素,像是專業的罪犯,全程沒有交流,我還能記得的,也就是那些家伙全都穿黑衣服。」
有組織有預謀的熟練綁架,是專業的綁架犯,圖謀的是贖金,還是說……
「我知道了,謝謝你。」黑崎歌希點了下頭,准備就此離開,「別再留戀現世,早日成佛去吧。」
對面的整卻沒接茬:「小妹妹,你是偵探嗎?」
「不是。」她擺擺手,留給對方一個自以為帥氣的纖細背影,「我只是一個路過的死神代理罷了。」
那麼接下來,她就先去宮野夫婦那邊詢問一下情況,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寄存身體,再以死神的靈體狀態出動,看看還能不能查到什麼線索……
可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不遠處響起。
「什麼就死神代理啊,原話不是「路過的假面騎士」嗎?」
黑崎歌希猛地回過頭,滿臉都寫著無語的降谷零正快步向她走來,諸伏景光緊隨其後,上挑的貓眼裡滿是擔憂。
……嘖。
「歌希,發生了什麼事?」貓眼少年問道,「有沒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
「我覺得沒有。」黑崎歌希撇了下嘴,趕在降谷零不太高興地開口之前,她又接著快速補充道,「但就算我這麼說,你們也不會善罷甘休吧?」
特別是降谷零,如果知道是最喜歡的宮野家的女兒被綁架,一定不會坐以待斃,老實等著警方偵查。
……她當然也是一樣。
「跟我來,邊走邊說。」她向少年們揚了揚下巴,「事前提醒,如果之後你們遇到危險,就大喊「救救我,歌希大人」,我就會帥氣現身打敗敵人,記住了嗎?」
第7章 酒廠與宮野妹妹·二
「志保被綁架了?!艾蓮娜醫生呢?艾蓮娜醫生沒事吧?」
果然會變成這樣這樣……黑崎歌希伸手推開激動地湊到她臉前、降谷零焦急的臉,嘴角無語地抽了抽。
「艾蓮娜醫生剛才在上班,能有什麼事。」她與諸伏景光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無奈,「你多少問一句明美的情況吧?你也知道艾蓮娜醫生的工作有多忙,工作日的下午,只會是明美帶著志保過來。」
「……明美怎麼樣?」
「不知道,」黑崎歌希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又沒見到她,說到底我也只是知道志保被綁架這一條消息而已。」
於是諸伏景光的目光越發無奈,他努力安撫著、並隱隱拉住身旁的好友,試圖阻止對方伸手去敲前邊女孩的腦袋——根據過往經驗,無論他的好友多麼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最後被敲到的人從來都不會是黑崎歌希。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進到醫院裡,有關案件詳情,黑崎歌希准備先找幽靈打聽,那此刻就不得不先想辦法跟身邊的兩人分開。
「你們先去艾蓮娜醫生那裡吧。」她望了一眼樓梯的方向,又是半真半假地說,「我現在要去應付護士小姐查房。」
說完已然邁開腳步。
身後傳來降谷零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懷疑與不解:「你真的在住院?」
她向身後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是啊,肋骨骨裂,好像還挺嚴重的。」
·
所以說,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黑崎歌希沉痛地望著後備箱裡漆黑的天板,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嘆氣。
她是誰,她在哪,她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什麼會突然被綁架?
幾分鐘以前她剛剛在病房裡換上病號服,躺上床假裝睡覺,同時靈魂離體、准備去宮野艾蓮娜的附近看看情況。沒想到人離開房間還沒走幾步,突然看見有個陌生的護士進了她的病房,她奇怪地跟過去一看,就看見莫名其妙的濕毛巾捂在了她身體的口鼻上。
十幾秒後,一個清潔工打扮、戴著口罩的男人推著小推車進來,頂著橘發少女莫名其妙的目光,和護士一起,把她的身體搬到了小推車下層、原本應該放置清掃工具和雜物的空間,然後用藍色的塑料布蓋好。
在短暫的猶豫後,黑崎歌希決定不動聲色地跟上去看看。
畢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很快,她尚有余溫的身體就被移送到了停車場的陰暗角落,接著被塞進了後備箱。
這時候發生了一點小插曲,推著小推車的男人在將人轉移進汽車的時候,突然動作一僵,說了一句「她好像沒有心跳了」。
於是以靈體狀態一路飄在後邊的黑崎歌希,就不得不在假護士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腕之前,先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復活,避免被這兩個目的不明的綁架犯原地拋屍。
側躺在狹小的黑暗空間中,黑崎歌希不由得思緒萬千,但想了很久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綁架的理由。
她家的家庭經濟情況非常一般,一個小診所要養活一家五口人,每個月基本收支平衡。不然她獨自前往米花上學之後,也不至於蹭著石田家在米花的閑置房住,又每天沒日沒夜地打工來賺取生活費。
當然,她家也沒貧困到需要高中生女兒半工半讀補貼家用的那種地步,只是她每個月拿到的零花錢,在維持日常生活之外,並不夠給妹妹們、給自己家購入防虛驅整的護身符道具。
那些作為消耗品的護身符當然出自浦原喜助——浦原商店出品,必然是精品,畢竟價格也擺在那裡。
她想要保護靈力日漸增強的妹妹們,就必須付出點什麼……保護哥哥只是順帶的。
跑偏了,打工的事先放在一邊,她如今要考慮的問題是什麼時候暴揍身邊這群綁匪、不對、是如何低調地脫困。
又或者,如果綁架她的人,與綁架宮野志保的是同一伙人,她說不定能夠順藤摸瓜救下小姑娘。
唯一的問題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醫院的病號服,沒有帶包,也就沒有居家旅行出差打工必備的記憶清除噴霧,這點稍微有點麻煩,但問題也不大——如果有需要,大不了她就讓對方物理失憶嘛。
在顛簸了二十分鐘後,車終於停了下來,黑崎歌希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准備繼續裝作昏迷的樣子。
……她突然想到還有一個問題。
她也沒帶可以讓靈魂脫離身體、變身死神代理的道具,這下子就不能裝鬼嚇人了。
果然還是只能用物理方式解決嗎……
光線透進後備箱,與此同時,男人的嗓音也傳進她耳中,像是在跟某個人打電話:「已經被發現了?」
他的語氣不知該說是計劃被打亂的氣惱、還是必須重新做計劃的困擾:「有探望她的小鬼進了病房?」
他說的小鬼應該是是降谷和景光吧?
「……算了,反正她只是用來威脅那個院長不要輕舉妄動的人質,過段時間會放她回去。這次我們一定要將他們得到手——當然,已經在我們手中的天才小鬼也一樣。」
誒——過段時間就放她回去?
沒想到他這人還怪好的。
黑崎歌希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
正站在後備箱旁邊打電話的人立刻映入她眼中,那並不是在醫院搬運她的假清潔工,他看起來更年輕,也更瘦,銀色短發綠眼睛,臉很好看。穿著一件漆黑的長款大衣,像是在身體力行地拒絕春天的氣息。
「你人還怪好的呀。」結果她就這麼說了出來。
橘發女孩坐起身,歪了歪頭,感受著對面人逐漸陰沉的目光,笑容在臉上飛快綻放。
「你口中的「他們」是指宮野醫生夫婦嗎?確實、我聽說過有一家隔兩年就邀請他們一次的制藥公司,但每次都被龍弦用查出點那家公司犯罪證據的方式阻止,你們與他們有關嗎?」
會幾句話推理到這一步倒不是全靠她的腦力,而是早先石田龍弦在調查中做出的推測。
他認為那家制藥公司有著比那點犯罪證據更加嚴重的問題,但他作為醫生的本職工作已經很忙了,偶爾幫同事下屬解決一下身邊的麻煩還可以,但沒有往深處調查的興趣。
可惜這伙人鍥而不舍,竟然把她抓來做人質。
望著銀發男人突然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槍口,黑崎歌希緩緩搖了搖頭,止不住地嘆息道:「至於嗎,面對我這樣一個柔弱的少女,竟然要用那麼危險的武器對准我的腦袋……」
她精致的小臉上仿佛寫著「你是不是曾經被小姑娘當眾喊過變態」,抑揚頓挫地像是在演舞台劇,語調波動十分誇張。
「這種時候,就算我提出讓我們不用武器、近戰一對一決出勝負,你也一定會因為過於謹慎而不肯同意吧。」
這種像是激將法、卻沒有在言辭上貶低對方的話,成功引起了對方的興趣。
「可以,你很有膽量。」銀發男人冷笑一聲,將槍塞進口袋,「等你吃過苦頭,再老實讓她打一針。」
說著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不遠處、之前在病房裡對她的身體動手腳的假護士做好准備。
「行啊。」
黑崎歌希點了下頭。
搬運她的男人不在視線範圍內,大概是進了假護士旁邊、半荒廢的廠房。如果她猜的沒錯,被綁架的宮野志保可能也被藏在裡邊。
「如果你輸了,」橘發少女輕盈地從後備箱裡跳出來,赤著腳站在地面上,微仰著頭,期待十足地活動起了手腕,「就請你放棄這次的工作,並且以後再也不要剪頭發,以此來紀念這次屈辱的敗北。」
半分鐘後,在假護士驚恐的目光中,女孩蹦蹦跳跳地來到她身前,留下身後一個平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像極了死不瞑目、但其實還有呼吸、只是失去了意識的銀發小伙。
「你看到我剛才的動作了嗎?我還是第一次放心大膽地把人揍上天再錘下地。」畢竟她以前的對手也就是不良少年和小混混,可沒有這種程度的壞家伙,「剛才他說的針是什麼?」
她微笑著、可愛地眨了眨眼睛,為對方必須回答自己的問題繼續提供理由。
「你們沒有殺死我的打算,他卻似乎並不介意被我看到臉——對此我只能認為,你們有著能夠扭曲或抹除記憶的方法,就是他口中的針劑,對嗎?」
「雖然剛才我只揍了他兩拳、他就失去了意識,但你要知道,我可以讓你一直醒著來承受那一切,你不覺得沒必要嗎?」她可愛地歪了歪頭,笑容越發明媚,「反正你都是要被警察抓走的,告訴我也不會怎麼樣——誒?」
回應她的,是假護士一針扎在自己身上的動作。
隨著液體被推進身體,護士打扮的人身體一軟,向一邊倒了下去。
「啊……竟然這樣……」
黑崎歌希遺憾地聳了聳肩,也不再管她,開始向敵人的大本營進發。一會兒她得想辦法找一個手機——已經解鎖、能夠打電話的那種——給小伙伴們打個電話,讓他們幫個小忙,把她病房裡的挎包送過來。
重點當然是包裡清除記憶的噴霧,只要輕輕噴一下,她剛才揍過的人、以及她接下來要揍的人,全都會忘記短時間內發生的一切,轉而填補上一段離奇但自己深信不疑的記憶。
……雖然但是,剛才她扮壞人威脅人真的好爽啊!
·
瞧瞧她發現了什麼——
躲在陰暗的角落裡、一個剛剛撥通了電話、手機絕對是未鎖屏狀態的壞人!還是跟外邊那個銀發男人相似的綠眼睛!怎麼想他們都是一伙的!
黑崎歌希將電話掛斷,接著小心翼翼地將還亮著屏幕的手機,放在被她一個手刀輕松放倒的年輕男人後背上,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才重新撿起手機,准備給小伙伴撥去電話。
「景光的號碼是多少來著……算了還是打降谷的吧,他的號碼零很多很好記……等一下、這家伙、他剛才是在報警嗎?」
望著通話記錄裡、剛剛撥通就被掛斷的110,橘發少女的目光逐漸變得復雜起來。
……糟了,她是不是錯揍了一個熱心路人?
第8章 酒廠與宮野妹妹·三
「啊……學生證、還是東大的大一新生……」
雖然也不是說優等生就沒有參與違法犯罪的可能,但是綜合上他剛才報警的操作……她果然是打錯人了吧!
從他躲藏的位置來看,他可能是偶然目擊到她與銀發男人的對峙畫面,因為男人手裡的槍選擇報警……但已經揍了就沒辦法了,大不了等她打完電話,再想辦法把他叫醒嘛。
反正她這麼單薄柔弱還穿著住院服的女孩子,隨隨便便就能萌混過關——實在混不過去就上噴霧,她前兩周在米花已經用得很習慣了。
在拋棄會痛的良心之後,冷靜下來的黑崎歌希用地圖軟件確定了當前的地址,隨即撥通了記憶深處的號碼。
結果剛接通電話報上自己的名字,對面的少年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陣抱怨,說護士來查房的時候正好碰到他們過去,當即就以為她的消失是在他們打了掩護後溜走的。
「她催促我們快點離開,我怎麼解釋她都不聽,還不知道給誰打電話告狀。」降谷零說。
明白了,就是剛才給銀發男人彙報的對像——也不知道這次是真護士還是假護士。
「你可以去確認一下監控錄像,就該知道我不是主動出門的。」黑崎歌希扁了扁嘴,「所以你們離開了嗎?」
「沒有,艾蓮娜醫生那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我怎麼能離開——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不是主動出門、總不可能是被人綁架了吧?」
對方話語間「寧可相信太陽從西邊出來、也不可能相信你被綁架」的意思,聽得黑崎歌希一陣嘴角抽搐:「就是那個「總不可能」,不過很遺憾,我已經反殺成功了。」
黑崎歌希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情況,確認沒有目擊者後,彎下腰將東大生對折扛在肩上,幾步躍出廠房,把人送到了視線內一棟破舊公寓的入口處,讓他遠離這裡即將爆發的混亂,以及在晚些時候等警察過來,不要被當作共犯一起抓走。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牢牢記住了對方學生證上的姓名和專業,有需要的話她隨時可以堵到人。
「你們幫我把病房裡的挎包帶過來。」
黑崎歌希遠遠地望了一眼仍舊倒在廠房入口的地面上、沒有絲毫動靜的銀發男人,高高興興地翹起了嘴角。
「這伙人大概率就是綁架小志保的人,你想想看,如果能先於警方、幫艾蓮娜醫生找到小志保……」
果然對面那條大多數時候很機智、但也有些時候輕易就能拿捏住的魚立刻就咬住了鉤:「黑崎快把地址給我,hiro我們走!」
於是她愉快地報上地址,在電話掛斷之後貼心地刪除了通話記錄,又將手機塞回昏迷中男人的口袋。
「謝謝你的手機,赤井先生。」她雙手合十誠懇地說道,「下一次去幫助真正需要救助的人吧。」
·
聽見意料之外的呼救聲時,黑崎歌希剛剛在廠房裡幽靈的指引下,在三樓找到被鎖在房間裡的宮野志保。
三四歲的小姑娘獨自一人待在房間的角落,看起來並不害怕,卻很警惕。見開門的人是認識的姐姐,也沒有驚喜地衝過去,直到發現姐姐並不是受人脅迫、身後沒有危險的綁架犯,才站起身走了幾步,小聲叫了一聲「歌希姐姐」。
「有哪裡受傷嗎?」黑崎歌希快速走到女孩身邊,蹲了下來,說著話的同時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別擔心,我們都已經安全了。」
降谷零的聲音就是在此時響起的,傳來聲音的方向正是大門,距離有些遠,傳達給她的情緒卻很清晰,在她的記憶中,少年的聲音從未如此緊張過——
「救命!黑崎!快點——」
而在他的話音落下之前,被呼喊名字的少女已然出現在他身前,輕而易舉地收繳了正指向他身旁好友的槍,順帶將原本持槍的人撂倒,再來到他身邊,整套動作下來不超過三秒。
「來啦,驚不驚喜?有沒有那種劫後余生的幸福感?」
降谷零的嘴角抽了一下,剛才為了摯友的安危、一度被選擇性遺忘的羞恥感突然湧了上來,為了逃避足以摳出地下室的尷尬,他立刻轉移了話題:「黑崎、你是怎麼突然出現的?」
雖然他喊救命的時候,確實盡可能對戰力遠超常人的少女抱有信任,但也有點拖延時間的意思,如果敵人知道他們還有同伴在這裡,也許會留他們做誘餌,延緩下殺手的時間。
萬萬沒想到,她會出現得這麼快,突然就出現在面前,簡直像是瞬間移動似的。
而且,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他怎麼就能放心大膽地把她拖進當下危險的境地呢?就算她打架的時候再厲害,對面的人也是持槍的專業匪徒,雖然說她已經輕松解決了一個……
「嗯?你叫我,我就來了呀。」
黑崎歌希答非所問,反手將收繳來的槍遞給他,同時抬起手臂指向對面才意識到同伴被打倒、從而開始掏槍的幾個黑衣人。
「雖然有點中二但我早就想說一次了——」
她愉快地微笑起來。
「那麼,來細數你們的罪惡吧。」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就在把這些可能是來轉移宮野志保的黑衣服壞家伙全部打倒之後,她突然注意到,原本應該躺在地上的銀發男人不見了。
不僅如此,運送她過來那輛車也不見了,只剩下廠房入口處那個給自己打了針劑的假護士一個人。
降谷零卻沒注意到她忽然僵硬的臉色:「黑崎,你找到志保了嗎?」
「找到了,在三樓,你可以進去找她。」黑崎歌希從諸伏景光手裡接過自己的挎包,目光仍在四處移動,「裡邊只有兩個看守和一個司機,在二樓入口的位置,已經被我打倒了。」
司機是指搬送她過來的假清潔工。
金發少年聽完就衝了進去,黑發少年則向前走了幾步,卻沒有跟上,而是轉向她:「歌希,你在找什麼嗎?」
「找麻煩……不是,你們這是什麼情況,怎麼會跟這些家伙對上?」
諸伏景光就有點委屈:「我們剛到這裡,那些黑衣人就開車過來了,一下車二話不說對我們舉起槍,然後歌希你就來救我們了。」
黑崎歌希深吸了一口氣,指向之前本該停著送她來的車的方向:「那你們來的時候,有看到那邊有輛車、車旁邊躺著一個男人嗎?」
對面的少年搖了搖頭:「我沒有看到地上有人,原本也沒有別的車。」
……太糟了。
是她下手太輕了嗎?那家伙怎麼就醒了呢!不僅醒了、還跑了!早知道她多少要把車鑰匙拔了啊!
再不會有情況比這更糟了吧——
「不會吧?沒有了?」
黑崎歌希望著手裡按不出內容物的噴霧瓶,最後掙扎地晃了兩下瓶子,然而無果,空蕩蕩的瓶子再也擠不出一絲氣體。
她剛剛自暴自棄地對下邊幾個黑衣人亂噴一氣,回來廠房的樓裡才補了兩個,竟然就用完了。
剩下那個人被揍的時候沒看見她的臉,倒是還好說,但是……
「黑崎?你那是什麼表情?」牽著宮野家小姑娘的手走下樓梯的降谷零疑惑地看向她,「剛才hiro已經報警了,警察應該很快就到……你手裡的瓶子是什麼?」
黑崎歌希痛心疾首:「是維持平靜生活的關鍵道具。」
但是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份就沒有了啊!
本來她想讓這件事變成全員失憶的靈異事件,自此避免之後的麻煩,可現在她只能用不那麼可靠的語言勸誡來取而代之:「降谷,景光,你們來的時候,門外那幾個黑衣人已經躺在地上了。你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
降谷零一愣:「但明明是你——」
「剛才有個跟他們一伙的家伙逃走了。」黑崎歌希無比誠懇地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畫出他的臉恐怕也沒有意義。更何況,我不確定除他之外還有多少漏網之魚,而將門口那些壞家伙送進監獄的人極有可能受到報復,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
諸伏景光擔憂地皺起眉頭:「可是門口那些人的說法……」
「這點別擔心,只要我們口供一致就可以。」黑崎歌希雙手合十,安排完好友、又蹲下去安排小姑娘,「志保醬也明白嗎?」
今年還不到四歲、但作為小天才的宮野志保仰起頭,萌萌地眨了眨眼睛:「明白什麼?志保什麼都不知道。」
黑崎歌希也萌萌地眨了眨眼睛:「下個月我拿了工資,送你一個背包。」
這下小姑娘發自內心地高興起來:「謝謝歌希姐姐!」
在警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地到來之後,這起為期不到三小時的綁架案也以人質平安獲救為由,就此告一段落。
·
【四月四日,星期六】
不是該告一段落了嗎!
「……我沒什麼可說的,我只是無辜的受害者,案件詳情你們去咨詢警方。」
已經到了黑崎歌希可以出院的時間,她在一小時之前就已經收拾好東西,卻被同齡的兩個少年堵在了房間。
「但是,歌希,」諸伏景光語重心長地說道,「那些在我們眼前被你打倒的黑衣人,全都信誓旦旦地稱自己是被蝙蝠俠打倒的。」
「還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一輛高科技蝙蝠戰車,」降谷零補充道,「明明蝙蝠俠只在夜間出沒。」
「誰知道呢。」黑崎歌希無所謂地聳聳肩,滿臉都寫著「與我無關」,「高明老師已經等在停車場,我要回家了。」
在聽說她不幸地遭遇了綁架之後,諸伏高明又一次主動請纓來接她出院,
她的話音剛落,病房的門突然被敲響。伴隨著開門聲響起的,是個對於三人都很陌生的年輕男聲:「打擾了,我是諸伏前輩的學弟,剛才正好與前輩在停車場遇見。因為前輩等待的人還沒有露面,就托我過來看看。」
黑崎歌希猛地抬起頭:「這就走了、嘶——」
她發出一聲像是傷處被扯到的痛苦抽氣聲,身旁的兩人立刻緊張地望向她,然而她只是直愣愣地望著門口的人,痛的並非肋骨,而是不想惹上任何麻煩的心。
那不就是前天那個被她誤揍的赤井秀一嗎!
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還休什麼假,誰愛休誰休去吧!她明天就要去上學!
第9章 酒廠與宮野妹妹·四
盡可能無視掉「高明老師的學弟」投射來的灼熱視線,黑崎歌希帶頭離開醫院。
她原本還有跟宮野夫婦打聲招呼的想法,但考慮到身邊的人,她選擇過幾天直接上門問候。
車的空間還算大,得以塞進一行五人——當然作為傷患的黑崎歌希坐在副駕。
雖然後座一側還坐著她不太想打交道的人,但她還是在啟程後,開始向關心本次事件的諸伏高明分享起她所知道的信息——
「聽說露過面的綁匪幾乎都被抓住了,除了一個銀發男人。有個新人護士也被查出來跟他們有關,就是降谷你們遇到的那個。」
「根據警方的調查,幕後黑手是一個制藥公司——至少明面上是制藥公司。綜合上犯人供述,他們是想要對石田院長發起報復,因為被他拒絕了商業合作邀請後,又因為違法行徑,被他找了不少麻煩。」
「他們本來是隨機選擇醫生家屬綁架,但在發現我也在住院之後,立刻就決定換成我。」
……雖然說法她是並不信的,明明宮野一家才是他們的首要目標,且不是圖財而是圖人。
但是事情已經鬧得這麼大,那些家伙應該已經知難而退、選擇放棄了吧?畢竟手底下的人被抓了不少,幫忙救下人質的又是身份不明的「超級英雄」。
「但為什麼會是你?」擠在後座中間的降谷零半月眼透過後視鏡看她,「雖然你是石田院長入職以來就在負責的病人,但也只是病人吧?」
諸伏景光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誒?zero你沒有聽說嗎?在空座綜合病院裡,只要提到院長的繼承人,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會是歌希。」
「哈?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石田院長一直把歌希當作女兒照顧?」
「院長不是單身哦,兒子跟我們同齡。」聽懂了諸伏景光話裡的引申含義,話題中心的少女打斷道,「但那孩子對於成為醫生完全沒興趣,身體也很健康,幾乎沒有機會來醫院。石田院長也從來不說自己家庭的事,才會被大家那樣認為吧。」
降谷零恍然大悟:「所以黑崎你才想考東大醫學部?」
黑崎歌希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是啊,反正機會擺在我面前,讓給別人不就浪費了嗎?」
「嘖。」
擠在後座一側的赤井秀一在此時,才在自我介紹後第一次開口:「原來黑崎小姐想要成為我們的學妹嗎?」
黑崎歌希的嘴角幾不可聞地抽了抽。
「……嗯。」
聲音很好聽,但內容她不怎麼喜歡。
算算時間,對方讀大四的時候她正好剛入學……怎麼想都會有她不喜歡的麻煩事發生。
這點從他剛才問出「我正好順路能不能也帶我一程」就能看出來。他兩手空空、沒有醫院給出的報告單或藥方,大概率還沒有進去醫院,卻就此掉頭離開,指不定對方會來醫院,就是根據記憶裡的病號服來尋找她的。
雖然也有來探望別人的可能……但她就是覺得這人是衝著她來的!
察覺到身旁少女的不情願,甚至推理出她郁悶的理由,諸伏高明隨即出聲補充道:「雖說是學長,但赤井君到九月份就會去往美國留學,歌希大概很難在入學後再見到他。」
誒——那就是這邊會退學的意思?
她倒是聽說過有這樣操作的,因為日本和很多國家的開學時間不同,如果同時被本國和外國的兩所學校錄取,確實可以先在國內讀上幾個月、再辦理退學手續、去國外留學。
不過她親眼見到還是第一次,更何況是從本來就很難考的東大退學。
「誒——真厲害啊,赤井先生。」橘發少女發自內心地感慨道。
雖然考上東大對她來說還只是個夢想,但夢想裡沒有摻雜進任何會讓她感到抗拒的元素真是太好了。
·
到家!
「我回來了!」
把雙生妹妹一邊一個摟進懷裡,黑崎歌希先前心裡的些許不快迅速散去——誰會不喜歡萌萌軟軟乖巧可愛還最喜歡姐姐的妹妹們呢?
「中午吃什麼?需要我幫忙嗎?」她問。
其實兩個妹妹昨天放學後才去醫院探望過她,在她的病床上打了兩個小時撲克牌,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很好,也就沒有表露出擔憂。
但即便如此,貼心的妹妹們也沒有給她上手幫忙的機會。
「好吧,那我去爸爸那邊打聲招呼。」
打過招呼她就出了門,直奔浦原商店。不說別的,她的記憶清除噴霧確實是應該補貨了。
考慮到每天工作的消耗量,她覺得直接搬一箱比較好。而且作為工作必需品,如果浦原店長收她的錢,她可就要鬧了。
·
黑崎歌希進入浦原商店的時候,店裡非常罕見得不止有店員和老板、竟然還有客人在。
是個金色妹妹頭的男人,只看背影她沒能分辨出是不是見過的人,卻從對方靈壓的味道裡嗅到一絲不尋常。
「虛的味道……」她下意識地把心裡所想說了出來,在對方回頭時,才突然意識到他確實是自己見過的人。
那還是在六年前、她接收到母親的記憶不久,潛意識試圖掙扎著找回自我、精神接近崩潰,因而體內虛的力量暴走的時候,對方曾作為她的交戰對手出現過。
而只有九歲的她,在逐漸冷靜下來、恢復神智之後,還自嘲地說過「都是混合體,好好相處吧」之類的話。
當時她可能自以為很帥,但現在回想起來……果然隨著年齡增長,羞恥心也會呈指數型暴增。
「平子先生,好久不見。」
希望對方已經忘掉她年少無知時期的中二發言。
「哦?黑崎家的歌希妹妹?一轉眼就長成了這麼優秀的美少女。」操著一口柔軟關西腔的男人挑起眉毛,「簡直就是我的初戀情人。」
……沒想到會是這種反應。
黑崎歌希的嘴角幾不可聞地抽了抽,語氣十分誠懇:「抱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說話間,她下意識看向了不遠處正翻箱倒櫃的浦原喜助的方向,而這一點,被對面的平子真子輕而易舉地捕捉到。
於是金色妹妹頭半是惋惜半是羨慕地感慨道:「你還真是能干啊,喜助。」
被叫到名字的人茫然無辜地回過頭來:「什麼?」
「沒什麼,誇獎你大幾百歲也不減的魅力而已。」
黑崎歌希撇了撇嘴,這關西腔聽著真是陰陽怪氣。
而對面的人立刻商業互吹了回去:「平子先生才是,魅力更勝當年——歌希小姐,請稍等一下。」
黑崎歌希才應了聲好,身旁平子真子的視線突然落在了她手腕的滅卻十字上。隨即男人眉頭一皺,揚起聲音:「喜助,你難道——」
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麼,淡金發的男人再度回過頭來:「那只是做工精巧的仿冒品而已。」
什麼仿冒品?
浦原喜助接著補充道:「不過說是仿冒品,卻能實現部分與真品相似的效果,只是相比起來,非常容易破碎。」
黑崎歌希這才意識到他們在討論的是她手鏈上的黑色石頭,浦原喜助給她時,稱之為靈力穩定器,沒想到會是什麼東西的仿冒品。
兩個人似乎對於真品都有些忌諱,讓她不由得產生些興趣——可惜話題就此結束,平子真子取過自己要買的東西離開,而浦原喜助也立刻將話題帶到了她前來這裡的目的上來。
「唔,處理記憶的噴霧用完了,我想要多帶一點回去。」
幾分鐘後,她的老板非常大氣地將一大袋噴霧罐打包起來,放在一邊:「歌希小姐作為死神代理的工作辛苦了。」
她猜這是工作必需品免費附贈的意思。
「還好啦,當地的駐守死神很負責,沒有因為增援就摸魚逃班的意思。」
她在榻榻米上坐下,剛泡好的茶水和小點心很快送到她面前來。
在矮桌對面坐下的浦原喜助愉快地搖起了小扇子:「工作上有遇到什麼麻煩嗎?」
「唔,確實有點困擾的事。」
黑崎歌希捧起茶杯,講述起最近遇到的死於謀殺的整和地縛靈、拜托她舉報犯人甚至處置犯人的事。
「我只是死神代理,又不是地獄少女,」說到最後,她憂傷地長嘆一口氣,「浦原先生覺得怎樣處理比較好?寫匿名信嗎?」
這個問題問對面的人其實不太合適,對方並非人類,雖然開著店、對外偽裝出一副普通人類的模樣,但思維方式應當與她這種高中生截然不同——
「歌希小姐親自公開地說出真相怎麼樣?」
哈?
「公開?」
這可是她未曾設想過的進展。
「沒錯,」浦原喜助「啪」的一聲合起折扇,情緒越發高漲,「明面上是天賦異稟的高中生偵探,指導警方將米花市的罪惡全部繩之以法,背地裡則是英勇奮戰的死神代理,默默守護著城市的和平——」
·
「——以上,這就是浦原先生給我的建議。」
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臉,對於這個極有可能讓她失去平靜生活的建議十二分的抗拒。
「爸爸你覺得呢?」
是在黑崎家的餐廳裡。
晚餐之後,妹妹們各自回了房間,哥哥去了浴室,她剛剛幫忙刷過碗,給自己倒了果汁,跟一直留在椅子上、裝模作樣捧著報紙等她的父親黑崎一心聊起了天。
「爸爸覺得很不錯!」黑崎一心興奮地點頭,「一想到未來能在電視裡看到歌希的專訪,還有歌希作為特別嘉賓參加的綜藝節目——爸爸會跟游子和夏梨一起去現場為歌希應援的!」
……是她錯了,她作為十五歲的美少女,思維確實跟他們這千八百歲的老人家不在一個平面上。
半月眼望著滿臉都寫著躍躍欲試、真實年齡不明的老父親,黑崎歌希發自內心地感慨道:「果然我還是早點死掉比較好吧。」
去往屍魂界成為正式的死神就沒這種麻煩事了——如果她以後失去了靈力、將力量全部還給哥哥,還可以去堂姐家幫忙,她父親那邊的家族是搗騰煙花的,聽起來就很有意思。
然而下一秒,黑崎一護小心翼翼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話音中濃重的擔憂與不安交雜著,還帶著點身為長兄卻沒能注意到妹妹異狀的愧疚:「歌希?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唉。
她的兄長為什麼總是在這種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恰好截取到她很難解釋清楚的話?
第10章 社團活動·一
【四月十七日,星期五】
黑崎歌希所就讀的高中有著諸多社團。
雖然這些社團的成績談不上拔尖——指網球打不過冰帝,籃球打不過洛山,排球打不過烏野,公路車騎不過箱根學園,推理研究成果遠不及不動高中,偶像研究只參加過一次LIVE,歌牌沒進過決賽,麻將湊不齊一隊……但社團活動的時間要求都還算嚴格,基本每周要求四天以上出勤。
與他們相比,入社要求僅有短短一句「參加活動自由」的靈異研究部,就顯得非常吸引人了。
是休假之後,終於回到米花的第一天。
黑崎歌希本來只是下午過來學校辦個手續的,畢竟請了兩周多的長假,還是在學校內受的傷,多多少少要走些流程。
結果等待手續辦理的中途,她被迫接了一份輕松但趕時間的工作。等手續終於辦完之後,學生處的老師又忽然問起她對社團的興趣。主要是說社團招新已經快結束了,如果有感興趣的、可以直接去社團活動室見學看看。
作為每天放學就要去打工、某種意義上的打畜,黑崎歌希本想直截了當選擇回家部,但是打發時間、瀏覽社團列表的時候,她又突然覺得加入一個社團、對家那邊的好友表現得自己像是個現充,也許也不錯。
就比如說這個輕松自在的靈異研究部。
不僅自由,還專業對口。
她簡單向老師詢問了幾句,得到了一張人數不足五人就要廢部的通知書,以及因為今年有三人加入所以總算保住了社團的反轉。
一共五個人……不用花費多少精力去認人,很好。
算著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黑崎歌希告別老師、離開學生處,就直接去了靈研部的活動室。結果在悠哉地爬上四層樓後,收獲了一個空蕩蕩的房間。
「書包倒是在這裡……」
門沒有鎖,小房間唯一的沙發上有三個書包在,說明社團裡至少有一半人,都在放學後非常自覺地來參加活動——但人呢?總不可能手拉手三個人一起去廁所了吧?
等了兩分鐘,把小房間牆面桌上的裝飾都看了個遍,眼看著還沒有人回來,黑崎歌希本准備就此離開,等到下周一再來。結果才一拉開門,突然有個戴眼鏡的少年沒剎住車、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不妙,黑崎歌希眉頭一皺。
倒不是她自己遇到了什麼麻煩,而是剛才進來的少年氣息非常微弱。明明還作為人類存活著,靈魂仍在身體裡,卻隱約可見胸前的半截因果之鎖。
這不可能是自然病變造成的結果,沒有病症能直接作用於靈魂,背後恐怕有惡靈作祟,放著不管的話,他應該很快就會死去——
她當然不可能事不關己地當作沒發現,即便不說什麼救死扶傷見義勇為的優良品質,或者作為死神代理的職業道德,她也不想自己的學校再出什麼足以上新聞頭條的意外事故。
好在她的「回道」學得還不錯,只要因果之鎖沒有斷開,她輸出一陣總能把人救回來——這點之前在「未來可期」的身上已經實踐過了。
話說回來,這個人都已經虛弱成了這個樣子,竟然還要來學校、甚至跑來社團活動室,該不會……
眼鏡少年喘了兩口氣,胡亂地擦了一把臉上的虛汗,又推了推眼鏡,開口時目光卻沒聚焦:「其他人呢?」
他像是完全沒有發現正在房間裡、向他的方向微微抬著一只手、動作有點微妙的少女並非社團的部員,而是以前從未打過照面的陌生學妹,只顧著追問其他人的去向。
黑崎歌希用空著的手指了指沙發:「只有書包在。」
少年當即發出一聲哭似的悲鳴,腿一軟坐在了地上,片刻之後又掙扎著站起來,聲音也帶了哭腔:「我必須去找他們,不能讓他們……不然、不然的話……」
黑崎歌希加大了手上的靈力輸出,心裡越發覺得不妙:「不然怎麼樣?」
眼鏡少年猛地抽了口氣:「會被吃掉的……」
……唉。
以人類、具體來說以人類的靈魂為食的存在,加上對方靈魂的虛弱狀態,罪魁禍首果然是虛吧?
仿佛看到新的工作已經在向自己招手,黑崎歌希一把拉住正要出門的人——她根本沒有用力,少年卻跟碰瓷似的、再度坐回地上。
「你沒有他們的手機號碼嗎?」她問。
緩了片刻,少年才搖搖頭:「手機不見了,我不記得號碼。」
……唉!
「把地點告訴我,我去攔人。」黑崎歌希放下肩頭的挎包,把手機揣進百褶裙的口袋,斜瞥了一眼少年,「你去醫務室,你現在這樣子還沒出學校就要暈倒了。」
胸前的因果鎖鏈已經看不見了,她能給出的治療到這裡就可以結束,接下來拜托給現代醫學就好。
「可是——」
猶豫的話音被她冷聲打斷:「快點,你也不想看他們死於非命吧。」
隔了幾秒,她才聽見少年認命似的回答:「……我明白了。」
·
用飛鐮腳衝出去足有一分鐘,接到兄長打來的電話的時候,黑崎歌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又忘了拿記憶清除噴霧。
怎麼說呢,反正剛才的眼鏡少年已經親眼見過了靈異事件,還差點死於非命,即便一會兒運氣不好,再多幾個人遇見也沒關系……吧?
而黑崎一護打給她的電話,也不出意料地是來詢問她的近況——可她明明是今天上午才離開家的,他早上出發去學校的時候,還跟她說過再見。
「我的情況怎麼樣?什麼怎麼樣?」
……唉。
「所以說,都說了那只是開玩笑,我沒有遇到麻煩,就算有麻煩也能自己解決——」
還是因為之前那句被他誤解的話,明明是她自己沒有解釋清楚、糊弄著應付過去,但這樣因為誤會而被過度關心,還是讓她覺得惱怒。
「我正在打工,客人還在等著,你沒有重要的事就別再打電話來。」
……結果又成了這樣。
黑崎歌希低頭靜默幾秒,可惜沒找到泄憤用的小石子,只好氣鼓鼓地在原地蹦了兩下。
可惡,明明關系才緩和了一點……她怎麼就不能對自己唯一的哥哥稍微多一點耐心!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他才能覺醒死神或滅卻師之力、將屬於自己的力量從她手中取回呢?
橘發少女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嘆氣,看著手機地圖指示的位置,再度邁開腳步。
·
結果黑崎歌希竟然比本來要追趕的目標三人快上一步。
本著如果有虛存在、那她這個死神代理遲早都要解決問題的念頭,她決定先進去一探究竟。
那是商店街附近、一棟重新裝修到一半、結果因為靈異事件而擱置至今的三層商用小樓。根據徘徊在附近的幽靈的說法,那棟樓以前有五家商鋪入駐,一樓的便利店和奶茶店,二樓的美甲沙龍和整骨院,三樓的美容院。
房東決定裝修是因為二樓的兩家店同時契約到期退租,結果就在施工隊開工一個星期後,三樓美容院的店長突然被客人殺死,當時在二樓的裝修業者也有人慘被牽連受傷,場面鬧得相當大。
而在休整一段時間後,施工隊再度開工的時候,工人們又理由不明地接連昏倒了。醫院檢查後給出的原因是絕無可能的長期嚴重營養不良,像是被鬼怪吸食了生命力似的……總之最後這棟樓就變成了空蕩蕩的擺設。
她剛才在樓的外牆上看到了房東貼出的公告,這棟樓將在下周進行拆除重建。大概是因此,他們靈異研究部才緊趕著末班車來探險了。
附近沒有虛的氣息,黑崎歌希先去二樓探查了一圈,除了有點陰森以外沒察覺到什麼異狀。接著上到三樓,一眼就看見了掉在地上碎了屏的手機。
美容院停業得很突然,房間裡的擺設基本沒有處理過,入口等待處的沙發和不遠處的床都還在。手機就掉在沙發旁,那大概是社團裡眼鏡少年的手機,她剛彎下腰准備撿起來,身後就傳來些許不詳的靈力波動,隨即一只觸手向她的腰間揮了過來。
黑崎歌希瞬間向後退了一米躲開,唇角翹起來一點:「誒——你來了呀?」
一擊落空,對方能看見自己、不僅不害怕、還氣定神閑地對自己笑,一直以此地為據點、勉強算是見多識廣的虛立刻察覺到了危險,隨即撞破玻璃奪窗而逃。
「……哈?就這?」
已經在手上凝結靈力准備拉弓射箭的橘發少女盯了它逃走的背影一秒,目光掠過外邊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終還是認命地掀開蓋著沙發的防塵塑料布,坐下之後脫離身體、化身死神代理開始追蹤。
·
她是誰,她在哪,她的身體呢?
盡可能向虛套出情報、再一刀將它送走,又一次保護了米花和平的死神代理馬不停蹄地趕回安放自己身體的廢棄小樓,從窗戶躍進三樓的房間。
然而人去樓空,防塵塑料布還扔在原地,沙發上卻空蕩蕩的連根頭發絲都找不見。
一身漆黑死霸裝、腰間插著把刀的黑崎歌希目瞪口呆地看著空蕩蕩的沙發,愣了足有半分鐘。
「這……」
怎會如此?!
難道是誰把她的身體穿走了嗎?
確實剛才她在外邊的街道上見到了幾個晃悠的幽靈,但活人的身體應該沒那麼容易被契合度低的其他普通靈魂穿走吧!那可是遠比穿不合腳的鞋子更加難控制啊!
……還是說是誰把她的身體拿走了?
不會吧不會吧,離開座位時把手機留在桌上也沒那麼容易丟啊!
第11章 社團活動·二
從窗戶直接一躍而下到達地面、再在人群裡用了幾下瞬步,黑崎歌希才在商店街的一家診所門口堪堪趕上了自己的身體。
循著身體手腕上的滅卻十字殘存的靈力,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正被「未來可期」抱在懷裡。
她最開始想的是不管對方想要做什麼,不顧一切先回自己的身體裡再說,解釋什麼的隨便應付一下就好,甚至不解釋也沒有關系,畢竟兩人沒有熟到有問盡量答的程度。
可在看見少年的表情時,她觸摸自己身體的動作不由得一滯,隨即愣在了原地。
人類失去靈魂之後會變成什麼,她親眼見證過很多次,卻從未考慮到自己身上。
答案是「屍體」。
現在正被少年抱在懷中的她的身體,應該是失去了呼吸與心跳、體溫也漸漸冷下去的屍體。
可是,他們不過才認識幾天、確切地說只見過兩次面、只說過幾句話而已,他至於為這樣一個普通同學的「死亡」這麼緊張嗎?
那種不知在祈求於誰、像是快哭出來的表情,看得她都覺得有點難過了。
不……
作為人類,其實不正常的是她才對。
黑崎歌希垂下眼睛,趕在空不出手的少年衝進診所之前,回到自己的身體裡,接著猛地睜開了眼。
始終緊盯著懷裡少女情況、上台階抬腿的動作剛到一半的萩原研二突然與她對上視線,全身一顫,差點松手把懷裡的人丟下去——好在他反應極快地重新找回重心,又把懷裡的女孩緊了緊。
「天使、黑、黑崎同學?」少年瞪圓了眼睛,滿臉都寫著驚喜,「你活過來了?!」
黑崎歌希的嘴角幾不可聞地抽了一下。
既然以為她死了,就不要這麼著急地送她的遺體去診所啊——那只是個皮膚科診所、跟急救八竿子打不著,不如叫個救護車再叫個警察,等待期間自己試著救一下……這家伙應該沒有對她做人工呼吸吧?
……不,她不想知道。
還有他最開始說了什麼?她好像聽見了「天使」之類的稱呼……一定是錯覺吧。
「活過來?」橘發少女抬起眼睛,一本正經地裝傻起來,「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黑崎同學你剛才陷入了仿佛冬眠的深度沉睡,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不告訴她曾經一度「死亡」嗎?
黑崎歌希飛快地開口,帶著一絲絲心虛,聲音卻十足十的理直氣壯:「只是睡著了而已,不用在意。」
「可無論是我喊黑崎同學名字的時候,還是抱起黑崎同學、帶黑崎同學跑過來的一路上,黑崎同學都完完全全沒有反應……」少年稍微拖長了聲音,滿是懷疑地問道,「那真的只是睡著而已嗎?」
他緊盯著她的眼睛,寫了滿臉的「你是不是突發惡疾」。
黑崎歌希的嘴角又輕輕抽了一下:「……不就是睡得沉了一點嗎,不足為奇。」
「不不不、這很奇怪吧——」
他明明就是想說,她剛才失去了呼吸和心跳、已然是死亡狀態,卻並不明說,只是委婉地提醒她……那她這個裝傻的人是絕對不會明白的,畢竟永遠都叫不醒裝睡的人嘛。
「大驚小怪。」語氣帶上點嫌棄。
「……」
「小題大做。」語氣越發得寸進尺。
「……」
很好,她把對方懟得開始自我懷疑了。
那就該談下一件事了——
「萩原同學。」黑崎歌希擺正神色。
「……在?」
「你還想抱著我到什麼時候?」
「誒?啊!抱歉抱歉……」
手忙腳亂地將懷裡的女孩放下,萩原研二主動與對方拉開安全距離,又搓著下巴回想了一會兒不久之前的情況,最終決定放棄。
他剛才著急得幾乎無法思考,記憶也不好說是否准確。
幾分鐘以前還活生生的人轉眼間變成沒有絲毫反應的屍體這種事,直到對方映著背後的夕陽整理裙擺的現在,他的心情才稍微緩和下來。
仔細一想,如果剛才黑崎歌希真的沒了呼吸和心跳,那現在就是堪稱醫學奇跡的死而復生……難道真的是他剛才太緊張,沒有摸出來?
反正不管黑崎歌希的言辭真假,他都拿不出、也沒有必要拿出證據,來證明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無論真相是對方隱瞞了什麼不願為人所知的秘密,還是他反應過度給對方添了麻煩,重要的只有一點——
「總之,黑崎同學你沒事就好。」萩原研二重新露出笑容,「但黑崎同學怎麼會在那裡睡著?那應該是一棟廢棄許久的樓才對。」
「剛才被人拜托了去攔截你們。」黑崎歌希回答。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是郵件,大概率來自知道她已經回來、並且開始催促她上工的夏油傑。由此,她決定盡快了解重點結束對話。這份天降的工作結束後,就可以立刻前往下一份工作。
……反正總是要做的,早做完早回家休息。
「萩原同學是靈異研究部的部員嗎?你們社團的前輩、戴眼鏡的那位、我還不知道名字,他在昨晚來這裡踩點的時候,似乎遇到了什麼危險,所以剛才跑到了活動室來找你們。」
這是綜合上剛才從虛的口中得到的消息分析出的結果,從昨晚到剛才的這段時間,那個被吞食了部分靈魂的少年極有可能都在昏迷中度過。
「戴眼鏡、是說副部長入江學長嗎?」萩原研二愣了一下,他下意識看向商店街入口的方向,片刻後又看了回來,「我不是部員,松田才是,只是今天正好沒有打工的排班,被他拉著過來探險。」
「其他人呢?」
「都在那邊的便利店門口等入江學長,因為一直電話打不通、聯系不上,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經先去了那棟有靈異事件發生的樓,結果就見到了的黑崎同學。」他說著,再度拋出問題,「黑崎同學怎麼會在那裡睡覺?不是來找我們的嗎?」
「不知道。」黑崎歌希干脆利落,「不記得了。」
「誒?」
「大概是靈異事件吧。」她擺了擺手,只留給對方一個映著夕陽的輕快背影,「你們還是盡快回學校吧,那位入江學長的情況好像不太妙。」
……也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順便撿走旁邊地上碎了屏的手機。
如果沒有的話,那位慘兮兮的入江學長恐怕還要再去一次。
不過,反正麻煩已經被她解決了……
回想起「未來可期」先前緊張的表情,她不自覺地翹起點嘴角。
【四月二十日,星期一】
黑崎歌希成為了靈異研究部的副部長。
確切地說,黑崎歌希如願加入了靈異研究社。且就在名字被記入社團名單的同時,從新人部員升職為了副部長。
前任副部長、也就是先前她打過照面的眼鏡少年入江正一,因身體狀況加心理陰影退部,正部長、三年級的六道骸又是正在備考大學的幽靈,幾乎不會參加活動,也沒有空做任何管理。現在正好副部長一退、黑崎歌希一進,部長就不假思索地把頭銜掛在了她的名字上。
「除了部長外、大家都是一年生的話,我做副部長進行管理倒是沒什麼問題。」頂著副部長頭銜卻坐在正部長椅子上的橘發少女對面前向她傳遞消息的眼罩少女輕輕點了下頭,「你是六道凪同學對吧?跟部長是……」
「骸大人是我的兄長。」
果然如此,兄長名字的中二與妹妹眼罩圖案的中二感相得益彰。
黑崎歌希點了下頭:「明白了,除了你和我們班的松田同學,另一位部員是……虎杖同學嗎?」
「是的,我班上的虎杖悠仁同學。但他的爺爺正在住院中,放學後要去探望,只能偶爾參加社團活動。」嬌小可愛的眼罩少女說明道,「我也不會出席日常活動,只有昨晚那樣的外出探索才會參加。」
還真是自由的社團啊……但是她喜歡。
「我明白了。」
越發感覺高中生活自然愜意的橘發少女目送六道凪離開,大致翻了翻桌上的材料。雖然不多,但整理得很整齊,看來以前的負責人入江學長是個相當負責任的副部長。
……反襯出部長是個多麼幽靈的存在。
接下來她要填寫部長換屆的相關表格,可剛拿起筆就聽見了敲門聲,隨即響起的是松田陣平的嗓音:「直接進去就行。」
這麼說來,以後的社團活動就只剩下她和松田陣平兩個人……正好以後讓他管理房間鑰匙。
房間門被打開,隨即展現在她眼前的是萩原研二驚訝的臉:「誒?黑崎同學?」
他的手裡拿著一張紙頁,從她的角度只能隱約看到標題上的「申請書」字樣,如果她沒猜錯,那大概率是入部申請書。
黑崎歌希指了指旁邊副部長的座位:「入江學長退部了,現在的副部長兼負責人是我——如果萩原同學你中午在我之前就把申請表交過去的話,副部長大概就是你了。」
站的稍微靠後一步的松田接話:「萩就是看見你去提交了申請,所以才會想加入……入江學長情況怎麼樣?」
看起來對方對自己升職位沒什麼意見,黑崎歌希接過萩原研二遞來的入部申請書,反應了幾秒才明白松田剛才話裡的意思。
……不會吧,她被盯上了?因為上周五的「突發惡疾」?
「聽六道同學說,入江學長沒有大礙,今天已經來上學了,但對靈異事件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說到這裡,黑崎歌希一本正經地裝傻道,「雖然我是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靈異事件啦……」
【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靈研部新的探險活動決定了。
由神出鬼沒的部長六道骸決定,目的地是某棟發生過命案後廢棄的二層公寓樓。
最先獲知消息的黑崎歌希盯著地圖上指示的地點看了好一會兒,抽著嘴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正是萩原家附近的野貓聚集地,而所謂的靈異事件也是真的,因為公寓樓頂上住著一個地縛靈。
但是既然只是地縛靈,那不提前去解決也沒關系吧?
第12章 社團活動·三
【四月二十五日,星期六】
不提前去解決很有問題。
黑崎歌希站在公寓院落的入口,仰望著樓頂上方周身的靈場混亂不堪、感覺距離墮落成虛似乎只有一步之遙的女性地縛靈,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社團活動的集合時間本該在一小時之後,她特意提前了一點過來,結果正好見證了地縛靈從不太穩定到極度不穩定的過程。
如果不在此刻將她魂葬,那恐怕就只能用刀刃對准她了。
果然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
不遠處忽然傳來萩原研二的聲音,少年從自己的房間窗口探出頭來:「黑崎同學?距離集合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話還沒說完,轉頭看向他的橘發少女就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我快要睡著了。」女孩望著他,表情十分認真,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你能暫時幫我照看一下身體嗎?」
·
「喂,萩?醒醒——大家已經集合了——」
被一陣貼耳輸出,萩原研二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並在眼中投進光線的一剎那,就從床上跳起來,徑直撲到了窗口。
從他的視角,正好可以看見橘發少女正蹲在院子裡擼貓,穿著一條雪白的連衣裙。不遠處是同樣蹲在貓貓旁的六道凪,女孩一改往日的風格,扎了個神似鳳梨的發型。
虎杖悠仁也在一旁,不過觀摩的對像是整棟公寓——這麼一看人確實來齊了。
身後傳來好友疑惑的聲音:「我說萩,現在可是傍晚,你怎麼會在這種時候睡覺?」
他下意就要反駁:「不、我剛才明明……」
等一下,他剛才是要做什麼來著?
「嗯?」
「……沒什麼。」他搖搖頭,忽然露出苦笑來,「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奇妙的夢。」
松田陣平一愣:「哈?」
萩原研二仔細回想了一下,緩慢回憶著說道:「我夢見自己被狂風卷到了空中,胸前還伸出了鎖鏈,跟躺在地上的另一個我連接著。就像是我已經死了,地上那個是我的身體,而我只是靈魂。」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但是很快,天使飛向空中接住了我。」
像他曾經接住從天而降的天使一樣。
身旁的好友一陣呲牙咧嘴:「然後呢?」
「天使把我送回了自己的身體,接著狠狠罵了我一頓——然後我就醒了。」他遺憾地聳聳肩,一邊取外套一邊隨口問起來,「倒是小陣平,你怎麼會來?你不是說那棟公寓給你的感覺很不好、就不參加了嗎?」
「總不能讓你們幾個什麼也感覺不到的去冒險吧?」松田陣平說著撇了下嘴,「那棟公寓的樓頂有什麼東西存在著,我偶爾能看到人形的輪廓,還有蔓延到房檐的鎖鏈。雖然感覺不好,但遠不如上周五那棟樓危險。」
「是這樣嗎?」
突然想起那天一度失去生命體征的少女,萩原研二的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皺。
松田陣平卻沒注意到好友的異狀:「不然入江學長也不會變得那麼虛弱——話是這麼說,上周六我跟虎杖一起去幫入江學長找手機的時候,就已經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誒?」
「今天也是一樣。」卷發少年說著指了指窗外,公寓樓頂的方向,然後順手關上了玻璃窗,「那裡原本存在的東西,也已經消失不見了。」
隔著透明的玻璃,萩原研二的目光又落在了外邊院落裡的橘發少女身上。
其實他剛才對好友描述的夢境省略了不少內容,那是剛醒來時模糊得像是濃霧、但隨著時間流逝反而逐漸清晰的畫面。
一開始將他拋向天空的並非記憶中莫名乍起的狂風,而是長出利爪的人類——這是他上天之後才開始能看見的,大概是作為靈魂的特有視界。
而後將他從空中公主抱下來、送回身體的天使,是一身黑衣的黑崎歌希。
他回到身體裡後、應該還有後續,但他的記憶還在緩慢復蘇的過程中,現在還想不起來。他只是隱約覺得,那也許並不只是夢境。
可如果不是夢境……
萩原研二收回視線:「那不是很好嗎?是被人淨化或者超度了吧,退冶惡靈的專家之類的。」
「可能吧,」松田陣平撇撇嘴,笑了一聲,「就是覺得有點巧合,明明昨晚經過這裡的時候還能感覺到的……好了快走吧,跟他們彙合。」
·
在靈異研究部的五人終於集合完畢之後,沉迷擼貓許久的副部長黑崎歌希站起身來,望著近在咫尺的廢棄公寓,突然開口:「這裡以前發生過的案件,你們有聽說過嗎?」
緊跟著她站起來的六道凪舉起了手:「我有聽骸大人講過。」
所有人立即都將目光投了過去,少女有些緊張羞澀地後退半步,停了兩秒才開口:「大約在十年前的六月末,住在這棟公寓的六戶共十人,一夜之間全部被殺害。凶手的犯案手法十分殘忍,使用了包括菜刀、剪刀、煙灰缸、折疊椅在內的多種凶器。」
虎杖悠仁立刻瞪圓了眼睛:「原來是這樣的案件。」
「而犯人至今去向不明,」就住在這附近的萩原研二補充道,「聽說前幾年房東本來准備把整棟公寓推倒重建,但被受害者家屬拜托說案件追溯期結束之前不要破壞現場,結果就這麼擱置下來。」
他想起來了。
在不久前的「夢境」裡,黑色和服的黑崎歌希也向他說過這段話。
只不過前提並非「聽說」,而是「她說」,像是剛剛從誰口中獲取信息。
除此之外,她還講了一個故事,帶著不知該說是遺憾還是憐憫的表情——
「在命案之前三天,一名即將出國留學、暫時來住在這棟公寓裡的閨蜜家落腳的年輕女性,在清晨時分拖著行李箱准備去趕飛機時,發現一名因為疾病倒下多時的高中生年紀的女孩。」
那個時候的他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明白這前後兩件事有什麼關系。
但女孩看起來很需要找個人分享這個故事,他想自己也不該在中途打斷。
於是她繼續說了下去:「雖然她當時立刻叫了救護車,但已經太晚了。那女孩在她到來之前一個小時就已經失去呼吸。」
「閨蜜和鄰居們也被叫來幫忙,可是其中沒有醫生,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孩離開人世。」
「這是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第一次目睹生命逝去,遺憾之余也覺得抗拒,所以沒去關注後續。」
「他們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沒見到那女孩的家人,也不知道女孩為什麼會深夜跑到這附近、又為什麼會倒下去。」
「叫來救護車的人在隔天傍晚告別閨蜜離開,公寓裡的住戶們都以為自己會逐漸忘記這件不幸,可三天之後,一個偽裝成快遞員的男人敲開了其中一間房門,一邊咒罵著「害死我女兒的混蛋們」,一邊用不知道從哪裡拿來的扳手打碎了她的腦袋。」
聽到這裡,他已經完全懂了。
「這是警方的調查結果嗎?」他問。
可是他明明記得這個案件還是待解決狀態——
而身旁的女孩搖了搖頭,語調平淡:「如果警方知道這件事,怎麼可能十年還沒有抓到犯人。」
「那這是——」
「只是分享一下剛編的故事而已。」
他看著女孩蹲下去,依次揉了揉湊到腳邊的貓貓腦袋,周身氣息無比溫柔,卻那麼悲傷。
……有些不對。
從回憶中回神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望向面前不遠處的橘發少女。
那個時候的黑崎歌希,就已經不再是黑色和服的打扮,而是換上了此刻他眼前這件雪白的連衣裙。
·
一行五人在黃昏時分進入了曾經的命案現場。
過去發生的靈異事件,比如說公寓樓突然的搖晃、有些人聽見但有些人聽不見的哭泣或咒罵聲,多是由曾在房頂盤踞的地縛靈造成。當然也有些並非「靈異」的情況,房子年代久遠又不加修整才是真正的原因。
而在地縛靈已經消失的現在,五個人能遇到的只有後者——但打著手電筒看見樓梯上觸目驚心的深色痕跡,聯系上先前聽說的案件情形,其中幾個還是覺得背後湧上一股寒意。
「結果變成了案發現場見學。」松田陣平搖著頭,雙手揣在口袋裡,「根本就沒有什麼靈異存在嘛。」
萩原研二有些好笑地看了自家好友一眼,目光卻仍舊緊緊黏在身前不遠處的黑崎歌希身上。
最前邊打手電筒的虎杖悠仁進了旁邊虛掩著門的房間,六道凪也跟了進去。在短暫的猶豫後,萩原研二上前一步,喚起了黑崎歌希的注意。
「黑崎同學是什麼時候換的衣服?」他試探著、狀起不經意地地開口問道,「剛才見到的時候,明明還穿著黑色的和服。」
略一停頓,他又描述得更具體了些:「那種搭配袴的、很方便行動的黑色和服。」
松田陣平疑惑地停住腳步看了過去。
然而被問到的少女卻沒有回應,她只是快步走到走廊盡頭沒有玻璃的窗前,又迅速從包裡掏出一個罐裝物,借著外邊夕陽余暉的光,仔細在包裝上尋找起什麼。
「保質期……會寫嗎……」女孩小聲嘟囔著,試圖用專心致志做某件事忽略掉身後正等著她回答的同班同學,「誒……找到了……」
一秒之後,黑崎歌希望著有效期限在昭和年間的瓶身陷入沉思。
現在……已經是平成二十幾年了吧?
這是過期了多久的產品啊!怪不得浦原店長給她裝了那麼一大袋!
奸商!
第13章 社團活動·四
是蒙混過關還是幫他物理失憶,這是個問題。
黑崎歌希慢吞吞地往包裡塞著噴霧瓶,拖延時間的同時,努力思考著應該怎麼應對記憶似乎沒有完全被替換的萩原研二。
不久之前,就在她招呼萩原下來幫忙之後,房頂的地縛靈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突然發難,沒有瞄准她,而是瞄准更遠的萩原發起攻擊,用鎖鏈和已經成型的虛爪將他的靈魂抓出來拋上了天。
本著自己叫出來的人、無論是不是同班同學都要為他負責,黑崎歌希迅速把身體脫在院落裡側不引人注目的牆邊,以死神代理的姿態高高躍起,將第二次於她眼前脫離身體的人類魂魄抱在了懷裡。
這樣的公主抱,無論是對人類還是靈魂,她都是第一次。
怎麼說呢,雖然人類的靈魂也要遵循某些物理法則,比如說萬有引力,但總歸是很輕的,似乎還不如她的斬魄刀來得重,輕飄飄、還軟綿綿的……不不不,那只是突然在她腦海中冒出的詞彙,並不是來形容懷裡的人的。
那之後,她先把懷裡的人放回身體旁邊,就忙著去安撫暴走中的地縛靈,如果對方能夠稍微平靜下來,那現在的程度,她還是能夠用「魂葬」的方式代替揮刀淨化的。
而她也確實成功了,將刀柄反扣、在女性地縛靈的額頭印上「死生」的印記之時,她衷心地祝願對方能在屍魂界過上平靜幸福的生活,當然,最好能去到最安定的流魂街前十區。
……現在好像不是該回憶的時候。
身後的人還在等待她的回答,她也不知道對方殘留的記憶究竟有多清晰,果然這時候還是裝傻比較好吧?
好在突然有人出聲,給了她轉移話題的機會,六道凪從先前的房間裡退出來,低頭擺弄著手機,一本正經地說道:「什麼都沒有發生,要向骸大人報告才行。」
黑崎歌希的嘴角幾不可聞地抽了一下。
雖然之前也聽女孩那麼叫過,但是「骸大人」這樣的稱呼,那兩個人真的是兄妹嗎……她有點想要見見那位六道學長了。
下一刻,剛從房間裡出來的虎杖悠仁也幫了她一把:「剛才看外邊有人過來了,好像還帶著一大捧花。」
在她有所反應之前,最靠近樓梯的萩原研二扭頭就往下跑去。
黑崎歌希小聲抽了口氣,很快也跟上他的腳步。
糟了,這麼看來,他說不定全都記得。
無論是她在魂葬了地縛靈後給他講述的故事,還是那之後她真情流露的抱怨……看他剛才的動作,他肯定沒有把那個故事當成是她胡編亂造的。
當然,那確實不是編造出的故事。
而是瀕臨墮落成虛、被困在噩夢中十年的女性地縛靈在最後告訴她的真相。
地縛靈就是呼叫救護車那位女性的閨蜜,作為故事的親歷者,她因住在101號房而死在最初。在看見自己血肉模糊的屍體後,又親眼目睹了熟悉友好的鄰居們被殘忍殺害——那成為了將她困囿於此的鎖鏈。
在死後三個月,警方的調查因毫無進展而逐漸擱置,她才終於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平靜下來,並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死亡源於閨蜜清晨叫來的救護車。
她當然不覺得閨蜜做錯了什麼,同樣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她們所有人都只是在深夜熟睡的時間裡、沒有發現需要幫助的人,為什麼就非死不可呢?
可警方完全沒有調查到這一層,在確認到閨蜜案發時人在國外後,甚至沒有試圖與對方聯系,就直接排除掉了案件與對方有關的可能——又怎麼會知道,對方曾在案發現場的位置叫過救護車呢?
如果能順著這條線稍微調查一下,興許就會發現,救護車沒能救下的高中生女孩的家人有什麼怪異舉動,這起案件也就不會成為懸案,相關者多少能得到一點救贖……她的閨蜜也就不會每年都在她的祭日,專程回國來案發現場探望她了。
黑崎歌希想像不到作為地縛靈的十年間,那女孩承受了怎樣的痛苦,她將過往經歷的全部牢牢鎖在腦海中,對犯人被逮捕判刑這件事滿懷期待。可隨著時間流逝,期望一點一點變成絕望,自己卻始終無法解脫。
回想間,前邊的萩原研二已經跑到抱著大捧花束的女性身邊,開口時竟然直接叫出了對方的名字:「美惠姐姐,今年又來了呢。」
黑崎歌希腳步一滯。
竟然是他認識的人?
「研二君,一年不見,你又長高了不少。」美惠停下腳步。
「畢竟我和美帆是幼兒園起就一直在一起的摯友嘛。」年過三十的女人微笑著,回答時露出了些許少女的神情,「今年必須要向她傳達我即將結婚的消息,對方是我們的高中同學,果然相親的盡頭是高中同學啊,她也認識的,可惜她不能參加了。」
那是很輕快的語氣,萩原研二也配合地露出笑容,接著問道:「為什麼美惠姐姐不去墓地祭拜朋友?」
黑崎歌希挑了挑眉。
「怎麼說呢……」女人望向了不遠處的公寓,「我總覺得,她就在這裡,因為莫名其妙被殺而痛苦著,可警方始終沒有抓到凶手。」
……怪不得。
怪不得地縛靈當時會那樣說。
「我明白了,」萩原研二開口,他的語氣無比認真,像是做出了某個重大決定,「——我們會找出犯人。」
……他在說什麼呢?
「美惠姐願意為我們提供情報嗎?」
等一下,這家伙難道……
·
將花束放在每年祭拜的台階上、也耐心地一一回答過萩原研二問題的女人離開時,虎杖悠仁和六道凪早已經各自離開了。
松田陣平去附近的便利店買飲料,黑崎歌希就蹲在院子裡,表面看上去像是在專心擼貓,實則也在暗戳戳地聽兩人講話。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收起先前特意跑回家一趟拿來的筆記本、相當有偵探架勢的萩原研二才剛把人送走,就走到她身旁蹲了下來:「雖然沒什麼可以直接用上的情報,但總算旁敲側擊地問到了當時救護車送往的醫院。接下來就不需要通過美惠姐,而是從醫院那邊展開調查了。」
這顯然是清楚地保留了所有本該被她的噴霧消除掉的記憶。
「你還真是個好人啊。」黑崎歌希不冷不淡地開口回應。
她輕輕拍了拍身邊舒服到翻肚皮的貓貓頭,一口氣站起身來,臉上沒什麼表情。
「社團活動結束,那我就回家了。」
「誒?啊……再見。」
萩原研二也跟著站起,茫然地望著橘發女孩快步離開的背影。剛從便利店回來的松田陣平正好與女孩打了個照面,接著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看見正若有所思的自家好友。
「萩,怎麼了?」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接過對方遞來的汽水:「謝謝——總覺得黑崎醬好像生氣了……」
「哈?為什麼?」
「不知道,周一再去問問看好了。」
雖然這樣說,萩原研二的心裡其實隱約有些猜測。在逐漸復蘇、到現在已經完全回歸腦海的記憶裡,向他噴灑某種功效不明的噴霧之前,剛給他講述過那個所謂的「剛編出來的故事」的橘發少女,還對他抱怨過一些話——
「她哭著問我,能不能幫幫她。她想讓世人知道真相,想讓罪犯被制裁,想給所有的受害者家屬一點慰藉,又不想傷害到自己的摯友。如果知道這起案件源於自己叫來的救護車,她的摯友可能會痛苦終生。」
「而最後的最後,她做出了決定,說真相怎麼樣都好,比起真相,她更希望摯友能幸福。」
「但那樣怎麼可能幸福呢!」
「如果是我的話……那個殺害我媽媽的混蛋,無論是怎樣的家伙,我都想親手殺死他!」
……可能不止是抱怨的程度而已。
她想要弄清真相,卻更加尊重死者的願望,聽起來像是已經決定好不插手這起案件,所以才會因為他擅自插手而生氣……吧?
然而——
「可惡……」
走到路口拐彎後迅速蹲下的黑崎歌希,緊緊按住了自己尚未完全恢復知覺的小腿。
「嗚……蹲太久、腳麻了……」
【四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米花市日常局部小地震,又一次發生在了黑崎歌希所在的學校。
……當然原因不是地殼變動,而是作亂的虛。
是剛剛放學的時間,接到短信的死神代理滿臉都寫著「你會不會讀空氣」,她還在為先前地縛靈的案件而苦惱著,結果麻煩的工作偏要在這種時候往她臉上撞。
但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邊等著她。
望著滿臉寫著單純無辜的萩原研二,剛砍完虛、准備回到自己身體裡繼續苦惱的黑崎歌希連續做了三個深呼吸,才稍微冷靜下來,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他胸前的鎖鏈,氣惱又故作冷漠地開口——
「萩原同學,不然還是送你去屍魂界吧,我看你對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麼留戀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啊可惡!
第14章 社團活動·五
頂著少女惱怒的目光,自覺理虧的萩原研二幽靈干笑了兩聲,也沒有掙扎。倒是滿心無語的黑崎歌希主動松了手,後退兩步跳上窗台,主動與人拉開距離。
「給你一分鐘解釋一下。」心累的死神代理雙手抱胸,「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第一次地震開始之後,應該有足夠的時間給普通人避難吧?」
可這家伙不僅沒有去避難,反而在她之前,撞上了出現在教學樓裡的虛……明明他看起來不像是那麼喜歡冒險的熱血少年類型啊!
「因為所有人都向室外避難的時候,黑崎同學卻在一個人偷偷上樓,我覺得可能會是與周六傍晚相同的情況,有點在意,就不自覺跟了上去。」
有什麼在意的!就算有什麼東西存在,他還不是看不見嗎!
「而且,」萩原研二望著窗台上的少女仰起頭,眼中映著夕陽暖橘色的光芒,「就算我像現在這樣死掉,黑崎同學也會把我救活的,對吧?」
……哈?
「不對。」黑崎歌希冷哼一聲,「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現在你還沒有完全死,你胸前那條鎖鏈沒斷,你就還有救,當然能不能得救要看我的心情——我當然也可以斬斷它,真的送你上路。」
對面少年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送我上路什麼的,黑崎醬是不會做這種嚴重違法的事的……吧?」
黑崎歌希斜瞟了他一眼:「反正無論換成哪個法醫來,都只會覺得你是意外猝死,沒有任何謀殺的可能。」她說著撇了撇嘴,「再說我的工作內容是送所有靈魂去他們該去的地方,不用對人類負多余的責。」
「黑崎醬……」
「我跟萩原同學的關系還沒有好到允許你用「醬」(グヒモ)吧。」
那種撒嬌似的稱呼,聽起來怪奇怪的。
「那就從現在起開始搞好關系。」萩原研二立刻找到解決方案,「黑崎醬以後就不要再對我說敬語了。」
……嘖。
這種不知該說是自來熟還是沒有距離感的人,她著實不太擅長應對。
「還有,作為救我第二次的謝禮,」少年對她眨了眨眼睛,「以後黑崎醬遇上不得不靈魂出竅的情況,可以放心把身體交給我。」
誒?這個提議……她好像還有點心動誒。
有知情者照顧和打掩護,就不會發生把身體隨便丟在哪裡、然後被虛拍成肋骨骨裂、或者被誰發現以為是屍體然後打急救電話或報警、那種不幸到讓她想要原地辭職的情況,但是……
「你……該不會對我的身體有什麼非分之想吧?」她懷疑地問。
對面的少年卻立即瞪圓了眼睛:「比如說?」
……她說不出來,她就是隨口那麼一說。
被輕易反將一軍,黑崎歌希輕哼了一聲,直接略過了話題:「可以是可以。」
一頓,「敢告訴別人就殺掉你。」
再一頓,「還有,這不是第二次,是第三次——以後讓你跑的時候,你就快點跑,我的身體受損很容易自愈,跟你不一樣。」
再不濟,萬一身體真的被損壞到無法痊愈的地步,她還能向浦原店長買義骸嘛。
可對面的少年卻是一愣:「誒?三次?我不記得的那次、難道是剛開學的時候……可是我明明記得,那場「爆。炸」是因為聖杯戰爭的英靈戰鬥誒,雖然小陣平說那一定是我在做夢。」
黑崎歌希默默別過了臉。
「……因為我那時候用的不是昭和時代就過期的噴霧。」
「昭和……黑崎醬究竟多大年紀?」
嘖。
黑崎歌希露出瘆人的微笑:「你還想復活嗎?」
萩原研二干脆利落:「我明白了,黑崎醬是十五歲。」
……她本來就是十五歲啊!怎麼搞得像是她謊報年齡似的?
「快點回你的身體裡躺好,一會兒同學們該回來了,發現你死了就麻煩了。」
話音還沒落下,她已然用瞬步去穿上了自己的身體過來,懷裡還公主抱著對方失去生息的身體。
「算了,你跟上來,先去活動室再給你治療。」
·
在不算很長的治療時間裡,黑崎歌希認真地思考了幾個問題,主要在於面前這個新晉「協助者」應該對她的工作了解到哪種程度。
但她還沒有完全決定好,面前半躺在沙發上的人就緩緩睜開了眼睛,開口第一句是「竟然又被女孩子公主抱了」。
「有什麼意見嗎?」
「怎麼會?」萩原研二露出苦笑,「黑崎醬,那個身著黑色和服的你,究竟是什麼人?」
黑崎歌希抬起了眼睛。
對方接著說了下去:「剛才黑崎醬有說過,你的工作內容是「送所有靈魂去該去的地方」,這麼說來,難道,你是——」
果然這種程度的知識還是要告訴他的吧。
「是啊。」黑崎歌希歪了歪頭,「如你所想,我是死神。」
在給出相當具有衝擊力的答案後,她又稍微補充上兩句:「雖然只是代理的……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代理,負責這個區域的死神也有在認真工作。只是恰好有「死神代理」這個詞存在,性質上與我的存在類似,所以就這麼決定了。」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滿臉寫著虛心求教:「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世界觀之類的,可以給我科普一下嗎?」
黑崎歌希撇了撇嘴:「等你死了,自然就知道了。」
看她不想再說下去,剛剛接觸到新鮮世界觀的萩原也不急於一時,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他總會更多地窺探到「真實」。
而且,雖然她似乎有些扭曲人類記憶的方法,但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對他使用,就說明那種方法是有限制的,多半是限定於扭曲「一段時間以內的記憶」,而現在已經無法將那些存在從他的腦海中刪除了。
「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像我今天看到的那樣,「死神代理」、是很危險的工作吧?」
「還好吧。」黑崎歌希歪了歪頭,「今天的情況與周六不同,周六的是地縛靈。」
說到這裡她又沒忍住多提了一句:「那種帶著面具的惡靈是「虛」,曾經也是人類的靈魂,死神的任務之一是淨化它們。它們大都生活在虛圈,會跑到現世來的大都不會太強,至少對我來說。」
話音剛落,擺在桌面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根本不用看發來消息的人,這個時間只會是催她上工的夏油傑。
「有新工作。」黑崎歌希站起身,點開消息確認時間地點,在開始工作前又警告了對方一次,「禁止把與我有關的秘密告訴別人,禁止對我的身體動手動腳,以及禁止隨便死掉。違反以上任意一點,我就殺掉你。」
在得到不那麼認真的「是∼」的回應後,她摸了一下時刻揣在口袋裡的小道具脫離身體,靈魂化身死神代理的同時,身體也失去呼吸倒了下去,被對面的少年堪堪接住。
時間並不算急,她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跳到窗台上,觀察了自己的「協助者」一會兒。
「死掉的話就殺掉我……這種說法不太對吧……」
少年嘟囔著將她的身體安置在沙發上,又去關了門,在旁邊的椅子坐下來。
「也不知道黑崎醬什麼時候回來,今天打工不會遲到吧……」
黑崎歌希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雖然還不確定是不是真正可以信賴的家伙,但是……
「……以後盡量好好相處吧。」
她最後看了自己的身體一眼,從打開的窗戶一躍而下。
盡快結束工作回來吧,她可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對方掙錢。
……這算是打工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
在等待中不太專心地寫了一頁數學作業,萩原研二忽然聽到沙發上女孩一句自言自語似的、充滿不情願的「真是夠了」。
看來是工作完成了。
他放下筆、抬頭望向已然睜開眼睛的少女,她的聲音又繼續傳了過來,這一次像是在吐槽給他聽。
「繼殺人案的委托之後,搶劫案的委托竟然也來了。」
大概是第一次找到或許能夠理解她心情的抱怨對像,黑崎歌希的情緒毫無遮掩。
「為什麼我這個死神非要為兩個靈魂勸架不可——明明是互相殘殺的搶劫犯來著,最後竟然是去是屍魂界而非地獄,難以置信。」
萩原研二迅速她的話中整理出了事件經過。
大概是她在戰鬥之外,又遇見了兩個正在打架的靈魂,勸架之後從他們的口中聽說,他們都是搶劫犯、且互相殺死了對方,還拜托了她什麼事。
不過他最感興趣的一點首先是——
「地獄真的存在嗎?」
「Soul Society」或者說「屍魂界」、應該是靈魂生活的地方,只從字面意思來理解,感覺是個與當前世界沒有太大區別的世界,跟他一直以來想像中的「天國」不太一樣,但是與天國對應的「地獄」竟然出現了。
黑崎歌希站起身來:「聽說是存在的,生前壞到一定程度的靈魂,地獄的大門會為他打開,不過我還沒見過。」
畢竟她才成為死神代理一個半月,經她手的靈魂大都是悲慘的被害者。而虛如果只是遵循本能吞食靈魂,似乎也不會被判定為罪大惡極。
而且她又沒在屍魂界讀過正統的真央靈術學院,相關知識都了解得零零碎碎的,也不知道地獄的判定機制是什麼樣。
「但總會見到的吧,」最後,她感慨地說道,「畢竟是在米花嘛。」
第15章 JK偵探·一
「黑崎醬對米花的惡意還真不小啊。」
黑崎歌希肯定地點了點頭:「確實,我在空座六年,遇見的虛都沒有這一個月遇見得多。」
雖然以前是偶遇、現在是追殺,兩者不存在可比性,但事實就是她在米花見到的虛實在是太多了!
對面的少年笑起來:「畢竟是工作嘛,死神代理這麼危險的工作,薪水應該也給得很高吧?」
「還行吧……你不是要去打工嗎?」
「是啊,這就去了。」
既然需要照顧的人已經平安回來,萩原研二也收拾起了東西准備離開,但在給挎包拉上拉鏈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還有件同樣重要的事沒問。
「黑崎醬,這次來自搶劫犯的委托你想怎麼辦,放著不管嗎?」
雖然他不知道內容是什麼,但他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該無視。不僅是搶劫犯的委托,地縛靈的委托也一樣。
因為還有人在等待真相。
黑崎歌希給出的答案卻出乎他的意料:「不,這次我要負責到底。」
她正低頭擺弄著手機,動作懶散卻義正辭嚴:「雖說是身為「死神代理」,被委托了「地獄少女」的工作,但我完全可以以「JK偵探」的身份揭露真相。」
就像是浦原喜助給她提的建議那樣。
……主要是因為她剛才查了一下,警方發布的、事件相關線索的懸賞金相當喜人,既然完成工作可以獲得超額報酬,就沒有錯過的道理。
這麼說來,那些委托她的懸案,應該或多或少都有懸賞金……等她晚些時候去研究研究。
雖說她本就沒有准備完全把那些案件放著不管,只是沒有死線就沒有動力,而這些明晃晃的報酬著實給力地推了她一把。
「你也來幫忙吧。」黑崎歌希頭也不抬地說道,並不認為自己有被拒絕的可能,「會付你工資的。」
果然對面的少年欣然答應:「好。」
兩個人就此順理成章地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後萩原研二小跑著趕往打工的店,中途遇到紅燈的時候看了看手機,來自黑崎歌希的郵件已經躺在了郵箱裡。
「後天什麼時候有空,來我家幫忙。」
這句話後面附有地址,距離他家並不算遠。
「去女孩子的家啊……」他望了一眼還沒有變色的交通燈,快速回復了「全天都可以」幾個字。
雖然以前也有去女孩子家裡參加生日聚會的經歷,但是兩人獨處還是第一次……他好像有點緊張起來了。
【四月三十日,星期四】
已經進入黃金周,前一日是法定假日。學校把原本不是假日或周末的三十號和一號安排進了連休,也就是說,可以從昨天起一直休息到下個月五號。
當然,打工跟黃金周的假期沒有任何矛盾之處。
夏油傑打來電話的時候,黑崎歌希正在吃著早午飯等人,她一手拿著勺子往嘴裡塞燴飯,一手按下了免提,聲音含糊不清:「怎麼了?」
「想問問你今天什麼時候可以上工,你現在應該在家吧?」
本來准備逃避工作、且已經成功逃了昨天一個白天的人詭異地沉默了一秒:「……你怎麼知道今天是假期?」
照理說對方對現世的假期安排應該沒什麼了解,又沒空去觀察人類,她還以為自己能順利休息的。
「剛魂葬了一個交通事故意外身亡的高中老師——等一下,你該不會是想逃避工作吧?」
「怎麼會?」黑崎歌希光速回答,當然轉折也很快跟了上來,「但是白天不行,今天白天我有安排。」
正說著,門鈴忽然被人按響。
她暫時放下勺子站起身,拿著手機去給到訪的萩原研二開門,把免提關閉之後,打手勢讓比預計稍早些到來的人先進來,仍在對電話這邊說話。
「對啊我約了人。」
「是男生沒錯……不是男朋友。」
「你要是非要那麼想,我也沒意見,那我以後每晚都要去約會,米花市就靠你一個人守護了。」
萩原研二跟在她身後,雖然沒有刻意聽她打電話,但還是輕易從中推斷出一些情況。
對面的人應該就是她曾經提過的、米花市的正牌死神,聽她說話的語氣,兩個人的關系應當還不錯。
昨天他就在想了,真正的「死神」跟他印像中那種舉著巨大鐮刀、收割人類靈魂的無情存在,還真是完全不一樣。
話說回來,黑崎醬的家還真大啊,不過門牌上的姓氏是「石田」這點很讓人在意就是了……
當然更令他在意的是她的打扮,層層疊疊、綴滿蝴蝶結的蓬松白色長裙,那應該是睡裙、絕對是睡裙吧!
就這樣穿著睡裙來接待他這個異性真的好嗎?還是說,對她來說,人類的性別沒什麼特別值得在意的地方,就像對於人類來說,公貓和母貓都很可愛一樣?
雖然但是,升起微妙挫敗感的同時,他又不由自主地覺得,這條睡裙,不、應該說穿著睡裙的黑崎歌希……實在是有點可愛。
·
跟隨黑崎歌希進入客廳之後,萩原研二一眼就看見了靠牆攤開的行李箱。有一半是空的,另一半放置的東西看起來方方正正,卻神神秘秘地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著。
好奇心立刻就升了起來,等黑崎歌希掛了電話,他就明知故問地看向了行李箱:「黑崎醬之後要回家嗎?」
雖然這麼問著,他卻完全沒覺得那會是回家用的行李。
「那個是一會兒要用的道具。」 黑崎歌希把手機放到一邊,「還有什麼想問的?」
他愣了一秒,略過了腦海中有關睡衣的話題:「為什麼是石田?」
「唔,這是母親的朋友的閑置房子,石田醫生是空座市一所醫院的院長,我只是暫時借住——不介意我把飯吃完吧?」
這麼說著,她已然重新拿起了勺子,同時把昨天塗塗畫畫的今日工作流程圖給對方遞了過去。
最近日賣電視台有一檔很熱門的綜藝節目,主題是素人的才藝展示,有參與意向的人可以通過節目官網投稿自制視頻。
而她就准備將所謂的「推理」和案件真相做成視頻,發送給節目組——攝影師就是被她叫來幫忙的萩原研二。
為此,她還專門准備了偵探套裝。
雖然稍微有一點羞恥感……但哪個福爾摩斯愛好者能夠拒絕在扮演偵探的時候、穿上棕色格子獵鹿帽的經典偵探套呢!
吃完東西,黑崎歌希就回房間去換衣服。結果剛換了一半,第二個電話又打了過來。
她一看來電顯示,立刻隨便給自己裹了條毛毯就大步走到客廳,把手機扔給了滿臉寫著驚訝的萩原研二。
「你來接。」
「誒?我?」望著備注上的「笨蛋哥哥」,萩原不由得一陣迷茫,「但是,對方似乎是黑崎醬的哥哥……」
黑崎歌希干脆利落:「你不是我「到年齡就立刻結婚的男朋友」嗎?」
驟然間回想起前不久醫院裡尷尬場面的萩原少年呼吸一滯:「那件事、黑崎醬沒有向哥哥解釋嗎?」
「解釋什麼?你好好演,」少女抬起手臂,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記得不該說的話別說。」
在意這個你倒是自己接啊!他怎麼知道什麼話不該說!
但頂著少女的期待凝視,萩原研二最終還是硬著頭皮接起了電話。
……第一句話應該先報上名字吧?
「你好,我是萩原研二。」
對方反應了一下,想起了這個名字:「你是那次在醫院的……」
「是的,」努力入戲的萩原研二回答,「我是歌希的男朋友。」
聽到這裡,感覺很滿意的黑崎歌希就回房間、繼續換衣服去了。
而電話對面沉默了兩秒,才再度開口:「歌希在忙嗎?」
眼看「監工」已經離開,萩原研二稍微壓低了聲音,滿是無奈地回答:「不,她沒在忙,她只是在逃避。」
「……這樣啊。」
雖然覺得參與其他人的家事不合適,但考慮到自己現在是「男朋友」的身份,以及對面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很低落,萩原研二有點沒忍住多問了一句:「黑崎哥哥和歌希有什麼矛盾嗎?」
「不,與其說是矛盾……似乎是因為我不小心聽到了歌希不希望被我知曉的內容,所以單方面地被她討厭了。」
原來死神也會跟哥哥鬧這種別扭啊……
話說既然黑崎醬是死神,那她的家人……
等一下、難道說,與「死神」有關的內容,才是「不該說的話」?
感覺自己忽然發現真相的萩原研二擺正神色:「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而對方給出的答案,跟他想像的差不太多:「如果歌希遇到什麼麻煩,請務必告知我。」
黑崎歌希換好衣服回到客廳的時候,萩原研二剛剛偷摸著跟黑崎一護交換了聯系方式。雖然他不是真正的男朋友,但看黑崎歌希獨自一人住在外地,如果真的遇到麻煩,至少他能夠幫忙聯系她的家人。
·
是在書房,初次試拍已經告一段落。
黑崎歌希正對著視頻比劃拍攝角度的時候,萩原研二忽然想到了先前在客廳見到的行李箱:「拍攝道具要拿過來嗎?」
女孩頭也沒抬:「麻煩你了。」
於是幾分鐘後,萩原研二費力地將還沾著點土的黑色塑料袋搬到了拍攝的書房來。
「黑崎醬,這究竟是什麼?」
「很沉嗎?」大概確認好角度的新晉JK偵探放下手機走了過去,三兩下扯開了袋子黑色的外包裝,露出了裡邊像是裝農產品的編織袋內包裝,「畢竟是金錢的重量。」
她找到編織袋用膠布牢牢封死的開口,用指尖凝聚起的一點靈子輕輕一劃,就變魔術似的將編織袋打開,露出裡面的防水提包。
她用帶著手套的手拉開拉鏈,隨即展露在兩人面前的,是嶄新成捆的夏目漱石。
「——我是說,字面意思上的。」
第16章 JK偵探·二
既然給人看了贓物,黑崎歌希就順勢給對方講了一下故事背景。雖然一會兒幫她錄視頻的時候,應該能通過她的話弄清楚,但她總覺得帶著疑問會降低對方的工作熱情。
「大概是三年前吧,三個人搶劫了米花的信用金庫的運鈔車,搶來了這八億日元。」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塵。
「後來因為分贓不均、倒也不算是不均,其實就是誰都想獨吞這份巨款。所以其中兩個假意聯手,在另一人的車上做手腳,把他送進了醫院。」
一旁的萩原研二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黑崎歌希撇了撇嘴:「然後這兩人一起將錢偷偷埋在了身在國外的熟人的房子後院,都准備殺掉對方然後暫時銷聲匿跡,等過一段時間再去轉移這份巨額財富。」
「他們准備的手法好像不算太高明,具體的操作我只從他們吵架的只言片語中了解到大概,考慮到與本次我要解密的案件無關,就沒有去詳細調查——」
「總之,幸運的是,兩個人都成功了。」
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早就出院的第三名搶匪不知道錢被藏在哪,互殺的兩人以靈魂狀態打了三年架,被借用了院子的熟人至今沒有回過國、不知道家裡多了什麼東西,警方也把這起搶劫案當成了難以追查的懸案。
萩原研二緩緩點了下頭:「所以,這錢……」
「昨天連夜挖出來的。」明明在放假、卻從傍晚上工、一直打工到凌晨的死神代理做了個無奈攤手的動作,「埋的位置很好,周圍有樹和圍牆擋著,鄰居完全注意不到我在做什麼。」
這就是說,當年埋錢的兩人多少還是有點謀劃能力的——可惜不多,沒有多想想該怎麼保護自己。
雖然很想吐槽對方半夜去挖別人院子的離譜舉動,萩原研二還是盡可能把注意力放在了更重要的方向:「搶劫犯的委托是什麼?」
總不可能是把錢交還給銀行吧?
黑崎歌希歪了歪頭:「唔,把這些錢交給他們還沒死的第三個同伴,然後我可以拿走一半。」
「……你不會答應了吧?」
「是答應了啊,不然他們也不會告訴我埋錢的位置。」
她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可在注意到對方的驚訝之後,表情卻變得比對方更驚訝。
「萩原同學,你該不會以為,我是言出必行的類型吧?」
於是對面的少年尷尬地笑起來:「總覺得有那種死神不會說謊、且一定信守承諾的設定。」
因為職業特殊性而時常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死神代理聳聳肩:「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是你的誤解。」
就連過期幾十年的商品都能拿出來給人用的奸商死神也是存在的。
……不僅存在,而且她還很喜歡。
萩原研二倒也沒覺得遺憾:「既然這樣,這八億日元,黑崎醬准備怎麼處理?」
黑崎歌希秒答:「全部私吞——別擔心,見面分一半,分你四億做封口費。」
「黑崎醬……」
「這次怎麼就不信了?」她好笑地望著對面的少年,伸出手指指向了頭頂的天花板,「那可是四億日元,這樣的小洋房可以買兩棟。」
雖然她以後是絕對不想買這麼大的房子的,打掃衛生可太累人了,很容易讓人干脆放棄打掃轉而躺平擺爛——她現在已經是這樣了。
而在短暫的思索後,萩原少年擺正神色,望向她的眼睛。
黑崎歌希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我覺得黑崎醬不會收取這種不義之財。」面前的少年無比認真地說道,「黑崎醬是保護米花和平的超級英雄,如果做那種壞事的話,會破壞孩子們的夢想。」
……嗚哇怎麼聽起來這麼中二。
但是……她怎麼竟然還有點心跳加速?
等一下、她明白了!一定是因為他的聲音跟浦原先生太像了!突然被喂一口代餐、心跳加速非常正常,跟他本人沒有什麼關系——
「超級英雄也有超級英雄的難處。」黑崎歌希掩飾似的轉過身,重新擺弄起手機,「就算忽略變身之前的姿態可能有追不到的初戀和還不完的房貸,變身之後也會有打不完的怪和打不過的怪。」
又一次被她的話刷新了認知,萩原研二疑惑道:「怎麼會有打不過的怪呢?」他問道,「超級英雄不是情緒到了就能爆seed嗎?」
……這家伙該不會比她更中二吧?
「「只要有你在、我就無所不能」這種設定只適用於唯心設定的番劇啦,像是奧特曼的電影裡,打決戰的時候會呼吁觀眾喊他的名字,那只是調動氣氛、增加觀眾的參與感而已。現實才不一樣啦,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結果對方的關注點完全在別的地方:「黑崎醬不喜歡奧特曼嗎?」
「啊?這倒沒有,只是相比起來更喜歡假面騎士,特別是W的決勝台詞真的很酷,之前我還買了他的腰帶……笑什麼?不行嗎?」
她今年十五歲,還是喜歡會變身、會說著中二台詞、會穿著皮套用塑料玩具打怪獸的英雄,有什麼問題嗎!
·
當然沒問題。
萩原研二舉起手機按下拍攝鍵,給對面的女孩比了個OK的手勢。
他會在那個時候笑起來,只是因為說著自己喜歡的事物、因而滿臉洋溢著興奮與喜悅、眼中光芒閃動的少女,實在是與死神身份不符的可愛。
而之後竟然還有更可愛的——
鏡頭前穿著偵探套裝、帶著印有卡通柿子圖樣口罩的少女,側著身,向前舉起了一只手。
「那麼,來細數你的罪惡吧——」
鏡頭後的萩原研二無聲地笑起來。
怎麼說呢,就……真的挺可愛的。
在最初的、借用自假面騎士的台詞之後,黑崎歌希也開始了案件真相的講述:「先從結論說起——三年前的米花市信用金庫搶劫案,我找到了被搶走的八億日元,也調查到了三名劫匪的身份。這筆錢已經寄到了日賣電視台,落款是我的名字,希望電視台能幫我轉交警方。」
當然這件事她還沒做,要等到她把視頻編輯好之後再郵寄。
「忘記做自我介紹,」當然這不是真的忘記、而是她准備的台本,隨即她抬起頭,十足帥氣地一甩鬥篷,「我是萩原柿子,今天起就是JK偵探了。」
鏡頭後的攝影師立刻愣住了。
嗯?等一下,她剛說她叫什麼?
在注意到她戴上口罩的時候,他就意識到她想要隱藏身份,那使用假名也在情理之中,但怎麼會突然用上他的姓氏呢?
雖然她肯定沒有那個意思,多半只是給他這個攝影師一點存在感,但聽起來,那不就好像是她入籍了他家一樣……
而鏡頭前的少女偵探繼續說了下去。
「最初我察覺到異常,是在偶然間聽說,有人冒認死者親屬,接連領取了兩名死者遺物的事。那兩人的遺物價值遠不如他交付的、處理遺體的諸多費用,我就稍微調查了一下——」
「略去過程,最終我聯系到那兩名死者位於國外的友人,並成功從他的院子裡挖到了贓款。」
……這個過程屬於不得不略去的部分,她前前後後只准備了一天,能把開頭部分圓潤地編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那兩名身份不明的死者死於互殺,警方先前給出了這樣的判斷。冒認死者親屬的人,則是在搶案發生後不久,因為車禍入院。綜合我調查到的諸多線索考慮,我認為這三人就是搶劫案的犯人,且是為了獨吞贓款,事態才發展成了現在這樣。」
「當然,接下來就要拜托給警方了,有關這起案件,我想做的到此為止。」
收到那八億日元之後,電視台不可能不報警,而在差不多的時間確認到的視頻,他們多半也會重視起來——如果順利的話,那之後警方會通過她在節目官網注冊的信息,找到她並調查取證,然後確認她查到的是真相。
再然後……她就等著收懸賞金了。
·
「黑崎醬好厲害,很有鏡頭感,而且台詞完全沒有棒讀。」
這種誇獎任誰都只會感覺開心,而且她本來自我感覺就很良好,完全不會覺得對方的話有恭維的成分。
黑崎歌希從屏幕前抬頭,望著對方的眼睛閃閃發光,滿臉都寫著「快繼續」和「多誇誇我」。
不過這個表情僅僅維持了幾秒,幾秒之後她就收斂起表情,繼續扮演一個萬事游刃有余的帥氣JK偵探。
今天她計劃拍完已經准備好的四條視頻,在全部完工之前,她還不能松懈下來。
而進程也確實相當順利,天色剛開始轉暗,令她相當滿意的半成品都已經准備完畢。
晚飯她准備去外邊吃烤肉,她的攝影師這一整天就盡職盡責非常認真,還拒絕了她計劃支付的工資,她多少要請對方吃頓飯。
然而,就在她回房間換衣服的時候,門鈴忽然被人按響。
在被拜托「幫忙應一下門」之後,等候在客廳裡的萩原研二非常貼心地起身去開門,而隨即映入眼簾的,卻是被陌生少年公主抱在懷裡的、自家幼馴染的身影。
「松田?」
卷發少年的臉上沾著點血跡,雖然胸口還有起伏,但明顯陷入了昏迷。
懷抱著卷發少年的人挑了挑眉:「你就是歌希今天約的人?」他沒在多說什麼,而是徑直對著室內揚起了聲音,「歌希,有個見義勇為保護小孩子的人類需要你的治療——」
「就算我是醫生家的女兒,也沒有行醫的能力,更沒有行醫的資格。」黑崎歌希的聲音隔了幾米、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即便不可以去識別靈壓,只聽聲音她也知道是夏油傑。
橘發少女向門口走來,扁著嘴、滿臉都寫著苦惱,可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想要拒絕:「進來吧——等一下、你穿著義骸,該不會是來蹭飯的吧?」
再等一下,那個被抱著的人、該不會是松田吧?
難道說繼接連三次給萩原治療之後,又輪到他的小伙伴松田了?她能不能收醫療費啊,不在醫療保險範圍內的那種?
第17章 JK偵探·三
「別擔心,是我能處理的傷。」在安撫過為摯友擔憂的萩原之後,黑崎歌希將目光落在了被安置在沙發上的松田陣平臉上。
「在虛的面前保護了差點被波及的小孩子,松田同學還真是老樣子。」
由此回想起與卷發少年初遇時的事,黑崎歌希感慨地笑了一聲,手上運轉回道的同時,又忽然回頭看了把人送過來的死神一眼。
「但他的靈壓應該沒高到能看清虛的程度才對吧,當時是什麼情況?你不會穿著義骸跟虛戰鬥了吧?」
還有就是他的回道明明學得也不錯,為什麼要刻意把人送到她這裡來治療……擺明了就是來蹭飯的。
被戳穿的死神少年並沒有表露出一絲尷尬,而是自然地肯定道:「並沒有規則規定說,死神不能穿著義骸戰鬥吧?」
……雖然是這麼說,但一般都是要避免的吧——話說她也不知道駐守死神的規則裡到底有沒有這一條啊!
「嘖,那夏油你一定有帶著清除記憶的噴霧吧?」
對方肯定地應了一聲,接著從懷裡摸出一罐,放在了茶幾上:「你拿著用吧,剛補的貨。」
「這麼大方?」
這反而讓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誒。
「是啊,浦原先生說體諒我在你不在米花的時候獨自撐起一片天,就送了我一大袋……歌希?你那是什麼表情?就這麼羨慕嗎?」
「呵。」
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那麼你一定沒有確認過,那一大袋噴霧的保質期吧?」
夏油傑一愣,拿起剛放下的噴霧罐尋找起來,片刻後恍然大悟:「昭和……我有同期生恰好是這一年過世的。」頓了一秒他再度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現在已經是平成了。」
看對方已經了解情況,黑崎歌希滿意地點點頭:「我是不會幫你應付的,你自己想辦法吧。」
「誒……放著不管不行嗎……」
「當然不行,誰叫你把他送到我這裡來了。」
失去了一段時間存在感的萩原研二搓了搓下巴。
他倒是沒覺得作為客人被冷落,原本擔心好友的心情、也早在黑崎歌希那一句「別擔心」的安慰下緩解,現在他所感慨的,只有「原來真正的死神是這樣的啊」而已。
會特意穿上「義骸」——大概是類似於人類身體之類的存在——來朋友家蹭飯,感覺……就跟人類沒什麼區別。
話說,既然會有人專門來蹭飯,那也就是說,黑崎醬的料理水平相當不錯吧?
她剛才還說要請他吃飯,那是不是說……
正想著,黑崎歌希就開口叫了他的名字:「抱歉,萩原同學,被這家伙耽誤了晚餐,不過不用管他,給松田同學治療結束後——」
「在家准備料理的話,我也可以幫忙。」他迅速接口道。
女孩一愣:「可以嗎?你完全不需要顧及這家伙,他不吃飯也不會死。」
一旁的黑發死神露出苦笑:「還真是過分的說法。」
「有說錯嗎?」
「……沒有。」
在言語爭鋒間順利拿下一局,橘發少女側過臉望向他:「如果你剛才不是在客套的話,就麻煩你帶這家伙去超市吧,隨便買什麼都可以——夏油,去拿錢。」
晚餐有了著落的黑發死神就起身去尋找她的挎包了。
由此,萩原研二不由得感慨起來:「黑崎醬和夏油先生的關系還真好啊。」
其實最開始他有考慮過稱呼那位米花市正統死神、後綴應該用「様」還是「殿」,但聽對方的說話方式和語氣,感覺跟上邊兩種稱呼都不太搭,最終還是選擇了普通的敬稱。
女孩撇撇嘴:「姑且也算是同伴。」
「不是朋友嗎?」
「怎麼會?如果我被虛殺死,那家伙可完全不會難過哦。」
「——但是一定會幫你報仇,」拎著她的挎包回到客廳來的夏油傑很快接上了話,「當然前提是我能打過對方。」
黑崎歌希遺憾聳肩:「我覺得你不行。」
「打一架?」
「我會卍解。」
「……好吧我不行。」
萩原研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雖然他們的對話內容裡,有些他一無所知的名詞,但是……果然他們的關系很好啊。
·
松田陣平睜開眼睛的時候,黑崎歌希已經蒸上了米飯,正坐在沙發一角,抱著筆記本電腦,注冊她計劃參加的綜藝節目的官網賬號。
注意到身旁有動靜,她迅速保存了填好的資料,合上筆記本放到一邊,在對方完全清醒之前,先發制人地開口:「發生了什麼事?」
沙發上的少年揉著眼睛坐起身,緩了幾秒突然一躍而起:「那個孩子——」
「小孩子沒事,已經毫發無傷地回家了。」黑崎歌希下意識地回答,接完話才意識到自己扮演一個完全一無所知路人角色的可能性已經告罄,不由得在心裡咋了下舌,「你呢?有哪裡不舒服嗎?」
卷發少年低頭看向自己弄髒的的衣服,試著伸了伸胳膊:「好像沒有。」說完他才突然意識到對面的人是誰,「黑崎?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這是我家。」黑崎歌希也站起身來,准備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把人趕走,「沒事的話,你就回家吧。」
「哦、好……誒?可是為什麼我會在黑崎你家裡?」
……嘖。
「因為撿到你的人在這附近只認識我——所以說究竟發生了什麼?」
猶豫了幾秒,松田陣平搖了搖頭:「沒什麼。」
對方想要隱瞞起自己對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有所感應的情況,這對於黑崎歌希倒是省了事:「好吧,那你走吧。」
略去了編造詳細情況的一環,夏油傑必須好好謝謝她!
然而,她的運氣向來說不上好,松田陣平還沒出門,他的小伙伴、去購買晚餐食材的萩原研二就回來了。
……結果就變成了准備四人份的晚餐。
考慮到三人變四人沒有增加太多工作量,黑崎歌希倒是沒有太大意見,只是順理成章地把兩個少年都拉去廚房幫忙,物理上隔絕了松田少年去詢問夏油傑有關先前具體情況的可能。
由此,看透一切的萩原研二才會再一次地感慨「你們的關系真好啊」。
「這種程度算不上好吧……」
黑崎歌希嘟囔著把洗菜削皮的任務分配到人,自己拿起了菜刀。
還不是因為死神的存在暴露給松田的話,與他同班的她自己更容易受到影響……她才不會主動去幫不需要幫助的人。
對於在不算特別熟的女性同學家吃晚餐,松田陣平沒有任何緊張感,反而自然地像是早已習慣了在女孩子家裡蹭飯,一邊不怎麼熟練地洗著菜,一邊還能抽出空來扭頭說話:「黑崎很擅長料理嗎?」
「還行吧。」
雖然她自己這麼說,但如果吃她的料理的人給出這樣的評價,她可是會鬧的。
對方的視線就落在了她切菜的手上:「看起來很熟練……你在家經常自己做飯嗎?」
「讀中學之前的幾年,家裡都是我在做,中學之後妹妹們也就開始幫忙了。」
而到了現在,妹妹們也變得可以獨擋一面……如果讓早已離世的媽媽看到,不知道會作何感受。
「誒——父母的工作很忙的感覺。」
黑崎歌希隨口應付了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實際上,直到九歲為止,常年住在醫院裡的她,幾乎沒有進入廚房的機會,但在母親過世之後,痊愈出院、作為長姐、又繼承了母親部分記憶的她,就不得不迅速適應生活裡改變的一切,為妹妹們撐起一片天。
好在她的妹妹們都非常乖巧省心,輕易就能治愈她的疲憊,哥哥也……唉。
·
兩名人類少年離開之後,眼看著還沒有虛出沒的提示消息,忙裡偷閑的駐守死神非常自覺地去衝了兩杯熱可可,還從冰箱裡翻出兩塊蛋糕,作為難得進食的收尾。
剛才松田陣平對著他至少三次欲言又止,但當著「一無所知」的黑崎歌希的面,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詢問詳情。
這一點黑崎歌希當然也注意到了,雖然剛才被三個食客輪番誇獎了一晚上,說得上是心滿意足,但現在還是捧著馬克杯、擺了一張無語的臉,甚至是半月眼盯著他:「他到底看到了多少?你是用刀還是用鬼道?」
「當然是鬼道——放心好了,以他當時靈力波動的上限,他最多看到一點輪廓。」說著他忽然話音一轉,「對了,你昨天拜托我找的人,我已經找到了。」
黑崎歌希立刻就被帶跑了:「有關人員?是什麼人?」
更重要的是,是人類還是魂魄。
然而答案想像中完全不同——
「是本人。」
「誒?可是明明已經過了十年,她本人竟然還在現世?變成了地縛靈、還是說——」
「不是地縛靈,也沒有墮落成虛。」夏油傑笑笑,「偶爾也是有這種魂魄的,沒有太強的執念,但就是離不開現世。」
他接著說道:「還沒有魂葬她,如果你有什麼想問的,晚些時候我去找她。」
「我去不也是一樣嗎?」黑崎歌希抿了一口熱可可,臉上表情隱去,嘴角緩緩拉平。
「——我要親耳聽聽看,那女孩對於她的父親殘殺數名無辜人類的事作何評價。」
第18章 JK偵探·四
【五月一日,星期五】
視頻投遞前的最後確認——
姓名「萩原柿子」,確認完畢。
郵箱賬號,確認完畢。
其他資料、比如出生年月和電話住址之類的就隨便編一編,減少隱私泄露,避免引來多余的麻煩。
說起來,為什麼她不給自己起名叫「浦原柿子」或「石田柿子」呢?編假名的時候她在想什麼來著……
·
視頻和八億日元的反饋來的很快。
上午出門准備回家的時候,她才把包得嚴嚴實實、偽裝成一箱書的快遞寄出去——因為距離很近所以是當日到達。傍晚在家裡跟妹妹們一起准備晚餐的時候,注意到物流消息顯示已經到達,就去上傳了第一個視頻。
結果晚餐之後就有郵件發了過來,對方自稱是警察,問她什麼時候在家、或是什麼時候有空去警署,說是警方想就那八億贓款請她協助調查,而且似乎已經根據注冊賬號時的網絡IP查到了她家的地址。
帶著一點警惕心,她讓對方留下姓名和警號,說自己黃金周假期結束後,會去警署找他。而對方也很快回信過來,提供了自己的身份信息,還說讓她不要做太出格的事、多注意安全。
「毛利小五郎……不知道是怎樣的刑警。」
會不會跟與他同名的「明智小五郎」有可比之處?不過相比起明智小五郎,她更喜歡神津恭介,不僅是才色兼備的理學博士,還是東大醫學系的法醫學副教授,這種人設非常戳她。
不過那句「不要做太出格的事」確實讓她升起些好感,對方一定跟高中生打過交道,知道她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旦有什麼超出常人的能力、就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只顧著引人注目,卻意識不到背後接近的危險……當然,她不是那種類型。
看完郵件、合上筆記本電腦,她正准備去洗澡,妹妹黑崎游子突然跑過來,拉著她就跑到客廳的電視前,眼睛閃閃發光:「剛才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很像姐姐的人!」
……嗯?
另一個妹妹夏梨還坐在沙發上,指了指正在播廣告的電視屏幕,顯得要冷靜得多:「游子說的是周日的節目的預告片,一會兒廣告結束應該還會再播一次。」
周日的節目……難道說、是她傍晚才投稿的那個綜藝?
略顯吵鬧的說話聲成功吸引了家裡的另外兩人,黑崎一心和黑崎一護一前一後進入客廳,等待小姑娘們所說的預告片播放。
中場廣告在兩個女孩期待的目光中很快越過尾聲,隨即出現的黑崎一家眼前的,確實就是帶著柿子口罩少女偵探的視頻畫面。
作為當事人的黑崎歌希默默移開了視線。
她傳的視頻本來就不算長,節目預告當然也只會截取一小部分,但節目組配上的文字實屬中二又炸裂——
「能夠一眼看透事件真相的迷之少女」、「究竟是真正的明日之星還是嘩眾取寵」,還有背後圖像打了碼的「JK偵探所謂的證據究竟是——」……反正她本人確實被吸引到了視線,但同時也羞恥地想要立刻扛著新干線跑路回米花。
而她可愛的妹妹黑崎游子完全沒有覺察到姐姐的尷尬,還軟萌可愛地指著電視屏幕:「雖然擋著大半張臉,但那個JK偵探是不是很像姐姐?」
那種程度的遮擋,對於避免被同學認出來可能還是夠的,但對於朝夕相處十多年的家人……
「那就是歌希本人吧。」黑崎一護肯定地說道。
——就跟露臉沒兩樣。
一時間四個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黑崎歌希默默後退幾步,縮到沙發上坐下。
「……對,就是我。」
下一秒黑崎家就炸開了鍋,沒有人覺得她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反而全都興奮起來——
黑崎夏梨滿眼都是小星星:「好帥!女子高中生偵探什麼的,歌希姐也太酷了!」
「……是這樣嗎?」
黑崎游子連忙點頭:「那當然啦!爸爸也這麼覺得吧?爸爸?爸爸你不要抱著媽媽的照片哭啦!」
「嗚嗚、真咲你看,我們家的歌希長大了,已經是優秀的偵探了嗚嗚……」黑崎一心抱著牆上巨大幅的照片假哭著,「還上了電視,不愧是我們的女兒嗚嗚……」
雖然那哭聲確實很浮誇,她也很想吐槽為什麼母親那麼大一張遺照掛在牆上,但是……有家人支持的感覺很好。
「太好了。」
聞聲她側過頭,望向自回家後還一句話也沒有交流過的兄長,臉頰因為被妹妹們輪番誇獎而透著薄紅:「什麼?」
「歌希你看起來很開心。」他說。
「這樣就太好了。」
「……嗯。」
果然還是要盡早再次跟哥哥和解啊。
【五月三日,星期日】
不知道是純巧合還是電視台早就預料到這一點,就在那期綜藝節目播出之後,警方通告也緊接著發出了。
一時間所有人——至少是黑崎家所有人,都像看預告片那天一樣全員沸騰了。
面對全家人,黑崎歌希解釋起來倒是很簡單——
「偶然遇到了搶劫犯的魂魄,跟他聊了兩句,聽說了不少事,然後調查了一下。」
家裡三個或多或少都能看見靈魂的對此接受良好,只有自詡什麼也看不見的父親黑崎一心,又抱著母親的畫像假哭起來。
無語歸無語,黑崎歌希望著自己原本是死神、後來為了救母親而失去所有力量的父親,緩緩垂下眼睛。
她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突然失去靈力,不僅失去戰鬥的力量,甚至無法再看見世界的「真實」,又會是怎樣的心情,要如何艱難地度過適應期。
曾一度被掌握於手的力量,有那麼容易說放棄就放棄嗎?即便是物歸原主……
【五月五日,星期二】
拎著行李准備返校,結果被為數本來就不多的朋友堵在家門口,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黑崎歌希滿臉「你們在說什麼、我完全不知道」的單純無辜表情,但對面的少年滿口咬定「別裝了肯定就是你」。
說的當然就是當下熱門話題人物「JK偵探柿子」。
……看來她的那點偽裝確實瞞不過熟人的眼睛。
雖說用上點體術——連瞬步和飛鐮腳都沒有必要——就能輕易繞過他們,但怎麼說呢,她有且僅有這兩個朋友。
所以到最後,還是趕時間的她宣布認輸:「是我,我認了,沒錯,JK偵探就是我,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晚些時候回到米花市,她還要拍新的JK偵探視頻,見面時間都已經跟她的攝影師萩原研二約好了。這次要拍那起十年前懸案的真相,她可不想遲到。
然而對面的兩名少年還是堅定地拒絕給她讓路——
「你略去的調查過程都有什麼?」
……過程裡全都是常人無法看見也很難接受的靈異現像。
諸伏景光表現得比降谷零更加激動,他像是對她的特別之處早有猜測,瞪圓了貓眼激動地問道:「跟六年前歌希你破解我父母的案件時,情況一樣嗎?」
黑崎歌希思考了兩秒,隨即點了點頭:「確實有些相同的地方。」
區別在於當時她的精神不太正常,腦海中屬於自己、與屬於母親的記憶交織起來,還有突然出現在視界中、虛虛實實的魂魄,讓她混亂得已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比起為陌生的受害者沉冤昭雪,逃避現實的性質更強烈一些。
而當現實再也避無可避……她就暴走了,在浦原商店的地下練習場。
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是覺得非常過意不去。為了壓制她的暴走而與她交手的幾人,都對她這個僅有九歲的人類女孩留著手,可她卻是靈力全開毫無顧忌使用力量的狀態。
暴走之中靈魂帶上了虛的面具,發射虛閃的同時,還在憑借母親留下的記憶、以滅卻師的方法汲取周圍的靈力,破壞力似乎相當驚人,以至於在平子真子口中達到了「隨隨便便就能當個隊長」的程度。
當時作為她對手的平子真子、四楓院夜一和浦原喜助是否受了傷、傷成什麼樣她並不知曉,只是在醒來後,才聽說提供靈力的雙生哥哥黑崎一護差一點進了重症監護室……話題扯遠了。
「你們以後不是想當警察嗎?」急於趕車的死神少女突然想到了脫身的辦法,「未來的警察可不能用這種違規方法辦案,又不是電視劇裡那種趾高氣昂的公安。」
她也確實成功了,至少降谷零被她的話刺激到,當即雙手抱胸露出自信的笑容:「在我當上警察之前,絕對會查出黑崎你的秘密。」
「那我拭目以待。」
黑崎歌希向兩人擺擺手,在似乎還想說什麼的諸伏景光開口之前,她迅速拎著行李箱繞了過去,只留給少年們一個風一樣的背影。
她倒是沒有真的拭目以待。
畢竟,她可不希望他們在當上警察之前就見到死神。
……就算是作為死神代理的她自己,也想以人類身份活到自然死亡。
第19章 JK偵探·五
雖然因為在家門口被阻攔而錯過了一班車,但黑崎歌希還是在與萩原研二約定好的時間之前回到了家裡,還在對方前來按門鈴之前,提前換好了「萩原柿子」的偵探套裝。
等她的專職攝影師到訪的時候,她已經重溫過一遍寫完多時的台詞稿,完全做好了拍攝視頻的准備。
「黑崎醬真的很厲害。」才一進到客廳,萩原研二就向她分享起來,「昨天我打工的時候,往來的客人都在聊JK偵探的話題。今天上午跟松田見面的時候,也聽他主動聊起跟我同姓的少女偵探。」
黑崎歌希眉毛一挑:「這麼說,松田同學並沒有發現是我?」
這可是個好消息。
「嘛,松田確實有問我、覺不覺得「萩原柿子」跟黑崎醬很像。」萩原研二笑著撓了撓頭,「但他又說,如果真的是黑崎醬,完全沒有必要用我的姓氏加自己的真名做偽裝,畢竟是同班同學嘛。」
他自然地略過了當時松田陣平原話後半句的「那不就好像她在暗示想跟你結婚似的」,回想起那句話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想起了與黑崎歌希初次相遇時的場景。
如果那時候從天而降、天使似的少女,穿得並非輕飄飄的白色連衣裙,而是繁復厚重的白無垢——
不妙,怎麼能隨便腦補女孩子為自己穿婚服呢?
「誒——是這樣啊——」
黑崎歌希稍微拖長了音,感覺忽然放心了一點。
她也沒想到,臨時起意的名字還能有迷惑周圍人的效果,她本來還擔心過,會不會因此被認為她在暗示萩原、看似隨便拼湊的名字、其實是在隱晦表白來著。
她才不會用這種張揚的方式告白呢!如果她要跟人表白,一定會選個安靜優雅有氛圍、且只有兩個人的地方!
再說她早就有喜歡的人了,是大概到死為止、都不會去告白的人……死後大概也不會,畢竟現在她就是一邊喜歡著那個人,一邊暗戳戳地磕著他跟他青梅竹馬的CP嘛。
「那就開始准備吧。」她將手機遞給對面的少年,接著晃了晃手裡的稿紙,微微揚起下巴,「這是你也想要知道的真相,就在鏡頭後邊好好期待吧。」
·
萩原研二好像不太對勁,結束視頻拍攝、摘下口罩的黑崎歌希心想。
終於得到想要知道的真相,他明明應該表現得更高興才對。
上個月月底,她跟著夏油傑去見了十年前那起殘忍殺人案的導火索,也就是無聲無息死在公寓外的高中生少女,並且從女孩口中聽說了案件的全部背景。
歸結起來其實是很簡單的故事,如果拍成電視劇,都顯得有些刻板和套路——
母親早逝的小家庭裡,叛逆期的女兒與從來不懂女兒心思的父親又一次大吵一架、隨後奪門而出。那不是女兒第一次離家,因而父親當時大概也不怎麼在意。然而誰也沒有預料到,女兒會在不久後,因為突發疾病悄然離世。
那女孩死去的時候,對這個世界並無絲毫恨意,只是很遺憾從未向父親說明過自己的心情。她能夠溫柔地對待整個世界,卻唯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總與最親近的父親針鋒相對。
而對為她叫救護車的人們,她也充滿感激——只不過她的魂魄當時跟隨上了救護車的身體一起去了醫院,之後又花了一點時間接受自己的死亡,等到再一次前往那棟公寓時,就只見到了荒廢破敗的院落,和盤踞在公寓房頂的地縛靈。
她沒敢跟地縛靈搭話,地縛靈也沒有認出她來。
那之後她在米花兜兜轉轉,一開始還總在自己家裡、自己的房間停留,後來覺得一個人呆在家裡也沒有意思,逐漸就把魂來魂往的醫院當成了自己的據點。
一直到十年之後的現在,被見過幾面的死神少年搭話時,她的時間才再度流動起來。
黑崎歌希並沒有告訴對方那起命案的相關消息,只是若無其事地詢問了對方的姓名和住所,由此知道了嫌疑人的身份信息——是距離她家不遠的、一家汽車修理店的店長。
而在她回到空座之後,夏油傑受她的委托去嫌疑人家裡調查,也確實在他家裡為離世女兒擺放的靈位旁,發現了被害者們各自的照片。
那些本該與他毫無關聯的照片或多或少沾染了血跡,足以證明很多事情。
但她終究還沒有向本人確認過真相,因而在視頻裡的發言相當克制,不僅沒有指名道姓,甚至沒有透露出一絲能夠推測出對方身份的線索,末尾則是勸告對方去自首的話——在播出視頻之後,她准備在警方聯絡她之前去見本人一面,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她也還沒有魂葬那個女孩,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她想著也許能讓那女孩再單方面地見父親一面,如果有什麼話想說、她可以代為傳達。
但是在面對攝影師萩原研二的詢問時,她倒是沒什麼顧忌地說出了嫌疑人的身份……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
「萩原同學,難道嫌疑人是你認識的人嗎?」
可對方答非所問,大概是對於她在視頻中隱瞞的一切:「黑崎醬還真是溫柔啊。」
於是她准備好的話忽然就咽了下去。
……算了,就算他認識嫌疑人也沒什麼關系,反正他總不會協助對方逃走。
【五月六日,星期三】
作為社團裡主事的副部長,放學後黑崎歌希要去教務處提交一份有關社團人員構成的表格,雖然她盡可能加快了步速,但還是沒能在萩原研二離開前回到教室。
她大概知道對方打工的時間,時間應該還相當充裕,因而不清楚對方這麼著急的理由。但她也沒有去深究的打算,畢竟她今天也有安排——她要作為破解案件的偵探去警署協助調查。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警署,倒也沒覺得特別興奮。快到樓下的時候,她給先前有所聯系的毛利小五郎發了郵件,接著等了沒兩分鐘,就見到年輕刑警從走廊裡小跑過來,並在大廳的幾個人裡一眼鎖定了她。
「萩原柿子?」
「藝名是那個沒錯。」黑崎歌希點點頭,配合地主動掏出了學生證,「本名是黑崎歌希,萩原是我的攝影師的姓氏。」
對面的年輕刑警愣了一下,像是沒見過她這麼成熟穩重的高中生,接著才順勢問道:「你的攝影師沒有一起來嗎?」
「他還有打工——況且他只是攝影師而已,公開他的身份對他沒什麼好處。」她聳聳肩,「我也是因此才會戴口罩,不想太張揚。」
雖然會被親近的人認出來,但至少她今天在學校完全無事發生——甚至後桌兩個女孩就在討論「JK偵探萩原柿子」。
……也可能還有她平日裡表現得太懶散的因素影響。
這話聽得對面的刑警眉頭一皺:「不想張揚你還給電視台發視頻?」
「畢竟是我解決的事件,留個紀念沒什麼問題吧?」黑崎歌希說著撇了撇嘴,「再說我也不想把功勞讓給你們警方。」
要是米花市的警察能夠更可靠一點,解決更多的案件,減少懸案的存在,一定能夠有效降低犯罪率。也就能減少需要魂葬的魂魄的數量,跟減少墮落成虛的魂魄的數量。
但也不能否認他們的努力,畢竟還有很多案件被破解了。只能說有些犯罪者太狡猾,加上運氣比較好……大概。
對面的刑警卻像是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聲音嚴厲了不少:「你對警察有什麼意見嗎?」
「怎麼會?警察是「正常人」,大部分犯罪者是「非正常人」,讓正常人去揣摩非正常人的心理本來就很困難,更何況有些線索真的只能靠機緣巧合獲得。」黑崎歌希說道,「而我就是恰好機緣巧合獲得了一些線索的人。」
這邊毛利小五郎剛剛邁開步,准備帶這個不知該說是有思想、還是看電視劇太多受到影響的高中生去會客室,結果聽著她的話、腳步就停了下來。
「你是想說,你能破解案件,並不是因為自己的推理能力有多強,而是僅僅憑借運氣?」
「是啊,我覺得對警察說真話也沒關系。」黑崎歌希仰起頭,滿臉寫著理直氣壯,「我根本不會推理,所以有些事我可能沒法跟你解釋清楚。」
「你——」
「順便一提,其實我還錄了好幾段視頻,准備每周一期發給電視台。」她說,「反正那些案件都拖了很久,也不急於一時。」
對於年輕刑警滿臉的不贊同,她輕飄飄地解釋道:「而且就算一股腦給你們,你們也沒有那麼多精力,一口氣把它們全部查完吧?」
總而言之,雖然會客室裡斷續傳來年輕刑警快要控制不住情緒的「哈?」和「你解釋清楚」,但警民之間相處大體還算融洽。
在草草應付了「協助調查」的諸多問題之後,黑崎歌希告別心憂本次報告該怎麼寫的毛利小五郎,心情愉悅地踏上回家打工之路。
然而在她回到入口大廳的時候,萩原研二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與少年並行的是名陌生的中年男人,在少年因為看到她而下意識停下腳步時,男人也緊跟著停了下來,目光落在她臉上幾秒,恍然大悟般開口:「你就是發現真相的偵探嗎?」
對方似乎是來自首的。
黑崎歌希望著男人跟前來領人的毛利刑警離開,終於扭頭對上了萩原研二的臉。
「那是十年前案件的犯人?」
「嗯。」少年點了點頭,臉上掛著極為淺淡的笑容,可在她看來、卻沒覺得有一點笑意,「他是來自首的。」
第20章 JK偵探·六
黑崎歌希深吸了一口氣。
「萩原同學,究竟——」
「那是我打工地方的店長。」
誒?
在她開口說些什麼之前,身旁的少年就雙手合十,擺出了誠心的道歉姿勢:「黑崎醬,抱歉,我擅自去問了店長,有關他是不是犯人的事。」
黑崎歌希呼吸一滯。
倒不是為了自己剛拍的視頻失去了使用的機會,而是——
「萩原同學,那可是殺了十個人的危險家伙,你——」
她的話只說出一半就戛然而止,她忽然意識到,至少在她說出真相之前,對於對方來說,那個人都不是窮凶極惡的殺人犯,而是信賴的打工店店長——說不定會像是浦原喜助之於她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她突然聽說浦原喜助是罪大惡極之人,必須被抓進屍魂界的監獄贖罪,那一定相當難以接受,會懷疑是不是哪裡出現了誤會,如果確認那就是真相……甚至可能會幫他隱瞞。
……這個比方打得不好,性質終歸是不同的。
但是,他一定沒有想到,他想要找出的真相,竟然會傷害到他自身。
雖然她只是作為偵探指明真相,最終該怪罪的還是犯人本身,但再怎麼說……
「要回家嗎,萩原同學?」
還是不要再提起這個話題比較好吧。
在萩原研二應聲之後,兩個人並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黑崎歌希思索著是不是該提起一個話題,比如就白天對方送她去保健室的事表達感謝——當時她只顧著趕去打工,在教室喊了他一聲就離開了身體,等到她醒來、從保健室回來之後才聽說,對方幫她創造了一個「祖傳突發性低血糖」的病弱人設。
可她主動想要略過的案件,身旁的少年卻沒有絲毫要避嫌的意思。
「黑崎醬,真的很抱歉,明明你努力進行了調查、還寫了稿拍了視頻,調查出的結果卻被我擅自拿去用了。」
黑崎歌希瞄了他一眼:「那個倒是沒有關系……」
反正之後警方公開案件消息的時候,多半也會提到她的名字嘛。再說她要破解的案件又不止那一件,多一件少一件、對「萩原柿子」的偵探形像沒什麼影響。
可萩原少年卻沒有放棄:「真的?生氣的話,隨時罵我都可以。」
……哈?他這是怎麼了?被犯人刺激到了嗎?
「我真的沒關系,也完全不覺得生氣。」
「但是黑崎醬的表情,從剛才起就很生氣的樣子。」
身旁的少年止住腳步,獨特的聲線帶著安撫的話音流進她的耳中。
「難道不是因為我嗎?因為我擅自去找了犯人……昨晚從黑崎醬那裡聽說真相的時候,我一度懷疑過是不是哪裡出了差錯,也有懷疑過黑崎醬的判斷,所以今天才會直白地問老板是不是案件的犯人。」
說到這裡,他輕聲嘆了口氣:「現在回想起來,那確實是相當危險的行為,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也不會再懷疑黑崎醬的推理——所以,黑崎醬不要再生氣了。」
所以說她真的沒有……不、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負面情緒,原因也確實跟他說的一樣。
誒,可是,明明他才是受到傷害的人,為什麼這時候反而是她被安慰了?
【五月十七日,星期日】
因為打工繁忙,加上心裡那點不知該如何應對的糾結,黑崎歌希再次蹲在萩原家的窗台上看貓,已經是下一個周末的事。
她的第三個視頻在今天剛剛播出,日賣電視台甚至特意為她的推理視頻做了可愛的動畫片頭,還專程發了郵件問她還有多少視頻,能否提前交兩周的稿,多給他們些准備的時間。
而她面前那棟公寓樓、十年前的慘案,警方也終於在昨天,在不間歇的調查取證之後,開發布會、公開了案件情況。
她的名字「萩原柿子」也出現在了警方的「協助人」列表中,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實際上她最近一直在打工之余、順帶著調查各種案件的線索,因而已經准備好了新的案件資料,只等著拍新的視頻。然而即便白天間接性地身體不適、拜托萩原研二送自己去保健室,她也沒能一鼓作氣,發出對攝影師的打工邀請。
是一種……有點復雜的逃避情緒。
雖然她覺得對方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對破解懸案、還案件相關者真相失去興趣,畢竟當時他還安慰過她,但她就是……
「可惡……到底是怎樣啊……」
橘發少女有點暴躁地揪住了袖口。
為什麼會說不出口呢,明明這種情況從來都只發生在面對哥哥的時候。
也不知道萩原有沒有換其他的店做兼職……雖然跟她沒什麼關系,應該是沒關系的吧?
目之所及,有人逐漸走近了廢棄的野貓聚集地。
是個年輕女人,黑崎歌希還記得她,是在前不久、帶著捧花來這裡祭拜閨蜜的案件相關者,名字似乎是「美惠」。
作為曾與她的閨蜜、地縛靈「美帆」有所交流的死神代理,黑崎歌希正好有些話想要傳達給她,立刻起身從窗台上一躍而下,走了兩步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只是魂魄,對方看不見自己,只好加快腳步用瞬步衝刺回家。
等她回家套上身體再跑過來的時候,美惠還沒有離開,只是身邊多了一個少年的身影。
白裙子的死神代理腳步一滯,還在猶豫著是否要上前,就見少年對她揮起了手:「黑崎醬∼」
是萩原研二。
被叫到名字而不得不走近,緊接著黑崎歌希就聽到了美惠抒發心情的後半段話:「——美帆會怎麼想?對於我的事,我這個本該與她一同死去卻僥幸逃脫的人,在聽說她被殺害的消息後,我甚至沒有第一時間趕回來。」
如果案件調查期間,她並非在難以聯系的國外,那說不定警方會在調查取證中,獲得她曾經叫過救護車的消息,案件真相也就無需拖到十年之後才終於揭開。
年輕女人望向廢棄公寓的方向,目光落在美帆曾經停留的房頂上。明明她沒有絲毫靈力,不可能看見魂魄,卻似乎真的能夠感受到原先地縛靈的存在。
「她已經不在那裡了。」黑崎歌希忽然開口。
萩原研二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他知道黑崎歌希曾與美帆戰鬥過,一定也有所交流。但是他認識黑崎歌希這麼久,她自始至終都想要隱藏起自己的特別之處,卻在現在說出這種話——
「她在去往彼世之前,最後告訴我說,比起真相,她更希望你能幸福。」
「黑崎醬……」
橘發少女聳了聳肩,為自己的話做最後收尾:「但我沒有照她的期望去做。」
所以她希望,至少能夠實現那人的願望。
年輕女人愣愣地看了黑崎歌希一會兒,才試探著開口:「你……難道你是偵探萩原柿子?」隨即她露出苦笑,「就算你這麼說……」
「高中畢業時候你們交換的時間膠囊,」黑崎歌希再度開口打斷道,「她的那份埋在了你們小學旁邊的花園,說是你們經常一起玩球的長椅後。」
「誒……誒?」
女人屏住了呼吸,目光驟然灼熱起來。
「那是我和美帆兩個人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你真的見到了美帆?!」
「她已經放下執念去了死者的世界。」黑崎歌希搖了搖頭,迅速為這段對話收尾,「別讓她失望,幾十年後你們終將再會,在那之前,你要把所有幸福的記憶牢牢記在心裡,等到可以與她分享的那一天到來。」
她故作成熟的話確實安慰到了對面的年輕女人,而在對方離開、大概是前往尋找時間膠囊之後,一直背景板似的站在一旁的萩原研二開口,聲音和表情同樣溫柔。
「黑崎醬也是懷著同樣的心情、等待那一天到來嗎?」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知道他說的是她離世的母親,以為她也在為了與母親重逢那一天、努力生活著、不錯過身邊的任何幸福,但答案是否定的。
「不是啊。」她直白的回應道,「我的母親是被虛殺死的,或者該說是被吃掉嗎?已經沒有再次見到她的可能了。」
對面少年的表情瞬間凝固了:「黑崎醬……」
啊……她倒也不是故意想把天聊死。
「但是她的「心」在我這裡。」橘發少女將臉頰一側的頭發掖在耳後,目光溫柔而堅定,「我會為她報仇。」
雖然不知道真到那時候,她是否還擁有力量,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在同樣想為母親報仇的父親之前完成……但只要還存在這種可能性,她就會為此拼上性命。
「黑崎醬,抱歉……」
「你沒有什麼需要跟我道歉的吧?」黑崎歌希在心裡嘆了口氣,終於在此刻鼓起了勇氣,手伸進了裙子的口袋,「下周日有空嗎?」
「是靈研社的活動嗎?」
「不,是兼職。」她把口袋裡疊成小方塊的紙掏出來,向前遞了出去,「是幫閑置的房子做簡單打掃的工作,隨便做做就好。」
目前周末相當清閑的少年當即應了下來:「我是願意參加,但是打掃的工作,不交給專業人士可以嗎?」
黑崎歌希搖了搖頭:「那是我的房東、石田院長的另一套房子,他不希望陌生人隨便進入。」
「誒?可我不算是陌生人嗎?」
「工作全權交給了我,就由我來安排——所以你去不去?」
「當然去。」少年眨了眨眼睛,望著她、突然轉換了話題,「黑崎醬,「萩原柿子」還在調查米花市的懸案嗎?」
呼吸一滯——
「當然,「萩原柿子」可是偵探。」
而對方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這麼說,我很快就能再次化身專屬攝影師,記錄下柿子醬的華麗推理了?」
心跳忽然加快了速度。
「……打掃結束之後就拍。」
柿子醬。
真是的……那種親昵的稱呼,萩原這家伙還真是自來熟。
但是……她並不覺得冒犯,也不覺得討厭。
第21章 廣義約會·一
萩原研二站在房間的窗前,小臂撐在了窗台上。
夕陽西下,不遠處野貓聚集地的毛茸茸們正懶懶散散地舔著毛,是他總能從窗口看到的景像。不同的是那起案件已經被破解,那片荒廢了十年的土地,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推平重建。
短短幾周時間,他就見證了數起案件被輕易解明真相,甚至親自把兼職店鋪的老板送了進去。雖然對此他的心情非常復雜,到今天也沒有完全平復,但現在他更在意的,是願意費時調查並說出真相的黑崎歌希。
「真狡猾啊,可以和靈魂交流這種事……」
原來「死神」是這樣的存在嗎?
越是接觸,他就越覺得不可思議。
不止是與人類相似而已,甚至比很多人類更加溫柔感性,比如說不久前安慰美惠姐姐的時候。
那女孩明明可以隨便說些模棱兩可的話——當然那種話並沒有干脆承認自己能與靈魂交流來得容易使人信服——但她作為暗中守護人類安全的死神,卻願意為了人類的「心」而站到明面上來、放棄自己努力維持的偽裝。
「黑崎醬媽媽的事情、也稍微有點在意……」
既然她是死神,她的家人應該也都是死神才對,至少是死神的預備役。那麼她的母親、是在戰鬥中死去的嗎?可是總覺得……
「難道黑崎醬其實是人類?」
他抬手湊搓了搓下巴。
「……如果黑崎醬願意提前告訴我就好了。」
死後才能了解的知識,他可不想一直保持求知欲到幾十年以後——說不定他能長命百歲呢。
黑崎歌希也抬手搓了搓下巴。
她已經在窗台上蹲了好一會兒,甚至比萩原研二進入房間還要早一些。少年走近到時候她本想順勢離開,結果就聽見他吐槽自己狡猾。
她以前其實也這麼想過,覺得明明是雙生子、卻能夠看見魂魄存在的兄長很狡猾。但當她自己也能夠看到之後,才發現這件事的麻煩之處。
還有更糟糕的、能夠看見、卻對改變現狀無能為力的情況。
「要不要稍微給他分享一下……」
但是有那樣的必要嗎,她本來是給自己劃定了自己的「相關者」範圍,不想跟那麼多人搞好關系的。她所擁有的「友人」,明明諸伏景光和降谷零兩個人就足夠了。
可是……
「我終究還是人類吧。」
她還想要在人類所看不見的世界背面之外、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得到更多。想要擁有表世界有「存在感」,更想要在表世界擁有在了解她的基礎上、能夠聽她抱怨的伙伴。
雖然,如果最開始就讓她自己選,與她相識六年、溫柔又善於傾聽的諸伏景光一定是最合適的第一人選。
但是恰好,某個「未來可期」突然從天而降……
她下意識向房間裡瞟了一眼,隨即飛快地移開視線,從窗台一躍而下。
……差點都忘了自己是為什麼一直暗戳戳喊他「未來可期」了。
【五月二十四日,星期日】
雖然前一晚因為追一個神出鬼沒四處逃竄的虛折騰到半夜,在與萩原研二約定好的日子到來時,黑崎歌希還是根據設定的鬧鈴起了個大早,一點床也沒有賴。
洗漱的時候她忍不住走神誇了誇優秀的自己,但很快就因為意識到這件事可能與特別重視對方掛上等號而作罷。
……她才沒有特別重視什麼人呢,所有人類她都是一視同仁的!
打工的地點在空座市,約定見面的地點則是在車站,因為不想顯得自己對這次邀人打工過於重視,黑崎歌希在家裡一直磨蹭到了不得不出門的時間。到車站時,對方果然已經等在了那裡。
有點像是約會,黑崎歌希咬了咬舌尖,稍微放緩了腳步。
在簡單的揮手打過招呼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站。黑崎歌希走在靠前一點,她一邊下著樓梯,一邊想著路上的半個小時要聊點什麼才不顯得尷尬,接著就聽身側傳來少年的聲音。
「黑崎醬的私服都是白色嗎?總覺得除了偵探服和校服以外,我只見過黑崎醬穿白色。」少年的嗓音輕快,自然地像是早已習慣了與女孩子一起出遠門,「當然,無論黑色白色都與黑崎醬很相稱。」
誇人的時候也是自然地張口就來。
「是這樣嗎?」黑崎歌希抬起眼,忽然沒來由地有些焦躁,連帶著語氣也不那麼友好,「職業習慣而已。」
「誒?」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他還沒有把白色的衣裝與對方的某個職業對上號,「是說作為醫生女兒的習慣嗎?」
「不是。」
她否認著,話卻沒了下文。
向來心思縝密的萩原研二等了幾秒,確認她沒准備解釋清楚,隨即好脾氣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我昨天去探望了店長。」他與女孩一起在候車區域停下腳步,語氣隨意地像是在說去了哪個親戚家過周末,「他說你前不久也去見了他,還給他帶了話。」
黑崎歌希應了一聲:「嗯,我帶了他女兒去見他。」
「誒誒誒?女兒、店長的女兒還在現世嗎?」
「現在已經不在了。」橘發少女聳聳肩,「我把她最後的話傳達給了她的父親,然後給她做了魂葬。」
當時那女孩的反應比她想像中還要平靜,直到最後也沒有向她分享任何自己的心情,就只是很悲傷地說,「過去已經無法改變了」。
不過這種細節萩原研二不會追問,她也沒准備說出來。
果然,對面的少年再開口時,主題已經變成了「萩原柿子與警方相處得怎麼樣」。
「還行吧,雖然毛利刑警總是控制不住情緒大呼小叫,但本質上是個溫柔的好人。」
「黑崎醬,你的說法有點怪……」
「我說的是事實。」黑崎歌希理直氣壯,一股腦把責任全都攬在自己身上,「他的情緒起伏會那麼大,問題全在我。」
「黑崎醬……」
「畢竟筆錄的報告很難編嘛。」橘發少女做了個無辜攤手的動作,「我又越來越懶得准備所謂的「調查記錄」——如果是我的話,面對無數個「無可奉告」或「全靠運氣」這樣的答案,早就跳起來打人了。」
萩原少年隨即笑著點頭:「原來是這樣,那毛利刑警還真是辛苦了。」
……氣氛好像變好了一點,黑崎歌希又咬了咬舌尖。
車來了。
·
車上人不多,兩個人找到空座並排坐下。黑崎歌希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心地調整好了裙擺,隨即不自覺地將鬢角的頭發掖在了耳後。
不行,她也要想著說點什麼……
「對了,黑崎醬最近是不是瘦了?總感覺輕了一點。」
什——
趕在她說什麼之前,少年又緊接著開口,迅速扯開了話題:「明明黑崎醬每天都在努力工作,但虛出現的頻率完全卻沒有降低的樣子。」
沒有抓住吐槽機會、且對此同樣非常怨念的死神代理哼了一聲:「習慣就好了。」
身旁的少年卻露出苦笑:「雖說已經基本習慣了,但每次送黑崎醬去醫務室,還是多少感覺有點害怕。」
「怕什麼?」黑崎歌希側過臉,深棕的瞳孔裡寫滿不理解,「就算我沒能解決掉虛,它也不會輕易攻擊活人,你應該知道才對。」
再說了,她也說過自己很強的,解決那種剛墮落的、或是跑到現世來覓食的虛完全不成問題。他們都已經合作了這麼久,他竟然還對她的實力抱有懷疑?
「不是,我害怕的不是虛。」萩原研二搖了搖頭,同樣側過頭、望向少女的臉,直白地解釋道,「我害怕的是黑崎醬沒有呼吸、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
誒?
「我的身體?」
距離……好像有點太近了。
黑崎歌希無聲地吞了下口水。
身旁的少年則繼續解釋起來:「對於死神來說可能是無關緊要的事,但是對於人類來說,那樣的姿態是無法挽回的死亡。即便知道黑崎醬會很快醒來,但我還是會有點擔心害怕……大概是這種感覺。」
……啊。
「什麼啊……」
竟然是在擔心這種事。
黑崎歌希咬住了嘴唇。
她回想起對方曾經抱著自己的「屍體」、焦急地衝向診所的事,接著突然意識到自己當時只是懟了他、沒有表達過絲毫謝意,想著不然現在順勢道一聲謝,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不鹹不淡地「你還真是個好人啊」。
萩原研二滿臉都寫著無奈:「為什麼要發好人卡……」
「我倒是想問你,為什麼擅自把我劃分出人類的範疇。」黑崎歌希猛地把頭扭向窗外,臉頰不知為何逐漸升起熱度,「除了擁有靈力之外,我跟你沒有任何區別。」
這種話真的要說出來嗎……害羞地讓她想逃……
「我討厭死亡,也畏懼死亡,不想讓任何人在我面前變成屍體,所以一再見到你半死不活樣子的時候才會生氣,才會費力幫你治療。」
聲音低下去一點,臉頰又燙了一點。
「……之後我上課中途去打工的時候,也會盡快回來,你……你不用那麼擔心也可以。」
話音落下幾秒,她才稍微扭回點頭,強撐著、假裝若無其事地去看身旁的少年,卻徑直撞進一片星海裡。
「謝謝,黑崎醬。」少年的眼中光芒躍動著,她分辨不出那是怎樣的情緒,「——黑崎醬果然是天使!」
第22章 廣義約會·二
天、天使?
黑崎歌希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她完全想不到自己被這樣稱呼的理由,而在開口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給出了反應——
「為、為什麼、突然……」
可她面前的少年只是笑著,又重復了一次:「黑崎醬是天使。」
什麼、什麼啊!這種奇怪的、童話似的稱呼,怎麼會安放在有著死神身份的她身上呢!萩原這家伙是腦補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可話題很快就被他帶了過去,黑崎歌希扒拉著手腕上的吊墜,想要追問自己被稱為天使的緣由,又覺得說不定會得到什麼過於驚人的答案,就猶豫著、在電車的搖晃中漸漸冷靜下來。
雖然但是,她身邊這個人是真的很容易討人喜歡。
不知是天賦異稟情商高於常人,還是經驗豐富練就了一身秒讀空氣的能力,雖然會偶爾說一句撩撥她情緒的玩笑,但總是見好就收,從不讓她真的生氣。
她也不是沒有掌握主動權的機會,但是完全沒有必要,現在這樣不用太怎麼思考、順著對方的思路聊天的感覺,她並不討厭。
以及,她也不討厭這種可以稱之為「日常」的短暫旅程。
還讓她想起了去年暑假,與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一起,偷摸著想跑去長野山裡玩的時候。然而興致勃勃的三個人卻在長野市的車站,被放假回家探望養父母的諸伏高明逮了個正著,結果當然是被強制遣返。
「……我也是有朋友的。」下車之前,黑崎歌希小聲咕噥了一句。
而走在她身前、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的人立刻扭頭過來:「黑崎醬?」
「從西出口出站,」橘發少女飛快地回答道,有一點欲蓋彌彰的掩飾意味,「先去石田院長那裡拿房子的鑰匙。」
萩原研二抬頭瞄了一眼指示牌,找到方向便繼續跟著稀疏的人流向出站口行進,同時注意著同行少女不被陌生人隔開:「我上次來空座市,好像還是六年級暑假時候的事。」
「來空座做什麼?」
「參加花火大會,空座的花火大會規模超級大,黑崎醬是本地人,一定也有去看吧?」
說到花火大會,黑崎歌希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幾個畫面,全都是她爸爸黑崎一心孩子氣地喊著「去占位置咯」帶頭往前衝、游子和夏梨兩個妹妹緊隨其後的場景,而她就跟兄長在後邊慢悠悠跟著,有時候說話,有時候就只是微笑著看著前面三人的背影。
「嗯,每年夏天都去。」黑崎歌希應聲道,也幾乎是下意識地發出了邀請,「今年夏天你還來嗎?」
而對方的回應快得讓她失去了撤回發言的機會:「當然!」
經過閘機出站,少年的腳步慢下一點與她並行,聲音帶些調侃:「黑崎醬在花火大會的時候,也會穿黑色或白色的浴衣嗎?」
……哈?
黑崎歌希嘴角一抽:「才不會啊,我爸每年都會買一件顏色非常張揚的新浴衣給我。」
很多時候那件新浴衣並不符合她的審美,但哥哥和妹妹們都說適合她,她也就在一聲聲「很好看」中逐漸迷失了自我。
「誒、但如果有突發工作的話——」
誰管他突發工作啊?
「那是空座市駐守死神的工作,與我這個米花市代理死神無關。」
剛說到這裡,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來自米花市死神的工作任務如期而至。
在萩原研二像是在說「真的沒關系嗎」的擔憂目光下,黑崎歌希干脆利落地掛斷電話,用行動直白地告訴電話那邊的夏油傑、自己現在不在服務區。
結果她收起手機的時候,少年臉上的擔憂還沒收回去。
「為什麼是那種表情——他們死神在現世駐守期間不能休息,但我這個未成年的代理死神還是要放假的。」
對方就「對對對」地笑著應付起來。
走到醫院只用了不到十分鐘,黑崎歌希讓萩原研二在樓下稍等,自己則輕車熟路地上了樓。
路上途徑宮野夫婦兩人各自的科室時,她都放慢腳步向裡面張望了一眼,但兩個人都在忙,她也沒想著打招呼。
在院長辦公室門外根本無需敲門,她只是在靠近門口時放出些許靈壓,沒兩秒就聽見房間裡傳來一聲「進來」。
「龍弦,我來拿鑰匙。」黑崎歌希開門進入房間,她在外邊就感知到房間裡沒有其他客人,因而語氣熟稔地不像是差著輩分的人,「我帶了朋友去幫忙。」
辦公桌後的人對她的朋友倒是不感興趣,將桌面上早就備好的鑰匙向前推了推,等她走近才開口:「怎麼想到去那棟房子打掃?」
黑崎歌希將鑰匙裝進口袋,無所謂地聳肩:「就是突然想起來而已,我媽小時候是在那裡生活的吧,我也想去看看。」
——當然是因為她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能夠作為兼職介紹給萩原的項目。
為此她還特意做了張以假亂真的招兼職傳單,雖然沒起到什麼作用,對於她攤開的傳單,對方似乎只是淺淺地瞥了一眼。
她的理由說得模棱兩可,但石田龍弦也不追問,只是平淡地回應道:「真咲還有一些東西留在那,鑰匙不用再還過來了。」
大概是想到了再過不久就是她母親黑崎真咲的忌日吧。
橘發少女點了點頭:「知道啦,我想要的東西我會拿走。」
·
黑崎歌希回到醫院樓下時,只過去不到十分鐘。萩原研二正在自動販賣機前選著飲料,見到她時順勢問她想喝什麼,她就隨口選了可樂。
很快,兩個人再次出發。
這一次的距離稍有些遠,目的地差不多在郊區,交通工具就選擇了公交車。黑崎歌希帶著路,下車之後拐過幾個路口,最終停在一棟門牌掛著「石田」的和風庭院圍欄前。
「嗚哇,好大的房子。」
相比之下,黑崎歌希的反應甚是平淡:「進來吧。」她開鎖進入庭院,徑直向裡走去。
萩原研二緊隨其後:「黑崎醬以前來過這裡嗎?」
「沒有,這是第一次。」她掃了一眼身後的人,「這些年大概也沒人造訪。」
確實,這本應該是她第一次來到這裡,可周圍的一切,無論是庭院裡枯敗的花花草草、還是幾乎長出圍欄的樹,都讓她熟悉地想要落淚。
「這樣嗎……」
「放心吧,不會鬧鬼的。」開鎖進入主房的橘發少女在玄關處回頭看了他一眼,話音間帶點嘲諷的味道,「這裡被特別的結界覆蓋著,無論是虛還是死神都進不來。而且這裡的人死後,全都沒有留下魂魄。」
萩原研二腳步一頓,隨即露出苦笑:「聽你這麼說,我反倒腦補出了可怕的場景……」
黑崎歌希聳聳肩:「說不定真相就是你腦補出的場景。」
畢竟她剛才的話裡,隱隱將以魂魄為食的虛,與保護魂魄的死神畫上了等號。
有關「滅卻師」這一重身份,她還沒有想好是否要向同行的少年說明清楚。她不覺得對方會對她造成威脅,卻也沒覺得有什麼非要說明不可的必要,他這輩子能接觸到的滅卻師,大概只會有她一個,況且知道太多對他也沒什麼好處。
……更何況,他們的關系也遠沒有親近到共享所有秘密的程度。
「誒、這張照片上的人是黑崎醬嗎?等一下、這是高中畢業式的照片……」
正緊盯著靠近牆角的箱子裡、放在最上邊的照片看的少年,目光已然變得非常不對勁。
「黑崎醬,難道說——」
黑崎歌希嘴角一抽,猜到了對面在想什麼歪門邪道:「那是我媽媽高中畢業時候的照片,大概是她離開石田家的時候留下的東西,都被收拾起來放到了這裡。」
她環視著積了灰的碩大客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點懷念的笑容。
「這裡雖然已經掛上了石田家的名牌,但在媽媽被石田家收養之前,這裡是黑崎家。」
話音落下時她的笑容已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懊惱的神情。那些忽然湧上腦海的、屬於母親的童年記憶像是幻覺,讓她有那麼幾秒分不出真假。
不,那確實是真實的、曾經存在的過去,只是不屬於她而已。
看她的反應有些奇怪,萩原研二不由得上前一步:「黑崎醬?」
「……沒什麼,去雜物間看看吧,清掃工具應該在那裡。雖然電路已經切斷,但水應該還供著,似乎偶爾會有專人來檢查水管的狀態。」
少年點點頭:「沒有電、就是只能打掃到傍晚的意思嗎?這麼大的房子,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話——」
「不是說了嗎,隨便做做就好。」黑崎歌希彎下腰拿起之前被少年盯著看的照片,輕輕抖了抖上邊的落灰,聲音也不自覺溫柔起來,「隨便應付一下,傍晚還要回去拍「萩原柿子」的視頻。」
說完頓了頓,她又補充上一句:「如果找到類似的照片的話……」
少年則飛快地接上話,伴以:「找到的話,我會立刻叫黑崎醬來確認的。」
不是拿給她,而是叫她去確認……
「——那些都是對於黑崎醬來說非常重要的寶物,對吧?」
呼吸一滯。
「嗯,謝謝你。」
原來人類可以是這麼溫柔的存在啊。
第23章 廣義約會·三
事實證明,這樣巨大的工作量,即便只是「隨便做一做」,對於兩個人來說,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實際上,在工作開始後半個小時後,把二樓房間巡視一遍的黑崎歌希就已經決定擺爛了。
如果不是地面實在太髒、她又穿了一條白裙子,她恐怕已經找一個能夠曬到太陽的地方原地坐下了。
……而事實上她也確實找到一個能夠曬到太陽的窗台,打掃干淨之後坐下了。
反觀萩原研二,少年雖然在瞥見她坐下掏手機之後調侃了一句,卻還是盡職盡責地拎著桶和掃帚去了別的房間繼續打掃,看起來對她的摸魚沒有任何怨言。
望著窗外發呆的時候,她忍不住懷疑對方已經猜到了這所謂的「兼職」、只是她靈機一動想出來的補償。
除了對方的店長被她破解的真相送進去、因而他失去了兼職工作、這個前提條件外,怎麼說呢,作為「萩原柿子」的助手,他還拒絕了她本想支付的報酬。
雖然當時她覺得請對方吃頓飯也算是還了人情,但在收到警視廳的賞金、實際確認到高昂的數額後,又覺得果然還是應該支付一些。
畢竟她能收到警視廳的賞金,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持,讓她有干勁去破解案件……反正就是那個意思。
還有每天都有一兩次送她去保健室的事……
雖然覺得他完全不用為她擔心,可每次她回到保健室去收取自己的身體時,卻還是總能看到少年緊緊守在她身旁,緊盯著牆上的掛鐘、計算她離開的時間,緊張的像是手術室外的等待妻子的新手爸爸。
……這個比喻好像不太合適。
不遠處忽然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黑崎歌希打了個激靈飛快地向門外看去,直到腳步聲進入隔壁的房間,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捧住了不知何時開始、變得通紅滾燙的臉頰。
「真是的……」
等到臉頰的熱度稍微降下,橘發少女才從窗台上跳下來、伸了個懶腰,又掃了一眼有兩個未接來電的手機,毫無心理負擔地聳了聳肩,接著向房間外走去,同時揚起了聲音。
「別干了,萩原同學,幫我找找照片,然後就回去了。」她在萩原研二所在的房間門口停下腳步,手搭在了肚子上,「我餓了。」
而少年也並未對她如此敷衍兼職的工作提出異議,當即點了點頭:「好,那我把清掃工具放回去。」
·
他果然是知道的。
黑崎歌希在心裡吐了吐舌頭,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是在車站的家庭餐館裡,幾分鐘以前,她把本次「兼職」的工資用信封遞給了對面的少年。而少年又一次表示拒絕,接著說如果她真的想要雇佣他,就按照市場價支付他工資。
作為雇佣者的黑崎歌希雙手捧起了臉頰:「但是非專業攝影師和快遞員的兼職工作,都拿不到多少工資哦。」
萩原研二露出笑容:「最低工資應該還是有的吧?」
「嘛,那種程度肯定……」她苦惱地試圖再掙扎一下,「真的可以嗎?我想支付的工資裡,也有封口費的成分誒。」
真是的,她不理解,怎麼會有人為了降低自己的工資而跟老板拉扯呢!
「那種程度就可以了。」少年一側正經地肯定道,「而且,其實我的父母決定買下我之前兼職的那家汽車修理店。以後放學後,我會去店裡幫忙,也算是有工作,黑崎醬不用為我擔心。」
那樣的話當然很好,但是……
「我才沒有擔心!」
真是的!這家伙在說什麼呢!
「而且,」萩原研二話音一轉,「我不希望,跟黑崎醬只是老板與員工的關系。」
誒?誒誒誒?
不止是那種關系的話、他又想說什麼——
「至少,可以成為朋友吧?」少年望著她的眼睛,眼裡亮晶晶的,「我可以成為黑崎醬的朋友嗎?」
呼吸一滯,緊接著是脫口而出的回答——
「當然、當然不可以啦!」
是慌亂到幾乎口不擇言。
「你是人類,我是死神,人類怎麼可以跟死神做朋友呢!」
……人類當然是可以跟死神做朋友的。
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自己又一次變得通紅滾燙的臉。
不僅可以做朋友,甚至可以戀愛結婚,就像是她爸爸和媽媽那樣。雖然她媽媽屬於特殊的人類,但她也不是純種的死神啊。
可惡,為什麼她會那麼緊張呢!就只是被同班同學盯著看而已,就只是……被問到、可不可以做朋友而已……
竟然會拒絕,竟然……她還是小學生嗎!
可對面的少年卻絲毫沒有被打擊到的樣子,笑容依舊明媚:「我明白了。」他認真地說道,「我會繼續努力的。」
「……努力什麼?」
「努力讓黑崎醬認可我,」他說著,讓她的心髒幾乎超出負荷地狂跳起來,「相信我是個不需要封口費、也絕對會為她保守秘密的朋友。」
……她已經、不、她早就相信了。
【五月二十八日,星期四】
野貓聚集地的廢棄公寓即將進行拆除重建的公告在圍牆上貼了出來。
當天施工團隊人來人往,不少野貓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自發地開始另覓去處。而黑崎歌希當晚就抱走了兩只回家——是一只剛剛生產不久的母貓和她的獨生子幼崽,都是在夜間幾乎捕捉不到蹤跡的黑貓。
萩原研二是從房間窗口看見她、隨後主動去幫忙的,陪著她帶兩只貓去了附近的寵物醫院,做檢查打疫苗再預約絕育的時間,又跟她一起把貓送回家。
映在夕陽裡的少女面龐精致嬌艷,周身都洋溢著喜悅的氣息。剛才她在醫院填表時,不假思索寫下的貓貓名字,加上准備完全的貓包貓條和大毛巾,顯然對帶毛茸茸回家蓄謀已久。
「這兩個小家伙竟然完全不怕醫生,」萩原研二不禁感慨,「被黑崎醬抱住也完全不掙扎。」
「我還算討他們喜歡。」雖然這麼說著,她的笑容卻更加驕傲了一點。
那樣的笑容看得他也心情愉快:「給他們起與「夜」有關的名字,果然是因為顏色?」
剛才在寵物醫院填表的時候,給母貓命名為「真夜」(mayo),小貓命名為「小夜」(sayo)。
「也不是。」黑崎歌希回答,「因為我最喜歡的貓叫夜一,是一只金色眼瞳的黑貓。」
「誒——原來如此,是朋友家的貓嗎?」
「算是吧,夜一是我打工老板那裡的房客。」
也就是與死神有關的貓?萩原研二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下去。
·
時間來到晚上,萩原研二洗完澡回到房間。
因為沒有拉上窗簾加沒有穿上衣,他第一時間沒有開燈,而是先借著窗外的月光,習慣性地去拿床邊的睡衣上衣。
然而窗外突然一道黑影閃過,他拿衣服的動作暫停下來,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有人跳到了他房間外的窗台上。
小偷?
不、沒道理,他家不是什麼豪門大戶,樓下的燈又開著、房中明顯有人活動,不可能是小偷光顧的對像。
那會是……
他知道了,是黑崎歌希。
萩原研二揉了揉眼睛。
可視線裡本不該存在的身影還在那裡。
不算特別清晰,但借著月光可以識別輪廓,類比到分辨率大概是320P的程度——是橙色頭發、黑色和服、白色腰帶、腰間插著打刀、死神代理狀態的少女。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胸口,並沒有看見被稱為「因果之鎖」的鎖鏈。他還活著,靈魂也完好無損地在身體裡。
但是……
他變得可以看見死神狀態的黑崎歌希了。
明明下午她離開身體的時候,他還只能察覺到一點「存在」,等她工作結束回來的時間裡,還想著如果能夠擁有靈力、能夠看見她、看見幽靈、他的世界觀會變成什麼樣……結果這個願望,竟然才過了幾個小時就實現了。
雖然但是,看她現在這自然的坐姿,應該不會是第一次上他的窗台……
哦,肯定不是第一次了,畢竟她還更加自然地回頭看了他好幾秒,完全沒有非禮勿視的自覺。
萩原研二輕聲嘆了口氣,心裡說不出是什麼復雜情緒。
窗台上的死神少女已經背對他、坐在窗台邊上托起了腮,他上前幾步打開了窗戶,卻完全沒有驚擾到她——她正在專注地看野貓聚集地裡、還沒搬家的幾只貓打架。
在短暫的猶豫後,他露出無奈的笑容,還是決定出聲跟女孩打個招呼。然而才發出半個音節,橘發少女的身形忽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接著就晃晃悠悠地向前方栽了下去。
萩原研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腰帶。
……很奇妙的觸感。
將不明原因突然失去意識的少女從窗台上撈下來、熟練地放在自己床上的時候,萩原研二忍不住想。
那種似乎被稱作「死霸裝」的黑色和服的布料,觸感與現實的布料有些不同,不知該說是柔韌還是阻力大,他用語言描述不出來。
死神狀態的黑崎歌希也比平日來得更加單薄,抱起來輕飄飄的……
「嗚哇、不妙。」
他自言自語著回過神,這才猛然注意到,剛才他撈人的窗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只金瞳的黑貓。
第24章 柿子與草莓·一
在與黑貓對視長達一分鐘後,萩原研二終於想起了自己還沒穿的睡衣上衣。
而在他手忙腳亂穿上衣服的時候,窗台上的黑貓發出一聲疑似調侃的輕笑聲。
他還沒有來得及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怎麼會聽見貓的笑聲,就忽然發現床上的女孩睜開了眼睛。
此時、應該說自從他伸手去抓住了女孩腰帶的那刻起,她的身形在他眼中就變得清晰起來,像是視頻網站充了會員,因而現在他才能將女孩的細微變化盡收眼底。
「黑崎醬……?」
黑崎歌希確實睜開了眼睛,卻並沒有恢復意識,且與往常睡著似的安詳的「遺體」狀態不同,眼睫和瞳孔都在顫抖著,臉上血色全無、布滿冷汗,像是突發疾病。
甚至於身上那件黑色的和服都變得若隱若現,露出了底下貼身的白色裡衣。
萩原研二呼吸一滯,伸手向她額頭探去:「黑崎——」
怎麼會這樣,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不要慌,她沒事。」低沉的男聲自窗戶的方向傳來。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扭頭看去,第一反應是又有人上了他家窗台,卻沒想到對上視線的,是一雙金色的貓瞳。
「……?」
誰在說話?
「你在找什麼呢?」在他震驚的目光中,黑貓操著一口叔音再度開口,「這裡、看這裡。」
誒?貓說話了……
真的是貓在說話誒。
萩原研二瞳孔持續地震。
貓原來會說話的嗎?
還是說,其實是他在做夢?
「不、可是、黑崎醬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雖然無比震驚,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繼續了剛才的動作,輕手輕腳地覆在了女孩的額頭上,入手一片冰涼:「她看起來很痛苦——」
暫時不要糾結普通的貓不會說話這件事,現在當然是黑崎歌希比較重要。
話說回來,死神竟然也會生病嗎?
「有異常的不是她。」在逐漸被雲層遮蔽的月光中,黑貓的金色眼瞳亮得驚人。
「誒?但是……」
可「但是」之後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他面前的黑貓就突然消失不見,像是融進了夜色之中。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在短暫的愣神後,重新將目光放在了全身都在發抖的女孩身上。
她雖然睜著眼睛,意識卻似乎並不清醒,這讓他不由得懷疑起剛才的黑貓是否可信。但就在他准備將手抬起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女孩的唇角顫了顫,接著勾起來一點,露出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虛弱卻釋然的笑容。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五】
萩原研二是被自己壓到麻木的手驚醒的。
他不太記得自己昨晚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因為床讓給了黑崎歌希,他選擇坐在椅子上觀察她的情況,結果逐漸在困意的驅使下趴到了書桌上……然後睜開眼就到了現在。
半掩的窗簾已經透進曦光,他揉著酸痛得幾乎沒有知覺的左手臂看了一眼鬧鐘,還沒有到七點,時間還很早。
在短暫的反應時間後,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在椅子上睡著的理由,接著猛地站起來,一步跨到床邊查看黑崎歌希的情況。
「黑崎醬……」
在他的床上、薄被之下,昨天深夜還顫抖得像是隨時可能停止呼吸的人,已然完全平靜下來。原本大睜的眼睛軟軟地闔著,顫抖止住、呼吸輕緩,像是睡著了。
「……這應該是好現像吧?」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去洗漱,順便帶了濕毛巾和瓶裝水回來備用。等再次回到房間裡,他小心地用腳帶上房間的門,剛剛向裡邊走了兩步,卻忽然與女孩迷蒙的眼神對上視線。
他的眼瞳驟然明亮起來,整個人幾乎是衝到了床邊:「黑崎醬!你醒了!你已經沒事了嗎?」
那目光實在灼人,黑崎歌希本來還沒完全清醒,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感覺被盯得不自在,目光躲閃到了一邊:「我沒事……」
等一下,有什麼理由能夠讓她一覺醒來就看見萩原研二?
再觀察一下視線所及,這床不是她的床,被子不是她的被子,天花板不是她的天花板,房間也不是她的房間……她不會睡到萩原研二的房間裡來了吧!
為什麼?怎麼會?發生了什麼——
忽然覺得呼吸困難的橘發少女一個仰臥起坐,直到薄被從肩頭滑落,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裡衣。
「啊……」
現在她想起來了。
看她表情一變,萩原研二又緊張起來:「黑崎醬?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昨晚你的狀況很糟糕,但我也不知道該向誰求助。」
話是這麼說,其實黑貓離開後,他給她的兄長黑崎一護打過電話,可惜對方沒有接聽,大概是那個時間已經睡了。
「沒有,我沒事。」
黑崎歌希低下頭揉了揉眼睛,等腦中的倦意完全散去才再次看向萩原研二。
大概是擔心在這種情況下與異性獨處、女孩子可能會不安,少年已經坐到了距離她足有一米距離的椅子上,正向她的方向遞著毛巾。她接了過來,卻沒有用,就只是拿在了手上。
雖說作為死神的時候,她能夠憑借個人意志決定是否穿透實體——她是可以穿牆的,而相比起來、小件物品比大件更好穿透。但是現在,情況反了過來,她的靈子密度已然無法由自身掌控,能維持拿著毛巾而不穿過身體的狀態已經是極限。
……她已經不再是死神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面前的少年擔憂地開口問道,他又擰開了水,但黑崎歌希搖了搖頭,沒有去接。
雖然看起來平靜,但實際上,現在的黑崎歌希更想找個地方獨自冷靜一下。
「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是我借走多時的一件東西,原本的主人終於想起來、開始向我討要了而已。」
這些年她一直以自己拿到了兄長「靈力倉庫」的後門鑰匙來自比,而昨晚的某個時刻,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所管理的「倉庫」正門被強行打開。開門的是屬於陌生死神的靈壓,才導致她發生了類似於免疫排斥的反應。
但很快,在意識到那股靈壓不是來奪取、而是來融入其中,以及開始從正門汲取力量的人確實是倉庫的主人之後,她就放松了對抗,甚至於干脆利落地關上了自己所掌控的後門。
推測起實際發生的事,大概是陌生死神為她的兄長注入靈力、激起了他使用這份力量的能力。類比起來,大概就是為難以拿起的光滑盒子、裝上了輔助用的把手。
但是,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不再需要任何輔助、隨心所欲地使用力量。
那是她的兄長,是那些強大力量真正的主人,他一定能夠輕易將全部力量熟練掌控。獲得斬魄刀的認可、習得始解,再獲得斬魄刀的臣服、習得卍解。
如果他想,他還可以成為滅卻師,甚至於……使用虛的力量。
就像她這些年一樣——當然,他會比她更強。
萩原研二一愣:「誒?」
將借物返還、會讓她有那樣大的反應?
可黑崎歌希止住了話頭,完全沒有向他解釋的意思:「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我家的私事而已。」
那是件讓她感到無比欣慰、卻又隱隱失落的事。
「這樣啊……那黑崎醬——」
少年的話音被她猛地打斷:「我先走了。」
果然她還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對萩原研二的解釋和道謝都留到她冷靜下來之後。
黑崎歌希幾乎是下意識地選擇了跳窗離開的選項,帶著一點從現實中逃走的意思。
從床鋪上到窗台不過三步距離,高度差也不過兩級台階,然而從窗台邊緣一步踏出之後,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靈力,也失去了操縱使用空氣中靈子的能力。
無法用瞬步瞬間落地,也不會在空中懸停,那麼結果就只有一個——
失去平衡掉下去。
直覺不妙的萩原研二撲到窗口,卻只來得及抓住女孩的袖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從窗台墜落,然後……踩上什麼東西墊了一下,稍微緩衝了一點速度,才再度慘兮兮地撲倒在地上。
對於現在的自己、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黑崎歌希懊惱地抓了抓凌亂的頭發,接著捂住了自己疑似扭傷的腳腕。
她果然還是跟普通的魂魄不一樣,現世的整除了被虛抓傷吃掉之外,絕不可能有扭傷這種離譜的情況!
等到腳腕的疼痛緩和了一點,她才抬起頭,想看看好巧不巧被自己踩到的障礙物是什麼,然而一秒之後便抽著嘴角低下頭去。
……太糟了。
障礙物竟然會是松田陣平!她剛才踩到得是他的肩膀!
而且她突然意識到,如果以往看不見靈體的萩原研二、現在都能清楚得看見她,那靈力基礎比他更高的松田陣平,一定沒那麼容易蒙混過去——
「黑崎?你為什麼……?」
看吧!果然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結果樓上的人還給她添亂:「太及時了小陣平!黑崎醬、你還好嗎?黑崎醬——」
嗚!雖然松田幫她墊腳那一下確實幫上一點忙,但比起這點忙,她更希望他不要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腳邊啊!
松田陣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摸了摸自己剛被墊了腳、卻因為踩上去的人太輕而沒怎麼影響到自己平衡的肩膀,視線在側坐在地上、只穿著單薄裡衣、甚至赤著腳跳窗的黑崎歌希,與窗口滿臉都寫著緊張著急的好友萩原研二之間,游移了幾個來回,最終猛地抽了口氣,發出一個表達不解的單音節:「哈?!」
第25章 柿子與草莓·二
在萩原研二跳窗下來把自己拎回家、和跟著松田陣平回到萩原家、這兩個都不想選的選項中,如今失去了反抗能力的虛弱魂魄黑崎歌希卑微地選擇了後者。
松田陣平除了按門鈴和打必要的招呼之外,全程都保持了沉默。即便是迎面遇到萩原家的姐姐千速,也只是匆匆道了聲早安,就一溜煙衝向樓上萩原研二的房間。
當然,最開始他是要幫忙扶黑崎歌希一把的,只是被對方拒絕了。
他其實很想問問黑崎歌希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擔心聽到可怕的答案,所以最終決定等一會兒聽好友親自說明……但上到二樓之後,他還是沒忍住先問了黑崎歌希一個相當在意的問題。
「黑崎,我怎麼總覺得、剛才千速姐好像沒有看見你?」
剛才與他打過招呼的萩原千速,並沒有表現出對黑崎歌希來訪的習以為常,也沒有特別去問跟他一起、穿著微妙的女孩是誰,而是完完全全的無視,沒有跟她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她所在的方向一眼,像是她不存在似的,這給了他相當不妙的聯想。
對此,跟在他身後的橘發少女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因為我是幽靈啊。」
原來如此,因為她是幽靈啊——
「但你的透明度比其他幽靈低太多了,看起來完全就是人類……等一下!」突然意識到問題的松田陣平抽了口氣,猛地停下腳步,就在走廊上轉過身來,「你是幽靈?黑崎你怎麼死了?!」
黑崎歌希抽了抽嘴角,隔過他、掃了一眼把頭探出房間的萩原研二。
「暫時沒有死,但解釋起來很麻煩。」她說道,「你聲音小一點,樓下那位聽不見我的聲音、但能聽見你的。」
她本來是沒打算把自己的秘密告知萩原研二之外的第二個人的,但是事已至此,今後她不再是死神或滅卻師,還是差不多放棄掙扎、編一套一勞永逸的說辭算了。
於是一分鐘後,兩人一魂在萩原研二的小房間裡圍圈坐下——萩原在床上上,松田在地上,黑崎歌希則在唯一的椅子上。
「要怎麼說明呢……」橘發少女絞起了一縷頭發,猶豫著、也思考著,「從我的家庭背景開始嗎?」
「這怎麼還跟家庭背景扯上關系了?」松田陣平不明所以地望著她,可瞬間他靈光一現、恍然大悟,「難道說、黑崎你是人類和魂魄所生下的孩子嗎?」
「這麼說倒也沒錯啦……」黑崎歌希看了一眼萩原研二,少年並沒有開口說出任何他已知消息的意思,她就斟酌著、編造著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我、夜一?」
她會忽然中斷話音,是因為突然出現在視線裡的黑貓。而伴隨著她那一聲名字,兩個少年同時向她的朝向方向看去——窗台之上,逆著早晨明媚的陽光,金瞳黑貓的身影同時映入兩人眼中。
萩原研二一愣:「啊、是昨晚的……」
是昨晚那只會說話的黑貓。
「小歌希。」不顧房間裡還有另一個陌生的少年,黑貓沉沉開口,「就這樣放棄可以嗎?」
松田陣平瞪圓了眼睛一時失語。
他在做夢嗎?他怎麼好像聽見貓說話了?而且怎麼好像自家好友對此接受良好的樣子?是他的問題嗎?還是說他錯過了什麼?
而被叫到名字的當事人、黑崎歌希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我……」
她當然是不想放棄的。
無論是為了繼續保護目之所及的魂魄——雖然總是抱怨說自己快要過勞死、也偶爾會摸魚,但她喜歡死神代理這份工作——還是為了仍未實現的、為母親報仇的願望。
以及,不想變回過去那個離開醫院就仿佛無法活下去的、過於弱小的自己。
她是想要繼續將那份力量握在手中的。
但是,那本來就不是屬於她的力量。將近六年時間,她終於等到了兄長的覺醒,而現在,是她將借來的東西還回去的時候了。
「我不能再繼續——」
可拒絕的話音被打斷,身旁萩原少年的表情是罕見的嚴肅:「黑崎醬說真心話會傷害到誰嗎?」
他怎麼這麼說……
「不、但是……」
而一旁的松田陣平原本沉浸在貓竟然會說話的震驚中,他沒有聽明白這所謂的「力量」是什麼,卻聽出了好友萩原想要表達的意思,於是直截了當地表達了意見:「問你的不是「想不想」嗎?說出你的想法不就好了。」
萩原研二隨即幫腔:「黑崎醬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黑崎歌希深吸了一口氣。
什麼樣,一個兩個都這樣,明明不了解她忍耐著拒絕這份力量的誘惑有多辛苦,還非要她說出真正的願望來……
「……我當然不想放棄啊。」
她輕聲說著,望著夜一金色的貓瞳。
「但我更希望的,並不是借用哥哥的力量,我也想擁有自己的力量。如果哥哥有需要,能夠為他提供支持的力量。我一直這麼想著,可是……」
可是她沒有天賦,不僅沒有絲毫靈力,甚至比常人來得更加虛弱。她根本就無法使用滅卻十字,也無法擁有斬魄刀,她什麼也做不到。
「那樣就好。」黑貓從窗台躍下,落在她的身前,尾巴在她的小腿上蹭了蹭,「那樣就好,小歌希。」
「它」像是一位看透一切的長者,輕易就戳到了她心裡最在意的那個點。
「——你並不是沒有天賦。」
這句話就像是將搖晃數次的碳酸飲料瓶打開,壓抑在心裡十多年的痛苦和逞強與氣泡一起噴湧而出、飛濺一地。
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四楓院夜一說,她不是沒有天賦。
就像是在說,她終能擁有自己的力量,能夠用自己的力量來支撐兄長、與他並肩作戰,終有一天,她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
當然,她也知道,那是「未來」,並非「現在」。
「我知道了。」於是橘發少女點點頭,決定再給自己一點時間,「我會再考慮一下。」
眼看貓貓與黑崎歌希的事情好像已經談完,還是沒能接受貓會說話設定的松田陣平,終於試探著伸出手,戳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貓耳朵。
黑貓沒有躲閃,只是耳朵因為他的動作抖了抖,看起來與真正的貓沒什麼區別。
「真的是貓……」他艱難地咽了下口水,隨即望向看起來跟貓很熟的黑崎歌希,「黑崎,為什麼貓會……你不要告訴我,他其實是個阿尼瑪格斯,我可是不相信魔法的……」
「明明能看見幽靈、卻不相信魔法?」黑崎歌希歪了歪頭,微笑著將黑貓擁進懷裡,「順便一提,不是「他」而是「她」,夜一是身材超棒的女孩子。」
……不、那種低沉聲線的性感女性,他想像不出來。
萩原研二在下一刻接收到來自好友的求助視線,然而他也只能干笑一聲表達「沒辦法、你只能自己理解並接受、我幫不上忙」,畢竟……他也想像不出來。
「總之,」黑崎歌希站起身來,准備就此告別,「我的秘密松田同學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不然我還要費事清理你的記憶。」
既然情況有變,她也改變主意,決定放棄編造可能日後被拆穿的謊言。
「誒?黑崎好像說了很可怕的話……萩知道嗎,你的秘密?」
橘發少女耿直地點了點頭:「知道,他正在給我打工。」她向窗口的方向走了兩步,「所以為了他的工作,就當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比較好。」
松田還沒有對此做出回答,萩原研二已然猜到她接下來的行動,當即開口:「黑崎醬的腳腕不是受傷了嗎?」
就這樣一個人走路回家的話說不定傷勢會加重……又不能騎著貓。
黑崎歌希動作一頓:「……沒有,沒有受傷,是你的錯覺。」
是滅卻師的靜血裝。
是在聽見夜一說自己擁有天賦的那一刻,她的身體下意識做出的反應。六年以來靈魂的「肌肉記憶」短暫地打敗了她刻意阻斷的、來自「倉庫」的靈力,輕易治愈了她受了點小傷的身體。
橘發少女抱著貓、再次從窗口一躍而下,這一次,她平平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黑崎歌希當然沒去上學。
她跟著夜一回到家、回歸自己「死亡」多時的身體後,什麼也沒急著做,先去認真地洗了個很長時間的澡。
進入浴缸裡的時候她忍不住地想,現在她的身體仍舊感覺僵硬、大概跟靈力沒什麼關系,完全是因為「死亡」太久而產生的屍僵現像。
在熱水裡放空了大腦沒有多久,跟她一起回家的黑貓也跳進了浴缸裡來,濺了一點水到外邊。
黑崎歌希抬起眼來:「我家的新成員怎麼樣,很可愛吧?」
夜一沒有跟她一起進入浴室,是先去跟昨晚才被她帶回家的「小夜」和「真夜」打招呼了。那兩只貓現在被安置在沒有擺放家具的空房間裡,她只放了貓碗、貓爬架和貓砂盆,昨晚離家前她有教他們使用貓砂盆,希望他們能夠盡快適應新環境。
真身是人類的黑貓扒拉了兩下水:「作為普通的貓、還算是夠格。」
於是橘發少女露出笑容:「當然啦,還是夜一最可愛。」她擁住近在咫尺的黑貓、摟在胸口,眼睫垂了下來,終於問到了昨夜的情況,「哥哥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第26章 柿子與草莓·三
臨近中午,難得穿上一條深色長裙的黑崎歌希乘上了米花市開往空座市的電車。
黑貓夜一已經離開,似乎是還有什麼事要做。她覺得也對,畢竟普通人被駐守死神賦予了力量這種事、多半違反了屍魂界的規則,最好盡快去打探一下屍魂界的動向。
更別說這個違反規則的駐守死神,還是屍魂界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的公主。
以上信息是夜一告知她的,那之後她跟浦原喜助通過電話,對方就像是猜到了她今天一定會到訪,說她只要回家看看、應該就能明白一切。
家裡的情況其實她大致已經猜到,她現在比較疑惑的是、為什麼朽木家的公主會淪落到駐守現世的下場。
……也不能說是「下場」,就是跟她想像中不太一樣。
就算那個名為「朽木露琪亞」的死神是家族裡沒有多高地位的存在,即便是末流分家的公主,家族應該也不會願意她去現世吧?難道是犯了什麼錯、被家族安排到現世暫避風頭?
……那些倒也不怎麼重要,無論原因和情況如何,只要有浦原喜助在,她相信任何問題和麻煩都能得到解決。
「會變成什麼樣呢……」橘發少女低聲呢喃著,歪頭靠在了身側的車窗上。
·
黑崎歌希回到家時,整個人都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她不是沒有看見過被虛破壞的建築物,只是當這個建築變成自己家時,心情當然也變得完全不同。
一樓的牆壁破了一個很大的洞,從外邊就能看見裡面廚房被破壞的桌椅板凳的殘骸。
且她還沒走近就感覺到了異常,周圍的空氣中還殘留有虛的靈壓,當然也混有死神的靈壓,其中一股屬於她的兄長,另一股大概屬於朽木露琪亞。
那情況大概就是這樣的吧,有相當強大的虛攻擊了她的家人,目標多半是靈力最強的、她的兄長黑崎一護。本地的駐守死神朽木露琪亞在意識到無法戰勝這只虛之後,將自己的靈力傳給了她的兄長,讓他成為死神,親手保護了自己的家人。
……她又不自覺地去感知靈壓了。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一樓的醫院跟父親打了聲招呼,對方回應的一句「昨晚不在家、沒想到竟然會有卡車撞進家裡來」就把情況交代清楚。看來浦原喜助已經幫他們處理過後續,那她妹妹們那邊應該也不用擔心。
准備離開的時候,她又被頭探出診療室的黑崎一心叫住:「歌希,你要去浦原那裡嗎?順便、一護已經去學校了。」
「是的。」她應了一聲,隨即了然地擺了擺手,「我會帶御守回來。」
御守指的是浦原喜助出品的一次性防御道具。
於是黑崎一心喊了聲「一路順風」就回去繼續工作了。
但在去浦原商店之前,她先繞路去了趟空座一高,那是她兄長所在的學校。
正值午休時間,黑崎歌希經過學校門口的時候,正好遠遠地看見了石田雨龍——那是石田龍弦的獨生子,雖然看起來跟他父親很相像,但父子關系相當差,與她也只有小時候見過幾面。
從石田龍弦的口中,她聽說那個少年自詡最後的滅卻師,偶爾做做消滅虛的工作。具體情況她不清楚,當然,她也沒有與對方打招呼的打算。
沒有看見她兄長黑崎一護的身影,也沒再看見其他同一初中的熟人,黑崎歌希遺憾地聳聳肩,准備就此離開,繼續向浦原商店進發。然而才走出幾步,不遠處爆發的靈壓就讓她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雖然這是在現世,周圍沒什麼死神的存在,靈力波動也不會被屍魂界裡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檢測機器發現,但這靈壓未免也太張揚了吧?
但是……
在心裡抱怨著,笑容卻在她的臉上洋溢起來,是難以掩飾的喜悅。
「真是他的風格。」
她還真是想看看啊,他的兄長戰鬥的姿態。
不過這一次顯然是趕不上了,考慮到她兄長一定會回學校,黑崎歌希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就近躲在了樹後,感受著漸漸接近的、毫無收斂之意的死神靈壓,偷瞄著剛剛完成工作的兩人有說有笑地走近。
身著死霸裝的、她的兄長,以及身材嬌小的、少女模樣的死神——
心髒忽然狂跳起來。
不知該說是情緒還是溫度的灼熱,微妙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被牢牢吸引住的感覺迅速蔓延全身。她找不到這份灼熱的源頭,只覺得呼吸越發急促,臉頰升起熱度,看著嬌小死神少女的目光也逐漸變得不對勁起來。
這種感覺……她該不會是一見鐘情了吧?
突然震動起來的手機讓黑崎歌希打了個激靈,她連忙心虛地往樹後縮了縮,才接聽起來。
是萩原研二的電話。
對面的少年也是到了午休時間,打電話的目的,是確認她的身體情況是否無礙,還有就是——
「其實我昨晚給黑崎醬的哥哥打了電話。」
嗯?他們什麼時候交換了聯系方式?
「……然後呢?」
「昨天本來是想告訴他、黑崎醬你身體情況出了問題的事,但他當時沒有接聽。」
聽到這裡黑崎歌希放心了一點,她也知道那時候她哥哥接不了電話。
可少年的話還沒有說完:「上午他給我發了郵件,問我有什麼事,我剛剛才看到。」
黑崎歌希小聲抽了口氣,視線裡還有一橘一黑兩人的背影:「你是怎麼回復的?」
萩原研二聲音帶笑:「黑崎醬放心,我只是說了黑崎醬你開始養貓的事。」
……這還差不多。
「話說黑崎醬你真的沒事嗎?還不舒服的話不要勉強——」
「我沒事……不、確實有一點事。」黑崎歌希遠遠望著嬌小少女的身影,內心湧動的熾熱還未平息,「我好像戀愛了。」
「誒……誒?!!!」
「為什麼反應這麼大……死神談戀愛很奇怪嗎?沒人規定死神必須要孤獨終老吧?」
「不是、那是因為——啊、是因為黑崎醬竟然這麼直率地說出來了,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說只是「好像」而已,我得想辦法弄明白她吸引我的理由,上一個這麼吸引我的人還是浦原先生……先這樣吧,我要去浦原先生那裡了。」黑崎歌希說道,「松田同學那邊就拜托你應付了。」
對面詭異地沉默了一小會兒,才終於開口:「放心交給我吧。」
·
似乎是推算到了黑崎歌希到來的時間,橘發少女於浦原商店推門而入的時候,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的條紋帽子店長立刻揮起了空著的手——另一只手裡拿著筷子,而桌上只擺著幾個干淨的碗。
「歌希小姐也來一起吃吧。」
作為「熟客」,黑崎歌希也不客氣,徑直湊到了矮桌旁,跟店裡的人都打過招呼後,順勢加入了干飯的隊伍。
氣氛略有些嚴肅的談話是在那之後。
實際上,黑崎歌希無需闡明自己的心情,跟她打過這些年交道的浦原喜助輕易就能明白她的心情,而她對於對方的態度,也多少能推測出來——
「浦原先生希望我繼續做死神吧?」
對面的人默認了她的答案,聲音聽起來有點輕浮,展開的小折扇擋住了他的下半張臉:「畢竟很難找到歌希小姐這樣盡職盡責的員工了呢∼」
真正的理由當然與米花市的工作沒有關系。
「我知道的,浦原先生對我有所企圖。」黑崎歌希不配合他的拐彎抹角,捧起茶杯,蒸騰的熱氣氤氳了她的表情,「哥哥是某種「未定的可能性」,而我,應該早就是「計劃的一部分」了吧。」
「這些年我有意識地避免進入哥哥的精神世界,但對最初見到的一切還留有印像。那時候我就描述過,浦原先生應該也還記得吧。」
雖然她的哥哥會成長得比借用力量的她更加強大,但斬魄刀的能力與她的完全不同。
「哥哥的刀是直接攻擊系,但我的刀……」
她頓了頓,小臉上露出一點笑容。
「擁有浦原先生在與某人戰鬥時、想要利用的能力。」
房間裡陷入短暫的寂靜,店裡工作的紅發男孩甚太從後邊的房間裡冒出半個頭,轉瞬間就被其他人拽了回去。
「歌希小姐。」
矮桌對面的浦原喜助坐正了身體,顯得嚴肅正經。他並沒有將面前的人當作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少女,自己也沒有端起過來人或是長輩的架子,只是平靜地、也平淡地向平等身份的人開口問起來。
「歌希小姐從令尊黑崎先生那裡、聽說了多少?」
黑崎歌希搖了搖頭。
「不算很多,爸爸終究還是不希望我卷進來的。」她輕聲說道,「我只知道浦原先生會在這裡的理由、爸爸留在現世的理由、以及我媽媽喪命的理由之一,都與屍魂界的某個人有關。」
但那人究竟是誰、又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讓事態變成如今這樣,她就一無所知了。
對面的人沒有出聲,像是默認了她的說法。
「如果能夠為媽媽報仇,」黑崎歌希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開口,「——那我願意將自己的全部、都奉獻給浦原先生的計劃。」
第27章 柿子與草莓·四
對於黑崎歌希過於認真的效忠宣言,浦原喜助很快就裝傻似的搖起了小扇子,接連發表了諸如「那樣的話令尊一定會鬧的」和「我只是一介商人而已」之類的應付似的回答。
但在黑崎歌希堅定的目光面前,他最終還是放緩表情、收起扇子,同樣認真地回應她「我明白了」。
於是談話暫時告一段落,黑崎歌希低頭抿了幾口茶,再抬起頭時,表情卻比之前更加糾結。
「浦原先生,我有一個……問題。」
對方當然欣然表示願意為她解決。
「是這樣的,」她遲疑著開口,「那位朽木家的公主,她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歌希小姐是說哪方面?」
「……身體。」黑崎歌希咬了咬嘴唇,臉頰升起些許熱度,「我不知道是靈體還是義骸,是不是因為她與哥哥的關系,總之……她的身體像是在吸引我。」
「原來如此。」浦原喜助說。
他點點頭表示了解,卻沒再多言。
這大概是她不需要特別在意的問題吧?黑崎歌希在心裡嘀咕,既然這樣,她也就不深究了。
「……對了。」她再度看向對面的人,這一次滿臉都寫著「你必須解決問題」,「浦原先生,沒有過期的記憶清理噴霧,可以給我幾瓶吧?」
可到這個時候,她對面可靠穩重的問題解決者、就又變回奸商了——
「誒——這可是很貴的。」浦原喜助說著起身,半晌才將一個金屬罐遞到了她手上,「歌希小姐請務必省著點用。」
「……知道啦。」
真是的!怎麼死神也會這麼摳摳搜搜啊!雖然、雖然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萌點啦……
在心裡小聲嘆了口氣,黑崎歌希暫時放下噴霧罐,向後挪了一點距離。浦原喜助的目光移了過去,刻意壓低的帽檐擋住了他的表情。
而後,橘發少女向一側憑空伸出了左手,手腕上的滅卻十字吊墜垂了下來,緊接著,她握住了一直垂在身側的、只有細心感知靈壓才能看見的紅色靈絡——那是代表死神力量的顏色。
同時,也握住了斬魄刀的刀鞘,與刀魂的手。
「笨蛋歌希。」
腦中傳來聲音,與她記憶中的母親極為相似,溫柔又包容。
「……抱歉,蓮月。」
重新借來靈力的黑崎歌希呢喃著,將與自己的靈魂綁定的斬魄刀從刀鞘中拔-出,一點點緋色的光芒也隨著她的動作散進空氣中。
「讓你久等了。」
【六月一日,星期一】
既然已經決定再次借出靈力,那黑崎歌希的打工就還要繼續。
米花市的惡靈們不會因為隔壁空座出了一個新的代理死神而少找麻煩,而且她還是要從浦原店長那裡拿工資的。
「別欺負那種沒有靈力、弱小的整啊。」黑崎歌希在開口的同時、刀已經朝著虛的面具奮力揮了出去,「真是的,不想死的話,以後能不能不要在我上課的時間出現?」
以被消滅的虛化為的瑩藍色靈子為背景,她反手將刀柄印在先前被虛追得氣喘吁吁的幽靈頭頂,才扭過頭去看雙手抱胸蹲在樹上的黑衣死神。
「你就那麼看著?」
來都來了,多少幫下忙啊?
「反正你一個人應付得來。」夏油傑無所謂地聳聳肩,對於自己的作壁上觀毫無心虛之意,甚至還有點怨念,「前兩天你怎麼突然回家了?」
逃了三天班的黑崎歌希收了刀,同樣理直氣壯:「我家被車撞了。」
「……家?」
「是啊,牆被撞了好大一個洞。」她用雙手比劃了一下有多大,語氣帶點無奈,「肇事逃逸加上沒有監控,最後來調查這起案件的警方只好在附近貼了一張請目擊者主動聯系的告示……還好沒有影響診所營業。」
夏油傑嘴角一抽:「那還真是不幸……是真的嗎?」
黑崎歌希擺擺手,干脆利落:「假的,是虛。」
樹上的人就跳到了她身邊來:「家裡人沒事吧?」
「沒事,多虧了駐守的死神。」說到這裡,她不著痕跡地切入話題,「朽木露琪亞、她是你們隊的吧?這個姓氏、她是那個朽木家的人嗎?」
這點實屬她前兩天在浦原商店忘了問。
「是啊。」夏油傑點了下頭,語氣滿是唏噓,「她在隊裡可是名人,畢竟是那位朽木白哉的妹妹。」
「白哉……啊、夜一小姐的玩具?不、應該說小弟?」
她從四楓院夜一口中聽說過幾次「朽木白哉」這個名字,以及幾件與這個名字有關的小故事。在她的想像中,這人是個技不如人卻在嘴上絕不認輸的炸毛傲嬌怪,滿滿的都是少年感。
「噗——」
對面的少年實在沒繃住笑了出來,笑了好一會兒才望向面露疑惑的橘發少女。
「我不太清楚四楓院大人與那位的關系,畢竟四楓院大人在百年前、我還沒有進入真央之前,就已經離開屍魂界了。」他解釋道,「但現在在屍魂界裡提到朽木白哉,大家都只會想到「朽木家本家家主」和「六番隊隊長」這兩個頭銜而已,順便一提,前置定語是「不苟言笑」。」
黑崎歌希有那麼一瞬間放空了表情,倒不是為傲嬌怪變成冰塊臉,而是朽木家本家的尊貴公主,不僅興趣使然進入第十三番隊、被派來現世駐守,還違反規定將靈力傳給人類……主打一個叛逆。
望著她表情怪異的臉,夏油傑微笑起來,眼睛幾乎眯成了細線:「我們隊上這位朽木與你想像中的貴族公主不同,並不叛逆也沒有架子,在隊裡人緣很不錯。」
「誒——是這樣嗎?那還真是難得。」黑崎歌希挑了挑眉,「但還是無法解釋她作為貴族公主被派來現世——難道是她跟平民私定終身,家族為了阻止她、同樣也是懲罰她,才把她派到了現世來冷靜一下?」
「……你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意見得到肯定,黑崎歌希同樣肯定地點點頭:「果然如此。」
「不、只是有道理而已。」黑發黑衣的死神嘆了口氣,靠著樹干蹲了下來,「本來她就只是朽木家的養女啦……雖然背後說這種沒根據的話不太好,但她被收養的時候、大概是五十年前吧,當時有很多傳言、說她與朽木隊長過世的妻子長得很像。那位朽木家主母我從來沒有見過,聽說身體狀況很差,嫁入朽木家不久就過世了。」
原來傲嬌怪變成冰塊臉還有這樣的步驟?這大家族的貴族圈,簡直比小說裡寫得還亂……
黑崎歌希眼睛一亮:「我懂了!一定是露琪亞醬寧死不從、拒絕替身文學,所以毅然決然選擇了逃來現世!」
「這就變成「露琪亞醬」了……也對、你說的也有道理。」
同樣也只是「有道理」而已。
對於夏油傑棄療似的應付,黑崎歌希撇了撇嘴。
她也就是那麼一說,心裡對這個「朽木家」也沒什麼惡感。總之無論實情如何,被夏油傑給出積極評價、且在那之前保護了她家人的死神,她都願意去相信對方。
……更別說她還一見鐘情了。
「對了,夏油,」黑崎歌希也屈膝蹲了下去,一副說悄悄話的小心模樣湊近了身旁的人,「你覺得朽木家本家的養女,跟我們志波家的人,有可能嗎?」
她父親志波一心曾是志波家分家的當家,志波家是沒落貴族,雖然沒落了、但至少還曾經是貴族。
同樣知曉這一點的夏油傑露出了極為懷疑的表情:「……哪種可能?」
「就是、就是那種可能。」她可愛地眨了眨眼睛,兩根食指的指腹扭扭捏捏地貼到了一起,「兩個人永遠生活在一起的那種。」
「我覺得……不是、你說誰?你哥哥?」
「才不是呢,我當然是在說自己啦,我感覺我特別喜歡她——喂、夏油,你跑什麼啊!」
她只是開個玩笑嘛……不笑就算了,也不至於跑吧?
那麼,剛才聊了太久,她也要盡快回到保健室去了。畢竟還有人,正守著她的身體、擔憂地等著她呢。
·
放學的時候,黑崎歌希一度以為今天白天時段的打工已經結束了。她去靈研的活動室逛了一圈,發現沒有人參加社團活動之後,就拎著包腳步輕快地往回走,想著冰箱裡還有什麼食材,今晚吃點什麼。
結果電話就來了。
當然還是夏油傑。
「虛離你有一點距離,但還有些時間,足夠你趕過去。」
想讓她出動的意圖顯而易見,但接電話之前她掃了一眼剛收到的郵件,那個距離她去倒是可以去,但實在不怎麼想去:「你離得遠嗎?」
「確實遠。」電話對面的死神很有底氣,「我正在擅離職守。」
「啊?」那你的底氣是哪裡來的?
「抱歉抱歉,」雖然說著道歉的話,夏油傑的聲音裡卻沒什麼歉意,「先前聽你問朽木露琪亞的事,讓我突然想起來,之前有被隊長拜托過照顧她一下。現在她的任期快要到了,我想至少要跟她打聲招呼。」
這不就麻煩了?
「……所以你去了空座?」
「是啊,現在還在路上。」夏油傑說,接著恍然大悟似的問道,「難道她那邊有什麼我最好不要了解的內幕?」
這邊黑崎歌希也是干脆利落:「對。」
雖然她覺得對方即使知曉真相,也會願意為他們保密,但相比起來,她還是更加傾向於對方一開始就什麼也不知道。
「了解,那我就改道去拜訪浦原先生吧。」電話對面的人迅速決定道,他沒有自找麻煩、或是給別人添無謂的麻煩的打算,「那剛才的虛——」
他都這麼配合了,她還有什麼拒絕出動的理由嗎?
「我這就出發。」
掛斷電話,黑崎歌希努力打起精神,決定速戰速決。
·
大約十五分鐘後,為了幫打工店的老板送東西而稍微遠離了平時的生活圈、正准備去電車站返程的松田陣平忽然抬起了頭。
在突然出現的、巨大怪物的嘶吼聲中,嬌小纖細的橘發少女從天而降。她從腰間拔出刀,只那麼隨意地一揮,便從上至下地將巨大怪物的面具連同身體一同斬成兩半。
第28章 柿子與草莓·五
在過往短暫的十五年人生中,松田陣平有過很多次突然出現的心裡不安、呼吸壓抑、整個身體都很不舒服的感覺,他知道那意味著有什麼不詳的存在出現了。
而直到最近,他才終於能清楚地看見那個「存在」的全貌——是帶著面具的巨大怪物。
他隱隱有所感覺,那種怪物以靈魂為食,應該一般不會招惹活人,就算他屬於罕見的、能看見它們存在的人類,只要隱藏進人群,不與它們對上視線,就不會被發現。
當然,如果實在不幸被發現,他就只好盡可能遠離人群,盡可能為自己的生存做最後一搏了。
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和那種怪物戰鬥。
還是個熟人。
「黑崎……」他怔愣地喚出視線中不遠處、懸停在空中的橘發少女的名字,少女側對著他、刀尖垂在靠近他這側,雖然看起來柔弱無害,但他剛剛見證了她一刀斬殺怪物的畫面,那絕對是不容小覷的力量。
那就是他的好友為她隱瞞的秘密嗎?一個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英勇作戰、保護城市和平的超級英雄?
不久之前,就是黑崎歌希從他的摯友窗口跳下的那一天,在她離開後,他向看起來知道不少內幕的好友追問過真相,卻遭到了拒絕——
「那是黑崎醬的秘密,我會成為知情者、只是因為她當時拿到了過期的道具。」少年一本正經地向他解釋道,「我不能告訴小陣平,因為我不想被黑崎醬討厭。」
他當然不想為難摯友,所以當時一度放棄探究真相,反正他的摯友會幫忙隱瞞,那一定不會是什麼壞事。可在親眼目睹這一幕後,他的心裡又忽然燃起了探知真相的火焰。
那些存在究竟是什麼,世界的真相是什麼,她又是什麼,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既然他的摯友不能說,那他就去找當事人問個明白。
【六月二日,星期二】
放學的鈴聲打響的一瞬間,松田陣平站起身、擋在了黑崎歌希離開座位的方向上,看著打鈴之前就提前開始收拾書包的少女開口:「黑崎,今天也沒有社團活動嗎?」
黑崎歌希抬起了頭,在給出「確實沒有」的答案之前,她先依次例舉出了他們社團又一天沒有活動的理由:「部長要備考、是幽靈部員。虎杖同學放學要去醫院,六道同學本來就不參加日常活動,至於你和萩原同學,都各自有兼職工作。所以,是的,我們今天也沒有社團活動。」
松田陣平的嘴角微微一抽:「我今天沒有打工,那你呢,你也有什麼安排嗎?」
忽然意識到對方可能是來打聽自己的秘密的,黑崎歌希拉上挎包的拉鏈,站起身來:「回家寫作業而已——你想參加社團活動嗎?」
她在今天白天已經斬殺過四只虛,順帶著魂葬了四個幽靈,完全超過每日計劃的任務量,晚上的兼職翹班也行。
「還是說,你有什麼別的事?」
後桌的萩原研二暫停收拾的動作看了過去,有點欲言又止。但在短暫的猶豫時間後,他還是決定不作打擾。
……如果地面沒有忽然搖晃起來的話。
伴隨著黑崎歌希手機的震動,三人同時向窗外操場的方向望去,都對這種感覺過分熟悉,只是表情各異——松田陣平眉頭緊皺,黑崎歌希無語煩躁,萩原研二則是非常自覺地伸出了手,准備去接身前少女倒下的身體。
這陣搖晃當然與地震無關,而是米花市相當多發的災難源頭,是死神的新工作——是虛,且是比屍魂界的探測裝置發來消息更早一步現身的虛。
「果然又是那種怪物,」松田陣平低聲自語著,說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身旁的黑崎歌希,「黑崎你——」
可進入他視線中的少女,並沒有如他想像中那樣,露出要為了保護世界和人類而努力戰鬥、那種堅毅的、充滿覺悟和使命感的表情,反而懶散又沒有干勁:「竟然要加班……」
「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萩原研二習以為常地安撫,接著又問道,「黑崎醬要怎麼辦?」
雖然他是覺得情況看起來很緊急,即便身邊還有對她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的松田在,也應該優先工作,避免虛周圍的學生被襲擊,但還是要看她怎麼想。
黑崎歌希沒有說話。
她其實沒怎麼想,確切地說沒怎麼在意松田陣平的存在。在把「向松田解釋」的事情拜托給萩原之後,她就默認松田已經了解了她作為人類的「特殊性」。所以在虛出現之後,她猶豫的這幾十秒時間,都只是在認真考慮有沒有脫離身體去戰鬥的必要而已。
而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沒有必要——因為敵人離得太近了,是在神聖滅矢的攻擊範圍內,甚至是她破棄詠唱的鬼道範圍內。
因為學生們都去地震避難,教室裡已經幾近空蕩,黑崎歌希的座位本就靠窗,在兩名少年或疑惑或驚訝的目光中,她向著窗外虛的方向抬起左手,手腕上的滅卻十字亮起瑩藍色的光芒,周圍的靈子瞬間凝結成弓矢的形狀。
她拉動那根纖細弓弦的時候,靈子箭便自然搭在了弓上,松手那刻,不遠處正在嘶吼的虛、脖頸處也被穿透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削弱血條是用滅卻師的技能,收尾當然還還要用死神的——
「破道之三十一,」橘發少女在省略的詠唱中、順勢將瞄准的位置移動到虛的面具上,隨後毫不猶豫地念出了後續的言靈,「赤火炮。」
從她第一次抬手、到不遠處的虛化作靈子消散在空氣中,全部戰鬥時間不過十幾秒,比起她先前猶豫思考的時間更短。那之後她才接起仍在震動中的手機,語氣比表情一樣不高興:「已經解決了——是你慢了還是屍魂界慢了?」
而在得到「是技術開發局連接現世的信號不好、延遲嚴重」的回答後,她才一邊嘲諷著「這就是失去浦原先生的結果」一邊掛斷電話,看起來心情倒是好了一點。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
松田陣平就在此時抓緊機會開口:「黑崎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不是純粹的人類。」黑崎歌希干脆利落,「目前在做消滅剛才那種怪物的工作——但別會錯意了,我不是什麼正義的伙伴,只是為拿到的工資負責、以及單純地討厭那種怪物的存在而已。」
結果對面的少年反而反駁起她來:「是不是都沒關系吧。雖然跟我想像的不一樣,但你確實消滅了那種怪物,保護了大家吧。」
黑崎歌希下意識看向身旁的萩原研二,瞬間又收回視線。
「你果然是萩原同學的同類。」她意味不明地感慨道,說完拎起了挎包,「好了,我要回家了,更多的信息還是等你死後、去了那個世界再了解比較好。」
但她還沒邁開步,萩原研二也飛快地拎起了書包,自然地露出笑容:「我正好順路,一起回去吧。」
·
於是就成了這樣,兩個人並肩走在回家路上——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回家,黑崎歌希也沒覺得哪裡尷尬,才一離開學校,就吐槽起剛才的事。
「我一直覺得虛那種遠比人類強大的怪物,讓普通人知道其存在,除了徒增恐懼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才刷新自己對世界的認知不過幾個月的萩原研二聳聳肩:「如果完全一無所知的話也許是這樣,但是一旦注意到異常,情況就有所不同,畢竟大多數人類都是有好奇心的嘛。越是感覺自己被隱瞞,就越是想要知道真相。」他笑起來,「比如說,黑崎醬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
她眼中的世界啊……黑崎歌希垂下了眼睛。
雖然對話的主題人物其實是松田陣平,但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自己的兄長。她那位對母親死亡的真相一無所知的兄長,在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意識到自己被雙生妹妹隱瞞了那麼久、也愧疚了那麼久的時候,會如何向她索要答案呢?
她並不了解被隱瞞的人的心情,可就是因為不明白,才會去想像、盡可能誇張地想像,兄長知曉全部真相的那一天,會有多麼強烈的反應。
……還是以後再想吧,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嘛,做出隱瞞的也不止是她一個人。
「我以為你至少會告訴松田同學、我有特別的身份。」黑崎歌希再度開口,語氣相當無所謂,「雖然我最初是想完全隱藏身份,萬一被發現就強行修改對方記憶,但既然已經暴露給你,那一個人知道和兩個人知道,感覺沒什麼太大區別。」
身旁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半是解釋半是澄清地說道:「但是對我來說,還是有些區別的。」
「嗯?維持完全忠心於雇主我、幫我保守秘密的人設嗎?那樣我確實是很高興啦……」
「不止是那樣。」萩原研二搖了搖頭,腳步放慢一點,「應該算是……我不太希望、那不再是我和黑崎醬兩個人之間的秘密、這樣的吧。」
「誒?」
他……他這是在說什麼呢?!
第29章 柿子與草莓·六
兩個人的秘密什麼的……聽起來距離未免也太近了。
黑崎歌希咬了咬舌尖。
以前他也說過, 不希望跟她只是「老板與員工」的關系,想要與她成為朋友……這種直球,對她的殺傷力未免也太大了。
在努力思考了幾秒鐘後, 黑崎歌希才有點僵硬地開口:「我眼中的世界、跟現在你眼中的, 應該沒有什麼區別吧。」
「怎麼會?」身旁的少年反而露出驚訝的表情,說著還比劃起來,用手畫了一個半圓弧的形狀,「黑崎醬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就像是連接人類與死神的橋梁一樣。」
「……這種時候用「人類」不太貼切。」黑崎歌希小聲嘟囔。
她的母親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是幾年前她的父親轉述給她的,似乎發生在她與兄長出生後不久——
「這些孩子, 說不定能夠成為聯系滅卻師與死神之間的橋梁。」
當然還有更加重要的下一句——
「不過那種責任怎樣都好,他們未來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那樣最好了。」
可是到了後來,她還是早早就踏上了戰鬥不斷的危險道路。而被她寄以厚望的兄長,也終於在前不久握住了斬魄刀。
萩原研二看著她:「嗯?不用「人類」的話、應該替換成什麼詞比較好?」
簡直像是套話似的。
「誰知道呢。」黑崎歌希擺了擺手, 隨口應付道, 「死神和人類可不需要溝通,保護人類只是工作而已。知道了嗎, 是·工·作。」
「好好好,知道了。」
【六月十六日, 星期二】
自那一天向松田陣平做過簡單解釋之後,少年就再沒有向好友萩原研二、或是當事人黑崎歌希尋求過更加詳細的解答, 這讓每天疲於打工的代理死神少女倍感欣慰。
然而每天的超額工作,還是讓黑崎歌希的抱怨次數直線上升——
「能不能給我一個考上東大的機會, 我不想再翹課了……我覺得米花市至少需要三個駐守死神,才能勉強維持工休平衡。」
以及跟萩原研二的關系好像又親近了一點。
是在學校保健室的病房裡, 黑崎歌希剛剛結束工作回到身體裡、從病床下來——在過往的幾個月裡,這個靠窗的床位已經幾乎成了她的專屬位置。
時間不算晚,窗外陽光非常溫柔。
用余光看著少女邊整理裙擺邊吐槽,等候了一會兒的少年整理著弄皺的床單、隨口問道:「黑崎醬想考東大嗎?」
「嗯,有很憧憬的前輩是東大在讀,是我以前的家庭教師。而且我計劃以後繼承石田院長的醫院,當然只是跳過大部分過程、僅有結果的計劃而已。」
「誒……原來如此。」萩原研二點點頭,「那三年級的備考期一定會非常辛苦。」
「到時候一定會把死神的工作辭掉,反正就算沒有我,夏油一樣可以完成任務。」
不過就是日以繼夜不眠不休而已,對於死神來說不算什麼……大概。
「而且也不知道他的任期到什麼時候,總感覺那家伙已經在現世呆很久了,說不定這兩年就會回屍魂界,那我的工作也就在同時結束了。」
畢竟不是所有的死神都能接受她這種特殊死神的存在、不僅信任她與她一起工作、還非常懂事地絲毫不給上頭彙報的。
……而且誰知道她這份力量還能借到何時。
「這麼說來,黑崎醬是夏油先生綁定的死神代理?」
「也可以這麼說吧……啊、下課鈴響了,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最後一節課吧?」
黑崎歌希在心裡嘆了口氣,她記得夏油傑突然來消息的時候,這節課才上了三分之一,但那只虛現身的位置實屬不近,讓她被迫將大把時間都耗費在了路上。
她想學習——或者說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那樣想要學習!
學期已經過去大半,而開學就休傷假、返校後每天斷續翹課的她,對於大部分教科書還相當陌生。再這樣下去,到期末考試的時候,豈不是要給諸伏高明老師丟人了?
「是啊。」萩原研二遺憾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只好期盼著明天上課時間,來搗亂的虛可以少一點了。」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明天的話倒是無所謂。」
「嗯?因為明天的課程安排嗎?確實、我記得體育和音樂課都在明天上午……」
「不,不是因為那個。」黑崎歌希拉開床位外圍的簾子,向外走了兩步,周身的氣氛忽然沉靜下來,「有件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嗯。」女孩輕輕點了點頭,「是媽媽的祭日。」
房間瞬間陷入沉寂,雖然大多數情況下,萩原研二都能得心應手地化解尷尬局面。但這一刻,他還是在安慰鼓勵對方、與佯裝無事地說「明天幫她請假、後天再見」之間猶豫了。
過了好一會兒,在他得出最終決定之前,背對著他的少女忽然回過頭來,第一次向他發出邀請——
「周末有時間的話,要不要來我家一起復習?」
那他當然不會拒絕。
·
做完家裡照顧貓貓的每日事項,黑崎歌希就啟程回空座。
回程的一路上她都在復盤自己的心態,具體來說指一時興起向萩原研二發出邀請時、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
然而未果,她沒能順利得到結論。
等她到家的時候,家族全員已經集合完畢,都在飯桌前等她回來。
妹妹們對於久不見的姐姐當然表達了熱烈歡迎,上次她回家還是在被虛拆了家的時候,轉眼又是近二十天不見。家裡唯一成年人的反應更為誇張,高喊著「爸爸的小歌希爸爸可想死你了」就撲了過來,然後被她毫無心理負擔地閃身躲開。
明天是個特殊的日期,無論是星期幾,家裡所有人都會去為過世的女主人掃墓,因而晚餐後會進行家庭會議,來簡單決定第二天的行程。
但,在黑崎家,家庭會議從來都不是一件嚴肅的事。
主要原因在於會議的主持人、剛才試圖擁抱長女但沒有抱到反而正面撞牆的、這個家唯一的家長實在是過分活潑。
黑崎歌希雙手托起臉頰,看著自家爸爸表演,余光還偷瞄著視線範圍內、兄長黑崎一護的側臉。
氣氛很快被調動起來,聽著逐漸被爸爸帶跑的、妹妹們愉快的聲音,她也逐漸翹起嘴角,思維卻漸漸跑偏。
就怎麼說呢,作為日常就習慣性的、盡可能收斂自己靈壓的類型,在她的感知範圍內,樓上她哥哥房間裡那明晃晃的死神靈壓,簡直跟她上次感受到的、她哥哥砍虛時顯露的靈壓一樣張揚。
是朽木露琪亞。
……好像也沒有那麼誇張,那股靈壓並不高,只是因為她作為滅卻師,對靈壓非常敏感。以及先前見到朽木露琪亞的時候,她將對方的靈壓記住了而已。
但是……很在意,心裡發癢的那種在意。
怎麼說都不可能不在意吧,家裡可是多出了一個新成員誒!都到了這個時間還留在她家裡,多半就是住在這裡的意思——她哥哥的房間裡藏著一個女孩子,當然會讓她這個做妹妹的打起精神。
那個女孩子在這些天裡,穿誰的睡衣、用誰的毛巾、睡誰的床……種種各點都讓她非常在意。
還有一點,讓她在意之余感到疑惑——
上次她見到朽木露琪亞的時候,對方穿著義骸。而對於普通人看不見的死神,不穿義骸應該更加方便行動。
如果說朽木露琪亞是在將靈力傳給她哥哥時、因為某些原因給了太多,導致自己過於虛弱而不得不穿上義骸。那現在半個多月過去,就算現世的靈子再稀薄,她的靈壓應該或多或少恢復了一些。
畢竟她哥哥只是獲得了死神的部分靈力,又不是直接奪走了死神資格。
那麼問題來了,義骸包裹的靈體散發出的靈壓、與靈體本身或多或少有些不同,她能夠輕易分辨出來,而現在她感知到的靈壓,竟然仍與上次見到朽木露琪亞時一模一樣。
總量沒有絲毫增加卻不顯得虛弱,相當安定,簡直……就像是個人類。
「歌希姐?」
「歌希——姐——」
突然被妹妹們輪番呼喚,黑崎歌希回過神來,腦中最後的念頭是「這義骸是不是浦原先生上個世紀的制品、已經過期了一百年的那種」。
她抬起頭,望向妹妹們的臉:「怎麼了?我錯過了什麼?」
黑崎游子對於姐姐在家庭會議中走神習以為常:「明天早上,姐姐還是要和以前一樣,獨自提前出門,在媽媽的墓前跟大家集合嗎?」
黑崎歌希點了點頭:「嗯。」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真要說起理由來,好像也只能用「習慣」來解釋。畢竟就算她有意避開自家哥哥,卻完全沒必要避開可愛的妹妹們。
話說回來,還有更讓她在意的事。
還是與朽木露琪亞有關。
明明她現在跟朽木露琪亞隔著一層樓、好幾米距離,沒有接觸、甚至根本沒有見到面,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身體發燙。那是從她進家門開始才有的反應,做個簡單的排除法,只可能是因為朽木露琪亞。
難道說,她一見鐘情的對像並非朽木露琪亞本人,而僅僅是對方的靈壓?
……這就很難評。
「歌希。」
走神中途又被叫了名字,黑崎歌希收回思緒,望向出聲的黑崎一護:「怎麼了?」
「一會兒有時間嗎?」
「……什麼事?」
「有些話想跟你聊一聊。」橘發少年試探著說。
唉。
黑崎歌希在心裡連嘆了好幾口氣。
眼看她的表情有變,黑崎一護當即決定退讓一步:「你還有事的話,下次再聊也沒關系。」
唉!
她跟她哥哥之間的問題,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她必須立刻解決!
「我今晚怎麼還會有別的安排?我難道會帶作業回來寫嗎?」
黑崎歌希拖長了音調,語氣有些抱怨的意思,表情卻相當認真。
「你是不是對我有點誤會?我現在的身體和精神都沒有任何問題,不是一碰就碎的泡沫,對你也是、嘖,總之你不用對我那麼小心翼翼……笨蛋哥哥。」
最後那聲「笨蛋哥哥」有點撒嬌的感覺在裡頭,她的話音才落,兩個妹妹就笑嘻嘻的、每人跟著重復了一遍,語氣模仿得堪稱惟妙惟肖。
接著又是她爸爸:「笨蛋一護,全家人都知道,歌希本來就是傲嬌,就算很在意的事也絕對不會說不會問。你不有話直說、再有所猶豫和保留的話,就永遠不會再被她像小時候那樣、甜甜地喊「哦尼醬∼」了,那是多麼大的損失啊!」
……她現在能對著她爸的頭頂來一拳嗎?就一拳,用上動血裝的那種。
·
家庭會議散場後,餐廳就空了下來。無論是貼心的妹妹們還是耍寶的爸爸,都很快離開了餐廳附近的區域,把安靜的空間留給了很久沒有認真交談過的兩人。
到這個時候,黑崎歌希又開始後悔了,倒不是不想跟哥哥搞好關系,而是有點緊張起來、擔心一會兒下意識的反應會加深他對自己的誤會。
……她沒有為了男朋友而跑去隔壁市上學,也沒有遇見什麼困擾得不想活下去的麻煩,她只不過是偶爾會覺得,自己對哥哥的感情,是不是因為繼承來的記憶而混雜著「母愛」。
在短暫的沉默後,黑崎一護望著對面低著頭扒拉手鏈的妹妹開口:「四月份受的傷,已經完全痊愈了嗎?」
黑崎歌希低聲應道:「嗯。」
那確實是早就痊愈了。
「還有去復查嗎?」
「嗯。」
……這倒沒有。
「我聽說你養了貓,相處還愉快嗎?」
「嗯。」
「對了,貓的消息是從萩原君那裡聽說的,我和他交換了聯系方式,但是只聯系過那一次。」
「我知道。」
話音落下,房間裡又陷入沉默。
半晌,黑崎一護才再度開口:「我們班上轉來一個新同學。」
嗯?
這個敏感的新話題讓黑崎歌希停下動作、猛地抬起了頭:「然後呢?」
他說的人難道是朽木露琪亞?確實她上次看見朽木的時候,對方穿著空座一高的校服——
可這話題又像是釣魚似的、魚抬起頭就被他收了回去:「……不、沒什麼。」
黑崎歌希的嘴角抽了抽,沒有說話。
好在下一個話題也能調動起她的興趣:「歌希,你現在能看見靈魂,那有見過一種帶著面具的怪物嗎?」
見過見過,還殺過很多呢——雖然一瞬間產生了自爆情況給對方的衝動,但在開口之時,她還是自然地裝起傻來:「哪種類型的怪物?奧特曼裡的、還是假面騎士裡的?或者是哥斯拉那種?」
「不,這個……」黑崎一護苦惱地撓了撓頭,猶豫片刻後又像前一個話題一樣、放棄了解釋清楚,「總而言之,如果你遇到了那種怪物,一定不要跟它對視,不要被它發現你能看見它,然後立刻給我打電話。」
呼吸一滯——
「為什麼?」
問是問了,但答案她差不多也知道,對面這個人幾乎要把「我擔心你」寫在臉上。
「我會保護歌希。」她聽見他說,「無論歌希在哪裡,我都會趕過去。所以,如果遇到危險,希望歌希能向我求助。」
……笨蛋哥哥。
「知道啦。」她小聲說,臉頰隱隱發燙。
對面的少年終於舒展眉頭露出笑容:「歌希你之前想說的、「對你也是」是什麼?」
他似乎想要趁著氣氛正好的時候,把妹妹先前咽下去的話問清楚。黑崎歌希雖然不太想回答,卻更不想辜負他的期待。
她咬了咬嘴唇,才開口補上了當時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
「對你也是、毫無怨恨之意。」
面前的少年整個人都愣住了。
接著,她低下頭,放軟了聲音,慢慢說出了早在六年前就該傳達給對方的話:「那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你過度在意才會讓我不高興……就這樣。」
·
十點剛過,洗完澡回到房間的黑崎歌希重新穿上外出的衣服,又從衣櫃裡翻出跳窗跑路專用鞋,輕手輕腳地從窗口一躍而下。
這就是她所謂的「獨自提前出門」。
提前確實是提前了,不過提到了前一天夜裡。
家裡只有她爸爸黑崎一心知道她出門的具體時間——她哥哥也許也知道,只是從沒有向她提起過。
目的地是降谷零的家,過去的六年、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她都會在相同時間前去打擾。
在那之前不久、差不多在她找到換洗衣服、准備去洗澡的時候,她聽到一點隔壁房間的兄長與死神少女的對話。大概是因為感受到了樓下家庭會議的歡快氣氛,死神少女興奮地問他、是不是要舉家翹課去野餐。
後續她沒再聽下去,反正她哥哥會把真實情況解釋清楚。
順便,她發現自己的睡衣少了一件,估摸著是被死神少女穿走了。
這點她倒是不介意,就是有點懷疑自己的尺寸對於朽木露琪亞來說是不是大了一點,說不定游子或夏梨的衣服更適合對方。
「什麼時候才能跟露琪亞醬正式見面啊……」橘發少女小聲嘟囔著,加快了腳步。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被吸引的、究竟是對方的哪一點。
與此同時,剛從浴室出來的降谷零擦著頭發進了廚房,順勢阻止了廚房裡好友「再烤一點小餅干」的計劃。
「黑崎肯定吃過晚餐的。」金發少年無奈地說,對於自家好友年僅十五歲就散發母愛光輝、生怕孩子吃不飽的姿態十足十的不理解,「就算黑崎喜歡你做的點心,也不至於深夜給她加餐吧。」
降谷零現在屬於半獨居狀態,父母罕少回家,擅長料理的好友諸伏景光的留宿就成了常態——當然也有空房間接待即將到訪的黑崎歌希。
今晚黑崎歌希的到訪,追溯根源,要到五年前的今天,幾個人還在讀小學的時候。
那天班上正好輪到他和諸伏景光值日,兩個人一邊打掃一邊聊天,注意到時間的時候,教室裡已經幾乎空了。除了他們兩個外,就只剩下仍留在座位上的黑崎歌希一人。
當時的橘發少女不僅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甚至沒有收拾書包。
一直對她相當上心的諸伏景光立即擔憂地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結果得到了「我不想回家」的回答。
他知道隔天是他和諸伏景光與她相識的紀念日,同樣知道那是她母親的祭日。在各種情緒和心理的促動下,他發出了「那要來我家嗎」的善意邀請,結果「祭日前夜來降谷家」就成了她的固定行程。
雖然放下了剛剛拿起的面粉袋,諸伏景光還是解釋起來:「可以明天分給游子醬和夏梨醬,歌希的妹妹們不是也很喜歡嗎?」
「雖然是這樣,但黑崎不也說沒必要嗎,她又不是什麼生疏的客人。」
類似的場景在去年發生過一次,他的好友總想為幫自己破解父母被害案真相的少女做些什麼。雖然去年黑崎歌希領了情,卻也說過以後不要這麼麻煩,她想吃的時候會告訴他。
「這點我也知道啦,歌希是我們的朋友。」諸伏景光說。
降谷零把擦完頭發的濕毛巾搭在小臂上,向客廳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我們先去玩一會兒游戲吧,她應該就快來了。」
「嗯。」諸伏景光點點頭,也露出笑容來,「這次我們一定要好好向她問清楚「萩原柿子」的事。」
降谷零非常贊同地點頭,語氣帶點不滿:「那家伙竟然瞞著我們,跟不知道哪裡來的家伙一起偷偷做偵探。」
「誒?zero你難道是在嫉妒那個「萩原」嗎?」
面對好友的調侃,降谷零的小黑臉因氣惱而有點泛紅:「才沒有!我只是覺得,黑崎那樣的性格,竟然能這麼快交到朋友,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黑崎歌希就是在這個時候,從降谷零的房間裡出來的。
橘發少女一條雪白的長裙,無聲無息地於黑暗中突然現身,成功把剛才還在聊她的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嗚哇、黑崎!」看她手裡還拎著鞋,肯定是走窗戶進來,降谷零無語中帶著惱怒,呼吸也有點急促,「這裡可是四樓!」
這棟樓共有七層,這不上不下的,她是怎麼想到走窗戶的!不對,她怎麼又走窗戶!
被怒目而視的黑崎歌希倒是滿臉理所應當:「我知道是四樓。」她說著,又補充了一句自己選擇翻窗的理由,「你的窗戶開著。」
「那也是窗戶!」
橘發少女把鞋放到玄關,無辜聳肩:「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但那種高度,我就算掉下去也不會摔傷。」
本來只是有一點生氣的降谷零在此刻已經完全炸毛:「我才不擔心你!我是在擔心被人目擊到、一會兒警察找上門來!」
黑崎歌希倒是氣定神閑,走到沙發旁坐下:「那不是正好?你以後不是要做警察嗎,就當是提前認識同事了。」
「黑崎!」
「在∼景光你不要只是看著,不是、你快看,降谷的尾巴都炸毛了。」
「我才沒有尾巴!」
黑崎歌希愉快地翹起了唇角。
就在剛才在現身之前,她聽到了降谷零最後的話。她還沒有承認萩原研二是自己的朋友,下意識就想出聲辯駁,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不是朋友、只是雇員而已」這句話。
這讓她感覺迷茫和郁結,而這份不愉快,自然而然就轉嫁到了逗弄降谷零上。
到了現在,一直旁觀兩個人鬥嘴的諸伏景光才終於開口:「歌希,你想吃小甜餅嗎?」
本以為自己好友或多或少會幫他說兩句、再不濟也該安撫一下自己情緒的降谷零愣了一下,繼而陷入被全世界背叛的苦痛之中。
他不理解!
「不吃,我已經困了。」其實一點也不困的黑崎歌希委婉地拒絕道,余光瞟了滿臉都寫著喪的降谷零一眼,決定克制一點以免失去朋友,「你們還不准備睡嗎,明天還要上課吧?」
「我和zero都請了假。」諸伏景光搖搖頭,「明天早上,我們想和歌希一起去祭拜真咲阿姨。」
「哈?」黑崎歌希驚訝地看著他,「為什麼?你認識我媽嗎?」
對面的少年又搖了搖頭:「沒有,雖然沒有說過話,但是真咲阿姨的笑容給過我力量。」
他的目光真誠又堅定,黑崎歌希與他對視幾秒就敗下陣來。
「……隨便你們。」
她撇撇嘴,接著站起身,就往為她准備的房間去了。
雖然沒聊什麼特別的,但與他們見一面、說幾句話,她就感覺心裡對於明天的抗拒淡化了不少,又誕生了一點背負起過去往前看的動力。
然而有的人現在是一點困意也沒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的降谷零邁開腿攔住黑崎歌希的去路,開口直切正題:「上次被你逃掉了,這次你可要解釋清楚,為什麼你突然做起了偵探?」
這段時間裡,他跟諸伏景光有過幾次討論。兩個人一致認為黑崎歌希對出人頭地毫無興趣,更不喜歡在公眾視野裡露臉,她所向往的更像是《JOJO》裡吉良吉影那樣平靜得像是植物一樣的生活——
當然,如果有人敢動她、或是她周圍的土壤,她都會呼啦著葉子、把鏟子和肥料一股腦拍在那人臉上。
「因為賞金很高。」黑崎歌希無比真誠地回答,「我專攻懸案,那種案子只是提供線索就會有獎金,更別說我連犯人帶證據一起提供。」
話說上次不是說好了他要自己調查出結果嗎……不過回答他也沒關系,她自己給出解釋也能減少麻煩。
諸伏景光疑惑道:「可是根據警方發布會的說法,你幾乎不會向他們提供推理和論證的過程。」
「最近網上關於你究竟是「靈能偵探」還是「靈媒偵探」的討論很激烈。」降谷零補充道,滿臉都寫著挑事,「所以你究竟是哪種?」
「顯然是後者。」黑崎歌希輕飄飄地回答道,「「靈能」更注重存在之物,我可沒有讀心術之類的超能力。」
不過除去讀心術,瞬間移動——瞬步或飛鐮腳,以及放火放電之類的技能——鬼道,她還是會一些的。
其實「靈媒」也不那麼准確,畢竟她不需要大眾認為的「降靈」步驟就能跟靈魂對話,當然她也辦不到降靈……這麼說好像還是偏「靈能」更多一點?
於是她收回了剛才的話:「具體是哪種類型,我要回去再想想看。」
或許還會跟萩原研二討論一下。
諸伏景光露出苦笑:「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完全沒關系,」黑崎歌希點點頭,她不僅不覺得哪裡不好,反而感覺有點欣慰,「畢竟能夠明確指出凶手、找到證據,並且為警方提供直接幫助的超能力偵探可不多見。」
反正她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過臉嘛,身份完全保密,網友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萩原柿子是什麼人,跟她黑崎歌希有什麼關系?
看她這麼坦然,降谷零反倒皺起眉頭:「我說黑崎,你該不會真的能夠跟靈魂對話吧?」
有關她究竟是如何在一無所知的前提下、破解諸伏家案件的謎團,他至今也沒有得出答案。那絕對不是誤打誤撞,她當時就是有備而去,知曉犯人的身份之後才開始行動。
「如果是的話呢?你會相信嗎?」
……他將信將疑,不過他的好友可能早就相信了。
「你都是從哪裡找來的懸案?」他接著問。
黑崎歌希挑眉:「這個問題就要銜接上下文了——剛才是不是說到,我能跟靈魂對話?」
「打住,」降谷零快速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即便按照你的說法,米花市也要有那麼多死亡的受害者才能實現。」
黑崎歌希耿直地點點頭:「就是有那麼多啊。」
不然她哪裡找來那麼多懸案啊——截至上周末為止,她跟萩原研二一起錄好的視頻,已經足夠電視台播到跨年了。這還僅僅是她跟幾個靈魂談談話,就能找到犯人和證據的簡單案件。
怎麼說呢,雖然她現在已經差不多習慣了米花市的情況,但跟外邊不明真相的人談起來,她還是由衷地發出感慨:「米花這個城市,可是著實不簡單啊。」
【六月十七日,星期三】
黑崎歌希醒得很早,外邊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這倒不是因為今天日子特殊、或是認床睡眠質量不好,而是接到了來自夏油傑的電話。
帶著被吵醒的怨氣,黑崎歌希毫無同情心地開口:「這麼早,你該不會又通宵工作了吧?」
「如你所想。」電話那邊的人聲音有氣無力,「這些虛是不是算好了,就趁你不在的時候一起來跟我找麻煩……」
黑崎歌希聳聳肩,她完全不覺得心虛,甚至聲音滿是幸災樂禍:「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這可是米花給你的歷練,逃不過的,心懷感激地接受比較好。」
夏油傑沉沉地嘆了口氣,語氣越發痛心疾首:「除此之外,僅僅一晚、我就撞見了三個案發現場。」
「……啊?」
這合理嗎?
不,考慮到那是米花市,好像還是很合理的。
「一場盜竊、兩場謀殺。盜竊案我是無能為力了,謀殺案的其中一起、被害者的靈魂還留在現場,位置我一會兒發給你,等你回來可以去幫他解決。另一起正好在謀殺過程中被我撞見,我就稍微出手阻止了一下。」
黑崎歌希翻身坐起來,眼睛還是合著的:「你對人類還挺溫柔啊。」
「顯而易見、這是為了減少工作量,不然誰知道死者未來會不會變成虛——不過比起我這點「溫柔」,朽木露琪亞才是深明大義。」
他這話有點陰陽怪氣的成分,黑崎歌希也沒在意,她更加關注話的內容:「你聽說了?為什麼?」
雖然她覺得對方在亂用成語,但多半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這通電話的目的本就並非抱怨,而是來通知她注意的。
「因為我有個貴族朋友,雖然在上頭任職的是他家族的老頭子,但全都聽他的指示。」低調炫過朋友之後,夏油傑接著說明道,「朽木露琪亞目前處於逾期未歸狀態,且與屍魂界斷了聯系。因為空座的虛仍然有人在處理,所以上頭推測她是被現世所誘,具體來說是被人類誘騙才失聯。」
「……所以?」
「所以上頭即將派人來調查。」
黑崎歌希呼吸一滯:「「即將」是什麼時候?」
「誰知道上頭那些老頭子的工作效率怎麼樣,也許是下個月,也許是下周,也許是明天,誰也說不准。」夏油傑有點嫌棄地回答。
「你再去問問你那個朋友?」
「我是很想問,但跨界信號實在不怎麼樣,一時半會聯系不上——所以朽木到底做了什麼?」
黑崎歌希陷入沉默。
可夏油傑像是猜到了她的反應,很快就自己說出了答案:「把死神之力傳給普通人可是重罪,比玩忽職守還要嚴重,說不定會被剝奪死神身份、判處流放現世之刑。」
……也對,他之前去了空座,即便只是去浦原商店,如果恰好碰到她哥哥使用靈力,那他綜合線索推理出真相也並不困難。
黑崎歌希正想開口,卻接著又聽他補充:「但畢竟是朽木家的人,就算朽木家的老頭子們可能不喜歡這個被收養的小輩,但其他家族的老頭子也會看在這個姓氏的面子上,多多少少高抬貴手。」
掛掉電話的時候,黑崎歌希已經完全清醒了,但她重新躺了下去,一直躺到聽見外邊有動靜才起身。
等她磨磨蹭蹭地洗漱完,空氣裡已經可以聞到早餐的香氣——這點總讓她由衷覺得跟諸伏景光同居一定非常幸福。
雖然她自己的料理水平並不會比他差,但她真的很懶得收拾打掃。
「降谷你可真幸福。」
「哈?什麼?」
偷摸著捏起一片培根塞進嘴裡的黑崎歌希聳聳肩沒有回答,滿臉都寫著「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天氣非常晴朗。
明明只是六月中旬,但走在上午的太陽底下,感覺人都快被曬化了,特別是前往墓地還要爬很高坡度又很大的坡。
特意翹了課的兩名少年倒是很有精神,在斜後方一左一右地推著黑崎歌希往前走,硬是把本來沒覺得累的她推出了懈怠感。
「黑崎——你不要再故意往後靠了!」
已經幾乎跟地面呈直角的黑崎歌希扭頭瞟了一眼有點炸毛的降谷零:「身後有支撐就是會不自覺靠過去,這不就是椅背的存在意義嗎?」
這下金發少年當然炸得更厲害:「黑崎!」
「什麼事——」
「黑崎?」
突如其來的聲音來自前方坡道的終點,黑崎歌希聞聲抬頭,隨即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不再接住背後的推力站直了身體。
因為全程都在跟身旁兩人聊天,她沒有特別注意分辨周圍的靈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她終於、終於跟朽木露琪亞正式見面了!
心髒狂跳起來。
但與黑崎歌希故作平靜的態度不同,嬌小的死神少女在與她對上視線的那刻,忽然捂著胸口後退一步,小臉泛起些許紅暈,隨即卻露出困惑的神色。
黑崎歌希屏住了呼吸。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她也被一見鐘情了?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停下腳步。
「是歌希認識的人嗎?」貓眼少年問。
黑崎歌希還沒回答,高處的死神少女便邁開腿,一溜煙地跑了下來,鵝黃色連衣裙的裙擺飛揚。很快,少女停在她的面前,雖然站得更高,卻還是因為身高的差別微微仰起了頭。
距離……太近了。
……心跳得更厲害了,好像還有點腿軟和呼吸困難。
第30章 柿子與草莓·七
「你一定就是一護的雙生妹妹歌希!」
死神少女紫色的眼瞳閃閃發光, 是有些浮誇的表演,但配合上她微紅的臉,畫面就好像換了一個戀愛主題的頻道。
「我是朽木露琪亞, 是一護的同學。」
黑崎歌希沒有說話, 先回頭看了一眼。坡道上空空蕩蕩,整天路上只有他們四個人。
實際上他們到達的時間確實比以往她的家人們到達的時間要早一些,那朽木露琪亞就不是跟著她哥哥一起來……可能是先來這裡等他的。
畢竟今天這種特別的日子……
「你好。」黑崎歌希盡量平淡地做出回應。
說完她才感覺自己不該這麼對待一見鐘情的對像,但與對方距離接近到這個程度, 她那股湧上心頭、蔓延全身的熱度的「源頭」,也漸漸地在她的感知中明晰起來。
與她的內心當然毫無關聯。
真正產生溫度和波動、並將溫度通過靈子送至她全身、促使她激動興奮等一系列反應的,都是她一直以來戴在手腕上黑色石頭。
那是浦原喜助給她的「靈力穩定器」, 據說是某件物品的仿品……怪不得之前他聽她描述情況的時候毫無反應,想來是早就明白了原因。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應該感到遺憾, 看來這事是跟一見鐘情沒什麼關系了。
可面前同樣有所反應的死神少女卻好像並不明白,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黑崎歌希只好先發制人:「我哥哥一直以來受你照顧了。」
「誒?」黑發少女一愣,接著連忙擺起了手, 「沒有沒有, 我才是受他照顧的。」
黑崎歌希搖了搖頭,稍微介紹了一句身旁的兩名少年, 接著一起向上方的平台邁開腳步。
話又說回來,她的石頭、究竟是在和什麼起反應?被仿冒的本體嗎?她沒看到朽木露琪亞帶著手鏈項鏈之類的裝飾品……之後問一下浦原先生好了。
·
「誒——是嗎, 哥哥說起過我啊?」
「是啊,幾乎每天都說。」死神少女的話聽起來不像是客套, 「說你獨立有主見,而且非常優秀, 有你這樣的妹妹他感覺非常驕傲之類的。」
……笨蛋哥哥。
是在剛才坡道頂端的路口,諸伏景光已經很會讀空氣地帶著降谷零先去了黑崎家的墓地——剛才黑崎歌希給他們指了方向, 現在這周圍只有她們兩個人。
雖然私心裡想聽更多兄長描述自己的話,但話題進展到這裡,黑崎歌希還是決定大局為重、先去套一點線索出來:「朽木同學有哥哥或姐姐嗎?」
死神少女猶豫了一下,才給出肯定的回答:「有一個大哥。」
就是那個朽木白哉吧?
「你那種表情……是跟哥哥關系不好嗎?」
照以往黑崎歌希的性格,不會這麼直白地問這種可能會傷人的問題——當然,她其實根本不會打聽別人的家庭情況。
但對面的女孩顯然不了解她的性格,也並沒覺得她的問題有些冒犯,想了幾秒才回答:「也不是不好,只是跟一護和你的關系不一樣。」
黑崎歌希點了下頭,她本以為對方多少會有些戒備心,應該不會告訴她太多信息,沒想到對方又繼續說了下去——
「大哥給了我非常多的照顧,但我沒有做過任何能夠回報他的事,只能盡量少給他添麻煩……」
大概是忽然想到自己把靈力傳給人類、一定又給兄長添了麻煩,死神少女的情緒低落下來,草草給自己的回答收了尾。
「不過,反正大哥也沒有對我抱有什麼期待。」
這整段回答喪得黑崎歌希都後悔自己剛才問了那樣的問題,她在心裡吐槽著只從各種人嘴裡聽到過只言片語的朽木白哉,快速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朽木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差不多就在她的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她早先一步感受到的、屬於她兄長的靈壓,已然靠近到了可以看見他們的距離。
於是大驚失色的黑崎一護驚呼著衝了過來,跑到她身邊的時候、丟給她一句「我有點事要跟這家伙單獨談一談」,就快速把她身邊的死神少女給拎走了。
嗯……看來她哥哥完全不知道朽木露琪亞會跑來這裡,那就讓他們單獨談去吧——
「夏梨?你那是什麼表情?」黑崎歌希望著妹妹抽了抽嘴角。
「是深感「原來哥哥到了這個年紀啊」的表情。」黑頭發的黑崎夏梨搓著下巴一本正經地推測道,「沒想到哥哥竟然先姐姐一步邁向那個領域。」
「誒?!」有點兄控的黑崎游子發出不能接受的驚呼,緊接著就向姐姐求證起來,「歌希姐,夏梨說的是真的嗎?!」
「誰知道呢。」黑崎歌希聳聳肩,抬頭望向了哥哥剛才消失的方向,「但是怎麼說呢……我感覺,至少她對哥哥的態度,不像是戀心。」
「可能對我的才是戀心吧」——咽下這句話,黑崎歌希邁開腳步。
「走吧,不管他們,我們先去媽媽那邊。」
·
在黑崎一家集合完畢後,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也一起向黑崎歌希道了別,說是下午還要去學校,接下來就不再打擾他們家庭的祭拜活動。
黑崎歌希默默望著兩名少年離開的背影,她忍不住想,他們所謂的來祭拜她的母親,更像是負起責任來、將作為客人到訪的她,送回家人身邊,讓她在這種悲傷的紀念日裡,失去獨處的機會。
「所以是哪一個?」耳邊忽然傳來老父親黑崎一心的聲音,滿是調侃之意。
接著是游子的聲音:「原來姐姐才是最早踏進那個領域的人——所以是哪一個?」
「哪個都不是。」一把推開湊到近旁的爸爸的腦袋,被頭發扎了下手的黑崎歌希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在順利考上東大之前,我是不會考慮任何影響我學習的歪門邪道的,我的戀人就是學習本身。」
……雖然吧,她開學以來一直在翹課,別說遙不可及的東大,就連本期的期末考試都感覺岌岌可危。
但她的話仍舊充滿信念感——只要底氣夠足,她就能在妹妹們面前,維持好熱愛學習積極向上的好姐姐人設。
於是還沒升起討論度的八卦立刻翻了篇,一行四人很快來到黑崎家的墓前。
進入狀態只需要幾秒,兩個妹妹站在墓碑近旁,黑崎歌希站得稍遠,她望了一眼身旁臉色復雜、不知在想什麼的父親,虔誠地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雖然她知道,這些話根本無法傳達給已經哪裡都不在的、她最最重要的母親,但還是認真專注地將那些想要講給母親聽的經歷,在腦中組成完整的段落、一五一十地、無聲地用心傳達了出來。
時間線是從去年這個時候開始的,第一段故事是她為了去隔壁市上學做過的准備,結尾是她去拜訪浦原喜助、順便告訴對方她准備去米花市,而對方搖著小扇子說那正好,米花市的駐守死神一個人忙不過來,問她有沒有興趣接一份兼職工作,做米花市的死神代理。
然後就到了新學期,本來她的記憶點也就集中在最近,神奇的米花市、層出不窮的虛、友好的駐守死神、新學校、新同學、特別是……萩原研二。
從嘗試「柿子時間」失敗、不小心落進他懷裡,到雇佣他成為自己的攝影師,明明才過去短短三個月,她竟然能夠想到那麼多話,來講述與他相處的時間裡發生的故事。
「所以、如果是媽媽的話,會覺得我是靈能偵探還是靈媒偵探呢?……應該可以算作是偵探吧,畢竟都在破解案件了,不是警察的話,身份就只有偵探可選了吧?」
……唉,差不多就聊到這裡吧。
「那,媽媽,我們明年再來看你。」
「希望明年這個時候,我已經成功為你報了仇。」
在心裡說完最後一句,黑崎歌希睜開了眼睛。
「……果然還是有點勉強吧,一年時間報仇什麼的。」
她低聲嘟囔著,並迅速向後閃避,躲開了因為說了試圖調節氣氛的垃圾話、而被女兒游子暴擊的老父親。
嗯……她媽媽當年究竟是看上她爸什麼了?
·
墓地在寺廟裡,被女兒暴擊過的黑崎一心去找住持談一點事情,黑崎歌希就蹲在路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兩個妹妹聊著天,同時大致感知著周圍的靈力。
她哥哥黑崎一護已經跟朽木露琪亞分開,雖然開頭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但等她哥哥過來祭拜過媽媽,今年的掃墓就像往年一樣、可以圓滿結束了——
不遠處,突然有一股靈壓進入了她的感知範圍。
黑崎歌希全身緊繃起來,甚至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那股靈壓並非屬於她的兄長,也並非朽木露琪亞,之前大概是盡力隱藏著,直到需要拔刀的時候才被她察覺。
在這種地方突然出現陌生的死神靈壓,且就在朽木露琪亞旁邊,夏油傑電話裡所說的、前來調查的人,竟然這就已經來了?!這驚人的效率可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黑崎歌希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雖然說是來調查情況,但目的除了調查、應該也想將逾期未歸的朽木露琪亞帶回屍魂界。可朽木露琪亞現在還沒有計劃離開,如果她猜得沒錯,理由一是因為自己的靈力還未恢復,一是因為尚未成熟、無法獨當一面的死神代理,那麼……
啊,她哥哥也去那邊了。
應該是會打起來吧……那個對手的程度,她哥哥現在多半是打不過的,她要不要去幫忙啊?
第31章 柿子與草莓·八
黑崎歌希沒有去幫忙。
倒不是意識到這點小麻煩她的哥哥輕松就能解決, 而是因為她這裡出現了更大的麻煩,具體來說指一只散發著濃重惡意的虛。
而且靈壓並不低。
考慮到她沒在附近看到什麼游魂,這只距離她極近的虛只會是衝著她們來的。
「游子, 夏梨, 」黑崎歌希站起身,徑直望向了虛的方向,「我去爸爸那裡,你們就在這裡等哥哥過來。」
妹妹們雖然有點不解, 但還是一口答應下來。
黑崎歌希便迅速邁開腳步往樹林裡去了——如果這只虛盯上的是她的妹妹們,她可以反手一個偷襲,但她更希望它能識趣一點被她吸引過來。
結果才走出去沒到一分鐘, 一只巨大的爪子就從她身後拍了過來。
很好,那她就不客氣——
不、等一下, 不然她還是等一下?反正這種攻擊對她來說不痛不癢,她完全可以只是意思意思反抗一下,然後等她哥哥來救她, 畢竟他昨天才信誓旦旦地說過會保護她、那種像是預告未來劇情發展的話。
正好這只虛也很健談, 也願意跟她聊聊天來打發時間,雖然話裡都是居高臨下的威懾, 期待她露出恐懼之類的表情,但至少真的拖延到了她哥哥出場。
「歌希!」
被虛抓在空中的黑崎歌希聽見喊聲, 配合地扒拉住虛爪子,抬起眼看過去。背著一把大刀的橘發死神剛剛趕到, 滿臉都寫著緊張,但在注意到她沒有受傷、至少白裙子上沒出現血色之後, 就稍微放心下來,轉而去打量抓著她的虛。
那麼, 就讓她近距離看一看,她兄長已經成長到哪一步,能夠使用哪種程度的力量——
一個少年忽然出現在虛的身前。
黑崎歌希小幅度地挑了下眉毛,她當然分辨得出來那是虛的一部分,靈壓的味道一模一樣。
但正在對面蓄勢待發的橘子頭死神代理並沒有第一時間看穿一切,他只是發愣地盯著那個「少年」,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怎麼回事——這不是六年前在河邊的那家伙嗎——」
黑崎歌希的思維瞬間炸開了。
六年前,河邊,失去意識的哥哥,被虛殺死的母親。
那還能是怎麼回事!
這一句話讓她明白了過去發生的真相,隨即,頭沉重地垂了下去。
她聽見了哥哥擔憂地喊她名字的聲音,也聽見了朽木露琪亞解釋這只虛使用誘餌來吸引有靈力的人的特性,卻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沒有回應。
當然,她並沒有失去意識,只是在竭力忍住殺意而已。
六年前注意到那個誘餌「少年」的多半是年僅九歲的她的哥哥,在引起虛的注意之後,她的母親、作為純血滅卻師、本應能夠輕松將虛解決的母親,卻因為某個到現在為止石田龍弦都拒絕告訴她的原因,突然失去了全部力量。
那種家伙,媽媽就是被那種家伙殺掉的——
被殺意占滿腦海的黑崎歌希沒有注意到自己什麼時候被救了下來,甚至於被「哥哥」抱在懷裡跑路,背後不斷碰撞的靈壓逐漸遠去,下唇也被她自己咬出了血痕。
要報仇,要親手為媽媽報仇……可是哥哥也該有報仇的權利,她已經從哥哥那裡得到了那麼多,不能將這份權利都從他手中奪走。
所以……必須要忍耐,忍耐一下就好。
而跑路中的「黑崎一護」終於注意到懷裡的女孩睜著眼睛,立刻皺起眉頭演起本人:「歌希?歌希你醒了?你什麼時候醒——」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孩冷聲打斷:「你是義魂丸嗎?」
「義骸」是人造身體,而「義魂丸」是對應於「義骸」存在的人造魂魄。雖然她沒有在用,但多少從浦原喜助那裡聽過商品介紹。
少年奔跑的腳步驟然停住。
「你怎麼——」
「別告訴哥哥,」黑崎歌希從少年的懷中翻身跳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下唇的傷口也已然愈合,「你在這裡等我。」
「義魂丸」——確切地說應該是身為「改造魂魄」、不久前才被黑崎一護賦予了「魂」這個名字的少年還沒來得及應聲,不過一次眨眼的時間,面前白裙子的少女就連氣息一起、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見了。
·
戰鬥局勢有點一面倒。
靜立於樹梢頂端的黑崎歌希隱匿起自己的全部靈壓,左手卻微微抬起,瞄准了虛的方向——她可以跳過拉弓的步驟、直接射出靈子箭。
她的哥哥已經受了不輕的傷,但還在堅持著,甚至讓一旁的朽木露琪亞不要幫忙。她能明白那種感覺,自己也有點感同身受,如果有手刃仇人的機會,那她也絕對不要任何人幫忙。
先前跟她哥哥交過手的死神也在那裡,看樣子也受了不輕的傷。逐漸冷靜下來的現在,黑崎歌希回想了一下,那人的傷似乎是為了保護她才受的。
「哥哥……」
你的實力不該只是這種程度,快點振作起來,揮下刀,為了媽媽、為了黑崎家的所有人,揮動你的靈魂之刃!
……
他揮下了飽含恨意與悔意的那一刀。
黑崎歌希小聲抽了口氣,映入她眼中的血色像是比賽開始的哨聲。緊接著,她迅速抬起手,瞄准、放出,一箭精准地擊碎了試圖從上空逃回虛圈的虛的面具。
在虛痛苦的哀嚎聲中,黑崎歌希重新將靈壓隱藏起來,接著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不過片刻,不遠處那只虛就像灰塵一樣隨風飄散了。
地面上的三個人同時愣住了。
「剛才……那是什麼?」黑崎一護瞪圓了眼睛,他才產生了一瞬「這次無法將虛斬殺、為母親報仇」的想法,那只虛竟然就被別人殺死,而他只看見了一道光芒閃過。
「是箭嗎?」朽木露琪亞眉頭緊皺,「靈壓出現的時間太短暫,我沒有捕捉到。」
「看來是專業人士。」還有任務在身的調查死神搓了搓下巴,略一思索決定當作沒看見。能射出那種程度力量的箭的人,他還是不要招惹比較好。
而且,經過剛才打那一場,他已經大概理解他的目標、朽木露琪亞現在仍想要留在現世的原因……就稍微再幫她拖延一點時間吧,畢竟他也挺看好這個橘子頭的死神代理。
·
黑崎歌希和「黑崎一護」一起回到黑崎家的墓碑旁時,黑崎一心已經回到這裡來,兩個妹妹都在路邊坐著休息。
「黑崎一護」先去跟妹妹們打了招呼,就到墓碑前假裝祭拜去了。
剛才在路上,他不小心說漏嘴自己平常被塞在玩偶裡的事,接著就被黑崎歌希警告「如果把剛才你發現的事告訴哥哥、我就把你永遠地縫進五釐米的迷你玩偶裡」。考慮到自己平常住的玩偶多少也有二三十釐米高,他決定接受封口的要求,假裝完全無事發生。
反正他們黑崎家的事,就該由他們自己解決,他一個外人才不想摻和……主要還是打不過。
所以在黑崎歌希也來到墓碑前的時候,他也干脆利落地把位置讓了出來,還退避三米以免被任何突發情況牽連,甚至遠遠地移開了視線。
橘發少女也沒在意他,就只是虔誠地雙手合十,低聲開口:「媽媽,我做到了。」
黑崎一心出現在她身後,這一次卻沒像往常一樣耍寶,語氣嚴肅卻帶些欣慰之意:「終於可以放下了嗎?」
他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黑崎歌希扯開了嘴角。
「說什麼呢爸爸。」她笑起來,「這才剛剛開始呢。」
·
幾分鐘後,黑崎歌希找到了剛與她哥哥分開的陌生死神。對方剛才幫她哥哥做了簡單的治療,現在正靠坐在樹邊治療自己。
黑崎歌希放出一點靈壓,在對方注意到她的存在而緊張將手向刀柄伸去時,她整個人已經出現在對方身側。
「別緊張,我想殺你的話,不會給你反應時間的。」
她輕飄飄地說完,手便搭在了對方的肩上,開始使用回道幫助治療。
「這是謝禮。」
意識到她沒有敵意,死神也放松下來,扭頭向她看去,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的瞬步這麼厲害,為什麼當時要裝作被虛抓住了?」
她倒也不是裝作被抓住,只是沒有還手……
「因為哥哥昨天才說了他會保護我,我要給他這個機會。」
「就算他會因此而死?」
「真到那個時候,我一定不會只是看著。」黑崎歌希笑笑,「敵人是殺死媽媽的凶手,我這邊也忍耐得很辛苦,但那是哥哥的戰鬥,我不能在戰鬥途中插手。」
「最後那支箭……不,沒什麼。」死神非常識時務地止住話頭,甚至舉起雙手主動表示無害,「我不會彙報你的事,但朽木那邊,上頭一定還會再派人來,到那時候,恐怕就沒有那麼好解決了。」
「嗯,我知道。」黑崎歌希點點頭,「到那個時候,我再想辦法。」
……再拜托浦原店長想辦法。
·
回程的時候突然開始下雨了。
是在公交車上,窗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已經是晚餐的時間。黑崎歌希坐在窗邊,黑崎一護在她旁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眉頭緊鎖著。
不久之前與魂單獨相處的時候,她還聽他吐槽過她哥哥總是那樣苦大仇深的表情,演起來非常累……她以前都沒有特別注意過。
「吶,哥哥。」
身邊的人猛地抬起頭看向她:「歌希?」
黑崎歌希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對面少年的眼睛,唇角翹起了一點。
「能再對我笑笑嗎?」她輕聲說道。
「就是以前,你和媽媽一起來病房看我的時候,那種能照亮我整個世界的笑容。」
第32章 靈能偵探·一
夜晚十一點, 米花町。
黑崎歌希突然出現在窗台上,成功把房間裡的少年嚇了一大跳。
……是有些似曾相識的發展。
回想起昨晚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看見自己時的反應,黑崎歌希忍不住撇了撇嘴。
因為白天時被虛攻擊、裙子破損了一點, 她剛才在家特意換了一條新裙子, 當然還是純白的。想想她在夜裡以這樣的姿態突然出現在別人窗外……確實有點嚇人。
以她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關系,做點沒有惡意的惡作劇倒也沒什麼,但對萩原研二……是不是有一點點過分了?
結果原本准備上床睡覺、上衣脫了一半又重新穿回來的少年反應過來之後,開口時卻是溫柔的提醒:「黑崎醬, 你現在是實體的話,還是進來比較好。」
……這倒是,如果她爬別人家窗戶的事被路人看見, 說不定會報警處理,那就太麻煩了。
……麻煩的不是警方, 而是一定會了解到情況的萩原家其他人。
於是黑崎歌希靈活地翻身進入房間,卻沒有落地,只是以朝向房間內的方向、繼續坐在陽台上, 又拉住窗簾擋在身後, 隔絕了被路人發現的可能。
萩原研二後退兩步在椅子上坐下,沒有因為被嚇到而生氣, 也沒有就寢被打擾的不滿,反而表現得甚是歡迎: 「要喝點什麼嗎?」
黑崎歌希搖了搖頭, 扒拉起剛才翻身坐下時被壓在身下的裙擺:「不用,我就待一小會兒, 馬上還要去工作。」她說著指了指背後、窗外的方向,「夏油昨晚碰到了一個命案現場, 死者的靈魂還留在那裡。」
這是促使她放棄去拜訪浦原喜助、並在從墓地回來後、連夜回來米花的原因,晚一刻她都怕那個靈魂墮落成虛。而且……她也有些事情, 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人分享。
「需要幫忙嗎?」
「當然不需要,」她聳聳肩,「你也不希望碰到值班的警察之後,被我扛著跑路吧。」
她的本意是調侃,可對面少年的回應卻有點認真:「也沒有不希望,感覺還挺有趣的。」
「……完全不覺得。」
哪裡有趣啦,白裙子少女扛著人一閃而過,一定會嚇到別人的!
萩原研二笑起來:「這麼說雖然有點失禮,但總覺得黑崎醬你心情很好的樣子。」
明明是她那麼在意的、母親的忌日……但怎麼說呢,看著窗台上的少女別著頭不看他、不知道在腦補些什麼的側臉,他忽然有種安心的感覺。
「是啊。」黑崎歌希點點頭,語氣隱約有些驕傲,「我今天殺掉了一只虛。」
可這聽起來並不是什麼特別的理由,萩原研二順勢往下問道:「但你不是每天都要殺好幾只嗎?」
「不一樣。」她也順勢給出答案,唇角翹起露出笑容,「這只虛,就是殺死我媽媽的那只。我在媽媽的墓碑前解決了它,為媽媽報了一部分仇。」
萩原研二呼吸一滯。
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件想要告訴全世界的好事,她就是為了向他分享這件事,才特意在現在來訪的嗎?
根據他的已知信息,知道黑崎歌希身為「代理死神」的人屈指可數,也就是說能夠讓她分享這個消息的對像本就不多,似乎也不包括兄長和妹妹。而他恰好是這少數人中的一個,所以他才會有幸收到她所分享的喜悅,那……那位「浦原先生」呢?
……他在想什麼啊。
感覺自己的思緒越發跑偏的萩原研二在心裡嘆了口氣,開口時卻是真心實意的慶賀:「恭喜你。」
面前女孩的笑容便更加燦爛:「謝謝。」
她隨手將臉頰側的頭發掖在耳後,像是本次到訪的目的就是為了那一聲「恭喜」,接著輕飄飄地扯開話題:「今天學校沒有出現虛吧?」
「沒有,但是今天遇見了夏油先生,還說了話。」萩原研二毫無隱瞞地向她彙報起來,「他拜托我,在黑崎醬你想做傻事的時候,攔著你一點。」
這是他本想隔天見到她時再去問的事,畢竟夏油傑完全沒有說明為什麼她會做傻事,具體做的又是哪一種。
黑崎歌希挑眉:「然後呢?」
「我問他要怎麼辦才能攔住你,他想了想說應該沒辦法果然還是算了。」
……這種淺顯的事,夏油那家伙根本不需要特意被提醒就該明白吧!
但為什麼他還要特地去提醒萩原?他該不會真的覺得,如果她想做什麼「傻事」,萩原阻止得了她吧?
黑崎歌希輕笑一聲:「放心吧,我沒有做好跟整個死神團體為敵的覺悟。」
……如果真到那種時候,能夠在她發瘋之前阻止她的,恐怕就只有浦原喜助和四楓院夜一了。
「誒?黑崎醬是要搞那種程度的大事嗎?」
「我可不會自找麻煩。」她搖了搖頭,「但麻煩找上門來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對面的少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她又接著說了下去:「我不知道浦原先生會不會做出計劃,也不知道哥哥會怎麼決定……你為什麼是那種表情?」
明明剛才還是什麼也不了解的茫然臉,卻在她說話的中途,逐漸露出了那種仿佛看透一切、讓她隱約有點惱羞成怒的笑容。
「我覺得黑崎醬分明已經做好覺悟了。」萩原研二說道,「雖然不知道浦原先生是誰,但是,黑崎醬一定會與他、以及黑崎醬的哥哥共進退吧?無論敵人是誰,無論有多危險……就像翔太郎和菲利普一樣。」
黑崎歌希小聲抽了口氣。
這種時候拿她超級喜歡的假面騎士W的主角關系來作比,簡直太犯規了!她當然是想跟哥哥、或者更貪心一點跟浦原先生一起,托付全部信任、兩人一體地進行戰鬥的!
「不行嗎?」她沒好氣地反問。
「怎麼會?」對面少年的笑意更甚我,望著她的眼睛,瞳孔閃閃發光,「我覺得,那樣信任同伴並堅守自己的正義的黑崎醬很耀眼。」 !!!
「什、什麼啊!什麼中二的發言啊、你……你以為這是少年漫片場嗎!」
這種話……未免也太戳她了!
她就是很想在少年漫的片場戰鬥啊!可以在同伴都無計可施的危急關頭,帥氣亮相、喊著「大家的笑容由我來守護」那種有點古早味但說不定意外帥氣的台詞、然後高舉斬魄刀力挽狂瀾——
打住!
橘發少女強忍著別過頭的衝動、努力瞪視著對面的少年,感覺自己隨時可能敗下陣來。
別再那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了……他才是、對她來說、太過耀眼了吧——
「黑崎醬、難道生氣了嗎?」
「……也沒有。」被他一句話泄了氣,黑崎歌希終於把臉扭到一邊,換了個側坐的姿勢,扒拉起了窗簾,「說起來,你以前好像叫過我天使來著吧,為什麼?」
聲音隱約有一點發顫。
誒?什麼?她是怎麼了、難道是在緊張嗎?
隨即,少年清澈卻帶些磁性、她非常喜歡的聲音傳入耳中。
「因為、那個時候,正好是在下雨吧?黑崎醬跟櫻花一起輕飄飄地落下來,頭發又正好是陽光的顏色,就像讓天空止住哭泣的天使一樣。」
什麼啊!這家伙、這家伙……
也太會了吧!
黑崎歌希猛地抽了口氣:「你——」
「研二?我怎麼好像聽見了女孩子的聲音?」
黑崎歌希瞬間噤聲。
說那句話的人在外邊走廊上,腳步聲正由遠及近,幾乎已到門外,聽聲音多半是萩原的姐姐。
怎麼辦,溜嗎、跳窗嗎?——這種時候外邊的街道上怎麼會有人、竟然還是巡警嗎?就算用飛鐮腳、她也不能一次閃到對方的視線範圍之外,她這一身白衣又太明顯,被目擊就太麻煩了……可惡怎會如此,她要怎麼辦才好!
而後,門把手被扭動的聲音傳來。
「研二,我開門了——」
一秒之後,映入門口萩原千速眼中的,是坐在床邊、滿臉寫著緊張、與她對上視線時還下意識往後挪了挪的弟弟。
房間裡窗簾緊閉,看起來沒有別人在,只是少年擋在身後那團褶皺隆起的被褥……實在是很可疑。
「我剛才在打電話。」萩原少年單純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又往後挪了一點,試圖用不算寬厚的身體把被褥擋得更嚴實。
「是嗎?」萩原千速上前一步,向他身後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該不會有人正藏在被子裡吧?」
萩原研二光速回答:「怎麼會呢?」
「真的沒有?」走近一步。
「真的沒有。」
「真的嗎?」又走近一步。
「真的。」萩原研二有點心虛地笑著、望著姐姐逐漸逼近的身影,忽然挺直身體、一把掀開被褥,露出底下的書包和衣服自證清白,「其實我剛才是在收拾房間,還沒有把東西各自擺回原位。」
床上的確實只是書包和衣服,萩原千速卻仍在質疑:「你剛才不是在打電話嗎?」
「是邊打電話邊收拾房間。」
想了一下、勉強接受這個答案的萩原千速又狐疑地看了兩眼床鋪,決定放棄深究,扭頭向外走去,擺了擺手:「早點睡吧,馬上就到十二點了,明天還要上學。」
「姐姐也是,晚安,明天見!」
半分鐘後,萩原研二輕手輕腳地關好房門並落鎖,回過頭時,灰頭土臉的橘發少女正滿臉生無可戀地從床底下爬出來。
「……下次打掃的時候別忘記床下。」黑崎歌希拍了拍身上的灰,聲音壓的很低。
萩原研二不禁失笑:「知道啦。」
他從桌上拿起手帕,幾乎是下意識地、輕輕擦上了觸手可及的、橘發少女沾了灰的臉頰,並在之後,才與女孩對上視線。
而後不過一眨眼,他的視線裡就只剩下了被夜風吹得揚起的窗簾。
第33章 靈能偵探·二
黑暗之中, 萩原研二將頭埋在被子裡良久,橘發少女那目光懵懂中帶著點驚愕、有點髒兮兮的小臉突然通紅一片的短暫片段還在他腦海中不斷循環往復,無論他如何努力想要偏離去想點別的都徒勞, 怎樣也揮之不去。
明明抱她去保健室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她的體重變化他或許比她自己更清楚。可剛才他只是用手帕給她擦臉而已,就讓她那麼害羞,以至於落荒而逃。
「明天是不是道歉比較好……」
但是,就算道歉也絕對不會被原諒吧, 反而還會被她暗戳戳用怨念的目光偷瞄著……明明是實力強大又驕傲的超能力者,卻那麼容易害羞,還傲嬌地絕對不會承認……
「……可愛。」
實在是可愛到犯規……這樣他根本就睡不著吧!
·
黑崎歌希回到家時, 心髒還在加速跳個不停。
她原本計劃告別萩原後就直接去見命案被害者的靈魂,這下好了, 她又髒了一件衣服。她不想回來以後再多洗一次澡,那只好先把身體扔在家裡,用干干淨淨的靈體出門了。
時間已經超過零點, 出門之前她習慣性地摸了摸貓貓頭, 聽著貓貓滿足地打起小呼嚕,不由得又有點走神。
「那家伙……」
明明只是用手帕幫她擦臉而已, 為什麼她就一個激動跳窗了呢!
甚至沒注意去看外邊街道上的巡警離開了沒有——不過以她當時逃走的速度,就算被人看到, 應該也只能看到一道白光閃過……她怎麼就默認那是逃走了呢!
真是的!她可是有重要任務在身的,別再讓她分心了!
她還要趕緊完成工作、然後回來睡覺的!
……這覺還睡得著嗎!
【六月十八日, 星期四】
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
來找小伙伴一起上學的松田懷疑地盯著身邊短短一分鐘就打了三個呵欠的好友:「萩,你怎麼滿臉沒睡好的樣子, 難道外邊的工地違規在夜裡施工了?」
曾經發生過命案的公寓樓已經全部推倒開始動工重建,剛才他經過門口的時候了, 看到了裡邊走動、帶著安全帽的工人。
「不……」說著萩原研二又打了個呵欠。
松田陣平了然點頭:「哦,那就是黑崎昨晚來找你了。」
萩原研二猛地停住動作:「你怎麼——」
「不然還能因為什麼?」松田陣平瞥了他一眼,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多麼引人深思,「黑崎又在你家過夜了?」
萩原研二倒也只是理解字面意思,語氣沒太大波動:「沒有,黑崎醬只是過來呆了一小會兒。」他說道,「不過差點被姐姐發現。」
「嘖。」由此腦補到在動畫裡看到過的、某些情急之下兩人藏進同一個被子裡的場景,松田陣平感慨地搖了搖頭,又滿是篤定之意地開口問道,「你們真的沒在交往嗎?」
這個問題他以前問過,得到的答案是「當然沒有,被誤解的話黑崎醬會困擾的」,而這一次,他的好友似乎也沒有准備改變回答:「當然沒有,小陣平——」
松田陣平連忙截住話頭:「知道啦,你們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
可他的話音也被截斷:「不是朋友,只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說著萩原研二誇張做作地嘆了口氣,「黑崎醬並不承認我是朋友。」
雖然他是覺得對方那次拒絕只是因為傲嬌加害羞,說什麼「人類怎麼可以跟死神做朋友」,那有什麼不可以的、她又不是出身於枯枯戮山的殺手世家繼承人……但是結論來說就是不承認嘛。
身旁的松田齜牙咧嘴:「嗚哇,萩,難得見到你被女生這麼嫌棄。」
「也不是嫌棄吧……」
真的討厭他的話,她早就想辦法清除他的記憶——無論是使用藥物還是物理方法——然後跟他劃清界限不往來了。絕對不會像昨晚那樣,專程跑去他家、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悅之情。
他明明就是被重視著嘛∼
「總而言之,既然你沒有跟黑崎交往,那今天隔壁班的櫻井、好像是這個姓氏,她向你告白的計劃就能繼續下去。」
松田陣平聳聳肩,毫不在意地把這個本該隱瞞當事人的大新聞爆了出來。
「她的朋友昨晚問我、萩你還是不是單身,如果是的話,她就再考慮一下。」他繼續說道,「聽說她是網球部的經理,在班上有點人氣,你可以先考慮一下要怎麼拒絕她。」
萩原研二不禁失笑:「你怎麼知道我要拒絕?」
「難道你要接受?」卷發少年寫了滿臉的「你是不是有問題」,接著再次隨手向他拋下重磅炸。彈,「你不是喜歡黑崎嗎?」
誒?他喜歡黑崎醬嗎?他這個當事人怎麼不知道?但是……要說他不喜歡……
有那麼幾秒鐘,陷入思考的萩原研二都沒說出話來,結果就失去了否認的機會。
松田陣平這次滿臉又寫上了「我都懂、我特別懂、你信我」,語氣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不用著急,反正黑崎也不怎麼跟其他人來往,萩你的贏面很大……萩?」
感覺他說的不對的萩原研二干脆地搖了搖頭。
「小陣平你想太多了,我現在沒有跟誰競爭輸贏的打算。」
他的贏面大?那可不見得,他對她的人際圈幾乎一無所知,就他知道的那部分裡,幾次出現在她口中的那位「浦原先生」,贏面就比他大很多。
他單純直率的好友就很無所謂地、把話題移動到了他家收購的汽車修理廠上。
·
黑崎歌希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欲睡。
就跟自己一樣——萩原研二在心裡想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清早和好友的談話,他今天總是有意識無意識地盯著前座少女的背影看。然後第一節課就看見她從單手托著腮、逐漸下滑、最後明目張膽地趴在了桌上。
但是她的「體質問題」已經是教學組老師皆知,講課的數學老師在用眼神詢問過後桌的他、並得到他用搖頭表示的「她沒事」之後,才放心下來,同時忽略了她上課睡覺這一明顯的事實。
不得不說,之後她被下課鈴驚醒時,表情從茫然、到恍悟、到悔恨、再到怨念的變化,可愛得他能在腦中反復播放上很多遍,就像他沒怎麼睡的這個夜晚裡發生的一樣。
……然後上述情況就在接下來的每節課上都重復了一遍。
而且今天的虛特別識趣,只在午休時間出現過一次,橘發少女直接往桌上一趴、就跳窗去工作,回來的時候午休還沒結束。
快放學的時候他忍不住想,說不定黑崎醬會想到比去保健室更簡單的、翹課跑去保護世界的方法。畢竟班裡能看見靈體的只有他和松田陣平兩個人,兩人又都是知情者,而她只要趴在課桌上,周圍人就不會主動打擾,他只要守在附近確保不出意外就好……
等到他的好友看似偷偷摸摸、實則大大咧咧地戳了戳他的肩膀,他抬起頭看見滿臉羞澀的隔壁班少女時,他才忽然意識到,好友清早所說的「告白」就要到來了。
這個人、他確實是見過的,交換過名字還說過話,一起從辦公室幫老師抱回過作業本,好像也在保健室碰見過,不過碰見的時候、他正因為黑崎歌希「外出」的時間超過了平均值而擔心,所以當時聊了什麼、印像並不深刻。
重要的是,雖然女孩確實是大眾眼中的漂亮可愛,向他告白的詞句、感情也相當真摯,但他無法對她另眼相待。
簡而言之就是「沒有喜歡」,所以要拒絕。
因為白天腦中除了困倦就是黑崎歌希,他沒有來記得准備拒絕的話,不過大多數時候,他只要靠臨場反應、就能毫不引起尷尬地拒絕對方,不會冷場、也將對對方的傷害降低到最小。
這是他的好友怎樣都學不來的天賦,當然他的好友也並不羨慕。
可這一次,他卻沒有把拒絕理由的重心放在「現在我的日常實在太忙」和「未來我在短時間內沒有戀愛的計劃」上。而是不知怎麼的、大概是在注意到前座的黑崎歌希忽然扭頭看向自己時,徑直說出了「我已經有了想要未來與之結婚的對像,在彼此都實現一個階段的人生理想之前,我並不做其他打算」。
……他怎麼會說這種話呢?
雖然復盤起來、感覺這個回答是為了整個高中階段一勞永逸,但他沒有深思熟慮尋找對策……歸根結底他並沒有所謂「一個階段的人生理想」,應該也沒有「未來想要結婚的對像」……
可還是那樣說出口了。
非常堅定、充滿信念和期望地說出口了。
可能是因為他的態度太過堅決,剛才向他告白過的少女精神上受到一點衝擊,很快就在一句「萩原君祝你幸福」之後跑開。在與震驚的松田陣平對視一眼之後,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同樣瞪圓眼睛滿臉驚愕的黑崎歌希臉上。
「想考東大」、「以後繼承醫院」……說出這種某種意義上相當「樸素」的夢想的死神少女,就像過去幾次救下他的命時那樣閃閃發光。
……果然是被她影響了吧。
刷新了他的世界觀不說,還要在細枝末節不斷彰顯存在感。
「萩原同學,」往大點說已然改變他人生軌跡的橘發少女開口,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原來是這樣啊。」
「不、我——」
「沒關系,我完全不好奇,我的心裡只有學習。」說著,她飛快地將頭轉向了一旁的松田陣平,「周末在我家開學習會,你要不要來?」
第34章 靈能偵探·三
黑崎歌希慢吞吞地收拾著東西, 感受到的、背後傳來的萩原研二的視線讓她心裡被小蟲子咬了似的癢。
她完全不好奇……開玩笑,她好奇死了!他怎麼就有想要結婚的對像了?她這個雇主怎麼不知道?
她每天有那麼長時間跟他混在一起,從來也沒見過他的視線在哪個女生身上多作停留……總不可能他說的人就是她自己吧!
……不是, 這個事她也不是特別在意, 就是覺得、覺得如果他有喜歡的人,她是不是就不應該再為難他每天送她去保健室了。不然等以後、他未來的妻子問起來,一定會懷疑他們的關系不正當的。
還有爬他窗台的事,深夜找他的事, 當然還有室內獨處的事……所以她才情急之下邀請了松田陣平周末一起過來,當然對方也答應了……
她才沒有覺得遺憾!她完全不遺憾!也完全不在意!
「黑崎,你在生什麼氣啊?」松田忽然問道。
「我哪裡生氣了?」
……她氣得很明顯嗎?
可惡!她在意得不得了!
而且她本來放學後是有計劃的——她凌晨去見了夏油傑介紹的、剛死不久的命案受害者的靈魂, 從他口中獲知了很多重要信息,所以准備放學去警視廳找毛利刑警, 給他遞線索。
因為毛利刑警提了好幾次想見她的攝影師,她本來是想問問萩原、這次要不要跟她一起去的。
一旁突然感覺自己可能礙著事的松田陣平拎起了包,讀懂了空氣、且對自家好友充滿信心地開口:「萩, 那我就先走了。」
松田一走, 這附近就只剩下黑崎歌希和萩原研二兩個人,橘發女孩飛快地把桌上最後的東西塞進包裡, 猶豫了一秒,還是放棄了為自己的好奇心掙扎一次, 也拎起了包:「那我也走了。」
但她沒能順利離開——感覺自己無論如何都需要解釋一下的萩原研二,在她邁開腿之前就問起來:「黑崎醬一會兒有什麼安排嗎?」
……根據她的過往經驗, 萩原會這樣問,那無論她回答有還是沒有, 他都會提出同行吧。
黑崎歌希在短暫的思考後,選擇了如實相告。
所以現在兩個人就在去警視廳的路上了。
真的走在路上倒是不再那麼尷尬, 黑崎歌希向自己的攝影師公事公辦地講明了前一天的案件情況。那是一起搶劫殺人案,死者一名,丟失財物若干,在米花市屬於平平無奇的大案子。
「你不想露臉的話,一會兒可以在外邊等我。」黑崎歌希說,「十分鐘就可以談完了。」
畢竟她這次只是去提供調查方向——犯人並非熟人作案,但被害者曾經見過對方幾次,還因為對方隨手扔垃圾扔到他家門外的問題、跟對方吵過一架。
這是被害者的靈魂向她提供的僅有的信息,她也只能將這不為人所知的小故事轉告警方,至於尋找犯人的身份,還要靠警察先生們自己努力。
萩原研二倒是沒什麼隱藏身份的意思:「但是刑警先生不是說想要見我嗎?」
「……讓他繼續想著也沒什麼。」
反正他只是被她「雇佣」的無辜攝影師,她也向毛利刑警明說過攝影師並不參與案件調查。雖然她的本意是避免他被卷入因為「偵探」相關者的身份、而帶來的任何麻煩和危險之中,但看對方不介意,她也不再多說。
……一般的傷病她都能想辦法、或者拜托浦原先生想辦法來治療,萬一他真的遇到什麼危險不幸死亡,她也不是沒有補救辦法。
只要他的死亡方式不是那麼地壯烈且引人注目,她可以試著讓他成為死神,然後使用義骸繼續「活下去」,這還是朽木露琪亞給她的靈感。
·
地點來到警視廳,毛利小五郎出現在會面室的時候滿臉都寫著沒睡好,亦或是熬了個通宵。但看見黑崎歌希身旁還有個陌生的少年,當即打起一點精神,問他是不是「萩原柿子」的攝影師。
「毛利刑警,」黑崎歌希打斷道,「看在我問警方提供的幫助的面上,你不應該先跟我打招呼嗎?」
「都帶他來見我了,你就別再護短了。」早就跟她混熟的年輕刑警一語道破,頗有點見家長的架勢,「哪有小伙子願意被女朋友一直保護在身後啊。」 !!!
「我才不是——」
「刑警先生說的對,」萩原研二微笑起來,若無其事地贊同道,「我也認為戀人應當一同承擔責任和風險。」
黑崎歌希嘴角抽了一下。
雖然從她的角度聽來,他贊同的只是毛利刑警的觀點,但落在對面刑警的耳朵裡,分明就是承認了與她是戀人關系嘛!
真是的!打斷她的澄清、反而默認這種子虛烏有的事,他就不怕未來的結婚對像不高興嗎!
不久前在教室裡出現過的心情復現,黑崎歌希瞪了身旁的少年一眼,轉移注意力似的、干脆地切入正題:「六月十六日夜裡發生的搶劫殺人案,現在應該還在調查中吧?警戒線似乎還拉著。」
不過畢竟才過去兩天,還沒查出犯人的身份沒什麼不正常。
雖然只是這樣普通一句問詢,對面的年輕刑警卻瞬間明白她的意思,精神又是一震:「你有什麼線索?」
黑崎歌希就把之前那點消息講了一遍:「雖然受害者他們吵架時並無目擊者,但當天晚些時候,兩個人在米花車站再次遇見。受害者看見那人的時候當場就衝了過去,可以因為車站的人太多,他並沒有與對方碰到面。」
大概意思就是說,車站的監控裡多半有拍到犯人的臉,但具體在哪她不清楚,需要警方自己慢慢大海撈針。
經過這麼多次的接觸,毛利小五郎已經十分相信黑崎歌希的能力,他並無質疑地接受了對方提供的線索,卻比往常更加懷疑地問道:「你的情報到底是哪裡來的?」
「我在米花有一個龐大的地下情報網——開玩笑的。」黑崎歌希聳了聳肩。
雖然並不是因為這個「玩笑」,但一旁的萩原研二確實笑了起來。相比起他來,對面的刑警完全黑了臉。
黑崎歌希擺了下手:「我是覺得剛才那種說法更容易被接受——如果我說這是受害者的魂魄告訴我的,你更不可能相信吧?」她一臉無辜地說道,「但除此之外,我給不出別的回答。」
「你——」
「好了,我的任務就到這裡。」黑崎歌希站起身來,准備就此告辭,「攝影師你也見到了,雖然不知道刑警先生你現在在查哪個案子,但接下來你一定都有的忙。」
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有過幾次追問未果經驗的毛利小五郎也不再堅持——反正他還是問不出來——擺了擺手讓她自便,很快就小跑著回去繼續工作了。
剩下兩個人這一邊,氣氛又重新尷尬起來——僅僅對於黑崎歌希來說。
萩原研二看起來反倒是心情不錯,才走出警視廳不遠,他就突然回想起來什麼事似的,終於問起了先前提過的、夏油傑所說的「傻事」:「黑崎醬回家掃墓的時候,除了為母親報仇,還發生了什麼事嗎?」
黑崎歌希腳步一滯。
「難道說,與黑崎醬那天晚上突然失去死神力量,有什麼關系?」
……還挺敏銳的。
「差不多就是那件事吧,」黑崎歌希回答,她省略了一些關鍵點,籠統地向對方說明道,「那天晚上我的家人被虛襲擊,幸好被死神救下來。當然,我的家人完全沒事,受到的傷都被治愈,相關記憶也被清除。」
對面的少年沉默了片刻,他還是不太能接受抹消別人記憶的做法,但也知道這是死神的行事規則之一,所以只是繼續問道:「那不是很好嗎?」
黑崎歌希點了點頭:「對我們來說是很好。」忽然她話音一轉,「但是為了救人,那名死神使用了一種違規的方法,由此失去了大部分力量。現在她的駐守期已經結束了,卻還不能回到屍魂界去。」
這下萩原研二就明白了:「明明是保護自己家人的恩人,卻可能因此面臨著屍魂界的懲罰,所以黑崎醬想要保護她嗎?」
但他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可是,這又與黑崎醬失去力量有什麼關系?我記得當時黑崎醬是說,把借來的東西還了回去,難道說……」
「你猜的可能沒錯,」黑崎歌希冷聲打斷道,同時她停下腳步,「但你不該知道那麼多。」
嗚,其實她是想要跟他分享這個秘密的,還想跟他討論應該如何把秘密告知最應該知道的、她的兄長,可是……她覺得應該跟他保持距離。
空氣一時間幾乎凝固,萩原研二也隨之停住,露出無奈的笑容來:「如果我說了失禮的話,我先在這裡道歉——黑崎醬會生氣,是因為我之前拒絕告白時說的話嗎?」
黑崎歌希呼吸一滯:「才不是!」
雖然、雖然就是這樣,但她怎麼可能承認呢!那樣不就好像她特別在意他喜歡的人是誰了嗎!
可她更在意的是跟他關系這麼近,會不會對他與未來戀人的關系造成困擾……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想別的,但是……
可對面的少年又繼續說了下去,他低頭望著她的眼睛,話音無比認真:「實際上,我現在還沒有想要結婚的對像,那大部分是為了拒絕告白的托詞。」他說道,「但是,我有著迫切想要成為「友人」的人。」
第35章 靈能偵探·四
【六月二十日, 星期六】
雖然之前發生了一些事,但位於黑崎歌希家的學習會,還是照之前計劃的那樣順利開始了。
早餐後為學習會提前做准備、去便利店買飲料的時候, 黑崎歌希忍不住回想起周四回家路上, 少年那句過於直白的話。
想要與她成為「友人」……
為什麼啊,上次明明被她了拒絕過了。和她成為朋友會發生什麼好事嗎?他明明知道她的工作有多麼危險吧?
再加上她可能不久後會與整個死神組織為敵……這個世界可不是主角團必勝的少年漫畫啊,即便是、說不定也可能是JOJO那樣動輒隊友死一半的設定……
可是……
結果到最後她不僅沒有回答,也沒能問出口, 就被他轉移了話題。
「要怎麼辦才好……」
昨天是相安無事,但是今天,他們又要兩個人獨處了誒……不對, 今天好像是三個人,她差點忘記了, 松田陣平也會來。
黑崎歌希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但放松下來的同時,她又莫名其妙地有點惆悵, 感覺好像失去了點什麼。
·
無論心情如何, 開始學習的時候,黑崎歌希還是輕松摒棄了所有雜念, 這是她做諸伏高明的學生時養成的好習慣。
畢竟高效率意味著有補課結束後,她能有更多的空余時間——這些時間當然都會交付給浦原喜助。
實際上, 黑崎歌希並沒有那麼喜歡學習,比起單純用大腦來認識世界, 她更喜歡使用上全身各個部分。比如說一邊分析對方的招式、一邊憑借經驗調整身體進行接招或反擊,能接住對方的攻擊就是回答正確, 推斷失敗就只能再接再厲。
但是,為了期望的未來而努力並不是什麼痛苦的事情, 她想要像諸伏高明一樣就讀東大,想要像她爸爸黑崎一心和師父石田龍弦一樣成為醫生,無論她究竟算是死神還是滅卻師,都想要作為人類完成自己的整個人生。
「說起來,黑崎。」
一段小測試結束的休息時間裡,松田陣平癱在沙發上,小貓小夜正在他的腿上踩著奶,修剪過的貓指甲還是輕易讓他的短褲勾了線。他也不在意,手還在向貓媽媽真夜招呼。
「既然黑崎你可以讓靈魂離體,那提前去偷看考試題目不是很簡單嗎?監控攝像頭應該拍不到吧,難道說是你不能穿牆嗎?」
黑崎歌希正低頭幫三人對著測試題的答案,她手裡那份試卷正好是松田的,開口之前先在一道計算題上打了個叉:「可以穿牆,監控攝像頭也確實拍不到。」她回答道,接著卻反問,「如果你能夠讓自己的靈魂離體,你會那麼做嗎?」
卷發少年頭也沒抬:「不會。」
「那不就得出結論了嗎?」黑崎歌希又打下一個叉,撇了撇嘴換了萩原的試卷看。
「但我們並不一樣吧。」成功招呼到真夜的松田陣平把貓抱進了懷裡,語氣與動作一樣慵懶,「黑崎你不是還要保護世界嗎?在此基礎上有一點提前看題的特權,我還是能理解的。」
橘發少女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識瞄了一眼旁邊倒飲料的萩原研二,才開口:「不同歸不同,但參加同樣的考試,就要遵守同樣的規則。」
她也不是沒想過作弊,但是稍微深想一點就會發現,那種事情根本沒有必要。與實現願望相比,以「人類的規則」公平地完成「人類的人生」明顯更加重要。
「誒——你難道沒有利用過特殊能力違反規則嗎?」
……這倒也不是。
比如說「靈能偵探萩原柿子」,但這與考試作弊的性質可是截然不同的。
「有當然是有的,」黑崎歌希又瞄了萩原研二一眼,差點與他對上視線,後半句的語氣就不由得有些急促,「但是不會建立在損害其他人利益的基礎上。」
說完這句話之後有那麼幾秒,她都懷疑對面的卷發少年是不是對她肅然起敬——但很快,少年放下懷裡的貓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她剛剛核對完答案的最後一張試卷上,那是她自己的試卷。
「……你這不是全做對了嗎?!」松田陣平驚訝地一把舉起紙頁,從頭到尾快速瀏覽了一遍,目光越發震驚,「一張測試卷只錯了半道題、你這樣還需要擔心期末考試嗎?」
他可是錯了近一半誒!他的好友好像比他還慘一點,那才應該是每天平均有一節課上不了、應該造成的結果吧?
「我不知道考試的難度,會擔心不是很正常嗎?」黑崎歌希也不謙虛,放下筆伸了個懶腰,那張試卷的結果讓她現在心情很不錯,但說完那句、又覺得還是應該意思意思謙虛一下,「我大概是出生的時候體力值都點在了腦力上吧。」
「哈?」
面對著卷發少年寫了滿臉的「你之前可是那麼輕松地消滅了一只巨大的怪物、怎麼可能體力值會低」,黑崎歌希歪了歪頭,稍微解釋了一句:「我小時候一直在住院。」
「誒——那就是在病床上突然被選中、然後擁有超能力的?」
「差不多就是那麼回事。」
雖然情況跟他想像的絕對不一樣就是了。
松田陣平倒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拿起自己的試卷重新回到沙發旁,將紙頁蓋在了臉上,一副准備先擺一會兒、補個覺的架勢。
看時間已經快到午餐,黑崎歌希干脆站起身來,再度掃了一眼自始至終沒有加入話題的萩原研二一眼,開口:「那你先休息吧,我去買點吃的,麥當勞?」
「沒問題。」卷發少年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接著憑空指了一下自家好友,「萩,我的份就拜托你了。」
萩原研二在短暫的怔愣後,點頭應下:「好。」
·
結果又變成了兩人獨處。
馬上步入六月下旬,臨近正午的時間,陽光明媚得讓人不由得聯想到暑假。
身旁的人並沒有主動說些什麼的意向,於是在出門、沉默著一起並行五分鐘後,黑崎歌希在心裡沉沉嘆了口氣,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萩原同學,你是在生氣嗎?」
雖然他沒有表現在臉上,但她就是隱約有那種他心情不好的感覺……可完全想不清楚原因。
……總不可能是因為她跟松田陣平聊天、不主動叫他加入話題吧?他又不是與他們關系生疏的隔壁班同學,反而與他倆每個人的關系都更近一些誒。
身旁的少年輕輕搖了搖頭:「不是。」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才遲疑著、像是在思索合適的描述詞彙、慢慢開口道:「該怎麼說呢……是有一點、嫉妒的感覺?」
誒?
黑崎歌希呼吸一滯。
不會吧不會吧,他這是在嫉妒松田、還是在嫉妒她啊?
接著、少年就像是捋順了思緒似的,稍微加快了語速:「我記得以前有告訴過黑崎醬,我希望有些事情只是我和黑崎醬兩個人的秘密,當然啦,只是我希望而已,黑崎醬不用在意也沒有關系。」
……他是想說什麼?
「但是剛才,小陣平卻先我一步,了解到了我並不知道的、黑崎醬小時候的事。」
……所以?
「確實啦、我們是同時聽到黑崎醬的話,但是我只是旁聽、那是告訴小陣平的內容,所以會有一點輸了點什麼的感覺……」
「其實不該產生這種情緒的吧?小陣平是我的摯友,黑崎醬是我目前最想成為朋友的人,無論怎麼想、會感覺嫉妒這一點都很奇怪,我也很苦惱……」
他到最後又說了一次:「抱歉啦,只是一點小事,是我自己的問題,黑崎醬完全不用在意。」
黑崎歌希陷入沉默。
她不用在意……她怎麼可能不在意啊?
一般來說,會有人把這種心裡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嗎?
劈頭蓋臉地、在她毫無心理准備的時候一口氣砸下來,就像是浦原喜助在跟她對戰的時候,用了個沒有舍棄詠唱的八十級以上破道似的,把她人都要砸蒙了。
他怎麼會、又怎麼能這麼在意她的事呢?
半晌,小臉紅紅的橘發少女才把頭扭到一邊,棄療似的開口:「……知道啦,那就告訴你另一件、松田同學還不知道的事情好了。」
「誒?不用那樣也——」
少年不希望她為難的聲音被她打斷:「知道那件事的至今為止只有四人,我爸爸、石田院長、浦原先生和夜一小姐,你是第五個。」
「黑崎醬……」
「是剛才「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的事的後續。」黑崎歌希扒拉著手腕上的滅卻十字,心跳速度隨著回憶稍微緩和下來,「轉折點是媽媽的死亡。」
少年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是媽媽瀕死時用愛引發的「奇跡」,又或許是黑崎家的秘術什麼的,」她接著說道,「總之,媽媽成功讓我分享到了哥哥的天賦,借用哥哥的力量,我才能成為死神。」
「所以、黑崎醬之前失去力量就是因為——」
「因為哥哥也成為了死神,」黑崎歌希點頭應道,「所以我想著,都借了那麼久,是不是應該全部還回去……嘛,反正現在的哥哥還用不上我借用的這部分,我先拿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總有一天,她會將這份力量完全還回去,希望到那時,夜一曾說的、她所擁有的「天賦」已經覺醒了。
「總而言之,」女孩忽然話音一轉,擺正了神色,「你可要好好復習啊萩原同學,我可不想你成為我唯一「損害了利益」的人。」
第36章 靈能偵探·五
黑崎歌希和萩原研二兩個人拎著午餐回到家的時候, 家裡留守的松田陣平已然不再是他們離開時的疲憊表情,盤腿坐在沙發上,左右兩邊同時擼著兩只貓, 儼然人生贏家。
見兩人回來, 他才慢吞吞地從沙發上挪下來,一副就不動手、完全等好友投喂的架勢。
「看樣子,你們已經和好了?」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剛才松田是故意叫好友陪她去買午餐的, 希望兩人獨處的時候能聊些什麼、來解決可能存在的問題。
「……你們關系可真好啊。」她涼涼地吐槽,倒是不怎麼覺得氣惱。
卷發少年眉毛一挑:「是啊,黑崎你羨慕了?」
「並沒有, 相反你還是羨慕一下我的成績吧。」
「……可惡。」
氣氛再度融洽起來。
就這樣下去也挺好,黑崎歌希啃著漢堡想著, 作為無憂無慮只顧學業的普通高中生,暫時忘記死神代理的打工,忘記哥哥那邊可能會有的麻煩, 忘記讓她心動的朽木露琪亞……
她由衷希望, 如果屍魂界的麻煩日後到訪,也一定要在期末考試之後。
還有就是, 傍晚時分學習會結束、兩個少年離開她家的時候,松田陣平的豪言壯語聽起來真的很有少年意氣, 讓她深刻感受到什麼叫有夢想誰都了不起、且讓她覺得不切實際——
「等著瞧吧黑崎,我的考試總分一定在你之上!」
她會等著瞧的, 但她可沒准備輸給他。
以及萩原研二經過她身邊時、近乎耳語的那一句——
「我不會讓黑崎醬失望的。」
【七月十六日,星期四】
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
黑崎歌希所在的學校為了鼓勵優等生繼續努力, 年紀排名前五十的學生名單和成績都會公開,打印紙會貼在公示欄上, 公布得比發還試卷的時間要早。
雖然黑崎歌希平日不怎麼去湊熱鬧,但這次、還是跟躍躍欲試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人一起,趁著人少些的時候去看了一眼。
而在答題時候就自我感覺良好的黑崎歌希,也如自己大概推算的那樣,順利上了榜,還是相當靠前的位置,看得榜單墊底的松田陣平一陣陣地呲牙咧嘴。
「這下子,無論你下學期再怎麼翹課,老師都只會關心你的身體情況了。」
黑崎歌希回以誠懇的微笑:「謝謝,我知道你這是委婉地向我示弱,我理解並接受,但這個成績多半是考不上東大的。」
「……可惡。」
萩原研二的成績跟松田陣平不相上下,雖然是墊底、但至少是前五十名的墊底,考慮到整個年級有近四百人,這個成績已經算是不錯了——特別是對於他這個總跟黑崎歌希一起翹課的人來說。
「看得出來你很努力了。」與對待松田的態度截然不同,在對上萩原的視線時,橘發少女露出十分滿意的笑容,「以及為了下學期輕松一點,建議你暑假提前預習一下接下來的課程。」
萩原研二還沒說話,一旁的松田陣平先開口為好友鳴不平:「該不會萩高中三年、都要負責每天送你去保健室吧?」
「誒——小陣平,你難道羨慕了?」
「哈?萩你站哪一邊啊?」
被好友瞪視的萩原研二微笑起來:「抱歉啦小陣平,黑崎醬一直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保護著我們,我也想提供一點支撐她的力量。」
松田陣平撇了撇嘴:「知道啦,那祝你早日成功。」
雖然總覺得這個「成功」有什麼引申含義,看面前這兩個人也不像是要鬧矛盾的樣子,黑崎歌希還是主動解釋了一句:「如果萩原同學的成績受到影響,他就會失去這份工作。」
說完她就轉身回班裡了,身後傳來兩個少年嘆息和調侃的聲音,她稍微加快腳步,卻不自覺翹起了嘴角。
·
下午是本學期內、靈異研究部最後一次舉辦社團活動,社員全員都會出席。
話是這麼說,這個學期裡、靈研部開辦的活動次數本來就屈指可數,甚至於社團活動室能維持一周打開一次的頻率,僅僅是因為副部長黑崎歌希每周提交給指導老師的本周活動報告、需要有活動室裡存放的公章蓋章。
而對於黑崎歌希、以及大部分今年才加入靈研部的新人來說,一個學期下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部長六道骸。
帶著單片紅色美瞳、留著奇妙鳳梨頭的漂亮少年,怎麼看都不是正在努力備考大學的設定,反而中二得像是剛串了某個打牌的片場,時不時就融合同調還超越光速什麼的。
不過望著妹妹的目光倒是非常溫柔,讓黑崎歌希有那麼幾秒想到了自家哥哥。
為了備考期末考試,她有一段時間沒有回過家、甚至沒跟妹妹們打電話了。只是每晚跟夏油傑見面的時候,會聽到對方報平安似的、跟她說今日也無事發生,屍魂界還沒有再次派人來帶朽木露琪亞回去。
但是,這種「無事發生」的平靜,又會維持到哪天呢?
不然她拜托浦原喜助,幫朽木露琪亞偽造一場死亡?他曾經幫她爸爸造過假,做這方面應該是輕車熟路的……
這次社團活動的主題並非外出探險而是學期末總結,也有點辭舊迎新歡度暑假的意思,在社團活動室集合後,一行六人就移動到了學校附近的快餐店。部長雖然看起來中二卻很大方,主動提出請客,後輩們也都不客氣,氣氛很快就熱絡起來。
虎杖悠仁的爺爺似乎在不久前已經出院,櫻色頭發的少年信誓旦旦非常元氣地說下學期的社團活動他一定全勤——接著黑崎歌希就毫不客氣地將每周蓋章的重要任務移交給了他。
少年一邊毫無怨言地從她手中接過鑰匙,一邊有點懷疑地開口:「我這邊是沒問題啦……但副部長不會像部長那樣,也變成幽靈部員吧?」
黑崎歌希干脆利落:「只要我的成績沒有下降就不會。」
不過「幽靈」、她好像是每天都有變來著。
·
她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在天黑之後來到萩原研二的房間陽台了。
黑崎歌希一身黑色和服,坐在陽台邊緣愉快地晃起了小腿。背後的房間空無一人,房間的主人似乎在樓下跟父母聊天,她偶爾可以聽見遠遠傳來的歡笑聲。
步入夏日,白天變得越來越長,她習慣天黑後才出門,所以今天只能坐一小會兒、追憶一下過去在這裡看貓的美好時光,然後就要去做死神代理的巡視工作了。
橘發少女雙手合十,發自內心地祈禱今天不要再碰見命案現場。
自從上次夏油傑一晚上撞見三起案件後,她遇上案件的頻率也明顯增加了——這直接導致她浪費了很多寶貴的學習時間、去警視廳跟毛利刑警見面,不然她說不定還能再提高兩個名次。
……不然以後她還是換個方式彙報自己獲知的線索吧。
最開始選擇面對面傳遞消息,是因為她不想間接跟對方身邊可能存在的同事打交道。也因為對方是有妻有女的家庭頂梁柱,她不想一個電話打過去,意外打擾到對方不知道有沒有的、即便有也是少得可憐的、可以跟家人共度的休息時間。
但是……果然以後她還是先發個郵件詢問情況、再打電話彙報,感覺這樣一次就能省下一張試卷的時間,一個學期下來說不定可以頂上一本輔導書呢。
手機震動起來。
黑崎歌希皺起了眉頭。
那當然是夏油傑的電話,但她馬上就要去跟他彙合了,他沒有理由在這時候打電話過來,除非有什麼十萬火急的消息——
「今天有個特別炸裂的消息。」
果然是這樣。
「你說「今天」?不是剛剛發生的事?」黑崎歌希問。
難道會是屍魂界那邊有了動靜、他的貴族朋友剛剛才通過信號不怎麼好的聯絡裝置、將消息傳遞給他?
「應該有段時間了,消息已經傳到我朋友那裡。」夏油傑回答,他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直接切入正題,「今天空座町出現了基力安——你知道基力安是什麼吧。」
黑崎歌希一愣:「低級大虛?」
就算說是低級,那也是吃了上百只同類才能進化的稀少虛啊,是普通死神不可能應付的存在,當然也不應該出現在現世。
「是啊,可這種程度的大虛,竟然在現身不久就被人擊退,你能想像到理由嗎?」
黑崎歌希咬住了嘴唇。
「……大概。」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她哥哥又變強了一點嗎?
「那個轄區的負責人是失聯的朽木,但她並沒有輕易擊退大虛的力量。」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雖然不知道大虛出現的理由,但虛圈畢竟不歸屍魂界管。可擊退大虛這種程度的力量,上邊的老頭子一定會擔驚受怕而無比重視。再聯系上失聯的朽木,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有什麼厲害人物奪走了她的力量、並且控制住了她。」
這麼說的話……
他最後總結道:「照一般流程,最晚後天,屍魂界就會派人去空座尋找朽木。這一次來的人,絕對不會好對付。」
還是來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黑崎歌希下意識問道,「你不是不希望我去犯傻嗎?」
他總不可能以為,她能對這件事無動於衷吧?
「我更不希望你因為趕不及而失去重要之物。」耳中傳來駐守死神溫柔的嗓音,「即便我不希望你去,也不能奪走你的機會。」
「……謝謝。」
「歌希,一定要回來。」他無比認真地說道,聲音誠懇地像是請求公司裡唯一幫得上忙的同事不要辭職,「米花還需要你。」
第37章 夏日大冒險·一
因為猜到黑崎歌希接下來會做點什麼, 在掛電話之前,夏油傑難得沒有催促她上工。
而黑崎歌希這邊,也確實在掛斷電話之後, 直接撥通了浦原喜助的號碼。
電話接通不過短短數秒, 她卻等得有點焦躁。等到對方終於接聽電話,她也難得略過問好和客套,徑直開口問道:「浦原先生應該已經聽說了吧,哥哥擊退大虛的事。」
「確實, 」聽筒裡傳來男人略有些輕佻的嗓音,「一護先生的進步雖然不及歌希小姐,卻已經是——」
「我的情況與哥哥截然不同, 浦原先生沒有必要從旁找話來應付我。」
打斷浦原喜助的話、對於黑崎歌希來說是極為罕見的情況,對面的人顯然很清楚這一點, 隨即語調稍微沉了下來:「歌希小姐想要問的,是大虛現身的理由。」
「是。」她應聲。
「虛餌、歌希小姐應當知道這種東西吧?」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那不是——」
那不是滅卻師使用的道具嗎?「虛餌」、與魚餌的作用類似,就是引誘虛的餌料, 完全字面上的意思。
她沒有見過實物, 卻從「黑崎家」過去的文字記錄中見到過,印像裡一般用在做好充分准備的團體狩獵中, 可到現在、哪還有那種滅卻師小隊?
「是的,」浦原喜助確認道, 「那就是引來大虛的起因。」
黑崎歌希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答案。
「……石田?」
當然不是說她的老師石田龍弦,她那位繼承了正統的純血滅卻師老師, 對虛的存在並沒有那麼上心,比起永遠也殺不完的虛, 他更在意的是六年前致使妻子虛弱至死的罪魁禍首。
她說的是那位對六年前的事一無所知的、石田龍弦的獨生子、也是她哥哥同學的石田雨龍。
浦原喜助再次給出肯定:「似乎是和一護先生起了什麼衝突的樣子,不過現在大概已經和好了, 果然是青春啊∼」
話說到最後一句,語調又像往常一樣飄了起來。即便只有電波相連,黑崎歌希也能想像到對方此刻笑嘻嘻搖著小扇子的樣子——只是那笑容絕不會透進眼底。
背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是萩原研二回到了房間。但注意到窗台上的人在打電話,他並沒有出聲。
「我明白了。」在為第一個問題畫上句號之後,黑崎歌希挺直背脊,聲音完全嚴肅起來,「那之後的事,浦原先生是怎麼打算的?」
對面的人沒有說話。
……不會吧,他難道准備完全放任不管嗎?
「我知道浦原先生沒有准備現身,但至少、不、無論如何,我都要代哥哥償還朽木露琪亞的恩情。」
又等了一會兒,她才終於等到了對面的回答。
「明天傍晚,請歌希小姐在放學後到商店裡來。」
「好。」
掛掉電話,黑崎歌希長嘆了一口氣,背脊放松了下來。
伴隨著的、是忽然湧上的強烈疲憊感,這讓她自嘲地抽了抽嘴角,心說架還沒開始打、竟然就已經累了,明明她的年紀是元氣滿滿的十五歲。
「發生了什麼事嗎?」身後的少年開口問道,聲音與她剛才從聽筒裡聽見的那麼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那一邊藏著掖著,真真假假的、真相全都隱藏在輕浮的外表之下,在很多事情上,都來來回回地繞圈子說套話應付,從不給她正面解答。
而她此刻正面對的少年,卻真誠又直率,對她的擔憂幾乎寫在了臉上。
「是啊,」黑崎歌希翻身跳進房間,就在房間正中央、不怎麼客氣地盤腿坐下,「最近可能有一場很艱難的架要打。」
她會覺得艱難,主要還是因為浦原喜助的態度太過曖昧。其實無論他說「把朽木露琪亞藏起來」、還是「讓朽木露琪亞回去屍魂界」,她都會在詢問具體緣由之前、先照著他的計劃做,她就是那樣地信任他。
可他現在的應對方式、卻有點將她拒之門外的意思,就像是牽扯到了不願被她知曉的某個「真相」……難道這件事,會跟屍魂界的「那個人」有關?
也怪她這麼久都沒想起來向他確認,為了一場期末考試她付出了太多。
等一下,該不會、她與朽木露琪亞互相吸引的理由,也與他想要隱瞞的「真相」有關?
……心情復雜。
萩原研二在床邊坐下,低頭望著她:「明天要請假嗎?」
「不、等放學再回去。」
說完,她整個人向後一仰、就放棄掙扎似的躺在了地板上,抬起左手手臂,手腕上的滅卻十字垂在她的眼前。
「放心吧,我很強的……好像不能這麼說,其實是哥哥蘊藏著無限潛力,我把這些潛力全都借了過來,所以現在的我就跟未來的哥哥一樣強。」
而且,屍魂界總不可能只為了抓朽木露琪亞一個人——聽說她在隊裡並沒有席位,就讓隊長級的死神出動吧?
因為她躺下的動作,原本只是視角稍高的萩原研二、現在有了些居高臨下的感覺,他不太喜歡這種視角,就也挪到了地板上坐下,目光也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記得以前黑崎醬說,那條手鏈是「量產」的。」
他的話沒什麼特別的語氣,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就只是回想起這件事然後說出來而已。倒在地上的橘發少女卻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我說過那種話嗎」,便一個仰臥起坐、又坐了起來。
地板的空余面積本來就不算大,剛才她躺著、還與少年有些空間上的距離,現在突然起身,差點就撞上對方的額頭——也只是差點,她條件反射似的往旁邊挪動了一點,避免了意外發生。
但在坐好之後,她卻沒有再移動位置,沒有試著與對方拉開距離。
「要說量產、應該也算是量產的。」黑崎歌希將垂下的、星芒形狀的掛墜攤在手心,展示在肩膀幾乎可以碰到的少年面前,「這是我媽媽的遺物。」
「啊、抱歉……」
「提起我媽媽並不是什麼值得道歉的事,」她搖了搖頭,心裡又想嘆氣,但唇角還是不自覺翹起來一點,「我想起她的時候,並不只因失去她而感到痛苦,她留給我的、讓我向往明天到來的記憶更多,你能明白吧?」
身旁的少年點了點頭,露出溫柔的笑容:「我明白。」
所以……
朽木露琪亞尚且不論,但她的家人,她絕對會保護好的。
【七月十七日,星期五】
是滿月之夜。
寂靜無人的街道裡,已經做好覺悟面對屍魂界處罰的朽木露琪亞、眼中忽然映入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黑崎……歌希?」
橘色短發的少女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穿著校服、微微喘息著、臉色微紅,像是已經跑了很長一段路,挎包就扔在了腳邊。
可她沒有看清那女孩是怎樣跑過來的,人類不可能擁有那樣的速度,快到她的眼睛完全沒有捕捉到,簡直像是……瞬步一樣。
少女的臉色並不好看,那是當然的——在親眼看見重傷倒在血泊裡的兄長之後,沒有人能夠保持冷靜,
就在幾分鐘之前,她獨自離開黑崎家,終於在街上、被屍魂界派來的使者找到。
令她萬分驚訝的是,來人竟然會是收養她的大哥朽木白哉、以及這些年與她幾乎斷絕聯系的青梅竹馬阿散井戀次。
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石田雨龍與黑崎一護竟然接連趕來、試圖阻止她被帶走,又接連被打敗,重傷倒地。
真的……他們不該來的。
她違反了死神的規定,她應該回去接受懲罰,即便她那麼喜歡這段時間在人類世界裡經歷的種種,也不希望有人因為她而受傷甚至死亡。
……還讓完全與之無關的黑崎歌希目睹了這一切。
但是,黑崎歌希的反應,似乎與她想像中並不相同——
「你竟敢……竟敢……」
女孩低聲呢喃著、周身的靈壓也逐漸漲了起來,靈壓水平輕易就超過了石田雨龍、接著超過黑崎一護。
阿散井戀次有些緊張地握住了本已收回刀鞘的刀,揚起了聲音:「喂,露琪亞,她又是什麼人?」
可在朽木露琪亞開口回答之前,那橘發的少女已然高高躍起,一振刀柄赤紅、刀鐔耀金的斬魄刀憑空出現在她手中,刀刃周圍溢散了不少緋色光點,隱隱有些始解的架勢。
「竟然對我最重要的哥哥——」
空中少女的背後映出圓月,下一秒,刀刃便重重撞擊在了瞬步到阿散井戀次前方、朽木白哉的「千本櫻」之上,發出一聲極有氣勢的金屬碰撞聲。
她的攻擊才剛剛開始。
靈壓凝聚起來。
「月牙——」
周圍的緋色光點逐漸增加,於聚起靈壓的刀刃旁互相碰撞。
不僅是刀刃,少女的靈壓本身也還在上漲。有那麼幾秒,她的臉上隱約顯現出虛的面具來,原本緋色的光芒也順勢混進去幾點不易察覺的黑色。
「——天衝!」
蓬勃的靈壓順著刀刃,貼臉衝向了對面的人。
幾秒之後,等到被攻擊所擊碎的、路面彈起的磚石落下,迷亂視線的煙塵散去,靈力碰撞帶來的令人難以直面的威壓降低,朽木露琪亞才終於再度看見剛才剛才一對一輸出靈壓的兩人,隨即驚訝地捂住了嘴。
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兄長如此狼狽的模樣,明明他在攻擊到來時同樣始解了斬魄刀,卻沒能完全攔下這一擊,脖頸上價值連城的銀白風花紗被斬斷,死霸裝被劃破一長條裂口,甚至臉上也出現了一道血痕。
反觀對面的黑崎歌希,少女的裙擺被突如其來的風揚起來,臉上也沾到了飛濺的血,卻成功阻攔了所有試圖穿過那道「月牙天衝」的鋒利櫻花瓣。
可是,這還沒有完。
剛才的攻擊像是僅僅通過簡單的招式、來試探對方的實力,現在橘發少女已經確認不完全解放刀劍並不可行。即便對手作為護涏十三番的隊長、來到現世時被封印了八成靈力,她也要繼續增加輸出,才能夠盡可能地速戰速決。
「卍——解——」
變故就在此刻發生。
女孩的「解」字還沒念完,手腕卻被突然閃現到她近旁的人抓住。一身綠色條紋、拄著拐杖的男人微微垂著頭,帽檐遮擋住他的所有表情。
「在這裡卍解的話,一護先生一定會被波及。歌希小姐也不希望一護先生傷得更重,還是先去為他治療比較好。」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剛才還殺心滿滿的橘發少女轉移了注意力,大片的緋色靈子在她轉頭的同時,向黑崎一護湧了過去,並在貼近他時,接連變成了代表回道的綠色。
她收起刀,沉著臉瞬步向幾乎失去意識的自家兄長。一小團綠色的光芒湧向了旁邊同樣重傷的石田雨龍,而她在黑崎一護身旁蹲了下來,手上同樣運轉起回道來。
是相當嚴重的傷,鎖結和魄睡都被刺穿,即便存活下來,恐怕也無法再使用靈力。
……那樣的話,那間才被打開門不久的「倉庫」,就又只剩下從後門進出的她一個人了。
但是……
「你已經很努力了。」
她低聲開口,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
身後浦原喜助稍微移動一步,擋在了朽木白哉與她之間。
「歌希小姐每次使用卍解,精神都會變得有些不穩定,看來今晚有得忙了。」
他抬起眼,帽檐下被遮擋大半的眼中,流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朽木隊長的任務,應該只是將令妹帶回去而已,還是快些回去復命吧。」
第38章 夏日大冒險·二
朽木白哉最終沒再出手, 他收了刀,丟下了被斬成兩半的銀白風花紗,帶走了怒氣衝衝還想拔刀的副官, 以及仍在瞳孔地震的義妹。
所有人都聽見了黑崎歌希先前那句「卍解」, 雖然最後因為浦原喜助的阻止,那振斬魄刀沒有成功解放,可她周圍漲起的靈壓卻是真實的。
她顯然比先前被打倒的死神代理更加熟悉死神的戰鬥方式,發起攻擊時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也幾乎沒有破綻,像是早已經歷過數次實戰,且曾經面對過更加強大的敵人。
走在斷界裡, 心情復雜地阿散井戀次又忍不住問了一次:「露琪亞,剛才那個女人是誰?」
「是一護的雙生妹妹。」黑發少女垂著頭, 顯得憂心忡忡,只是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擔心什麼,「我見過她一次, 但那個時候、她的靈壓與普通人沒有區別。」
她從不知道, 那個讓她沒來由感覺心跳加速的人類少女,竟然能強大到如此地步。
那女孩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真正實力, 隱瞞著擁有斬魄刀、甚至達到了卍解程度的真相,即便是兄長黑崎一護也不曾知曉……
她覺得疑惑, 可她早已經沒有好奇的資格……剛才黑崎歌希從現身到收刀,都沒有給她哪怕一個眼神。
「那另一個呢, 那個綠帽子的男人是誰?」阿散井戀次又問。
「是個可疑的雜貨店老板。」
「哈?只是這樣?他可是輕易阻止了那個女人的卍解誒。」
「……我不知道。」
她對浦原喜助的了解並不算多,也就比對黑崎歌希多一點點, 她想不到這兩人之間會有什麼關聯。但是那個雜貨店老板,看起來似乎與她的義兄相識……想到這裡, 她下意識地望向身前義兄的背影,又很快收回視線,低下頭去。
·
朽木白哉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聲,似乎並不在意副官與義妹的對話,也對此完全沒有興趣。
他向來都是面無表情、恪守貴族的矜持與高傲、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樣子,此刻也不例外,但實際上他並非一無所想。
對於先前發生的事,最初他確實有些驚訝,人類竟然能夠強大到如此地步,但在見到浦原喜助之後,他就隱約看到了理由。
而除此之外,更加令人在意的、是那個「月牙天衝」。
那是他曾經見過的招式。
來自早已於現世「殉職」的前十番隊隊長,志波一心。
再加上橘子頭死神代理與早已亡故的志波海燕那張相似的臉……結論呼之欲出。
也就是「志波一心當年並未殉職,而是偽造死亡偷偷留在現世,甚至與人類組成家庭結婚生子」這樣。
但他並不准備將這件「多余的事」告知任何人——
橘發少女為了哥哥揮出最初那刀時,與他的距離相當近,所以她的臉、他看得很清楚。臉上那因為沒有保護好重要之物而絕望的表情讓他有一瞬間動搖,但也只有一瞬間。
……他也許也是一樣的。
但他的重要之物,理應是「朽木家的榮耀」。
·
下雨了。
在結束為黑崎一護的緊急治療後,黑崎歌希站起身來,望向自死神們離開後、就一直摸魚劃水、撐著傘杵在一邊的浦原喜助。
雨勢並不小,但她周圍一片的地面卻仍是干燥的,上方被一片簡單的靈力屏障遮擋,雨水集中到屏障邊緣流淌下來,形成更加細密的雨簾。
先前她是在空座的車站下車時,突然感受到來自陌生死神的靈壓的。原本她並不著急,雖然來人比她預想中早了一些,但畢竟朽木露琪亞現在靈壓極其低微,只要不在大街上亂晃悠,應該沒那麼容易被找到。
但是很快,在遠遠地感知到自家兄長暴漲的靈壓之後,她就不得不立刻緊張起來,不顧自己並非普通人看不見的靈體狀態,徑直用飛鐮腳加速衝刺趕去幫忙。
可即便她已經將速度拉得極高,還是晚了一步,等她到達交戰現場時,映入眼中的、已然是鮮血淋漓、氣若游絲的兄長。
腦中有根弦瞬間崩斷,那一刻她根本無法思考,耳中聽見的盡是些催促她「殺死那兩個死神為兄長復仇」的雜音。她知道那是她兄長力量中的「虛」的那部分,她與之交流過,也對戰過,最終成功將它壓制。但在情緒波動劇烈的時候,還是會被它影響。
朽木露琪亞怎麼樣已經無所謂了,她輕易就判斷出靈壓最高的人是誰,接著順從本能揮出了刀。
「說起來,」黑崎歌希抬手指向了路邊斷成兩截的圍巾,「浦原先生,那條圍巾很貴嗎?」
浦原喜助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價值連城。」
誒……那她有點爽到。
剛才她會停手,倒不止是因為浦原喜助的阻止——如果她繼續下去喊出卍解的名字,沒有人能夠阻止她卍解,而且她的卍解根本不會波及到周圍的人,浦原喜助所說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只是他那句話喚回了她幾乎放棄找回的理智,讓她突然意識到,如果她再繼續打下去、真的殺死了對面那兩個死神,那事態會變得非常嚴重。她也許會成為屍魂界的通緝犯,而她的家庭可能會受到牽連、未來永無寧日。
既然她的兄長還活著,那她也不是非下死手不可。雖然她很想再更多地發泄一點,但當下還是大局為重比較好。
「剛才那個人就是朽木白哉嗎?」黑崎歌希問道,「他沒有直接下死手,是個人習慣嗎,還是對妹妹的溫柔?」
剛才治療過程中,黑崎一護就逐漸昏迷過去,而另一邊傷勢沒那麼嚴重的石田雨龍,卻已然坐起身來,似乎在猶豫著是否要繼續接受身邊那團綠色光點的治療。
浦原喜助搖了搖頭,語氣輕飄飄的:「誰知道呢。」
黑崎歌希輕哼了一聲,她本來就只是隨口一問,對於真正的答案也沒多少興趣:「接下來怎麼辦?」
可對方答非所問:「在那之前,請容我先做確認。」浦原喜助向她走近一步,用空出的手抬起一點帽檐,「現在的你,是純粹的歌希小姐嗎?」
黑崎歌希撇了撇嘴。
「現在只是記憶有點混亂而已。」
這點倒是與虛無關,就如浦原喜助先前對朽木白哉說的那樣,她每次卍解,精神都會變得不太穩定,這是她卍解的性質導致。
她的刀「蓮月」在准備卍解的時候,會有一瞬間將自己的刀身、連同她的身體一起、打散成靈子並且重組還原。如果換作是別人,這一瞬的變換不會引起什麼副作用,但她的靈力來源和記憶構成都比較特別,就偶爾會演變成一小段時間無法確定自己是誰的情況。
雖然她現在自我感覺良好,但是也覺得精神狀態可能不太適合討論正事,於是干脆決定道:「哥哥就拜托你了。」
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是准備離開,浦原喜助確認道:「這樣可以嗎?」
「現在的我不適合與哥哥見面。」她說。
她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對兄長解釋自己身上曾經發生的一切。
「等哥哥醒來之後……都隨他喜歡、也隨你喜歡吧。」
雖然朽木露琪亞的事看似已經結束,但也許那只是個開始。她知道浦原喜助一定能夠讓他重新取回死神的力量,而那之後的事……就看她的兄長如何決定了。
再一次被她托付了信任的雜貨店店長沉沉應下:「我明白了。」
黑崎歌希點了下頭:「那我送雨龍回家。」
她說著、拎起先前扔在地上的包,挎在肩上,隨即走向還沒太明白她要做什麼的石田雨龍,接著彎下腰,在對方開始掙扎之前將他打橫抱起。
「我治療的只是你靈魂上的傷勢,身體的部分、龍弦那裡有針對滅卻師的特效藥。」
正准備掙扎、臉紅了半截的石田雨龍當即愣住了。
「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認識龍弦?還是我怎麼會知道滅卻師?」黑崎歌希低頭瞥了他一眼,邁開腳步。
「喂,你究竟——」
「我不僅知道這些。」黑崎歌希打斷道,她輕笑一聲,在少年震驚的目光中、笑容逐漸囂張,「我還知道你這些年不怎麼回家——所以你才不知道,我在你家住的時間並不短,就在你房間隔壁的臥室。」
少年的瞳孔驟然縮緊。
「其實你仔細想一想,也許可以從記憶深處找到我。」頂著上方的靈子屏障,黑崎歌希走進雨幕之中,「龍弦曾經是我的主治醫生,我在他的醫院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石田雨龍立刻努力回憶起來,但思考許久也沒能在記憶裡找到她。他並不認為她是在說謊,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是他把滅卻師的存在告訴你的?」
明明黑崎一護對此一無所知,他的雙生妹妹卻相當了解的樣子……
可石田龍弦、早早就放棄了滅卻師身份的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將這種程度的秘密告訴自己的病人——而且黑崎歌希為什麼會直呼那個男人的名字?
「不算是吧。」
黑崎歌希小幅度調整了一下手臂位置,將手腕上的滅卻十字掛墜展示給他看,成功收獲了少年震驚的目光。
「這個掛墜——龍弦怎麼會、你和龍弦究竟是什麼關系?」
她都說到這個地步,他怎麼還沒有理解?
黑崎歌希愣了幾秒忽然恍然大悟——懷裡的少年不會覺得能拿出斬魄刀的人、同時還可以是滅卻師,那這條掛墜就不可能是滅卻師身份的證明,而是他父親送給她的……禮物?
「你在想什麼?」黑崎歌希歪了歪頭,一本正經地開口道,「你不用改口叫我小媽。」
第39章 夏日大冒險·三
結果黑崎歌希沒能把石田雨龍送回家。
就在她說出那句「不用改口」之後, 懷裡的少年整個人放空了幾秒,隨即不顧自己還未痊愈的身體,一口氣用飛鐮腳竄出去好幾米, 接著就用那種「我是誰我在哪」的目光茫然地盯著她。
半晌, 他才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濕的頭簾,開口:「……不用送我了,你還是去黑崎那邊吧。」
「我剛才說了,現在我不適合與他見面。」黑崎歌希皺了皺眉, 卻也沒再堅持什麼,「你走吧。不過還是建議你,練習一下動靜血裝, 對於滅卻師來說,那是比箭矢更加重要的基礎。」
說完她也瞬步離開, 只留下心裡百轉千回無比復雜的石田少年一個人。
·
不去浦原喜助那裡,也不想回家……結果黑崎歌希一不留神就逛回了米花。
……甚至在意識到的時候,已然輕車熟路地跳上了萩原研二的窗台。
她從空座市晃悠過來的速度並不算快, 此時已經過了凌晨兩點, 但少年還沒有睡,不算明亮的房間裡只開著一盞台燈。
她落在窗台上的時候, 萩原研二正將一張寫了字的紙、朝外貼在窗戶上。她瞥了一眼,上邊寫著「需要我的話、別客氣盡管叫醒我」。
看見她出現, 少年的動作一頓,立刻欣喜地為她打開窗戶, 讓她進來。
黑崎歌希也不客氣,她將鞋放在窗台, 自己翻身進了房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我不知道你會來。」萩原研二掩飾似的將剛才想要貼在窗戶上的紙揉成一團,開口解釋時卻還是直白的, 「我只是覺得,說不定黑崎醬會想跟我吐槽什麼事,萬一真的過來……黑崎醬受傷了嗎?」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來,自與朽木白哉戰鬥之後,還一直沒來得及擦去臉上的血。
「沒有。」她說著,徑直去取了桌上的濕巾,「是別人的。」
既然她沒有受傷,萩原研二也放心下來,坐在床邊安靜地看她給自己擦完臉,才再次開口:「總覺得黑崎醬今天有點不一樣。」
黑崎歌希看了過去,干脆地承認:「發現了嗎?」她歪了歪頭,「我現在的精神不太正常。」
「誒誒誒?」
「不是犯病的意思,只是記憶有點混亂而已。」她單手搓著下巴、露出了思考的表情,片刻後十分篤定地說道,「姑且還記得你的名字,松田陣平對吧?」
萩原研二大驚失色:「誒?!」
「開玩笑的。」橘發少女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萩原同學比往常還要有趣。」
萩原研二的嘴臉略微一抽。
他倒是不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哪裡有趣,反倒是面前的少女確實與往常完全不同,直率得像是換了個人。
「黑崎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無傷結束戰鬥本該是好事,但會有血跡留存,說明對手並非死後會化作靈子的虛、那就應該是死神,這難道會是夏油傑所說的「傻事」?
她已經對整個死神團體、對屍魂界宣戰了嗎?那樣的話,她今後會面臨多少艱難的戰鬥?她有多少同伴?她的兄長是否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她能夠……活著取勝嗎?
雖然萩原研二滿心復雜,對面黑崎歌希心裡倒是沒想那麼多,開口時也總結得精辟簡潔——
「我一見鐘情的死神少女被兄長帶走了。」
「我跟她的兄長打了一架,快贏的時候被浦原先生阻止了。」
「石田院長的兒子也受了傷,我本來想送他回家,但他好像很介意我跟他爸爸的親密關系,所以最後我還是讓他自己回去了。」
……啊?
「親密關系?」
雖然對前邊那個「一見鐘情的死神少女」、以及再次出現在她口中的「浦原先生」都很感興趣,但果然還是最後這句最為重磅。石田院長不是她的主治醫生嗎,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關系——
「嗯,龍弦是我的青梅竹馬……不對,是我媽媽的青梅竹馬。」黑崎歌希歪了歪頭,糾正了下意識的口誤,「後來做了我的師父。」
「師父?是醫療方向?」
但是,「師父」而非「老師」、這種稱呼聽起來總覺得……
黑崎歌希否定道:「不是,是滅卻師——對哦,歌希還沒有告訴過你。」
……她這是在說什麼啊。
因為來到熟悉的地方、見到熟悉的人而放松下來,她記憶混亂的情況好像更加嚴重了。
「真是的……」
這種秘密說出來可以嗎?面前這個人、跟她的關系有親近到這種程度嗎?
可是要說還不夠親近,她卻感覺,自己應該是相當信任他的誒……
十幾秒後,黑崎歌希放棄思考,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向後一倒,枕在了自己的挎包上。
「別管我了,等明早睡醒我就恢復了。」
隨著橘發少女安詳地閉上雙眼,一旁的萩原研二整個人愣住了。
他還沒有從剛才黑崎歌希剛才那句口吻怪異的「歌希如何如何」中反應過來,就又被新的現實衝擊。
明早睡醒……是要在他的房間裡留宿的意思嗎?
不、當然不是說不行,反正明天是周六,父母忙著新店的打理工作、很早就要出門,姐姐也和朋友有約出門,他的房間一整天都不會有人打擾,她不會被他的家人發現,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現在需要說的是,他非常願意把床讓出來,怎麼能讓精疲力盡的女孩子睡在冰涼的地板上——
可說著要睡覺的人,卻不知何時,又重新睜開了眼睛。
「明明歌希那麼在意你,為什麼會拒絕承認把你當作了重要的朋友呢?」
萩原研二呼吸一滯,剛准備勸人上床的話立刻被忘在了腦後。
「你……是誰?」
雖然不覺得有什麼危險,但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有哪裡很不妙?
橘發女孩扁了扁嘴:「我是誰呢?我也不太清楚,我是黑崎歌希,也是黑崎真咲,好像還混著一點虛……太糟了,今天的副作用好像比以往更重,簡直像是回到了六年前。」
這句話所蘊含的信息量太大,又讓一旁的少年聽著愣住了。
他知道黑崎歌希母親的名字是真咲,也知道六年前正是她的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同樣也是她得以共享兄長力量的那一年,難道說——
「黑崎醬在獲得哥哥的靈力時,產生了一些副作用嗎?」
「不算是副作用。」女孩的回應毫無遮掩,像是想用這份重要秘密來證明自己剛剛所說的「重要的朋友」,「只不過,我獲得了媽媽十七歲之前的記憶而已。」
「我和歌希的家庭完全不同,性格好像也不怎麼像,但也說不好誰的人生更幸福一點。」
萩原研二不著痕跡地吞了下口水,沒有出聲。
凌晨兩點半,燈光昏暗的房間,低聲自述的少女、自稱一會兒是「歌希」、一會兒是「我」,像是說幾句話就隨機切換一個人格,聽起來甚是詭異。
但他並沒覺得有哪怕一絲害怕,他已然理清了情況——影響面前少女用詞的只是混亂的記憶,本質上還是同一個人,等她所說「睡醒之後」的時間到來,她就又能將這些記憶重新分類,為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貼好標簽。
「所以說啊,萩原君。」
女孩稍微抬起上半身,棕色的瞳孔凝視著他,他不知道此刻正對他說話的人自認為是誰,只是由衷地為她的經歷、也為她的痛苦感到難過。
而後,女孩終於再次開口了,唇邊漾起溫柔明媚的笑意——
「我家的歌希,今後也請你多照顧了。」
·
萩原研二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他並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記得自己聊著天就坐到了地上、背靠著床。那應該就是當時同在房間裡的女孩後來將他搬到了床上,用他有點習慣的公主抱。
說起來,黑崎歌希衣服上的血液痕跡、看起來像是曾公主抱過一個受傷的人,也許就是「石田院長的兒子」。他其實有點在意,但在凌晨那種情況下,他也沒想著要問什麼,不然總覺得有點趁人之危的意思。
留宿的客人已經不在房間,他起身環視了一下周圍,注意到桌上有一張折著的紙,打開後上邊果然是黑崎歌希的筆跡,念起來總感覺語氣惡狠狠的、卻透著點傲嬌的氣息——
「給我忘掉夜裡的事!!!」
他有點想笑,盯了那張紙一會兒、腦中浮現出橘發少女氣鼓鼓的臉,最後還是放任自己笑出聲來。
睡著之前那段時間與她聊天的內容、他已經記不太清了,隱約還記得是對那位浦原先生的抱怨。
在將紙頁小心地收納進文件夾裡的時候,他忍不住想,像黑崎歌希那樣特別的女孩子,即便他死亡後去往屍魂界,也一定不會再遇見第二個了。
·
同一時間,「特別」的黑崎歌希,已然把自己浸入設定了保溫的浴缸裡。
雖然腦海中還充斥著凌晨時分、讓她尷尬到想要就此逃離這個星球的羞恥記憶,但現在她有比用腳趾摳地板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安全起見,浴缸裡只放了一半的水,她掃了一眼手機,再次確認了一邊浦原喜助發給她的郵件,隨即將意識完全沉入精神世界裡。
是無論見幾次、都只讓她覺得無比壯觀的高樓大廈,那是她兄長的精神世界,她兄長的天賦和力量全都存在於此。
當然,斬魄刀的刀魂也是。
「好久不見,」橘發少女於空中站定,緊握的打刀溢出點點緋色的光芒,「斬月、或者小白,在哥哥到來之前,先跟我打一場吧。」
第40章 夏日大冒險·四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黑崎一護再次成為了死神。
感覺到「倉庫」的靈力被調動的時候,黑崎歌希正與萩原研二一起,走在從警視廳回家的路上。
雖然是工作日, 但對於暑假已經開始的高中生來說, 只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普通一天。作為「萩原柿子」負責人的毛利刑警、叫黑崎歌希來警視廳確認先前案件的證據,以及問問她對最近的案件有沒有看法。
看法倒確實有,不過提供情報的人並非前段時間忙於期末考試的她,而是對人類越發感興趣、某種意義上有點「不務正業」的夏油傑。
「毛利刑警好像已經完全習慣了黑崎醬毫無根據的驚人發言。」身旁的少年忽然開口道, 「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約萩原研二同行這件事,昨晚黑崎歌希猶豫了好久才作出決定,今天見面時也鼓起了相當的勇氣, 好在少年完全沒提起那天夜裡發生的事,她也決定就此選擇性遺忘掉。
「對我來說當然是好事, 」黑崎歌希聳了聳肩,「反正他也不會再遇見其他像我這樣的偵探了。」
七月的陽光明亮而熱烈,她向前快跑幾步, 到樹蔭下、背著手轉過身來。
「剛才跟毛利刑警說過, 這個暑假他可能聯系不到我。如果真有什麼要緊事,他可能會選擇聯系你, 我把夏油的聯絡裝置號碼留給你,需要幫忙的話, 你盡管找他就行。」
「好。」
黑崎歌希點了下頭,感受著「倉庫」裡湧動的靈力, 忽然低下頭看向了自己的腳尖。
她今天仍像往常一樣、穿著一條白裙子,搭配了一雙白色的綁帶涼鞋, 正好露出昨晚她猶豫思考時順便塗的、亮晶晶的粉色腳指甲油。
……還有些事情,她要提前交待好才行。
黑崎歌希就那樣盯著那點指甲油, 揪著衣角、慢吞吞地開口:「那天夜裡,其實我哥哥也受了很嚴重的傷,現在倒是已經痊愈了。」
耳邊是偶爾的風聲、與喧囂的蟬鳴,萩原研二在距離她半米的距離停下腳步,微低頭、目光落在了她反射著陽光的發頂上。
「所以,那個時候,」他開口確認道,「黑崎醬才會與死神少女的兄長戰鬥嗎?」
「是啊,我那個時候已經生氣到想要直接把他殺掉了。」黑崎歌希說,「但是浦原先生突然出現阻止了我,那個時候我確實覺得,如果真的下了殺手、後續可能會牽連到我的妹妹們,反正哥哥也還活著,所以最後就讓他們離開了。」
然後出現了她想不通的情況。
「後來我想了一下,浦原先生可能是想讓哥哥切身體會死神的強大之處,才讓剛成為死神不久、沒有經過任何修行的哥哥去跟那種隊長級死神對戰的。既然他那時一直躲在現場,應該能保證哥哥不被直接殺死。」
可說到這裡,情緒忽然湧現上來,把她氣的原地跳了一下——
「雖然這麼說,但是啊但是!萬一對方習慣於用腰斬或者砍頭對敵呢!就算是浦原先生,也絕對治不好那樣的致命傷啊!他怎麼能那麼放心哥哥去冒險呢!」
這讓萩原研二聽著也覺得不妙:「那位浦原先生,也是死神嗎?」
「浦原先生……應該算是死神吧,至少以前是的。」黑崎歌希回答,她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一點,反正過去已經無法改變,她再後怕也沒有用,「可是在那樣慘痛的敗北之後,哥哥還是決定去屍魂界救人……我當然也會一起去。」
說著她又意識到一點問題,本來她下意識以為浦原喜助這次幫助她哥哥,是與她哥哥一樣、不希望並無過錯的死神少女遭受死刑,而他又因為某些原因無法親自前往屍魂界。
可是去往屍魂界這個選項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他在意的只是朽木露琪亞,他明明只要在朽木白哉到來那晚不出聲阻止她,最後幫忙偽造現場就可以了。
既然當年浦原喜助能讓屍魂界認定她的父親志波一心殉職,也一定能夠完美偽造出讓朽木白哉因虛殉職的現場。
像現在這樣刻意放棄自己掌握優勢的主場、再闖到對方的主場去搶人,難度簡直呈指數增長,按人數來推算、是翻了足足十三倍!
他一定別有所圖,但圖的究竟是……
「接下來的十天,哥哥都要專心特訓,等到那之後……」黑崎歌希小聲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而是干脆地換了個話題,「話說回來,萩原同學你不好奇嗎,有關「滅卻師」是什麼。」
那天凌晨她不受控地把這個詞說漏了嘴,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往深處問。
實際上不止是「滅卻師」,還有各種各樣、他可能有興趣、或感到好奇的秘密。
明明那個時候他只要問、就一定能夠得到真正的答案,他卻選擇了做溫柔包容的聽眾,只是安靜傾聽她沒什麼邏輯的抱怨和有感而發。
人類都是這樣的嗎?她不覺得。
至少換成是松田陣平的話,她覺得他一定會提問。即便不是當場,也一定會在她的精神恢復正常之後,努力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應該就是以那種很漂亮的弓箭為武器的職業吧?」萩原研二反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弓箭的核心是黑崎醬手腕的掛墜,而黑崎醬的媽媽也是滅卻師,對吧?」
「對。」黑崎歌希點了點頭。
……怪不得他不好奇,原來是已經全部猜出來了。
可她還沒將想法說出口,身旁的少年就主動糾正道:「我並不是不好奇。」
他輕輕搖了搖頭:「只是我猜想,黑崎醬現在正在苦惱、應該如何對兄長說出一切,我不想在這種時候給黑崎醬增加負擔。」
……唉。
他說的倒是沒錯。
黑崎歌希扁了扁嘴,扭頭望向了熾熱的太陽方向、眯起了眼睛:「如果哥哥也能像你一樣、自己推斷出所有被我隱瞞的真相就好了。」
距離朽木露琪亞被帶走已經過去三天,她的兄長已然傷勢痊愈,並在浦原喜助的幫助下找回了一度失去的死神力量。可本該為自己的秘密作出解釋的她,卻只是無視了他的郵件、又拒接了他的電話,把逃避進行到底。
真的好難啊,感覺比孤身一人闖進屍魂界蕩平六番隊還要難。
……選六番隊當然是因為朽木白哉是六番隊的隊長。
萩原研二上前一步,站到了與她並肩的位置。
「我想,黑崎醬一定非常清楚、黑崎醬的哥哥絕對不會責怪黑崎醬這件事。可即便如此,以黑崎醬的性格,還是很難將隱瞞多年的事說出口。」他溫柔地微笑起來,笑容像是拂過臉頰的微風,「那樣的話,就像很多番劇裡演的那樣,用刀、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他如何?」
誒?
黑崎歌希下意識回過頭,瞳孔微微放大。
這還真是……有夠中二的提議啊。
但是她喜歡。
「我試試,希望能夠順利傳達到。」
黑崎歌希點了點頭,誠心誠意地道了聲謝。在繼續邁開腳步之前,她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
「今年夏天、空座的花火大會,」她開口提醒道,伴隨著不知為何、大概是因為氣溫、而在臉頰上升騰起的熱度一起,「你可別忘記了。」
「那是當然,我有注意看日期。」少年期待地應聲道,「就在十天後的晚上對吧?我保證按時到場。」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五】
時間已是傍晚。
黑崎歌希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拎著剛打開的彈珠汽水,無語地拖長了音:「知道啦,電車因為線路上的事故而延誤,到達之後幫一個走失的女孩找到了家長,最後被堵在人群裡完全找不到標志性建築物——」
所以才沒能在約定的時間、出現在約定的地點。
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就帶了點委屈:「黑崎醬……」
「我沒有說我不信。」她抬起頭望了一眼前方已經距離她稍有一段距離的、父親和妹妹們歡快的背影,將手裡的玻璃瓶舉到了滿臉都寫著「等你打完電話、我有事想對你說」的兄長面前,「我去找一個迷路的朋友,一會兒就不去跟你們彙合了。」
黑崎一護愣了一下,才接過汽水:「剛才不是說找不到標志物……」
「不用擔心。」黑崎歌希擺了擺手,隨即提起浴衣的裙擺、快速邁開腳步,「我很擅長找人的。」
嗯……當然不是字面上那種意思的擅長找人。
在跑到家人的視線範圍外之後,難得穿著並非白色的私服、確切地說是奶黃色底色、印著大片藍紫色繡球花的浴衣的橘發少女,就喚出了自己的斬魄刀。
「——盈滿吧,蓮月。」
她低聲念出始解的言靈,刀刃瞬間化作大量的緋色光點,向各個方向、四散蔓延開來,不過片刻、便幾乎都在她的視野中消失。
做完准備,她才再度對著還未掛斷的電話開口:「萩原同學,如果見到紅色的光芒,就伸手抓住它。」
萩原研二很快就看見了黑崎歌希所說的「光芒」,按照她的囑咐,他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握住了一粒,接著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那明明只是「光芒」、黑崎歌希也將其稱為光芒,他本以為會是仙女棒飛濺的火星那樣微燙的存在,卻沒想到落入掌心的觸感溫暖而柔軟,還帶著微微的顫動,就好像……握住了誰的手一樣。
而不過片刻,被他握住手的少女,就穿過了人海,撞進他的視線裡來。
第41章 夏日大冒險·五
這是一種很難用語言來描述的心情。
萩原研二望著近在咫尺的橘發少女, 有那麼好幾秒都說不出話來。
不同於往日見慣了的校服、或是白色連衣裙和黑色死霸裝,難得穿上色彩繽紛浴衣的女孩,看起來比他腦海中的印像更加生動。
不僅是漂亮的浴衣, 還有像是隨意打理過的頭發, 他在網紗和蕾絲制作成的花朵發飾下,發現了兩條編得整整齊齊的細三股辮,不仔細看無法發現。但是他想,如果他對面前的女孩提到了這一點, 她多半會借口說是妹妹們非要她做的,然後微紅著臉看向別處。
她好像還夾卷了睫毛,塗了一點眼影, 眼角外圍亮晶晶的。
還有什麼……
……應該是塗了唇蜜,嘴唇也亮晶晶的。
總而言之——
「黑崎醬……」
她今天真是可愛的過分。
他能看見圍繞在女孩周圍的緋色光點, 與他正握在掌心裡的一樣,也能看見她手裡握著的、失去了刀刃的刀柄——興許那些光芒就是消失不見的刀刃,而通過光芒來找到他, 是她的能力之一。
……真的好可愛。
是讓他一時間想不到應該先誇她「很適合浴衣、穿浴衣真好看」、還是先感嘆她「竟然這麼快就找到我、真的好厲害」程度的可愛……或者, 也許他應該先道歉?畢竟他比約定好的時間晚到了不少,還要麻煩她特意來尋找他。
而在他作出決定之前, 面前的女孩忽然做了個抬起手、又松手的動作,原本被她握在手中的刀柄在墜落中消失, 與此同時,他掌心的觸感也消失了。
「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
他聽見黑崎歌希開口問道, 聲音似乎有些不滿。
可她並沒有等他回答,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緊緊牽住, 像是怕他再次丟失在人海中。她拉著他向外穿行,一直到無人的小巷才停下腳步。
黑崎歌希松開了手。
天色已然漸漸暗了下來, 從黃昏到夜晚的交替仿佛是一眨眼的事。
萩原研二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腰卻忽然被攬住。他身體一僵、呼吸一滯,還沒來得及反應,腳下突然失去了支撐——是黑崎歌希帶著他掙脫了引力的束縛、離開地面,經由一旁的牆頭和兩個高度遞增的屋頂,上到了一棵能俯瞰整個花火觀賞區的樹頂。
等他在身旁女孩的支撐下、在看起來還算粗壯的樹枝上坐好,他才聽見女孩開口,這次的聲音倒滿是笑意:「難得的體驗吧?」
萩原研二誠實地點頭:「確實很難得。」
反正他是絕對不會想到坐在樹頂看煙花的。
不過有一說一,這種高度的視野真的很不錯,而且身旁有他能交付信任、相信絕對會避免讓他從高空墜落的人在,他完全沒有感覺哪怕一絲不安。
然而,緊接著,把他帶上來的人、就像是要對他撒手不管——
「萩原同學,你在這裡等一下。穩住平衡,小心別摔下去。」
話音落下,橘發少女的身影便就此消失不見。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確認自己無法像黑崎歌希剛才做的那樣、在人海中迅速發現她,於是干脆放棄,先給知曉他今天會獨自來空座看花火大會的姐姐和松田、各自發了一封報告「我已經跟朋友彙合」的郵件。
黑崎歌希重新出現、是在他收到松田陣平回復的兩分鐘之後。與剛才相比,女孩的浴衣變得凌亂了一點,像是在人群中擠過。而她的手裡多了一盒章魚燒和一盒炒面,手腕上掛著的塑料袋裡是兩杯打包的冰沙。
「上一頓飯是什麼時候吃的?」黑崎歌希問道。
在得到「上一餐還是午飯」的回答後,她踩著樹枝、平衡感極好地走到端坐的人身旁,稍微扯開浴衣下擺、蹲了下來,接著將炒面遞給了他。
「這家炒面是夏梨和爸爸在花火之夜必吃的,游子則是更喜歡章魚燒,我也覺得還不錯。」黑崎歌希說著,用牙簽扎起一顆章魚燒來,「你還想吃什麼?」
萩原研二側頭看向她,答非所問:「黑崎醬喜歡吃什麼?」
「誒?我?」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像是把她問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好像沒什麼特別的,一般情況都是爸爸看到感興趣的攤位、問我們想不想吃,如果妹妹們說想的話,我和哥哥也會一起分享……新年去神社初詣的時候,我倒是挺喜歡蘋果糖,不過夏天就不想吃了。」
「原來是這樣。」萩原研二掰開一次性筷子,「那這份炒面我就心懷感激地接受了,謝謝黑崎醬。」
黑崎歌希低低地應了一聲,終於把牙簽上的章魚燒塞進嘴裡。
溫度還有些高,她小心地咬著嘴裡的食物,遠遠地望了一眼早因為靈壓而被她確認位置的、家人們所在的方向,收回目光時不經意望見少年溫柔的側臉,很快就像是被燙到似的移開視線。
進食結束後,距離花火大會開始的時間也不剩下多少。萩原研二將吃完的餐盒收進塑料袋,望著底下的人群,忽然開口:「屍魂界也會有花火嗎?」
他其實沒想得到答案,畢竟身邊的少女雖然身為死神、卻從未去過屍魂界,沒想到黑崎歌希卻點了點頭:「有啊。」
她順手將喝完冰沙的塑料杯也塞進塑料袋:「雖然我沒有去過,但聽說我表姐家就是專門制造花火的,說不定這次去屍魂界可以見到面。」
說完她撐著樹枝坐了下來,接著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腳上晃晃悠悠的木屐脫下、放在了身旁。
「這樣啊。」萩原研二點點頭,「如果能看到屍魂界的花火,黑崎醬回來後、一定要給我講一講。」
「誒——我盡量吧,花火的樣式可不怎麼好用語言描述啊。」
不過,說到屍魂界,她正好想起了有件想要拜托他的事。
「我們計劃八號凌晨出發,」黑崎歌希說道,「人數比我預想中的要多,哥哥那邊好幾個朋友都會去。雖然我覺得以他們的靈力水平,這跟去送死沒什麼區別,但是我也沒有立場阻止他們。」
畢竟她不知道那些人與朽木露琪亞之前發生過哪些故事,有些經歷確實可能讓人願意為勝利希望渺茫的冒險拼上性命,她也不能代替別人作出決定。
身旁的少年在認真聽著,她就繼續說了下去:「屍魂界那邊的情況還不清楚,因而回歸的時間待定。這段時間,我家的兩只貓,能拜托你照顧一下嗎?」
當然,她不會讓人平白無故地幫忙。
「我買了自動喂食器,也會一直開著空調,你只要兩天去一次,添水添糧鏟貓砂盆就好。」她歪了歪頭,「就當是一份輕松的打工,每次計一小時,兩千日元。」
其實黑崎歌希是完全不介意把時薪定得更高一點的,這幾個月她收到了大筆的警視廳獎勵金,加上物欲不高所以基本沒有大額開銷,存款數額早已經超越絕大部分同齡人。但是想到對方之前非要以市價來收兼職工資,所以這次只是大致報個還算合理的數字。
「打工啊……」萩原研二單手搓起了下巴,他思考了一會兒,才認真地望向身旁少女的眼睛,「抱歉,黑崎醬,我拒絕。」
……啊?
黑崎歌希一瞬間人都傻了,她只想過對方會對她提出的時薪產生異議,卻從未想過自己被拒絕的可能——
「為什麼?你家有外出旅行的計劃嗎?」
如果她沒有失去記憶,那自從她認識萩原研二以來,應該根本沒被他拒絕過吧?
「沒有,爸媽還在忙著開店的事,今年應該是沒有時間安排家庭旅行了。」萩原研二搖了搖頭,接著微笑起來,「我只是單純地不想接受這份打工而已。」
啊?這又是為什麼——
「但是,」少年趕在她開口之前,又快速地、像是怕她誤會似的說了下去,「如果這是黑崎醬向朋友的求助,那我非常樂意幫忙。」
「哈?」
他說什麼呢?
他就這麼想跟她做朋友嗎?讓她成為「友人」,會發生什麼好事嗎?有什麼理由讓他這麼堅持?而且明明被她拒絕過、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嗎?
「萩原同學,你還真是……」
真是讓她除了接受之外、想不到任何可以作為替代的回答。
雖然完全不能理解對方在想什麼,但是……她卻莫名其妙地感覺有點開心誒。
「知道啦。」黑崎歌希把頭扭到了另一邊。
「這就是作為朋友的求助,」說著她又覺得臉頰燙了起來,聲音越發沒好氣,「可以吧?」
雖然她的語氣聽起來沒什麼誠意,但萩原研二還是非常受用、高高興興地點起了頭:「當然,真夜和小夜就放心交給我吧!」
他終於成為被黑崎醬承認的朋友啦!
黑崎歌希撇了撇嘴,即便她再怎麼想裝作無所謂,心跳還是完全亂了節奏。
「……萩原同學。」
「嗯?」
事情變成這樣,她不用再支付那點聊勝於無的打工費用。但是即便作為友人,她也不希望這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幫忙完全無償。
「作為幫我照顧貓的謝禮,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誒?謝禮就不必……啊,」萩原研二靈光一閃,腦海中忽然湧現出一個想法,「先前那些緋色的光點、我猜是黑崎醬的刀,那個、可以再給我看一次嗎?」
·
天已經黑盡了。
近處的地面上,可以看見人群手機屏幕的亮光,稍遠些有攤位掛起的小燈,再遠些是月亮。
距離花火大會開始,只剩下短短一分鐘。
因為光線不足和茂密的枝葉遮擋,沒有人注意到大樹頂上坐著兩個高中生年紀的少男少女。當然,也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橘發少女的手中,突然憑空出現了一把打刀。
「她叫蓮月。」
已然站起身的黑崎歌希將刀從刀鞘中拔出,向前平舉。身旁的少年依舊坐在原處,此刻正仰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盈滿吧,蓮月。」
伴隨著她低聲吟出的始解言靈,一朵雪白的蓮花落在她的手腕上,刀柄浮現出蓮花藤蔓的紋路。而後,鋒利的刀刃突然化成了無數片緋色的光芒。
那些大概也能算是夏日風物一景的光芒在一瞬間將二人包裹於其中,又飛快地向外擴散開來,螢火蟲似的、點亮了樹梢,也映亮了少年的眼底。
現在他終於再次找到合適的時機來說出那句話了——
「今天的黑崎醬,真是超乎尋常的可愛。」
第42章 夏日大冒險·六
可愛什麼可愛!捉弄她很有趣嗎!
一個緊張加激動原地跳樹、跳到一半想起來樹下還有人, 只好伸手掛住身邊的樹枝、又翻身回到原先位置的黑崎歌希氣鼓鼓地瞪了過去。
萩原研二理直氣壯地回望,翹起的唇角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壓低。
黑崎歌希被他看得越發羞惱,隱約又有點想要跳樹, 可面前的少年忽然向她伸出手來——與此同時, 煙花突然在天空綻放。
是那種只會在動漫裡出現的場景。
少女微紅的臉頰,被風揚起的發尾,被斑斕的煙火映亮的眼瞳——
他想,這一幕, 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
當然,他還有必須要解釋的事:「抱歉,我並沒有任何讓黑崎醬感到不愉快的想法, 剛才的話只是有感而發。」
他直率而真誠地說道,聲音卻幾乎要淹沒在巨大的煙火聲裡。
但僅僅捕捉到斷續話音的黑崎歌希、還是莫名其妙地忽然冷靜下來。她握住那只伸向她的手, 重新在少年身旁坐下,仰頭望向了煙花綻放的天空。
半晌,她才終於開口:「……我知道。」
·
花火大會散場了。
考慮到現在的電車站大概擠得像是沙丁魚罐頭, 在與萩原研二簡單討論後, 黑崎歌希決定送他到距離稍遠的其他車站,去乘坐別的線路回米花。
本已經為全程公主抱和高速移動做好心理准備的萩原研二、在會場外不遠處被黑崎歌希放下來時, 才恍然大悟她是要陪他走到車站去,當即有點擔心地確認道:「木屐走路沒問題嗎?」
作為浴衣的配套著裝, 橘發少女穿著底面相當不適合走路的木屐。
黑崎歌希對此倒是完全無所謂:「還好吧,作為死神出動的時候、我穿的是草鞋。」
而且她有靜血裝, 總不至於被一雙普通的鞋弄傷。
……提到靜血裝,也不知道石田雨龍有沒有聽她的建議, 學習一下動靜血裝的使用方法。
她從浦原喜助那裡聽說,這次前往屍魂界, 石田雨龍也要同行。如果他沒有在出發前達到她所認為的「勉強不會死於非命」的程度,那她作為石田龍弦的唯一弟子,就不得不下場阻止他才行。
其他人做什麼決定也許與她無關,但她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師父的獨生子有勇無謀地去送死。
「這麼說來,黑崎醬作為死神的時候,是不能換衣服的嗎?」萩原研二問。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想問的是如果衣裝不舒服、是否可以更換。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那種衣服縫在身上的玩偶掛件。」她回答說。「雖然說死霸裝是死神的身份證明之一,但並不會影響力量發揮。其實我不脫離身體也能戰鬥,只是被人目擊到的話會很麻煩。」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其實浦原先生那邊有提供修改死霸裝的業務,但我覺得沒必要,因為不會長時間保持死神的狀態。」
不過她確實有著稍微調整一下衣裝的打算,畢竟大戰將近,她也不想連續幾天穿著草鞋趕路。
正想著問一下萩原研二覺得死霸裝配運動鞋會不會很奇怪,用掛繩戴在脖子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與黑崎歌希下意識的反應不同,對面的人並非夏油傑而是降谷零。前兩天對方也給她打過電話,問她花火大會要不要一起去看,她當時說會跟家人一起,反問對方要不要加入。
這大概給對方提了個醒,他緊接著就表示、他先去問問宮野家去不去花火大會,然後就沒了消息,應該是成功混進了宮野家的隊伍。
「黑崎,我們剛才遇見了你的家人。」少年嗓音的背景音十分嘈雜,似乎還擠在散場的隊伍裡,「聽說你去找朋友了?」
「是啊,我正在送人去車站的路上,有什麼事?」
「剛才hiro問你爸爸、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暑假會在家裡待多久,」降谷零說道,「結果得到的回答是你今天早上到家、明天早上又要去米花,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你在忙什麼,是偵探的事嗎?為什麼你的哥哥和妹妹們都不知道你明天就要離開?」
……唉。
「為什麼他們非要知道不可?讓家長知道自己的行蹤就足夠了吧。」
「喂,大家可是都很擔心你誒,hiro也是,懷疑你是不是在做什麼危險的事。」
黑崎歌希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年,撇了撇嘴,問向電話那邊的少年:「你也擔心我嗎?」
「哈?我才沒有擔心——你到底是要做什麼?」
明明是第一個主動向她問起的人,這時候又說自己並不擔心她,顯而易見的傲嬌讓擁有相同屬性的黑崎歌希愉快地翹起嘴角。
「你總會知道的。」她回答道,「但不是現在。」
「那要到什麼時候?」
「在暑假結束之前吧。」她說道,「下周我要跟哥哥一起去旅行,有可能會失聯。但在新學期開學之前,你們一定能夠知曉答案。」
如果她能夠活著回來,那到時候她並不介意將一切和盤托出。如果不能,就要拜托給她爸爸或是浦原先生了。
反正她總會讓他知曉答案,大不了就是提前寫一封信,拜托妹妹在暑假結束之前寄出嘛。
「知道啦。」少年應聲道,「你可不許食言。」
「嗯,約定好了。」
幾乎是掛斷電話的同時,黑崎歌希聽到了身旁少年的問詢:「是黑崎醬的其他朋友嗎?」
「算是吧,是一眼就認出「萩原柿子」是我的人。」再想到不久之前她剛剛認可了對方作為朋友的身份,黑崎歌希不由得臉頰一燙,「但是他們並不知道我是死神的事。」
「是這樣啊。」萩原研二點點頭,「說起來,小陣平也已經問了我好幾次,黑崎醬是不是「萩原柿子」。」
「誒——他終於發現了啊。」黑崎歌希拖長了音,「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下學期黑崎醬會親口回答他,黑崎醬覺得呢?」
「嘛,其實直接承認也沒什麼,畢竟他一直幫忙隱瞞著我這個死神的身份,還是值得信任的。」她歪了歪頭,「但親口回答這點我不能保證……那就跟他約定說、下學期開始的時候就讓他知曉真相。」
與剛才與降谷零約定的內容類似,實現這個約定的人並不一定非要是她自己——萩原研二完全可以代替她、告知好友有關「萩原柿子」的一切。
……簡直像是在安排後事,她忍不住自嘲。
前方不遠處已經可以看見車站的標識牌,黑崎歌希放緩腳步,從綁在手腕上的小包裡,取出了米花的家的鑰匙。
「這是我家的備用鑰匙。」她將鑰匙遞給了身旁的少年。
既然現在已經是作為友人的請求,那得寸進尺一點似乎也沒什麼。
「我本來計劃出發前這幾天、每天在空座和米花之間往返,但既然你願意幫我照顧貓,那我就能夠節省一點時間、放心地留在空座了。」
如果這次潛入屍魂界救人的行動失敗,那石田龍弦得到消息之後,應該會幫她安置她的貓,她的師父雖然看起來冷淡、但本質上其實非常溫柔,這點她倒是不擔心。
萩原研二接過了鑰匙。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回答,只是同樣放慢腳步,將鑰匙揣進口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猛地止步,認真地望向疑惑看他的少女。
「黑崎醬,我也想要一個約定。」他無比認真地說道。
黑崎歌希一愣:「約定什麼?」
他對她有所求嗎?她怎麼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有什麼事……
可少年的目光實在太過認真嚴肅,甚至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
「黑崎醬要完好無損地回來。」萩原研二微微低著頭,聲音充滿期冀,對她的擔憂卻絲毫隱藏不住,「在暑假結束之前,我希望能夠再一次在窗台上見到黑崎醬。」
竟然會是這樣的請求。
黑崎歌希咬住了嘴唇。
希望她完好無損地回來啊……
她其實很難做出保證,她與浦原喜助、四楓院夜一、還有平子真子那邊的原隊長、副隊長們都交過手,大致能推測出屍魂界現任隊長們的戰力水平,因而對於能否成功救人、救人後再成功逃脫,並沒有那麼強烈的信心。
所以她才會「安排後事」似的,訂下那些即便她不在、也能實現的約定。
究竟能否勝利歸來有點靠運氣,這場冒險可能會遇到各種突發情況,她甚至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但一定要讓兄長安全離開的心理准備,可堅定的決心卻在此刻忽然動搖起來。
有人在擔心著她、希望她能夠平安回來。
她當然是想要回來的,她還想要繼續先前那樣同時作為學生、死神代理和JK偵探的日常……也是與她重要的友人共度的日常。
「我知道了。」
她向面前的少年伸出了尾指。
她會努力活下去,努力取勝,想盡一切辦法再回到這裡來。
「我們約定好了。」
【八月一日,星期六】
早上九點整,黑崎一護准時出現在了浦原商店的地下訓練場。
他的心裡還記掛著雙生妹妹黑崎歌希,她昨天中午才回到家,一直和妹妹們做著去看花火大會的准備,他完全沒找到與她私聊的時間。花火大會時她去見朋友,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也沒給他獨處的機會,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刻意躲著他。
他隱約還記得,那天夜裡、他的雙生妹妹在他被朽木白哉重傷之後突然出現,以人類的姿態揮動斬魄刀輕松贏下一局——那段記憶並不算清晰,他從昏迷中醒來時,身邊只有浦原商店的人,救助了他的浦原喜助也是一問三不知,他只能去向當事人求證。
可被無視的郵件和被拒接的電話,幾乎證明了他那段記憶的真實性——他的妹妹一直在隱瞞自己的靈壓與力量,即便是對他也不願透露分毫。
「浦原先生,我來了。」黑崎一護向正在不遠處忙碌的淡金發男人稍微揚起了聲音,「不是說從今天起,要開始為開門做准備嗎?怎麼又叫我過來,難道是需要我幫忙?」
其實他並不在意自己被隱瞞的事,即便是雙生妹妹、也會有自己的小秘密,更別說還是與超自然力量有關的秘密。他自己也沒有將成為死神代理的事告訴任何人,所以完全能夠理解她的心情。
確實、他對妹妹是如何獲得死神力量這件事倍感好奇,她在那夜展現出的實力比他強上數倍——畢竟贏過了輕松擊敗他的朽木白哉。
他也有理由懷疑浦原喜助是否是整件事的知情者,也許妹妹的強大也來源於浦原喜助的訓練。她會離開空座前往米花,說不定是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但這些疑惑即便無法解開也無關緊要,他更加擔心的是,自己獲得死神的力量、是否為她帶來了麻煩。
「不,並不是需要幫忙。」浦原喜助說道,他在自己四周升起了避免被攻擊波及的堅固結界,「在我打開穿界門的接下來七天裡,請黑崎先生繼續與我的接替者交戰。」
黑崎一護一愣:「接替者?」
「是的。」浦原喜助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土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你死亡的人。」
伴隨著他的話音,身著死霸裝的橘發少女從山頂一躍而下,在橘發少年震驚的目光中,緩緩拔出了掛在腰間的斬魄刀。
「——歌希小姐,就交給你了。」
第43章 夏日大冒險·七
「歌希……」黑崎一護望著自己的雙生妹妹, 瞳孔劇烈顫抖著。
她身上的死霸裝、與握在手中的斬魄刀昭示著一切,她確實是與他相同的死神。
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她確實與浦原喜助相熟, 知曉他這一邊的情況, 一直以來隱藏著自己的力量。
而現在,她似乎終於要將這一切都展示給他看。
另一邊,黑崎歌希暗暗咬了咬嘴唇。
通過刀來傳遞想法……真的可以順利實現嗎?
「在你提問之前,先來跟我打一場。」她上前一步, 刀刃周圍溢出些許緋色的光點,「那樣的話,說不定你就能夠明白, 你想要知曉的答案了。」
……總之就是先打再說。
打過之後,說不定她就能夠鼓起勇氣, 將那些隱瞞至今的事實一口氣說出來了。
過了幾秒,她才聽見對面少年的回答。
「——我明白了。」
·
刀刃相觸的金屬音不斷刺激著耳膜。
是在交戰中。
黑崎歌希卻有點想哭。
雖然眼眶發燙、鼻頭發酸,她還是在一擊震開對手之後, 冷聲開口質問:「你的實力只有這樣而已嗎?」
明明是她主動向浦原喜助請纓, 在他為開穿界門做准備時、代替他為兄長特訓,這初次交手卻打得她快要情緒崩潰了。
「副隊長以上的死神來到現世時, 會封印八成靈壓,你之前只是打贏了五分之一個副隊長。」
為什麼她最重要的哥哥、要在獲得力量僅僅三個月後, 就不得不面對那樣強大的敵人呢?
「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遇到隊長級的敵人, 你還是會像上次那樣,立刻就會被殺掉的。」
黑崎歌希再度舉起刀。
明明她使用的是屬於他的力量, 卻輕易就完全將他壓制——他明明可以更強的,如果他更早成為死神, 他一定會比現在的她更強。
可是沒有如果,六年前成為死神的人是她,現在占據絕對優勢的人也是她。
「拿出全力來!現在的你、根本連我的衣角都夠不到!」
對面的少年堪堪攔住了她揮下的刀。
「斬月」、被她兄長握在手中的是一振隨時解放型的斬魄刀,在他獲得這振刀、呼喚出刀的名字時,就已然是始解的狀態。
她知道那振刀的刀魂的特殊之處,她曾經多次與對方戰鬥過。
與她的「蓮月」不同,「斬月」的本質是虛的力量——可就現在她感受到的靈壓看來,占據主導地位的似乎不再是「虛白」,而是她只見過兩次、並不知道名字的墨鏡滅卻師。
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這終究不該是她說出的真相。她的兄長必須親自去發現這一切,弄清楚究竟是什麼構成了他的靈魂。
「比我還弱的話,要如何才能保護我?」
她同樣不知道自己想要傳達的心情,是否真的通過這些傷人的話、與刀刃的碰撞傳達給了對面的人,但她確實地從刀上收到了反饋——
他在變強。
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每次刀刃與靈壓的碰撞,都會讓對面的少年吸收一點戰鬥經驗,靈體與斬魄刀的契合度也會更高一點。
她的哥哥,正一日千裡地成長著。
這實在是讓她——
對面的少年忽然停下動作、收起了刀。
黑崎歌希後一步收住動作,仰起頭、望向近在咫尺的少年。視線有些模糊,她抬手抹了一把臉頰,手背濕潤一片。
——讓她忍不住喜極而泣。
「沒關系的,」黑崎一護開口,他認真地望著對面女孩的眼睛,稍顯凶惡的面容因彎下的眉眼而顯得溫柔了不少,「不用那麼苦惱,如果是歌希不希望我知道的事,那我永遠不知道也沒有關系。」
「所以,別哭啊。」
溫柔的手落在她的發頂。
「我可是歌希的大哥,弄哭自己最重要的妹妹、未免也太失格了。」
……嗚!
「哥哥……」
「並不是不希望哥哥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樣說出口……」
去他的傲嬌!去他的說不出口!
「我成為死神是六年前的事,大概是媽媽在臨死前做了什麼,才讓我得以共享哥哥的力量。我所擁有的力量,其實全都是哥哥不知情借給我的。所以現在的我的實力,就是未來的哥哥可以輕松到達的高度。」
「所以……」
「哥哥一定要變得更強,要打敗朽木白哉,要救出露琪亞,然後我們大家一起再回到這裡來。」
她果然還是最喜歡哥哥了。
【八月八日,星期六】
零點剛過,黑崎歌希准時從石田家出發,前往浦原商店。
出門之前,石田龍弦交給她一些去屍魂界可能用的上的道具,以及一句「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本來她會專程去一趟石田家,就是想跟石田龍弦打聲招呼、說他的獨生子也要跟他們兄妹倆一起去屍魂界冒險。走在路上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她的師父多少也是有些傲嬌在心裡的,竟然稱呼兒子為「那家伙」,明明心裡那麼關心他。
走到半程,她忽然想起來還沒有向「同事」請假。雖然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空座浦原商店這邊,完全沒去米花打工,但臨時有事請假和完全失聯請假畢竟是不同性質,就把電話給夏油傑打了過去。
對面接得很快,大概也知道她打電話來的目的:「這就出發嗎?」
「一點集合,我還在路上。」
對面駐守死神的聲音就帶了點唏噓:「趁著深夜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沒那麼容易吧?」黑崎歌希撇嘴,「穿界門另一邊的落點是流魂街,想進瀞靈廷恐怕還要另找辦法。」
「是啊,畢竟瀞靈廷有隔絕靈力的殺氣石環繞,東南西北四個門也都有守衛。」夏油傑說,「如果想要不引人注目,最好是走正規流程被守衛放進去。」
「難道說、你有什麼辦法?」
對面的死神少年應了一聲表示肯定:「那個之前通知我各種消息的貴族朋友,雖然這段時間我沒有聯系到他,但你去屍魂界後、可以直接去找他,問他要進入瀞靈廷的通行證。」
黑崎歌希一愣:「他既然是貴族,那平常不住在瀞靈廷裡嗎?我要怎麼去找他?」
「他一般不住在瀞靈廷裡,而是住在北流魂街的別苑,你過去那附近隨便找人問一下「五條別苑」在哪就行。」
「五條?」
「是啊,他的名字是五條悟——雖然給人的印像像是調皮搗蛋的壞學生,但其實他是真央靈術學院的教師,教學生們「死神的行為規範」之類的,偶爾也帶帶實習。」
……不行,這種描述她想像不出來。
不過……
「謝謝你,夏油。」黑崎歌希發自內心地真誠道謝,「一直以來都謝謝你的照顧。」
「這種時候還說什麼客套話?」夏油傑輕笑一聲,「救完人就盡快回來,米花市可不能沒有你。」
「可惡這種時候就別提工作啦!」
但是……她很高興。
·
黑崎歌希在店裡喝了杯茶,就差不多到了集合的時間。她先浦原喜助一步走到商店外的空地上,感受著逐漸向此處靠近的四個靈壓,一時間有些感慨。
她的哥哥自然是不用提,石田雨龍的靈壓她也記得,但另外兩個……沒想到也是她留有印像的人。
她聽夜一說過、之前在幫哥哥的同學特訓,卻沒想到會是井上織姬和茶渡泰虎。前者曾在初中時來她們家的診所求助、但遺憾於出車禍的兄長重傷不治,後者則是經常跟他哥哥一起打架的好友。
雖然說不上相熟,但她與這兩個人都算認識,記憶裡他們靈力水平並沒什麼過人之處。可是現在感覺起來,這靈壓卻似乎有著與虛一戰的程度……就像是她身邊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一樣。
是被她的兄長的靈壓影響了嗎?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特別的理由?
說起來,昨天她給萩原和松田郵寄了御守,是浦原商店特制的對虛專用煙霧彈,不知道寄到了沒有,也希望他們永遠都用不上。
「歌希,你已經到了啊。」黑崎一護最先出現在她面前,「我出門的時候遇到了老爸,他說讓我好好照顧你。」
「還不知道是誰照顧誰呢。」黑崎歌希輕哼一聲,將頭扭到了一邊。
很快,另外三人也到達商店門口。黑崎一護驚訝的反應讓黑崎歌希止不住挑眉,沒想到就連她哥哥也不知道那兩人也要同行。
她至今也不知道那兩人參加這場極有可能有去無回的冒險的理由,卻也沒准備問。當下她更在意的,是一旁石田雨龍為這場冒險准備的道具。
「散靈手套?」
那是她曾在母親的記憶中見過的道具,對於滅卻師來說、是有著「發散周圍靈子」的負面作用的道具。
但如果在戴上之後、能夠努力將周圍發散的靈子凝結成弓達到七天,實力就會躍升一大步。既然他會戴著這只手套來,那應該是已經成功的意思。
同時,這只手套還有個類似於自爆的能力,在摘下它時、滅卻師會短時間獲得超越極限的力量——然後就此失去所有的靈力。
「你還真是……」
不服輸?有毅力?
黑崎歌希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到合適的用詞,最後只是抿著唇搖了搖頭。
「龍弦知道恢復力量的方法,如果事態真的進展到那一步,就去找他。」
白衣的眼鏡少年呼吸一滯:「你怎麼會知道?你對滅卻師究竟知道多少?」
「比你多一點。」
她只說到這裡,便擺了擺手,頂著少年懷疑的目光,轉而向浦原喜助走了過去。在出發之前,她還有必須要知曉的事。
「到這種時候,浦原先生總該告訴我一個名字吧。」
她在淡金發男人面前站定,聲音刻意壓低。在拒絕告知石田雨龍自己的秘密之後,她轉而來索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並沒有衝到他面前質問他的意圖,」黑崎歌希說道,臉上沒有絲毫笑容,「但如果他主動出現在我面前,我希望自己能立刻反應過來他是敵人。」
對面的人似乎在思考著,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她就繼續說了下去:「那畢竟是能將我爸爸和浦原先生你坑害至此的厲害人物,無論腦力還是戰力都是頂級——我多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話音落下,浦原喜助露出苦笑:「歌希小姐別這麼說。」
黑崎歌希聳肩:「我說的是實話。」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身後突然傳來黑崎一護的驚叫聲,她在一瞬間綻開笑容、回頭望了過去,金瞳的黑貓正好靈活地跳至她的肩頭,低啞著嗓子向她打了聲招呼,她也擼著貓貓頭高高興興地回應。
「——哥哥、只是聽見貓貓說話而已、你的反應不至於這麼大吧?」她俏皮地挑了挑眉毛,「確實啦,夜一這麼可愛的貓,在這個世界上僅此一只。」
身後的兄長還沉浸在「貓竟然會說話」的巨大衝擊中,黑崎歌希卻已然迅速轉回身來,重新收斂起笑容。
「浦原先生。」
浦原喜助當然能輕易猜出、她想要得知的一切、並非只是為了防患於未然,但在最後,他還是給了她想要的答案。
「三番隊、五番隊、九番隊的隊長——歌希小姐,請務必不要深究,也請不要忘記你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救出朽木露琪亞。」
橘發少女點了點頭。
「我知道,但是不止如此。」她微笑起來,「我還要將所有人都活著帶回來。」
她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發誓——
「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因為……我跟重要的朋友約定好了。」
第44章 屍魂界·一
伴隨著黑崎一護吞下改造魂魄的義魂丸、脫離身體化身死神, 救人小分隊出發前的准備徹底完成。
橘子頭少年望向先前以死神的姿態與自己交戰一周的妹妹,她此刻還穿著來時那條長袖的白色連衣裙,看起來並沒有脫離身體的打算。
「歌希, 你就這樣行動嗎?」
黑崎歌希點了點頭。
「反正沒什麼負面影響, 」她回答,「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我沒有義魂丸,怕身體放太久會壞掉。」
當然, 這只是隨口編造的借口,以浦原喜助的聰明才智、當然會有辦法給她的身體保鮮。她只是覺得不穿死霸裝能夠有效降低對手的戒備值,無論是對路人NPC還是敵人。
反正大多數死神無法輕易分辨出「死神」和「穿著義骸的死神」, 想要確認還要依靠設備……據她爸爸所說。
那麼……
「出發——」
【八月一日,星期六】
這是出師不利到了什麼程度啊?
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臉。
是屍魂界。
勉強算是平安到達, 但是大多數人在到達的時候都灰頭土臉。
從現世去往屍魂界需要經過斷界,因為沒有為死神引路的地獄蝶,斷界裡的追逐禁錮靈體的「拘流」會追他們一路——考慮到這個特別的穿界門本來就只能維持四分鐘, 「拘流」的存在反而有效提升了他們的速度。
問題在於, 跑了一半,身後又追來了被碰到就會沒命的清道夫「拘突」。
好在幸運的是, 在他們即將被「拘突」追上的時候,井上織姬使用能力制造了盾似的屏障, 盾觸碰到「拘突」、正好將他們全都彈射出門。
……但這個門開在高空。
所以就有了全員以高速從高空墜地的糟糕情況,除了黑崎歌希和夜一以外, 大家的落地姿勢都不那麼優雅。
不說這個七天才出動一次的「拘突」怎麼這麼趕巧被他們碰上,相比起來更令黑崎歌希在意的、是剛才井上織姬所使用的能力。那與她所知道的死神或滅卻師的力量體系截然不同, 像是被思念之類的情感長時間滋養的付喪神給了主人回應。
還就是絕對不容忽視的、這比現世濃郁數倍的靈子,即便不進行刻意吸收, 也迅速給她刷滿了增益buff——對於滅卻師來說,舒適得簡直像是在泡澡。
幾人落點的位置是流魂街,但距離瀞靈廷的分界線很近。在所有人都帶著點興奮觀察周圍的環境的時候,黑崎歌希也大致推測了一下方位,然後確認自己根本沒法直接分辨出來哪邊是北。
不過還可以使用邏輯分析——如果他們所處的位置是瀞靈廷的西側,那麼根據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原則,她應該在面對瀞靈廷的方向沿著邊緣左行。
而後,在她的兄長興奮地衝向十幾米開外的瀞靈廷、並被阻攔在突然落下的巨大牆壁外時,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樣表現得多麼慌張,反而悠然蹲了下去,伸手擼了擼夜一毛茸茸的發頂。
「我們就在此分開行動吧。」她說道,「我要先去找個朋友。」
「你在屍魂界有朋友?」
「唔,其實是夏油的朋友——雖然我並不覺得哥哥會輸給這裡的門衛,但能否順利進入還不好說,」她解釋道,「我要先行一步,晚上根據情況再看去找你們。」
夜一當然對此並不贊同:「歌希,你想做什麼?」
「只是去代爸爸向故人打個招呼,順便打聽一下當前的情況。別擔心,遇到人我會立刻逃走的。」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別忘了我的瞬步是誰教出來的。」
——當然就是她面前的黑貓、有著「瞬神」之名的四楓院夜一。
看她去意已決,黑貓也不再勸阻,只是低聲告誡道:「注意安全,盡量避免戰鬥。」
「那是當然,哥哥他們就拜托你了。」
說完她便起身望向不遠處的瀞靈門,守門人已經揚起板斧躍躍欲試,幾秒之後她的腳下運起瞬步,不過一眨眼就消失在眾人面前。
·
五條別苑比想像中還要好找。
黑崎歌希甚至沒有詢問路人,只是走著、忽然看見一座相當豪華的宅邸,繞到正門去看的時候,恰好就發現門牌上寫著五條。
宅邸門口還設置了一個現世風格的郵筒,與屍魂界整體的舊江戶風格就顯得不那麼和諧。看得出來,這座宅邸的主人樂於接受來自現世的新鮮文化——說不定家裡還擺著不少來自現世的新奇玩意。
雖然有著拜托門衛或管家之類的人傳達自己想見家裡主事者的選擇,但作為完完全全的不速之客,黑崎歌希一刻也沒有猶豫,干脆利落地選擇了翻牆。
幾分鐘後,在庭院中迷路的黑崎歌希被管家友好地帶去了家主的房間。
慵懶靠在房間正中坐塌上的,是個身著寬松浴衣、白發蒼瞳的少年,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幾歲,臉非常好看——甚至有那麼幾秒讓她沒能移開視線。
但白發少年並不在意她的視線,似乎也不在意她肆意入侵他家的舉動,只是非常自然地翹起腿,換了個更加舒適、也更加懶散的姿勢,指了指自己:「五條悟。」
先前帶黑崎歌希來的管家已經退了下去,還適時關上了門,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黑崎歌希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房間,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個管家、不知道該說是會讀空氣還是對自己家主的戰力過於信任。
她可是個來歷不明的危險人物,就那樣讓她跟他們的家主獨處真的可以嗎?如果她潛入的目的是暗殺,那以她與五條悟之間這幾米的距離,對方說不定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誒。
「我是黑崎歌希。」橘發少女抬頭望了一眼高聳的天花板,確認上邊也沒隱藏著什麼暗衛之類的人物,再度開口,「五條先生,夏油可沒說過你是五條家的家主。」
雖然夏油傑是有說過、這個家族是由他的貴族朋友主事……好像主事者跟家主職稱確實沒太大區別。
「我聽傑說過你。」白發少年愉快地翹起嘴角,「志波前隊長的女兒,唔,長得跟他一點也不像。」
是很隨性、感覺很好相處的人。
「我像媽媽更多一點,不過哥哥還是更像爸爸。」黑崎歌希聳肩,隨即篤定道,「你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
對面的少年含糊地應了一聲:「朽木家的公主嘛,還真是來了不少人。」
黑崎歌希不禁挑眉,自他們來到屍魂界以來,經過還不到半個小時,這位五條家主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提到時間,她忽然想起件事來。
「我有個問題,」黑崎歌希開口,「我記得現世的時間流速與屍魂界相同,但斷界比較特別——我們來的時候是八月八日的凌晨,但是剛才在路上、我聽到了兩個小孩子在討論一會兒晚餐吃什麼,所以現在應該是八月八日的下午、沒錯吧?」
應該不會一口氣到達九月八日的下午吧?那朽木露琪亞沒事嗎?沒有化作靈子回歸屍魂界的大氣吧?
「有錯。」白發少年撇了撇嘴,黑崎歌希屏住了呼吸。
她沒敢出聲,就聽少年接著說道:「不過對你們來說是好消息,今天是八月一日,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你們似乎多出了一周的時間。」
八月……一日?!
黑崎歌希瞪圓了眼睛。
因為「拘突」嗎?因為井上織姬制造的屏障與「拘突」產生碰撞,時空被輕度扭曲,所以他們被彈到了七天之前?
在她的知識儲備中,與「拘突」碰撞後產生的時空亂流、是以百年為單位計算的,所以她一開始沒敢去想「碰撞」的判定條件……可七天之前、這未免也太走運了!
……是單純的走運吧?考慮到這恰好是浦原喜助開始准備穿界門的時間,很難說這是完全的意外情況、還是在他的計算之中。
但無論如何,時間充足就是好事。
「你會來找我,是傑說了什麼吧?」坐榻上的少年換了條腿翹著,直切主題,「既然是傑的朋友,又是志波前隊長的女兒,我當然要幫忙。你們有幾個人要進瀞靈廷?我叫人去准備通行證。」
他歪著頭,思考了幾秒,又補充起來。
「順便一提,如果你脫隊比較早、還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的話——白道門那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是你們的勝利,但很遺憾,一個路過的隊長攔截了他。」
黑崎歌希打了個激靈:「誰?」
「三番隊隊長、市丸銀。」五條悟回答,「那家伙挺厲害的……你怎麼看起來完全不擔心?你的同伴有隊長級的實力?」
「隊長級實力的話、現在應該還沒有。」黑崎歌希笑了笑,「剛才與門衛交戰的是我的雙生哥哥,如果他受了重傷或是死亡,我都能感覺到。」
但是竟然會是浦原喜助向她提醒過的、壞人陣營裡的三番隊的隊長……她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通行證的話,只要一個就可以。」
剛才過來的路上,她確實有想著拜托五條悟多弄幾個通行證,走門總歸還是方便省事又安全。但仔細想來,中途一旦有人被抓住、被發現身上攜帶的通行證的出處,就極有可能會牽連到五條家。
他們這些「旅禍」是屍魂界外來者,救完人就溜了,一切順利的話什麼責任也不用負,但五條家以後還是要繼續在屍魂界生活的。
「這樣嗎?」白發少年挑了下眉,也沒多問,徑直把一旁矮桌上的木牌向她扔了過來,「這是我作為五條家家主的通行證,帶著這個,門衛會畢恭畢敬地給你放行。」
黑崎歌希輕松接住木牌,卻沒直接收進口袋:「家主的通行證、給我真的可以嗎?」
五條悟無所謂地擺擺手:「沒事,經常借給學生用。萬一被問起來,你說你是幫我辦事的就行。」說完他頓了一下,「不過你得去換件衣服,你這打扮一看就是旅禍。一會兒叫管家帶你去挑,雖然款式只有和服,但樣式好像還挺多的。」
這點黑崎歌希倒是也考慮過了,她沒有跟對方客氣,也沒去糾結對方話裡那個「好像」,只是扯著自己的白裙子、習慣性地問了一句:「有沒有白色的?」
「有啊。」坐塌上的少年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一撐扶手、坐直了身體,望著她的眼睛、笑容張揚肆意,「白無垢、是我未來妻子的婚服,你想穿嗎?」
「……不用了謝謝。」
第45章 屍魂界·二
比起被門衛阻攔還大戰一場的黑崎一護一行人, 黑崎歌希這邊倒是進入得非常順利。
大概是因為五條家的人經常從這道門往返,即便是完完全全生面孔的黑崎歌希,在上級貴族家主通行證和繡著五條家家紋的和服的加持下, 瀞靈廷的守門人一句話也沒多問, 就把她放了進去。
不久之前,黑崎歌希在五條家換了和服,換之前她還擔心會不會行動不便,結果竟然讓她找到了大正風的款式。
分體式、下裝為袴, 在現世是女孩子們大學畢業式的裝扮,單從款式來說、某種意義上就是彩色的死霸裝。
是雛菊花型的暗紋、淡黃色綴著蕾絲的振袖,搭配深紫色的袴, 還帶了配套的網紗頭飾。
「如果讓萩原同學看見,他一定又會誇我可愛了……可惡, 我在想什麼啊!」
拍了拍臉頰回神,黑崎歌希環視起了周圍的環境。
朽木露琪亞已經被判處死刑,現在正被關在「懺罪宮」, 也就是目之所及處、那座最高的白色尖塔, 這是剛才五條悟告訴她的,而處刑的地點是從塔裡的細長窗戶可以看見的「雙殛」。
「雙殛」這個名詞她以前也聽說過, 不過與處刑無關,而是浦原喜助的又一秘密根據地——據說「雙殛」下邊的地面已經被挖空了, 就像浦原商店地下一樣。
「好遠啊……」
她遠眺了幾秒肅殺的白色尖塔,卻沒試圖向那個方向前行。
既然她的兄長和同伴們都還在外邊, 那她也沒准備趁著夜色獨自完成任務——主要是現在死神們還不知道瀞靈廷裡混進了旅禍,她要在避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 大致探查一下情況。
當然,不止是有關朽木露琪亞的, 還有關於三、五、九番隊的隊長的。
……以及有關浦原喜助和四楓院夜一。
剛才她也問過五條悟,但對於死神來說年紀尚輕的白發少年,並不很清楚百年前的故事。
雖然他能夠告訴她現任十三位隊長的名字和已經公開的能力,也記得初代技術開發局局長浦原喜助、與前任四楓院家主夜一的名字,卻講不出更多過去、沒有記錄在案的往事。
但這對於近乎一無所知的黑崎歌希來說,已經是相當的幫助。
「等回去以後,必須要請夏油吃飯才行。」
橘發少女愉快地翹起了嘴角。
那麼,接下來——
「十番隊,應該是這個方向吧……」
少女運起了瞬步,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當然是先去她爸爸以前的工作單位看看。
·
……瀞靈廷可真大啊。
而且各處建築長得都很像,再加上天已經黑了,簡直難度加十倍。
她能做的只有感知著靈壓避開人多的地方,對於找路實在沒什麼幫助,她也不想不小心走到十番隊旁邊的九番隊去……不然她還是找個人問問路吧?
比如正迎面向她走來那個發色跟她很接近,但身材明顯更像未來的井上織姬的女性死神——
對面的女人忽然打量著她開口:「誒?五條家的衣服、你是五條的學生?真央的幾年生?」
竟然是五條悟的熟人?
黑崎歌希乖巧站好、直截了當:「五條老師讓我一口咬定我是為他辦事的自家人。」
對面人也不是非要堅持弄清楚,直接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好∼好∼那你的事情辦完了沒有?」
接著又發出邀請:「今天瀞靈廷的天氣不太好,你沒有別的事的話,正好跟我們一起去流魂街吃晚飯。」
說著她揚起了聲音:「隊長,你好了沒有?」
黑崎歌希呼吸一滯。
隊長?是哪個番隊的隊長?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緊張,橘色長發的女性死神出聲安撫起來:「不用怕,我們隊長人很好的,小小的很可愛。」
「松本!」
伴隨著明顯炸毛的嗓音,小學生模樣的白發死神少年、從旁邊像是圍牆側門的方向走了出來,滿臉都寫著「你又找事」。
「在∼」被叫到名字的人則笑嘻嘻地回應,「隊長,我剛抓到一個五條家的小姑娘。」
黑崎歌希恭敬地低下了頭,心裡卻百轉千回。
松本……全名應該是松本亂菊,是十番隊的副隊長,因為沒帶著副隊長的臂章,她第一時間沒有跟腦海中的文字描述對上號。
而松本亂菊的隊長、就是十番隊隊長、天才少年日番谷冬獅郎——正好都是她父親以前的下屬!
她根本就是抽到了上上簽!
「又是那家伙的學生?」嬌小的十番隊隊長看了黑崎歌希一眼,也沒多說什麼,徑直邁開腳步。
松本亂菊就喊著「隊長」跟了上去,黑崎歌希也很快追過去,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也不知道這種事發生過多少次,才讓他們都如此習以為常,怪不得五條悟完全不擔心她會暴露。
但是直到跟著兩人離開瀞靈廷的範圍、回到流魂街,黑崎歌希才恍悟松本亂菊口中的「天氣不好」只是隱喻。
因為流魂街有旅禍入侵,還打贏了守門人,瀞靈廷內的形勢可能變得有些嚴峻,以往可以當作沒看見的無關者、今天卻可能會嚴加詢問審查——所以松本亂菊才會邀請她、或者說帶著她回到流魂街來,算是種變相的保護。
等回家以後,她一定要可勁給她爸爸誇一誇這個又好看又溫柔的大姐姐。
溫柔的……大姐姐……
喂喂,這飯都還沒吃上,怎麼就先把自己灌醉了呢!還拉著她一起喝酒、她可是未成年,貨真價實的未成年!
是在流魂街的居酒屋包間裡。
「日番谷隊長……救命……」
雖然冷著臉未出一言,但可靠的天才少年還是接收了求救信號,把已經貼在黑崎歌希身上的副隊長扒拉到了一邊——接著就換成他自己被大姐姐按進了胸口。
一分鐘後,松本亂菊捂著被敲痛的腦袋恢復清醒,雙手托著臉頰撐在了桌子上。
「隊長——好過分——」
白發少年並不理她。
卻也沒能澆滅她的熱情:「隊長——你這樣會嚇到後輩的,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未來肯定是要進我們十番隊的。」
忽然被拉進「某種意義上戰局」的黑崎歌希嘴角抽了抽——實際上短短十幾分鐘、她已經好幾次倍感無語了。
這倒不是負面評價,她只是忽然開始猜測,以前夜一在屍魂界會是什麼樣子。
……感覺說不定跟松本亂菊有些相似,至少喝酒時的豪爽是肯定有的。
日番谷冬獅郎終於對自家副官的話稍微有了點反應,不過看向的卻是黑崎歌希,看得剛開始干飯的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好在少年只是順著話題繼續往下說,問她未來是不是想進十番隊。
雖然但是,她感覺在日番谷少年的眼裡,她不止是他偶然遇見的真央學生,而是「跟五條悟關系很好」的真央學生……就不知道五條悟在他眼中是個什麼形像。
「確實,如果能夠順利進入護廷十三番,我的第一志願就是十番隊。」黑崎歌希回答說。
松本亂菊立刻給自家隊長遞了一個「我就說吧」的眼神。
「說起原因,對日番谷隊長可能有些失禮——我一直非常憧憬十番隊的前任隊長、志波一心大人。」橘發少女微笑起來,表情有些狡黠,「聽說以前還是三席的日番谷隊長,經常偷吃志波前隊長的點心。」
日番谷一愣,眉頭微皺:「你聽誰說的?」
「聽本人說的。」她說著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仿佛對面並不是站在死神頂點的隊長和副隊長,而是夜間一起玩筆仙的同學好友,「我還聽說,二十年前,志波前隊長在現世被不知名的同僚從背後捅了一刀,傷勢過重而無法卍解,這才不幸「殉職」的。」
松本亂菊換了個單手托臉的姿勢,抬起了眼睛,開玩笑似的問道:「這難道也是聽本人說的?」
黑崎歌希聳聳肩:「我不記得出處了。」
這確實也是從本人那裡聽說的。
是她還沒有完全適應母親留給她的記憶、為了記憶裡的各種事向父親求證的時候,父親不經意間提起的——她的父母初遇、差不多就是在那個時候。
只從結局來看,那是場相當美妙的初遇。不顧滅卻師的規則前來營救與虛戰鬥、重傷落於下風的死神的純血滅卻師,以及為了保護滅卻師、被虛的自爆炸得奄奄一息的死神隊長——而後,因為「虛化」、兩個人的靈魂被緊緊捆在一起。
但是追溯到「虛化」的源頭,以及隊長級死神差點敗給虛的原因,故事對應的頻道就不再是戀愛而是懸疑了。
天才少年對於這種八卦傳言似乎並無興趣,不再說話、埋頭專心干飯,松本亂菊卻饒有興趣地繼續追問起來:「那你有沒有聽說,這個「不知名的同僚」是誰?」
「有倒是有,但是……」
黑崎歌希的欲言又止更加吸引了對方的興趣,因酒精而臉頰泛紅的松本亂菊一把摟上她的肩:「別怕,傳言而已嘛,大膽說出來。該不會是說我們隊長為了上位,偷偷跑去現世捅了前隊長吧?」
……這可真是親的副隊長啊,她已經能夠隱約感受到日番谷少年平日的辛苦了。
黑崎歌希搖了搖頭。
「不是日番谷隊長。」
在短暫的停頓後,她終於一鼓作氣開口——
「三番隊、五番隊、九番隊的隊長,犯人是他們中的一個。」
面前這兩人是深得她父親信任的部下,且不像朽木白哉那樣的貴族,出身流魂街的他們,比起死板地遵守瀞靈廷的規則,應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
「又或者,他們全都是犯人。」
話音落下,白發少年放下筷子,沉靜地看著她,靈壓微微漲起,卻沒什麼侵略性、似乎也沒有戰意:「你是今日進入屍魂界的旅禍之一——你究竟是什麼人?」
「唔、被你發現了?」
黑崎歌希放下湯碗,舔了舔唇瓣,沒著急說話,而是先花了幾秒時間來總結語言。
「首先說明我沒有惡意,只是有些想要調查清楚的事,才想辦法來到這裡。遇到你們也只是意外,雖然我剛才確實是在找十番隊。」
「我的名字是黑崎歌希,如果父親並非隱藏身份似的入贅,那麼我似乎是應該姓「志波」的……看起來你們已經明白了。」
「父親已經失去了死神的力量,現在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說到這裡,她又重新捧起了湯碗,准備在跑路之前最後再吃上一口,「——但是,該討回的債、總不能就那樣放著不管吧?」
第46章 屍魂界·三
有點出乎預料的, 黑崎歌希竟然順利把一整頓飯都吃完了。
吃完以後、她也沒有因為潛入瀞靈廷的事被兩人追責,那兩人甚至沒有特別在意她是旅禍。
她隱約覺得後邊這點可能是看了五條悟的面子,不過歸根結底應該還是因為她剛才的話。
雖然她不覺得這兩人相信了她的理論, 卻總該對同僚提起點警惕。就只說三番隊隊長在白道門內攔截她哥哥的那件事, 就讓她隱約感覺,是不是那三人又有什麼計劃,說不定朽木露琪亞根本不該被判處死刑。
這還綜合上了另一件事來考慮——也是從五條悟那裡聽說的,他說他家在死神組織的高層、中央四十六室的老家伙們,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突然全部斷了聯絡。
她不知道那三人有什麼樣的能力,如何輕易地一手遮天、在背後操縱一切, 就只能按照原定計劃,走一步算一步。
其實說不定朽木露琪亞這事跟他們三人並無關系, 市丸銀先前出現在那裡也純屬巧合,但她就是覺得相當可疑——
畢竟只要確認存在一個壞人,那無論周圍發生什麼壞事, 都會輕易聯想到這個人身上。無論有沒有指向他的證據, 都最容易懷疑他,就像是警方優先懷疑前科犯和緩刑犯一樣。
·
黑崎歌希找到四楓院夜一是在深夜, 星光很亮、街道很空,這種沒有夜生活的江戶風街道, 到夜裡自然沒什麼人。金瞳的黑貓坐在房頂上,不知道是在普通地看月亮, 還是在懷念或思念著什麼。
黑崎歌希瞬步到黑貓身旁坐下,順手把貓摟進懷裡, 下巴搭在了貓貓頭頂:「夜一,我回來了。」
四楓院夜一早在她接近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才沒在她近身時閃避,只是對於她這麼快歸隊有些驚訝:「不順利嗎?」
黑崎歌希搖了搖頭:「也不能說不順利,我見到了夏油的朋友,也拿到了進入瀞靈廷的通行證,還順利進去逛了一圈。」
夜一了然:「遇到了什麼人?」
「唔,是爸爸的故人,不是敵人,還請我吃了飯。」她回答道,「不過、雖然是隊長和副隊長,跟蹤人的技術卻遠不如夜一你,花了些時間就甩掉了。」
面前的黑貓輕笑了一聲。
「可惜通行證被他們要走了——為了避免夏油的朋友被瀞靈廷追責,我只好配合他們的工作……他們說會把通行證還給五條家,我也只好相信了。」
實際上日番谷有問過她、他們「旅禍」一行人的目的,是否所有人都是為了她想要「答案」而來,這些人又與她的父親有什麼關系,而她的回答是無比誠懇的「我不能告訴你,我只能保證不是為了引發混亂或做壞事」,以及「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正義」。
夜一略一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身上的衣服家紋是五條家的,現任家主是悟那個小子嗎?」
「誒?夜一認識他嗎?」
「嘛,在他還是個小鬼的時候,見過一面。」夜一回答,「是跟小白哉完全不同的小鬼,從小就唯我獨尊的樣子。」
確實,她也感覺到了,五條悟跟朽木白哉完全不像。
「我還挺喜歡五條先生那種類型的。」黑崎歌希笑起來,「我還從五條先生那裡問到了一些事——就在今天,露琪亞突然變成了高塔中的公主。」
懷裡的貓貓當即了然:「在懺罪宮嗎?」
「應該是的——難度是不是比六番隊的隊牢增加了一點?」
夜一思索了幾秒,開口:「不一定,懺罪宮周圍的守衛並不算嚴密,如果死神不知道我們的目的,那比入侵六番隊來得更容易。」
黑崎歌希搓了搓下巴:「這麼說也對,但是現在、我們應該很難從門進去了吧?」
「是啊。」黑貓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所以,我們明早出發,去找一個朋友。」
「夜一的朋友?」
「與你也有些關系。」
黑崎歌希瞬間了然:「志波家?」她反應了一秒,突發奇想,「總不會是把我們當作煙火發射進瀞靈廷吧?」
「哦?你還挺清楚的嘛。」
「……」她完全不清楚,她就是隨口一說,她也不是很能想像出來怎樣才能作為煙火起飛。
但夜一並沒有多作解釋,像是故意要給她留個懸念,反而從她懷裡跳了出來,似乎准備就此離開:「已經很晚了,盡早去休息吧。」
黑崎歌希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起身:「說起來,夜一,我有個一生的請求。」
黑貓望了過去:「是什麼?」
「——你能在我腿上踩一會兒奶嗎?不伸爪子的那種、實在不符合貓貓習性的話伸爪子也行。」
幾秒之後黑崎歌希疲憊地在房頂躺平,無比遺憾貓貓拒絕了她可愛的小要求,並無比慶幸自己非常熟練於保護自己免於被貓撓出血痕的靜血裝。
【八月二日,星期日】
黑崎歌希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她並沒有睡多久,卻沒覺得有多少困意。即將見到「志波家」其他人的興奮感充滿她的腦海,完全掩蓋住了對於可能要變成煙花的迷茫。
「黑崎同學?」身旁忽然傳來少女迷茫的聲音。
黑崎歌希扭過頭,與揉著眼睛坐起身的井上織姬對上視線。
昨夜她進入房間的時候,井上織姬已經睡著了,大概是白天使用了太多靈力、非常疲憊,她鋪床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並沒有吵醒對方。
「早上好。」黑崎歌希向窗戶的方向瞟了一眼,估摸著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也可以。」
井上織姬卻輕輕搖了搖頭:「我還想去看看兕丹坊先生的情況。」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那是誰?」
「是昨天和黑崎同學戰鬥的守門人。」
接著,身旁的女孩向她簡單說明了昨天她離開後發生的事——大概就是她哥哥戰鬥勝利後,門衛為他打開了門。然而門內的死神、也就是三番隊隊長市丸銀出手傷了門衛,在與她哥哥也短暫交手後,消失在關閉的門那頭。
「後來你為他治療了傷口啊……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情況。」黑崎歌希說。
她沒想到井上織姬的能力竟然還能治療,如果她沒猜錯,治療原理多半也與回道不同……有機會她還真想看看。
井上織姬當然沒有拒絕,兩個人一起換了衣服又收拾了床鋪,結伴去洗漱後,再一起往傷者休息的房間走。
雖然不算熟,但女孩子之間總能自然地聊天,更何況井上織姬相當活潑開朗,甚至讓黑崎歌希看到一點記憶中母親的影子。
「黑崎同學昨天去拜訪了朋友嗎?」
「是夜一說的嗎?」黑崎歌希點了點頭,「我和哥哥都是黑崎,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歌希同學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夜一先生也說今天去拜訪朋友,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貓呢……歌希同學知道嗎?」
「……不、我還是第一次來屍魂界,不太了解夜一的朋友。」
但一定不會是貓啦!
「啊!歌希同學是不是換了衣服?昨天還是跟石田同學相似的白色來著。」
「嗯,因為朋友說之前的衣服一看就是旅禍。」黑崎歌希回答,「等進入瀞靈廷之後,最好先抓幾個死神換上他們的衣服。」
「原來如此!」
望著身旁少女單手握拳敲掌心的可愛動作,黑崎歌希的思緒跑偏了幾秒——是否在萩原研二的視角裡,她也是這麼可愛的……來著?
「歌希同學?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因為你太可愛、有些看呆了。」
身旁的女孩驚訝地眨了眨眼睛:「誒?怎麼會、明明是歌希同學更可愛嘛。」
對話內容很快向著商業互吹發展起來,只不過兩個人都是真心實意的——
茶渡泰虎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也加入了探望的隊伍,最開始他還想試著打聲招呼,但話音很快就因為黑崎歌希一句「你是那種我想要交往程度的可愛」而咽了下去。
……一護,你妹妹難道不是為了朽木、而且為了井上而來的嗎?
·
出發前黑崎一護稍微耽誤了一點時間,直到一行人正式上路,黑崎歌希才聽說了昨晚她哥哥跟騎著野豬、好像特別討厭死神的怪人打架的事。
當時她也沒特別在意,畢竟、即便在她的認知中,死神與人類已經非常相似,但身為長生種的死神、或者擁有靈力的整,一定比人類更傾向於全方位表現自己的個性。
因為討厭死神而不顧彼此實力如何、就積極跟對方干架這種整,單純直率的性格一目了然,麻煩是麻煩了一些,但沒什麼盯著不放的理由。
而且她還要應付石田雨龍對於她昨天脫隊去了哪裡的詢問——她沒打算把昨晚的經歷分享給夜一之外的人,所以只說是去打聽了一下朽木露琪亞目前的情況,獲知的則是對方目前正身處懺罪宮的消息。
但石田少年比她哥哥更加好奇她這個朋友是什麼人,如果是屍魂界原住民,她又如何與對方相識。她就全程拖延時間似的應付著,一直到志波家極具代表性的房子映入眼簾為止。
門口柱子過於誇張的造型一時讓她失語,但更讓她無語的還在後邊——她哥哥跟志波家的弟弟打起來了。
那個時候他們已經進到房子裡邊、與作為志波家家主的志波空鶴見到面,對方也表示願意幫忙送他們進瀞靈廷,順利得簡直不可思議。
黑崎歌希正盤算著一會兒找個機會跟對方私聊兩句,代父親打個招呼,結果側面的紙們一拉開,名為岩鷲的志波家弟弟出現在門外……然後那兩人就打起來了。
「哥哥還真是有活力啊。」橘發少女發自內心地感慨道。
似乎這個弟弟就是昨晚跟她哥哥打架的怪人,兩個人雖然看似在打架、卻沒有動真格,她完全不覺得擔心。
幾分鐘後,因為踩壞了志波空鶴的煙鬥而被爆錘的打架二人組委委屈屈地跟上大部隊,在志波空鶴的帶領下,前往所謂能將他們送進屍魂界的裝置處。
……果然是炮筒。
黑崎歌希抽著嘴角往夜一身旁湊了湊:「我們之後要被這玩意發射上去?」
雖然她完全沒在怕,但總覺得這會是終生難忘的體驗。
夜一點了下頭,雖然貓貓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她就是看出了股興奮勁……一定是錯覺。
前邊志波空鶴已然講述起瀞靈廷外圍那圈牆壁的性質——由殺氣石建造的厚重牆壁會隔絕所有靈力,沒有任何方法突破。而瀞靈廷的上空和地面也因為這些殺氣石的存在,形成了碰到就會靈子崩解的球形遮魂膜。
這個「遮魂膜」就是他們要攻破的薄弱點。
使用志波空鶴發明的道具「靈珠核」、向其中注入靈力,就能夠形成足以穿透遮魂膜的防護罩——聽起來相當容易,至少對於黑崎歌希來說。
「接下來,」介紹完所有背景條件的志波空鶴發布命令,「你們就去地下練習場進行集中靈力的練習吧。」
·
五分鐘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一次性完成「向靈珠核注入靈力」操作、並構建出完美圓形防護罩的黑崎歌希離開地下練習場,在炮筒下找到還未離開的志波空鶴。
先前也在這裡、還為使用靈珠核做了演示的志波岩鷲已經離開了,而最後留言是「你們要是誰無法成功、我就當場把他發射上天」的志波空鶴有些不耐煩地望向她:「你過來做什麼?不需要練習嗎?」
「我的練習已經結束了。」
黑崎歌希向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靈力迅速在手掌上方凝聚,形成一個穩定燃燒的火團——那是破道第三十一號的「赤火炮」,這能夠最直觀地向對方展示她對於靈力的操縱能力。
對面志波空鶴表情微變,開口時語氣也稍微客氣了一點:「那你可以去休息,或者教教那個橘子頭死神。」
「嗯,我會把經驗借給哥哥的。」黑崎歌希收回掌心的靈力,深吸一口氣,隨即向對面的人深深地彎下了腰。
志波空鶴原本還在奇怪她「借給哥哥」的說法,接著又被她的動作驚到,片刻後才開口:「想道謝還是等到成功將人救出之後吧。」
「不,我是想要道歉的。」
黑崎歌希直起身,望著對面的人,輕輕搖了搖頭。
「代二十年前以殉職之名隱居現世的父親,為無法將真相及時告知於你,表達歉意。」
她的話音落下,周圍的空氣也仿佛隨之凝固。
黑崎歌希小心地咽了下口水。
……她開始緊張了。
志波空鶴會不會理解不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仔細一想,她這種說法確實有點隱晦、還有點謎語人,對方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名為道歉、實為認親的舉動不夠有誠意?
……她有點後悔了,過來之前、她應該花些時間准備措辭的。
但在黑崎歌希准備再次開口、試圖挽救一下當前氣氛的時候,對面的人忽然笑了,是那種忽然明白一切、並由衷感到釋然的笑容。
「原來如此,你們是叔叔的兒女,怪不得那小子……」
志波空鶴、志波家的現任家主說著,手便落在了橘發女孩的發頂。
「那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對面的人笑著、不算溫柔地將她的短發揉亂,「能夠見到你,再次聽說叔叔的消息,我很高興。」
第47章 屍魂界·四
黑崎歌希回到練習場去的時候, 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以後了。
在這期間,她向志波空鶴完整講述了自家父母的愛情故事——當然、其中存在輕度腦補和一些添油加醋。而身旁因為豪爽而看似大大咧咧的人,自始至終都用溫柔的目光望著遠方, 不知道是在思念什麼人。
她也大致講了雙生哥哥是如何成為死神的, 這是他必須要來屍魂界救人的緣由,也是身為死神卻不擅長控制靈力的本因——至今為止他進行的戰鬥大都憑借本能,也從來沒有系統學習過操縱使用靈力的方法。
……也是他努力練習了好幾個小時來凝聚靈力,但到現在仍舊在努力中的理由。
黑崎歌希悄無聲息地走到旁觀的井上織姬身旁, 壓低聲音問道:「哥哥還沒有成功嗎?」
女孩點點頭,回答卻是積極向上的:「但是比最開始已經有很大進步了。」
聽她這麼說,黑崎歌希也凝神去感知了一會兒自家哥哥周圍的靈子流動, 很快就抽著嘴角拔出了斬魄刀。
進步確實是有的,但實在不多, 照這樣毫無頭緒地摸索下去,恐怕直到朽木露琪亞的死刑執行、她哥哥這邊還沒能掌握靈珠核,果然還是要她來幫忙。
「歌希同學?」井上織姬新奇地望著她, 「歌希同學的刀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唔、非要說原理的話, 大概算是從靈體上摘下來吧。」黑崎歌希歪了歪頭,沒有多做解釋, 接著向黑崎一護的方向走了幾步,「哥哥在靈壓控制這方面、好像難得沒什麼天賦。」
她說話的同時, 刀刃周圍就開始出現緋色的光點,迅速在她周身彌漫開來。
一行人聚集在練習場裡, 當前的任務本該是練習靈力操縱,她卻忽然拔出了刀, 理所當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連練習中的黑崎一護也暫停動作, 將目光向她投了過去。
「歌希?」
「我來幫幫你吧。」黑崎歌希說道。
與此同時,一小團光點也從她的近旁、飄向了不遠處的少年。
「歌希!」夜一的聲音滿是不贊同,「你難道——」
黑崎歌希隨即望向不知在擔憂什麼的黑貓,輕輕搖了搖頭:「只借一點,沒關系的。」
說完她又轉向自家兄長。
「哥哥,握住你面前那團光,然後再試試看。」
黑崎一護應了一聲,雖然感到疑惑,但本著對妹妹的信任,他還是伸出手、試圖握住那一小團紅光——可在他碰到光芒的瞬間,那團光就像是融進了他身體似的消失不見。
這大概就是妹妹想讓他做的吧?在心裡嘟囔著,黑崎一護再次試著向手裡的靈珠核注入靈力,而這一次的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成、成功了!」他驚喜地望向滿臉寫著「本該如此」的妹妹,「歌希,剛才那是什麼?」
簡直像是刻進身體裡的肌肉記憶,只是稍微動腦想一想,靈力自然而然就在手上凝聚起來。
「那是什麼呢……」黑崎歌希思索了幾秒,回答道,「你可以當作是肌肉記憶。」
剛才她借出了自己「操縱靈力的經驗」,當然正如她向夜一說的那樣,只是她所擁有經驗的一小部分,那是她的斬魄刀「蓮月」所擁有的能力之一。
雖然說是借出,但只要她不要求償還,那這部分「經驗」、就會永遠地成為她兄長的東西。
她還清楚記得第一次親自體驗這振斬魄刀能力的浦原喜助當時的表情,他說這也許是能夠扭轉戰局的刀,接著就搬出了名為「轉神體」的道具,讓她三天之內習得卍解。
「你再稍微練習一下吧。」黑崎歌希收起刀,向自家兄長擺了擺手,轉身向出口走去。
「轉神體」的原理是強制使刀魂具現化,時限是三天,只要主人能夠在其間使刀魂臣服,就能習得卍解。
對於繼承了母親記憶的她而言,在三天之內打敗自己的斬魄刀魂並不困難,相比起來更加困難的,是在與刀魂的戰鬥中、一點一點理解自己的刀、自己的卍解究竟能夠實現什麼。
「黑崎同學,等一下。」
身後傳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黑崎歌希回過頭,是石田雨龍追了過來。
她便原地站定:「什麼事?」
石田雨龍也不跟她客套,徑直說出自己在意的地方:「剛才夜一先生試圖阻止黑崎同學的時候,黑崎同學是這樣說的吧——「只借一點」,是借、而非分享,」他的聲音一頓,「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
「看來你的敏銳程度不比龍弦差。」黑崎歌希出聲打斷道。
因為距離練習場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她並不擔心自己的話音被扔在練習場的其他人聽見。
「借出去、我這邊自然就沒有了,就像生活費一樣。」她肯定了對方的猜測,隨即輕松地笑起來,「所以在借出之前,我要認真地考慮是否非借不可,不然到月底的時候,就不得不靠著沒有任何配菜的白米飯度日了。」
雖然黑崎歌希的話音輕快,對面少年卻並沒有止住好奇心的意思,他推了推眼鏡,再度開口:「黑崎償還的時候呢?」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石田雨龍稱呼她時是帶著敬語的,喊她哥哥的時候則是單純的姓氏。
她正想開口,又聽見對面的少年補充起自己的推測來:「不止是借出之物、應該也有利息的存在吧,那才是夜一想要阻止你的理由。」
「誒——你還真是聰明啊,真不愧是龍弦的兒子。」三句話不離對方父親的黑崎歌希瞪圓眼睛盯了他好一會兒,才終於笑著開口,「不過你猜錯了一半,夜一不希望我使用這個能力,是確信我不會把任何東西從哥哥那裡要回來。」
「其實那不該叫「借出」,更標准的說法是「贈予」。」
她歪了歪頭,雖然還甜甜地微笑著,聲音卻忽然陰慘慘地沉了下去。
「所有接受我的贈予的人,在被我收回所贈之物時,都必須同時支付給我「自身死亡限度之內的極限」程度的靈力。」
·
傍晚時分,在飽餐一頓後,一行人——黑崎歌希在心裡給這個小隊起名叫「屍魂界突入小分隊」——再次在高聳入雲的炮筒下聚集,准備被發射上天、與即將露面的月亮肩並肩。
令黑崎歌希驚訝的是,志波岩鷲也換了出行的裝扮,也要與他們同行。
先前志波空鶴並未告訴她、弟弟岩鷲討厭死神的理由,而現在,她終於從岩鷲口中得到了答案——他的大哥正是死在死神手中的。
黑崎歌希是知道志波家有個早年殉職的大哥的,名為志波海燕的志波家長子、也是志波家前任家主,在她父親口中是「跟我一樣帥、也跟我一樣優秀」的存在。
她在繼承來的記憶中見到過年輕時的父親,非常認同他的帥氣和強大,所以也在腦中給志波海燕繪制了相當美好的畫像。
然而在即便不說醜、也絕對與帥氣無緣的志波岩鷲之後,她一直以來的認知劇烈地動搖起來——
直到不久前志波空鶴告訴她,「比起弟弟、大哥與你哥哥長得更像」。
嗯……如果是她哥哥的臉,稱為帥哥倒是沒什麼問題。
話說回來,她從父親那裡聽說的版本,不過是作為十三番隊副隊長的志波海燕在戰鬥中與虛同歸於盡,沒想到更深處還有這一層。
最後的最後,在進入發射准備區之前,志波空鶴望向她,滿是朝氣地喊了一聲「武運昌隆」。
·
作為煙花起飛的感覺很奇妙。
雖然最開始大部分人多少有些緊張,但在速度趨於平穩之後,也漸漸適應了這前路未蔔的短途飛行。
黑崎一護終於找到機會、好奇地問向自家妹妹:「你什麼時候跟她的關系這麼好了?」
說的是出發前跟她打招呼的志波空鶴。
「就在剛才啊,哥哥練習的時候我在跟空鶴大姐聊天。」
「大姐?」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按照親緣關系來算,他們兄妹跟志波兄妹屬於堂親——雖然年齡差距大到她不想計算,但正確的稱呼就是堂姐嘛。
她說著、揚起下巴示意志波岩鷲的方向:「哥哥你和他的關系不也很好嗎?」
「哈?我跟那家伙的關系哪裡好了?!」
兩分鐘後從高空墜落的時候,黑崎歌希發自內心地想,剛才她要是繃緊精神、少說兩句就好了。
真不該在嚴肅場合抖機靈,雖然來自現世的他們只要操縱提供靈力就可以,但被她抖到機靈的人、志波岩鷲還要念言靈來控制靈珠核轉向和加速。
略去混亂的過程,反正最後成了現在這樣——雖然成功衝破了遮魂膜,但在爆。炸的衝擊下,小隊四散開來,原定的、全員齊心協力衝向懺罪宮的計劃還未開始就宣告失敗。
「這樣一來,成功率直接打一折了吧……」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感慨道。
那麼,讓她看看她的落點會是哪裡……哦?看起來像是隊舍?
在空中調整身形並平穩落地之後,黑崎歌希饒有興趣地打量起周圍毫無特色的環境。
剛才在空中飛了那麼久,最開始在靈珠核屏障裡的時候,她還能大致將地面情況和腦內地圖對應上。但在爆。炸之後,她就再也無法根據事前了解的番隊分布、對應上自己所處的位置。
當然,如果感知靈壓的話,她還是能夠輕松找到同伴的。與她的兄長不同,她很擅長這個。
不過……
逐漸深沉的夜色下,望著逐漸聚攏而來、緊握斬魄刀、嚴陣以待的死神們,黑崎歌希挑了挑眉,也拔出了自己的刀。
等她快速解決掉這些沒什麼威脅的死神,再去尋找最近的隊友吧。
「——盈滿吧,蓮月。」
就讓她久違地實踐一下,不久前才向石田雨龍說明過的、她斬魄刀能力的全流程吧。
緋色的光點向周圍逸散開來,碰到人之後便會瞬間消失不見。
那些都是她的力量,與先前借給兄長的「控制靈力的經驗」不同,這些就只是單純的、不被賦予任何特殊意義的靈力而已,相比起來、大概是借物與借錢的區別。
也有人意識到這些螢火蟲似的的光點需要躲避,可那沒有任何意義——那些光芒不過是靈子的聚集體,因為聚得足夠多才能被人看見。但是實際上,還有無數的、只憑肉眼根本不可見的靈子,正以她為中心向周圍彌散。
第48章 屍魂界·五
黑崎歌希的「蓮月」是一把放在整個屍魂界中、也十分特別的刀。
先「贈予」, 再「奪取」,名為「圓缺」。
當然,並不是只要贈予、就一定能奪取對方全部的靈力, 這跟對方的靈力總和、以及贈予的時長都有關系。
浦原喜助曾經親力親為、帶著店員一起參加實驗, 最終計算出了可以套用的超復雜數學公式。但考慮到自己並不能隨時隨地將對手、或是敵人、無論死神還是虛的靈力總和數值化,最後她只記住了「六等靈威及以下、一百二十八秒、舍棄詠唱的赤火炮程度的靈力」三個關鍵詞。
也就是說,從副隊長開始往下的所有人,只要被她「贈予」固定量的靈力達到兩分多鐘, 在她「奪取」的那刻,就會進入「再失去一點靈力就會死亡」的狀態。
也就是當前的情況。
面對初次見到的、疑似旅禍的人,在長官下達命令之前不敢貿然出手——周圍這些死神的等待給了她完美的准備時間。
當然, 她並沒有殺死任何人的打算,所以分配給每個人的靈力都比「固定量」要少, 但從大致時間算起來,應該已經到了收獲的時刻——
很好,戰鬥結束了。
望著面前倒了滿地的死神, 感受著斬魄刀中充盈的靈力, 橘發少女滿意地收起刀,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比預想中還要輕松啊∼」
輕松歸輕松, 實際上,她的斬魄刀在使用「圓缺」時, 有著致命的弱點——因為要先將力量借給對手,取回力量時、又有著必須身在能夠目視對方的位置的限制, 所以在收回力量之前,她的本體會處於相當虛弱的狀態。
如果對手是浦原喜助或平子真子那樣的強敵, 那贈予靈力兩分鐘後的時間確實很難熬,與其用「圓缺」還不如直接用「月牙天衝」。
不過當前這種程度的敵人, 她根本不需要用多少靈力。剛剛奪取的靈力也能暫時儲存在刀裡,能夠揮出幾次究極加強版的月牙天衝。
而且這還只是始解而已,能夠借出的力量和範圍都有限,卍解則可以取消所有限制、實現更多,那是浦原喜助絕對不希望她失去死神力量的原因。
所以說,她放倒的這一群人到底是幾番隊來著?剛才她有注意到隊伍裡有人帶著臂章,可能是個副隊長,好像還是個女孩子,讓她找找看人在哪裡——
「有趣的能力。」
耳邊突然傳來低語。
那聲音於黑崎歌希非常熟悉,與此同時腰間有劇痛傳來,有人從後側、用斬魄刀貫穿了她的身體。
誒……誒?
黑崎歌希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痛楚——
在擁有靈力之前,黑崎歌希從未受過重傷。而在擁有靈力之後,靜血裝又給了她堪稱完美的保護。一般的虛根本不可能對她造成傷害,而與她對戰的對手們也從不會以重傷她為目的揮刀。
所以這疼痛輕易奪取了她的思考能力。
但求生的意志還是讓她硬生生喚回了因疼痛而幾近消失的意識,在那振刀向傷她更重的方向移動之前,她一鼓作氣瞬步逃竄到幾米之外,在硬生生讓身體拔出刀、傷口撕裂的劇烈痛楚中,盡力維持著靜血裝抑制傷口惡化和出血,並再度運起瞬步。
要逃走……她必須要盡快逃走……之後即便被其他死神抓到,如果她身上這件五條家的衣服能被認出,興許可以換一個死緩的猶豫時間,但再待在那裡,等待她的、說不定就是一刀腰斬。
……好疼啊,別說跑路、疼得她根本只想原地蜷縮起來,也根本無法分神去轉化被斬魄刀吸收的靈力。
可是、怎麼會呢?竟然那麼輕易就突破了她的靜血裝,對她下黑手那家伙究竟是有多強?
而且……直到被刀刺中為止,她才初次察覺到那人的靈壓!
靈壓隨著血液流失掉大半,僅剩的靈壓也用來維持靜血裝,即便將使用自己靈力運轉的瞬步換成使用周圍靈子的飛鐮腳,也很難繼續逃竄下去,體力很快就要到達極限。
剛才那個人究竟是誰?
為什麼沒有一次奪她性命?
如果當時那家伙瞄准的是她的心髒或大腦,或是更干脆一點的砍頭,她根本不可能還有逃竄的機會。
話說那種實力的家伙,也根本不會給她留下逃走的破綻吧?即便一開始被她逃離,可以她剛才使用瞬步的頻率和速度,應該輕易就能將她追回來,不可能給她逃走的機會……
難道對方的目的並非殺死或抓住她?
可對方是死神,拿的是斬魄刀,絕對是瀞靈廷陣營的成員……
總不會是單純嫌她礙事,想讓她重傷躺一陣子吧?
不、等一下,這種情況好像似曾相識……是什麼來著?
靈力幾近枯竭、已經沒辦法思考了。
……她可不想死在這裡啊。
腳步緩了下來,搖搖欲墜。
……真的不行了。
眼前黑暗襲來。
【八月五日,星期三】
黑崎歌希睜開了眼睛。
是陌生的天花板。
……當然是陌生的,她還沒有在瀞靈廷進入過室內。
曾被穿透的腰腹處稍微一動就有痛楚傳來,在睜眼之後沒幾秒、五感還未完全恢復的階段,她下意識運轉起靜血裝來保護自身,接著就聽見不遠處兩個人高聲嚷著「隊長、她醒了」然後一起吵吵鬧鬧地跑遠了。
隊長……也不知道是哪個番隊,她記得護廷十三番裡負責牢獄的是九番隊,但牢獄的看守、一般不會像剛才那兩人一樣、那麼元氣滿滿吧?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成功從那個背後捅她刀子的人手中逃了出來。雖然目前身陷牢獄之中,但至少沒有被死神殺死。
黑崎歌希坐起身,不出意外地發現目之所及處有著監牢的欄杆。但這裡不像是她想像中的集合牢獄,以空間大小來看是豪華單人間,感覺更有可能是隊舍裡設置的臨時牢房。
腹部的傷口雖然還在痛,但她起身的動作並沒有使傷口崩裂,貼身的白色裡衣下綁著繃帶,看樣子是有專業人士為她治療過,還幫她換了衣服。
靈力沒有受到限制,斬魄刀也還在靈體上掛著,抓住她的人沒有試著將她的靈體分離出身體,不知道是否並未發現、她不是死神也不是普通的整。
現在監牢外空無一人,她也順暢地將斬魄刀上吸收的靈力轉化為自己所用,正是逃走的最好時機——
雖然面前的欄杆看似堅固,但她周圍並沒有被設下結界,即便她被沒收斬魄刀,也能輕易依靠鬼道逃脫。更別說她的斬魄刀還在,身上靈壓也正逐漸恢復,跑路時只要忍著點傷口的痛就好……但她還是決定等一等,看即將到來的隊長是誰。
如果是九番隊隊長,她就老老實實躺下裝死,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想辦法跑路。但如果是其他隊長,說不定她能夠從對方口中打聽到一些有關同伴的消息。
幾分鐘後,披著白色羽織的白發男人進入房間,在欄杆前站定。有兩個死神原本緊跟在他身後,很快又自覺地退了出去,但仍守在門口偷偷向裡面張望,應該就是剛才很有活力的那兩位。
黑崎歌希坐直身體,仰起頭、毫無畏懼地向白發男人望了過去。
現在她知道了,她正在十三番隊,面前的人正是夏油傑和朽木露琪亞的隊長,浮竹十四郎。
這個人在夏油傑的口中是個溫柔穩重無比正直的老好人,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病弱,但戰力並不會因此打折扣,且在瀞靈廷中人氣很高……是能夠與她好好交流的類型。
「浮竹隊長,」黑崎歌希率先開口,又向對方微微頷首,「謝謝您救了我。」
不說三五九番隊的情況,如果她逃走時不小心跑偏一點、到了隔壁十二番隊,那現在說不定已經是切片樣本了。
對面的人卻溫和地搖了搖頭:「是我的部下發現了倒在路邊的你,他認得你先前那件衣服上的家紋,將你帶回隊裡救治,又去聯系了五條家。」
他接著說道:「雖然五條家的家主堅稱你是他派來瀞靈廷打聽上層消息的,但前日瀞靈廷出了些情況,無法讓你離開,才不得已、暫時將你轉移進隊牢裡。」
這麼說她之前都是躺在床上的?待遇可真好,等離開瀞靈廷、她一定要去好好謝謝五條悟。
「雖然名義上這樣說,但你其實是旅禍的一員吧。」對面的人忽然話音一轉,表情卻仍舊溫和有禮,「昨日我曾見到與你相同發色的旅禍少年,從他的口中聽到了某個名字、我想應該是你的,「歌希」、對嗎?」
黑崎歌希也不由得笑起來,默認了答案:「明明已經清楚真相,卻不將我送去九番隊的監牢嗎?」
「你傷得很重。」浮竹十四郎又搖了搖頭,「傷口上附著的靈壓很強,四番隊的一般死神無法完全治療。如果被禁錮靈壓、關進九番隊,你的傷勢會嚴重惡化。」
……還真是溫柔的人。
「我好像忽然明白露琪亞會為初次見面的人違反規定的理由了。」橘發少女同樣搖了搖頭,「有您這麼溫柔的隊長,當然也會有那樣溫柔的部下。」
說到這裡,她忽然從對方的話裡想到了一點:「您剛才說我的傷口上附著著靈壓,那個靈壓、您認識嗎?」
如果那是三五九番隊隊長的靈壓,作為同僚的十三番隊隊長沒理由認不出來。
可對面的人卻搖了搖頭。
「是從未見過的靈壓,所以最初、我的部下認為你是被旅禍所傷,但看起來並非如此。」
當然不可能是被旅禍所傷——身為旅禍的黑崎歌希又忍不住追問:「這難道不是五番隊隊長的靈壓嗎?」
她想起來為什麼覺得這情況似曾相識了——她爸爸當年就是在現世、被人從身後捅了一刀,且在受傷之前完全沒有察覺對方的靈壓。
所以她把嫌疑人限定在三五九番隊的隊長裡,其中三番隊隊長在他們進入瀞靈廷之前已經露過一次面,九番隊隊長看不見、說不定捅人瞄不准,所以她覺得五番隊隊長藍染惣右介的嫌疑最大。
可話音落下時,對面的浮竹隊長卻露出了詫異的神情:「藍染隊長的死、難道真的與你們有關嗎?」
誒?誒誒誒?
「等、等一下,」黑崎歌希瞪圓了眼睛,臉上的表情更加詫異,甚至一時間忘記了敬語,「你說誰死了?」
不會吧,她都錯過了什麼?難道是她哥哥在戰鬥中爆seed、一鼓作氣干掉了大反派?
第49章 屍魂界·六
「昨日清晨, 五番隊藍染隊長的遺體被人發現,他被自己的斬魄刀貫穿了心髒。」
昨日……先等一下。
黑崎歌希小聲抽了口氣。
「我睡了幾天?今天是八月幾日?」
「今天是八月五日,已經是傍晚。」浮竹對她詢問時間並不驚訝, 「你是八月三日的凌晨被我的部下發現的, 當時已經處於昏迷之中,算起來——」
算起來四日凌晨被殺害的藍染就不可能與她有關。
「這麼久?!」黑崎歌希又忍不住抽了口氣。
她竟然昏迷了兩天半?!
「我的同伴們都怎麼樣?」她終於開始緊張起來,「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死亡吧?」
「沒有,有三人已經被關入九番隊的隊牢。」浮竹好脾氣地回答, 「無須擔心,他們的傷勢已經被治療過。」
黑崎歌希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不過、三個人……最初突入瀞靈廷時,被爆。炸衝散的分組好像是石田雨龍與井上織姬、茶渡泰虎一個人、她哥哥與志波岩鷲, 夜一似乎也是獨自一人,但她不可能被抓住。
綜合上剛才浮竹提過、昨天見過她哥哥, 那她哥哥應該還在外邊,另一個還沒被抓住的人……
「這三人中有女孩子嗎?」她問。
「並沒有。」
很好,她知道被抓住的人都有誰了。
仍在外邊的幸存者竟然會有看似柔弱的井上織姬, 這著實讓她有些驚訝。不過這樣也好, 監牢裡的罪就讓那些技不如人的男人受吧。
說回剛才的問題,逐漸冷靜下來的黑崎歌希冷笑一聲:「藍染的死絕對與他們無關。」
「他們中的任何人, 都不可能殺人。先不說他們的實力加起來也頂不上一個隊長,那些人都是「人類」, 他們尊重所有生命、即便是敵人的,絕不會對人斬盡殺絕, 更別說做出用對方斬魄刀捅人心髒這種挑釁似的舉動。當然,大部分虛不算在生命的範圍內。」
她不敢說全部, 但至少在米花市為非作歹那些虛不算。
浮竹對此倒是不置可否:「對於滅卻師,果然虛是必須消滅不可的存在嗎?」
會這麼問, 應該是認出了她的滅卻十字吧。
她手腕上的掛墜和揣在和服裡的道具都不在視線範圍內,應該是作為武器被收走了。
可明知道她是滅卻師,對方的態度還是這麼友好……這讓她越發對他感到尊敬。
「大概吧,但我只是半吊子滅卻師。」黑崎歌希聳聳肩,「我殺虛的時候、最後一擊必然會使用鬼道或斬魄刀,不然夏油會抱怨——可惡,浮竹隊長您的親和力太強,太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然後就會一不留神說漏嘴。
好在對方也不在意:「你認識夏油、難怪會與五條家主交好。」
「這不能怪夏油,對於駐守死神來說,我所在的城市實在是太忙碌了。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工作,恐怕根本不會有休息的時間,一定會過勞死的。」
對面的人表情更溫柔了一點,說出的話卻是某種意義上的危險:「你的死神之力是來自夏油嗎?」
「當然不是,」黑崎歌希笑了一聲,「夏油君並沒有違反規則,只是沒有主動向上彙報現世有我這類人的存在而已。」
浮竹思索片刻,正要開口,卻又被她打斷:「至於我為什麼能成為死神,根據我們隊伍的人員構成,我想您應該有所推測才對。」
不過對方要是根本沒見到志波岩鷲、那又是一說。
可惜對方也沒說猜沒猜到,話題又繞回她的傷上:「聽起來你並不知道是誰重傷了你,為什麼你會認為是藍染君?」
他接著補充起來:「確實、你在三日凌晨打敗了五番隊包含副隊長在內的大量死神。但他們只是靈力透支,沒有受到嚴重傷害,雖然大多數仍舊臥床不起,但只要再過幾天就能完全恢復。」
「由此,以藍染君的性格,應該不會僅僅一刀就傷你如此之重。」
……很好,現在她確信自己是被藍染捅的了。
她的運氣還真好,出發去冒險的當天,竟然直接掉進魔王城了。
「嘛,既然浮竹隊長這麼說的話。」黑崎歌希聳聳肩,並沒有向對方解釋的意思。
雖然她對藍染惣右介的惡感頗深,但完全是建立在對浦原喜助信任的基礎上,並沒有任何證據,也不能硬逼著初次見面的人跟她一起相信浦原。
意識到她有異議卻不表達,浮竹十四郎也沒再多說什麼,他上前一步,為這場毫無試探或欺騙的真誠對話收尾。
「作為朽木的隊長,我非常感謝你們願意為她而來。」本應與她的旅禍身份對立的死神隊長誠懇地說道,「但現在、我不得不繼續將你關在此處。」
他略一停頓,繼續開口:「等到朽木行刑的時候,我會打開牢門並調離周圍所有人,你就盡管離開吧。」
誒——這還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雖然面前這個人正直寬厚,但也是在死神規則所允許的範圍內。可他竟然願意違反瀞靈廷的規則放她走,這是否意味著,她還能再得寸進尺一點——
「浮竹隊長,上個月我才年滿十六歲,對於死神來說,應該只是小嬰兒的年紀吧。」
浮竹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明白她想要表達什麼。確實,對於已然上千歲的自己來說,十幾歲的小女孩就像是小嬰兒——
「我餓了。」十六歲的「小嬰兒」直白地開口,完全沒有自己正在坐牢的自覺,「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浮竹隊長你人這麼好,一定不會放任我在監牢裡餓死吧。」
·
半小時後,黑崎歌希終於等到了她的監獄餐。
餐點看起來普普通通沒什麼特色,但為她送來飯的人比較特別,竟然是勁裝打扮的四楓院夜一。
望著欄杆外紫色長發的女人,黑崎歌希整個人瞳孔地震,她上次見到夜一變成人形,還是好幾年之前,記憶幾乎都要模糊了。沒想到再次見到,竟然會是在十三番隊的隊牢之中——當然,她在裡邊,夜一在外邊。
相比起震驚到失語的她,夜一倒是自然愜意得像是在自己的地盤。她用鑰匙將牢門打開,將單手端著的托盤放在裡側的地面上:「吃完就出發吧。」
黑崎歌希卻仍是直愣愣地望著她:「夜一……是浮竹隊長讓你來的?」
既然選擇拿鑰匙而不是強行破開牢門,應該是得到了責任者的同意,不然她沒必要特意去拿鑰匙,將牆面炸開明顯更方便快捷。
「我正好找浮竹有事,他說反正放著不管你也會偷偷跑掉,不如讓我把你帶走。」
四楓院夜一將另一只手裡拎著的布包拆散,從中取出一套死霸裝和另一個塑料制的收納袋,後者是從她身上收繳來的,裡邊裝著她從現世帶來的滅卻師道具。
「這樣嗎?浮竹隊長真是好人啊。」
黑崎歌希毫不客氣地往托盤邊一坐,端起碗就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接著放下碗、邊咀嚼邊拆開收納袋,清點裡邊的東西,確認過後、又從夜一手中接過了滅卻十字的手鏈戴上。
夜一也在她身旁盤腿坐了下來:「傷勢如何?聽浮竹說,你是被人從身後攻擊,並不知道那人是誰?」
黑崎歌希咽下嘴裡的食物,開口時滿是怨念:「是啊,那家伙輕易就穿透了我的靜血裝,且在刺穿我之前,我沒有感覺到一絲靈壓。現在的傷勢我也不確定,還是很疼,但勉強可以忍耐。」
她的描述似乎讓對面的人聯想到了什麼,話題就此結束。她迅速扒完了飯,換上死霸裝,揣好收納袋,就此結束了短暫的牢獄生涯。
「我們去哪裡?」
目的地是雙殛。
因為瀞靈廷戰時特令的混亂現狀以及天色漸晚,再加上黑崎歌希身上的傷,兩個人並沒有選擇一路瞬步,而是選了人少的路線,隱藏著靈壓、避著死神前行。
因為速度並不快,路上還能悠哉地聊天。
「誒?真的嗎?哥哥打敗了副隊長、又打敗了一個隊長?難道哥哥已經自行領悟了卍解?」
她是真的錯過了好多啊!都怪藍染,她可是很想看看自家哥哥在短短三天的實戰中、是如何一騎絕塵一日千裡的!
「還沒有。」夜一搖了搖頭,「他正在進行卍解的修行,從昨天開始,還有一些時間。」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想到自己當年修行卍解的方法,隨即了然:「轉神體?你也想讓哥哥三天習得卍解?」
雖然時限很短,但她完全不擔心這場修行的結果:「沒問題的,我可以做到的事,哥哥一定也能做到。」
「我也希望如此。」
看身邊的人仍舊很憂心的樣子,黑崎歌希開口安慰道:「反正時間還來得及,萬一哥哥真的趕不及,我可以把卍解的經驗借給他一部分,以那些經驗為基礎上修行幾天、一定就能適應了。」
朽木露琪亞的刑期還有十天左右,這時間怎麼想都足夠了。
可這次,反倒是對面的人露出驚訝的神情來:「你沒有從浮竹那裡聽說嗎?」
「誒?聽說什麼?」
黑崎歌希腳步一滯,心裡產生一種極為不妙的預感,忍耐一路的傷口痛楚也忽然劇烈起來。
「似乎是今天早上的通知,」四楓院夜一望向她,聲音有些沉重,「朽木露琪亞的刑期再次提前,這一次上頭決定的時間,是在明天正午,距離現在、還有大約十六個小時。」
「啊?……啊?!」
第50章 屍魂界·七
現在黑崎歌希著急起來了。
果然她還是睡太久了啊!可惜藍染那家伙已經莫名其妙的死掉, 不能讓她再捅一刀報復……實在是很遺憾。
「夜一,我要先問一句,」黑崎歌希的神情稍微嚴肅起來, 「哥哥具現化的刀魂, 是什麼樣的家伙?」
「——具體來說,是滅卻師、還是虛?」
四楓院夜一皺起眉頭,黑崎歌希給出的選項都不該是應該與刀魂劃上等號的存在,但在短暫的思索後, 她還是給出了她認為最有可能的答案。
「是滅卻師。」
「……果然還是這樣。」
「有什麼問題嗎?」
「夜一一定很清楚,虛與死神之間的界限可以通過外力打破,」具體來說指死神的虛化、也許還有虛的死神化, 「但滅卻師與死神的性質,卻是對立的。」
這點四楓院夜一自然比她更清楚, 雖然疑惑黑崎一護的刀魂為什麼如此特別,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卍解能否在朽木露琪亞行刑前練成:「會有什麼影響?」
黑崎歌希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他們交過手, 沒有聊得那麼細。他們都是哥哥的力量, 只不過比起那個滅卻師大叔,我個人更喜歡那只虛。」
「更喜歡虛」的說法讓夜一沉思了一會兒, 才開口問道:「有關那只虛、你了解多少?」
「其實不算多。」黑崎歌希回答,「我知道他叫虛白, 實力很強,性格還算可愛。」
她的聲音停頓了幾秒, 隨即抬起頭、望向遠處的懺罪宮。他們前來營救的公主還被關在雪白的高塔裡,而他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也知道他是超越了我的、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哥哥死去的人。」
·
雙殛之丘的地下空間, 比起浦原商店地下更加廣闊。
黑崎歌希跟著夜一從入口跳下,立刻吸引了休息中的黑崎一護的注意。許久沒見到、甚至連靈壓也沒感覺到的妹妹終於出現, 橘子頭少年興奮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徑直向妹妹衝了過去——
結果妹妹干脆利落地閃過他的觸碰,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甚至用上了瞬步。
「歌希……」聲音十足的委屈。
他就是想對自家妹妹摸個頭,又不是更加親近的擁抱,怎麼會讓她這麼反感?她這幾天都經歷了什麼?他什麼時候又被討厭了?
還是因為有別人在場?——白天突然循著他的靈壓找到這個地下訓練場來的阿散井戀次、此刻就在不遠處,看似在做刃禪的修行,實則已經睜開眼睛、光明正大地看著他們的方向。
「……不是那個意思。」瞬步出去的黑崎歌希回過身,向自家哥哥走了兩步,扁了扁嘴,「我受傷了,下意識躲一下而已。」
一聽說妹妹受傷,黑崎一護第一時間倒是沒想問她遇到了多強的敵人,而是立刻抬手指向了遠處一個小土坡:「那後邊有溫泉,可以治療傷口。」
黑崎歌希點了下頭,就跟著哥哥、往他剛才手指的方向走。
這個溫泉、剛才在路上她已經聽夜一提過了,說是不那麼嚴重的傷口、立刻就可以被治愈,她隱約感覺有點促進新陳代謝的意思。但夜一還說,因為她的傷口上還附著著傷她那人的靈力,所以並不能保證溫泉水起效的速度。
但無論效果如何,考慮到距離行刑死線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她都必須試一試。
由此,站在溫泉邊上的時候,她完全沒想著泡澡前要先清場,就解開腰帶、將裡衣連同死霸裝一起褪下。
她的動作太快一氣呵成,讓沒來得及退到一旁的人、一眼就注意到她腰間纏繞的繃帶。
因為先前長距離的移動,傷口又有些裂開,血跡滲了出來,染紅了一小片布料。
黑崎一護這下終於意識到自家妹妹受的不是他以為的皮外傷,以那片血跡的位置看,她並非傷在腰側,而是在後腰靠近中央的位置,顯然是被刺穿,說不定還傷到了髒器。
「歌希,這究竟……」
黑崎歌希擺擺手沒有答話,四楓院夜一出現在她身後,准備幫她解開後腰上的繃帶繩結。黑崎一護立刻轉身背對溫泉,過了兩分鐘、聽見入水的聲音,他才再度開口,說出了這兩分鐘裡他思索出的結論。
「難道說、那個死去的隊長,是在與歌希的對戰中落敗後,又被誰補了刀嗎?」
他沒聽到回答,卻聽見了身後撲騰水花的聲音,下意識回過頭,便對上只有脖子以上在溫泉外的妹妹、過於明媚的笑臉。
「哥哥還真是溫柔啊。」
他不會覺得是她在對戰中殺死了對手。
「誒?為什麼突然——」
「不過我沒有跟那個隊長戰鬥過,」黑崎歌希打斷道,「雖然我總覺得是他在背後捅了我,但並沒有證據,當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被誰殺死的——」
「——別那麼驚訝地看著我,我也不想被人偷襲還找不到犯人。哥哥你該繼續修行了,我們不剩多少時間,你一定不想看我明天拖著重傷的身體、一人對戰三五個隊長吧?」
「還有那個紅毛,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但看樣子你也想為救下露琪亞出一份力,那就繼續刃禪、別再偷瞄我這邊,不然我現在就卍解送你上天。」
四楓院夜一揉了揉她的頭,便再度為轉神體提供起靈力,督促絕不想讓妹妹孤軍奮戰而氣勢高漲的黑崎一護修行去了。
不遠處很快傳來金屬的碰撞音,清脆但說不上悅耳,是黑崎一護與斬月再度開戰。
橘發少女靠在溫泉池旁,濕潤的手捂住了眼睛。
應該趕得上吧?
雖然浸在溫泉水裡,她腰腹的傷口卻沒有絲毫愈合的征兆,附著其上的犯人靈力也無法通過對靈子的操縱祛除。
她隱約覺得除了靈力外、也許還混著什麼其他東西,比如說增加靈子之間粘性的藥劑。那人在刺傷她的同時,還想要維持她的受傷狀態,讓她無法成為有效戰力。
再綜合上不久之前旅禍有三人、算上她是四人已落網的有利形勢下,並不優先調查莫名死亡的隊長,而是強行提前了朽木露琪亞的刑期……
該不會這個人認為,如果她這三天在瀞靈廷中自由行動、是能夠在行刑日到來之前救走朽木露琪亞的?
提前刑期也是因為她的哥哥極有可能在三天內修成卍解,他要趕在那之前對朽木露琪亞處刑……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那麼希望露琪亞死呢?
【八月六日,星期四】
天氣比預想中的要好。
臨近正午,雙殛之丘外不遠,一身死霸裝、披著黑色小披風的黑崎歌希站在樹枝上,閉著眼睛扒拉著手腕上的滅卻十字,感受著周圍各處爆發的靈壓,止不住地感慨——
「真熱鬧啊。」
早先離開地下訓練場的阿散井戀次的靈壓極為高漲,應該已經卍解,而他的對手……是她還留有印像的朽木白哉。
副官打隊長,想以下克上嗎……就很有意思。
就是不知道如果他能贏過朽木白哉,六番隊隊長的位置會不會換他來做。
四楓院夜一很快出現在她身旁的另一根樹枝上,不知為何蒙起了面,眼中卻滿是對她的擔憂:「傷口恢復了嗎?」
「恢復了一半。」黑崎歌希睜開眼睛,誠實地回答道,「我現在用靜血裝維持著、不會出現大出血的情況——如果開戰之前能遇到井上同學,她應該能幫我一把。」
靈壓達到一定程度的四番隊隊員應該也是可以辦到的,但她總不能指望四番隊隊長幫她治療吧?
四楓院夜一並未出言勸阻,交戰在即,即便黑崎歌希有傷在身,無法近距離交戰,也能作為輔助幫忙。再說,即便讓她暫時離開這裡,她也絕不可能聽從。
好在他們並非孤軍奮戰,認為朽木露琪亞罪不至死的人不在少數,還有某些立場全憑心情的人站在了他們這邊——
「剛才更木的靈壓在九番隊的方向爆發,現在爆發的似乎是東仙的靈壓。」夜一說道。
更木是曾與黑崎一護交戰過的十一番隊隊長,九番隊是掌管牢獄的番隊,東仙則是九番隊隊長。顯然是前者去後者的地盤上劫了獄,現在就打在了一起。
而這個節點去劫獄,大概率救的是旅禍——黑崎歌希了然地笑笑:「所以,我們還有多少援軍?」
·
混戰一觸即發。
黑崎歌希眺望著雙殛的方向,一躍而起——剛才作為刑具、顯現於空中的巨大火鳥,已然在四楓院家提供的封印道具作用下消失於無形,那意味著她的兄長成功帥氣救場,阻止了露琪亞被處刑,也就到了她不用再擔心搶了自家哥哥風頭的出場時間。
從她隱藏的位置到進入戰鬥區域並沒有用多久,懷抱著朽木露琪亞、重傷累累的阿散井戀次與她錯身而過,留下一句「多謝」,而她拔出斬魄刀,擋在了其余死神追趕他的必經之路上。
她的兄長已經被朽木白哉攔住,最強的總隊長也去了別處戰鬥,在夜一到來之前,她也要為這場救援行動盡一份力。
緋色的光芒在她的周圍擴散開來。
「——從這裡開始、就是單行道了!」
嗚!這句話她早就想說一次了!中二歸中二,但真的很爽啊!
幾秒之後,身材纖細卻出手狠厲的碎蜂成為了她的對手。
她曾經聽父親提起過這個人,是極為罕見的、不姓四楓院的二番隊隊長,脾氣說不上好,對於違規行為決不能容忍,是她說不上喜歡、但也不是不能打交道的類型。
她昨天跟四楓院夜一確認可能成為敵人的隊長的斬魄刀能力時,又稍微聽說了一點這個人與夜一在百年前的往事,並深感同受夜一教導白打的自己,某種意義上算是碎蜂的師妹……如果對方也將夜一當作憧憬的老師的話。
……其實她還把夜一當成了可望而不可擼的帥氣小貓咪。
以黑崎歌希的了解來說,碎蜂是「斬拳走鬼」裡更擅長「拳」和「走」的類型,與夜一相同。
但對方並沒試著用拳頭對上斬魄刀,耳邊響起的是金屬的碰撞音——
碎蜂拔了刀,並在刀刃相觸後的下一秒,就用瞬步出現在黑崎歌希身後,朝著她的心髒方向刺了進去。
刀刃刺中目標的觸感、經由刀柄回傳到手上,碎蜂有有點想要出言嘲諷旅禍的不自量力,可她很快就意識到,她刺中的只是一片布料,是對方的小披風。
同時也意識到,那個橘色頭發的人類旅禍少女,剛剛用出了高階的瞬步步法「空蟬」。
這個認知讓她的目光越發凌厲起來,她稍微退遠兩步,主動與周身疑似始解的緋色光芒環繞、只躲避卻不發動攻擊的橘發少女拉開距離,准備始解之後以「二擊必殺」迅速結束戰鬥。
但在那之前,她還有必須要確認的事——
「你怎麼會「空蟬」?」
那可是四楓院夜一自創的瞬步步法!雖然夜一曾將其傳授給不少身邊人——當然也包括她在內——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一招、旅禍能夠學會並輕易施展出來!
「我為什麼會空蟬?當然是跟老師學的。」
可對方明顯不相信、或者拒絕相信這一點:「你的老師、不可能!區區旅禍、你究竟是什麼人?」
都管她叫旅禍了,她還能是什麼人?不過、她倒是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回答——
「我?」黑崎歌希微微眯起眼睛,滿是挑事地開口,「我就是四楓院夜一最喜歡的學生。」
第51章 屍魂界·八
以黑崎歌希的白打和瞬步, 必然是敵不過碎蜂的。更別說她現在有傷在身,根本打不了近戰。
不過出言挑釁的時候,她就已經注意到逐漸接近的四楓院夜一。因而放完話、承受了兩下不痛不癢的攻擊後, 她就把對手讓給了更適合與之對戰的隊友。
黑崎歌希在今天這場劫獄行動中的任務, 原本是尋找解救所有失聯的同伴。但先前她們感受到了九番隊附近交戰的靈壓,為此、四楓院夜一已經去確認過他們的同伴是否已經獲救。
既然剛才夜一與她擦肩而過時,沒有對她說什麼,就意味著這個任務已經無需再做了。
而現在, 她在行動中的新定位是輔助,優先輔助她哥哥黑崎一護。
在剛才與碎蜂的戰鬥中,她將一部分靈力贈予了對方, 正好配合著對方出手的時間。這一點靈力只會讓對方感覺「出招時的消耗量略少一些」,並不會聯想到自己已經背上了「高利貸」。
同理, 激戰中的朽木白哉也不會注意到什麼——雖然隊長級死神的靈力量與副隊長級別是天差地別,但奪取部分對手的靈力,總能制造出破綻給她兄長。
當然, 那是緊急情況時她才會使用的手段, 目前她並沒有打擾兄長戰鬥的打算。至少現在,她獨立完成卍解修行的兄長並不落於下風。
不過在四楓院夜一解除轉神體之前, 她也有叮囑她不太喜歡的滅卻師刀魂大叔好好守護她哥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四楓院夜一將碎蜂帶去別處戰鬥,一時間雙殛之上除了先前被黑崎一護打倒的幾個副隊長外, 就只剩下交戰中的黑崎一護與朽木白哉,還有失去了對手的黑崎歌希, 與自始至終都看不出態度的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
於是兩個沒架可打的人、就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對方。
黑崎歌希還在感慨對方的頭發怎麼會那麼長,竟然能在身前編起辮子, 也不知道頭發每天的保養有多麼地獄,對面的人卻先開口了, 聲音與外形一樣溫柔:「你不想戰鬥嗎?」
「跟你嗎?」黑崎歌希干脆地搖了搖頭,「不打,我有自知之明。」
這算是她初中時看網球比賽得出的經驗,看起來溫柔無害的人都不好惹——而且夜一之前明明白白地告訴過她,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是初代的十一番隊隊長,跟護廷十三番隊一個年紀。
即便不說現在她要避免大量使用靈力、以免影響到兄長的戰鬥,就算她沒有負傷也毫無後顧之憂,如果不是不戰鬥就會死的絕對逆境,她絕不想自找麻煩跟對面的人交手。
聽她這麼說,卯之花烈便邁開步,准備帶昏迷的副隊長們回番隊救治。黑崎歌希自覺地讓開到一邊,卻見對面人的表情忽然略微一變。
這讓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手不自覺按在刀柄上,接著又聽卯之花烈開口問道:「你的傷、是與藍染隊長對戰所致嗎?」
「不知道,」黑崎歌希直白地回答道,「那人是從背後傷我,我急於逃走、沒有看到是誰。但是浮竹隊長說,我傷口上附著的並不是藍染的靈壓。」
可既然如此,卯之花烈又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先前為你治療的是我的副隊長。」說著,四番隊隊長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昏迷的副官身上,「她是這樣彙報的——」
她的聲音略微一頓:「——附著在傷口上的,是從未在瀞靈廷中感受過的靈壓。」
黑崎歌希反應了幾秒,突然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但是你覺得那是藍染的靈壓?」
她沒有聽到回答,卯之花烈當下解放斬魄刀帶走了需要救治的副隊長們,只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她注意到了什麼……她感覺到的靈壓與其他人不同?不、可是怎麼會呢?難道說、是靈壓本身產生了變化?」
這又有可能嗎?靈壓哪有那麼容易輕易改變,相比起來還不如改變敵人的認知……認知?
「不不不,那也太犯規了吧……」
橘發少女搖著頭收回思緒,就在她前方不遠處,黑崎一護與朽木白哉仍在激戰中,雙方都是始解狀態,還沒有拿出真正的實力來。
朽木白哉的刀、千本櫻始解化成了千萬片櫻花瓣似的細小刀刃,被主人所操縱、在空中肆意飛舞著,頗有點櫻花季有暴風來襲的味道。
其實有幾次櫻花瓣距離過近、幾乎要糊在黑崎歌希臉上,卻在真正傷到她之前換了方向。
她也不太確定對方是不想挑釁她、避免讓她加入戰局變成對自己不利的二對一,還是單純的不想攻擊毫無防備的人。無論如何,朽木白哉都是他們必須打倒的對手。
她看見了兄長向前方平舉起刀的動作,他的靈壓高漲起來,帶動了周圍的靈子流、甚至是氣流旋轉,而後——
「卍——解——」
他解放了自己的斬魄刀。
黑崎歌希的臉上湧起笑意,她的心髒狂跳起來,手緊緊抓著自己斬魄刀的刀柄,呼吸也急促得像是正在激戰中的人是她自己。
給那個要將妹妹送上死刑台的貴族少爺看看吧,他們人類為了守護重要之物而達成的卍解。
「——天鎖斬月!」
橘發少年手中原本巨大的斬魄刀、凝聚成了一振通體漆黑細長的打刀,黑紅的刀柄末端延伸出半截鎖鏈。
這與黑崎歌希曾見過的卍解——比如狒狒王蛇尾丸和觀音開紅姬改——比起來,是相當樸素的卍解,給人的壓迫感並不強,甚至不像是通常意義上的卍解,但是……
「好帥啊!」
她哥哥實在是太帥了!
在洋洋灑灑的粉紅色櫻花雨裡,一身黑紅色酷炫打扮、再拿一把酷炫黑刀的她哥哥,真是讓她止不住地心潮澎湃!
·
這場戰鬥,最終是黑崎一護的勝利。
黑崎歌希並沒有插手,在她認為情況不妙、准備回收借給朽木白哉的靈力之前,虛白的出現阻止了她的動作。於是她就一邊在心裡吐槽著「斬月大叔真是不頂用、還得是小白救場」,一邊松開了緊握的刀柄。
彼時井上織姬一行人也來到附近,黑崎歌希眼見隊伍裡能力奇妙的奶媽到來,自己的傷有痊愈的可能,連忙拜托對方為自己治療。
另一邊,已然結束戰鬥的朽木白哉說起了自己必須維護屍魂界規則的理由。作為貴族的家主、作為死神的表率,他不能因為任何理由違反規則——如果連他不也遵守,那還要如何讓其他人遵守呢?
可黑崎一護並不能認同。
「我想,即使我站在你的立場上,也一定會與規則戰鬥。」
他說這話的同時,目光便投向了自己的雙生妹妹,流露出的氣息無比溫柔。
「歌希一定也是一樣。」
·
「沒事的,不用沮喪,織姬同學。」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臉,嘴上卻還說著安慰的話,「傷口附著的靈壓太強了,是犯人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等回到現世之後拜托給浦原先生就行,請你先去幫哥哥治療吧。」
她的傷,井上織姬倒是可以治療,只是進度著實緩慢,甚至還不如地下訓練場的溫泉。
不過她說的話倒不止是安慰,也是她所認為的事實,井上織姬無法為她治療、多半是因為需要祛除的靈壓太強,畢竟那靈壓應該是隊長級的程度。
……但她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藍染有什麼理由非要把她搞成這樣嗎?就算她無法戰鬥,她哥哥還不是一樣把朽木露琪亞救下來了?
再說,藍染他不是死了嗎!機關算盡、自己死了是鬧哪樣啊?
不過比起自己還可以應付的傷,黑崎歌希更關注傷痕累累的隊友們,比如說被拜托給她照顧的石田雨龍。
「石田同學,你的手套……」她沒再詳細說下去,只是搖了搖頭,跳過了過程直奔結論,「去找龍弦可以解決問題,感覺害羞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誰會害羞啊!」
很好,還很有精神。
「嘛,總之,雖然夜一還沒有脫身,但她那邊完全不用擔心,我們就盡快跟朽木同學集合,然後考慮如何跑路。」黑崎歌希總結道。
她大致感知了一下附近的靈壓,確認從雙殛下山的一路順暢無阻,下邊不遠處只有阿散井戀次正帶著朽木露琪亞向下狂奔,隨即用斬魄刀分出一小團紅光,徑直塞到了黑崎一護的身上。
「這是我的「健康」,分給你一點,到安全的地方再拜托織姬同學治療。」
接收到這份「贈禮」,剛才還脫力倒在地上的橘發少年立刻就元氣滿滿地站了起來,看得不明情況的幾人嘖嘖稱奇。只有石田雨龍皺起了眉頭,滿臉都寫著不贊同:「你本來就不是健康的狀態,分給黑崎、你怎麼辦?」
黑崎歌希倒是臉色無異,甚至還能分神調侃他:「你在擔心我嗎?石田同學真溫柔。」
「喂!你!」
「別擔心。」她搖了搖頭,看了眼面露擔憂的自家哥哥、又看向石田雨龍,隱晦地開口提示道,「你還記得我讓你練習的招式嗎?我會那個,所以沒問題。」
這種有點趕時間的時候,倒是沒人好奇追問她說的招式是什麼,大家開始沿著樓梯下山。只有聽明白了一切的石田雨龍,迅速移動到了她身邊。
他開口,聲音壓的極低:「你怎麼可能會血裝?」
黑崎歌希扯了扯嘴角,雖然嘴上說得輕松,但在失去大部分「健康」後,維持傷口的狀態並沒有那麼容易,因而聲音也沒提起什麼情緒:「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血裝是只有滅卻師才能——」石田雨龍猛地噤聲,他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卻緊接著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你是——不可能、如果你是、那黑崎也——」
滅卻師是完全靠血統延續的身份,沒有滅卻師的血統,絕不可能成為滅卻師。相對的,如果一個人成為滅卻師,那她的兄弟姐妹以及父母中至少一邊,一定擁有滅卻師的血統。
「哥哥不知道。」黑崎歌希輕輕搖了搖頭,把手腕上的滅卻十字再次展示給他看,「這是媽媽的遺物。」
她只說到這裡,不再過多解釋,快走幾步走到了兄長黑崎一護身邊。
朽木露琪亞已經成功救出,同伴們也無一人死亡,這樣一來,他們的救援行動應該算是完美成功了吧?
她是不是可以履行約定順利回家了?
·
……好像還沒有完全成功。
黑崎歌希恨恨地原地跺腳。
伴隨著忽然在耳邊響起的、來自四番隊副隊長、平日用於死神之間群發語音信息的「天挺空羅」,現在她終於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藍染那家伙還真厲害啊。」她咬牙切齒地說。
殺光中央四十六室的高層、偽裝成他們、一手操縱朽木露琪亞的死刑,在旅禍入侵後偽造自己的死亡,在不久之前重傷了於四十六室的住所找到他的日番谷冬獅郎……
以及最重要的,他的斬魄刀能力是「完全催眠」。
只要見過他的斬魄刀始解,就會被他自由擺弄五感。
「怪不得他們都說是沒見過的靈壓……」
可在剛才,催眠不知為何被解除,卯之花烈才終於察覺到她身上的靈壓屬於誰。
不、那些推論現在無關緊要。
當下藍染已經從四十六室住所的清淨塔居林逃走,去向不明,可以他完全催眠的能力,根本沒有任何「逃亡」的必要,他必然是有目的地前往了某處——
黑崎家兄妹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露琪亞!」
說話間,幾人便感受到了重新出現在頭頂雙殛上的、朽木露琪亞微弱的靈壓。
藍染非要殺死朽木露琪亞不可!
「你們就呆在這裡。」放下這句話,黑崎歌希掉頭就往回跑,幾下瞬步便將同樣掉頭趕路的兄長甩在了身後。
情況著實不妙,目前同樣在雙殛之上的阿散井戀次是重傷未愈、靈壓也還未恢復的狀態,她哥哥雖然得到了她的部分「健康」,卻也很難再與隊長級抗衡。
而她……她並不覺得自己能輕易打敗那個一刀貫穿自己靜血裝的藍染。
更何況,上邊有著三五九番隊三個隊長,恐怕哪個都不好對付。
除非……
一道寒光迎面而來。
黑崎歌希反應極快地閃到一邊,可緊接著第二道寒光再度襲來,她才驟然意識到那速度極快的是伸長的刀刃,堪堪拔刀攔住。
對方刀刃收回的同時,她也用瞬步上前。隨即,遠處重傷的阿散井戀次的背影映入她的眼簾。
更近些的,還有橫亙在她面前的、顯然就是那振會伸縮的斬魄刀主人的銀發男人。
是三番隊隊長市丸銀。
「藍染隊長讓我攔住你。」
眯著眼睛的男人關西腔甜膩,平日裡黑崎歌希並不討厭這種腔調,甚至還有些喜歡,可此刻聽起來,卻只覺得惱火。
「還真是看得起我啊。」她冷笑一聲,舉著刀率先攻了上去。
又是在背後捅她,又是讓別人來攔路……其實跟誰打、她不是特別在意,問題在於她要怎麼做,才能救下朽木露琪亞?
不附帶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斬擊自然是被對方輕易攔下,實際上以黑崎歌希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打不了近戰。
於是借著刀刃相交的反作用力,她向後跳拉開距離,接著從胸前掏出了一節握柄。
「蓮月!」她低聲呼喊斬魄刀的名字始解,這一次是連刀柄都消散於手中的完全始解。
以漫天的緋色螢火為背景,黑崎歌希再次衝向市丸銀。而這一次與對方斬魄刀「神槍」相碰撞的,卻是高速振動的靈子武器「切魂之物」。
那是她從石田龍弦那裡得到的滅卻師道具,啟動後是形似光劍的武器。高濃度靈子構成的刀刃會以超高速震動,甚至能夠輕易斬斷斬魄刀。
市丸銀在斬魄刀與這柄武器接觸到的瞬間、便意識到這一點,立刻瞬步閃過了她的攻擊。
「嘖,可惜。」
黑崎歌希咋了下舌,心裡倒是沒有真覺得遺憾。
畢竟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有殺她、甚至傷她的意思,而她的根本目的,也並非斬斷他的刀。
她手裡這支「切魂之物」並非是真正的刀劍,滅卻師從來只使用弓箭作為武器。而市丸銀的躲避,讓她瞄准藍染的路徑終於被清空出來——
橘發少女順勢抬起手,靈弓在她手腕顯現,而後「切魂之物」向前破空飛出。
第52章 屍魂界·九
在黑崎歌希與市丸銀對局時, 另一邊的藍染惣右介也在逼迫阿散井戀次交出懷裡的朽木露琪亞。
雖然紅發死神誓死不從決心可嘉,但實力的差距擺在面前,面對藍染惣右介的斬魄刀, 他似乎只有閉眼等待死亡的唯一選擇。
而黑崎歌希射出的「切魂之物」成功打斷了藍染將要揮刀的動作。
可惜沒能傷到他分毫——
那支靈子箭矢竟然被他單手接住。
他握住的、甚至並非握柄、而是高速震動著的靈子刃!
遲來一刻的黑崎一護從黑崎歌希的身旁瞬步而過, 擋在了阿散井戀次身前。而剛剛盡全力射出一箭的少女,卻忽然垂下手腕,仿佛忘記了自己的對手市丸銀還在近旁,眼中只有不遠處空手入白刃的棕發男人。
那男人帶著方框眼鏡, 看起來溫和有禮,非常和善,只看外貌、甚至比浮竹十四郎更加容易令人產生親近感。
可就是這樣的家伙, 百年前設計將浦原喜助和平子真子一行人趕出了屍魂界,二十年前從背後捅了她爸爸, 前不久又在背後捅了她。
背後捅人有意思嗎!正面又不是打不過!
「開玩笑的吧?」黑崎歌希聲音帶顫。
男人將手中的箭矢隨手丟在地上,對少女的震驚似乎有些受用:「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嗎?」
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她可驚訝極了!這家伙的聲音竟然跟她以前的家教、諸伏高明那麼像!說不定自此往後她都不想再聽諸伏高明說話了!
黑崎歌希猛地抽了口氣,揚起聲音:「你既然能徒手接住切魂之物, 那有什麼理由從我背後捅刀?反正你對其他死神混淆了附在我傷口上的靈壓, 就算當時不小心被我看到臉又能如何?」
必須要讓他的注意力離開朽木露琪亞,她要給哥哥他們創造救人逃走的機會——
「不會吧, 藍染惣右介。二十年前在背後偷偷捅我爸也就算了,事到如今, 你不會連打敗我的自信都沒有吧?」
是顯而易見的挑釁。
然而回應她的並非藍染,「神槍」伸長的刀刃再度襲來, 而這一次,她已然無力去避開。
大腿前側劇痛傳來, 她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坐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空中還散落著緋色的光團,那是她始解的斬魄刀,多數靈力已然被「贈予」在場的三名隊長,因而她才無法躲開市丸銀的攻擊。而此刻,她收回空中余下的靈力,堪堪為自己的新傷止住血。
等到她稍微適應這份疼痛,抬起頭、強忍眼淚抬頭去看的時候,才發現無論是阿散井戀次、還是她哥哥黑崎一護,都已經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而朽木露琪亞,已然落入藍染手中。
可大概是因為進展順利,他似乎並不急著完成自己的目的,反而開始解釋為什麼自己能夠推算出他們的行進路線,講述起了自己整這些陰謀詭計的全流程。
簡而言之,他想要得到的是「崩玉」,這是由浦原喜助制造出來、能夠打破死神與虛的魂魄界限的存在。因為無法被摧毀,所以多年前被浦原喜助封印在朽木露琪亞的靈魂裡。
所以他必須殺死露琪亞,而且是以靈魂完全被破壞的方式。
這著實是個很喜歡說話的反派BOSS,雖然黑崎歌希很想吐槽對方未來一定會死於話多,但當下她需要的就是時間,對方願意主動幫她拖延、她求之不得——
「因為西流魂街是浦原喜助的地盤,他只能將門開在那裡——你們不是浦原喜助的部下嗎?你們不是在他的命令下,前來奪回朽木露琪亞的嗎?」
男人在黑崎一護的疑問中露出驚訝的神情,情緒卻絲毫沒有透進眼底。
「不過你是不同的,黑崎歌希。」
這是藍染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同時也望向了稍遠處的她,看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而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屏住了呼吸——
「你是浦原喜助所准備的、隨時可以取代朽木露琪亞、容納崩玉的容器。」
……什麼?
「看你的表情,你該不會並不知道、自己作為實驗品的事實吧?」他的神情更加驚訝,甚至有些浮誇,「你佩戴的「仿崩玉」,是讓你逐漸適應崩玉波動的道具。如果朽木露琪亞順利被處刑,你可以立刻將崩玉收容入魂魄之中。」
所以他才會讓市丸銀把她攔在距離朽木露琪亞十米開外的地方?
黑崎歌希咬了咬舌尖,冷聲開口:「所以呢?你該不會以為我會立刻背叛浦原先生,投奔到你的麾下吧?」
男人輕笑一聲:「不過你的能力著實有趣。」他說道, 「因為與你的戰鬥消耗了太多靈力,我的副隊長在聽聞我的死訊後一病不起,直到現在仍在四番隊。」
哈?這怎麼還怪上她了?
「我本來是想殺死她的,畢竟她離開我就活不下去,可惜錯過了機會。」
黑崎歌希小聲抽了口氣。
……這人好屑啊,不是,應該說這人的副隊長好慘啊,也不知道平日裡是怎麼被PUA的。
但是,他剛才說「消耗」、而非「奪取」或「吸收」,是否意味著他並未完全弄清楚她的能力?
而藍染繼續說了下去,他一手拎著朽木露琪亞,氣定神閑地像是監考的老師,倒在地上焦急的年輕人們則是考試必然不合格、且沒有補考機會的學生。
他講述的內容無外乎這些天他都做了什麼,他們一行三人各有什麼安排,在她聽來實在是過於自信與自傲,但從他的實力看來,他絕對是有著自傲的資本的。
字裡行間還明裡暗裡嘲諷一下同事們的無能,說到一半一個同事從天而降,暴怒著卍解——結果被他一個破道輕松放倒。
黑崎歌希人都要看傻了,她也不知道更令自己驚訝的是七番隊隊長竟然是毛茸茸,還是藍染惣右介竟然能對九十號的破道舍棄詠唱。
這個人敢公然叛變、與整個屍魂界為敵,絕不是只依靠斬魄刀的能力,他本身的實力也遠超護廷十三番隊隊長的平均水平。
完全催眠總會有破解之法,他面前的她和她哥哥都沒有看過他的始解、並未處於被催眠狀態,可還不是都倒在了這裡?
在輕松重傷一名隊長之後,表現欲極為旺盛的大反派終於為自己先前的故事收了尾。他拎起瑟瑟發抖的黑發少女,用從浦原喜助的研究資料裡學來的技術,取出了女孩靈魂裡的崩玉。
黑崎歌希瞪圓了眼睛。
那顆與自己手腕上的黑色石頭極為相似的物件暴露在空氣中的那一刻,她的靈魂不自覺顫栗起來,即便隔著那麼遠,那顆小圓球帶給她的,仍是遠超朽木露琪亞對她的吸引力。
……看樣子藍染說的沒錯,她確實是為崩玉備好的另一個容器。
但是,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雖然周圍確實有很多正在逐漸靠近的死神靈壓,但大多都趕不及救下朽木露琪亞,她必須找到機會——
已經達成目的、成功取得崩玉的藍染再度單手拎起了虛弱的死神少女,像拎著一只瘦弱的小雞崽。
「銀,殺了她。」
就是現在!
黑崎歌希指尖一動,瞬間收回了市丸銀身上被她贈予的靈力。後者動作一滯,解放斬魄刀的動作也被打斷。
與此同時,朽木白哉突然瞬步出現。雖然他重傷在身,還是出其不意地從藍染手中奪回了妹妹。
而立刻將剛剛奪取的市丸銀靈壓轉化為自己的、強行運轉靜血裝支撐起受傷大腿的黑崎歌希,已然用飛鐮腳移動到了阿散井戀次身側,將人遠遠地拋向了後方。
伴隨著紅發死神墜地的聲音,她再度移動,到了倒地的兄長身旁。
雖然先前她贈予敵方三人的靈力不算多,時間也還遠遠不夠,但是現在的位置正好——三個人恰好都在他們的前方。
市丸銀距離他們最近,藍染幾乎與他在同一條線上,東仙稍有偏離,但橫向距離不遠。
雖然這樣揮刀可能會波及到一點朽木白哉,但夜一的靈壓已然十分接近,絕對能趕得上。
朽木白哉的「贈予」回收!阿散井戀次的「贈予」回收!東仙要的「贈予」回收!藍染惣右介的「贈予」回收!
這些靈力經由斬魄刀轉化給自己的同時,她又將半數「體力」贈予了黑崎一護——接收到這份力量的少年瞬間一躍而起,隨即被她在身後擁住。
「別著急,哥哥。」
她低聲說著,一步跨到了少年身側,握住他的手腕,與他一起、向藍染的方向舉起了刀。
被奪取靈力時、多少會有幾秒反應遲緩,就算是藍染也一樣,成敗在此一博!
「夜一!」黑崎歌希高喊一聲,便一口氣將幾乎全部的靈力都贈予了身旁的兄長。
靜血裝即刻失效,隨之湧上的劇痛卻沒讓她退卻。
四楓院夜一的身影一閃而過,她扯住朽木白哉的腰帶,帶兄妹二人衝出攻擊範圍。
同一時間,蓄勢待發的黑崎兄妹也高高舉起了刀。
四楓院夜一的「贈予」回收!
黑崎歌希緊咬嘴唇,只是這種程度還不夠,她還要更多地——
「月牙——」
刀刃向前揮去。
她還有最後能夠「贈予」的東西。
那就這樣辦吧——
將最後的靈力、將「倉庫」的「鑰匙」也一同塞進他的手中。
死神也好、虛也好、滅卻師也好,全部的力量都托付給他!
「——天衝!」
鋪天蓋地的靈力從天鎖斬月的刀尖噴湧而出,塵埃滾滾,雙殛之丘應聲崩落。
第53章 屍魂界·十
問, 在屍魂界破壞了雙殛之丘所在的懸崖算是什麼罪。
答,不會被定罪,因為這種離譜到不可能發生的事, 並沒有寫在瀞靈廷規範裡。而且反正雙殛本體都已經被破壞了, 也不差這點向前突出去的地面。
甚至於,他們本地人還得謝謝他們黑崎兄妹這兩個改造地形的罪魁禍首。
這些都是黑崎歌希在意識消失之前、腦內高速運轉聯想到的、類似於走馬燈的話——伴隨著土地石塊崩裂向下墜落的巨大聲響,在傷口完全崩裂、鮮血湧出的痛楚中,她向後退了半步, 然後軟軟地倒了下去。
·
黑崎歌希正在高樓大廈之間墜落。
是她相當熟悉的地方,墜落中途、在空中用鎖鏈拉住她的,也是相當熟悉的人。
「不能對失去死神力量的普通魂魄溫柔一點嗎?」
黑崎歌希穩穩落在地上, 望著與哥哥面容相同、卻是黑白配色的虛,開口抱怨道, 聲音卻沒多少不滿的意思。
她的衣服已然不再是往日來到這裡時的黑色死霸裝了,只剩下一件單薄的白色裡衣,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對面的虛白冷哼一聲, 沒有說話。
黑崎歌希搖了搖頭:「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到這裡來了。」
在釋放那個黑紅卷著藍白的混合月牙天衝之前, 她已經徹底將「鑰匙」還了回去,還附贈了她這六年來積累的一切, 那些經驗和靈力應該能讓她哥哥一秒接近滿級。
而硬被她托付了全部的她的哥哥,將會繼承她的意志, 帶著她的份繼續戰鬥下去。
「小白,之前的戰鬥, 謝謝你幫忙。雖然哥哥好像對你有點意見,但我還是很喜歡你的。」
她說著, 又看向了安靜立在遠處的黑袍大叔。
「當然也謝謝你,雖然我不太喜歡你, 但無論你的本質是什麼,你都是哥哥的一部分。」
在話音落下時,她的身後卻出現了並不屬於這裡的、新的人影。
與她相同發色、長相也極為相似的少女——或者說與她母親年輕時更為相似的少女微笑著將她擁入懷中,聲音與氣息一樣溫柔。
「歌希。」少女出聲道。
黑崎歌希呼吸一滯,繼而眼瞳顫抖著轉過身去,望進少女的眼中:「蓮月……」
那是她的刀魂。
在她失去靈力、無法再進入精神世界的此刻,她的刀魂只能到這裡來見她,也只能在這裡與她告別。
黑崎歌希深吸一口氣,在刀魂的懷抱中,眼睫垂了下來:「對不起,蓮月,我擅自做了這種事。」
她失去靈力、不再是死神,意味著她的斬魄刀也失去歸宿。
可她身前的刀魂卻緩緩搖了搖頭。
「無需道歉,歌希。與斬月他們不同,你想要守護的、也就是我想要守護的。」蓮月安撫道,「而且,這並不是永別。」
……是這樣嗎?她還能再次擁有靈力,再次握住斬魄刀嗎?
眼眶有些發酸,黑崎歌希擁進了懷中的刀魂,聲音也不自覺地酸澀起來:「那就暫時說再見啦……蓮月,一直以來受你關照了。」
她抬起頭望向斬月的刀魂們,身型與蓮月一起逐漸變淡。
「你們兩個,以後,哥哥就拜托你們了。」
【八月八日,星期六】
黑崎歌希睜開眼睛時,最先入目的是橘色的半透明結界。那與她印像裡回道的顏色截然不同,她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是井上織姬的雙天歸盾。
於是順著床沿望過去,橘色長發的少女正站在床尾的側面,專心為她輸出著靈力。
「已經可以了……織姬同學。」黑崎歌希抬了抬手,她並不覺得身上還有哪裡痛,無論是腰腹的舊傷還是大腿的新傷,都沒有任何受傷的感覺,「早上好、不、看樣子已經是晚上了吧。」
從一側的窗戶並沒有陽光透進來,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
「歌希同學!」一旁的少女欣喜地向她望了過來,卻沒有停下輸出靈力的動作,「晚上好!」
遲疑了幾秒,女孩才繼續說道:「我還想再做點什麼。」
「你不是已經把我治好了嗎?」黑崎歌希撐著床鋪順暢地起身,確認身上的傷口已然完全愈合,「完美的治療。」
井上織姬搖了搖頭:「是卯之花隊長先為歌希同學治療過的,我只是在那之後才……」
「但是啊,」黑崎歌希出聲打斷道,「死神的回道是種通過靈力轉化、促進傷口加快愈合速度的方法。」
她接著撩起了裡衣的前擺,將曾經受傷的大腿前側展示給對方看:「像這樣完全沒有留下疤痕,是織姬同學的功勞。」
井上織姬卻仍舊遲疑著:「但是歌希同學的靈力……」
「沒關系,那不是傷也不是後遺症。」黑崎歌希搖了搖頭,「僅僅是因為那本來就不屬於我,現在物歸原主而已。」
「誒?」
黑崎歌希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雖然將全部力量還給兄長是她獨自做出的選擇,她不覺得有一絲後悔,但多少還是有些遺憾:「我睡了多久?」
她可不覺得今天還是露琪亞行刑的八月六日,她的肚子已經餓到沒有知覺了。
井上織姬歪頭想了一下:「兩天多一點,現在是八月八日晚上八點。」
竟然又是兩天半?自從她到屍魂界以來、已經睡多久了……
「藍染呢?」
「聽夜一小姐說是逃去了虛圈,他被歌希小姐和黑崎同學那一刀傷得很重,但因為被大虛用的「反膜」罩住,大家沒能把他攔住。」
「……這樣啊。」
這也算是黑崎歌希預料之中的事,那種耍陰謀詭計的家伙一定會給自己留後路。只是不知道他拿到崩玉之後會怎麼用,會不會也像某個工於心計的惡人救世主一樣,高喊著「我不做人了」然後把崩玉按在自己臉上。
不過想到拼盡全力的那個月牙天衝給了他重創,也算是報了他捅傷自己的仇,她感覺自己多少放下了一點。
反正她已經沒了靈力,以後的事情,就讓死神們自行想辦法解決吧。那些隊長大都是幾千幾百歲的老年人,用不著她這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操心。
相比起來,她更擔心自己的隊友:「大家呢?大家都還好吧?」
井上織姬立刻點起了頭:「嗯,大家都很好,之前受的傷也都已經痊愈了。石田同學最近在忙著什麼事,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能見到。茶渡同學好像在流魂街有認識的人,白天總是去那邊。岩鷲先生已經回家了,分別的時候說大姐一定會很生氣。」
她停頓了一下,才說到最關鍵的人:「黑崎同學的話,他就在——」
「織姬同學。」話音被黑崎歌希打斷,短發少女瞥了一眼門的方向,露出笑容,「我們溜出去吧。」
「誒、誒?」
「我想洗澡。」她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我帶你去泡溫泉。」
井上織姬當然不會拒絕,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翻窗離開病房,躲避著四番隊的隊員,先摸去食堂拿了幾個飯團,然後邊吃邊走,一路順利地到達了雙殛之丘的「遺址」。
目的地是四楓院夜一和浦原喜助的地下練習場。
原本沒有四楓院家的飛行道具,很難進入開在懸崖下的入口,但前不久懸崖的尖角被一刀削斷,為了清理和修繕現場,負責戰後重建的隊伍從懸崖頂部向下固定了使用靈力催動的升降道具——似乎也是四楓院家出借的。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半,修繕小隊早已收工回隊舍,周圍空無一人。造成這一現狀的始作俑者就大大方方借用了升降道具,又借用小伙伴的靈力,順利到達了「地下練習場」。
成功泡上溫泉的黑崎歌希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與她同行的井上織姬還在感慨雙殛之丘下邊竟然藏有這麼大的空間,以及這麼大的露天溫泉——
原本其實是室內溫泉,但在頂部被削掉之後,就成了可以看見月亮的半露天溫泉。由此,幾百年前浦原喜助和四楓院夜一的豐功偉業終於暴露於人前。
「……浦原先生會不會覺得我這是在報復他?」黑崎歌希小聲嘟囔著,又招呼井上織姬也進來,「別擔心,死神裡可沒有大膽到跑到這裡來泡澡的家伙。」
而且如果她沒猜錯,大部分番隊此時都忙得暈頭轉向——特別是失去隊長的三五九番隊,還有隊長重傷的十番隊,加上此前和他們旅禍戰鬥而元氣大傷的六、十一番隊,以及永遠閑不下來的四番隊……就真的不剩幾個隊了。
結果她的話音剛落下,忽然有個身影從天而降,輕盈地落在她身邊不遠處,邊走邊解腰帶,顯然是也准備趁著夜深人靜來泡個澡,同時、那人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小歌希,你果然在這裡。」
是四楓院夜一。
黑崎歌希抬手打了聲招呼,身旁接連傳來入水的聲音,就又聽見夜一開口:「市丸銀想見你。」
……嗯?誰?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才驚奇地瞪圓了眼睛:「他沒有跟藍染一起逃去虛圈?」
確實她剛才詢問井上織姬的時候,只問了藍染的情況。但她還以為那三人是一心同體、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伙伴,要逃肯定一起逃,怎麼也沒想到還會剩下一個。
「你和一護釋放月牙天衝的時候,市丸離得最近,又是被你奪走了靈壓、暫時無法做出防御的狀態。別說逃走,那種傷勢還能活下來、都是雙天歸盾的功勞。」
「誒——織姬同學真是厲害啊。」
這是貨真價實的贊嘆,黑崎歌希當時揮刀的時候,也有過一瞬間懷疑市丸銀會不會就此被她和哥哥腰斬。現在他這樣能活著被死神抓住,她由衷感到高興。
被點到名的女孩就有點害羞地撓起了頭:「嘛哈哈哈沒有那麼厲害啦……」
「這種時候不用謙虛也可以啦。」黑崎歌希再度拿出自己的傷舉例,「我之前被藍染的刀貫穿的傷口,現在也完全沒有痕跡了,那可是除了織姬同學以外、就連整形外科手術也無法實現的奇跡。」
自從醒來之後,她多少能感覺到井上織姬的失落——當然不是為了她醒來的事,而是為沒能幫她恢復靈力。也許在之前的戰鬥中還發生過什麼,比如在戰鬥中拖了後腿,或是沒幫上有效的忙。
考慮到同行的石田雨龍被死神抓住、而井上織姬卻成功逃脫,不難想像當時是石田讓井上逃走、自己獨自對敵,那敵人甚至讓他解開了散靈手套來戰鬥。
但是,她反倒覺得井上織姬已經做得很好了。
對於從未經歷過戰鬥、甚至可能從沒有打過架的普通女孩來說,能夠堅決地與他們同行、一直堅持到現在也堅強地從未退縮、甚至事後為沒能幫上什麼忙而感到失落,可沒有那麼容易做到。
而她的這番誇獎、明顯讓女孩更高興了一點:「能夠為歌希同學幫上忙就好了。」
黑崎歌希勾了勾嘴角,外邊月明星稀,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曾經關押朽木露琪亞的白色高塔,也不知道下次再被用上是什麼時候。
不過當前最大的問題……
水霧升騰間,黑崎歌希沿著水面認真掃視了一遍旁邊的兩人,接著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很快把自己大部分沉進水裡,只留了腦袋在外邊。
夜一也就算了,可井上織姬畢竟是她的同齡人,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第54章 屍魂界·十一
「說起來, 夜一,市丸銀現在是什麼情況?」在詢問並確認過被留下來的副隊長只有市丸銀一人之後,黑崎歌希不由得問道。
「暫時被關押在二番隊的隊牢裡。」四楓院夜一回答, 「本來應該九番隊負責, 但因為九番隊原隊長東仙要的叛變,審訊工作交給了二番隊。」
二番隊……她記得二番隊的主業是情報和暗殺來著?
黑崎歌希雙手抱胸抖了抖,周圍的水紋便向外暈開:「嗚哇,總覺得好殘忍。」
「小歌希你在想什麼?」夜一豪放地地一把摟住她的肩, 語氣卻沉了下來,「只是普通的訊問而已,雖然市丸跟著藍染一起行動, 但以藍染所言,中央四十六室的全滅為藍染一人所為, 十番隊日番谷的傷也全是藍染造成,市丸在其間並未出手。綜合情況考慮,根據他的回答, 最輕說不定會被認定為無罪。」
黑崎歌希當即瞪圓了眼睛:「怎麼會?那樣的話, 他難道還能繼續做三番隊隊長?」
「只是理論上的情況,實際上山本總隊長不可能做出那樣的決定。」夜一搖了搖頭, 「而且市丸自從監牢裡醒來後,就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她的話音忽然一轉:「但是就在今天, 他突然主動提出了配合審訊,提出的條件卻是見你一面。」
黑崎歌希嘴角一抽:「他不會想報復我、還我一刀吧?」
「不會讓他那麼做的。」夜一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 濺起了不小的水花,「他的斬魄刀已經被沒收, 靈壓也被限制在最小範圍內。再說,也不可能讓你單獨與他會面。」
【八月九日, 星期日】
為什麼市丸銀會想要見她?
雖然對此非常疑惑,但黑崎歌希並不急著去赴邀。而是泡完澡後,在夜一的帶領下,與井上織姬一起溜進了六番隊的隊舍,去食堂做了頓夜宵。
夜宵做到一半,副隊長阿散井戀次也混了進來,對他們擅入隊舍倒是沒什麼異議,反而非常自然地加入了等飯的行列。
還試著跟她聊上兩句:「一護很擔心你。」
黑崎歌希正切著肉,暫停動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她可是昏迷了兩天,她哥哥當然應該擔心她啊。
「不……」紅發死神有點焦躁地抓了抓頭,一副不知道怎麼委婉傳達的樣子,但到最後他還是放棄掙扎直接表述,「是因為靈力啦靈力,他的靈力突然暴漲,不止是靈力、戰鬥方式也變得相當成熟,反觀你的靈力一直沒有恢復……」
黑崎歌希撇了撇嘴:「是啊,一口氣還清債務就是會突然變窮嘛。」
「什麼債務?」
「你不用知道,」她聳聳肩,抓了一把香菇塞進紅發死神手裡,「一片一片洗干淨之後再拿過來。」
「噢好……你是准備做什麼?」
「黑崎家特制雜炊,」黑崎歌希回答,「可惜沒有蝦或生蠔,不過雞湯雜炊也可以,調味料還挺全。」
生火也很方便,雖然是相當古早的燒柴火,但點火只需要一個赤火炮——當然是調整好靈力不要作為破道發射的那種。
用廚房裡現成的米飯和食材完成這份雜炊用了半個小時,黑崎歌希盛完飯找地方坐下,往嘴裡塞了一口,滿足地咽下去,接著不由得發出感慨:「也不知道我死去之後,會不會也是這樣完全沒有靈力的狀態。」
那樣的話,好像不用吃東西也能活下去……不過吃還是能吃的吧?
「完全沒有靈力的狀態?」盛飯盛了一半的阿散井戀次回過頭,跟著復述了一次,接著很快否定道,「不是啊,雖然很微弱,但你多少還有些靈力,大概是能夠進入真央的靈力水平。」
他想了一秒,舉了個能夠立刻讓對面人理解的理由:「不然你怎麼會看得見我?」
……對哦。
因為身處屍魂界,感覺能看見死神太過理所當然。但如果她完全失去靈力,那並非魂魄狀態的她,應該看不見死神才對。
「那可能就是我用斬魄刀借出去的靈力暫時回來了之類的理由吧……」回到現世應該就會逐漸消耗掉。
「哈?失去靈力之後,你還怎麼使用斬魄刀的能力啊?」阿散井戀次滿臉都寫著「你的解釋不合理」,「但是你那時候還真過分啊,不止是我,就連朽木隊長的靈力也全都吸走了。」
「反正你們也無法繼續戰鬥,當然要物盡其用,而且也不是只有你們。」黑崎歌希揚了揚下巴,示意夜一的方向,「夜一的靈力也都被回收了,只可惜當時在場的人不多,如果浮竹隊長和碎蜂隊長也在的話,藍染說不定會被我們一刀腰斬呢。」
紅發死神無語地別過了頭:「你們已經把市丸隊長腰斬了……」
「誒?真的嗎?那我的估算還挺准確的……夜一?」
「你能看見嗎?」金瞳的女人忽然湊近,伸手在她耳側豎向抓住了什麼,「這裡、你應該能看見才對。」
黑崎歌希疑惑地扭頭看過去,隨即驚訝地愣在原地。
那是……她的靈絡?!
「為什麼……」
竟然還是紅色的……可只有死神的靈絡才是紅色!她已經失去力量,應該無法再稱之為死神才對——
「你將感知靈壓的經驗也借給了一護,所以才感覺不到自己的靈壓。」夜一解釋說。
……這樣嗎?
「所以我不是說嗎?」夜一的聲音頓了頓,帶上些寵溺的笑意,「小歌希你是有天賦的。」
她真的是有天賦的。
「……太好了。」
她還能再度與蓮月並肩作戰,再度使用母親留給自己的滅卻十字,她還能戰鬥、而不是完全受人保護……真的太好了。
旁邊的阿散井戀次已經吃完了第二碗,接著又捧著第三碗望向黑崎歌希:「我記得你當時跟藍染隊長、不、跟藍染說,他曾經在背後捅傷了你的父親,那是怎麼回事?一護說他從沒聽說過這回事,還說你們的父親看不見魂魄。」
……當時那種緊急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記得她說了什麼?
「還有你那種使用弓箭的戰鬥方式,那不是滅卻師嗎?你是一護的妹妹,怎麼會是滅卻師——難道你是被收養的?」
這家伙都腦補了什麼啊?
黑崎歌希嘴角抽搐:「我跟哥哥不像親兄妹嗎?」再怎麼說他們也是雙生子誒。
對面的紅發死神否定地干脆利落:「完全不像。」
「……吃你的飯吧。」
真是的,這家伙完全不會說話的嗎!
·
回到四番隊的病房後,黑崎歌希一覺睡到了早餐時間,餐後神清氣爽地接受檢查,接著被認定為已經痊愈可以出院。
她去跟卯之花隊長道了聲謝才離開,四楓院夜一就等在出口外的牆頭上,她揚手打了聲招呼,跟上夜一向二番隊的方向行進。
目的當然是見市丸銀。
擔心如今失去戰鬥力的少女可能會緊張,路上四楓院夜一建議道:「一護在十一番隊那邊,要叫他陪你嗎?」
黑崎歌希卻搖了搖頭:「夜一陪我就好了。」她撇了撇嘴,聲音帶上點抱怨的意思,「不是還要轉述給浦原先生嗎?」
身旁的人也不遮掩:「啊、是的。」
當然啦,那個人是統籌一切的腦力中樞,必須要了解所有的情況,才能進行整合分析——直到與藍染對戰之前,她都認為那樣沒什麼問題,她只要接受命令並完美執行就夠了。
她願意單方面地信任浦原喜助,也期望他能更多地信任自己。
「吶,夜一。」她望向金瞳的女人,平靜地開口,「浦原先生對我的期望、就是成為崩玉的容器嗎?」
但是現在,她開始討厭這種單向的信息共享。
她並不介意自己成為崩玉的容器備選,不是所有人都有成為「底牌」的機會,但她不覺得這種事有被隱瞞六年的必要——即便告訴她真相又能如何?她難道還會拒絕、會哭著喊著說不願意嗎?
他明明知道,為了為母親復仇,她什麼都願意做。
而且,要是更早些時候、要是他在現世就將崩玉取出來、植入她的身體裡,也許事情就不會進展到這一步,她的恩人朽木露琪亞就無需經歷這些天的痛苦……
如果藍染當時的話有挑撥離間的目的,那他確實成功了。
四楓院夜一放緩腳步,側目與她對視:「這一點,一護也問過我。」
「喜助利用「仿崩玉」讓你適應崩玉波動這一點是事實,你的體質很特別,比朽木露琪亞更加容易適應崩玉。但是,那只是實在沒有辦法時的選擇,他也無法保證你吸收崩玉後會發生什麼。」
……她跟露琪亞不一樣嗎?
看她的表情還是不怎麼好看,四楓院夜一自然地伸手揉了一把她的發頂:「喜助對你的期望並非如此,這一點,還是讓他親自告訴你比較好。」
「……嗯。」她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
到二番隊敲過大門之後不久,隊長碎蜂就親自前來門口迎接,對四楓院夜一隊態度相當之殷勤,然而看黑崎歌希的表情十分不妙。
感覺自己被討厭的黑崎歌希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跟對方有什麼交集,幾秒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曾經用了相當糟糕的話來挑釁對方……嘛,反正她從沒考慮過死後進二番隊,關系差點就差點吧。
進入牢獄範圍再往裡面走,就到了禁止攜帶武器的區域,還有相當多積壓工作的碎蜂戀戀不舍地離開,改由夜一繼續帶路。
彎彎繞繞走了大概十分鐘,黑崎歌希才終於見到想要見她的人。
是單人獨享的牢房,有點像她在十三番隊住過的那間,不過她那間牢房還貼心地設有采光的小窗戶,這裡卻只有頭頂兩盞昏暗的燈,顯得氛圍有點陰森。
牢房中設有金屬欄杆,在二人進入房間之後,原本守在欄杆前的守衛便主動退出房間,並在外部設置結界,將空間完全留給他們三人。
不知道與結界是否有關,還是單純的心理作用,黑崎歌希搓了搓胳膊,往四楓院夜一的方向湊了湊,總覺得溫度似乎比外邊低了一些。
她看了一眼身旁完全沒有開口意向、仿佛只是來做記錄順便保護她安全的四楓院夜一,在心裡小聲嘆了口氣:「聽說你想見我?」
欄杆之後的人臉色被燈光映得慘白,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裡衣,看起來早已沒有在雙殛之上與她對戰時的意氣風發。
不過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根據阿散井戀次所說,她現在的靈力是能夠進入真央的水平,那距離隊長級死神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
……但她並不為此感到後悔就是了。
對面的男人微微揚起了頭,望著黑崎歌希的方向,卻一如既往地眯著眼睛,開口時、也仍是往常那樣有些甜膩的關西腔:「你的靈力還沒有恢復嗎?」
「如果你想問的是之前那種力量的「月牙天衝」是否還能揮出來的話,那回答是「可以」。」黑崎歌希撇了撇嘴,「而且只要哥哥一個人就能做到。」
雖然話是這麼說,之前那次他們所使用的靈力、畢竟還包含了她所「回收」的部分。如果她的兄長想要獨自揮出那樣一刀,就必須要熟練掌握滅卻師吸收周圍靈子為自己所用的技能才行。
也許還要跟虛白搞好關系……也不知道那之後她哥哥跟虛白他們有沒有再見過面。
「那藍染隊長就有點危險了呢∼」市丸銀開口,他說著擔憂隊友的話,語氣卻沒有一絲擔心的成分,忽然話音一轉,「黑崎歌希,你的能力,是「贈予」、再「奪取」嗎?」
黑崎歌希挑了挑眉,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夜一,感覺對方沒有阻止她的意思,便干脆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反正她現在根本無法戰鬥,讓他知道也不會怎麼樣,能讓他因此對自己忌憚一點反倒是好事。
可對方的關注點卻與她想像中完全不同——
「你的能力所作用的對像,只限於「死神」嗎?」
黑崎歌希還未開口,身旁的四楓院夜一先出聲打斷,聲音滿是告誡的意味:「市丸,你想做什麼?」
「看起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對面的銀發男人唇角翹起,他忽然上前一步靠近欄杆,微睜的眼瞳透出一點湛藍的色澤,語氣卻不再甜膩輕浮,而是整個沉了下來。
「黑崎歌希的能力不僅能夠與「死神」建立聯系。」
還沒太明白他想說什麼的當事人黑崎歌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還能夠——」
「市丸!」
聲音再度被四楓院夜一打斷。
黑崎歌希又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為什麼夜一會忽然這麼激動。但有浦原喜助「崩玉的容器」事件在前,現在她不想被任何人隱瞞,無論目的是否是保護。
「夜一,」橘發少女開口,語氣與表情一樣平靜,卻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惱怒,「他在說的不是我的能力嗎?為什麼你不想讓我知道?」
話音落下,狹小的房間一時陷入寂靜之中。
片刻之後,還是市丸銀先開了口:「沒想到前隱秘機動總司令兼刑軍總括軍團長,會對人類的小姑娘這麼溫柔。」
他又恢復了先前的腔調,似乎也不想再繼續先前的話題。
「我知道藍染隊長的目的和計劃,知道他現在的根據地和派的上用場的下屬,也知道鏡花水月的完全催眠的破解方法——」
第55章 屍魂界·十二
黑崎歌希咬著嘴唇, 沒有說話。
此時她已經離開二番隊,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著,她已經這樣咬了一路, 自從見過市丸銀、並聽到他的交換條件之後, 她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市丸銀說,他願意交代與藍染有關的一切,條件是在藍染敗北之後,她使用斬魄刀的能力、為他完成一件事。
不……其實也不算是條件。
因為他只是說, 他希望能夠得到她的幫助。
為什麼呢……他想要得到什麼?
她的能力除了對應死神外、還能對應什麼?
他被夜一打斷那時想要說的、她能力能夠作用的對像,應該不會是同樣擁有靈力的滅卻師或虛,那些她本人也知道, 夜一的反應不會那麼大。
可其他還有什麼存在……不、難道是「存在」?
「……崩玉?」
沉思了一路的黑崎歌希猛地抬起頭,想要向身旁的夜一求證。然而環視一圈也沒看見夜一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來,離開二番隊大門的時候, 她好像是聽見夜一說過一句「我有事先離開」。
「嘛, 算了,反正總會知道嘛。」
橘發少女背起手、歡快地向前蹦跳了幾步, 從房檐的陰影邁進了溫暖的陽光下。
反正市丸銀的條件她已經答應了,四楓院夜一也沒有明確表示過反對。如果到時候無法由她實現, 就讓浦原先生再想想辦法。
那麼,接下來, 她要去哪裡比較好?
四番隊已經不用再回,不然先去一趟流魂街好了。
·
目的地之一是五條家。
除了為多次給她提供幫助的事道謝之外, 她還得為無法歸還借走的那件衣服道歉。
當然,家大業大的五條家主絲毫不在意這點小損失, 白發男人仍舊懶洋洋地靠在她上次見他時的坐塌上,興趣十足地問了她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就比如說對毀壞雙殛之丘的感想。
……她其實沒什麼感想,那種事她也不想的。
「雖然我覺得希望渺茫,但祝願它還可以修繕回原樣吧。」她誠懇地回答道。
於是對面的人開始毫無形像地大笑,笑得幾乎要倒在坐塌上,半晌才終於調整好情緒,招呼管家帶她去換回了來時的衣服,又拜托她、代他向他的好友問聲好。
那之後的目的地是志波家。
時間正好,她在五條家蹭上了午飯,來到志波家則是點心時間。
志波空鶴就坐在炮筒的木台邊上,指揮弟弟岩鷲端茶送水。見她到訪,志波空鶴熱情地招呼她坐下,又指揮弟弟去拿新的茶點。
「昨天一護來過了。」志波空鶴說。
黑崎歌希挑眉:「這樣嗎?我昨天晚上才醒來,暫時還沒見到他。」
明明他應該是最期待她醒來的人,卻不知道躲到了哪裡去,簡直像是過去的她一樣。
志波空鶴笑笑:「昨天又讓他試了一次靈珠核。」
「怎麼樣,靈壓很穩定吧?」
「不止是穩定的程度而已。」她低頭喝了口茶,隨即望向遠方,「具體情況我就不問了,夜一和浦原了解就夠了,總之你們能夠平安無事就好。」
黑崎歌希低聲應下:「嗯。」
身旁的人就又笑了,伸出手臂摟住她的肩膀,大姐頭的感覺與四楓院夜一無異:「其實當時我也去了雙殛之丘,不過晚了一步,只是遠遠地看見你們那驚人的一刀。等我落地的時候,你已經重傷昏迷了,一護緊張地抱著你,看起來都快哭了。」
「……那有什麼好哭的,我又沒有死。」
她這樣說著,臉上卻自然地浮現起笑容。
等到分別之時,志波空鶴最後的話是代她向叔叔問聲好,她當然欣然應下。
再下一站是十番隊。
早晨黑崎歌希在四番隊做最後的檢查時,聽說被藍染一刀重傷的十番隊隊長、在受傷當日醒來後就離開了,還在她入院後來探望過她一次。
現在她也要反過來探望他一次,說不定也會被委托代自己問聲好。
……結果在路上終於碰見了想見、但是一直沒見到的人。
「啊、哥哥。」
黑崎歌希止住了腳步。
時間已近黃昏,兄妹兩人的頭發映在夕陽裡,幾乎與那橘紅色融為一體。
她指了指拐個彎就能看見的十番隊大門,語氣有點挑事的意味:「這是去十番隊的方向,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黑崎一護望著對面的妹妹猶豫了幾秒,才下定決心實話實說,開口就是直球:「我是來找你的。」
「哦?看樣子你對靈力的感知已經很熟練了。」如果不是用她引以為豪的感知能力來找人,他可沒那麼容易找到十番隊來。
感覺妹妹的話有點嘲諷的成分,黑崎一護不由得眉頭緊皺:「歌希,這些「經驗」,我要怎樣才能還給你?」
這不是他第一次問這個問題,早在黑崎歌希醒來之前,他就已經請教過包含四楓院夜一在內的好幾個死神了,得到的答案卻是千篇一律——「這誰知道啊、去問你妹妹」。
但他能夠猜出雙生妹妹可能給出的回答,這才猶豫著、沒有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
而他的猜測顯然沒什麼差錯——
「還給我做什麼?」黑崎歌希撇了撇嘴,「我已經無法再與你共享靈力,剩下這點靈力有再多經驗也打不了架,還不如借給你,物盡其用而已。」
這一次與上次的情況完全不同,不再是憑借個人意志抗拒靈力的共享,早在雙殛之上,她就已然將母親給予他們兄妹的聯系強行斷開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逼我這麼做的是藍染,有意見你去跟他講。」
望著態度堅決的妹妹,黑崎一護在心裡沉沉地嘆了口氣。
「如果這是歌希的願望,」他認真而堅定地說,「我向歌希保證,一定會好好使用歌希的力量。」
那種事不用保證她也知道啦。
「……嗯。」黑崎歌希低低地應了一聲,別過了頭,「笨蛋哥哥。」
「為什麼……嘛、算了,」自知不會得到答案,黑崎一護放棄追問自己又一次被叫作笨蛋的理由,這才終於說起來找她的原因,「井上在找你。」他解釋道,「石田給大家做了回現世時穿的衣服。」
「石田?他最近就是在忙這個?」
「是啊,聽說是向四番隊借的材料和工具。」
「誒——那我晚點去看看,今晚我去織姬同學那裡住。」
天色又暗了一點。
「對了,露琪亞決定不跟我們一起回現世。」
「嗯,大概能想到。」黑崎歌希點點頭,「畢竟她的家在這裡。」
而背著一把巨大斬魄刀的、死神打扮的她的兄長,也露出了笑容。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被藍染捅過一刀的爸爸」究竟是什麼情況,他一定知道她仍舊有所隱瞞,卻只是像以前一樣,手在她的發頂輕輕揉了揉。
「等到浮竹隊長那邊打開人類也能通過的穿界門,我們也就能回家了。」
黑崎歌希垂下了眼睛。
「……嗯。」
救下了朽木露琪亞、又能一個不落地一起回家——他們的願望,順利實現了。
·
救、救命……
「日番谷隊長——救命——」
她就不該執意去十番隊探望日番谷冬獅郎的!早在遇見自家哥哥的時候,她就應該跟他一起掉頭回去,隔天再考慮出門的事,而不是當時就拉著他一起去十番隊!
更不該接受松本亂菊的邀請一起吃晚餐!
「所以說、我們還是未成年、松本副隊長請把酒拿開——」
明明還在隊舍裡,隊長都不管一管嗎!
「也請把胸拿開、我哥哥的第一次要交給他喜歡的女人!」
黑崎一護在艱難掙脫後、自覺地瞬步躲到在場職位最高的白發少年身後,默默擦去額角的黑線,猶豫了幾秒還是弱弱地喊了自家妹妹的名字:「歌希……」
代替他被醉酒的松本亂菊按進懷裡的黑崎歌希掙扎著抬起眼:「什麼?」
「……不、沒什麼。」
他就是覺得她剛才那句話有點怪……但果然還是忽略掉比較好。
這場雞飛狗跳的晚餐一直持續到松本亂菊醉酒睡著,看似年幼卻十分負責的隊長日番谷習以為常地將人送回房間。
黑崎歌希主動一起去幫忙,結果卻從女人的夢囈中、聽到了「銀」的名字。
「銀?」她不由得重復了一次,隨即看向表情復雜的日番谷少年,「該不會是市丸銀吧?」
少年低聲的「嗯」肯定了她的猜想。
於是黑崎歌希了然:「……怪不得。」
怪不得會在本該忙碌於隊務的時候放縱成這樣。
日番谷少年將人放在床鋪上便離開房間,黑崎歌希在榻榻米上跪坐下來,小心地幫熟睡的人整理壓在身下的頭發,思緒卻漸漸飄遠。
「那家伙也喜歡你嗎?」她呢喃著,腦海中卻有個少年的人影浮現出來。
能夠實現與他的約定、回到現世去,真是太好了。
【八月十四日,星期五】
終於到了離開的時間。
穿界門前,一枚「死神代理證」被十三番隊隊長浮竹十四郎遞到黑崎歌希面前。而在在一分鐘之前,她的兄長剛剛收下一枚。
「謝謝,但是我就不收了,死神代理的工作、我想我暫時不會再做了。」她望了一眼變回黑貓形態的夜一,認真地拒絕道,「我現在這樣無法成為有效戰力,還是作為人類專注學業比較好。」
本來她會成為「死神代理」、就是因為這是份高工資的兼職,而現在……她說不定要跟她的雇主鬧掰了。
第56章 舊情新愁·一
【八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為什麼經由死神開的正式穿界門經過斷界,也會遇到拘突……
被自家兄長扛著向前衝刺的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臉。
而且,穿界門的出口, 跟上次一樣, 仍舊開在空中。
就……心很累。
不過這次的墜落並沒有持續多久,伴隨著一聲炮彈發射的聲音,一行人被飛毯接住,成功與送他們來的浦原喜助一行人會合。
「歡迎回來, 黑崎先生。」浦原喜助本人就坐在飛毯的最前方,雖然喊著「黑崎」,說話的對像卻只是黑崎一護一人, 「你聽說了吧,有關我的事。」
黑崎歌希皺了皺眉, 沒有出聲,只是暗暗咬住了舌尖。
現世是深夜,她並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也不確定這次經過斷界、日期是否再次有所變動, 但她也不太在意,她只是緊盯著浦原喜助被風吹得揚起的羽織下擺, 斟酌著自己一會兒要說的話。
而在黑崎一護有所回答之前,前方的浦原喜助忽然摘下帽子轉身, 伏下頭、擺出了十足誠懇的道歉姿態。
「實在非常抱歉——」
黑崎歌希移開了視線。
她無法說出「完全不在意」之類的話,她在乎極了自己的定位, 自己究竟被浦原喜助安排在什麼樣的位置、應該完成什麼樣的任務、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在去往屍魂界之前,她以為自己是知道的。
而作為「自以為完全之情的知情者」, 她並不覺得他這個道歉所交付的對像中包含自己。
「別這樣。」黑崎一護在短暫的遲疑後開口了,「那種事已經沒關系了。」
只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說, 他完全沒因為這份隱瞞而生過浦原喜助的氣。無論浦原喜助的目的如何,他確實從對方那裡得到了幫助,他變強了,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朽木露琪亞那邊,他覺得浦原需要也認真向她道一次歉,但她的回應,應該會與他一樣。
但是,他妹妹那邊,卻不像是「沒關系」的狀態,而他本人、也對浦原讓他妹妹作為崩玉容器備選的舉措難以釋懷。
「但歌希這邊——」
黑崎歌希適時冷哼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也默認了自己「非常介意」的答案。
但她也只是哼了這一聲,像是表達不滿後心情就得以緩解,之後也沒有說話,躲在自家哥哥身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等到隊伍裡的石田雨龍、井上織姬和茶渡泰虎接連下毯回家,飛毯上的客人只剩下黑崎兄妹二人,黑崎歌希這才從兄長身後冒頭,擺出了一副想跟對方談談的架勢。
「浦原先生有什麼想要向我補充的嗎?」
她應該是有著生氣的資格的吧?因為信任對方帶上了「仿崩玉」,卻因此變成了崩玉的容器適格者,且沒有得到對方的信任——
「接下來一段時間,請歌希小姐不要到空座來。」
……誒?
「歌希小姐應當清楚理由,這是歌希小姐自己做出的選擇。」
前一日市丸銀已經交代了藍染想要獻祭空座市來創造王鍵、進入王都這件事,死神們也確實在大靈書回廊找到了藍染瀏覽查閱的記錄,基本證實了這條信息。
想來浦原喜助已經收到消息,可她還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她確實做出了選擇,將靈力還給兄長的時候她就有所覺悟,但既然她還擁有靈力,就應當還有繼續起到作用的機會……
她原本是這樣以為的。
「原來如此。」橘發少女垂下了頭,「我會成為累贅嗎?」
對方的答案毫不遮掩:「恐怕是的。」
黑崎一護飛快地上前一步將妹妹護到身後,這是他作為兄長保護妹妹的本能,但他也知道,這樣的動作也許能夠保護身體,卻保護不了「心」。
「我知道了。」黑崎歌希向側面邁出一步,繞過兄長、與淡金色短發的男人對上視線。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樣的表情,就只是覺得疲憊感一陣陣地湧上來,讓她只想把困擾她多年的憧憬與仇恨全部拋之腦後。
「我不再是浦原先生的雇員了。」
她說完,然後收回了很早很早以前、贈予浦原喜助的靈力。
效果立竿見影。
「這是浦原先生想要驗證的、最後的測試內容。」
她垂頭望向因為被她奪取了全部靈力而失去意識的人,咬了下嘴唇又松開。
「事實證明,我贈予的靈力不會因為時間推移而消失。」
黑崎一護因為這突然的變故愣了幾秒,但在他開口之前,他先聽到了妹妹隱約帶著哭腔的一句「哥哥不許跟過來」。
而後他注意到妹妹的靈力忽然漲起,她不再看任何人、跳下飛毯,瞬間就消失不見。
「剛才那個是……」他驚訝地望向腳邊的黑貓,那是他不曾見過的瞬間移動招式,與瞬步截然不同。
「是響轉。」黑貓開口為他解惑,「恐怕是因為她將瞬步和飛鐮腳的經驗都給了你,自己還能使用的就只剩下……」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在解釋途中她忽然意識到問題所在——
如果黑崎歌希已經將全部力量交還,那她怎麼可能使用虛的響轉呢?虛的力量、應該只是屬於黑崎一護的。
那個「仿崩玉」,除了激發黑崎歌希的「天賦」外,究竟還在不知不覺間實現了什麼?
「夜一先生?」
黑崎一護疑惑出聲,可黑貓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理會他。
「難道說……」
她低頭望向因為被吸光靈力、而貨真價實陷入昏迷的淡金發男人,心情越發復雜。
難道說喜助已經注意到了嗎、關於「黑崎家兄妹不僅力量共享、靈魂之間的界限也被模糊」這一情況?
雖然算不上什麼嚴峻的事態,兄妹二人很容易就能適應,但是在此前提下,如果黑崎歌希繼續留在計劃裡、再度參與進對藍染的反擊戰中,最糟說不定會演變成她為了還原兄長的魂魄、而完全放棄自己的情況,那是無論誰都絕對不願看到的……
·
凌晨兩點,結束了與好友松田陣平游戲對戰的萩原研二放下掌機,拉好窗簾,習慣性地望了一眼窗外,猶豫片刻還是把窗簾又拉開一點。
這是黑崎歌希離開現世前往屍魂界的第七天,他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白天的時候他偶然遇見了工作中的夏油傑,丸子頭死神原本在路邊的住宅房頂蹲著,看見他後還專程跳下來打了聲招呼。
他當時問過對方是否知道黑崎歌希的情況,得到的卻是表示一無所知的攤手,以及迫切期望協助者回歸崗位、跟自己分擔工作的痛苦面具。
不過,沒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
他自我安慰著再度拿起掌機,確認松田陣平沒有再發消息過來,如果沒有的話,他也准備就此休息。可在確認之後抬起頭時,心心念念的橘發少女突然映入眼簾。
呼吸一滯,心跳開始加速。
「黑崎……醬……」
他不是在做夢吧?這也太驚喜了!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女孩拂開半掩的窗簾,將鞋放在窗台,熟練且自然地跳進他的房間來。
「大概是因為……心有靈犀?」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面前的白裙子女孩頭發有些凌亂、風塵僕僕的樣子,看起來並沒有受傷,且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點生氣,但他自信惹惱她的人不是自己。
總之,他要先說早就准備好的這一句——
「歡迎回來。」
「嗯。」女孩低聲應下,坐在了他推過去的椅子上,「……畢竟約定過了。」
這句話讓他突然產生一個推測:「黑崎醬難道是一回到現世就來這裡了?」
而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感覺自己的喜悅之情又呈指數增長了一大截。但是考慮到女孩還在因為什麼事生氣,他並沒有表露出自己的心情,只是隨口指出了他注意到的地方。
「黑崎醬穿的是新裙子嗎?我以前好像沒有見過。」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純白色,但腰間的雙層蝴蝶結和裙擺的小蝴蝶結都點綴得恰到好處,領口、裙擺和腰線還用銀色的線勾了邊,總之是一條看一眼就覺得可愛的連衣裙。
相當喜歡這條裙子的黑崎歌希點了點頭:「是一起去屍魂界的隊友做的。」
具體來說是非常擅長針線活的石田雨龍。
一想到石田就想起他摘掉了散靈手套的事,這點讓黑崎歌希有點煩惱。她由衷希望他能夠聽勸、去找他爸爸詢問恢復力量的方法,如果能夠趁此機會解開父子間的嫌隙就更好了。
同時,她也順勢想起了自己剛進入瀞靈廷、就被暗算到重傷躺了兩天半的事。
「明明自詡為隊伍裡最強的人,我卻沒做到什麼。」黑崎歌希低頭扒拉起了手腕上的黑色石頭。
現在她終於知道這塊石頭有著「偽崩玉」的名字、有著讓她適應崩玉波動的能力,卻沒能在與浦原喜助斷絕雇佣關系的時候,將它還回去。
……算是舍不得吧,畢竟她已經貼身戴了六年。
又或者是舍不得完全與浦原喜助斷絕關系?
「但是黑崎醬救到了想救的人吧?」萩原研二問。
「只從結果來看是大獲全勝。」黑崎歌希聳聳肩,「但往前追根溯源,就會發現有個幕後黑手一直在算計我們。現在那家伙公然背叛屍魂界逃去了虛圈,由他主導的死刑自然就取消了。」
「聽起來很曲折……」
「那家伙可以理解為熱血漫裡的大反派。」黑崎歌希解釋道,「他以前裝成好人混在好人的陣營裡,後來拿到了想要的道具,就跟全世界公然宣戰了。」
「是這樣啊。」黑發少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話題暫時告一段落,萩原研二摸黑出了房間,去廚房的冰箱裡拿了兩罐汽水,回來的時候就見女孩縮在椅子上擺弄著手機,像是在回復郵件,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
他耐心等女孩忙完,才一邊遞上飲料一邊開口:「黑崎醬回來的事,已經告訴夏油先生了嗎?」
「沒有——我本來都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誒?」
黑崎歌希扁了扁嘴,開口:「直截了當地說,我把靈力還給了哥哥。不過神奇的是,我突然又有了一點靈力,雖然能夠看見幽靈之類的,但戰鬥是幾乎不可能了。」
就比如說現在,她在使用響轉從空座跑來的一路上、消耗光了從浦原喜助那裡奪取來的靈力。如果她接下來想要離開房間,已然無法選擇原路返回走窗台的方法,只能找機會走正門。
女孩看起來並不因此失落,萩原研二便放心地開口:「那夏油先生一定很失望。」
黑崎歌希聳肩:「沒辦法,敵人太強了。」
「誒?比黑崎醬還要強嗎?」
「不好說,我當時是重傷狀態,所以只能那樣。」她說著搖了搖頭,沒准備詳述自己受傷的過程,「另外還有一件事。」
萩原研二認真地望向她。
「萩原同學。」黑崎歌希深吸了一口氣,「——我好像失戀了。」
「誒……誒?」
「其實也不算是失戀吧……大概是忽然了解了前兩天遇見的死神女孩、為背叛者哭得撕心裂肺的理由。」
萩原研二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不明白話題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裡,也不知道「失戀」的對像是誰。但是他面前的女孩,現在看起來非常難過。
「——我和她一樣,到剛剛才明白,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感情。」
第57章 舊情新愁·二
「對了, 萩原同學。」在自己也說不清楚理由的感性發言後,黑崎歌希冷靜下來,終於想起了時間還沒確認, 「今天是幾號?」
「八月二十一日, 有什麼問題嗎?」
她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是他們去屍魂界時補足的時間,在回歸時又還了回去,接著搖了搖頭:「沒什麼, 只是有點時間差。」
「誒?屍魂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嗎?」
「流速是一樣的,只是我們過去的時候因為一點意外、導致到達的時間發生了偏移而已。」
但有些地獄蝶引路的死神並不會發生他們這樣的情況,那該不會……
「誒誒誒?是到了過去還是未來?」
面對身旁少年充滿求知欲的表情, 本來沒准備深夜講故事的黑崎歌希還是妥協地講起了這些天屍魂界發生的種種。
從斷界遇到拘突開始、到拜訪夏油傑的好友、再乘坐炮。彈入侵瀞靈廷……她的語言表述並不是那麼生動有趣,可身旁的少年卻聽得聚精會神, 時不時評價一句「好有趣」或者「好厲害」,讓她也不免升出些許成就感。
直到故事瀕臨完結,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對方的目的是不是不想讓她沉浸在失戀的心情裡, 想方設法給她轉移注意力之類的。
無論是與否,這段所謂的「失戀」給她的衝擊, 都確實是在與少年的交談中漸漸淡去,讓她逐漸冷靜下來、能夠理性思考, 甚至讓她意識到自己本不該能夠繼續使用響轉這一事實。
她的魂魄裡沒有「虛」的存在,本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她兄長的「虛」的力量竟然有有一部分留了下來——或者說變成了她的一部分,所以才沒有跟其他力量一起還給他。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壞現像, 但她忍不住大膽地猜測,浦原喜助也注意到、或是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剛才才會試圖將她拒之門外,以免她做什麼危險的決定——
這樣一想,她根本就沒有失戀嘛。
……雖然也只是猜想而已。
如果剛才她沒有將浦原喜助的靈力消耗光,她還能測試一下自己是否還能使用滅卻師的力量。雖說作為滅卻師的經驗已經都借給了兄長,但有幾件滅卻師的道具還在她懷裡揣著,多少也能測試出結果,只可惜……以後再找機會吧。
「——然後我們就回來了。」說到這裡,黑崎歌希掃了一眼桌上的電子時鐘,時間顯示已經是夜裡三點半,距離日出還有一個多小時,無論如何都該休息,「萩原同學你還不困嗎?」
「我本來是有點困的,」萩原少年笑起來,「但是見到黑崎醬之後,就精神振奮起來了。」
「這樣嗎?」黑崎歌希臉頰一燙,「那我還是回家吧,以免打擾你休息。」
「現在?」萩原研二也看向了時鐘,隨即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可是剛才黑崎醬不是說,將自己的全部靈力和戰鬥的經驗都給了黑崎醬的哥哥嗎?在這個前提下,走夜路就變得很危險了。」
……也對,這裡畢竟是米花市。
「那就……」那她就再等一等、到天亮再走。
「那就由我來護送黑崎醬回家吧。」身旁的少年主動請纓道,「反正我也還不想睡,如果黑崎醬想要回家,就給我一個回報黑崎醬救命之恩的機會吧?」
黑崎歌希猶豫片刻,最終點下了頭。
「那就拜托萩原同學了。」
五分鐘後,黑崎歌希絕望地捂住臉,非常後悔自己先前做出的決定。
倒不是因為米花市的夜間有多危險,而是……她在偷跑出萩原家之前,被人逮了正著。
是萩原家的姐姐,今年高中三年級的萩原千速。
雖然但是,她真的很難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凌晨四點出現在異性同學家裡。
照明工具是牆側的夜燈,手裡端著水杯、明顯是因為渴了而下樓去廚房倒水、上樓上到一半的萩原千速,沉默地與單手拎著鞋下樓梯、此刻滿臉都寫著「糟了」的黑崎歌希對視了足有一分鐘,直到遲一步離開房間的萩原研二也出現在樓梯口,詭異的氣氛才終於被打破。
「姐、姐姐……」
「研二,你很有一手啊。」隔著黑崎歌希,萩原千速向自家弟弟發起感慨,「你這是要去哪?」
「我要送她回家……姐姐?」
萩原千速上了幾級台階,到全身僵硬的黑崎歌希身旁停下,借助昏暗的燈光認真端詳了少女的面容一會兒,才又抬起頭、微眯著眼睛望向自家弟弟。
「給我解釋一下?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為什麼要到凌晨四點才回家,還把鞋帶去了你的房間、而不是留在玄關?」
……因為她是走窗戶進來的誒。
「等我回來再給姐姐解釋。」萩原研二迅速幾步下樓到黑崎歌希身邊,橫插進了她和自己姐姐中間,又側過頭對她說話,話音滿是安撫,「沒關系的,黑崎醬,我先送你回去。」
萩原千速倒也不介意,她露出揶揄的表情,向自家弟弟擺了擺手表示「隨便你」,接著便邁開腿向樓上去了。
更在意的反而是黑崎歌希:「真的沒關系嗎?」
「真的,姐姐那邊交給我——再說本來就是我拜托黑崎醬從窗台進來的。」
「在暑假結束之前,我希望能夠再一次在窗台見到黑崎醬」,他當時是這麼說的。
……既然他這麼說了。
「嗯,那就走吧。」黑崎歌希應聲道,「希望我家裡沒有客人在等。」
·
……果然已經在了,早一步到來的客人。
黑崎歌希注意到的同時,走在她身旁的萩原研二自然也注意到了。
「誒?那是死神嗎?在黑崎醬的陽台上……」少年忽然目光一凜,伸手攔住了黑崎歌希,甚至一步邁到了她身前,接著才晚一步確認道,「那個人應該不是背叛死神的眼鏡隊長吧?」
「眼鏡隊長」是黑崎歌希在講述屍魂界冒險故事的時候給藍染的別稱……雖然她聽說藍染的眼鏡在接下她和兄長那個月牙天衝的時候就碎了。
而正在她家陽台上的死神,也確實帶著一副眼鏡——區別在於那是位女性副隊長。
黑崎歌希連忙解釋:「不是,她是八番隊的副隊長,雖然我沒有跟她打過交道就是了。」
身旁的少年這才放松下來,重新回到她身側。
……這家伙,真是的。
「如果對手是那個眼鏡隊長,你那樣的動作,根本就是在試著用紙片擋子彈。」
不,他應該是知道的。
他見過虛,知道虛有多厲害,多少也能想像到隊長級死神是多麼強大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擋在了她面前。
「……謝謝你。」黑崎歌希改口道謝,接著卻是告誡,「別想用命還我的救命之恩,你還得給我打工。」
身旁的少年便露出笑容來:「知道啦。」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入房中,而更早注意到黑崎歌希到來的八番隊副隊長伊勢七緒已然從陽台來到門口。
「失禮了,我們擅自進入你家。」
黑崎歌希忙擺了擺手:「沒關系,反倒是我、因為時間偏移,讓你們多等了一個星期。」
她招呼不明情況的萩原研二進來,對於剛試圖保護過她的人,她決定至少請他吃一頓早餐。
「完全沒關系∼」聲音自客廳傳來,慵懶中滿是摸魚的快樂,「大家都在努力備戰的時候,能夠帶著任務光明正大地休息,這可是相當難得的好事。」
黑崎歌希的嘴角抽了抽。
越過伊勢七緒,披著花羽織、側躺在她家沙發上的八番隊隊長京樂春水赫然映入她的眼簾。
她先拉著萩原少年到另一張沙發上坐下,才開口吐槽:「真要是閑著無聊,京樂隊長,您可以區幫幫本地的駐守死神,米花市的虛多得令您難以想像。」
會有死神來現世這件事,黑崎歌希其實最開始就聽說了。
因為她在戰鬥中重傷藍染、那之後又失去了力量,瀞靈廷認定她可能被藍染盯上或報復,就說安排人暗中保護她一下——至少名義上是這樣。
她記得最開始定下的人選是阿散井戀次和十一番隊三席斑目一角,這是綜合了各番隊損失狀況、以及個人戰力後做出的判斷,但被她以「我想要好看的」為理由嚴詞拒絕。
於是人選就換成了好看的松本亂菊和十一番隊五席綾瀨川躬親——可實際來到現世的人,為什麼會是八番隊的正副隊長?
「呀、這個區域的駐守死神、夏油君很厲害的,一個人負責這個區域肯定沒問題。」
黑崎歌希聳聳肩表示你開心就好。
「說起來,歌希醬還沒有聽說吧。」
京樂春水繼續說道:「就在歌希醬你們離開屍魂界的同一時間,」他的聲音一頓,「原本要移送至九番隊的市丸隊長,在某人的協助下逃走,目前似乎已經離開屍魂界,但去向不明。」
「誒?!」黑崎歌希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他怎麼跑了?他不是還要讓我幫一個忙——啊、原來如此,所以來現世的才換成了京樂隊長你啊。」
考慮到市丸銀有不小的概率會來找她,以及松本亂菊與其的特別關系,負責「保護」她的人才再次做了更換,換成了更加強大、也更受上頭信任的人。
「事先說明,他逃走跟我可沒關系。」
京樂春水翻身坐起,他不著痕跡地掃了一遍黑崎歌希身旁的人類少年才開口,語調有些輕浮——
「那是當然的,誰也沒有懷疑過這一點,我和小七緒也只是來保護歌希醬、順便體驗令朽木露琪亞醬流連忘返的人類生活而已。」
……她才不相信。
但不信也沒有別的辦法,再說她也不討厭對面的人。
但萩原研二顯然對於這個「保護」十分在意:「黑崎醬被誰盯上了嗎?很危險嗎?」
「別擔心,人類少年。」京樂春水扯了扯羽織,唇角微微翹起,「我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這是死神要有所行動的意思嗎?
「什麼時候?」黑崎歌希開口問道,「時間已經決定了嗎?」
而對方的回答模棱兩可:「說不定就是這兩天呢。」
既然得不到答案,黑崎歌希也不強求,她草草為這段對話收尾,便叫上萩原少年去了廚房,用冰箱裡的速凍食品做了道簡單的早餐。
結果吃到一半就聽見客廳有聊天的聲音,黑崎歌希暫時放下碗筷去瞄了一眼,原來是夏油傑到訪,正跟平易近人的京樂隊長打聽著屍魂界的情況,而她完全沒有打擾的欲望。
吃完早餐、差不多天亮的時候,黑崎歌希送仍有點欲言又止的萩原研二離開,回去洗澡換了衣服,把自家久別重逢的貓貓抱進懷裡擼了個爽,正准備忽略還沒走的夏油傑、回房間睡個回籠覺的時候,就聽到了手機的來電鈴聲。
看樣子是她凌晨發送的郵件的回復來了。
果然,對面的人是諸伏景光。在前往屍魂界之前,黑崎歌希曾與她在空座的那兩位朋友約定過嗎,會在暑假結束前告知他們真相。而不久前在萩原家,她遵守約定、給諸伏景光發送了自己已經回到米花的消息。
「景光,我接下來都沒有安排——什麼時候見個面?」
電話對面的少年難掩興奮:「就今天晚上,我這就告訴zero。」說完他又高高興興地補充上一句,「正好高明哥哥也在,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吧。」
黑崎歌希立刻應下,她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不對,好像還是有的。
諸伏高明的聲音,說不定會讓她聯想到藍染……希望她沒有對那樣的家伙產生PTSD,從而影響到她與她尊敬的家庭教師的關系。
·
……祈願失敗,PTSD出現了。
諸伏高明才一開口,黑崎歌希就整個人僵住了。
雖然努力忍耐著、帶著笑容與對方打過招呼,但在與降谷零會合後,她立刻就換位到了最外側的位置,與諸伏高明拉開了最遠的距離。
可惡!她本來是很喜歡高明老師的聲音的!可現在卻成了這樣……
「跟藍染隊長的聲音還真像啊。」耳邊忽然傳來了有點熟悉的關西腔。
黑崎歌希呼吸一滯,像是突然被毒蛇纏住了脖頸——不僅如此,這條蛇還在對她嘶嘶吐著信子,隨時有可能咬上來一擊斃命。
是市丸銀!他竟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身邊!那原本跟在她身後的伊勢七緒——
黑崎歌希強撐著恐懼猛地回過頭,卻徑直撞進銀紫發男人情緒不明的笑臉中。
第58章 舊情新愁·三
是在前往約定餐廳的路上。
如果換做是以前, 身旁突然有人接近而不被自己發現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在黑崎歌希身上。然而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她只能寄希望於屍魂界派來保護自己的死神——
「如果你在找伊勢副隊長的話, 」耳邊的關西腔輕浮又甜膩, 她聽著卻只覺得危險,「她已經被縛道禁錮在兩個路口之外,以她的靈力水平,等京樂隊長收到消息, 大概還要兩個小時。」
……糟了。
黑崎歌希因為努力思索對策、一時沒有出聲,而注意到她突然扭頭舉動的諸伏景光,同樣轉過身來, 很快便皺起了眉頭。
「是歌希認識的人嗎?」
黑崎歌希又是呼吸一滯。
他能看到市丸銀?換句話說,市丸銀穿了義骸?怪不得會是放在現代社會中還算正常的浴衣打扮。
「是哦。」銀紫發男人代替她回答了問題, 「我跟黑崎小姐的雇主以前是同事。」
降谷零也回過身來:「是說浦原先生嗎?」
「哦呀,你也認識浦原先生嗎?」
「見過一次,不就是浦原商店的老板……黑崎?」
橘發少女完全側過身, 橫跨一步阻擋在男人與自己的好友之間, 把身旁的降谷零都擠得向後退了一步,完全是保護的姿態。
在她看來, 市丸銀與她基本還是敵對關系,雖然不直接對她進行攻擊或挾持這點讓她稍微放心一點, 但總歸還是目的不明的危險人物。
「還真是討厭我呢。」雖然說著被厭棄的話,對面男人的笑意卻更甚, 「我只是希望黑崎小姐能夠帶我去見浦原前隊長而已。」
……重點是浦原喜助,還是她也一起去見浦原喜助?
黑崎歌希抬起眼, 冷聲開口:「你想見浦原先生?他可不一定想要見你。」
她倒不是覺得浦原喜助打不過市丸銀、帶市丸銀去浦原商店會給浦原喜助帶來什麼危險,只是想再盡可能拖延一點時間, 如果京樂春水或是浦原喜助能夠提前察覺到市丸銀的動向,情況也許會對他們更有利。
「如你所見,我已經不再具備為浦原先生工作的資格。」
黑崎歌希繼續說著,這句話音落下時,對方明顯失去了些許耐心——又或者這只是對她的催促。
初次感受到的、來自靈壓的強烈壓迫感讓她汗毛聳立,就連呼吸都難以為繼,但還是努力強撐著、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堅持什麼。
……大概是自尊心吧。
然而幾秒鐘之後,她還是因為恰好在此刻破開空間出現的虛認了命。
「但是,如果你能將眼前的麻煩收拾掉,」黑崎歌希在心裡小聲嘆了口氣,「那我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
即便並未攜帶斬魄刀,對於隊長級死神來說,解決一只小虛不過是一抬手的事。而在虛消散在空氣中之後,黑崎歌希也遵守約定、與剛剛會合的好友們告別。
「明天我們再一起吃飯。」她的語速極快,語氣也不容拒絕,「今天他的事更加緊急,我要帶他去見浦原先生。」
末了她又補充上一句:「我一個人去,你們、特別是降谷你絕對不許跟上來。」
不編造合理的借口而是直接拒絕解釋、並不是黑崎歌希的一貫風格,這種反應著實奇怪,幾乎是將「不然你們會有危險」寫在了明面上。
被點到名的降谷零差點出聲質問,被身旁的好友拉了一把才稍微冷靜下來。直覺不能就這樣讓黑崎歌希離開卻無從下手的兩名少年,同時求助似的看向最年長也最可靠的諸伏高明。
然而後者只是沉默地與橘發少女對視幾秒,最終緩緩應下:「我明白了。」
得到應允的黑崎歌希扭頭就走,市丸銀似笑非笑地回看了一眼余下三人,很快也邁開腿跟了上去。
等到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漸漸遠離,仍覺得這樣不行、自己最好偷偷跟上去的降谷零正要出發,就聽見身旁諸伏高明開口:「景光,立刻將剛才的事告知歌希的兄長一護君。」
諸伏景光當即照做,而降谷零抬頭望向他,滿臉都寫著不解:「高明哥哥,為什麼就那樣讓黑崎離開?那個男人怎麼看都很奇怪吧?黑崎拜托他完成的事也莫名其妙的——」
諸伏高明輕輕搖了搖頭。
「我們的存在會讓歌希為難。」
他只這樣謎語人似的解釋了一句,便不再多說,將注意力放在了已然撥通電話的諸伏景光那邊。
半分鐘後,諸伏景光收起還沒有完全說完就被掛斷的手機,回憶著、有些遲疑地開口:「歌希哥哥的反應很激烈。」他說道,「特別是在聽說帶走歌希的是個銀色頭發的男人的時候。」
聽到這話,降谷零只覺得越發擔憂:「那家伙果然是個危險人物——」
可諸伏景光卻搖了搖頭:「但是他還說,是認識的人,讓我們別擔心,也不需要報警。」
兩名少年對視一眼,互相放下心來,既然黑崎歌希的親哥哥都這麼說,那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而另一邊,諸伏高明卻斂起所有表情。
與其說是不需要報警,不如說是報警也沒有用——剛才那個人恐怕不是普通的人類。
雖然他並不想承認這並不唯物的事實,但即便除去他所了解的黑崎歌希的「特殊性」,證據給他的反饋也是如此——先前橘發少女看向的方向,走道上方的遮雨棚、有一段鋼架已然不再是原先的弧度。
那是商店街在上個月才翻新過的弧形天頂,恐怕在遮雨棚上方,可以看到更清楚的痕跡。
剛才有無法目視之物突然出現在了那裡,輕易便壓彎了鋼架,而黑崎歌希托那人解決的「眼前的麻煩」便是它。
但他無法將這件事對面前的兩位少年言明,能夠看見常人不可視之物、以及擁有某種超自然能力的「特殊性」是黑崎歌希保守至今的秘密,在她親自坦露之前,他都只能將其當作猜測。
相比起來,他更加在意的是她口中「為浦原先生工作的資格」。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她已然失去了那種超自然力量,那他先前做出的、認為她在遠離他們之後、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放手去戰鬥的推論……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諸伏高明低頭查看,剛剛收到的郵件赫然來自黑崎歌希。
「謝謝高明老師幫我攔住他們,真的不用擔心。那家伙雖然是壞人,但是他有求於我、也打不過浦原先生。代我轉告景光和降谷,明晚我們同一時間見。」
……希望是他多慮了。
·
另一邊,剛剛發完郵件的黑崎歌希收起手機,抬眼看向了身旁氣定神閑的銀發男人:「你就不怕我叫哥哥來揍你?」
在離開她的友人們可能被波及的範圍後,開始與市丸銀單獨相處、且對方表示友好似的收起所有靈壓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很喜歡的松本亂菊的影響,她沒再產生多麼強烈的敵意,兩人之間的氣氛也融洽了一點。
身旁的男人無辜攤手:「我沒有敵意,也沒有對你造成傷害,只是想拜托你帶路而已。」
黑崎歌希冷哼一聲:「你在雙殛之丘上重傷了我的大腿的事,難道你已經忘記了?」
「我以為你已經用將我腰斬作為回禮了。」
……這倒也是。
「那我們算是兩清了。」
「不,不是兩清。」身旁的男人立刻否定道,「如果黑崎小姐忘記與我的約定,我會很困擾。」
他只是很平常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可難得語氣正常的關西腔,卻硬是讓黑崎歌希聽出一種「如果你敢忘、我就把你的親友都殺掉」的威脅感來。
並沒有准備違約的黑崎歌希無語望天:「知道啦,但你不是還沒有把全部信息交代出來嗎?」
就比如說藍染那些大虛屬下的品種占比、能力特性,還有更重要的、破除藍染的斬魄刀「鏡花水月」完全催眠能力的方法。
「所以我這不是正要去尋找我能夠交代信息的人嘛∼」
……真想要老實交代,你倒是老實待在屍魂界的監獄裡啊!
黑崎歌希再度無語望天:「你是怎麼越獄的?瀞靈廷裡有你的內應?」
本來她想過是否會是藍染惣右介主導的救援,但如果是那樣,市丸銀就沒必要單槍匹馬穿著義骸混進人群裡來找她,直接帶上一隊人來把她抓走再容易不過。
而且根據京樂春水的說法,市丸銀的斬魄刀「神槍」目前依舊在瀞靈廷的管轄之下,協助他逃走的人、並沒有順便幫他取回斬魄刀。
當日在屍魂界,藍染有大虛相助,真想要救人,不可能只派一個屬下來——再說市丸銀之前也交代過,說藍染在虛圈有個宮殿和上百個能用的手下。
可身旁的人答非所問:「你有從京樂隊長那裡聽說嗎、有關新成立的中央四十六室的事?」
黑崎歌希一愣:「沒有。」
這前後兩者有關系嗎?再說屍魂界的權力中心跟她有什麼關系——
「你打過交道的五條家家主、五條悟親自加入了新的中央四十六室,且在初次集會當日,就與四大貴族之一的綱彌代家族的長老大吵一架,以下犯上、險些把老頭子氣死。」
……啊?
「不僅如此,他還根據你們救援朽木露琪亞時、各貴族死神所占的立場,以旅禍協助者的身份明目張膽地拉幫結派——僅僅一個月就准備到如此地步,五條家主果然是天才呢∼」
貴族死神、指的是四楓院夜一、朽木白哉、還有京樂浮竹他們嗎?
一個月之前……差不多就是上一代中央四十六室被屠戮殆盡的時間。
「五條先生跟你是一伙的嗎?」黑崎歌希咬了咬下唇,她並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好在向她透露信息的人、並沒有隱瞞她的打算:「很遺憾,五條家主並不支持藍染隊長的計劃,他只是一直在等待機會、在屍魂界發起一場革命。」
「……這樣啊。」
所以那位對她相當友好的五條家主一早就知道藍染的陰謀,他需要藍染清除前代中央四十六室、來為自己掃清障礙,又不希望藍染取勝、為屍魂界造成更大混亂,才一邊與其互相利用來實現自己的目的,一邊又協助了前來屍魂界與藍染對抗的旅禍。
會幫助市丸銀逃走,大概是他們事前的約定,可他也許又覺得放立場不明市丸銀離開太過危險,所以刻意忽略了約定範圍之外的斬魄刀。
「真糟糕啊、那家伙。」黑崎歌希扁了扁嘴,沒再糾結那種不該她關心的問題,她停下腳步、而浦原商店已然立於眼前,「到了,浦原先生就在裡邊,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還不行。」
伴隨著拒絕的話音,她的手腕忽然被身旁人握住,接著是一陣幾不可聞的刺痛感。她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對方用什麼扎了她。
「這是種可以溶解細胞的毒素。」
先前融洽的氣氛消失殆盡,一身死霸裝的黑崎一護從側面衝出插。進兩人之間,而被巨大斬魄刀指著的銀紫發男人瞬步到五米開外,眯著眼睛微笑的面容越發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
「黑崎小姐還有三天時間——如果在這七十二小時內,黑崎小姐沒有恢復到足以支撐卍解的靈壓來壓制毒性,那麼很遺憾,我也沒有其他辦法來延長黑崎小姐的生命。」
而這條蛇,已然咬住了她的脖頸。
第59章 舊情新愁·四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浦原商店裡, 浦原喜助、四楓院夜一、市丸銀與剛剛到來的京樂春水四人圍坐一桌,其樂融融地喝茶聊著天。地下訓練場裡,黑崎兄妹面對面盤腿而坐, 各自將斬魄刀平放在膝蓋上, 儼然是在修行。
是刃禪,但目前黑崎歌希的靈力無法進入自己的精神空間,只能借由浦原喜助制造的道具,暫時將兄妹兩人的靈魂重新連接, 借用兄長的精神世界創造與斬魄刀的談話條件。
「刃禪的經驗」她已經從兄長那裡收回,而對方已然擁有了自己的經驗,才使這場修行成為可能。
所謂擁有「擁有支撐卍解程度的靈壓」, 並沒有那麼輕易實現,即便收回她以前借出的靈壓, 也只能短時間達到要求。她的上限擺在那裡,溢出的量總會隨著時間流逝主動或被動消耗掉。
唯一能夠一勞永逸的方法是她自己變強,且是在三日之內。
不……應該是一日之內, 隔天晚上她還約了朋友們吃飯。
她必須要在此期間說服、或打服自己的斬魄刀, 讓蓮月為她提高靈壓上限。
跟斬魄刀友好交流倒是沒什麼問題,她的蓮月從與她初次見面起, 就表現得非常友好,與她親近如母女。
她只是不知道蓮月能不能做到提高靈力上限這種事——但浦原喜助說可以試試, 仿佛比她更加相信她的斬魄刀的能力,那她也決定再相信他一次。
……她也沒想到再次見到浦原喜助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啊, 對方還搖著小扇子說凌晨自己靈力被奪走後昏迷、醒來的時候發現被獨自扔在房頂吹著夜風多麼慘兮兮,完全看不出承認她是累贅那時的不近人情。
其實綜合一想, 既然浦原喜助認定蓮月可以幫她恢復靈力,那當時她拒絕她參加接下來的戰鬥, 就絕對有其他原因,跟她的猜測不謀而合——
那些事都以後再考慮,眼下還是保命要緊。
市丸銀在給她下完毒之後說,他希望她能在與藍染的最終決戰中活下來。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為了讓她活下來,所以給她下了三天之後就會死的毒?等她取回了靈力,一定先在他臉上狠狠揍上一拳。
「歌希,准備好了嗎?」黑崎一護開口問道。
在從妹妹那裡獲得了刃禪的經驗之後,他通過刃禪、進入過自己的精神世界好幾次。而每一次,那裡與他長相一模一樣的家伙——妹妹說他叫「虛白」,都會問他妹妹的靈壓恢復了沒有、什麼時候才會再來。
看得出來,雖然虛白與他的關系不怎麼好,與他妹妹卻十分親近,這一次正好也能讓他們再見一面。
「……算是吧。」黑崎歌希深吸一口氣,手落在蓮月的刀柄上,她的刀並沒有因為她失去絕大部分靈力而恢復成淺打的外形,她的刀魂依舊停留在這裡,「但這毒可不會等我准備好。」
「我會盡可能幫助歌希。」她的兄長露出安撫的笑容,「用歌希幫助我獲得的力量。」
那個笑容確實給了她力量,她握住刀柄,心情也放松下來一點。
「那就開始吧,你見到蓮月時、可別太驚訝。」黑崎歌希說道,她隨即閉上了雙眼,意識很快沉了進去。
是熟悉的高樓大廈。
「再看多少次都覺得壯觀。」黑崎歌希單手握著斬魄刀,刀尖垂向地面,「跟我的精神世界完全不一樣。」
精神世界裡的橘發少女穿著一身死霸裝——她知道自己的靈絡是代表死神的紅色,可她明明記得上次自己來到這裡與蓮月告別時,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裡衣。
黑崎一護就站在她面前,刀背在背上:「歌希的世界是什麼樣?」
她望向遠處,蓮月的身影已然出現在虛白身邊。
「就是我們的家的樣子,大小結構都一模一樣。」她回答道,「哥哥,有一個秘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伴隨著像極了年輕時母親的蓮月映入黑崎一護眼簾,妹妹的聲音也傳入他的耳畔。
「我其實繼承了媽媽在遇見爸爸之前的記憶。」她輕輕嘆了口氣,修改了措辭,「不,應該說是、遇見虛白之前的記憶。」
【八月二十二日,星期六】
降谷零自從與諸伏景光會合後,就表現得相當焦躁,用手機撥打電話的動作一直沒有停過:「黑崎是怎麼回事?電話完全不接,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諸伏景光苦笑望著自家摯友,聲音比往常更軟:「這不是還沒有到約定的時間嗎?zero你冷靜一點……」
「可是只有五分鐘了啊,黑崎的習慣明明一直都是提前十分鐘以上到的。」回想起昨天黑崎歌希確實提前了十多分鐘到來,降谷零自顧自地點了下頭,再次舉起手機,「Hiro我們給她哥哥打個電話問問吧?」
「我已經打過幾次了。」剛才還勸說著讓對方冷靜的人,無奈地展示起了自己的通話記錄,「可是也完全沒有人接。」
「這樣怎麼辦才好——hiro你知道浦原商店在哪裡嗎?我只有在前年去過兩次,但畢業後的暑假、就聽黑崎說商店搬到了別處。」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高明哥哥也許知道,但他今天臨時學校有事,我現在發一封郵件問一下。」
在降谷零期待的目光中,諸伏景光快速編寫起郵件,然而就在他寫完、准備選擇收件人時,地面突然搖晃起來,幅度之大讓他甚至差點沒抓穩手機。
「地震?」
降谷零一邊扶住好友、一邊迅速向周圍望去,震動只有一秒便停止,短暫地像是錯覺。他沒有聽見周圍任何人的手機裡傳來地震警報的通知聲,而不遠處的人還在有說有笑,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麼強烈的震動,有所反應的只有他們附近的人群。
就在他打量四周的時候,「地震」再度開始了。
地面的晃動在短短幾秒內就到達了讓人站立不穩的程度,可稍遠處的人們還對此毫無知覺。
這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超小範圍局部地震,震源就在地面,且正在逐漸接近他們,簡直像是有什麼眼睛無法看見的巨大怪物、正向他們奔赴而來似的——
「你們也真是不走運啊。」
上空傳來熟悉的女聲,卡著點到來黑崎歌希輕盈地落在他面前,背影纖細卻安全感十足。
他甚至還沒產生「不逃走可能會死」的念頭,那從天而降的橘發少女便不可思議地、將一切危險都阻攔在她的身前。
「不是說過嗎,如果你們遇到危險,就大喊「救救我、歌希大人」。」少女回過頭,滿臉都是揶揄的笑意。
這讓他瞬間回想起宮野家的小妹妹被綁架那時發生的事,她也是這樣輕易擺平了危險——
似乎想起了同一件事,黑崎歌希接著說道:「這次的敵人比那時強不少,別傻站在這裡,向我背後的方向逃。」她又扯了扯嘴角,那話音像是在對自己發誓,「我會保護你們。」
話音落下,他看見雪白連衣裙的女孩握住了手腕上的銀色吊墜,接著原地起跳——一躍便超過五層樓的驚人高度讓他完全忘記了對方讓他逃走的囑咐,而他身旁的好友也與他一樣,都只是仰著頭、愣愣地望著她的身影。
望著她在短暫的懸浮後,做出了「無實物」揮刀的動作。
「Hiro……我是在做夢嗎?」降谷零瞪圓了眼睛,滿臉都寫著難以置信。雖然看不見「敵人」不清楚情況,但黑崎歌希在空中亂竄的身影,也不是輕易就能用「做夢」以外的理由解釋通的。
可在短暫的沉默後,諸伏景光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是的。」貓眼少年的眼中閃爍著奪目的光芒,「這不是夢境,而且現實。歌希正在為了保護我們而努力戰鬥,就像她喜歡的假面騎士一樣。」
·
黑崎歌希落回地面的時候,手裡還在搖晃著已經見底的噴霧罐,是有段時間沒用過的、清理記憶用的噴霧。這導致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向她衝刺而來的時候,她險些條件反射地給這兩人也噴一下。
如果換做是暑假之前,她大概率是會這麼做,但到現在,她已然決定對自己的好友開誠布公。
「我想要向你們說明的事,你們應該已經明白了吧。」她將噴霧罐揣進隨身的腰包,對兩名少年挑了挑眉權當問好,「我其實是個路過的假面騎士——高明老師怎麼不在?」
「哥哥臨時有事……」
「黑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剛才那個是什麼情況?」
黑崎歌希聳了聳肩。
「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看不見的部分、現在還不需要了解,死亡以後就明白了。那種怪物一般不會攻擊活人,剛才也只是想抓你們旁邊的女孩子而已。」
降谷零呼吸一滯。
「什麼意思?」
雖然這麼問著,金發少年卻已經從她的話中推理出大概——剛才引發地震的,是來自死之國度、攻擊滯留現世的靈魂的怪物。他看不見所謂「旁邊的女孩子」,可那樣的話,黑崎歌希又會是……
一旁的諸伏景光開口:「歌希是被什麼選中而得到力量、才開始與那種我們看不見的怪物戰鬥的嗎?」
「不是哦。」黑崎歌希搖了搖頭。
「誒?」
「我不是被選中的,我只是……備受寵愛而已。」
她的斬魄刀、蓮月並沒有強行提高她的靈壓上限的能力,卻知曉一種曾經完美實現過的「秘術」。
「「愛」真的是超——偉大的力量。」
她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句,而後自顧自地邁開腳步,向約定的店走去。
是她的雙生哥哥對她的「愛」引發了第二次「奇跡」,在蓮月的引導下,他實現了他們母親曾經完成的術,讓她再次得以使用其他人的靈力。
而這一次交到她手中的,是市丸銀的倉庫的「鑰匙」。
被分享靈力的一方表現得樂於接受,那愉快地程度簡直讓她惱火。但不得不說,這份濃郁且早已被充分開發過的靈力確實讓她倍感舒適,適應起來根本不需要時間。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不是來吃飯的嗎?我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多少體諒我這個超級英雄一下啊。」
在新的「連接」建立之後,她進入了市丸銀的精神世界一次,雖然很快就被正主發現趕了出來,但還是在那比起她兄長並不遜色的廣闊空間裡感受到了濃重的執念。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因為趕時間來與降谷零諸伏景光二人會合,她先前沒來得及去詢問浦原喜助他們四人會談的結論,但看他們之間的氣氛,顯然是已經達成一致意見。
那麼已然重新擁有靈力的她,現在又被安排在哪個位置呢?
小跑到她身旁的降谷零還沒能完全接受她的回答:「黑崎,昨天那個銀發的家伙後來怎麼樣了?」
「唔,被我哥哥暴揍了一頓。」
雖然市丸銀的毒並沒有給她造成實質傷害,在她與他建立連接後,毒素也自行解除,但多少給她帶來了危險,她當然樂於看著他被揍,反正她哥哥也不會下死手嘛。
相比起來諸伏景光就很快接受了超出常識的世界觀:「那個人也是跟歌希一樣的那種、應該怎麼稱呼呢?」
那家伙跟她倒是不完全一樣啦……
但她還是給出了回答。
「死神。」
她快速向前一步回過身,與兩名人類好友對上視線。
「——我們是「死神」。」
第60章 舊情新愁·五
【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藍染發動叛亂之後的第二十天。
是在浦原商店地下的訓練場裡。
「還有什麼需要准備的嗎?」
一身死霸裝的黑崎歌希低頭望著自己泡在疑似福爾馬林的淡黃色液體裡的身體,回想著以前曾在哪部電影裡看到類似情節,搓了搓下巴。
「遺書的話, 我已經寫好交給市丸了。」
作為「棄暗投明」且為死神方提供了不小幫助的隊長級死神, 市丸銀的斬魄刀已經經由京樂春水回到了他手裡。
這對她來說倒是無關緊要,無論這振刀在哪裡,她都能夠使用他的全部靈力。
而他希望她實現的願望,她已經大致明白了。
也因此, 她才願意對他付出一點信任,同意他負責在現世保護她的家人的任務。
……雖然她覺得自己不會給他留下多少靈力,那就只能希望不要有人趁亂盯上她的家人, 以及浦原喜助提供給他的道具靠譜吧。
「接下來的准備都請交給我。」綠色條紋帽子的男人向她低下頭,那是在向她表示謝意與歉意, 「歌希小姐只要拼盡全力活下來就好。」
戰爭就要開始了。
「……浦原先生你別這樣,我又不是被迫參戰的。」黑崎歌希別過了頭。
即便兄長一度試圖勸阻,但在她的堅持、或者說僅僅是與他的默默對視下, 他最終選擇了尊重她的意願, 也沒說什麼會保護她之類的話。
有什麼可保護的呢?她這一次要做的,並非是像他一樣在戰場最前線拼殺戰鬥, 而是僅僅作為後勤和輔助躲在大後方輸出,看似處於最安全的位置。
實際上, 她有聽說屍魂界方並不希望他們兄妹參戰,隱約有點不想給無關的人類添麻煩的意思, 但他們怎麼能算是無關者?
即便不提志波家的死神血統,也不追究父母曾經受到的傷害, 就只說藍染當下計劃要做的、是獻祭他們生長的家鄉空座町,他們就決不能置之度外。
況且她的能力, 能為這場討伐提供絕對有利的條件。
「而且,對於曾經給予我家那麼多幫助的浦原先生,我想要多少償還一些恩情。」
浦原喜助低低地應了聲,帽檐遮擋了他的大部分面容,看不清表情。
「請放心。」他開口說道,「歌希小姐盡管去做,那之後、我定會竭盡全力。」
黑崎歌希同樣低低地應了聲。
「我知道。」
她還是願意相信他。
·
屍魂界對虛圈、確切地說是當下由藍染惣右介所控制的「虛夜宮」的討伐,時間就定在了當夜二十四點。
當然,參與這場討伐的並非只有屍魂界——現世小分隊會在死神們出發的三小時後、確認情況後一同出發。
而現在,對於黑崎歌希來說,又一次到了告別的時間。
明明她才從屍魂界回來一個星期——且這一星期幾乎都在與兄長的特訓中度過,完全沒有休息,就又要到了外出去冒險的時間。
……希望在開學之前可以回來,雖然希望著實渺茫。
白天早些時候,她已經去找過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還順道去拜訪了一下諸伏高明。那個時候她還是穿著身體的狀態,直說自己要去保護世界,可能會失聯一段時間。
因為不曾看見、因而無法想像究竟有多危險,她的好友們都讓她盡快解決麻煩、早點回來,降谷零還揶揄她說她可是未來要考東大的人,不要因為保護世界而翹課落下學業。
可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回來。
諸伏高明則是詢問有沒有自己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她的回答是「如果我的妹妹們有需要、希望您有時間的時候能為她們補課」。
她的父親還不知道是否會參戰,但她知道,他已然恢復了曾作為十番隊隊長的力量,能夠輕易解決一切麻煩。她唯獨擔心兩個妹妹,那兩個孩子自始至終對真相一無所知,只希望如果發生什麼意外,她們不要太難過。
……她竟然有種自己突然長大的感覺誒。
至於去見另外一位朋友,就用現在的靈體狀態也可以。
當然也有打電話的選項,但她還是為了告別,專程往米花跑了一趟。借著靈體之便,坐在電車頂輕易逃了票,而目的地依舊是對方的窗台。
在到達萩原家之前,她在路上偶遇了松田陣平,姑且說了一聲她要去拯救世界的事,對方在糾結了措辭好幾分鐘之後,才吐出一句直白的「一切小心」。
萩原研二的房間裡空著,計算著已經到了晚餐的時間,黑崎歌希熟練地從窗台進入,在房間裡等了一小會兒,就等到了少年回來。
推門看見她,少年的表情、眼睛可見地高興起來:「黑崎醬——」
「我是來告別的。」
話音落下,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明白對面女孩又要去冒險的萩原研二先行開口,語氣聽起來還算輕松:「時間過得真快,暑假就要結束了。」
黑崎歌希點了點頭:「是啊,但我還完全沒有休息過……W也只剩下大結局一集了。」這還是她壓縮睡眠時間才勉強看的,「也不知道菲利普會怎麼樣。」
「下一部是什麼主題的故事?」
「唔、沒太關注,只知道變身道具是硬幣。」
「誒——聽起來很有趣。」
「希望是吧,我對這種倒是沒太大興趣。」她說道,「不過具體好不好看,等到開播的時候就知道了。」
……唉,她真的好想第一時間看到《假面騎士W》的大結局啊。
「在那之前,你會回來嗎?」萩原研二問道,趕在對方回答之前,他又緊接著請求道,甚至放寬了時限,「能與我約定,在夏天結束之前,再一次在窗台上見到黑崎醬嗎?」
他已然感覺到今日的氣氛不同尋常,與上次女孩與他告別時截然不同,帶著些不知是不是該被稱之為「死志」的悲壯。
可對面的橘發少女卻輕輕搖了搖頭。
「抱歉,萩原同學。」她輕聲回答道,「這一次、我無法與你約定。」
在短暫的沉默後,萩原少年終於開口,他望著女孩的眼睛,眼中閃爍著星芒。
「那就當作是我單方面與黑崎醬的約定。」他無比認真地說道,像是在對自己發誓,「直到黑崎醬回來為止,我會一直為黑崎醬照顧真夜和咲夜,也會每天祈禱與黑崎醬再次相見。」
……真是的。
「「黑崎醬」這種稱呼、別再用了。」
黑崎歌希垂下眼睛,聲音低下去,臉頰卻燙起來。
「……「歌希」、等我回來以後、直接喊我的名字也可以。」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時間臨近凌晨三點。
兩個多小時以前前往虛圈的死神們並沒有傳來特別需要注意的信息,屍魂界和空座周圍也沒有特別的空間波動,說明藍染一行並沒有逃來現世、或是趁亂奪取屍魂界或現世的打算,那他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平子真子一行八人與一身勁裝的四楓院夜一早已嚴陣以待,黑崎一護也將身體托付給義魂丸,背著自己巨大的斬魄刀等在一旁。
「是時候了。」浦原喜助開口。
他站在山崖高處橫向凸出的木柱上,黑崎歌希就立於他身側,她不需要與下方的討伐小分隊一同前往,她只要在這裡卍解就足夠了。
手搭上刀柄,黑崎歌希忽然開口:「浦原先生。」
身旁的男人立刻扭頭看向她,表情罕見的嚴肅,相當重視她最後想說的、說不定會成為遺言的話:「歌希小姐還有什麼要交代的事嗎?」
「不算是什麼大事,只是想在還有機會的時候說出來而已,畢竟我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黑崎歌希回答,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身旁人能聽見。
「其實,浦原先生是我的初戀。」
似乎沒想到她會在此刻告白,浦原喜助著實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苦笑:「歌希小姐,這還真是……」
「但是呢,我認真地想過了。」她接著往下說,「如果我能成功完成任務,勉強償還了浦原先生的恩情,還能順利活下來,我就要開始、試著去喜歡別人了。」
其實也沒有多麼認真地想,當下她的人生目標還是考上東大醫學系,在那之前戀愛免談。
「我才十六歲,我要作為人類、幸福圓滿地過完這一生。」
只不過……她確實為萩原少年那時的目光,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哦?看樣子歌希小姐已經有心儀的人選了?」
黑崎歌希笑起來,卻沒有回答,只是忽然向下方揚起了聲音:「平子先生、假面軍團的諸位,夜一,還有哥哥,祝諸位武運昌隆。」
現在,輪到她的表演時間了。
橘發少女從腰側拔出自己的斬魄刀,將刀刃指向了天空。
「卍解——」
靈壓暴漲起來。
那是美得有些邪性的卍解,赤紅的靈壓在碩大的地下空間裡鋪灑開來,將天頂染成緋色。
「——「蓮月散華」。」
女孩頭頂的漩渦是血色的月亮,周身的氣旋是綻放的血蓮,而她與正逐漸消散的斬魄刀,則是蓮花金色的花蕊。
而後某個時間,月亮消失不見,蓮花消失不見,女孩也消失不見了。
浦原喜助從懷中取出不知名的儀器,顯示在液晶屏幕上的星星點點證明了儀器正在正常運轉。「很完美,歌希小姐。」他說著,望向了不遠處已然做好准備的店員握棱鐵齋,「那就開始吧。」
·
在通向虛圈的「黑腔」閉合之後,浦原喜助再次看向手裡的屏幕,儀器仍舊在照常運轉,可他的表情卻看不出絲毫放松。
相比起來,在場的另一人就悠閑多了。
「還真是不客氣呢,黑崎小姐。」市丸銀愉快地翹著嘴角,他本就站在稍遠些的位置,穿著一件淺色的浴衣,雙手抱著胸,腰間掛著斬魄刀。但現在那振短刀已然成為無法始解的裝飾品——他已經幾乎不剩下什麼靈力了。
沒有人回應他,浦原喜助從木柱躍下,走向遠處早已布置好的另一台大型儀器,他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憑空抓住了什麼。
黑崎歌希的卍解、市丸銀還是第一次見到,但大概是因為「連接」的存在,他瞬間便明白了那消失無蹤的卍解究竟是什麼——
那振刀是花瓣也是月光,是能將持刀者自身也完全化為靈子態的最終解放形態。
那些靈子暫時依附於黑崎一護、與他一同出發,進入虛圈後再散開。不過就是「虛夜宮」那種大小的空間,她輕易就可以做到「無處不在」。
且沒有本體,自然沒有弱點。
市丸銀並不清楚黑崎歌希解除卍解的方法,想來她會先在現世卍解、應該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他倒也不那麼關心,只是由衷地感覺、黑崎歌希的能力也太好用了一點。
在靈體無法的阻止靈子交換間,成為對方的一部分。
「贈予」,然後「奪取」,呼吸似的反復循環。
浦原喜助提前為她注射的藥劑,標記出了她所有靈子的所在位置,輕易就能構建出整個虛夜宮的地圖,而與她構成借貸關系的靈體也會在地圖上實時更新位置信息。
不止如此,處在她的循環系統裡的不止有敵人,她還可以將自己因循環而不斷刷新的「認知」,贈予所有被她認定的的死神同伴。
在她並未見過鏡花水月始解的前提下,完全催眠已然無法再蒙蔽任何人。
平躺在市丸銀精神世界裡的黑崎歌希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在進入虛夜宮之前,她准備放松精神好好睡一覺,為接下來極度耗費精神力的工作養精蓄銳。
還有給所有同伴共享信息之外的另一個任務……
橘發少女小聲嘆了口氣。
那是她的兄長並不知曉的計劃,也是她懷疑自己無法順利回歸的理由——她要與浦原喜助一起、賭一個從未實踐過的可能性。
為了實現與市丸銀的約定,也為了一勞永逸地處理某個麻煩。
也是浦原喜助在過去明知有可能提前解決問題、卻從未讓她嘗試過的事——
她會在接觸到崩玉的那刻開始,通過「贈予」、盡全力將它的靈力完全「奪取」。
如果這個步驟順利成功,那接下來就是她與崩玉的較量——她的意志是否能勝過崩玉的意志?她原本對此不抱有太大希望,即便浦原喜助保證他會盡全力幫她取勝。
可到了此刻,她卻又升起一點信心來。
這場戰爭、屍魂界會贏,她的哥哥會贏,她也會贏。
她還有未報的仇,未實現的約定,以及充滿希望的幾十年人生。
第61章 舊情新愁·六
【十一月三日, 星期二】
屍魂界為這場對「背叛者」發起的跨界討伐,投入了相當多的戰力——事後黑崎歌希才聽說這是中央四十六室的「強烈建議」,說是「有仇有怨或者只想打架的都盡管去」, 一聽就是那位五條家主的口吻。
不過那個時候, 她才終於從「在市丸銀的精神世界裡跟崩玉對峙」中解放、終於重獲自由,除了擁抱大自然和補全錯過的電視劇之外,對其他任何事都沒有探究的動力。
精神世界裡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就算相同, 裡邊也沒有時鐘,甚至沒有可以簡單測算日期的日夜交替,就只是干熬著而已。
而她掌握著市丸銀幾乎全部的靈力, 因為崩玉的緣故她出不去,可外邊的市丸銀也進不來。就只有神槍的刀魂還能勉強作伴, 可那刀魂不是親近人的性格,一直到她離開時,都冷冷清清的樣子。
至此她已經在醒來後、在十二番隊的床上躺了一整天, 中間還干過兩頓飯。
在討伐行動開始時就被取消百年前被陷害的流放刑罰的浦原喜助回到屍魂界, 久違地披著研究員白大褂,全天都在她身邊忙來忙去。想來她昏迷的兩個月他也一直這樣忙碌著, 為她勝過崩玉的意志而努力。
雖然到最後,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她勝過了崩玉的意志, 讓它成為了自己的「劍」,還是與它同化成了一體, 成為她哥哥與虛白那樣的「王與坐騎」。
「我覺得應該是許願機吧、崩玉的本質。」橘發少女從床上坐起,揉著總覺得酸痛但其實並無特別感覺的後頸, 「「偽崩玉」的效果類似,所以我才能擁有自己的靈力, 身邊的朋友也覺醒了靈力。」
透過透明玻璃往外看去,隔壁房間裡十二番隊的研究員們也在來來去去,不知道是在研究什麼。
浦原喜助提出了反例:「但歌希小姐也有沒有覺醒靈力的朋友。」
黑崎歌希扁了扁嘴:「那也許是因為,同化了「偽崩玉」的我,並不希望他們提前了解這邊的世界。」
但暑假結束前,她已然告訴降谷零他們、有關「世界的真實」。她的心態有所變化,不再抗拒、也不再隱藏秘密,那未來他們會不會靈力暴漲就不好說了。
「我認同歌希小姐的推斷,但我認為、崩玉並不是全能的許願機。」浦原喜助說道,「它所擁有的、應當是根據個人意志、激發對應天賦的能力。比如井上小姐和茶渡先生,都是在過去與朽木小姐的近距離接觸中,因為渴望擁有戰鬥的力量而覺醒能力,但他們本身就擁有這種潛力。」
那她本身也是擁有天賦的嗎?
……也對,畢竟她可是隊長級死神與純血滅卻師的小孩,多少該有點天賦的。
黑崎歌希微笑起來:「應該就是浦原先生說的這樣吧——總之,浦原先生,謝謝你這些天的幫助。」
雖然她在精神世界裡、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比起我,歌希小姐更應該感謝的人是井上小姐。」浦原喜助說,「井上小姐在這兩個月的每個周末,都會與一護先生一起前來屍魂界,為歌希小姐的魂魄進行治療。井上小姐的能力對於穩定歌希小姐的魂魄,比屍魂界的科技手段更加有效。」
「誒……這樣啊……」
屍魂界的科技手段、江戶風格的嗎?……她好想吐槽誒。
「上周井上小姐還帶了歌希小姐的朋友來探望。」對面的人突然話音一轉,接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小扇子,愉快地搖了起來,「呀∼那位少年、跟我的聲音還真是很像啊∼」
黑崎歌希下床的動作一滯。
浦原喜助又搓起了下巴作思考狀:「說起來,今天是現世的祝日,說不定今天也會來——」
「等、等一下!」
什麼就來探望啊!你們屍魂界差不多一點,不要隨隨便便把活人放進來啊!
·
太陽將要落山,黑崎歌希咽下最後一口飯團,在跟十二番隊的涅隊長短暫地見過一面之後,她獨自離開十二番隊,開始在瀞靈廷的街道上晃悠。
還好,先前浦原喜助只是在逗弄她而已,今天無論是她兄長還是井上織姬、抑或是她的人類朋友,誰都沒有來。
……不過就算來了她也沒空見,她要趁著當前身體狀況完全穩定的時機,先完成與市丸銀的約定。
還要回收一下先前虛圈討伐戰中、「贈予」給出戰的諸多隊長和副隊長的靈力。
雖然贈予後的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月,但當時贈予每個人的靈力的量都不多,不至於到達她能回收靈力的上限,參照剛才涅隊長的情況,也就是兩三次高級鬼道的水平,其他人應該也差不多……大概。
從十二番隊出發,她先去不遠處十三番隊和一番隊繞了一圈,分別拜訪過浮竹隊長和總隊長、回收靈力並且稍作對談、接收對方的謝意之後,她再度出發,途徑十一番隊後、終於到達目的地。
她要去的地方是十番隊。
這一次的拜訪、與她的父親毫無關系,她要見的人是松本亂菊。
手裡把玩著浮竹十四郎贈予的死神代理證,那是曾一度被她拒絕的身份標識,但她沒再拒絕第二次。
實際上根據她兄長的說法,空座町的新任駐守死神並不認識這枚代理證,也沒被上司交待說空座町住著一位算是同事的代理死神——那這枚代理證大概就只能當作「屍魂界名譽死神」之類的、表示人魂友好或證明功績的獎章。
也許還有著其他特別的作用……比如說監控他們的靈力和行動?
考慮到自家哥哥現在隨便一揮刀就能削平山頭,自己則是吸收了藍染費盡心力奪取的崩玉,她感覺被人暗戳戳盯著也沒什麼,只要別被她察覺就行。
「歌希——你終於醒了!」橘色大波浪的美女死神一見面就將黑崎歌希抱了個滿懷,柔軟的洗面奶讓她整個人大腦空白了一瞬,接著才想起來要掙扎。
感受到她的靈壓找過來的日番谷冬獅郎站在一邊看戲看了足有半分鐘,才頂著滿頭的黑線把她救出。白發少年大概是聽說了什麼,干脆地指著某個方向,說那邊的訓練場空著、直到明早都不會有人去,說完扭頭就走,接著就因為被她收回靈力而一個踉蹌。
而幾分鐘後,空蕩的訓練場中,面對茫然不解的松本亂菊,黑崎歌希解放了斬魄刀。
市丸銀希望得到她幫助的事,是復原松本亂菊的靈魂。
具體情況她到現在也不太了解,但回想市丸銀的站位,奪走松本亂菊魂魄的罪魁禍首,多半是藍染。
其實這種事如果好好跟她說,她也不見得會拒絕,甚至可能比所謂的約定條件更加上心。可那家伙就是別扭,又是提出交換條件又是下毒逼她找回靈力,就是不肯把真話說出來。
……不過也對,畢竟是能在藍染身邊臥底百年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又怎麼會輕易向人低頭。
「原來如此……」
光點在黑崎歌希的周身縈繞,與過去不同,緋色的光團中摻雜著星星點點的紫色,那是被她吸收的崩玉的部分,而那部分靈子、正切實地呼應著她的願望。
「浦原先生說,藍染將他的崩玉和自己的崩玉融合為了一體,所以我當時只在虛夜宮找到一顆。」
對面的十番隊副隊長還是不明白她的舉動,似乎也不理解她的話語所蘊含的意義。
「這是屬於你的。」黑崎歌希伸出手,一小團紫色的光點在她的掌心旋轉著,像是小小的氣流旋渦。
「我的?」
「嗯,市丸曾與我約定,他向死神們交代有關藍染的一切,而我需要為他忙一個忙。」她將那團光點拋向對面的人,接觸的瞬間光芒便消失不見,「這原本就是你的魂魄,現在物歸原主。稍微花些時間,你也能修成卍解,成為像他那樣的隊長。」
·
有關虛圈討伐戰的後續處理,黑崎歌希是在晚上回到五番隊為她准備的住所後才聽說的。
時隔兩個月,一副不良少年模樣、還打了舌環的平子真子已然恢復了百年前五番隊隊長的身份,氣場卻還是現世時的輕浮,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在現世沾染到的、還是他從來就這樣。
當日戰鬥中途,她的意識在與崩玉的拉扯間消彌,最後留存的印像是她的兄長用一記黑紅色的月牙天衝,將胸前印著數字4的破面少年遠遠擊飛。而藍染那邊,率先找到他的、是統率護廷十三番的總隊長。
在爵士樂有些嘈雜的背景音中,她終於從平子真子口中,聽說了最終的戰況。
死神這邊有些人在戰鬥中重傷,但因為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的存在,在戰鬥結束時返回時、基本都已經恢復到可以自己走路的狀態,死亡人數幸運地為零。
而藍染最拿得出手的下屬、虛圈的「破面軍團」、被稱之為「十刃」的十名大虛,也只有第二位和第七位往後的三位、共計四名陣亡。曾與她兄長對戰過的第四位和第六位都幸運地存活下來,雖然對方不一定覺得高興。
藍染惣右介在與山本總隊長的戰鬥中重傷——卍解的山本總隊長一刀就掀翻了虛夜宮,而失去了支配五感的優勢、又突然失去崩玉提供的支持而靈壓動蕩的藍染,最終敗給了太陽般熾熱的殘火太刀。
目前中央四十六室對藍染的審判已經下達,他將面臨的是長達兩萬年的有期徒刑,被捆在椅子上的那種。
至於其他人,東仙要在戰鬥中陣亡,而市丸銀——
「市丸的處分你沒有從喜助那裡聽說嗎?」妹妹頭的五番隊隊長向她看了過來,滿臉都寫著幸災樂禍,「他被剝奪死神身份流放現世,負責監管他的人是兩名死神代理——一護答應得很痛快,應該不需要你幫忙。」
……名義上是剝奪死神身份,其實不就是抽不出人手去現世抓他嗎!
不過這樣也好,屍魂界和現世的往來對於死神來說並不困難,如果想見心上人,松本亂菊隨時都可以打開穿界門。
「話說回來,」黑崎歌希目光一凜,「這份監管工作有工資嗎?」
「有倒是有。」平子真子撇了撇嘴,「不過恐怕要到你死後、正式到屍魂界來,才有地方可用。」
「我難道就不能買房買地、為死後的居住環境提前做准備?」
「嘖、你開心就好。」
【十一月五日,星期四】
到了離開屍魂界的時間。
浦原喜助與黑崎歌希同行,大多數她能叫得出名字的死神都來穿界門前為他們送行。
其實就在昨天,已經掌控大半個中央四十六室的五條家家主曾提出過想見她一面,但因為沒走官方渠道發起邀請,給了她拒絕的機會,她也就沒有去見。
只是在那之後,她與突然結束現世駐守任務回歸的夏油傑偶然會面時,托他轉告一句「好好干」。
今早她去流魂街拜訪了志波空鶴,後者告訴她,前不久她的父親來過,但早已身為人父的前十番隊隊長並不准備回到屍魂界來,他自稱當下最想做的事是陪伴女兒們幸福生活、兒子勉強也算在其中。
就像她一樣,她也沒有准備那麼早來到這裡。
而現在,她要去的地方,是某個正祈禱著她能夠順利醒來的少年的窗台。
第62章 蜜月期·一
【五月九日, 星期一】
警察學校開學已經一個月有余。
同屬鬼塚班的五人雖然在最初因為某兩人過於鮮明的個性而產生過摩擦,但現在已然成為相當親密的同伴。
不過這份友人間的親密,也許還有著別樣的——
警校食堂裡, 在班長伊達航又一次護著降谷零、為他出頭凶其他同學之後, 萩原研二笑嘻嘻地語出驚人:「莫非班長你喜歡小降谷?」
一頓:「不用隱瞞,我不是特別在意這個。」
然而被問到的人顯然更在意:「怎麼可能啊!我都有女朋友了!」
「誒?……誒!!!」
為這個勁爆消息而震驚到變了表情的人群中,只有松田陣平表現得完全不為所動,甚至還對驚訝的好友投去了「你這是在做什麼」的無語目光。
稍微冷靜下來的降谷零注意到了這一點, 於是驚訝對像又換了人:「松田,難道你早就知道了?」
總不可能他也有女朋友了吧?
松田陣平放下碗筷,嚴肅地搖了搖頭:「不, 只是有女朋友這一點並不能帶給我多少衝擊。」
隨即,他擺出了展示貴重收藏品的手勢, 而展示的對像赫然是他的青梅竹馬萩原研二:「這位,已婚人士。」
話音落下,整個食堂寂靜無聲。
三秒之後才有人逐漸反應過來:「誒?誒?!!!」
一時間, 不止是這一桌, 周圍所有方向都向他們投來了過分羨慕的目光。
雖然結婚的不是自己、且自己完全還是單身狀態的松田陣平在這些目光的注視下莫名的有底氣:「對方是我們的高中同學,現在是東大醫學部的高材生。她高中時做過一段時間偵探, 解決了很多懸案,你們說不定曾經在電視上見過她。」
降谷零與諸伏景光對視一眼, 同時想到了某個熟人。
片刻後,諸伏景光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們難道都是米花市出身?」
「對啊。」松田陣平點點頭, 「不過她是從空座市來的。」
這點更印證了他們的猜測——諸伏景光咽了下口水,聲音隱約有點顫抖:「萩原你的妻子……難道、該不會是叫作「歌希」的……」
「你果然是知道嘛。」這次又是松田代為回答, 卷發少年頗為自豪地攬住了已婚好友的肩膀,完全沒有意識到對面兩人的震撼表情並不是因為萩原研二的妻子是名人, 「——就是那個名噪一時的JK偵探「萩原柿子」,不過她在高三的時候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那之後就不再做偵探了。」
被周圍諸多人士狠狠羨慕的萩原研二終於在此刻開口:「因為醫學院很忙嘛,她以後想進入尊敬的法醫學者的研究室讀研。」說起自家妻子,他滿眼都是柔情蜜意,「不過她高中時已經跟教授混的很熟了,我想進學不會有問題。」
降谷零與諸伏景光再度對視一眼。
……十三年的友誼小船翻了。
強忍著十三年好友結婚竟然不告訴自己的悲痛,降谷零咬牙切齒地問道:「萩原你是什麼時候結婚的?」
「嗯?不太久,就在進入警校之前,春假的時候。她好不容易才空出一天時間去登記,也不知道後續的個人手續有沒有辦完。」萩原研二回答道,「四月以來我還沒有見過她,真說起來也完全沒有結婚的實感。」
畢竟他們入學之後,整個四月都是禁止外出、幾乎跟外邊失聯的狀態,雖然前不久有黃金周的假期可以外出,但對面自律又想要盡早獨當一面的醫學生實在是忙得飛起,整個假期裡只接了她一次電話。
這些信息讓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多少好受了一點,但也只有一點——如果不是警校會在平日沒收學員們的手機、到周末返還,他們早已經一個電話打過去質問了。
……但他們還能用公共電話打。
·
距離對藍染的虛圈討伐戰已經過去近七年。
距離對滅卻師的瀞靈廷保衛戰也已經過去五年。
同時經歷過這兩場戰鬥的死神代理們,早已回歸正常生活。而崩玉根據周圍人的意志、激發其潛能的本質也接連得到證實,直接表現在它周圍的年輕學生們幾乎全員都實現了夢想,當然也包括「許願機」本人。
有電話打進來的時候,黑崎歌希才剛在餐廳裡坐下。
作為東大醫學系的五年級學生,她今天在醫院實習值班忙了一天,現在飢腸轆轆,實在不想起身去店外接聽。
於是她毫不留情地直接掛斷,想著一會兒再打回去,等掛斷後幾秒才突然想起來,這個沒有來電顯示的號碼可能是從警校打來的。
……沒有號碼,好像打不回去。
等了幾秒對面也沒打來第二次,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捂住臉三秒,接著就在飢餓的驅使下拿起了點單的平板。
對面先她一步落座的石田雨龍好笑地看著她,就見她對屏幕戳來戳去、表情越來越釋然,忍了幾秒後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男朋友的電話?」
黑崎歌希頭也沒抬:「不知道,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是,他應該不會在工作日給我打電話。」
「為什麼?」
「因為就連休息日我也很難聯系到。」她聳了聳肩,將點完單的平板放回原位,「黃金周我跟著教授去了夏威夷參加學會,完全沒有跟他見面的機會,還因為時差、全程只接到他一個電話。」
「……你們的感情還真好啊。」
「嗯?你這是真的感慨還是在嘲諷?」她撇了撇嘴,也沒非要得到答案,接著換了話題問道,「之前我們聊到哪裡了?」
雖然在餐廳之前的上次見面,是幾小時以前在醫院走廊裡,但上次這樣聊天的時間、已經可以追溯到上周了。
石田雨龍推了推眼鏡:「聊到你是如何復習七天就考上東大。」
「不是七天,是七個月。」黑崎歌希單手托起了臉頰,「你應該知道吧,斷界的時間流速與現世是不同的。」
石田雨龍一愣:「知道是知道,但是……」
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一般人做得出來這種離譜的事嗎?利用時間流速的區別,在那種通道裡加班加點復習?
「流速比例大概是一比一個月。」黑崎歌希點了點頭,肯定了他並未說出口的推測,「對專程請假來幫助我復習的家教老師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考試在即,我也沒有其他辦法。」
而且其他更加專業的家教大概很難接受嶄新的世界觀,而且即便為她補完了課,安全起見她還是要抹除對方的記憶,但對像是諸伏高明的話就完全不用擔心這一點,
「怎麼說我都是保護了世界的英雄嘛,英雄怎麼能臨陣脫逃呢。」
石田雨龍抽了抽嘴角,整個人已經處在「這個人怎麼能離譜到這種程度」的放空狀態。
可一鼓作氣、頂著巨大心理壓力衝刺進東大的人滿臉都寫著興奮,甚至還試圖從他口中獲得誇獎:「怎麼樣,是不是很勵志?」
……啊對對對。
「在聊什麼?」少女的聲音忽然從身側傳來,兩個人同時轉過頭看去。
「志保你來了呀,還真是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要爽約了。」黑崎歌希向茶發女孩揮了揮手,自然地轉換話題寒暄起來,「留學的准備怎麼樣?我記得是去美國,你那位在美國留學的表哥已經聯系上了嗎?」
「他現在已經不是在美國留學了,」宮野志保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拿起平板確認起已經下單的料理,「他已經入職FBI了。」
「FBI呀,那還真是厲害。」黑崎歌希感慨道,「那應該就不用擔心你了吧。」
「比起擔心我,」宮野志保抬起眼,雖然在揶揄黑崎歌希,看著得卻是對面石田雨龍的方向,「你不准備出面澄清一下嗎?有關你跟石田醫生的八卦,自從你們年初來到醫院實習開始,已經傳得滿醫院都是了。」
「誒?跟院長嗎?」黑崎歌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跟院長的關系終於暴露了?」
對面的石田雨龍嘴角抽了抽,無語地打斷了她:「是說我嗎?」
宮野志保點了下頭:「不然呢?既是青梅竹馬,又同為東大醫學部的高材生,還幾乎同時來了醫院實習,之前參與的工作都表現得相當默契,加上歌希姐跟石田院長情同父女似的親密關系,還有以前她是這家醫院繼承人的傳言——現在不就差畢業結婚再一起入職了嗎?」
石田雨龍推了推眼鏡,下意識否認道:「不、我們並不是青梅竹馬……」
「重要的點在這裡嗎?」黑崎歌希好笑地看向他,手裡擺弄起掛在胸口的滅卻十字,「我覺得沒必要解釋,反正我之後要讀法醫,最後會留在學校裡。」
話音略微一頓,她瞥了一眼剛才掛斷電話的手機,心裡湧上一絲絲心虛。
「——順便一提,從法律層面上講,我已經結婚了。」
石田雨龍聞言緩緩點頭:「原來如此,歌希你已經結婚……結婚?!」眼鏡少年在醫院實習期間大多數時候都波瀾不驚的臉,在此刻突然變得緊張得幾乎扭曲,「不會是跟龍弦吧?!」
哈?
黑崎歌希無語望天:「你怎麼還是喊你爸名字,沒大沒小的,再說你就那麼想喊我小媽嗎?」
「對像是你那位高中畢業後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吧。」今年不過十一歲的宮野志保倒是一眼看透真相,成熟睿智地完全不像是個小學生,「真虧你抽的出時間去結婚啊。」
「所以說也只是法律意義上而已,春假我只擠出了那一天時間去辦手續,這件事也還沒有告訴證婚人之外的其他人。」黑崎歌希解釋道,「順便一提,申請書上的證婚人分別是龍弦和男朋友那邊的朋友。」具體來說是松田陣平。
雖然為出現自家父親的名字而感到驚訝,石田雨龍卻因此想到了另一個人:「難道黑崎也?」
「……確實,說不定哥哥也沒聽說。」
不僅是他,她的朋友們全都沒有得到通知。
她上次聽說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消息還是在去年,聽說是合格了警察官的考試,那現在應該在讀警校……誒?難道說會跟萩原和松田在同一所警校嗎?
宮野志保拖長音「嗯——?」了一聲,頗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我還以為最近接你下班那位銀色頭發的先生有希望上位的。」
「啊、你說市丸?」黑崎歌希吃了一驚,解釋起來,「那家伙正在給我打工,我前年不是買地蓋了一棟小公寓嗎?今年開始有租客,他正在那裡做管理員,順便兼職我的司機和保鏢。」
這次輪到茶發女孩驚訝了:「你竟然會需要保鏢嗎?」
黑崎歌希沒有回答,又自然地說了下去:「而且那家伙是有戀人的,雖然是一年只能見一次面的異地戀,但感情非常要好。」
每年快到新年的時候,松本亂菊都會以拜訪前任隊長為由、遞交去往現世的申請書。雖然整個護廷十三番都知道她的根本目的是去見市丸銀,但上頭的批復總是特別爽快。
料理送了上來。
聊天暫停,黑崎歌希開始專心干飯,過了一會兒忽然又聽見身旁的女孩發問:「說起來,我還從沒有聽你說起過,你是怎麼開始跟他交往的?」
黑崎歌希暫停進食,陷入回憶之中。
「東大入試之後的周一,我去學校辦復學手續。」
雖然那個時候距離畢業只剩下一個月,自從滅卻師四月底去屍魂界挑事以來,幾乎休學了一整年的她,有大概率無法在本年畢業。但她與學校達成了協議,如果她能通過東京大學的選拔考試,學校就會讓她順利畢業。
略過了辦完復學手續後、在學校裡尋找萩原的部分步驟,她直接跳到了最重要的情節。
「他那時候正被朋友問到「你為什麼不跟她表白」,我覺得貿然出現有點尷尬,所以在拐角停下了腳步。」
朋友是指松田陣平,而他們當時的對話,她知道是在說自己。
「他那時是這樣說的,「那樣為了夢想而努力、投身於自己所熱愛事業的女孩子,不覺得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嗎」。」
黑崎歌希雙手托住臉頰,臉頰泛起紅暈。
「可緊接著他又否認,說「不是星星,歌希是我的太陽」。」
「「我只要這樣看著歌希、環繞著太陽轉圈,就很滿足了」。」
·
「——嗚哇,真不愧是萩原。」剛從松田陣平口中聽到萩原研二與妻子往事的伊達航發自內心地感嘆道,「只是可惜這話是說給你聽,如果能讓那個女孩子聽見的話,一定更加——」
「聽見了哦。」松田陣平擺了擺手,頂著周圍四人各異的目光,繼續講了下去,「萩剛說完沒幾秒,黑崎就從拐角走了出來,說那你跟我結婚好了。」
其實他說的不是完整版,大概是顧慮到女孩子的形像,以及某些成為兩個人之間美好記憶的秘密場景不該分享給其他人,才省略了女孩的大部分反應。
被求婚的當事人搓了搓下巴,頂著伙伴們各異的目光,愉快地笑起來。
那時候的橘發少女簡直可愛的過分,誰也沒見過她那個樣子,眼中含著淚,唇角卻翹著,映著背後窗外的夕陽余暉,場景美好得像是夢境。
「——那就一直看著我。」
那個時候,那女孩是這樣對他說的。
「讓我一直做你的太陽。」
當然,最後還有松田剛才說的那一句——
「跟我結婚吧。」
第63章 蜜月期·二
【五月十四日, 星期六】
是非常久違的、時隔將近兩個月的「新婚夫婦」會面。
是午飯時間,地點在警察學校附近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廳,萩原研二與黑崎歌希面對面坐在靠窗的雙人座位上, 桌上已經送上了餐後甜點。
「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在警校附近的便利店搶劫什麼的,那些家伙究竟是怎麼想的?」早上還去了趟學校見教授的黑崎歌希臉上有些倦意,精神卻看著很不錯,「當然更不可思議的是你們竟然會被分到同一個班。」
就在他們的位置一桌之外, 占據了一張四人桌的四名警察預備役們,正不斷向他們投來情緒各異的目光。
具體來說,班長伊達航表現得略微有些羨慕, 大概剛給自家女友發了郵件、正在等待回復,總是不經意地看向自己的手機。
松田陣平表現得有點無聊, 他對於現場觀摩好友與妻子的「二人世界」沒太大興趣,但實在耐不住同期們的「強烈邀請」,現在才坐在了這裡, 一邊吃著甜點, 一邊吃著狗糧。
而對松田陣平發出「強烈邀請」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目光則充滿審視——但他們自己也說不好這道目光究竟是給誰的。
黑崎歌希對於這些目光倒是不怎麼在意, 剛才見面的時候,她就已經給自己兩位被隱瞞了結婚消息的好友道過歉了。
再說她的家人也只是收到她的郵件、來說明結婚這件事而已, 他們這可是面對面地傳達過了誒。
「話說回來,研二, 結婚式定在十一月沒問題嗎?我這邊、今年內都完全沒時間去研究場館或者安排流程,不過明年也很難說就是了……」
對面的人倒仍是滿臉笑意:「沒關系, 只要歌希醬能在婚禮當天抽出時間來參加就夠了。」他說道,「至於婚禮相關的安排, 可以全權拜托給我姐姐。」
「誒?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千速姐了?」
「完全沒有關系——姐姐是「萩原柿子」的超級粉絲,自從知道你就是柿子本人之後,她總在我面前感慨「什麼時候歌希醬可以變成完全體」之類的話,對你入籍成為「萩原歌希」的事情迫不及待。她對於這場婚禮,說不定比我們兩個更加期待。」
……那她就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了。
「我知道了,之後我會盡可能找時間跟千速姐見一面詳談的。」黑崎歌希也微笑起來,「十一月二十二日,算起來還有半年,但總覺得一眨眼就過去了。」
畢竟過去的四年,她也覺得只是眨了幾下眼睛的時間……忙起來就是這樣。
「因為歌希醬一直很忙嘛,當然再忙也要注意身體,」萩原研二說道,「除了在醫院值班以外的熬夜絕對禁止——這個約定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我可不想那麼早去屍魂界,而且醫院值班我也幾乎沒有排夜班。」
屬於是忙歸忙、但作息基本健康正常。
「啊、是石田君的幫忙?」
黑崎歌希點點頭:「是啊,他替我值了所有的夜班,當然我會替他值對應的早班。唔、他那大概是感謝我幫他修復了父子關系?」
而她本來想要繼承空座中央病院的計劃,也在石田雨龍立志成為醫生之後發生改變——而且她本來就對成為院長這種事沒有什麼執念,做了幾年「偵探」之後,她反倒對法醫的工作更有興趣。
「難道不是體諒歌希醬在五年前那場大戰中的付出嗎?」說到這裡時,萩原研二的聲音低了下來,避免讓隔壁桌的好友聽到話裡的內容,「畢竟歌希醬可是為了讓一護君擁有完整的斬魄刀來對抗敵人,將大部分的靈魂都雙手奉上了。」
話音裡有些怨念的成分,黑崎歌希笑笑,她知道對方能夠理解她當時的選擇。在世界可能就此被毀滅的巨大危機面前,她當然賭她兄長能贏。
只不過對於萩原研二,她多少還是有點歉意:「抱歉,每次都讓你那樣等待。」
在七年前與滅卻師的戰鬥中,零番隊的「刀神」二枚屋王悅曾指出黑崎一護的魂魄並不完整、有一部分無法使用的力量屬於別人——這個別人當然就是曾與他的靈魂建立了特別連接的黑崎歌希。
為了讓兄長擁有完整的力量來與強大的敵人、亦是間接殺害母親的仇人友哈巴赫對抗,她在浦原喜助的幫助下分離出了自己魂魄裡、屬於兄長的部分。
其實原本的計劃是再分離出黑崎一護魂魄裡屬於她的那部分,兩者進行交換。但早已融入她身體中的崩玉卻突然發難,將她打開部分「缺口」的魂魄完全封閉,讓她無法再接受任何外來的「存在」,自發緩慢修復她魂魄的同時,也讓她自此陷入了長達十個月的沉睡。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
「我從浦原先生那裡聽到過一些他的推測。」他的目光越發溫柔,「歌希醬應該是不想讓一護君體會到分離魂魄的痛苦吧,而崩玉回應了歌希醬的期待,決定由自己來解決問題。」
黑崎歌希扁了扁嘴:「……也許是吧,我已經忘記了。」
這倒是實話,剛從昏迷中醒來時,她的腦海中只有對於「完蛋了東大考不上了」的恐慌。
而在飽餐一頓之後漸漸冷靜下來,開始想著「不然明年再戰」的時候,她的兄長告訴她、有跟萩原研二一起、代她提交東大的入試申請,而浦原喜助又適時遞上了緊急補救的復習方案。
那之後她就完全沉浸進了條件艱苦的復習備考之中,直到考試結束,才終於對「啊、原來滅卻師之戰已經結束了」有了一點實感。而對於那場殘酷戰爭的記憶,已經幾乎都想不起來了。
「然而現在還是忙得見不到面,」黑崎歌希小聲嘆了口氣,有一絲絲心虛,「等我實習結束之後應該會好一點,但也許要在成為法醫學者之後,才能有穩定的空閑時間。」
……也可能沒有,畢竟等待解剖的遺體每天都在增加,而法醫學者的數量少得可憐。
可對面的人又搖了搖頭。
「我覺得比起高中時那種想見就能見到、卻不知道歌希醬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睜開眼睛恢復元氣的等待,反而是現在這樣比較好。」
他溫柔地望著對面的女孩,眼中只有她的影子。
「即便忙著各自的工作和學業,但我知道歌希醬正元氣滿滿地度過這一天,這樣就足夠了。」
隔壁桌的一行四人,同時端起杯子,戰術喝了口水。
……有被甜到,且十分羨慕。
而這一邊,黑崎歌希也戰術喝了口水。
她沒有應聲,臉頰卻逐漸泛起瑰麗的緋色。
【六月十二日,星期日】
與萩原千速、確切地說是與萩原家除了兒子以外的一家三口見過面、談過與結婚儀式相關事項、並且吃過午飯之後,黑崎歌希久違地回到了自己家。
她現在住在學校附近的租賃公寓裡,距離家裡其實不算很遠。她開始實習之前,妹妹們偶爾還會周末去找她玩,但現在她忙起來、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回家。
而她在高中時期收養的兩只貓現在已經養在家裡,新主人就是她的妹妹們。
周日是黑崎診所的定休日,雖然黑崎歌希沒有提前打招呼,但回到家時家裡所有人都在,無論是正讀高三的妹妹們,還是已經畢業、剛開始作為翻譯家生涯的哥哥。
對於她突然結婚入籍的事,雖然之前在郵件裡已經抱怨過,但見面時、妹妹游子仍然表現得非常怨念。
「姐姐!竟然不告訴我們、一聲不吭地就結婚了!」
相比起來,夏梨就冷靜不少:「姐姐,爸爸已經哭暈過去了。」
「……別去管他,」黑崎歌希無語地瞥了毫無形像虛假爆哭的父親一眼,很快移開視線,表情和語氣一樣冷漠,「真該錄下來給冬獅郎他們看看。」
於是老父親哭得更大聲了。
游子終於還是心軟地去安慰了爸爸一聲,結果同時得到姐姐和夏梨的無情吐槽,於是最貼心的女兒也掉頭投奔不貼心的女兒們而去,老父親哭得又慘了一點。
並沒有參與進針對老父親打擊行動的黑崎一護望著妹妹們的和諧互動,滿眼都是溫柔,等她們聊得差不多,才開口問道:「歌希,要去浦原先生那邊嗎?」
哭泣的老父親立刻發出更加引人注目的哭嚎:「嗚嗚小歌希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竟然立刻就要丟下爸爸走掉了……」
「我又不是要在浦原先生那裡過夜,不都說了我明早才走嗎?」黑崎歌希無奈地嘆了口氣,向自家兄長走近一步,「難得回來,去打聲招呼吧。」
「這些年我受了浦原先生很多照顧,而且,我已經問過研二,他完全不介意邀請我的初戀來參加婚禮這件事。」
·
在浦原商店,突然聽說黑崎歌希結婚的消息後,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像。
「我就說會變成這樣嘛,因為、店長這種老人家完全沒有競爭力——」
這樣有理有據說著的紅發少年甚太、被握棱鐵齋從背後一個爆錘,接著就捂著頭溜到了門後邊。
「一護,」黑貓模樣的四楓院夜一開口,嗓音低沉,「你怎麼想?」
「我覺得很好啊,」黑崎一護一本正經地回答,「歌希的結婚對像大家不是都見過嗎?萩原君是很溫柔也很優秀的人,最重要的是、歌希與他是彼此相愛的。」
「我倒是覺得很遺憾。」黑貓舔了舔爪子,滿是惋惜地感慨道,「難得喜助有脫單的機會,卻被人類小子搶走了。」
然而此時,處在話題中心的兩人,卻已然一前一後地下到下練習場去了。
浦原喜助先一步落地,等在梯子旁的時候就掏出了小扇子,等到黑崎歌希慢悠悠地爬下來才開口:「歌希小姐最近的狀態如何?」
「沒什麼特別的,就像崩玉一樣穩定。」她在地上站穩,隨即向遠處看去,「好像這個比喻不太合適……誒?那是什麼樹?這裡黃土朝天的、怎麼會有樹?我去年年末過來的時候還沒看見……」
目之所及處,有三棵不算強壯的小樹正屹立在干燥的土地上,枝葉不算繁茂,但看得出來還活著。
浦原喜助給出了她答案:「那是市丸君的實驗,關於是否能夠依托鬼道來培育現世的植物。」
如果是市丸銀的實驗……
「那是柿子樹嗎?」黑崎歌希扁了扁嘴,因為自己的名字與「柿子」的發音相仿,她總覺得這話說起來怪怪的,「我聽說市丸以前做隊長的時候,在隊裡的院子種了柿子樹,結果之後還會曬柿餅分給各個番隊。」
她還聽說現在的隊長、鳳橋樓十郎也繼承了這個由後輩創造的傳統……雖然柿子是很好吃,但她就是覺得有點微妙。
浦原喜助展開扇子擋住了小半張臉:「如果這些樹能夠順利結出柿子,歌希小姐也能吃到新鮮的柿餅,我想市丸君一定會主動將最完美的成品送到歌希小姐手中。」
黑崎歌希眉毛一挑:「發生了什麼好事?」
果然答案跟她預料的一樣:「松本副隊長的卍解似乎修習成功了。」
「誒——那還真是值得慶賀,市丸沒有一個激動衝去屍魂界?」
她的話音才落下,話題中的人就突然從那些柿子樹旁的小山後邊跳了出來,瞬步幾下就到了她面前:「我可不想像藍染隊長一樣、被死神抓住、然後關到地下兩萬年∼」
黑崎歌希無語撇嘴:「五條家主不是會罩著你嗎?」
死神要是想抓他、那早就來抓了好嗎?怎麼可能放任他在現世開荒種柿子?
「沒有那回事,」銀紫發男人的關西腔甜的膩人,「五條君可沒有溫柔到那種程度。」
「說起來,」浦原喜助忽然插話進來,頗有點給她補充設定的意思,「聽說這幾年五條家隱隱有著取代綱彌代家、成為四大貴族一員的趨勢,但另一方面,中央四十六室又在逐步壓制貴族的權力,將諸多事項的決定權過渡給山本總隊長。」
市丸銀應聲道:「說不定再過十年,四大貴族也會變成普通的高級貴族。」
……這跟以前有區別嗎?
可能有吧,但她對貴族間的權力鬥爭完全沒興趣,只要她在意的人不會受到傷害、咒罵不公的聲音沒有傳到她的耳中,她就不會在乎當權者是誰。
「不過,五條先生確實向歌希小姐發過幾次工作邀請,」浦原喜助突然說道,「可惜全部被歌希小姐拒絕了。」
邀請頻率大概是一年一次,職位則是中央四十六室裡「隨便頂替哪一個」,只從五條悟原話的口吻裡,她就聽出了這位五條家主絲毫沒有被老頭子們磨滅的隨性自由。
入職就是高管,還能順勢拉高一點沒落貴族志波家的地位,聽起來是有點誘惑,可惜她完全沒興趣——花費百年千年進行緩慢變革實在是太磨人了,她不覺得頂撞老頭子們、硬核把人氣到不得不退位這種事有什麼成就感,當然也不想跟那些老頭子一起腐朽。
市丸銀卻還在一旁拱火:「五條君這不是很有誠意嗎?待遇一定不會差,你不想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考慮,她作為人類的幸福人生這才剛開始呢。
「完全不考慮,」黑崎歌希冷哼一聲,「我才不想變成你那樣的跨界異地戀。」
【十一月七日,星期一】
結果一語成讖。
第64章 蜜月期·三
與好友最後的電話、因為爆。炸而徹底斷線。
松田陣平震驚地望著火光迸濺的高樓, 被爆。炸震碎的玻璃剛剛向下方掉過一輪,站在附近的他幸運地沒有受傷,那層樓的火勢還沒有漸小的跡像。
以他遠距離目測的規模看, 距離爆。炸源頭相當近的、隸屬爆。炸物處理班、今天初次以拆彈執行者的身份正式執行任務的萩原研二, 已然沒有存活的可能。
可能是事發過於突然,又或許是這些年見過太多各式各樣的魂魄,對死亡的實感變得淡薄,松田陣平的第一反應倒不是為摯友殉職感到悲痛, 而是首先擔心起兩周之後摯友的結婚儀式該怎麼辦,以及黑崎、現在是萩原歌希的女孩在聽說這個壞消息後又會作何反應。
他倒是不覺得那位參加過兩次拯救世界戰鬥的救世主會感到悲傷,畢竟她不是普通人類, 對她來說、死亡應該不過是換一種方式存在。
他的好友將會以魂魄的形式繼續生活下去,去往屍魂界、或者想想辦法留在現世, 想見面的時候隨時都能見到,甚至可能比現在更加容易。
但是……她絕對會超級生氣吧。
畢竟婚禮請柬的回復都已經收到並整理完畢了,總不能等賓客都到來之後, 才告知他們婚禮已經變成葬禮了吧?
「這也太糟了……」
想像到那個場景, 連並非當事人的他都忍不住一陣頭痛。
所以說,他是不是應該盡快給黑崎歌希打個電話通報一聲、讓她提早做安排?
還在猶豫間, 胸口半截鎖鏈的萩原研二已經來到他面前,看起來倒是和活著的時候無異, 靈魂上沒留下任何爆。炸帶來的傷痕。
「小陣平,」新生幽靈唇角帶著苦笑, 為自己沒能拆除炸。彈由衷地感到愧疚,「抱歉, 我搞砸了。」
松田陣平眉頭緊皺:「這又不是你的錯,誰知道那個定時器會突然動起來, 明明贖金都已經交了。」
此時周圍正一片混亂,誰也不會注意到他正在對著「空氣」說話。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看到了其他殉職的同事的魂魄。
他們大概是跟著萩原研二一起從死亡的地點離開的,有些人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可垂在胸前的半截因果鏈、注定他們的話音再不會有同僚聽見。
他們作為「人類」的人生已經結束了,與現世的羈絆即將斬斷,接下來等待他們的,是與現世的親友幾近永別的、漫長的、作為「整」的新人生。
他突然開始感到憤怒和悲傷,為殘忍且無恥的犯人,為殉職的同僚,也為無能為力的自己。
耳邊又傳來好友的聲音:「小陣平,可以幫我聯系歌希醬嗎?我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沒辦法打電話了。」
可剛才還准備打電話通報的人卻在情緒的驅使下、下意識地拒絕道:「你自己去告訴她不是正好?我開車送你過去,話也不用說,情況一目了然。」
說完他才發覺自己在發泄情緒,正想著道聲歉,就見面前的好友搖了搖頭:「恐怕不行。」
……什麼不行?
「小陣平應該也已經注意到了才對,」萩原研二解釋道,「自從高三的最後、歌希醬醒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以死神的姿態戰鬥過,也再沒有對游蕩的幽靈做出過反應。」
松田陣平呼吸一滯:「難道說——」
「是的,」萩原研二肯定道,「歌希醬早已經失去靈力了。」
倒不是因為靈魂缺失之類的原因,根據浦原喜助的說法,這歸結起來更有可能是她潛意識的自我保護——在接踵而至的殘酷戰爭中,她逐漸發現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喜歡戰鬥,也非常討厭受傷和流血,還有著想要作為人類完成人生的強烈願望。
半晌,松田陣平才沉著臉拿出手機。
「行吧,你要跟她說什麼,我轉述給她聽。」
·
黑崎歌希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好剛剛下課。
她本來想直接衝去食堂,干完飯回家睡個午覺,節奏卻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打亂。
貼牆邊逆著人流、黑崎歌希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旁掏出手機。
看見來電顯示是松田陣平時,她的心裡就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等到接聽、聽見對面人沉重的聲音時,心也完全沉了下去。
「剛才……萩殉職了。」
是毫無鋪墊的、像是突然劈頭蓋臉給她扔了一個詠唱完全的飛龍擊賊震天雷炮的壞消息。
黑崎歌希沉默了足有一分鐘才緩過神來開口:「屍體呢?」
殉職、他怎麼就殉職了呢?他才正式入職第二個月,他才二十二歲啊!他還有兩周就要舉辦婚禮了!
耳邊松田陣平的聲音有些遲疑:「……大概是找不到了。」
嘴角抽了抽,黑崎歌希在心裡不斷安慰著自己「沒關系、沒有屍體也能救、不過就是拜托浦原先生准備一套義骸而已」,繼續掙扎著開口問道:「…當時究竟是什麼情況,有多少人知道他死了?」
然而對面給出的、依舊是無法挽回的壞消息:「恐怕整個警視廳都已經知道了……剛才發生了相當嚴重的爆。炸,萩不是唯一殉職的警察官。」
行吧。
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一手拍在了額頭上。
那就是徹底沒救了。
這個非常之壞的消息讓她暴躁得想要原地跺腳,但走廊裡來來往往的學生還是使她強行冷靜下來,壓抑著情緒應了一聲「知道了」,接著又安排道:「讓他去浦原先生那裡,我現在也過去。」
「好……啊、萩說,他真的感覺很抱歉,希望你不要因此太生氣。」
哈?
黑崎歌希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立場交換一下,如果是我死了,他難道會笑呵呵地說「死都死了、那就放下執念早日成佛」嗎?」
她都要氣死了!
·
這邊掛斷電話,黑崎歌希接著便打給了石田雨龍。
開口時也不客套:「傍晚能幫我代班嗎?」
「真少見啊,你竟然會找人代班。」這麼感慨著,石田雨龍卻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接著有些擔憂地問道,「發生什了事嗎?」
「不是什麼大事。」黑崎歌希說著冷笑一聲,話音中的怨念嚇得途經她身旁的學生打了個激靈,「只是我的新婚丈夫剛剛殉職了而已。」
於是下一個途徑她身旁的學生也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知道兩周後就是兩人的結婚儀式,石田雨龍的聲音也嚴肅起來:「殉職?有什麼辦法掩蓋這件事的存在嗎?」
黑崎歌希深吸一口氣,望著逐漸無人的空蕩走廊一鼓作氣抱怨起來:「原本是可以有的,我高中的時候就想過他要是不小心死掉該怎麼辦,浦原先生的聰明才智可以輕松解決大部分問題。」
接著話音一轉:「——可問題是他死得一點也不符合我的預期,完全不低調!我總不能背上一箱記憶處理噴霧衝進警視廳,噴灑農藥似的見人就噴吧?」
她還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
石田雨龍沉默了幾秒,開口:「……那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所以說她不知道要怎麼辦啊!
她也知道石田雨龍問的是有關「未來」的事,既然萩原研二的「死亡」已經避無可避,那麼在他的魂魄去往屍魂界之後,她是否還會像原本規劃的那樣,作為人類努力到人類生命的最後一刻。
黑崎歌希咬住了嘴唇:「誰知道啊。」
那哪裡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好的決定啊。
在把傍晚的工作任務托付出去之後,黑崎歌希又向下午課程的老師請了個假。臨離開學校時,便不出意外地接到了萩原千速的電話。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對方問她「聽說了嗎」,她回答「松田給我打過電話了」,兩個人便一同陷入沉默。
半晌,對面的人才問她「婚禮要怎麼辦」,而她回答「照常舉行就好」。
萩原千速是知道她的特別之處的,「靈能偵探」的「靈能」是貨真價實的,因而對她的決定並不驚訝,悲傷的情緒也因此被衝淡了一點——
「……那個笨蛋,竟然隨隨便便把重要的妻子一個人拋下。」
雖然自己與父母無法再次見到亡故之人,但也許、他的妻子還有與他相會的方法。
黑崎歌希憤憤應聲:「是啊,真是個笨蛋。」
但是,她必須要為那樣的笨蛋報仇才行啊。
·
目的地是浦原商店。
黑崎歌希到來的時候,商店中只有店長一個人。
她走進店內,在熟悉的貨架擺設中逐漸接近坐在盡頭矮桌旁喝茶的浦原喜助,手下意識握住了垂在胸前的滅卻十字。
曾與滅卻十字一起佩戴在她手腕上的「偽崩玉」早在與滅卻師的戰鬥中破碎,雖然後來浦原喜助又做了新的、這一次似乎只有穩定靈力性質的道具給她,她卻已然不再需要了。
……直到剛才為止。
「我想要重新取得靈力。」黑崎歌希開口。
浦原喜助也不多問,他放下茶杯起身,像是已經猜到她突然轉變心態的理由,只是配合地應下:「好。」
等到不久之後,松田陣平開車帶著萩原研二到訪的時候,由浦原喜助制作的「靈刀」已然插在黑崎歌希的胸口。
那是能夠通過灌注靈力來激發死神之力的道具,制作者向其中注入了大約一發赤火炮的量。
如果承受者換成是其他人,那刀中應該需要更多的靈力,但黑崎歌希的手中仍握有市丸銀的「倉庫鑰匙」,只要這一丁點靈力幫她重新構建起連接,就能讓她迅速恢復以前的狀態。
察覺到有客人到來,已經完成靈力激活的浦原喜助飛快地收回靈刀,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歌希小姐的丈夫和朋友來得正是時候。」
黑崎歌希向他微微點頭,周身氣場已然開始變得不同:「請浦原先生帶他們過來,讓他們也一起看看我恢復得怎麼樣。」
·
松田陣平陷入沉思。
松田陣平放棄思考。
他可能是沒有見過大世面吧,無法想像一家小小的雜貨鋪地下怎麼會有這麼大一片空間——也無法想像黑崎歌希究竟強到了哪種程度。
與人類根本不處在同一個次元裡。
他目光呆滯地看著女孩站在平地上拉弓射箭,看似隨意,但每箭都能精准地摧毀一個山頭。
就、應該怎麼說呢?
雖然很久以前遠遠地見過一次她與虛戰鬥的場景,但是這樣近距離去感受,還是覺得仿佛在看已經加好特效的超英電影。
他身旁的好友倒是表現得毫無驚訝之意,好像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不知道以前都經歷過什麼。
但無論是他們還是浦原喜助,都只是站在入口不遠的位置,誰也沒有出聲,就看著前邊的黑崎歌希則仿佛無止境地肆意放著箭,直到突然有人從訓練場入口一躍而下。
「還真是不會心疼人啊。」
伴隨著聲音出現的,是靈力快被她榨干的市丸銀。
見他到來,黑崎歌希也停下動作,與笑呵呵看她發泄的浦原喜助對視一眼,神清氣爽地開口:「司機召喚成功——順便一提,我有注意避開你的樹。」
「司機」就心痛地搖著頭站到一邊去了。
雖然不覺得黑崎歌希的本意是召喚司機,但既然她那邊已經有人來幫忙,世界觀受到衝擊的松田陣平也決定主動告辭。
「黑崎,我就先——」
「不送。」
「……再見。」
他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要被牽連啊!
然而在松田陣平轉身准備離開、仰頭望向出入口足有二十米高的梯子的時候,身後忽然又傳來黑崎歌希的聲音。
「你可別死了。」
他擺擺手,正要開口,又聽見女孩繼續說道:「轉告降谷他們,讓他們也別隨便死了。」
聽到這裡,松田陣平就有話要說了:「Zero和Hiro他們兩個的話,畢業之後就突然失聯了。」
黑崎歌希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加入什麼秘密部門了嗎?」
「誰知道呢。」他再度揮手後爬上梯子,離開了碩大的地下訓練場。
浦原喜助打著送客人的名義也跟了上去,空曠的地下練習場霎時只剩下一人一死神一幽靈。
黑崎歌希終於將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終只是乖巧望著她的萩原研二,氣鼓鼓地瞪著他胸口的半截因果鏈。
「說吧,你怎麼死的。」
對面的人就好脾氣地將他所知道的案件情況給她講了一遍,還有他們在路上聽說的、犯人之一在試圖聯絡警方說明停止炸彈方法時被警方找到位置,慌忙逃走時意外被車撞死的事。
很好,有案件相關者的魂魄出場,她又可以做回老本行了。
接著她就給另一位相關者人打去了電話。
「是毛利刑警嗎——啊、現在應該是毛利偵探才對,我是黑崎歌希,您還記得我嗎?」
曾經作為「JK偵探萩原柿子」聯絡人的警視廳搜查一課刑警毛利小五郎,在她因失去靈力和投身學業而中止偵探工作之後沒兩年,也因為某些原因辭去警察的工作,改行做了私家偵探。
她回想了一下,上次跟對方見面還是在瀞靈廷保衛戰之前。在她從長時間的昏迷中醒來之後,有跟對方發過郵件,但也只是寥寥幾句表示自己現在很好的客套話。
對面的人聽見她的聲音也覺得驚喜:「黑崎?真是好久沒聯系,你現在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吧。」
「還沒有呢,我讀的是醫學專業,還有兩年才能畢業,之後還有繼續進學的計劃。」客套就到這裡,黑崎歌希直接切入正題,「有關不久之前發生的爆。炸案,我希望能夠提供協助。」
比起剛剛入職、且身處爆。炸物處理班的松田陣平,她認為電話對面的前刑警更容易通過人脈獲悉案件詳情。
毛利小五郎停頓了幾秒才問:「明明不是懸案?」
而黑崎歌希的回話毫不客氣:「再拖下去、說不定就要成為懸案了。」
電話那邊又安靜了一會兒,大概是在尋找相關的新聞報道。但很快,也許是因為看到了殉職刑警的名字,由此想起了七年前曾見過的攝影師少年,毛利小五郎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
「這起案件現在應該是由一課負責,涉及殉職的同僚、今後的調查規模應該不小,我想辦法向熟人打聽一下詳細情況。」他答應下來之後,又緊接著叮囑她,「你不要衝動。」
……唉。
「我要是真的衝動,就不會選擇跟您打電話、而是直接衝去警視廳了。」黑崎歌希平靜地回應道。
「那就好——你現在有什麼調查方向嗎?」
「很遺憾,並沒有。」她掃了一眼萩原研二,唇角又向下撇了撇,「我想知道已經死亡的那名犯人具體的死亡地點,以及死亡之後遺體的行進路線。」
與她打過兩年交道、知曉她調查時從不走尋常路的前刑警當即應下。
「謝謝您,接下來我會負責盡快找出他的同伙,那之後的事,還是要拜托您與警方接手。」說著她笑起來,字裡行間都是真情實意,「放心好了,我不會違反人類的法律。」
一旁看戲的市丸銀發出一個表示懷疑的單音節。
黑崎歌希也沒理他,在掛斷電話之後,她向萩原研二走了兩步,本來想氣呼呼地扯住他的因果鏈,但手才剛伸出去,就像是被人操縱了似的摟向了對方的腰,停頓一秒之後、還是沒忍住把臉整個埋進了他懷裡。
「笨蛋……你怎麼就死了呢……」
第65章 蜜月期·四
毛利小五郎的回復在十幾分鐘後到來, 彼時一行人已經離開地下訓練場,在浦原商店裡的矮桌旁圍坐了一圈喝茶吃團子——除了現在魂魄狀態無法進食的萩原研二。
毛利偵探發來的郵件裡標記了一個地址,還附著一張簡易的路線圖。收到郵件後, 他本人又打電話過來, 問黑崎歌希還需要什麼幫助,而她回復說這樣就足夠了。
「我本來就不是那種根據證據和現場情況、來進行推理和側寫那種類型的偵探,我是「靈能偵探」,探訪的是死者。」
電話對面的人以前也聽過她這番說辭, 不過結合當時的輕松氣氛、更像是中二病做人設。可現在聽來,即便他並不相信什麼神鬼妖怪,也實在不覺得她是在開玩笑活躍氣氛。
她當然是認真的。
線索已經獲得, 可以開始行動,黑崎歌希站起身來, 猶豫了一秒還是拿起了盤子裡的最後一串團子。
「市丸,開車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她垂下眼睛望向安詳享受茶點的市丸銀,忽然話音一頓。
「記得上路的時候把眼睛睜開, 我可不想因為被交警攔住而耽誤時間。」
市丸銀的嘴角細微地抽動了一下, 隨即做了個無奈攤手的動作。
「我盡量。」
另一邊的浦原喜助也自覺地起身准備送客,眼中盡是揶揄之意:「呀∼我是不是有幸、可以再一次在電視上看到「JK偵探萩原柿子」的解密視頻了?」
「視頻應該是看不到了。」黑崎歌希擺了擺手, 「我要去參加新聞發布會。」
「——久違的、以「靈能偵探萩原柿子」的身份。」
【十一月十日,星期四】
時隔五年半, 一度銷聲匿跡的「JK偵探」再度現身。
且不再是以明察暗訪過往懸案得到真相後、錄視頻告知警方與電視台的方式,而是在案件發生當天傍晚, 就先於警方找到犯人,並光明正大地在犯人家門口報了警。
還在犯人衝向她、試圖挾持她做人質的時候, 干脆利落地用過肩摔把對方送進了醫院。
而三天之後的現在,「萩原柿子」終於再次出現在電視上, 此次卻不再是戴著口罩遮擋面容的錄像出鏡,而是以警方協助者的身份,以不加掩飾的真實面貌,出現在了警方有關爆。炸案發布會的現場直播上。
安全屋裡、已然成為「不存在之人」的降谷零坐在電視前,對於在屏幕裡看見小伙伴的身影完全不覺得驚訝。
「如果是我或者hiro死去,你也會為我們出頭吧,黑崎。」
他低聲自語著,稍微調高一點電視的音量。
這起案件的新聞發布會相比起其他案件要來得早很多,不僅因為案件性質非常惡劣、涉及殉職的警察,更因為找到犯人的速度相當快,對方沒來得及消滅證據,心理防線又很脆弱,兩天下來從證據鏈到口供都已經整備齊全,甚至提交了送檢材料——
這當然要歸功於「萩原柿子」。
而在媒體提問環節,被問到為什麼會突然回歸,以及這起案件並非懸案、為什麼會選擇出手時,過去的懸案專家擺出了一副十足的生人勿近臉。
「這種問題很值得在意嗎?」
第一次在媒體前露面的年輕女人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比以往視頻裡冷漠不少。
「這次殉職的警察之一姓萩原,我也在不久前正式改姓萩原。」她垂眸掃了一眼自己前方「萩原柿子」的名牌,唇角扯了扯,「為自己失約了結婚儀式的丈夫報仇,很難理解嗎?」
會場裡的氣氛有那麼幾秒完全凝固,而媒體群體後方,專程跑來看現場直播的松田陣平雙手抱胸,止不住地搖頭感慨:「怨氣很大誒。」
對此深有體會的當事人:「確實誒。」
但這樣的歌希醬……也很可愛。
已經作為幽靈游蕩三天的萩原研二注視著自家妻子,過了半晌才再度開口——
「小陣平,我家小歌希真厲害啊。」
「……哈?」
說什麼傻話,現在這厲害跟在地下訓練場時的厲害能比嗎?
·
發布會結束之後兩分鐘,黑崎歌希就以遠超人類的速度、繞過了還想對她進行采訪的諸多媒體,坐進了松田陣平的車裡。
注意到因關注這起案件而前來的毛利小五郎的身影時,她立刻下車去打招呼。對方雖然吐槽著她一定又讓寫調查報告書的刑警相當為難,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還沒聊兩句,一個十歲模樣的蘋果頭男孩忽然從不遠處跑過來,身後緊跟著一個同齡的女孩。男孩仰頭叫了聲「叔叔」,接著看向黑崎歌希,滿臉都是興奮。
「萩原柿子!我是工藤新一,我一定會成為比你更加有名的名偵探!」
哦?很有志氣嘛。
她向試圖解釋圓場的毛利偵探搖了搖頭,望著男孩微笑起來。
「那就好好加油吧,少年。」她說道,「不過我覺得,比起出名,更重要的是保護好身邊人。」
【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是個很適合在床上睡睡醒醒無所事事的陰天。
是在普通人看來只有新娘一個人參加的婚禮——對於因對剛剛自爆身份的「萩原柿子」的私生活好奇、而提前蹲守在婚禮會場外的記者們更是如此。
但他們沒有收到邀請,無法進入婚禮會場中,也就無從得知,實際上、這場婚禮並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孤寂悲傷。
雖然原本預定參加的客人都改而參加了不久前的葬禮,今天到場的人並不多,只有與新人最親密的家人朋友。警校同期五人少了降谷零與諸伏景光,不過班長伊達航帶來了金發混血的女友,而諸伏高明也在賓客中。
但本次暫代神父的浦原喜助,為沒有靈力的幾人提供了可以看見幽靈的特殊眼鏡,將這場婚禮的幽靈新郎以類似於3D投影的形式呈現在他們眼前。
不僅如此,浦原喜助還加班加點緊急開發出了未被魂葬過的魂魄也可以著裝的婚禮禮服,使這場婚禮更像是婚禮。
總之,雖然畫風有點奇怪,也因為魂魄的性質、被迫略過了交換戒指的環節,但婚禮的總體流程還算順利,結婚半年即喪偶的黑崎歌希也還算滿意——兩個人在婚禮開始之前約定過,在她於現世死亡、正式前往屍魂界的時候,要再次舉辦一場婚禮。
婚禮結束之後,還有相當長的告別時間。黑崎歌希沒有換下婚紗,她送走大部分客人之後,就坐在兄長身旁,遠遠地看著英年早逝的丈夫與父母和姐姐又是道歉又是道謝。
等到他再回到她身邊來時,會場中已經只剩下兩位新人與松田陣平三人。
「松田,身體就拜托你了。」黑崎歌希向身旁的卷發青年點了下頭,穿著華麗婚紗的身體便向後倒下,落進年輕警察懷中,而身著死霸裝的代理死神魂魄則脫離出來,久違地握住了斬魄刀。
望著女孩握著打刀刀柄的手,萩原研二露出苦笑:「我不可以就這樣、在現世陪伴歌希醬一百年嗎?」
「當然不行啊,」提議被立刻否決,黑崎歌希反問道,「即便你再怎麼有天賦,我也全力保護你避免被虛襲擊,但未被魂葬的魂魄隨時都有墮落的可能——日後你變成虛的話要怎麼辦?要我殺掉你嗎?」
對面人的笑容就更苦上一重。
黑崎歌希在心裡嘆了口氣,她也不希望變成市丸銀那樣的跨界異地戀,甚至認真考慮過就此死去、然後在屍魂界開始新人生的可能。
但在丈夫的鼓勵下,她還是決定完成自己作為人類的人生。
「如果小歌希因為我、而在只能體驗一次的短暫人生中留下遺憾,我一定會在接下來的一千年裡、每天都覺得愧疚」,他當時是這麼說的。
她會繼續一個人努力下去,所以,接下來他也必須獨自努力才行。
「魂魄的世界比人類的世界更加危險,沒有力量就無法保護自己。」她望著萩原研二的眼睛,眼圈有些泛紅,「你要放下執念去屍魂界,去真央靈術學院學習自保的能力,然後加入十三番隊、浮竹隊長的番隊。等你強大到可以獨當一面,就申請成為米花市的駐守死神,再回到這裡來。」
「那之後,我就是你的死神代理。」
雖然當下的氣氛容不得插嘴,但聽到陌生名詞的松田陣平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真央靈術學院?」
黑崎歌希應了一聲,為他解釋:「是屍魂界裡一所專門培養死神的六年制學校。」
這邊萩原研二委委屈屈地開口:「可是我才畢業……」
大學畢業以後緊接著讀警察學校,到現在畢業也才不到兩個月,結果又要回到學校裡去了?
「所以呢?」黑崎歌希挑眉,「真央是大部分魂魄成為死神的必經之路,如果你無法成為死神,就無法通過正當途徑到現世來——非正當途徑則有相當的危險,屍魂界有位當權的貴族家主一直想讓我去他手下任職,如果你被他抓到把柄,他說不定會以此威脅我就範。」
……雖然她不覺得五條悟是這種惡人,但謹慎點總沒錯。
接著她又稍作安慰:「雖然是六年制,但如果你足夠努力、又足夠有天賦,也可以提前畢業——順便一提,市丸就是一年畢業的天才。」
被「一年畢業」鼓勵到,萩原研二終於打起精神:「雖然不知道我有沒有天賦,但我會努力成為死神,為了與小歌希早日再會。」
「再會的時間是由我的空閑時間決定的。」黑崎歌希從懷裡掏出一張黑白相間的硬紙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有「通魂符」,可以自由在屍魂界與現世之間往來,只要有時間、隨時都能去探望你。」
旁邊松田陣平很輕地笑了一聲。
「蓮月」出竅,刀柄末端在額頭印上「死生」的印記,身著結婚正裝的幽靈在她溫柔的注視中漸漸化作靈子消失,而她最後對他留下的話,是一句很輕的「你知道、我很擅長找人的」。
魂葬完成,黑崎歌希向「通魂符」中注入靈力,穿界門打開的同時,她也向松田陣平揮手告別。
「幫我把身體交給我哥哥——我去找點關系、送研二插班入學。」
·
「盈滿吧,蓮月。」
是時隔五年的始解。
刀刃化作光點,緋色混著紫色,以橘發少女為中心,向周圍四散開來。
崩玉回應著她的願望,讓這些靈子向過去可能無法到達的距離持續擴散,僅僅是始解、就幾乎鋪滿流魂街西區。
在短暫的等待後,她收回始解,運起瞬步,轉而向南區前進。
·
萩原研二在流魂街的街道上睜開眼睛。
他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這個曾以客人身份到訪過幾次的世界,正回應著熱情的當地人對他這個新居民的友好問候,就忽然注意到有緋色的光點飄至眼前。
他握住了那團光芒,也握住了女孩的手。
與七年前的花火大會似乎沒什麼不同,以江戶風格的低矮建築為背景,因自身靈子一度潰散、魂魄保持在十五歲無法再繼續長大的女孩,被看不見的紅線牽引而來,徑直撞進他的懷中。
「你不是第一次來屍魂界,我應該不需要再介紹世界觀了吧?」
嬌小的死神少女後退一步向他伸出手,但忽然改變想法、又向前一步環住了他的腰,隨即將他打橫抱起——
「久違的公主抱,果然變成魂魄之後輕了不少。」
她低下頭,吻在還未完全適應環境、也沒適應這個突如其來公主抱的人的額頭上。
「研二君,這一次,你可絕對不能再死了。」
第66章 五棱星·一
【四月十二日, 星期三】
接到警視廳搜查一課熟悉的刑警打來的電話的時候,黑崎歌希正在機場,准備登上飛往函館的飛機。
「高木警官, 我不是說過嗎, 我這幾天接不了遺體。」
對面的人是伊達航在警視廳帶過的後輩,對她甚是尊敬也甚是信賴。目前伊達航本人正在休婚假,前不久她還去參加了他的婚禮。
「你忘記了嗎?我要去函館參加學會,學會之後要休息一周, 以免接下來的一年都忙得忘記申請帶薪休假、休息不夠法定的五天,以至於三月臨近年度末的時候,教務處那邊每天發五封郵件催我給自己放假。」
以上的「以免」是剛過去那個年度裡她的親身經歷。
電話對面的聲音堪稱小心翼翼:「那個、並不是法醫的工作……」
那就是偵探的工作——黑崎歌希嘴角一抽, 仍舊拒絕:「那就更沒時間了,上次因為協助你們調查搶劫案, 我的論文被迫壓到死線才完成。」
而且休息結束之後,到下個月的月中,她還要作為提出解剖報告的證人上庭, 那之前有的是准備工作要做。
順便一提, 嫌疑人的辯護律師之一是她高中時期的同學虎杖悠仁,自從高中畢業之後就沒再見過面。
他的律所合伙人、名為日車寬見的律師她倒是打過幾次交道, 是個相當正直優秀的人。名校畢業後選擇做公派律師,在她看來有點像是選了另一條職業道路的諸伏高明。
電話那邊的年輕刑警還想再掙扎一下:「黑崎醫生……」
「不要再說了, 我必須立刻遠離米花,忘記所有的搶劫綁架殺人案, 到北海道的淨土去,五棱郭公園的櫻花正在呼喚我。」
說完她就掛電話關機一氣呵成, 然後邁開大步走向登機口,風衣的衣擺在身後颯爽地飄蕩。
讓她好好休息一個星期, 調整好身心狀態,等到她從函館回來的時候……她就可以又一次在現世、見到以米花市駐守死神的的身份到來的萩原研二了。
上次她去屍魂界還是過新年的時候,為了發泄壓力進入練習場指導隊士的時候,也測試了一下他的實力,感覺作為駐守死神應該可以合格。
而作為三年半就從真央畢業、相比於同期已然十分優秀的現任死神,萩原研二除了穩步增強的實力外,人際關系也處的相當好,儼然是另一個浮竹隊長。
如果繼續留在屍魂界,他應該會有相當不錯的晉升機會,但被告知這點時,他對於去現世駐守的決心、卻仍表現得十分堅定——
「比起百年之後也可以實現的晉升,現在當然還是陪在小歌希身邊更加重要。」
就是希望他在米花市的高強度工作環境下,還能抽出空閑時間來陪她。
【四月十五日,星期六】
……出師不利。
是在函館的漁港。
學會已經順利結束,接下來是為期一周的休假。
東京的櫻花早已長出嫩葉,但函館的櫻花卻正要接近滿開。
在旅行正式開始之前的昨晚,黑崎歌希特意調查過整個函館的各種活動安排,以避免自己不巧遇上工作——無論是作為法醫、偵探還是死神代理。
她知道昨天怪盜基德出動的消息,新聞報道不少,怪盜基德每次出動都能占據大幅報紙版面,堪稱新時代記者寵兒。
可惜她對小偷沒有什麼興趣,而且這位怪盜還有位屢屢打平的高中生偵探偵探對手,她這個已經半隱退的偵探前輩還是不要沾邊比較好。
她也知道今天在舊函館區公會堂有高中生的劍道比賽,作為實刀實箭參加過數場戰鬥的代理死神,她對比賽性質的劍道對戰更是沒有興趣。
但在查資料的時候,她偶然注意到奪冠熱門的高中生名字叫作「衝田總司」——幕末時期新選組裡相當有名的那位一隊隊長也是這個名字。
黑崎歌希很喜歡新選組,尤其是衝田總司,初中推《薄櫻鬼》游戲的時候就只專注於衝田線。讀司馬遼太郎小說的時候,更是為衝田的表現心潮澎湃——
但她還是對高中生的劍道對戰沒興趣。
最終她決定直奔函館山,早上先去那附近的港口轉轉,呼吸新鮮空氣的同時,考慮一下中午著重吃哪種海鮮——結果在路上遇到了本地的駐守死神。
……竟然會是衝田總司本人。
而且對方十分清楚她在屍魂界的英勇戰績,甚至一眼就認出她來。
黑崎歌希的心情一時間非常復雜。
高興當然是高興的,畢竟只存在於歷史書和藝術作品裡的名人貨真價實出現在自己面前,還對她的戰績高度贊賞,這本來是件為這段度假錦上添花的好事。
可問題在於,對方不僅知道她在屍魂界的戰績,還知道她在現世的兼職——「偵探」。
「雖然才死亡不久,但他的狀態很不穩定,為了防止他變成虛,我為他進行了魂葬。」過世時不過二十六歲、因而靈魂也保持著青年模樣的死神說道,「但他並非自然死亡,既然黑崎小姐是偵探,我想、也許會對探究他的死亡真相抱有興趣。」
……她完全不想有興趣啊。
但是,如果像是幾天前應對高木刑警時那樣、完全不聽對方講明案件情況,那她還能心安理得地拒絕,可一旦了解到一些……她就很難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了。
就很煩,各種意義上的。
「……知道他的遺體在哪裡嗎?」黑崎歌希棄療地問道。
行吧,開始准備加班。
工作一點也不像米花那樣繁忙的衝田總司不僅為黑崎歌希指明了方向,甚至直接帶著她去了案發現場。
距離海岸不遠的街道、電線杆附近坐著一具屍體,胸前被利刃劃出了交叉的十字,衣物的破損處被鮮血浸透,加上目之所及的地面上、有著從不遠處移動過來、斷續滴落的血液,卻沒有拖拽痕跡,可以判斷死者在受傷後還自行移動過一段距離。
以她作為法醫的經驗看,死因初步判斷是失血過多,只有可能是他殺。如果能把遺體放在解剖台上、讓她近距離看看傷口,可以得到對凶手更加精確的推測,但現在她還是先——
「這是……殺人事件?」
少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她喜歡的重度關西腔。
其實她注意到了這名少年的接近,只是她正在從隨身的挎包裡翻找居家旅行必備的口罩和手套,沒空回頭看,直到少年出聲才暫停動作,轉而將手機掏了出來。
「看起來是的……我正要報警,」原本准備稍微查看一下遺體情況確認死亡時間的黑崎歌希回過頭去,望見出聲的高中生少年一愣,「這不是小孩子該看的,你退遠一些。」
話是這麼說,她卻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名膚色跟降谷零不相上下的少年,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然而與她對上視線時,少年也是一愣,接著叫出了她的名字:「萩原歌希?」
……她已經有名到這種程度了嗎?
黑崎歌希應了一聲,也沒回話,打電話報了警。原本站在她身側的駐守死神在這中途接到了有虛出沒的消息,在向她微微點頭後離開。
等她掛斷電話時,身旁的高中生已經把遺體周圍觀察過一遍,倒是沒有作死地直接上手觸碰遺體,只是在她收起手機的時候,非常自來熟地開口問道:「你有什麼發現?」
黑崎歌希後退一步,雙手抱胸:「不上解剖台,我給不出准確結論。」
這個高中生實在是冷靜地超乎尋常,像是看慣了屍體和謀殺案似的,難道雖然他說著關西腔、其實卻是米花人?
「啊、對了、萩原小姐你是法醫。」少年像是突然想起來她還有這個設定,自顧自地點了下頭,又接著問道,「那如果是從偵探的角度看呢?」
如果從偵探的角度,那她這個「靈能偵探」需要一個能詢問情況的幽靈,最好是對事態最為清楚的死者本人——但非常遺憾,這點已經幾乎不可能實現了。
黑崎歌希開口:「只憑感覺來說,我認為這個犯人的劍道水平還可以。遺體正面並沒有對刀做出防御的傷痕,也就是說,在他反應過來防御之前,身上就已經被砍下十字形的兩道傷口。」
少年挑了下眉:「與你的劍技相比呢?」
黑崎歌希聳聳肩:「還差得遠呢。」
跟她比劍技?開玩笑吧,她現在已經是進入十一番隊的訓練場、就能把所有隊士都嚇跑的存在了。
不是、等一下,他怎麼會知道她會劍道?她應該沒有公開過這一點,只有警方內部人員曾經聽她提起過……是根據她的話來詐她嗎?還是說……
而下一刻,少年就順勢提出邀請:「要跟我交手看看嗎?」
黑崎歌希拒絕得干脆利落:「不,我的劍道不是為了在比賽上爭輸贏。」
劍道比賽——她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少年的身份。
「關西的服部」、小有名氣的高中生偵探,昨天她在劍道比賽的相關資料上見到過他的照片,也順勢想到了大阪府府警的本部長有個兒子、叫就作服部平次的事。
「老實說,我正在休假中。」黑崎歌希垂眸望著死不瞑目的遺體,止不住地嘆氣,「如果服部君你你能夠立刻解決這起案件,我倒是不介意跟你打一場。」
而且會放平心態、盡力拖到一分鐘再贏。
可對面的少年卻疑惑起來:「你不想親自解開案件真相嗎?」
黑崎歌希撇了撇嘴。
「只要能查清真相、抓到犯人,立下功勞的人無所謂是不是我。」
本來她最開始做偵探,主要就是為了掙懸案的懸賞金嘛,她對出風頭又沒那麼大執念,不然最開始也不會帶著口罩出鏡。
但這話落進少年耳中又是別樣的意思,服部平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怪不得工藤那麼喜歡你。」
工藤……工藤新一嗎?那個「關東的工藤」?
回想起曾信誓旦旦對她說過「我一定會成為比你更加有名的名偵探」的蘋果頭小少年,黑崎歌希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只是轉身望向了來車的方向。
警察已經趕來了。
·
一小時後,實在沒能拒絕本地警方「本地的法醫正在外地休假、能不能請你幫忙檢查遺體」請求的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帶上口罩,進入工作狀態。
去哪都加班,她要不還是趕緊死了去屍魂界吧……
第67章 五棱星·二
完成驗屍的工作後, 黑崎歌希立刻以最快速度將剛才得到的所有結論、與做記錄的本地負責人一一核對,然後在下一具可能存在的遺體送來之前,洗澡收拾東西走人一氣呵成。
班她可以加, 但不能在別人的地盤上加。偶然一次迫於形勢也就算了, 做得多了、本地警方也許會高興,可本地法醫和她所在的研究室可能就會有意見了。
更重要的是,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加班。
……雖然這麼說,但在暫時脫離「法醫」的身份後, 「偵探」萩原柿子還是上線了。
先前她與少年偵探服部平次交換了聯系方式,此刻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對方接得很快,像是正在用手機。
黑崎歌希對於剛剛從遺體上獲得的信息毫無隱瞞, 畢竟真說起來,她並沒有獲得確切死亡時間和凶手劍技之外的其他情報。
就如她先前推測的那樣, 從遺體的傷口看來,犯人的劍技相當高超,是有些技術沉澱在裡頭。
當然比她還差的遠。
而以她觀察傷口時的直覺, 凶手不像是年輕人——這點並不會寫進報告, 只跟服部平次隨口一提。
她也從少年偵探那裡獲知了一些情報,說包含死者在內、有一波人在尋找一份寶藏, 還牽扯到一個國際上的武器商人……這屬於她完全沒有接觸過的範疇。
接著就聽電話對面的人問道:「你對日本刀有所了解嗎?」
「不算多。」
她了解更多的是「斬魄刀」,與一般的日本刀共通性可不多。
「那對土方歲三有了解嗎?」
「……有一點。」
具體來說, 除了過去在歷史書上,就是在《薄櫻鬼》與《燃燒吧!劍》裡。
說完她又想起了本地的駐守死神, 便接著補充道:「但我有一位很了解他的朋友。」——跟他一起參加過池田屋事件的、字面意思上非常了解他的朋友。
結果對方也沒再深入問,只是說之後他們會去函館中央警署, 邀請她也一起來。
·
對於是否要放棄休假轉而為偵探工作加班,在長達五分鐘的思考之後, 黑崎歌希拐進路邊的咖啡廳,決定先吃點東西——她從一大早忙活到中午,只在開始解剖工作前喝了瓶能量飲料,早已是飢腸轆轆。
結果剛進門還沒坐下,就被人認出、叫出了名字:「黑崎同學?」
這顯然不是只認識「萩原柿子」的陌生人,黑崎歌希循聲望去,隨即不太確定地叫出了對面女孩的姓氏:「六道同學?」
竟然是六道凪。
她上次見到六道凪還是在高中畢業式上,算起來已經有十二年了。女孩跟她記憶裡的模樣變化不大,完全看不出來已經是二十九歲的成年人,仍舊嬌小可愛的像是高中生。
既然見到了過去的同學、又是主動被招呼,黑崎歌希在女孩對面的空位上坐下,隨口問道:「你一個人嗎?」
「現在是一個人。」六道凪解釋道,「哥哥去拜訪附近的朋友了。」
「誒——你們兄妹關系還真好啊。」黑崎歌希發自內心地感慨,她上次跟兄長一起出門要追溯到去年暑假,還是出門一天半就被研究室叫回去加班的痛苦回憶。
女孩點了點頭,對於兄妹關系被誇獎只覺得高興:「我們的BOSS從斧江財團買了兩件收藏品,我和哥哥一起出差取回去。」
黑崎歌希一愣:「斧江財團?」
剛才經她的手解剖的遺體就是斧江財團的顧問律師,服部少年告知她的情報裡,那群人想要尋找的也是這個斧江家初代家主藏匿的寶藏——世界可真小啊。
「是的,黑崎同學知道嗎?」
「嘛,算是……六道同學你和六道前輩在同一家公司任職嗎?」
雖然她並不覺得六道凪會與那起殺人案有關,不過既然與死者那邊有一絲關聯性,還是稍微問幾句比較好。
女孩輕輕點頭:「是的,是一家叫作彭格列的國際貿易公司。」
彭格列……蛤蜊的意思嗎?主營是水產品進出口?
對話差不多就到這裡結束,六道凪收到兄長的郵件後起身向她告別,等到女孩嬌小的身影離開咖啡廳,她才想起來點單吃飯安撫自己空蕩蕩的胃。
·
結果吃完飯出來,想著北海道地廣人稀、不然就抄近路走房頂去警署的黑崎歌希,又偶遇了預料之外的人。
「怪盜基德?」
一身白衣、帶著單片眼鏡的優雅怪盜就坐在她剛剛落腳的天台的邊緣圍欄旁,像是在等什麼人。
但他的目的無關緊要,重點是她注意到他胸前的衣料也被劃出了交叉的十字形痕跡——就像剛被她解剖過的遺體一樣。
再聯想到前一晚怪盜基德出動的新聞……好像他偷的就是那個斧江財團的收藏品?
而此時衣裝有些狼狽的怪盜也一眼認出了她:「萩原柿子?」
話音剛落,他便驚訝地愣在了當場。
他沒有注意到剛剛還距離自己十幾米的女人、是如何瞬間近了他的身,又如何在同時拿走他的撲克槍,再扣住他的一邊手腕。
而現在,他不僅罕見的、近乎本能地感到恐懼,還不明原因地動彈不得。
「你……」
稍微放出一點靈壓、給對方營造壓迫感的黑崎歌希打斷了他的話:「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首先,在你胸前劃下十字的人是誰?」
可對方在短暫的思索後,答非所問:「你也在調查這起案件?」
「我也不想的,可誰讓案子撞到了我臉上來——為什麼是「也」?工藤新一也在查嗎?」
她是聽說過「過去跟白馬偵探相愛相殺的怪盜基德、現在又跟工藤偵探打得火熱」這種人盡皆知的八卦消息的。
最近警視總監的獨生子白馬探為了調查案件暫時出國,「幫助警方阻攔基德」的接力棒就交到了工藤新一手上。而他也不負眾望地接好了這一棒,成為了「舊愛」之後、新聞裡總與怪盜基德配套出現的「新歡」。
白衣怪盜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胸前破損的衣裝,回答倒是相當誠實:「多虧那兩位偵探來得及時,不然我就沒有機會與萩原偵探這麼美麗的女士相遇了。」
……嘖。
明明因為她的靈壓、腿都在發抖了,卻還能說出這種討人喜歡的話來,怪不得作為犯罪者,還能收獲那麼多的粉絲。
「誒——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你能夠輕易逃脫程度的對手。」
黑崎歌希松開手,將撲克槍還給對方,卻沒有收回靈壓。
「不過既然工藤新一和你都在這一邊……」
那她停止參與調查也完全沒有問題吧?
線索有這麼多,犯人似乎也沒有收手的打算,不大可能成為懸案,她感覺調查人員完全不差她一個。
結果還沒說完,就有電話打了過來。
黑崎歌希本以為會是服部平次,沒想到卻是個陌生的號碼,像是公共電話,而聽筒裡傳來的,更是沒想到的嗓音——
「歌希姐姐,現在方便嗎?」
竟然是早年去美國留學、至今與她已有七年未見的宮野志保。
「志保?稍等一下。」黑崎歌希掃了對面的怪盜一眼,干脆收回靈壓,對他擺了擺手,做出「你可以走了」的動作。
被驅趕的怪盜基德露出苦笑,他本來是在這裡等助手給他送新的衣裝和便裝道具,結果被鳩占鵲巢——可他這只小喜鵲應付不來對面的鸤鳩,只能換個地方接頭了。
白衣怪盜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黑崎歌希上前一步,倚靠在他剛才用過的圍欄上,又確認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沒有錯,這個電話來自日本,宮野志保回來日本了嗎?
「好了,我這邊清場了。」黑崎歌希說。
電話那邊的女孩便繼續開口:「我遇到一點麻煩。」她聲音一頓,「歌希姐,可以拜托你、保護我的父母和姐姐嗎?」
聽開頭時有那麼幾秒以為是詐騙的黑崎歌希,臉色驟然嚴肅。
「是什麼麻煩?」她的眉頭皺起,迅速取出耳機、將手機拿離耳邊,給石田龍弦編輯起郵件,「我正在函館,現在啟程回東京需要幾個小時,明美和叔叔阿姨那邊、我先叫可靠的朋友過去。」
什麼程度的麻煩會禍及父母?那一刻浮現在黑崎歌希腦海中的,是宮野志保幼時被綁架時的記憶。當時那些被逮捕的犯人自稱是為了報復石田龍弦,她雖然覺得可疑,卻沒有追查下去。
對面的宮野志保沉默了幾秒,才下定決心似的開口:「我現在也在函館,一會兒方便見一面嗎?」
前有兩名可靠偵探和一名小偷聯手調查中的案件,後有遇到麻煩、算是被她看著長大的小妹妹,黑崎歌希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後者。
「當然可以,把地址告訴我,我這就過去。」
記錄下地址,在掛斷電話之前,黑崎歌希又補充上一句作為安撫:「如果你身邊有危險,就放心大膽丟給我。你知道我的戰力,天塌下來我也能頂住。」
……最後這句是誇張了點,但意思是這個意思。
·
黑崎歌希沒能見到宮野志保。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她不知道是對方沒有到來、還是因故離開,約定好的房間空空蕩蕩。是一棟並不起眼的三層公寓、三樓最裡側的房間,最初她按了門鈴沒有人回應,試著開門才發現並未落鎖,而房間裡並沒有曾有人停留過的任何痕跡。
如果宮野志保是還沒到這裡來,那現場還能解釋得通,可如果是因故離開、或是被迫離開,那一定就還有一個「清理團隊」先她一步來過這裡。
……情況不太妙。
剛才的電話打回去也沒有人接聽,黑崎歌希在陽台上四處張望了一下,注意到視線範圍內有一只幽靈,就准備去向他打聽一下情況。
可下樓走到公寓的入口,才剛出大門,就突然有子彈迎面襲來。
但不知是對方學藝不精、還是故意為之,那顆子彈只是從她身側、打穿了她背後的玻璃門,像是在給她提醒。
黑崎歌希咋了下舌,心情反倒比剛發現宮野志保可能被人抓走時輕快不少,至少她現在有了直白的線索——
而在第二發子彈到來之前,一輛車突然停在她身前的馬路邊,車窗落下,露出一張她留有些許印像的臉。
司機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蓄著長發,綠眼睛、像是混血,臉有些瘦削、棱角分明,但不得不說有些好看。
又一發子彈幾乎是擦著她的發頂掠過,司機開口說了聲「上來」,話音落下的同時,她已然靈活地鑽進後座之中。
等到車開出去一段距離,注意到後方有一輛可疑的黑車跟上來,黑崎歌希才開口問道:「你是哪邊的?」
她現在會在這裡,並不是因為試圖逃離被狙擊的危險。她會上男人的車,僅僅是因為比起遠處的狙擊手,他的距離更近一些。
「赤井秀一、如果你還記得的話,我是諸伏高明的學弟。」男人沉聲回答,聲音很好聽,「也是宮野志保的表哥。」
前邊這點她倒是逐漸想起來了,大約十四年前、宮野志保被綁架的時候,她正好在石田龍弦那邊住院,後來也被犯人偷偷帶走。身旁這個男人偶然路過監。禁她們的場所試圖報警,結果被她誤傷打昏,之後還曾在醫院尋找她。
但後邊這點,她卻是著實沒有想到。她只知道宮野家的母親是混血,家裡還有一個姐姐,卻沒聽說這個姐姐也嫁給一個日本人,而他們日英混血的兒子去了美國。
「……FBI?」
不過細看之下,身旁這個人的長相確實跟宮野志保有些相似的地方,特別是下眼線。
赤井秀一應了一聲表示肯定。
黑崎歌希倒並不提出懷疑,也不要求對方證明身份,直接順著他的話往下問:「志保呢?你是要直接告訴我答案,還是從背景開始給我全部講清楚?」
如果她沒有猜錯,目前宮野志保卷入的麻煩,絕對與她身邊這個人脫不了關系。
可對方答非所問:「你剛才對於狙擊的反應相當冷靜。」
「回答我的問題。」
黑發男人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最終應聲道:「好。」
第68章 五棱星·三
手機收到了回信。
黑崎歌希低頭看了一眼屏幕確認, 是石田龍弦告訴她會注意接近宮野夫婦的可疑人員。宮野明美那邊也有市丸銀幫忙盯著,她放下心來,耳邊便傳來男人講述的聲音——
「志保來到美國的時候, 我剛被安排了進入某個組織臥底的工作。那是個相當危險的組織, 所以雖然最初與她見過一面,但之後照顧她在美國生活的「表哥」並不是我。」
他這樣一邊說著,一邊提升了車速,試圖與身後追擊的車拉開距離。
「大約兩年前, 我的臥底身份暴露,被迫從組織中逃離。差不多與此同時,她所在的研究所得到了那個組織的資助。」
「這兩者原本並無關聯, 但她似乎知道我先前的工作內容,之後主動通過照顧她的「表哥」聯系到我, 說自己已經成為他們的一員。」
黑崎歌希倒抽一口冷氣。
「開什麼玩笑,她還不到十八歲!」
就算那女孩再早熟,也不該——
赤井秀一繼續說道:「她只用了一年時間, 就拿到那個組織的代號、成為了干部, 為我們傳遞了不少情報。」
……行吧,如果那女孩有天賦、也是自願做這種危險事, 那她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直到不久前,她發現自己研究的藥物的半成品, 被組織的人私自拿走,當作毒藥使用。」
赤井秀一開始講述她最關心的部分。
「她在今年年初回到日本, 負責接應她的是我的同事。我在上個月收到消息,聽說她想要逃離那個組織, 但計劃沒能順利進行。」
略去中間實施計劃的部分,他直接跳到了現狀。
「現在看來、備用計劃也並不順利。在我到來之前, 她暴露了行蹤。」
……是因為那個打給她的電話嗎?
「看起來,對志保來說,我比你們更值得信賴。」黑崎歌希冷笑一聲。
而赤井秀一並不否認這點。
「她確實說過,你並不是「普通人」,擁有人類難以企及的力量。實際上,我也親眼見證過這一點。」
……嘖。
簡單整理了一下思緒後,黑崎歌希再度開口:「所以志保被他們帶走了?」她冷聲問道,「她有生命危險嗎?」
「暫時沒有。」赤井秀一回答,「她為FBI工作的事應該並未暴露,而且組織高層非常看重她的能力。」
那樣就好。
直到現在為止,黑崎歌希對於身旁男人的話基本上都已經相信,唯獨對一點極為疑惑——
「為什麼你要把這些告訴我?」
她明明是完全與之無關的普通人,他把這些本該對普通人保密的信息告訴她是幾個意思?是僅僅因為她剛才被那個組織的人狙擊,還是因為想讓她多做一份兼職……
「你也是他們的目標。」赤井秀一回答,他瞥了一眼後視鏡、頓了頓,修改了說辭,「不、應該說,你是「他」的目標。」
黑崎歌希一愣:「他?」
她什麼時候跟活人產生過矛盾嗎?而且還是犯罪組織的一員……
「忘記了嗎?」身旁的男人輕笑一聲,預期飽含深意,「聽說他留長發是因為與你的賭約。」
「——如果你輸了,就請你放棄這次的工作,並且以後再也不要剪頭發,以此來紀念這次屈辱的敗北。」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當年綁架宮野志保、並且綁架她的那些家伙的同伙,一個銀發綠眼睛的男人,在被她放倒之後、降谷零他們到來之前,開車逃離不知去向。
黑崎歌希眉頭一皺:「你是說,這些年來,那個組織其實一直盯著我?」
這應該不可能吧?她對於普通人視線的感知雖然不如對靈力那麼敏銳,但也不可能被盯了十四年卻完全沒發現,再怎麼說她也是個超能力者——
「不、那只是他個人的行為而已,即便對於組織成員、也隱藏得很好。」赤井秀一否定道,說著輕笑一聲,「畢竟是敗北的經歷。」
……這倒也是。
黑崎歌希也沒問那他是怎麼知道這種「隱藏很好」的消息的,臥底辛秘不能深挖,不然指不定聽到什麼可能會被殺人滅口的大秘密。雖然她完全不怕危險,卻不想惹多余的麻煩。
然而對方仿佛完全沒猜到她的想法,看她一副接受得理所應當的表情,反問起來:「為什麼你這麼容易就相信了我的話?」
「無所謂信不信。」黑崎歌希聳了聳肩,「後面的家伙確實對我開了槍,是敵人。至於你,你沒有背刺我的力量。」
話音還沒落,赤井秀一便猛打方向盤躲過了射向輪胎的子彈。
黑崎歌希反應極快抓住了安全帶,她回頭掃了一眼緊追不舍的車,又忍不住咋了下舌。
「別逃了,我們反擊。」她說道,「找個沒有監控的地方。」
身旁的人倒是沒有提出異議,只是調侃似的問道:「你能獨自應付他們?」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被冷冰冰地懟了一句,赤井秀一也不生氣,仍舊盯著側視鏡裡後車的動向:「你那邊的儲物櫃裡有槍。」
「很遺憾,我還活在舊時代,不會使用火器。」黑崎歌希歪了歪頭,嘴上說著遺憾,語氣卻沒多少遺憾的意思,「這輛車可以敞篷吧,把車頂打開。」
兩分鐘後,車拐進有一段距離沒有監控的盤山路,赤井秀一按下開關降下車頂,而黑崎歌希跪在座位上,從椅背後露出臉來。
她終於有機會認真地觀察一下追擊他們的車,那是輛看起來很有年頭的老爺車,能一路跟上來顯然是做過內部硬件改裝。正開車的是個帶著墨鏡的寬下巴男人,而坐在副駕的銀發男人、確實看起來有些眼熟。
「修車的錢我可不會付啊。」
這樣說著,橘發的死神代理脫下鞋、在座位上站起身來,發絲和衣擺在春風中拂動。明明她能夠借力的點只有腳下的軟坐墊,卻在不斷打著方向盤轉向的車上、穩定得仿佛被黏在原地。
不遠處的銀發男人冷笑著將槍口移向她的腦袋,作為反擊,就讓她久違地中二一下——
「那麼、接下來是我的highlight(高光時刻)——」
學著正在放送的《假面騎士Geats》裡的變身動作,她在耳邊打了個不太響的響指,偏頭躲過一發子彈,接著憑空做出了拉弓射箭的動作。
身旁一直盯著後視鏡的赤井秀一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他看不見黑崎歌希手間凝結的箭矢,只覺得這所謂的「舊時代」跟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樣。可緊接著,在她松手射出一箭的同時、後車突然破碎的前擋風玻璃,告訴他事情並非中二或挑釁這麼簡單。
在黑崎歌希的視角裡,她所射出的靈子箭矢精准地擊碎前擋風玻璃、從車上的兩人之間穿過、再經過後擋風玻璃扎在了後蓋上——靈力控制得正好,沒有把這輛看起來很貴的車當場毀掉。
意識到自己遭受了不明攻擊,黑色老爺車立刻減速拉開距離,接著後一輛車又越過他追了上來。
黑崎歌希仍舊站著,視野極好,一眼就看見了正在開車的人,隨即嘴角微微抽動一下。再看到副駕的人時,嘴角抽動的幅度更加劇烈。
「那家伙——」
是熟人。
注意到追兵換了人的赤井秀一輕笑一聲:「呵。」他出聲道,「果然他們也來了。」
黑崎歌希低頭看他:「他們兩個你也打過交道?」
竟然會是降谷零與諸伏景光。
她上次見到這兩人還是在三年前,她幫警視廳逮捕了一個制作炸。彈的國際通緝犯,忙了個通宵、清晨准備回家的時候,非常偶然地在本廳先後遇見了他們。
雖然他們當時沒有明說自己的工作職務,但她猜到了這兩個人都在某個地方做臥底,還順手幫他們解決了一個可能暴露身份的小麻煩……可沒想到會是這個盯上宮野志保的組織。
世界還真小。
她從兩人之間的縫隙裡看見了後座上的樂器盒,想來不可能是真正的樂器。如果她猜得沒錯,剛才對她開槍的人就是他們兩中的一個。
那她一會兒還得配合地擋一下子彈,來證明他們剛才沒有放水。
正想著,後邊車上的諸伏景光就對著她舉起了手。槍。
「一起工作過一段時間。」赤井秀一回答,他又想到什麼高興的事似的笑了一聲,「最初在組織裡見到他們的時候,彼此都很驚訝。」
那確實是要驚訝啊,當年她出院的時候,那三人可還一起擠過後座呢。
腦海中過去的回憶越發清晰,黑崎歌希微笑起來。
面對著昔日的兩位好友,她自然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是示意,更像是挑釁。在她放下手的那一刻,諸伏景光了然地扣下扳機,子彈精准地發射向她的眉心。
但與信任她作為超能力者的實力、以為她能像剛才一樣輕而易舉避開攻擊的諸伏景光的預料不同,黑崎歌希一動不動地任由自己被子彈擊中額頭,身體卻沒產生哪怕一絲搖晃。
當然,避不避開根本無所謂——流淌全身的靜血裝輕而易舉地彈開子彈,擦著身旁司機的發頂射穿了車窗的玻璃。
著實被嚇了一跳的司機不免露出苦笑:「黑崎小姐,我並沒有你那樣彈開子彈的超能力。」
「抱歉。」一直注意著子彈軌跡、確保不會意外害死同車人的黑崎歌希沒什麼誠意地道了聲歉,「接下來的子彈我會接住的。」
言出法隨。
在後方幾位「追兵」各異的目光中,黑崎歌希自然地接住了諸伏景光一整個彈匣的子彈,隨後遠遠地拋進他們的車中——以擊穿前擋風玻璃的方式。
前方就要進入監控路段,小小露過一手的黑崎歌希迅速坐回原位,乖巧地扣好安全帶,然後接聽了口袋裡已然震動了幾聲的電話。
對面的人是一直在等待她到來的服部平次。
但眼下的情況,她完全提不起興趣去調查殺人案。於是在簡單的寒暄後,她一邊盯著後視鏡裡漸漸遠去、像是認輸放棄的降谷零的車,一邊告知電話對面的人自己有急事、要明天才能再去警局幫忙,以及如果遇到對於高中生來說過於危險的場合、一定要叫她同行。
掛斷電話的時候,赤井秀一已經將車掉頭,被追逐的一方變成了獵人。
山道兩旁盛開的櫻花瓣落在發頂,黑崎歌希隨手捻起放在掌心,盤算著要不要先救出宮野志保、再考慮幫FBI抓壞人,接著就聽見身旁的男人開口問道:「所以、我身邊這位,究竟是何方神聖?」
黑崎歌希再度微笑起來。
「你猜猜看?」她歪了歪頭,「比如說、一位路過的假面騎士之類的?」
第69章 五棱星·四
「假面騎士嗎?」赤井秀一又笑了笑, 他並沒有對本國的超級英雄發表什麼評價,顯然,他更在意的是黑崎歌希的特殊性, 「你對人類的感情, 似乎並沒有因為擁有特別的力量而淡薄。」
「為什麼擁有超能力會失去感情?」黑崎歌希好笑地反問,「你看超人,他對露易絲是不是愛得深沉?」
可對方卻沒接她的話:「作為法醫,」他問道, 「如果是面對親人的遺體,你也能平靜地進行解剖工作嗎?」
「你的例子不成立。」黑崎歌希無語地吐槽,「你不可能不知道, 一般來說親屬需要避嫌——如果沒有避嫌的前提的話,我家人大概會站在一邊看我操作。」
其實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 三具送來的遺體裡至少有一具、是有本人陪同的,而且大多數時候會因為她的工作內容持續大呼小叫,非常之聒噪。
「戀人呢?」
「嗯?你不知道嗎?我丈夫死的時候根本沒剩下能解剖的部分。」
話音落下時, 場也冷了下來。
看身邊的人好像有道歉的意思, 黑崎歌希先行開口,為這場明顯的試探做話題總結:「我覺得個人站位和感情沒有直接關系, 而且不同的感情不能一概而論。無論解剖多少遺體,我還是會在看吉伊卡哇那種萌短四格的時候哭得一塌糊塗。」
赤井秀一了然點頭:「原來如此。」他又問, 「為什麼他們不向你尋求幫助?」
他指的是諸伏景光和降谷零。
「你這是明知故問。」黑崎歌希嗤笑一聲,「事情都讓我做了, 那還要警察做什麼?」
她繼續反問道:「而且我能做什麼?把他們一時間解決不了的壞家伙全都殺掉嗎?」
誠然,剛畢業的時候她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但並沒有糾結多久。
在其位謀其政,雖然偶爾會說些假面騎士的台詞, 本質上她卻並非「米花市民的好鄰居」那種設定的超級英雄。
如果眼前遇到有人尋求幫助、或是收到求助信息,她會義不容辭地出手,但不代表她要主動搶別人的工作。
作為「人類」的黑崎歌希本職是法醫,所謂的「偵探」是無證營業、免費提供服務,「死神代理」又是個虛職,她最需要做好的當然是第一項。
然而像極了隨口一問的赤井秀一、關注點卻在她最後的反問上:「你要如何將他們全都殺掉?」
……這家伙根本就是在打著好奇她心理動向的幌子、探聽她超能力相關的情報啊。
但她本來就沒准備裝傻了事,不然也不會當著他的面使用滅卻師的能力——
「給我一個地址,我可以用爆。炸連人帶建築一起處理掉。不需要任何爆。炸物,不需要做任何事先准備。」黑崎歌希聳聳肩,「當然,也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還有另一個當然——她當然是不會這麼干的。
車已經回到大路上,黑崎歌希不知道身邊的司機正往哪裡開,目之所及、路上早已沒有了那個組織的影子。
「奪取人類的生命沒關系嗎?」還沒有結束對她的調查的司機問道。
「別隨便把我劃分出人類的範疇啊,我也是人類。」黑崎歌希好脾氣地回答道,「唔、殺得人太多的話,死後應該會下地獄吧,我是這麼聽說。不過具體判定標准課本上也沒寫,地獄的大門外也沒什麼能夠對話的NPC守門人。」
赤井秀一抬起了眼,這一次,他終於沒再說話。
可黑崎歌希的發言卻還在繼續:「不過,我「死」後本來就是要下地獄的,這是已經注定的事——而且以我的力量而言,地獄完全不可怕嘛。」
靈力達到一定強度、或者說身體的靈子密度構成到達某個水平的靈體,無法在死亡後自然回歸空氣,只能以送進地獄的方式實現靈子的循環,以維持三界的平衡。
雖然她現在用的靈力還是市丸銀的,但融入她靈魂的崩玉力量不容小覷。再說比她年紀大的死神那麼多,等她徹底死亡之後,完全可以在地獄跟熟人團建嘛。
「地獄是真實存在的嗎?」
「存在啊,但我沒去過,不太清楚裡面是什麼樣。順便一提,地獄的判定標准並不是人類的法律,沒人知道地獄的意志在想什麼——說回正題,你這樣開車,是知道志保在哪裡嗎?」
幾秒鐘後,身旁的人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你怎麼不早說!
·
找到宮野志保是在一小時之後。
確切地說,是黑崎歌希聽說赤井秀一是「單槍匹馬來接妹妹、到的時候卻已經人去樓空、接著就見她突然出現、而自己的同事都還在趕來的路上」的一小時之後。
本來以為FBI多少有點計劃的黑崎歌希咬牙切齒地使用了始解。
找人中途才聽開車這人解釋,說是之前與宮野志保打電話的時候,有聽表妹說過「你解決不了的問題、歌希姐姐一定可以」之類的話,才想在等待同伴到來的同時,確認她的實力。反正組織那邊還有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頂著,宮野志保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對此,黑崎歌希只發出一個表示「貧弱」的單音節。
由於現世的影響因素很多——其中包括黑崎歌希本人對本地不算太熟,以及宮野志保的靈力並不算強,找人用了一些時間。
而在成功找到人之後,黑崎歌希這一天積累的怨氣,就肆無忌憚地全數發泄在了正在看守宮野志保的「綁架犯」身上。
好在被救出女孩並沒有受傷,僅僅是因為吸入麻醉劑而陷入昏迷。
由於「綁架犯」人數眾多,即便已經一口氣把他們全部打昏,但在警方到來之前,黑崎歌希還是擔負起了看管他們的責任,並將送女孩去醫院的任務交給了看戲看了全程、就差買一桶爆米花的赤井秀一。
望著救護車漸漸遠去,黑崎歌希忍不住發散思維地想,如果之後讓她發現,故事發展變成了小美人魚那樣,那她一定要把冒認功績的鄰國公主赤井狠狠揍一頓。
等到跟趕來的當地警察們挑揀著說明完情況、做完筆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赤井秀一在給她的郵件裡說,宮野志保到醫院後不久就醒了,做了些檢查,現在已經再次睡著休息,身體情況沒有大礙。
因為已經過了醫院的探視時間,赤井讓她隔天再去探望。於是忙碌一天、接連加班的死神代理毫不遲疑地回酒店房間躺平,復盤著這一天完成的額外工作,很快陷入沉眠。
【四月十六日,星期日】
……又是不幸的一天。
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望天。
具體來說指剛一出門就碰到了衝田總司,新選組那個,接著被他問起昨天那起案件的進展。然而她只能遺憾地表示有點意外情況,她還沒有跟進……
然後就接到服部平次和北海道警方接連的電話。
前者是因為殺人案,後者是因為綁架案。
綜合情況考慮,最終她選擇了去解決後者,被迫跑了一趟接手昨天那起「綁架案」的警署,結果與她會面的卻是來自警視廳的公安警察。
這些公安顯然是「那個組織」的知情者,她也沒怎麼隱瞞自己與宮野志保的關系,還直白地告知他們、自己的同行者是名為赤井秀一的FBI,態度非常之配合。
接著,等到她終於應付完警察,准備飽餐一頓後去探望宮野志保……又在街上遇到了追逐戰。
函館,街頭,車隊,槍戰。
就很離譜。
這組織還有完沒完了?非要逼她出手、用一個完全詠唱的飛龍擊賊震天雷炮給他們物理超度嗎?
而且被追逐著躲避槍擊的又是熟人,騎著摩托的服部平次和後座的工藤新一……這兩個偵探受傷的話,她不就必須立刻身兼二職、投身進殺人案的調查中來了嗎!
真是的,她真的不是超級英雄的人設啊,只是犯罪分子正好撞到了她的臉上來——
隨機瞄准一輛車,破道戳輪胎、瞬步奪槍、樸素過肩摔一氣呵成。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幸運地一抓就抓到了主導這次行動的領隊,後邊的車隊見勢不好竟然沒有直接掉頭逃走,反而試圖從她手裡搶人……
五分鐘後,黑崎歌希靠在路邊,給先前在警署給她留了電話的某位眼鏡公安去了電話,背景是堆積成小山的「屍體」。
旁邊關東關西兩位少年偵探目光無比復雜地看著她,直到她掛掉電話,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我找了認識的警察過來。」黑崎歌希給赤井秀一發著郵件,頭也沒抬地問,「他們為什麼追你們?」
許久不見的工藤少年則向她展示起了手裡的木質盒子:「他們想要這個。」
「那是什麼?」她打量著盒子的尺寸,猜測道,「刀嗎?」
如果說是刀的話,那他們應該還是在調查昨天那起殺人案……不對,等一下,該不會這伙人、跟昨天那個組織、其實不是一起的吧?
她昨天聽赤井秀一說過,那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盡可能的低調行事,避免自己的存在暴露。當街拍電影似的組車隊追人,還公然在街道上開槍,確實不像是他們的風格。
而不久後到來的公安警察證實了她的猜測。
「那是個有名的軍火商。」名為風見裕也的年輕公安推了推眼鏡,「違反槍彈管理法,殺人未遂,嚴重影響公共安全,以及違反多項交通規則,都是嚴重的罪行。」
引申義就是「跟那個組織沒有關系」。
……唉。
但無論有沒有關系,她這個「見義勇為」者還是要跟著警察去做筆錄,估摸著當晚就能上新聞頭條。於是在短暫的休憩後,黑崎歌希又回到了逐漸熟悉起來的函館中央警署。
中途她倒是也趁休息時間給赤井秀一打了電話,對方問她是否需要FBI安排人去保護她的家人,結果得到她的冷聲嘲諷——
「你該不會以為我的超能力是突然變異得來的吧?」
話說回來,赤井秀一會擔心她的家人,究其原因是他們昨天只救了人,沒主動去抓人。
與她又一次有了一面之緣、還順利逃過一劫的琴酒——也就是那個銀白色長發的男人——說不定會想不開氣不過,對她展開報復。
但考慮到就連自家讀小學的小侄子也是天生的死神代理,她確實覺得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
即便不提早已能夠熟練使用力量的幾位,真有本事他就衝著她的妹妹們來嘛,那兩個女孩隨身攜帶的、對靈魂特攻的、各種浦原特供道具,絕對讓他悔不當初。
第70章 五棱星·五
下雨了。
趕在醫院探視時間結束之前, 黑崎歌希終於見到了宮野志保。有偽裝成病人家屬的FBI探員守在門口,赤井秀一不在,但應該是跟同事交代過什麼, 在她進入病房之前還向她打了聲招呼。
病床上的女孩正在讀一本小說, 看起來精神還不錯,看見來人是她時,眼睛驟然明亮起來:「歌希姐!」
「你還真是充滿了冒險精神。」黑崎歌希涼涼地說,她將帶來的花放在床頭櫃, 手便落在了女孩的頭頂,「一個不注意,你都長這麼大了。」
「反倒是歌希姐幾乎沒什麼變化, 還是高中生的樣子。」
黑崎歌希聳聳肩,稍微客氣了一句:「這倒沒有, 多少是大學生的樣子。」
雖然她的靈魂已然定型為高中生的模樣,但身體還能成長,只是比普通人慢一些。
對面的女孩就笑開了:「聽說是歌希姐救了我。」
「畢竟你表哥都土下座來求我了, 我怎麼好拒絕呢?」
「是這樣嗎?我還真想看看。」她配合地回應道, 「也要謝謝零哥哥和景哥哥的幫忙,雖然我是覺得即便看守我的人再多, 對歌希姐來說都一樣簡單。」
黑崎歌希中肯地點頭:「畢竟對方只是普通人類而已,而且我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武力值。」
又閑聊了一會兒, 在告知對方隔天來接她出院之後,黑崎歌希離開病房, 准備回酒店休息,天知道她明天是不是還要跑警局。結果才將門關上, 就因進入視線的人停下動作。
「工藤和服部……你們怎麼在醫院?誰受傷了?」
說話間,她與兩名少年偵探一起向電梯的方向走去——可探視時間已經快結束了。
「毛利叔叔的腰扭了。」工藤少年回答, 他看了一眼宮野志保的病房,開口,「你卷進什麼麻煩的案子裡了?你進那間病房門口的人、應該不是普通的病人家屬吧。」
黑崎歌希眉毛一挑:「為什麼這麼說?」
「偶然聽到了他打電話時、對同伴的稱呼。」服部平次回答道,「「探員」、如果我沒有猜錯,他難道是FBI?」
……還真是不小心啊,赤井秀一的同事。
「那是一起已經順利解決的綁架案。」黑崎歌希點點頭,編造故事張口就來,「案件跟國際接軌,整體比較復雜,所以有FBI探員來保護受害者。」
聽她說案件已經解決,兩名偵探的興趣就少了一半,但顯然他們感興趣的事不止這一件——
「被逮捕的軍火商及相關者,並非是昨天那起案件的犯人。」工藤新一開口。
這是前提背景。
「我們查看了今天街頭的監控錄像,」他的話音滿是深意,「但即便慢放,也看不出你是如何從路右側、瞬間出現在車左側車門外的。」
而且那輛車還是在高速行駛中的。
黑崎歌希一本正經:「是監控錄像掉幀了吧。」
「掉幀?認真嗎?」
「我又不是監控錄像,我怎麼知道它是不是認真的。」
唉,竟然會去翻錄像……她不想加班,但人已經麻了。
好在突然闖進她視線中的、臉與工藤新一高度相似、扎著小辮的少年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的照片她曾在網頁上見到過,衝田總司、恰好與本地的駐守死神同名,是劍道世界裡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短暫的猶豫後,在看起來似乎與這兩名少年偵探熟識的少年出聲之前,黑崎歌希先行開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怪盜基德?」
有犯罪分子出現,面前的少年偵探們卻並不怎麼驚訝,反倒是扎小辮的少年露出興趣十足的表情:「你是怎麼發現的?」
他認下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黑崎歌希干脆反問:「你還記得,我當年除了JK偵探之外,還有一個別的名字嗎?」
一旁的少年偵探們對視一眼:「靈能偵探?」
「沒錯,所以我能透過偽裝看本質——以及我最擅長的是從死者魂魄口中獲知線索。然而很遺憾,昨天早上那起案件的死者、魂魄已經離開了。」
頂著少年們懷疑的目光,黑崎歌希繼續認真地講述著難以被人相信的真相。
「而且案發現場附近並沒有地縛靈之類的存在,所以……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說話間已經走到醫院門口,外邊正下著大雨,黑崎歌希在台階旁站定,摸出手機。看來電號碼極有可能是公用電話,那麼對面的人多半就是——
「歌希,好久不見。」
是諸伏景光。
黑崎歌希無法通過對方的聲音、判斷對方當下的情況,於是安全起見,她並沒有直接認下這聲親昵的稱呼,而是稍顯冷漠地回應道:「哪一位?」
而對方也明白這只是她的應對策略,便繼續說了下去:「明晚八點,在先前志保公寓的天台,可以見一面嗎?」
黑崎歌希沉默了一瞬。
面前是三名少年有來有往的鬥嘴,氛圍不像是偵探與怪盜,反而更像是彼此熟悉、各自知曉對方的痛點和雷區、吐槽看似毫無顧忌實則從不越界踩雷的同班同學,讓她看了只覺得關系真好——也讓她回想起了自己初高中時候的冒險。
「當然可以呀。」她彎起眼睛,輕快地回答道,「我會獨自赴約的。」
【四月十七日,星期一】
是夜,月明星稀。
案件與暗號都解明的消息傳來時,黑崎歌希正在酒店的天台與青梅竹馬的好友們會面。剛才函館山方向發生的騷動,三個人都遠遠地注意到了,但那並非他們該注意的事件。
告知詳情的電話是工藤新一打來的,據他所說服部平次還有事要忙,話音非常之曖昧,不用想也知道跟戀愛有關。
雖然心裡充滿了諸如「你們為了破案竟然翹課、長此以往不知道以後能考上哪所大學」的吐槽,黑崎歌希還是毫不吝嗇地誇獎了對方「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完全甘拜下風了呢」。
最後這句放在京都人身上絕對會顯得陰陽怪氣的話,聽得她對面的降谷零嘴角直抽搐,諸伏景光則露出安撫的笑容,一時間、氛圍仿佛回到了過去所有人都無憂無慮的舊時光。
「我說的是事實,我的推理能力可沒有他們那麼強。」黑崎歌希掛掉電話,重新說回剛才的話題,「你們是說,琴酒終於把我的存在上報給了組織?而你的組織上司委派你來調查我的資料,說不定還會親自出動、偽裝成其他樣子到我身邊來?」
雖然這麼說的,但她其實覺得後一點不太可能——畢竟她的工作場所不會來什麼新人,除了熟識的警察和同事、就是已經無法喘氣的「客人」。
「是的,」降谷零應聲肯定道,「本來我們並不希望你被卷入其中,但現在看來,也許我們應該更早尋求你的幫助。」
他的話說得極為誠懇,黑崎歌希無聲地笑起來。
「還記得志保小時候被綁架那次、我曾對你們說過什麼嗎?」她眉眼彎彎地望著對面的人,滿眼都寫著揶揄,「只要喊「歌希大人救救我」,我就會帥氣現身——盡可能利用用得上的一切,這才是臥底應該做的吧?」
降谷零露出無奈的神情,也不再跟她客氣,徑直往下安排起來:「知道了知道了,具體計劃會有人再與你聯絡。你的家人朋友,需要我們這邊安排人保護嗎?」
赤井秀一也問過她這個問題,顯然這一次,她的答案並不會有所不同。
「家人那邊自然不用,而且你這麼說、我一時間竟然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朋友。」黑崎歌希搖頭嘆息起來。
「我記得小時候我有兩位青梅竹馬,後來他們做了警察成為臥底,再無聯系。高中時候關系不錯的兩位,一位跟我結婚後殉職,另一位正在警視廳任職,工作繁忙幾乎是007。此外,好像就沒有別人了。」
「而我自從考上大學之後,就幾乎不再做學術相關以外的社交——綜上所述,我現在可能沒有朋友。」
諸伏景光聽著,不由得輕笑出聲:「歌希的工作還真忙啊。」
黑崎歌希憤恨點頭:「是啊,可難得的休假又遇上了這種事。」
她可是一天也沒有好好休息過啊——還不如出發當時接了高木刑警的委托,說不定正好能夠錯開之前那起殺人案。
這話聽著像是抱怨,但對面兩人都知道她並非真的有什麼意見。降谷零就自然地問了下去:「歌希,雪莉、志保的情況怎麼樣?」
雪莉是宮野志保之前在組織裡的代號。
「她的精神很好,也沒有受傷,隨時可以出院,現在有FBI保護著。她的父母和明美那邊,我也找了人照看。」黑崎歌希回答,「我跟FBI的人商量過,明天我會帶她回東京。有我在身邊,你們那個組織應該不敢輕舉妄動。」
降谷零點頭,認同了她的判斷,畢竟她已經在琴酒面前演示過徒手接子彈:「之後呢?」
「看志保怎麼想。」黑崎歌希想了想,繼續說道,「如果她不介意暫時躲起來的話,可以讓她暫時住在浦原先生那裡,安全絕對有保證。」
「不然的話,我也可以拜托哥哥照看,讓她住進我家。反正哥哥暫時沒有出差的計劃,工作在家裡就能做,家裡房間也還有空余。」
可後邊這個建議讓對面的兩人都遲疑起來:「那樣太危險了,無論是對於志保還是對你哥哥一家。」
「唔、哥哥倒是完全無所謂啦,他和嫂子都很熱心,實力也足夠保護自己。」
她歪了歪頭,繼續解釋道:「而且我這裡還有個能夠起死回生的朋友,」具體來說指她嫂子織姬,「只要死的不像研二那樣人盡皆知,就完全沒問題。」
說到自家丈夫死亡時的情況,黑崎歌希忍不住咬牙切齒。
不過她的話確實讓人放下了心,諸伏景光隨即露出笑容:「萩原在那邊還好嗎?」
他有聽說過屍魂界的存在,也在幾年前聽說了同期的萩原研二正在努力修行、爭取早日畢業、以死神身份回歸現世的事。
「他當然好呀,他可是有我這個「屍魂界絕無僅有的、人還沒死就作為拯救世界的英雄之一、被寫進真央教科書的救世主」罩著。」黑崎歌希肯定道,「而且他很快就會回來啦,日程已經定好了,作為駐守死神、駐守期限是七十年。」
差不多就是她作為人類死亡的時間。
這當然是個令人驚喜的消息,諸伏景光精神一震:「誒誒誒?真的嗎?」
「是啊,不過要見面恐怕沒那麼容易。」
降谷零點點頭:「畢竟他已經成為死神,而死神不應該與人類有所交集吧?」
「不,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黑崎歌希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只是單純因為他負責的是米花市,而米花市的工作量,大到令你難以想像。」
第71章 暗殺者·一
【四月十八日, 星期二】
飛機落地、手機開機的震動,仿佛是「我可以開始加班」的許可證。
為了宮野志保的安全,黑崎歌希提前結束根本沒能開始的旅行, 提前回到了東京, 一路上順利得不可思議。
考慮到女孩還想為剿滅這個組織做貢獻的心情,黑崎歌希決定把人安置在兄長家裡。但她只來得及向兄長說明情況,然後去浦原商店借出一個改造魂魄,就接到了警視廳打來的電話。
這一次, 對面的人是伊達航,委托的是她的本職工作,加上她已經回到東京來, 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於是從函館回來、落地四小時後,黑崎歌希進入解剖室, 開始為死者做屍檢工作。
將宮野志保托付給自家兄長,她完全放心,專心工作時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畢竟這次的工作, 有一點她相當在意——
死者是位警察, 還是位搜查一科的刑警。
似乎是因為如此,向來習慣性在委托她屍檢工作的同時、也委托她做一下偵探工作的警方, 這一次並未特意與她多說什麼,她也沒有主動為自己攬活。
……畢竟她除了作為法醫的工作外, 還要帶學生的實習,時間本就排得很滿, 任何額外任務都是強行擠出時間做的。
而且這一次的遺體僅僅是遺體,靈魂沒有跟上來, 不知道是還在死亡時的地點,還是已然了無遺憾地成佛去了屍魂界。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結果沒過幾天,又一名刑警的遺體被送到了黑崎歌希面前。
陪同進行遺體移送的人是與她相當熟悉的高木涉刑警,不知是因為遇害的是同僚、還是因為調查陷入瓶頸,臉色很不好看。
黑崎歌希又一次沒有多問,至少今天、她一刻也不想在職場拖延。
因為今夜二十四點,與她久別重逢的丈夫就要作為駐守死神、開始在現實的工作。而作為死神行業的前輩,她計劃先帶他熟悉米花市的大體情況,順便再次確認一下他的戰力,讓雙方都做好對未來的心理准備。
可惜天不遂人願,黑崎歌希的屍檢報告剛剛衝刺完成、她拎上包准備一路小跑著衝回家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來電的人還是她不怎麼想無視的松田陣平。
「什麼事?」雖說不想無視,但黑崎歌希接聽後的語氣也說不上友好,頗有種「你要是說不出正事來、我就衝到電話那頭揍你」的氣場。
松田陣平倒是對此習以為常,完全不在意她對於回家的急切渴望,不緊不慢地問道:「你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這個問題讓黑崎歌希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你想怎麼樣?」
電話對面的人直截了當:「我想去一個地方,需要一個女伴。」
「……為什麼不問美和子?」話還沒說完她就懂了,「你又要違規搜查?」
別問她為什麼要說「又」。
松田陣平咋了下舌,黑崎歌希能想像到電話對面那人故作理直氣壯的表情:「這不算違規,我已經下班了,不是以刑警身份出動的。」
……呵。
雖然在心裡發出干笑聲,黑崎歌希還是沒能拒絕來自好友的委托——她現在是真的沒有朋友,狹小的好友圈裡只有松田陣平一個人能夠隨時保持聯系,她怎麼可能放任他獨自去冒險。
反正她的丈夫完全不會介意她跟他青梅竹馬的摯友去約會嘛……大概。
·
目標是一家疑似在暗中出售違禁藥物的酒吧,因為這家酒吧並不接待獨自一人的客人,松田陣平才需要一個在自己專心調查時、能夠保證自身安全的女伴,而黑崎歌希顯然是他的最好人選。
「你確定要跟我扮演情侶?」白色的RX-7副駕駛座上,黑崎歌希眉頭緊皺,「我覺得不太行。」
早已做好計劃的松田陣平卻滿臉無所謂地勸她:「萩是不會介意的,這只是為了調查案件。」
「不,問題不是這個。」黑崎歌希一本正經地打斷道,說著就攤開手掌、以介紹對方的手勢將壓力給了出去,「問題在於你,母胎單身至今的陣平你,是否真的能演繹出「男朋友」這個角色。」
在一陣詭異的沉默後,松田陣平抓著一頭卷毛暴起:「黑崎歌希!」
這女人什麼時候這麼壞心眼了!
被迫加班的黑崎歌希懶洋洋地應聲:「在∼不過你應該喊我萩原歌希,雖然我在職場上還用著原名,但入籍之後也沒有退出來。」
這倒不是為了維持已婚人設,她沒有改回原名,僅僅是因為太忙了沒空去區役所辦手續。
回想一下過去,那年入籍改姓之後,她花了多少時間,才終於把自己的所有證件和卡類更新完畢,她可不想再將那份痛苦重復一次。
卷毛青年無語地盯著她:「那你說怎麼辦?」
「我覺得照實設定就很好。」黑崎歌希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單身男性與已故好友的年輕妻子,想想就很刺激。」
「哈?」他不理解。
「就這麼定了——順便一提,你這位已故好友今夜就會回來,你可小心點別被怨靈纏上。」
「喂!」
綜上所述,雖然松田陣平有點不情願,但還是接受了黑崎歌希的提議,自然地進入角色,演繹起了某種意義上的自己。
然而很遺憾,兩個人在酒吧裡坐了兩個小時,消費已然超過了兩萬,卻並未找到這家店的違規之處,目之所及沒有任何異狀,甚至沒什麼可疑人員。
黑崎歌希盯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時間,盤算著多久才能回到家,打定主意勸松田今晚就此放棄,結果一抬頭,卻迎上了對面人期待的目光:「歌希。」
那目光實在太過誠摯,饒是知道對方是有求於她,腦子裡都是壞心思,但在被凝視五秒之後,她還是棄療地冷哼一聲,別過了頭去。
「……知道啦!」
真是的,死神之力可不是用來做這個的……黑崎歌希這樣一邊在心裡吐槽著,一邊趴在桌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用死神代理證脫離了身體。
這倒不是她第一次被松田陣平委托以靈體的姿態尋找證據,但當著他的面還是第一次。
自從七年前的婚禮儀式之後,松田陣平就沒再見到過她的靈體姿態,因而才會對她此時的模樣驚訝到瞪圓眼睛:「你……真的沒再長大啊。」
面前高中生模樣的少女靈體,讓他一時間有種壓榨未成年的錯覺——當然也只是錯覺而已。
「都說了這是拯救世界的代價。」黑崎歌希瞪了他一眼,扭頭向吧台的方向走去。
·
作為普通人看不見的靈體,黑崎歌希一路暢通無阻。
在吧台裡側光明正大地觀察了一會兒,還避著人、上手稍微翻動了一下之後,她遠遠地瞟了一眼自己「疑似醉酒睡著」的身體,繼續往「非工作人員止步」的方向前進。
並且順利在更衣室的全身鏡後邊,找到一個隱藏的密室。
小房間裡成箱堆積的瓶裝藥片讓黑崎歌希眼前一亮,而在讀懂沒有日語標簽的瓶身英文之後,她的唇角翹得更高。
「這可真是大功一件。」橘發的代理死神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腳步越發輕快,被迫加班的糟糕心情也因為這份大發現、完全轉為了喜悅,「要讓小陣平請我吃點什麼好呢……」
她按照原路、經由吧台返回原先的座位,離著些距離就揚起了聲音——
「陣平,我找到了不少好東西——誒?」
她是誰?她在哪?她的身體怎麼會擅自動起來?她這個主人可還在外邊!
什麼妖魔鬼怪!竟敢進她的身體!
因為聽見黑崎歌希的聲音,剛端著她的酒杯、對准她的口紅印抿了一口的人,放下杯子快速向她扭頭看去,那張每天都在鏡子裡見到的臉,露出她不怎麼會做出的寵溺表情:「小歌希!」
……她知道是誰了。
「研二、你怎麼——」
是她久別重逢的丈夫、萩原研二。
熟悉的女聲立刻給出回答:「因為小陣平一直對著空氣說話會很奇怪——剛才小歌希說找到了什麼?」
這種感覺就很怪。
黑崎歌希望著「自己」眉頭緊皺,但片刻後還是大局為重,向松田陣平說明了剛才的發現。
獲知這個好消息的現役刑警立刻不動聲色地給同事們發了郵件,而米花市的出警速度向來都非常快,無論目的地是命案現場、還是需要緊急申請搜查令才能進行搜索的違法店鋪。
「黑崎歌希」喝完一杯酒的時間,整家酒吧就被警方團團圍住。
松田陣平起身亮出身份,與剛剛進入店裡的伊達航打了聲招呼。接著就見班長指了指門口的方向,無奈地開口:「被媒體聽到了風聲,叫誰去應付一下?」
話還沒說完,他已然跟松田陣平一起向「黑崎歌希」望了過去。
「靈能偵探萩原柿子」久違地大展身手——媒體們一定會非常熱衷與這個話題。
在身體外邊的本人還沒說話,「黑崎歌希」就非常自覺的站起來,身體力行地表達了自己願意去應付媒體的決心——然後猛地將頭扭向了自家妻子,滿臉都寫著「請幫幫我」。
因為警察到訪,所有客人都被要求待在原地,「黑崎歌希」移動起來並不費力,很快就來到店門口的警戒線前不遠的位置。與前邊的媒體和圍觀群眾有些距離,與後邊堵裡側門的警察們也有些距離。
一直跟在「自己」身邊、本來也沒准備拒絕的黑崎歌希靈體嘴角直抽搐:「你倒是出來啊。」
「我剛才也有試過。」面前的「自己」委屈地眨了眨眼睛,攤開的手掌上躺著她的死神代理證,「但好像是尺寸不合還是什麼別的原因、靈體和身體之間有哪裡卡住了……」
哦,她懂了。
這就好比是往嘴裡塞燈泡那種笨蛋測試嘛,塞進去的時候可能有點費力、但總歸可以辦到,可到拿出來的時候,就要尷尬的、在路上遇見的所有人的注目中,盡快找到能夠拯救自己的醫生。
很可惜,雖然她有醫生執照,但她對「取燈泡」這種事一竅不通。
「那行吧。」黑崎歌希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滿臉都寫著「你任重而道遠」,「應付完媒體之後,明天的驗屍工作和解剖作業的實習課也都交給你了。」
對面的「自己」立刻露出了欲哭無淚的表情:「小歌希……」
他哪裡會解剖、哪裡會帶實習課啊!
「現在「小歌希」是你,」黑崎歌希露出誠摯的微笑,卻有些陰森森的味道,「千萬別把「你」的工作搞砸了,也別忘了你還是本地的駐守死神——太好了,這些年我一直盼望著能有個假期,沒想到喜從天降,真是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小歌希、是我錯了……」
唉……
「真是的!研二是笨蛋!」
真央的課本上難道沒講嗎!義骸一定要盡可能跟自己的外形一致,不然要麼拘束感太強、要麼容易松脫,這家伙竟然還敢進入她作為人類的身體——
雖然說,進入時間足夠短、靈體還未完全適應身體的話,確實不會造成太大影響,更不可能脫不下來。但問題是,她的身體、那是普通的身體嗎?
對面的「自己」就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盯著她看,看得她臉上氣呼呼,心卻漸漸軟了下來。
「……好啦,我一會兒去問問浦原先生該怎麼辦。」
黑崎歌希扁了扁嘴,抬手指向了門外的攝像機和閃光燈。
「現在你就拿出我「萩原柿子」的氣場,不要大意地上吧。」
第72章 暗殺者·二
【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日】
凌晨一點,是在黑崎歌希的公寓裡。
早先貼心回答了媒體的大部分問題、精神上累得精疲力盡的「黑崎歌希」已經洗過澡坐在了床邊,表情卻絲毫沒有即將享受睡眠的放松, 反而滿臉都哭唧唧的樣子, 甚是可愛。
不久之前黑崎歌希給浦原喜助打了電話,詢問當前情況她應該怎麼辦,而對方的回答讓她聽著聽著就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是即便睿智如浦原喜助,也說這個燈泡他暫時取不出來、不是、是他暫時無法將萩原研二的靈體與黑崎歌希的身體分離。
她的身體比較特別——似乎是因為崩玉和時常使用血裝的雙重影響, 總之結果就是浦原喜助需要一些時間來研究分離兩者的藥劑,具體時間不定。
好消息則是浦原商店能提供一具最先進的義骸,讓黑崎歌希本人不受影響地繼續生活。
「根據浦原先生的說法, 研發出分離藥劑至少需要一個星期,但不保證一個星期絕對能拿出成果, 畢竟他要克服的是崩玉帶來的困難——你應該在真央學過崩玉相關的知識吧?」
對面頂著她身體的萩原研二沉痛地點了點頭:「有關藍染惣右介叛變事件的全貌,真央有特別課程進行講解說明,小歌希和一護君在其間也會被提及。」
黑崎歌希滿意地點點頭, 她靠在床對面的牆壁上, 雙手抱著胸,心裡盤算起未來這一周內的計劃。
她當然不是真要讓萩原研二替她工作, 屍檢這種需要相當專業知識的工作不可能交給別人,而她昨晚說的帶實習課也只是隨口一提 , 畢竟是周末,即便她沒什麼休息日, 但學生們還是要休息的。
但是情況變成現在這樣,她多少也要欺負、不是、懲罰他一下——
「嘛, 變成女孩子這種難得的體驗,就讓你好好享受一下吧。」
黑崎歌希向前邁出一步, 接著以膝蓋落地的姿勢、輕盈地落在床上,跨坐在「自己」的腿上,雙手捧起了「自己」的臉,笑容愈發肆意。
「反正我是相當期待的——」
傳令神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米花區域即將有虛出沒的通知,催促本地駐守死神做好准備出戰。
黑崎歌希表情一滯,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
倒不僅是因為壞心思剛剛升起就慘遭打斷,只是她突然意識到,她一直光顧著笑了,完全忘記了除去自己的工作對方根本做不來外,還有對方的工作、現在他也根本做不來這一事實。
「不是吧……」
難道受苦的其實是她?
別說假期了,這根本就是加班地獄啊!
「小歌希,」還被她捧著臉頰的人單純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你現在的表情很可怕誒……」
是啊!這是很可怕啊!
不過以防萬一,她還是不怎麼抱有希望地開口問了一句:「刀還拔得出來嗎?」
「……好像不能。」
果然!
「鬼道呢?」
「嘛、鬼道應該是可以的,但是瞬步好像有一點影響……」
唉……
「知道啦,」黑崎歌希深深地嘆了口氣,從床上跳下,向面前的人伸出了手,「把傳令神機給我。」
萩原研二雖然取出了傳令神機,卻仍然有些猶豫:「但是……」
「我不是說過嗎?」她重新露出笑容,從對方手中取走形似折疊手機的小物件,隨即躍上窗台,「在送你去屍魂界的時候。」
「——等你以駐守死神的身份再回到米花來的時候,我就是你的死神代理。」
那麼,因為工作而積累起來的怨氣,就讓她向這只惱人的虛宣泄吧。
·
她是誰,她在哪,她在做什麼?
為什麼她辛辛苦苦加了個班回來,本該老老實實在床上等她的人,竟然放了男人進來,還跟這男人親密地開啟了夜談會?
黑崎歌希半月眼望著餐桌旁端著罐裝啤酒、一副准備喝到天亮樣子的卷毛男人,無語地抽了抽嘴角。
「松田陣平,你考慮一下半夜來我家、可能對我的風評造成的影響。」
被點名的男人倒是毫無反思之意,回應相當理直氣壯:「反正歌希你的丈夫已經死去七年,就算再交新的男朋友也沒關系吧。」
……這倒是確實。
「那行吧。」黑崎歌希沉重地嘆了口氣,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如果你希望同居對像是陣平而不是我,那我也沒什麼意見。大不了我就跟陣平結婚嘛,三角形結構穩定。」
「黑崎歌希」立刻瞪圓了眼睛:「誒?誒誒誒!那種事情不要啊——」
「為什麼不要?難道你想看著小陣平對我念念不忘、至死都是單身嗎?」黑崎歌希挑起眉毛,「還是說,你想親自跟他結婚?那我就去拜托浦原先生之後做一個女性的義骸給你,臉可以自己捏,但不保證進入之後還能出來。」
松田陣平露出半月眼:「為什麼我非要單身至死不可啊。」
「因為你一直在掛念已故好友的妻子嘛——開玩笑的。」她掃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透明水杯,撇了撇嘴,「陪他喝點酒也沒關系,想吃什麼盡管吃,我沒在做那種嚴格的身材管理,也不會真的因為這種事生氣。」
畢竟是時隔七年的、與二十年摯友的再會,她完全能理解雙方的心情,並且完全不介意暫時借出自己的身體給他們敘舊。
她打了個呵欠,擺擺手向房間走去:「我先去睡了,你們別太吵。」
身後傳來「自己」元氣的「晚安」聲,她的唇角翹起,輕輕應了一聲。
話說回來,剛才「自己」露出的驚訝表情,比她想像中還要可愛。
黑崎歌希在床上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將傳令神機放在枕邊,隨後安詳地閉上眼睛。
·
醒來的時候,臥室裡飄進來一點料理的香氣。
黑崎歌希揉著眼睛坐起身,確認了一下時間,才發現那應該是午餐。
……那也沒辦法,傳令神機一夜打擾了她四次,天亮之後才難得消停一點。而且今天是周日,又沒收到請求她出勤的電話,她沒理由照平日那樣八點之前起床。
松田陣平已經離開了,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是「她自己」,黑崎歌希悄無聲息地在餐桌旁坐下,望著自己纖細的背影,十分滿意地搓起了下巴。
真可愛,是誰這麼幸運、能娶到這麼可愛的妻子?
不知是聽到聲響還是感覺到靈壓,廚房裡的人忽然回過頭看向她,笑容明艷燦爛:「早安,歌希。再稍等一下,馬上就准備好了。」
「早安……但是我現在這樣也沒辦法吃吧?」
靈體狀態無法進食,這是她也無法改變的情況。
「我上午去了一趟浦原先生那裡,」頂著自家妻子身體的萩原研二指了指她旁邊、桌子上的玻璃瓶,「那是浦原先生做的壓縮義骸,說是注入靈力就能膨脹起來。」
誒——他還真是有心了。
「謝謝啦,我這就去穿上。」
·
等到套上義骸、換上居家的衣服、再次坐回餐桌旁的時候,黑崎歌希才第一次有了自己已經結婚的實感。
「總覺得有點抱歉。」她沒有碰擺好的碗筷,而是再度捧起了臉頰,「明明大學的時候就搬到了一起住,但還是感覺沒怎麼一起生活過,我整天都在忙著學業的事。」
萩原研二將最後一份料理擺上桌,又回廚房去盛米飯:「今後能夠一起生活不也很好嗎?」
「你這麼說的話,我可就心安理得地繼續忙下去了。」黑崎歌希笑笑,「三澄前輩說過,法醫是為了未來而生的工作。雖然我選擇成為法醫的時候沒有那麼崇高的想法,僅僅是為了自己的興趣。」
「誒?三澄、是大學的前輩嗎?以前好像沒有聽歌希提起過。」
「不,是電視劇裡的法醫前輩。」她聳聳肩,接過了對方遞來的碗,「前兩天在函館參加學會的時候,晚上打發時間時候看完的。」
說到函館就想起了仍處於危險中的宮野一家,黑崎歌希邊進食邊組織著語言,吃到一半開始講述自己與那個以酒為代號的組織的淵源。從高中時候遇到的綁架案,到最近在函館的正面交鋒,雖然都是她大獲全勝,但敗者卻還未被繩之以法。
「那也是景光和降谷兩個人正在臥底追查的組織,聽說組織干部已經將我的存在上報,但應該不會輕易對我本人出手。」
她舔了舔嘴唇,回憶著繼續說道:「我家看起來最容易被攻破的是哥哥家的小孩,但一勇那孩子是天生的死神,大概比研二你還要強不少。」
面前的人頓時苦了臉:「歌希醬……」
「不用那麼在意,血脈的天賦就是那樣的存在。」黑崎歌希安慰道,「研二你想要變強的話,我可以陪你特訓。其實就算什麼也不做,只要你的願望夠強烈,崩玉也會幫忙。」
畢竟她是「許願機」嘛。
「小歌希真溫柔。」「黑崎歌希」彎起嘴角,「那我就趁著這段無法工作的時間,去保護可能陷入危險的志保小姐吧。」
「嗯?去我家嗎?」
雖然為宮野志保那邊安排了改造魂魄,自己的兄嫂也在身邊,黑崎歌希卻沒駁回對方的好意,而是提出了建議。
「你先回家待一陣子也沒關系,去千速姐那裡也可以,別被無關者發現異常就行。大家一定很想念你,就當上工前的最後休假——以後說不定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米花的駐守死神是最忙的。」
回應她的是突如其來的擁抱。
與她面容相同的橘發女性將她溫柔地擁進懷中,熟悉的嗓音和話語落進她耳中:「果然我的小歌希最好了。」
第73章 暗殺者·三
【四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與往常無異的平淡一周過去了。
以酒為代號那個組織還沒動靜,倒是之前死者是警察的殺人事件有了進展。
……也不能說是進展,只是出現了新的傷者。
是在警視廳搜查一科白鳥警部的妹妹、白鳥沙羅的婚禮上。
作為警視廳的友好工作伙伴, 黑崎歌希也被邀請來參加這場結婚儀式, 當然來得是本人——用著她身體的萩原研二此刻正在她家幫她哥嫂帶孩子。
雖然是獨自一人參加,但周圍的警察們於她大都是熟面孔,她也不覺得不適應。不過令她相當驚訝的是,她在會場裡尋找松田陣平的時候, 竟然意外找到了做過偽裝的諸伏景光。
「又見面了。」她走到「完全陌生」的青年身旁,自然地壓低聲音向他搭話,「你怎麼會在這裡?」
「果然瞞不過你。」諸伏景光笑笑, 倒也沒覺得驚訝,「畢竟我的工作不止有那一項。」
黑崎歌希則用了與他相同的句式:「畢竟我認人不止依靠眼睛。」
既然怪盜基德的身份她能識破, 沒理由青梅竹馬的諸伏景光能瞞過她。
不過既然有緣遇見,她也不介意為好友伸出援手:「需要幫忙嗎?」
「暫時不需要。」諸伏景光搖了搖頭,接著示意她身後的方向, 「松田朝你走過來了。」
雖然是在背後, 黑崎歌希也因為感受到靈壓而有所察覺:「你要回避嗎?」
諸伏景光微笑起來:「沒關系,我也很久沒有與他見面了。」
幾分鐘後, 三個人在會場角落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站定,敘起舊來。
松田陣平對於同期的銷聲匿跡稍有抱怨, 但他大致也能猜到他們並非脫離警察組織,而是被安排了必須隱姓埋名的重要工作。因而什麼也沒多問, 甚至從確認對方身份之後,就一次也沒有叫出過對方的名字。
「說起來, 我剛聽說你哥哥從本部調到了地方警署,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被問到的諸伏景光一愣, 倒是黑崎歌希接上了話:「高明老師也不是時刻都能像諸葛孔明那樣冷靜的。」
比起臥底的親弟弟,倒是她這個學生更加清楚諸伏高明的現狀。
頓時兩人都向她看了過來:「歌希你知道?」
「稍微聽說了一點……只是因為一點違規操作啦,不是什麼大問題。」黑崎歌希回答道,話語間帶著點安撫的意思,「高明老師的同僚在追查犯人的時候失蹤,幾乎已經被認定死亡,只有他始終堅持尋找,用了稍稍違規的方式,好在最後幸運地找到了人。」
她想了幾秒,接著補充道:「失蹤的那位,大概是降谷之於你、研二之於陣平那種程度的同僚,成為同僚之前是青梅竹馬的好友,雖然高明老師總是傲嬌地不承認。」
「所以才被調到地方警署了嗎?」
黑崎歌希點點頭:「是新野蜀,某種意義上跟高明老師倒是有點相稱。」
松田陣平茫然發問:「為什麼?」
諸伏景光也反應了幾秒,接著恍然大悟:「是因為《隆中對》吧,我記得歌希你中學的時候給我和zero講過。」
並沒有受過此等文化熏陶的松田當即半月眼望向黑崎歌希:「喂喂,這是什麼加密通話——」
黑崎歌希咋了下舌:「「時先主屯新野」、劉備在新野駐軍的時候,經人推薦、聽說了諸葛孔明的存在,隨後就有了三顧茅廬。」
「原來如此……」
「當然,以高明老師的能力,一定很快就會像孔明一樣,去到他能夠施展拳腳的地方。」
余光裡映入毛利小五郎的身影,黑崎歌希暫時離開,去跟毛利偵探和與他同行的女兒小蘭打了招呼。一旁還有前不久才見過面的少年偵探,這讓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到她回去諸伏景光那邊,突然震動起來的手機立刻驗證了這一點。
來電的人是萩原研二,照理說對方知道她來參加婚禮,沒什麼大事應該不會打擾她。
身邊沒有特別需要避開的人,黑崎歌希就在原地接聽電話。很快聽筒裡便傳來她自己的聲音,仍舊用著她身體的萩原研二、聲音有點委屈:「小歌希,」他控訴道,「我被綁架了。」
……啊?
黑崎歌希還沒有「啊?」出來,整個會場突然燈光全滅、一片漆黑,似乎是斷電了。
她的神經緊繃起來,而先前不好的預感在十幾秒後成為現實——
少女的尖叫聲傳進所有人的耳中。
是毛利家的女兒。
「我這邊有點麻煩,你先自己應付著。記得打開定位,我盡快去找你。」對電話那頭的人匆匆回應了一句,黑崎歌希便掛斷電話。
就算他說自己被綁架,怎麼說、他也是能夠被隊長放心托付現世駐守任務的合格死神。以人類為對手,完全無需擔心安全問題。
而如果想要盡快去他身邊幫忙,她就要盡快解決這邊還不明情況的麻煩。
燈還沒亮起來,身旁的松田陣平已經用手機打開手電筒照明。有幾人已經向著發出尖叫聲的少女方向跑去,她感知了一下靈壓的移動,知道是毛利偵探與工藤少年,還有與她相熟的目暮警官和高木警官。
「不要慌,已經有好幾人去那邊了,這種黑暗的環境,人太多反而會使場面更混亂。」黑崎歌希開口安撫了一句也想要跑去看情況的松田,閉上眼睛專心去感知稍遠處的靈壓。
「剛才尖叫的女孩沒事,」她低聲說出自己探查的結論,緊接著卻眉頭一緊,「她身邊有人受傷了,是美和子,傷勢恐怕很重——別激動,目暮警官一定會立刻叫救護車。」
還有一件令她非常在意的事,之前她一直專心於跟朋友聊天,剛剛才發現會場上竟然有兩個整的存在,他們的距離很近,而且靈壓給她的感覺都不像是地縛靈。
她並沒有聽說這個結婚會場近些年發生過什麼命案、或是在此處發生意外去世,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他們是跟著十分令他們在意的人來的,這個人讓他們心存執念到無法成佛。
雖然她的第一反應是白鳥家、或是新郎家去世的長輩,但這兩個整都不在新婚夫婦的身旁,反而更靠近剛才發生突發事件的方向……
·
來電了。
救護車到來、並帶走佐藤美和子與毛利蘭之後,在場警銜最高的人、警視廳刑事部長下達了全員進行硝煙反應檢查的命令。
顯然,剛才致使佐藤美和子受傷的武器是槍。支——而在工藤新一與目暮十三交流的只言片語中,黑崎歌希大概了解到、犯人打空了彈匣。
「……那樣檢查要太久了。」她忍不住小聲嘟囔。
這場婚禮的客人可不少啊。
諸伏景光在她身側壓低聲音:「有什麼急事嗎?」
她撇撇嘴:「也不算太急,只是「我」被綁架了而已。」
這算不算屋漏偏逢連夜雨?
「啊?」
「解釋起來可能要些時間,一會兒路上告訴你。」
黑崎歌希向他擺了擺手,便徑直向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走去,雖然停留在他身前,目光卻最終落在了他身旁空無一人的方向上。
她的行動並不張揚,在准備進行硝煙測試而略有混亂的會場中,就只有松田陣平與諸伏景光的目光始終在她身上。
不過前者的目光,比後者多了一層了然——諸伏景光只能隱約看見靈體,看不清魂魄的臉。
「看起來,你有什麼話想說?」黑崎歌希緩緩開口,對於身旁男人投來的驚訝視線絲毫不在意,「是有關於剛才那起案件的線索,想要告訴我嗎?」
在來電之後、看見那兩個魂魄的面容時,她就已然明白正在他們旁邊的男人就是犯人——大概率是同時先前兩起殺人案與剛才那起殺人未遂案的凶手。
畢竟這兩個魂魄的身體,都在不久前上過她的解剖台。
身旁的男人開口:「請問——」
黑崎歌希卻完全沒有給他插話的機會,目光緊盯著前不久殉職的警察魂魄:「別那麼驚訝,我就是在對你說話,奈良澤警官,」她的話音突然一轉,「我身旁這個男人,就是這三起案件的凶手嗎?」
雖然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附近的人全部投來視線。
身旁的男人明顯因她的問題緊張起來,而她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是與她推測相同的肯定。
「他是心理醫生……原來如此,奈良澤警官留下的死亡訊息並不是指警察手冊,而是指心療科啊。」
黑崎歌希一邊聽著奈良澤警官魂魄的說明,一邊自言自語似的、將聽到的信息講述出來。
「犯人的目的與三位警官重啟調查的案件有關,是仁野醫生自殺的案件嗎?」
周圍各異的目光逐漸向她聚集起來。
而她下一句話就讓身旁的男人完全破防——
「原來如此,一年前殺死仁野醫生的人是他啊。」
「這位小姐,」被黑崎歌希指控殺人的年輕男人有些急躁地打斷道,「請問你究竟在說什麼?」
越來特多的人、且幾乎全都是警察,注意力都被他們吸引過來。
「我正在做演繹推理,在思維宮殿裡那種。」
黑崎歌希一本正經地編造道,說完她就擺正神色,全部表情都在一瞬間隱去。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一年前殺死仁野醫生、不久前殺死奈良澤警官和芝警官、剛才重傷佐藤警官的犯人就是你、風戶醫生。」
話音落下,全場陷入寂靜。就連刑事部長也只是沉默地看著她,等待她與被她指控的人接下來的交鋒。
男人猛地抽了口氣:「我可以接受硝煙測試,我的袖口上絕對沒有火藥反應——」
「是啊,因為你用了手術用的手套,以及雨傘吧。」她說道,「戴好手套再穿過開了洞的雨傘,火藥確實不會飛到你的袖口。」
顯然,已然知曉真相的黑崎歌希在此占據絕對的上風。
畢竟身旁有兩位可靠的目擊者。
她接著追問起來:「但是鞋面上呢?恐怕多少有掉落一點吧?」
「而且,目擊者不是還活著嗎?剛才手電筒的光讓那位小姐看到了你的臉——」
不想讓他過多關注目擊者,黑崎歌希話音一轉。
「你處理雨傘和手套的地點我也已經知道了,這種封閉環境下你不可能扔到遠處,稍微一找就能發現,你猜手套裡會不會留下你的痕跡?」
「槍的入手途徑當然也是線索,說不定你沒有刪除的瀏覽記錄裡還有暗網的信息。」
說到這裡,黑崎歌希的臉上突然綻放笑容。
「不會吧不會吧,該不會全被我說中了吧——」
第74章 暗殺者·四
黑崎歌希的推理當然是全中的, 畢竟親眼見證過一切的兩人,又親口將一切告知給她。
不為人所見的魂魄能夠看見太多秘密,只不過大多數時候, 他們並無機會將這些秘密帶給生者。
今天實屬特殊情況, 如果不是萩原研二還在等她,她也不至於公然一邊問一邊轉述。
她的話音落下時,身後邊傳來松田陣平不知是發自內心還是陰陽怪氣的感慨:「風采不減當年啊。」
「這是在誇我嗎?」
她側頭回復了一句,看起來單薄纖細、全身都是破綻。可下一秒, 自認為罪行完全暴露無路可逃、而試圖挾持她為人質的犯人,便被她單手制住,擰住手臂控制在原地。
男人掙扎了兩下沒能掙脫, 扭著脖子惡狠狠地瞪著她,完全無法接受現實:「你為什麼——」
「我並不是弱不禁風的腦力派, 」黑崎歌希歪了歪頭,「原來你不認識我嗎?」
她偏過頭,壓低了聲音:「你還是不要再反抗比較好, 被你殺死那兩位的魂魄雖然現在還很正常, 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變成惡靈。」
說完她便松開手,向後退了一步, 將位置讓給上前的警察。
「果然「靈能偵探」的名字,看來已經是過去式了啊。」
她感慨地搖著頭, 逐漸退著隱藏進人群中,很快身影便消失不見。
·
在找到黑崎歌希口中的手套與雨傘之後, 案件也徹底宣布告破。
會場解封的同時,前去尋找迅速破解謎題做出推理的偵探、叫她去本廳錄口供的伊達航卻發現, 會場中早已沒有那抹鮮艷橘色的身影。
「她有急事先走了。」被黑崎歌希委托殿後的松田陣平解釋道,「之後她會自己去本廳, 說不定還會帶著其他案子一起。」
離開時她帶上了原本就是為最近警察被害案而來的諸伏景光,如果她「自己」被綁架的事件與那個組織無關,那案件最終就有可能交到警視廳來。
雖然她本人覺得無關的概率實在不大。
伊達航一愣:「又有新案子?」
「還不一定是案件,」松田陣平含糊地回答,「反正無論是不是,她都能輕松解決。」
就像剛才那樣。
「這麼說倒也是。」伊達航贊同道,接著卻搖了搖頭,「如果歌希不是法醫而是警察——」
松田陣平耿直接話:「那局裡的遺體解剖率還會降得更低。」
「……也對。」
這點他可沒辦法反駁。
·
同一時間,黑崎歌希與諸伏景光已經在去往空座市的路上。
由諸伏景光開車,黑崎歌希一邊擺弄著手機、一邊痛罵剛才那個犯人過分,竟然在婚禮上犯罪,除去作為直接受害者的佐藤美和子與毛利蘭,那對新人又會有多痛苦。
罵了一會兒她的情緒才穩定下來,放下手機講起了萩原研二來現世任職的事,以及介紹目前的具體情況。
諸伏景光原本聽說同期伙伴回來現世還很興奮,但聽她說著說著,表情也逐漸微妙起來:「你是說,萩原回到了這邊來,但在你的身體裡卡住了?」
黑崎歌希痛心疾首地點了點頭。
「是啊,他說他本來想給我一個驚喜,所以稍微提前從屍魂界出發。找到我的時候、發現我的身體正好空著,接著就在陣平的慫恿下穿了上去。」她撇撇嘴,嘲笑一聲,「結果就出不來了。」
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
諸伏景光也有點忍不住笑:「然後他主動請纓去保護宮野小姐,卻以歌希你的身份被人綁架,那是萩原的計策嗎?」
「嘛……具體情況我還不清楚,雖然手機裡能看到他目前的定位,但剛才打給他的電話並沒有接聽。」
不過她也不會因此特別擔心——相比起來,她更加擔心「自己」是否被記錄在什麼電子設備裡,這樣萬一變成了案件,她很難解釋自己是如何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對了,我們過去的路上會途經我家,到時候稍微停一下,我去家裡拿個道具。」
諸伏景光了然應下:「處理記憶的噴霧嗎?」
「嗯,居家旅行必備。」
話是這麼說,但她在滅卻師戰爭中失去靈力之後,就不再需要那種作為死神代理的輔助道具。
七年前恢復靈力之後,也一直忙於工作和學業,跟當時的米花駐守死神沒什麼交集……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托研二君的福,這星期我平均每天只能睡三個小時,米花市一如既往的「和平」。」
「歌希又重新拿起刀了嗎?」身旁的好友問道。
「說什麼呢?」她笑著回望過去,「我不是一直握著嗎——手術刀、解剖刀或是斬魄刀,在本質上,全都是保護人類的武器啊。」
·
所以說她本來就不需要擔心嘛。
在家中稍作停留,跟兄嫂打了招呼,再來到萩原研二的手機定位所示地點的時候,事情已經完全結束了。
是在一個廢棄了、但沒有完全廢棄的老舊研究所,四層的小樓破破爛爛,從外邊看只有三樓的一個房間開著燈。
黑崎歌希讓不能隨便露面的諸伏景光在樓下找個地方藏好,自己一路探查上去,只看到幾個正處於昏迷中、疑似研究員的人。
三樓開著燈的房間裡昏迷的人數最多,而頂著女孩子身體的萩原研二正在四樓的一個房間裡,打著手電筒翻找著什麼。
黑崎歌希剛剛出現在房間門口,他就猛地回過頭來,滿臉都寫著委屈:「小歌希,手機屏幕不小心摔壞了。」
「……所以沒辦法接聽電話?」黑崎歌希抽了抽嘴角,倒也覺得是意料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景光在下邊,我打電話過去,讓他也聽一下情況。」
萩原研二將手裡拿著的文件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愉快應聲:「正好,這些人似乎都隸屬於那個組織,搜集這裡的資料、應該可以有所收獲。」
說話間黑崎歌希已經把電話打了出去,同時注意著附近範圍內的靈力波動。她並不介意這裡的人將「黑崎歌希又壞了我們事」的消息傳回組織,卻不希望任何人逃脫。
電話接通之後,黑崎歌希簡單說明了情況,讓諸伏景光盡快搖人過來,接著萩原研二也講述起自己今天的奇妙經歷。
「他們本來的目的應該是小志保,」他開口講述道,「今天小志保和FBI的赤井先生有約。」
「安全起見,我扮成了小志保的樣子,先一步出門,在赤井先生的同伴的保護下離開家,果然有人偷偷跟了上來。」
「然後他們就用三輛車包夾我們,把我強行帶走了。」
黑崎歌希的嘴角抖了一下,對於完全沒有「自己同伴並沒有那麼可靠」自覺的赤井秀一,十足的不理解。
……也可能是因為自己單打獨鬥習慣了。
「保護我的人沒有受傷,我拜托他們在車被撞擊之後假裝昏迷。後來因為旁邊有注意到車禍的路人,綁架犯們並沒有試著對赤井先生的同事滅口,而是帶著我盡快離開現場。」
這麼聽起來還挺順利的。
「嘛,不過我的身份很快就暴露了。」說到這裡,萩原研二無辜地笑了一聲,「因為假發不小心弄掉了。」
……嘖。
「發現綁錯人之後,他們本來想給我吃什麼奇怪的藥。」萩原最後說道,「那似乎是小志保之前參與制作的藥……如果是義骸的話,吃也沒有關系,但我用的畢竟是小歌希的身體,必須要好好珍惜才行。」
黑崎歌希點了點頭,幾乎是下意識地摸了一把對方的發頂:「干得不錯。」
聽筒裡隨即傳來諸伏景光無奈的聲音:「我已經幾乎不能區別出、你們誰是真正的歌希了。」
黑崎歌希笑起來:「嗯?那不也挺好嗎?」
兩個人舉著手電筒來到走廊,向樓下移動。接下來的工作將會交給諸伏景光搖來的同伴,他們這兩位「普通人」已經可以撤退了。
黑崎歌希雖然遺憾於琴酒不在其中,又覺得如果知曉她擁有超人能力的琴酒在場,事態不會進展得這麼順利……總之現在這樣、有所收獲就是最好的。
在三樓回收自己碎了屏幕的手機時,萩原研二突然想起來:「婚禮那邊怎麼樣?我打電話的時間似乎不太好。」
「遇到了殺人未遂的案件。」黑崎歌希撇了撇嘴,想起那個犯人又是一陣不爽,「不過有「萩原柿子」在,總不可能放任犯人離開案發現場——開玩笑的,我的運氣還不錯,成功抓到了之前還犯過三起殺人既遂案的犯人。」
「那不是很棒嗎!不愧是小歌希!」
喜悅的聲音傳入耳中,黑崎歌希停下腳步,望著對面的人,微微愣神。
橘發女孩眼睛裡閃爍著光芒,映在透進走廊窗戶的夕陽裡,就好像是陽光流淌下來化成了人形——
「你、不、應該說是我,」黑崎歌希眨了眨眼睛,發自內心地感慨道,「雖然這麼說很不謙虛,但我還真是可愛啊。」
「對吧!」對面的人眼中光芒更盛,笑容也越發明媚,「小歌希真的超——級可愛噠!」
幾秒之後,手機聽筒裡傳來諸伏景光無奈的嗓音:「歌希,我還在聽。」
嗯?
「誒——hiro醬不覺得小歌希可愛嗎?」
諸伏景光一愣:「誒?不、倒不是那樣……不對,你真的是萩原嗎?還是說、其實是歌希?你們兩個我真的完全分辨不出來了……」
黑崎歌希搓起了下巴。
「吶,景光。」她愉快地揚起聲音,「我和研二的事,先不要告訴降谷,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第75章 鎮魂歌·一
【五月六日, 星期六】
距離萩原研二來到現世已經過去兩個星期,目前還是被困在黑崎歌希身體裡的狀態。
倒不是浦原喜助的研究遇上了瓶頸之類、各種不可抗力的原因,真要說起來, 其實只是作為委托方的兩個人都沒想著去問而已。
一位是逐漸適應女性身體, 夜間開始披著鬥篷帶著兜帽,蝙蝠俠似的在米花市中穿梭,用鬼道和妻子的斬魄刀完成守護城市的重要任務。
另一位則是在失去夜間額外工作後,差不多回歸了原先的日常, 白天偶爾需要離開義骸去做個討伐,但整體生活步調已經調整好並完全習慣。
有關前段時間交給諸伏景光的組織人員後續情況,兩個人並沒有聽說, 也沒有主動去打聽。一度跟著兄長出門的宮野志保也在當天平安地回到黑崎家,相信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 組織都不會再將魔爪伸向她。
這樣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到黃金周假期的時間將要結束,夜晚臨睡之前,黑崎歌希接到降谷零的電話, 問她有沒有興趣去游樂園約會為止。
「明天?還真夠突然的。」
猜到對方是有任務找自己幫忙, 黑崎歌希當下就想同意。但她不想獨自去約會,可如果再帶走萩原研二, 米花市當天必然亂套。
畢竟駐守死神可沒有周末或帶薪假……
這樣想著,她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不過我也不是完全找不到人代班。」
這不是還有市丸銀嘛!
反正他沒有定時定點的工作, 閑著也是閑著,實力又足夠強, 完全可以叫來幫忙——她怎麼早沒有想起來呢?
「說吧,明天去哪裡?需要我做什麼?我可以自備約會對像。」
剛洗完澡的萩原研二將頭探進房間裡來。
黑崎歌希干脆打開外放, 將聲音共享給他,隨即、降谷零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熱帶樂園——我們計劃在明天逮捕琴酒。」
黑崎歌希驚訝地瞪圓了眼睛:「這個消息更突然了, 但是我喜歡。」
話又說回來,在游樂園裡實施逮捕行動,要低調行事、避免興師動眾引來普通人圍觀,又要在危險分子面前、保護大量容易成為人質的一般市民的安全,行事難度和參與行動的警察們的壓力都相當大,怪不得需要她這個外援。
降谷零應了一聲,仍是公事公辦的語氣:「我希望你能保護可能被牽連的民眾——如果這點無法保證,我們就必須調整抓捕計劃。」
黑崎歌希自然地彎了嘴角,降谷零即便身為公安警察、仍舊能夠將民眾安全排在抓捕目標前邊這點,讓她感覺莫名欣慰,語氣也配合地認真起來:「琴酒那邊有幾個人?」
「兩個。」
「啊、是帶墨鏡的寬下巴?我記得……代號好像是伏特加,是琴酒的專職司機?」
「可以這麼說。」降谷零肯定道,「不過他比起琴酒、相當容易對付,雖然我不該在任務開始之前這樣說,但伏特加那邊、你不需要特別在意。」
……這麼聽起來,那確實是個路人一般的敵人,放在電視劇裡也許只能活五分鐘。如果將琴酒劃分成破面級別,那伏特加恐怕不僅沒能接受實驗成為破面、甚至根本沒進化成大虛。
「我明白了。」
「相比起來,」降谷零忽然嘆了口氣,語氣也稍微放松了一點,「我們更加需要注意的「敵人」是FBI,絕不能讓琴酒落入他們手中。」
「啊?」黑崎歌希一愣,「FBI也會出動?」
「不、只是注意事項而已。」降谷零回答,「但既然我們能夠獲取到情報,就不能保證FBI對此一無所知,也許除了赤井秀一與志保外,FBI還有其他臥底混在其中。」
他的聲音一頓,話音帶上些冷意:「——而我必將先於組織將他們全都揪出來。」
黑崎歌希不禁笑意更盛:「那你可要好好加油,把在日本為非作歹的外國特工都趕走。」
身邊陷下去一點,萩原研二盤腿在床上坐下,熟練地擦著頭發,浴巾有些松掉、搖搖欲墜。
注意到這一點,黑崎歌希挑了挑眉毛,卻沒動作,就聽見降谷零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還有什麼問題嗎?明天我也許無法找到機會與你聯系,你需要在正午之前找到琴酒的位置,緊盯著他、直到任務完全結束。」
「嘛、確實有兩個問題。」黑崎歌希斟酌著說道,「既然明天我收不到你的聯系,也就是說、我只是你的「協助者」,不會被寫進你的報告裡吧?」
「是的,報告裡是由協助者編號代替的,而且你的編號在公安的系統中只留有空白的資料頁。」降谷零回答道,「我和hiro商量過,我們一致認為不需要給你任何指示,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會出任何紕漏。」
誒……雖然她也自認為不會出問題,但聽到這種直白的話來表達信任,她只會覺得更加高興。
「知道啦,你們就放心大膽地放手去做,你想要保護的人全都交給歌希大人我——然後我還有最後一問題。」
「為什麼是游樂園?」她的表情逐漸變得不理解,「琴酒和伏特加、兩個人去游樂園,是為了約會嗎?」
只從外形來看,她覺得他們兩個不是特別合適。反倒是赤井秀一跟琴酒站在一起更加和諧,黑色長發和銀色長發、相似的身形與綠眼睛,怎麼想都覺得——
「是交易。」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降谷零出聲打斷道,「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
雖然覺得在游樂園交易不太符合她對於犯罪行為的一般認知,但總歸比琴酒和伏特加約會來得更加令她信服。
答疑環節就到這裡,黑崎歌希祝福了一句「武運昌隆」,而後掛斷電話,轉向身旁浴巾掉了一半的「自己」。
「就是這樣,明天你翹班陪我去約會,順便給你的同期幫個小忙。」
萩原研二沒有第一時間應下,他將擦頭發的毛巾搭在脖頸上,搓了搓下巴。雖然他並沒有異議,卻也有幾個想要確認的問題——
「如果擔心駐守死神的工作的話,我這邊有人可以代勞。」黑崎歌希先他一步給出答案,「市丸銀、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吧?」
不久之前她曾將保護宮野明美的任務交給市丸銀,但FBI很快派了人暗中保護,公安那邊也做好了安排,他就回歸了公寓管理員的樸素生活。
萩原研二點點頭:「是前任三番隊隊長,雖然真央的特別課程裡只提過幾句,說他雖然一開始站在叛變的藍染前隊長那邊,卻在後來棄暗投明,為屍魂界提供了很多重要情報。上頭念及這點,才在最後決定將他流放現世,沒有受到更嚴重的懲罰。」
黑崎歌希忍不住呲牙裂嘴,這官方說辭多少有點離譜。
萩原研二對她的表情倒是不覺得奇怪,繼續說了下去:「但《瀞靈廷通訊》有為他做過特別專題,還寫過以他為主角原型的長篇連載的戀愛小說——根據傳言,他去藍染前隊長身邊、本就是有自己的目的。」
「竟然會有戀愛小說,有機會我也想看看。」黑崎歌希的眼睛亮了起來,「其實你見過他本人,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好像沒有給你介紹——總之現在我給你講講內幕吧,這可是作為相關者的親身經歷。」
萩原研二立刻改為正坐、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照結果來看,市丸確實是被流放到現世。但與中央四十六室無關,他是自己越獄逃走的,目的是我。在找到我之後,他還給我下了毒、迫使我找回靈力,也因此現在他成了與我綁定的力量提供者。」
雖然黑崎歌希的說法很簡略,萩原研二還是輕易推理出事件大概,並一句話正中重點:「小歌希可以實現他的願望。」
「是的,他的戀人、至少現在是戀人的亂菊、你應該知道是誰,亂菊的魂魄被藍染奪走了一部分,為了奪回這一部分,他才去到藍染身邊的。」
萩原研二接上話:「但是後來他發現小歌希正是他所等待的救世主。」
「我才不是什麼救世主啦……但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我得到崩玉之後實現了與他的約定。」黑崎歌希笑笑,「順便還有一點,他被流放之後,負責監管他的人就是我和哥哥——聽說是有工資的,可惜這一點只能等我死後才能確認。」
「誒……」
「綜上所述,現在我無論使喚他做什麼、他都會照做,以後你的駐守死神工作也可以上四休三,把其余工作量讓他分擔。」她扁了扁嘴,「我怎麼早沒有想到呢。」
不過現在意識到也不算晚。
一想到有人可以代工,駐守死神可以暫時離開駐守的城市,而她也只要完成作為法醫的本職工作,帶薪假期間可以自由外出旅行……
未來真是充滿光明啊——
第76章 鎮魂歌·二
在安排好工作之後, 萩原研二也問出了自己在意的第二個問題——
「誒?你會認為死神不能與人類有所接觸,是有什麼根據嗎?」黑崎歌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真央的課本裡這麼寫了?」
雖然她最初在接下浦原喜助那邊、作為死神代理的工作時, 有被他提醒過在必要時候、對目擊者使用處理記憶的噴霧。但如果是與知曉死神、或者說是魂魄存在的相關者接觸, 就不用特別在意了。
萩原研二思考片刻:「確實寫了一些相關內容,比如說著重強調了死神絕對不能向人類輸送靈力,雖然有著小歌希哥哥的先例,但這依舊是重罪。」
「不過學校裡其實也有流傳「朽木副隊長一眼看出小歌希的哥哥有成為救世主的潛質、才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危險而故意以身犯險」的說法啦……」
……她好想知道創造這種八卦的都是什麼人。
「嘛……確實, 我爸爸曾是志波家分家的家主,也是十番隊的前任隊長。我們志波家族的長子向來都擁有極高天賦,哥哥作為人類的時候靈力也很強, 怎麼看都是救世主的配置。」
黑崎歌希說著,又將話題繞了回來:「但是, 這並不是在說,禁止死神和人類接觸吧?」
「但大家還是會這麼想,」萩原研二解釋道, 「隊裡的前輩有在我出發前、叮囑我減少與人類的接觸, 知道我才死去沒多久的前輩也說盡量不要與故人有所交集。」
黑崎歌希撇嘴:「那你們隊長怎麼說?副隊長又怎麼說?」
「啊、我都忘記了。」萩原研二露出抱歉的表情,「浮竹隊長和朽木副隊長都說讓我代他們向小歌希問好。」
這不就得出結論了嗎?
「所以說研二你考慮太多啦。」
「就算不說我在四十六室有個提前為我預留位置的強勢後台, 」望著身旁「自己」瞪圓的眼睛,黑崎歌希笑著揉亂了她還未完全干燥的頭發, 「你總該知道,我也是「人類」啊。」
「即便作為「死神代理」、即便吸收了崩玉成了某種意義上的「許願機」, 但我的本質上,也還是人類嘛。」
況且她所在的黑崎家, 本質上就是死神與人類組建的家庭——作為後人,她完全不介意將這個傳統發揚光大。
【五月七日, 星期日】
「還記得嗎,研二君和我、我們上次約會是什麼時候?」
穿著一條白色吊帶連衣裙的黑崎歌希站在萩原研二身後,為「自己」一側的頭發編著小辮,是有一點小心機的發型,與她編給自己的正好對稱。
在短暫的思考後,萩原研二沉痛地給出答案:「是不是在我讀警校的時候?」
「啊、就是降谷和景光質問我結婚怎麼不告訴他們那一次?」黑崎歌希恍然大悟,「更早之前呢?」
「更早、大概就是還在讀高中的時候了吧。」萩原研二回答,「高三歌希突然失蹤之前,我們課余時間經常在一起,如果那也能算是約會的話。」
她的突然失蹤……那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那場由滅卻師始祖發起的戰爭,如果她不參戰幫助兄長的話,世界說不定就要被毀滅了。
「靈研社最後的活動,小歌希也沒能參加。」
「人生總是要在哪裡留下遺憾的嘛。」黑崎歌希聳聳肩,「說起來,不久前我還遇到了六道同學,稍微聊了幾句。其實虎杖同學之前也有見到啦,可惜是在法庭上,時間趕得太緊、沒能在事後跟他打聲招呼。」
小辮已經編完,她把裝飾用的小夾子固定在發頂,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拍去了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對哦,小歌希還有上庭作證的工作。」
「正好下周就有一個上庭的機會,你想試試看嗎?很容易的,我可以提前把詞寫給你,你在發言的時候照著背就好。」
萩原研二卻輕輕搖了搖頭:「雖然確實很有興趣,但我並不是專業的法醫,如果在發言的時候出了紕漏,會給小歌希添麻煩的。」
「嗯?我可以在旁邊給你題詞嘛……不過還是算啦,剛才浦原先生給我發了郵件,問我們什麼時候有空去他那裡一趟,應該是找到了分離你和我的身體的方法。」
說到這裡,她忽然話音一轉:「但如果研二你還想繼續用我的身體的話——」
話音卻被打斷:「已經足夠了。」身前的人忽然轉過身來,與她相同的晶瑩眼瞳溫柔地望著她,「我一刻也不想再等待,以自己的身體,將小歌希擁入懷中。」
臉頰一燙,黑崎歌希別過了頭:「……那就今晚任務結束後去浦原商店。」
「嗯!」
·
天氣非常好。
兩個身著同款吊帶連衣裙、罩著輕薄毛衣開衫的年輕女人,手挽著手在熱帶樂園的地鐵站下車,同款的遮陽帽掩蓋了兩人鮮艷的發色,卻仍是相當吸睛的風景線。
為了避免在抓捕行動開始之前就被琴酒撞上、導致任務還沒開始就失敗,在進入園區之前,擠在人群中排隊的黑崎歌希不著痕跡地始解了斬魄刀。
過了足有一分鐘,她才遺憾地搖了搖頭:「目前沒有發現。」
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和萩原研二是差不多趕著入場時間到來的,但琴酒那兩人不可能上午就跑來排隊。
說起來,那兩人會正經買票進去嗎?
以及,他們該不會還穿著她之前見過的一身黑衣,在游樂園隆重登場吧?那樣的話、她說不定會忍不住笑出聲誒。
萩原研二側頭在她耳邊問道:「那我們接下來——」
「我們只要按照昨晚研究的樂園攻略、正常游玩就好。」黑崎歌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沒關系,只要他進入園區、我立刻就能發現。」
她記得琴酒的靈壓,她的始解也能輕易覆蓋整片園區,找到他完全不成問題。
「誒?」
看身旁的人露出些許猶豫,黑崎歌希單手握住了身旁一團緋色的光點,接著在對方的面前攤開掌心:「這不是還能增加點氣氛嗎?雖然白天不是很明顯,但到夜裡一定很好看。」
萩原研二卻微微皺起眉頭:「一直維持始解狀態不會累嗎?」
「嗯?我完全不會,反正用的是市丸的靈力。」她聳聳肩,語氣頗為無辜,「他那邊、我覺得也沒什麼問題。雖然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但姑且也是前隊長,不應該這麼容易就不行。」
「小歌希……」這種說法有點奇怪啊……
「——是萩原小姐嗎?」
斜後方忽然傳來少女的聲音,兩人同時扭頭看去,便見排在另一條隊伍裡的毛利蘭露出驚喜的笑容:「果然是萩原小姐……誒?」
那笑容很快變成驚訝的神情:「有兩個萩原小姐?」
黑崎歌希挑了挑眉,越過少女、她看見了少年偵探同樣露出驚訝的臉,心裡頓時升起一點不好的預感。
而在她回應毛利蘭的問題之前,少年偵探已然先行開口:「萩原小姐,你之前有在訪談中提起過,你的家裡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小幾歲的妹妹,你的哥哥與你是雙生子,但——」
「但並不代表我的表親和堂親中、沒有與我同齡的姐妹。」黑崎歌希微笑著打斷道,「為什麼你不考慮一下、我的母親擁有一個雙胞胎姐妹、且差不多與她同時誕下孩子的可能性?」
被她懟住的工藤新一就不說話了。
……嘛,雖然她也覺得這種可能性並不高,但當下的情況,對方很難證明它不存在嘛。
她又跟毛利蘭隔著對於聊了一會兒,因為兩邊隊伍的行進速度稍有差別,她們先一步進入園中,隨即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
「怎會如此……」
果然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在感受到琴酒進入園區後,黑崎歌希兩人就躲進了餐廳,對照著地圖看他會去哪裡。沒想到這人徑直往過山車的方向走,還老老實實地排起了隊,一副沒別的想法、就是休假出來玩的樣子。
實際上她也確實在不久之後、發動的過山車裡看見了他和伏特加——雖然只有幾秒,但伏特加手裡的望遠鏡還是讓她當場破防。
哈?為什麼?即便不說他們的帽子為什麼不用為了安全留在地面上,他這個過山車看望遠鏡是不是離譜了些?伏特加這是體操隊員出身嗎?不管是在看什麼都很離譜啊!
黑崎歌希正在向身旁的萩原吐槽「我不理解」,就聽見警笛聲由遠及近,接著警方的黃線迅速截斷了試圖進入過山車設施排隊的人群。
很好,有案子了
不過有工藤少年在,她並不擔心案件成為懸案。相比起來,她更擔心的是琴酒——他與工藤少年的距離非常之近,甚至就在同一趟過山車上。
不過根據她所獲知的情報,琴酒他們應該不會選擇會把自己牽扯進去的殺人手法……那她只要沉住氣等待就好。
事實也許她推測的無二,在逮住偷偷跟上伏特加的工藤新一時,黑崎歌希忍不住感慨,自己難道是偵探做久了、真的培養出一點偵探能力。
萩原研二正躲在不遠處的陰影裡,隨時准備出手、避免與琴酒他們交易的對像死於非命,而公安的身影,已經逐漸從遠處包抄而來。
她將少年偵探硬拽向另一條路,壓低聲音解釋:「跟上去的話,你可能會成為人質。」
對方立刻明白這是一起逮捕行動,可詢問她情況時,卻只得到了「與你無關」的回答。
「我是與你截然不同的偵探——我沒有你那麼強的推理能力,我屬於別的路數。」
她說著,仰起下巴示意他去看視線範圍裡、被他獨自丟在光裡的毛利蘭。
「但我曾經叮囑過你的一點,我還是希望你能記住。」
「——比起成為世界上最優秀的偵探,更重要的是保護好身邊人。」
「你該回家了。」
第77章 尾聲
雖然從結果來看, 這場公安警察主導的逮捕行動裡、黑崎歌希並沒有特別幫上什麼忙。
但在任務宣布結束的一小時之後,降谷零打來的電話裡,他還是對她表達了強烈感謝, 還說了讓她無比欣慰的一句「有你在的話、我和hiro都很安心」。
「那要見一面嗎?」黑崎歌希強忍著笑意開口, 「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半小時後,熱帶樂園外、車站附近的咖啡廳裡,兩個一模一樣的「黑崎歌希」成功把偽裝前來的降谷零嚇了一跳。
但他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就是hiro所說的、我會收到的驚喜?」
黑崎歌希與萩原研二對視一眼,一人一詞將一句話拼湊完全——
「你能分辨出、我們誰是真正的歌希嗎?」
裝模作樣地喝著咖啡、實則仔細觀察十分鐘後, 降谷零放棄了掙扎。
「所以說,你們誰是歌希?歌希之外的另一人是誰、或者說、屬於人類範疇嗎?」他問。
萩原研二遺憾搖頭:「可能不算人類。」
黑崎歌希則愉快地笑起來:「其實是惡靈哦。」
萩原研二也配合她一唱一和:「小歌希怎麼這麼壞心眼,這麼直白地揭露我的身份, 萬一嚇到小降谷怎麼辦。」
降谷零著實愣了一下。
他倒不是被嚇到了,只是「小降谷」這種稱呼、他在很久之前聽到過, 是在美好而光明的警校時期,而這樣喊他的那個人早已經——
「萩原?」他試探著叫出名字,卻在得到回應之前, 就已經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萩原研二露出笑容。
黑崎歌希當然也承認下來:「這裡有兩個萩原, 你喊的是哪一個?」
在聽對面兩人簡單講述了造就兩人現在「雙生子」模樣的原因、以及不久前似乎已經找到脫離身體的方法之後,降谷零有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雖然很想感慨自己收到的「驚喜」竟然如此驚喜, 但更重要的、是他由衷地為好友、也為同樣身為他好友的、好友的妻子感到高興。
「你能在這邊留多久?」降谷零問。
而他緊接著便得到了有些感動到答案:「到小歌希正常死亡為止。」
「怎麼、羨慕了嗎?」黑崎歌希挑了挑眉,單手托著臉頰揶揄, 「你怎麼一副要哭的表情?」
可這時本該惱羞成怒的人卻只是溫柔地望著她,滿眼都是欣慰:「你們能夠這麼快重聚, 我很高興。」
感情過於直白,這下反倒是黑崎歌希不太自在了。她低下頭戰術吸了口飲料, 等身邊兩個人都看著她笑夠了,才再次開口:「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她問的是酒廠的情況。
說話的同時, 緋色的光芒便從她的掌心湧出,配合些微靈力構建出幾乎隔音的結界。
提起工作,降谷零稍微嚴肅了臉色,語氣也變得沉重:「雖然順利地抓住了琴酒,我們的工作卻沒有到此結束。」
「不過琴酒的地位並不低,他的落網對組織的影響不會小,我和hiro也許都能順勢向組織核心更進一步。」
萩原研二握住了身旁女孩的手。
「這樣一來,小志保一定也能很快回到陽光下。」
話音一頓。
「當然,小降谷你和小諸伏也是。」
·
臨近十一點,黑崎歌希與萩原研二到達浦原商店。
出發前黑崎歌希打過電話,到達時、綠色條紋帽子的浦原喜助就捧著茶杯等在店裡,懶洋洋地揮了揮小扇子。
「呀∼歌希小姐,真是好久不見。」
黑崎歌希自然地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又招呼同行的人坐過來:「確實是有段時間不見了,浦原先生還是一樣的容光煥發——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只是在研究上取得了一點進展,算不上什麼大事∼」浦原喜助說著、忽然展開扇子,遮住了小半張臉,頗有點生意人的架勢,「不過之後,可能會有需要歌希小姐幫忙的地方。」
與其說是需要她幫忙、不如說是需要崩玉吧?
黑崎歌希點點頭:「沒問題,畢竟我一直受浦原先生照顧,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不過我這邊必須工作優先,浦原先生也知道的。」
「那是當然,歌希小姐是令人尊敬的法醫學者嘛。」
「哪有、我還差得遠呢,浦原先生才是令人尊敬的科學家。」
萩原研二搓著下巴看看自家妻子、又看看笑眯眯的店長,總覺得兩人的對話內容像極了客套的商業互吹,可聽起來又分明是真心的。
他知道他的妻子是發自內心地尊敬著面前這位技術開發局局長,他也在真央靈術學院聽說過對方的很多事跡……不過其中一些部分他還不太能和面前這位不那麼正經的店長掛上等號。
總之,雖然他的天賦完全沒有點在科研上,但他是絕不會認輸的!
幾分鐘後,三人一貓進入商店下方的地下訓練場。
浦原喜助將更新了版本的「加強版靈魂分離手套」交給黑崎歌希之後,很會讀空氣的黑貓便立刻喊他離開,將碩大的地下空間留給兩人。
不遠處栽種的柿子樹枝繁葉茂,萩原研二不由得多看了一會兒,接著便聽見名為「柿」的女孩的聲音:「雖然不知道市丸是怎麼培育這些樹的、浦原先生有沒有幫忙,但那柿子還挺好吃的,比超市裡賣的更甜。」
「誒?真的嗎?」
「嗯,到十月柿子成熟的時候,我們可以過來摘,帶回去自己做柿餅。」黑崎歌希說著舔了舔嘴唇,像是回憶起了記憶中的味道,「也有其他選擇,市丸做的柿餅很好吃,可以等他做好後我們再來。」
「十月啊……我已經期待起來了。」
話音落下,兩個人一同陷入沉默。
因為期待的時刻即將到來,不由自主就緊張起來了。
還是黑崎歌希先有了動作,她脫離出義骸,魂魄身著死霸裝,腰間插著斬魄刀,仍是十七歲少女模樣。
「那我們就開始吧。」
她這樣說著,戴上了剛剛被交付的道具手套。
將靈體從身體中分離只是一瞬間的事,浦原喜助的發明向來值得信賴——除了過期的記憶處理噴霧——黑崎歌希仰頭望著恢復身形的男人,而自己的身體正被男人抱在懷裡。
「小歌希。」
身著死霸裝的男人緩緩開口,他同樣身著死霸裝,腰間插著一振斬魄刀。
黑崎歌希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嗯。」她低聲應道。
還是她記憶中的萩原研二,是他以人類身份殉職時、年輕的、僅僅二十二歲的模樣。
「我回來了。」他說道。
於是她也彎了唇角。
「歡迎回來。」
【五月十五日,星期一】
夜晚十點半,黑崎歌希終於回到家中,並在走向浴室的一路上,接連丟下挎包和身上的衣服,進入浴室的時候已然是能夠立刻洗澡的狀態。
穿著義骸的萩原研二就跟在她身後撿衣服,邊撿邊確認衣服口袋裡是否還有東西,而後在浴室旁的洗衣機前站定,將衣服一件一件套上洗衣袋、丟進洗衣機中。
「有你在真是輕松多了。」浴室裡的人伸了個懶腰,倒是沒著急放水,就跟外邊的人聊起天來,「之前每到周末,剛才那條路上都會鋪滿衣服——你不想收拾的話就讓它扔在原地,我完全不介意。」
萩原研二笑著搖了搖頭,沒接她的話:「上庭辛苦了。」
「唔……確實辛苦了,對方的辯護律師是那位敗績為零的妃律師,她真的好厲害。雖然我只是作為法醫出庭,但在向法官講完我負責的部分後,還是被她問了足有半個小時,堪稱事無巨細。」
因為回到家而完全放松下來,黑崎歌希不自覺地感慨起來:「如果我以後有什麼地方需要找律師,那首選絕對是妃律師。啊、不過虎杖同學之前的表現也很不錯,他所在律所的日車律師也很可靠的樣子。」
她忽然猛地止住話音,想起了自己進家門前看過的時間:「研二你是不是要出門了?」
是駐守死神的工作時間——雖然沒有虛出沒的報告,但定期的巡邏、確認有沒有需要魂葬的整也是駐守死神的工作內容之一。
「差不多到時間了。」萩原研二肯定道,關閉了洗衣機的頂蓋,「我已經倒過洗衣液,一會兒洗完澡記得啟動洗滌。晾曬的話不用管,等我回來做。」
「誒……晾衣服我自己來做啦。」
對面的人也沒有堅持,只是復述了她先前的話:「小歌希不想做的話就丟在洗衣機裡,不需要勉強自己——那我就去工作了,希望是平靜的一夜,不過如果能抓到幾個壞家伙、幫小降谷他們衝業績也不錯。」
黑崎歌希剛應了一聲,又突然想起件事來:「研二,你下次不要因為怕吵醒我,就在窗戶外邊蹲一整晚。」
「可是小歌希很辛苦嘛。」
「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我忘記打開窗戶的鎖,但你作為靈體是可以穿牆的。」
最後萩原研二脫離身體、帶著有點尷尬的笑容從窗台躍入夜色之中,黑崎歌希則打開花灑,在溫熱的水流中輕輕閉上眼睛。
她想要的、作為人類的幸福,她已然切實地感受到了。
「今後也是——」
她還會繼續幸福圓滿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