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風 2008-9-27 17:32
《神曲（第三卷）》作者：eggy-hab【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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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 by eggy-hab 來源foxy
楔子
（……神族輝辰勾結妖域，犯下滔天大罪，自此刻起剝奪神力，革除神籍，碎散魂魄，永不得轉世！）
三百多年前由神界大臣宣讀的判決至今還字字清晰地浮現在耳邊，男子才端起茶杯又放下，歎著氣望向窗外的一片白茫茫。神界並不是人們想像中的那樣位於雲霧之上，而是位於與人界不同的空間，但這座宮殿卻的確是在雲霧之上的。這樣的宮殿在整個神界也只有一座，能出入的自然是神族內擁有不凡身份的神。
男子站了起來，抖了抖大紅刺金紋的衣袍，這樣鮮豔的顏色穿在別人身上一定會顯得俗氣，但在他身上卻只是把他的容貌和氣質襯托得更加威武英俊。
“曦日殿下，韻月殿下和璀星殿下請您過去。”
“知道了，這就去。”
男子整了整頭上的耀日冠，邁開穩健的步子，目光卻又向屋內的一處留了一下。那裏放著一只用花草編成的頭冠，不知用了什麼法術，上面小小的花朵永遠盛開著。
辰兒，這一天終究還是快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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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風 2008-9-27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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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妖域
I
我再次去了白靖舛的寢殿，他的傷勢看起來好多了。我簡單地與他說了幾句，並沒有明說我打算去妖域，但以他的頭腦應該不難猜出我的目的地和不希望張揚的意思。
行李也沒什麼特別需要準備的，帶來白神殿的包袱還沒有時間打開整理，再原封不動地帶走就是了。不過為了不讓身在玄嶺的人擔心，我寫了封簡要的書信用神力送去了在流邃殿的錦兒和在七王府的竹兒，至於其他人，我並沒有隨時向他們報告行蹤的義務。
我和齊溟在白漣都城附近找了個偏僻的地方，白神殿中有那個神族在，若是在神殿中開啟前往妖域的通道事情一定會鬧大。
“準備好了麼？”齊溟握著我的手回過頭來問。
我點點頭，再次確定了身上的結界把神力都隱去了，齊溟也把先前我給他防身用的以神力掩蓋妖氣的石頭暫時還給了我。左手依舊握著我的手，右手在空中劃出一個複雜的法術。
“開啟！”
隨著他的一喝，空間就像被刀子割開了一樣，一個黑色的洞慢慢形成，齊溟拉著我，輕輕一躍，黑洞與齊溟身上的妖氣產生了共鳴，吸引力打著旋風一般越來越強烈。
“抓緊我。”
我點點頭，把雙手一起用上拉著他，齊溟也伸出另一條手臂環住我的腰。但這股力量的強大還是出乎意料，又或許是排斥我身上的神力，一個勁地要把我和齊溟分開。我顧不上什麼姿勢了，雙手雙腳一起用上緊緊地貼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排斥的力量終於消失了，周圍的景色也變了。我松了一口氣，齊溟一身輕鬆地落到地上，然後帶著壞笑看向我。
“辰，你變得主動了。”
“啊？”我的疑惑脫口而出，視線從周圍的景色回到他身上，這才看到自己的樣子——雙手環著他的脖子，雙腿也分開纏在他的身上，說好聽點就是樹袋熊爬在樹上的樣子，說難聽點就是……好死不死兩腿還纏在他的腰上，以至於都可以感到他的那東西抵在我的那地方上……
“去死！”
我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下來，還不夠發洩地抬腳朝他那個什麼時候都能發情的部位踢過去。但齊溟的反應實在太快，倒不是說我的武功比不上他，而是他對我的行動太瞭若指掌，一手撩住我抬起的腿，右腳進一步把身體貼緊過來，攬住我的後背就以這種曖昧的姿勢吻了上來。
“昨晚你不是還很主動地吻了我，以至於我沒把持住就做了這個和那個。”他的臉上的狡猾樣就差沒把狐狸耳朵露出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會體力不夠，不過看起來我低估了你。”
“死狐狸！色狐狸！混蛋狐狸！”一連串的咒矃飛過去，齊溟很大方地全部收下，然後又啄了下我的嘴唇。
“好了，不鬧了。”他放下我的腿，理了理我被黑洞的吸引排斥力弄得亂七八糟的長髮，最後卻還要再捉弄我一下地加了一句，“要做些什麼也得等到找到住的地方，我可沒興趣露天野營，萬一被別的妖看到了我的辰，我會吃醋的。”
我白了他一眼，踩了他一腳，開始認真觀察起周圍。
我們似乎降落在了一片樹林中，說樹林不太恰當，因為這些樹七零八落的，隔個幾米才有一棵，反倒是雜草遍地都是。三面看去都是這般一望無垠的樹林，只有一面，隱隱可以看到有些矮房。
……矮房？妖域也有房子？
“別把妖當成動物，成精就可以化形，自然會蓋房子。”齊溟很明白我腦子裏在想什麼，不太滿意地敲了我個栗子，“只有不能化形的才會住在野外，所以相比城鎮，樹林和草原安全多了。”
“哦。”我點了點頭，心裏卻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妖怎麼不是動物了，凡是會動的都叫動物！
“那麼我們現在該去哪里？”
“嗯……”齊溟蹙眉想了想，“我也有許久沒有回來過了，妖域沒有什麼國家，只有一個個種群的聚集地。不過如果有人聚集大軍攻打人界，那麼就應該可以在那裏打聽到消息。”
“那裏？”
“妖都廖饒。”
妖域確實與我想像的差了很多，看著廖饒的景象，簡直和玄嶺都城沒什麼兩樣。整齊的道路，兩旁商鋪、飯館、客棧應有盡有，連青樓都不缺……
“驚訝麼？不過整個妖域也只有這麼一個妖都，自然會很繁華。”齊溟帶著我進了一家小酒館，要了幾碟小菜。
“可是你不是說妖都獨來獨往的嗎？那麼這些路又是誰造的？不會有誰沒事幹就規劃了整個廖饒吧。”
“你真把這裏當成動物世界了？”齊溟無奈地看著我，“化了形的妖與人類的智慧相當，沒理由人類可以發展成這樣，我們就不可以。不過妖域的起步的確比人界晚了些，所以很多東西都是從人界學來的，繚繞的佈局就是很久之前的一個妖魔從人界哪兒模仿來的。妖域其他的地方也有些小鎮，不過規模完全不能跟這裏比。”
我邊喝著茶邊連連點頭，真想讓他們一味排斥妖的神官都來看看，人和妖究竟有什麼不同！就連這酒菜也與人界的口味差不多。
齊溟“呵呵”地笑著看著我，往我的碟子中夾菜，曖昧的動作讓周圍幾桌的人——不，妖——的視線都轉了過來。其實一進酒館就有不少視線粘在我身上了，只不過旁邊的齊溟眼睛一瞪，那些讓我起雞皮疙瘩的目光又統統收了回去。儘管這樣，我還是不由地緊張了一把。
“喂，我的身份不會被拆穿吧。”我把頭湊過去，壓低聲音問。就算我如何不想殺害妖，我始終是神族，我身上的神力就是妖的天敵，而現在我正單槍匹馬地身處那麼多妖之中，若是被發現的話……
“放心，你的結界很完美，而且還有我在你身邊。”
“可是，我過去不也是很厲害的降妖者嗎？這麼引人注目的容貌，難道不會被活了幾百年的妖認出來？”
“呵呵，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齊溟笑得得意，乾脆從我的對面換到了我身邊，與我坐在一張長凳上，親昵地摟著我，“即使還有人記得你，也絕對不會把那個輝辰和你這個柔弱纖細的美人聯繫起來。”
齊溟往我耳朵裏吹了口氣，我反射地讓開，但他搶先一步托住我的後頸霸道地吻了上來，邊吻邊用犀利的眼神向周圍掃了一圈，宣告我這個讓人垂涎欲滴的美人是他的。一吻結束，我的身體快脫力了，看看周圍的客人們也被齊溟的妖氣嚇得都管好了自己的眼睛，想必齊溟剛才放出了不小的妖氣吧，不過托結界的福我什麼也沒感覺到，但也因為如此，我在此地只能扮演一個弱小得既沒妖力也沒神力的人類，由於自己的容貌而被齊溟這個大妖精看中拐回了妖域，現在處於依附於他的狀態——好像完全變成小白臉了，真不爽！
“辰？怎麼突然板起臉來了？”
“沒什麼，”我撇撇嘴，“難道我以前不是這副模樣？”
“你以前確實和現在一樣漂亮，不過在公開場合會將自己變成另一個強悍高大的模樣，我第一次知道你就是辰的時候也驚訝了半天。”
“哦。”我簡單地回了一句，回想回想，夢中確實出現過另一個紫發紅眼的傢伙，雖然不是五大三粗的肌肉男，但比起我現在的樣子已經魁梧了不少，至少一眼看上去像個習武的。原來那個是輝辰對外的形象，看來過去這副漂亮過頭的容貌也惹出過不少麻煩吧。
“吃飽了便出發吧。”齊溟叫來了店小二結帳，我很好奇地想看看妖域的貨幣長什麼樣，但只見齊溟掏出了玄嶺的銀子，店小二確定了那是白銀之後也就收了下來。
“夥計，你知不知道進攻人界的大軍集結在哪里？”店小二轉身離開之前，齊溟又叫住了他。
“客官莫非不知道？”店小二有些奇怪地打量著齊溟。
“是啊，我在人界時聽說妖域大軍攻打了人界，不過趕過去時大軍已經撤退了，這不我才回妖域來。否則人界好玩的多著呢，美人也多。”齊溟輕佻地撫摸著我的臉頰，我老實地倚在他懷裏配合地做出弱小的樣子，心裏卻在罵，要是這些妖因為這一句話都跑去人界搗亂我絕對不會輕饒你！
“客官身邊的這個人類確實好美，實在令人羡慕。”店小二看我看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我用膽怯的表情掩飾心裏的厭惡，朝齊溟懷裏縮了縮，不出意料地讓齊溟給了他一記瞪眼。
“看什麼看！你回答我的問題就夠了！”
“是是，人界也不是我這樣剛成精的妖能隨便去的。大軍就在斷岩山腳下，因為前陣子的攻擊成功了，現在錯暉大人正在招集更多的妖呢。”
“錯暉？那個黑狼錯暉？”
“沒錯，就是黑狼錯暉大人。這一仗讓錯暉大人名聲更大了，很多人都說錯暉大人快成妖魔了，這麼一來像幾百年前那樣打上神界也不是沒可能了。”
店小二越說越興奮，但齊溟和我都已經不想聽下去了，齊溟又拿了些銀子賞給店小二便帶著我出了酒館。
“溟，那個錯暉很有名？很厲害？”走到僻靜的小巷裏，我發問道。
“算是有些本事吧，在這幾百年裏成長到力量數一數二的妖精了。”
“妖域現在沒有妖魔，數一數二的妖精豈不就是整個妖域最強的了？”我暗暗吃驚，原來領軍的是這麼個厲害的人物。不過齊溟也很強，不知跟他比起來誰更厲害一些。我抬起頭，正要問出口，卻見他皺起了眉。
“誰告訴你現在沒有妖魔的？”
“啊？難道有妖魔？”我張大了嘴，擾擾頭，“好像是曦日告訴我的，說很久之前最後一個妖魔就被降伏了，雷伊斯又說沒有新的妖魔誕生。”
“曦日……”齊溟喃喃自語，然後突然微笑了起來，“原來他是這麼告訴你的。也罷，那就當這個世上沒有妖魔了吧。”
“嗯？”我再次不解地瞪大眼睛，但還來不及細問，齊溟突然警覺了起來，拉著我飛奔了起來，但小巷的盡頭是個死胡同，他乾脆抱著我飄浮到了空中，但沒想到空中也有人攔截。一下子，我們已經被十幾個妖團團圍住。
II
“嘿嘿，真是一個大美人。”
“瞧那細皮嫩肉的，味道一定很不錯。”
正面迎上的妖說著舔了舔嘴唇，我噁心地打了個寒顫。過去不是沒遇到過好色之徒，色人色妖都有，不過是人的見了我的模樣都明白我的身份，是妖的嘗了我的神力也立刻會以身家性命為重，可是到了這裏半分神力都不能用，墨焰也不能出鞘，簡直淪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這位仁兄，這種好貨色不要一個人藏著，大家一起分享不是更美味？”
“分享？”齊溟冷眉一挑，“那也得先掂掂你自己的分量！”說完一道暗紅妖力朝面前的放出狂言的妖襲去，速度之快讓人根本無法躲避，那妖直直地墜落到地上，顯出了灰狼的原形。
還真是只百分百的色狼！我朝著地上還在抽搐的灰狼哼了一下，再轉眼看周圍。沒有識妖術讓我分辨不出他們的原形，不過從相似的發色和瞳色來看，這一群大概都是灰狼精。齊溟剛才的一擊讓他們見識到了對手的實力，不過比起畏懼，更多的是憤怒。看來就算是妖，狼還是有狼團結的本性。
“上！把他幹了，然後把那個人類搶過來！”
一聲咆哮，灰狼精們從四面八方沖來。齊溟低語了一句讓我抓緊他，劍也不拔，遊刃有餘地用妖力防禦並趁間隙攻擊，不到一分鐘，灰狼精的數量已經減少了一半，而他氣也不喘一口，依舊很輕鬆地抱著我。
“就你們這點能耐也想來跟我搶人？”
齊溟俯視著那些倒在地上痙攣的灰狼，抬眼瞥了為首的灰狼精一下，傲氣讓那張原本就帥的臉更加英俊得讓人移不開眼了。不過對面的灰狼精似乎一點都不懂得欣賞，一臉凶相地瞪著齊溟，不過兩秒鐘後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赤狐一族什麼時候出了個如此心慈手軟的敗類，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對敵人手軟的後果只有一個麼！”
灰狼精下定了決心一般表情一狠，手一揮，剩下的灰狼精突然全部顯出了原形，卻撲向了地上重傷的同伴，撕咬了起來。痛苦的嗥叫沖上雲霄，但狼群仍然在啃咬吞食同伴的軀體。
我震驚了，我見過無數血腥的場面，由墨焰帶回的記憶中有著更多殘忍的畫面，可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難道不是你的同伴嗎！”我不顧一切地吼著，身體因為憤怒而發抖著，但只換來了灰狼精首領的一個蔑笑。
“從小就在豐衣足食的地方長大的人類真是善良，這麼雪白的手指估計從來都沒殺過人吧。喲，我忘了，人界裏殺人是犯法的，可是這裏沒有法，要說什麼是法的話那就是強者！”他冷哼了一句，又轉向一言不發的齊溟，“你該不會被人類的想法同化了吧，那樣的話現在就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
地上的狼群已經將同伴吃得不剩什麼，一聲長嗥，灰色的妖力從他們周身爆發出來。這些狼竟然靠吃同伴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溟……”
“哼，以為這樣就可以贏我？難得我心情好放你們生路不要，看來我應該從一開始就不留情！”
齊溟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我一驚，我知道齊溟一定是因為我在場所以才沒有下殺手，可是現在他也不準備顧及我的想法了嗎？
“辰，呆在我給你的結界裏不要動。”
“溟！”我急急地叫了一聲，但齊溟已經把我放到了分離的另一個結界裏，周身的殺氣讓人心驚。
“辰，這是妖的本性，如果你準備接納妖，就至少應該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他的眼睛一沉，幾條灰色的影子從各個方向疾速躥來，“更何況這是在妖域！”
銀色的劍出鞘，刃上閃著暗紅的妖力，瞬間血光滿天。每次揮舞都是一劍封喉的狠招，狼群的利爪和妖力在齊溟面前仿佛不存在一般，僅僅幾秒鐘，戰鬥和敵人已經變成了過去時。齊溟甩了甩劍上的血跡，插回劍鞘，解開結界重新抱住了我。
“沒事吧？”
我沒反應地看著地上零亂的十幾具屍體。
“嚇壞了？”他見我沒反應又問道。
“誰嚇壞了！”我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垂下眼簾，“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一心想要讓人類和妖和平共處，但是卻忘了妖的本性。在我身邊的那極小部分的妖讓我感到親切，讓我感到他們與人類一樣的情感，可是這並不代表其他的妖也都如此。雖然我曾經對竹兒說過那些搗蛋的妖只是管不好自己的力量，只要不斷地削去些他們過剩的力量就好，可是我自己也清楚這最多只是戰術上的策略，絕對不可能當作戰略來使用。並不是每個人類神官都有我這樣的耐心，要真正共處就只能從更根本的途徑上著手，可是……
我低頭看著流淌著的鮮血，突然困惑了。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不希望傷害妖的呢？因為我愛著的齊溟正好是妖？因為竹兒那樣細心地照料我？
……不，不是。若不是先有了這份心，我決不會救下那棵香竹，更不會愛上一個應該降服在我的劍下的赤狐精。那麼是為什麼呢……神界和妖域不應該是敵對的嗎？為什麼我這樣一個神族……
“也許是有些天真，”齊溟遲了一會兒的回答讓我重新抬起頭，見我沮喪的樣子，他不由得伸手來摸了摸我的頭，親了親我，“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是錯誤的。或許，妖域的存在本身才是最根本的錯誤……”
“嗯？什麼意思？”我不解地看著他，那雙銀色的眼睛的焦距似乎在很遠的天際，但在重新對上我的視線的時候卻又輕笑了起來。
“不過也不能說是完全的錯誤，至少有了妖域才有了我，才能遇上你。”
“切，你怎麼知道要是沒有你我就找不到其他的……其他的……”我辭窮了起來，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和齊溟之間的關係了。情人？太輕薄，好像背地偷情上不了臺面一樣。愛人？太正式了，也不是這個時代的用語。戀人？感覺好像才剛在感情啟蒙階段的純情少男少女，我們可是連……都做過了。
“伴侶，你覺得這個詞如何？”齊溟插口進來，微笑著看著我。
我先是一驚訝，他竟然連我在想這種事都一清二楚，然後心裏的暖流湧動了起來。伴侶，互相的陪伴依靠，不是那種朝露的情人關係，也不是充滿幻想和泡沫的初戀，而是一生的誓約。無論何時都愛著對方、支持著對方、保護著對方，直到白髮蒼蒼，直到身軀化為白骨，相信我們也會像現在一樣緊緊相擁。
“嗯，伴侶。”我淡淡地笑著靠進他胸膛，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的懷抱，本該是最寧靜的幸福，可是心頭裏突然一陣沒來由的不安，仿佛這只是一場虛幻，而很快夢就要醒了一般。
身體情不自禁地一下輕顫。
“怎麼？冷了？”
“溟，我們不會再分開了對嗎？”
“怎麼突然說這個？”他皺了皺眉，“我們自然不會再分開，有愛情之神的祝福，還怕什麼？”
“說得也是。”我連連點頭，心中那種異樣已經消失，真不知道剛才在擔心什麼。
第二章 跟蹤
I
妖域實在是很廣袤的地方，按照與人界平行的理論，妖域應該和人界差不多大，人界中光一個時空就有如此大的面積，可想妖域的領土面積的數量級了。而偏偏在這麼大的地方，瞬移發揮不了作用！
“瞬移說到底也只是依照一定的方向以極高的速度移動罷了，妖域的險惡可不光是那些弱肉強食的妖，整個妖域的地形經常在發生變化，今日還在這裏的河流，明日說不定就被聳立的山脈隔斷了。誰也說不清這些變化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廖饒等城鎮也是因為有結界保護才沒有被弄得四分五裂。”
“哇，大陸板塊漂移學說……”我脫口而出。
“什麼？”
“就是說一塊塊的大陸在漂移，兩塊大陸擠壓就會形成山。”我一邊說著一邊用兩隻手做出示意，“搞了半天妖域也跟人界一樣是板塊組成的啊，不過這麼一來豈不是會經常地震？地震了就會引發海嘯、山體滑坡……”我用我引以為傲的邏輯一路推理，最後很嚴肅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妖域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是人呆的地方還叫妖域麼？”齊溟很無奈地看著我，秦落辰的時空的知識他不是沒見識過，有時他甚至和錦兒一起聽我講些淺顯易懂的科普知識，我從那個時空帶來的幾本軍事兵法書籍也被他當成了寶典，那些三十六計孫子兵法恐怕已經背得比我還熟了。但是對於那些他不感興趣的理論，他雖然不至於嗤之以鼻，每次我提起的時候頭疼也是免不了的。
“可是如果地形一直在變，我們怎麼才能找到那座斷岩山？”
“這就不必擔心了，斷岩山是妖域中最高的山峰，只要過了這片巨松林，到了視野開闊的地方自然看得到。”
齊溟抱著我騰在空中，快速地在松林中穿梭著。到了妖域以來似乎除了吃飯和休息的時候，我都被他抱在懷裏。齊溟的理由很充分，以腳力走去斷岩山是不可行的，而我又不能施展法術飄浮，只有乖乖被他抱著。不過在我看來，他無非是想對所有不懷好意的妖宣告我和他的關係，再隨時吃吃我的豆腐而已，雖然他的懷抱很溫暖很舒服也是不爭的事實。
巨松林眼看著就要到盡頭了，齊溟飄浮的高度少說也有百米，可是這裏的松樹卻至少有三百多米之高，飛在其中就像進了巨人國一樣。按照齊溟的記憶，穿過了這片樹林，以我們的飛行高度就足以看到那座斷岩山了。
但事實卻只是再次印證了大陸板塊漂移學說在妖域的正確性。
“哪里有山？這不是海嗎？”我俯視著腳下，茫茫滄海一望無垠，最多也就看到幾座小島而已了。
“我確實不記得這裏有海，也許只是個湖。”齊溟只是皺了皺眉，抱著我繼續向前飛。
而我則不由得望天歎了口氣，“要是我的魄真的掉在這裏的話，怎麼找得到……”
“若真是在這裏，你只要呼喚一下，魄就應該會回應你。畢竟妖域只是一個時空，便不用召喚儀式。”齊溟頓了頓，側頭看著我，“不過我實在不認為你的魄會落入與神力相斥的妖域來。”
“切，誰知道呢，說不定原本是在人界，後來倒楣地被某只妖吞到肚子裏就帶回妖域了呢。”我死要面子地狡辯著，提出這個可能性的是我，怎麼說也要維護一下自己的觀點。
“你啊，你把自己的魄當成街頭的殘羹剩渣了？”齊溟好笑道，“若真有這麼一隻妖，即使你的魄沒把他撕裂，我也會追到天涯海角把他碎屍萬段！”
寵溺的語氣裏有明顯的酸味，我白了他一眼，那麼霸道幹嘛，又不是我想讓別人把我的魄吃掉的……不對，按照他的說法，事實上根本不會存在這麼一個妖，他吃什麼醋啊。
“好了，你的魄不會在這裏，還是專心去解決妖域大軍的事吧。”齊溟很肯定地下了結論，我“哦”了一下，雖然心裏還是有些不服，但暗暗在心中呼喚了幾次，果真什麼反應也沒有，也只得相信齊溟的結論了。
“這片水域也快過去了，已經可以看到斷岩山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真地平線附近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尖角，隨著我們的靠近，尖角越來越大，慢慢地看得出是山的樣子了。
“既然看得到了就可以用瞬移直接過去了吧。”我等不及地說道，倒不是著急著要去見那個錯暉，而是齊溟已經抱著我飛了幾小時了，縱使他懷裏的氣息讓我很安心，可是幾小時保持一個姿勢就算他不累，我也累了。而腳下又是一片汪洋，想停下休息都不行。
“的確是可以了，不過……”齊溟的眼睛突然向兩旁一掃，嘴角滑起一個冷笑，“似乎有人擋著我們的去路了。”
“又有了？”我絕望地搖著頭，看著人影一個個出現，將我們包圍在其中，“二十三個，比上次又多了三個。溟，這回總跟我沒關係了吧，我們在杳無人煙的地方飛了那麼久。”
“誰知道呢，誰讓你這副模樣實在太招搖了。”
齊溟的語氣沒有半點責怪，反而是得意洋洋，側過頭就是一吻，好像唯恐天下不知道我是他齊溟的人一樣。自從在廖饒露了臉之後，一路上跟著我們的妖已經不知道有幾批了，不外乎是想要打倒了齊溟佔有我。雖然對手的實力遠不如齊溟，但也讓我們耽擱掉了不少時間，最後不得不選擇僻靜的遠路。
“不想死的現在就給我滾開！”齊溟冷冷地宣告著，他的原則很簡單，若是對方主動放棄逃走就不追，否則就殺。我知道這是齊溟為我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妖域的法則是弱肉強食，即使有著想讓人與妖和解的想法的我也沒有干預這法則的理由。就像在秦落辰的時空，人們制定了各種保護野生動物的法律，可是卻無法干預動物與動物之間的爭鬥廝殺一樣。
齊溟的劍已經出鞘，對方的人數很多，實力或許也不弱。我拉了拉齊溟，示意他暫時放開我，他會意地給我加了一個漂浮結界，我剛剛離開他，他的身影已經快速地向正對著的妖攻了過去。
對手的實力的確比之前的強多了，看他們靈活敏捷的身手，十有八九是飛禽類，也就難怪會從茫茫大海之上突然出現了。可是齊溟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強，在第一次知道他是妖的時候我就明白他很強，可是這一路打過來我才知道他強到了什麼程度。若不是顧忌著我放不開手，再多的中段實力的妖精在他面前也不過是一群蒼蠅，眨眼功夫就能讓他們從妖域徹底消失。雖然不知道那個黑狼錯暉跟他比起來孰強孰弱，但幸好齊溟不是我的敵人，不然我確實沒有自信可以降服他。
齊溟讓我漂浮在了他的上方，我盤腿坐在結界中，俯視著下麵的戰鬥。剛開始還有幾隻妖企圖來攻擊我，但我身外牢固地包圍了數層結界，任他們想盡法子也沒辦法弄出一道裂縫。於是所有的妖都開始圍攻齊溟，只要施術者死了，結界自然會解開，但很明顯現在仍是齊溟占了上風。勝者活，敗者亡，被奪去性命的妖一隻只變回了原形掉落入大海，我強迫著自己將所有的一幕幕都看在眼裏，強迫著不願看到生命隕落的自己接受著這裏的法則。泯曾經說過我太善良，善良在很多時候會是優點，可是來了妖域我卻知道了那也是一種軟弱。很多事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身為高位者更應該懂得這個道理。或許是我在安逸的時空裏生活了太久，可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無憂無慮上著大學偶爾出差降妖的秦落辰了，我是玄嶺的神祭，而且一定還不止是這一個身份。
齊溟的劍割破了最後一個妖的脖子，收劍回鞘，重新將我抱入懷中，冰冷的表情也重新變得溫柔。
“在想什麼？這麼嚴肅的樣子？”
“……嗯？沒什麼，一點反省而已。”我笑了笑，見他有些擔心的眼神，又接著道，“當初我選進入神殿真是選對了，因為我實在不是當皇帝的料。”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魄力命令自己的士兵奔赴戰場，即使再完美的勝利也不可能沒有一人戰死，而我卻希望保護住每一個人。”
“若是平安治世，又與鄰國打好交道，要沒有戰爭也不是難事，那樣就不必下令出兵了。”齊溟帶著微笑說道。
“可是即使沒有戰爭也會有內亂啊，刺客啊，總之會有紛爭的吧，可是我卻討厭那些……”
我咬著嘴唇，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是當權力者的料了，可是齊溟卻只是輕輕一笑，敲了敲我的腦袋，“小傻瓜，討厭打仗卻比誰都擅長打仗的才是最令敵人生畏的，也是最令百姓敬佩的。”
我一愣，抬起頭對上齊溟那雙銀色的眼眸，我明白他的意思，心念和平，但必要時卻能以絕對的實力擊敗對方，這的確是掌權者必需的資質，可是……
“放心，你做得到的。”齊溟親了親我，“若真的下不了手，就讓我來替你鋪平道路好了。”
心裏又是一震，但隨即我搖了搖頭，眼神終於有些堅定起來了，“我不要你做劊子手，有些事該是我自己來解決的。”
“你這是在拒絕我的幫助麼？”齊溟皺起了眉，可是聽得出話語的背後並不是不悅。
“好歹我也是男子漢大丈夫，地位還比你高，沒理由一直躲在你的保護之下吧。”
“可是誰讓你長得著嬌嫩的模樣就想讓人保護呢？”齊溟笑了起來，“抓緊我了，我要瞬移了。”
我不滿地“切”了一聲，但雙手還是環上他的脖子，放鬆了身體靠在他懷裏。瞬移發動了，我們向著斷岩山跳躍著，我卻突然從齊溟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異樣，似乎在擔心著什麼。不過會是什麼呢……
II
斷岩山不愧是妖域最高的山峰，到了近處才發現起初的那一個小尖角竟是高聳入雲霄的巨峰，壯觀之景不會亞於喜馬拉雅山，而聚集在山腳下密密麻麻的軍隊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壯觀了。
齊溟在距離大軍駐紮幾公里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把我放下地面，若有所思地眺望著遠處的山腳。
“怎麼了？”我不由地問。
“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齊溟微微皺著眉，收回視線，“話說回來，辰，現在到了這裏你準備怎麼做？若只是為了觀察一下妖域大軍的數量，我們現在就可以回人界了。”
“這怎麼可以！”我立刻叫嚷了起來，“好不容易到了他們的大本營了，不好好打探一下敵情怎麼行！至於具體的麼……”我尷尬地笑了幾聲，提出來妖域很大的理由只是為了躲避那個讓我不舒服的神使，現在真的找到了妖域大軍，該怎麼辦我絲毫都沒想過，“對了，你不是經常帶兵打仗的嗎？應該是刺探軍情的懂行吧。至少也要弄清楚他們什麼時候再進攻，進攻哪里吧。”
我一臉期待地望著齊溟，齊溟卻白了我一眼，“若是那麼簡單就打探得出來就不需要費盡心思培養奸細了。”
我癟了癟嘴，間諜的確都是些受過專門教育的人，不過齊溟本來就是妖，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你就假裝要加入大軍，然後隨便找個人問問不就行了？就算不是高級幹部，也總歸知道些大概的吧。”
“看人挑擔不吃力，若真是那麼容易混進去我就不用苦惱了。”齊溟無奈地搖著頭，敲著我的腦袋，“你不是想起來那一幕了麼？三百年前我是什麼身份你難道還猜不到？”
“哪一幕……啊……”我突然明白了，視線垂到了黃褐色的土地上。齊溟說的是輝辰揮劍自盡的那一幕，對陣的雙方，“曦”和“亟”，三百多年前帶軍與神界對站的正是齊溟，縱使過了三百多年，妖域中年輕的妖都不認識齊溟，但在集結的大軍中一定有三百多年前跟隨過齊溟的妖，或許那個錯暉也曾經是齊溟的部下。
“可是既然你一開始就想到了這一點，就不會一點準備都沒有吧。”我看向他，齊溟的大將軍不是掛名的，我就不相信他會打無備之仗，雖然嚷著要打這一仗的是我……
“你啊……”齊溟再次無奈，捏了捏我的臉，“原本是有辦法，可是這一路上……” 齊溟的話說到一半，突然神情一變，拉過我護在他的臂膀中，沉下眉大喝，“誰！出來！”
我被他這麼一喊也頓時緊張了起來，警惕地環視著周圍。一陣風拂來，揚起的風沙之後一個人影漸漸成型。我一邊在心中大叫著沒有神力真不方便，一邊眯起眼打量起這個撤去了隱身術的來者，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隱匿了一會兒了。
“好久不見，亟溟大人。”風沙停下了，站在我們面前的妖有著一頭烏黑的短髮，褐色的皮膚，雖然單就相貌是個不可多見的美男子，可是那雙綠色的眸子裏放出的冷冽的光卻讓我渾身不舒服。
“錯暉，果然是你！”齊溟低沉著嗓音，環著我的腰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若不是我先得了消息，我還真不知道消失了三百多年的亟溟大人又回來了，也更不敢相信……”錯暉的視線移到了我身上，眯著眼睛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三百多年前名震三界的神界戰神輝辰殿下竟是如此傾城傾國的美人，難怪魅力大到把妖域最後的妖魔也迷倒了。”
我倏地睜大了眼睛，錯愕地看向齊溟。妖魔……齊溟竟然是妖魔麼？而我……神界戰神……
“溟……”
“果然，從我們一進妖域就被你派人盯住了！不，應該是在廖饒吧，你料准了我們會去那裏！”齊溟的語氣又冰冷了幾分，我再次一怔，那麼多一路上的那些阻擾者，並不全是因為貪圖我的容貌而來，而是……
可是那也說不通，我和齊溟會來妖域完全是臨時決定的，除非他早就在人界安排了耳目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可是若是在人界有妖監視著我們，即使我沒有察覺，齊溟也不可能察覺不到的。
“原以為亟溟大人會選擇更加避人耳目的打探方式，誰知竟帶著如此個美人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廖饒，我想不知道都難。更何況竟然還留下給我通風報信的活口，莫非是亟溟大人許久不回妖域，連妖的生存之道都忘了？”錯暉不屑地冷哼一聲，“亦或是根本沒把我錯暉放在眼裏？”
齊溟一聲不吭地蹙著眉盯著前方，錯暉也一言不發地等待齊溟的回答，現場一下子陷入了僵局，雙方都在揣測對方的心思，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好像被排除在了對話之外的我，卻是心亂如麻。
錯暉說的是真的麼？齊溟是妖魔，最後的妖魔，所以三百年前他率領妖域大軍攻打神界；而我是神界戰神，但為何迎戰的卻不是我，為何我卻在兩軍面前自盡身亡……我唯一能肯定的是，錯暉在三百年前一定跟隨著齊溟，作為他得力的部下，敬仰著崇拜著齊溟的力量，一心想著要超越他，可是現在……
“錯暉，”我捏了捏拳下定決心微微向前跨了一步，“我和溟並不是來……”
一道猛烈的勁風忽然朝我襲來，伴隨著一個怒斥聲，“你給我閉嘴！這裏還輪不到你這個神族開口！”
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擋，但齊溟已經先我一步，手臂一揮，將所有的力量一舉攔下化為烏有。
“錯暉，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呵，我都忘了，他早就已經被逐出神界了，聽說魂飛魄散永不得轉世，我倒很好奇他現在又是怎麼活過來的！三百多年戰場上的那一幕，果然只是個騙局麼！”
錯暉話語末尾的語氣徒然一降，一股夾著恥辱的仇恨向我刺來，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只見齊溟的身影已經沖了過去，鏽紅色的發揚在空中，“鐺”的一聲，一把長劍與兩把彎月刀架在了一起。
“錯暉，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齊溟周身的殺氣連隔開數米罩著結界的我也能感受到。
“你真的決定為了這個神族而與整個妖域為敵麼！亟溟大人！”
錯暉大聲喊著，閃身躲開齊溟下一次的攻擊。齊溟此時的攻擊已經完全不是一路上使出來的那種程度的東西了，兩人的速度和力量都讓人驚訝不已，巨大的妖力碰撞幾乎可以用肉眼辨別出來。我呆呆地站在一邊，看著兩個幾乎捕捉不到軌跡的身影的打鬥，如此猛烈的力量竟然沒有將其他妖吸引過來，看來錯暉早在附近動過手腳了，可是即使這樣也必須阻止他們！
我邁出一步，正要出聲，突然心裏沒來由地一慌，什麼東西被撞擊了一樣，又好像什麼東西被侵蝕了一樣。那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的力量的一部分，與我息息相關的東西，那是……
心臟劇烈跳動起來，頭也有些暈眩，呼吸急促，噁心，好像有什麼東西……
“辰！”齊溟似乎看到了我的異常，心急地喊了一聲。一瞬間的空隙讓錯暉找到了破綻，雙刀砍下，卻只聽一聲響亮的碰撞聲，兩把刀都被齊溟一招擊飛，人也震出去幾步，吐出一口鮮血。
“若不是辰不想與妖域為敵，你早就死無全屍！”齊溟冷冷得拋下一句，趕到我身邊，扶住我，“怎麼了，辰！”
“神殿……玄神殿……”
“難道……錯暉！”齊溟滿是殺氣地瞪了錯暉一眼，但卻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手中打開人界通道的法術陣迅速的描繪著，不多時法術已經完成，黑洞一般的通道已經打開。
“辰，你先回去，只要回到人界釋放開神力就不會這麼難受了。我很快就回去，等我查清楚一些事，算完這筆賬！”
凜冽的寒氣讓遠處的錯暉不禁一個戰慄，但我卻什麼也沒法集中去想，身體已經被黑洞吸了進去，只有最後留在視網膜中的齊溟溫柔的微笑和唇上柔軟的觸感。
第三章 改革
I
雖然有了白漣的先例，但我怎麼也沒想到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間隔內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了玄嶺身上。
都城已經一片慌亂，大量的禁衛軍在都城中驅散著滯留在外的百姓，重重保護著皇宮。雖然因恐慌而發生的傷害事件不斷發生，但總體的秩序卻不能算差，靠近皇宮和玄神殿的道路上很快就看不到半個百姓，每戶宅院和酒樓、商鋪前都有禁衛軍嚴密保護著，但玄神殿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雷伊斯曾把白神殿被攻擊的情景直接傳遞給我的大腦，雖然現在在玄神殿前聚集的妖並沒有那麼多，但至少也有三百來個。玄神殿內所有的神官都出動了，還從都城神殿調來了不少人一前一後地夾擊著企圖衝破結界的妖，人數上雖然比妖多了一倍，但並沒有占到任何優勢。領頭的妖帶著幾十人已經沖到了玄神殿的結界前，妖力一波又一波地撞上結界，退在結界內的神官們奮力地對抗著，玄孝搖也在其中，不過只是站在所有人之後瞎指揮著。
“前面的人！為什麼停下來了！誰讓你攻擊的！快築結界！”
“可是殿下，臣以為我們應該裏外一起攻擊，玄神殿的結界一時半會兒不會破裂……”
“一派胡言！白神殿不就被他們攻破了嗎！要是他們攻進來了，攻進來了，我們就……”
“辰哥哥布下的結界才不會那麼脆弱！”一騎玄黑駿馬突然沖進了後方的神官隊伍，馬上的少年拔劍飛舞，一路擊退圍上來的妖，好似不懼怕妖力一樣，沒多久功夫就已經闖開一條路進入了玄神殿的結界中，“要是想贏的話就按我的話去做，全部人退入結界，用神力攻擊！”
“玄孝錦，你有什麼權力來管神殿的事！”
“我確實不是神殿中人，但我只是看不下去了！”玄孝錦手中的韁繩一牽，撇過頭冷冷地看著玄孝搖，“辰哥哥的結界絕對不會破，四皇兄你在這裏讓人一味地布無用的結界只是在消耗眾神官的力量！”
“你……你根本不懂神力法術，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即使身為外行人的我也尚且懂得判斷該信賴什麼該做什麼，身為祭祀的四皇兄的所為又如何解釋？”清亮的話語從少年的口中吐出，雖然玄孝搖比玄孝錦長了五歲多，但這一比任何人都明白了誰更有王者的氣魄和資格，“虧辰哥哥還信任四皇兄，讓四皇兄代為管理神殿。若是我的話……”
“沒錯，我現在也有點後悔讓他代管神殿了！”我從空中降下，僅僅在空中觀察了情形的這一會兒就讓我對玄孝搖徹底失望，真不知道他這個皇子從小受的是什麼教育！
“辰哥哥！”玄孝錦見到我又驚又喜，“你的臉色……”
“沒事。”我擺著手，回到人界除去了壓制神力的結界後果真不再那麼難受了，只不過那些妖不停地撞擊玄神殿結界還是讓我體內的神力也跟著不太安寧，“請四皇兄到神殿裏待命，這裏不需要你了！”我看也不看他就下令道，然後轉向玄孝錦，“錦兒你也進去，沒有神力一個人闖到這裏來也太胡鬧了！”
錦兒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但玄孝搖卻並沒有打算老實聽我的話。
“你憑什麼讓我……”
“錦兒，拖也把他拖走！別讓他來分我的心！”
“知道了。”話語剛落，玄孝錦已經一撐馬背翻騰而起，一襲玄黑皇族衣袍在空中翻飛，還未讓人看清動作，玄孝搖已經被他點了穴，拽上馬，向神殿內策馬而去了。
“終於清靜了。”我舒了一口氣，有錦兒看著玄孝搖我就不用操心了。雖然未及束發，但錦兒的身手已經非常了得，氣質也越來越成熟，甚至已經比我更像王者了，一直嬌生慣養的玄孝搖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我深呼吸了一次，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戰鬥上，一躍騰上半空，墨焰出鞘在手，猛地向正前方一劈。劍氣將數十個妖彈飛出去，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原本緊密聚集在一起的妖霎時被分成了兩半，也有些慌亂了。我趁著機會大聲命令起來，“所有人都撤回結界之內！周圍有傷患和屍首的負責把傷患和屍首也帶回來，否則視為抗命！”
起初被人和妖遮擋著沒看見我的神官們這回也看清了，一邊歡呼著“神祭殿下回來了”一邊丟下玄孝搖分配的任務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回來。看不出，這些沒什麼大本事的神官在逃跑方面倒一點不含糊，飄浮術和瞬移一施展，很快結界外就只剩下那些妖了。我又一揮劍，巨大的藤蔓從地上長出，堵住妖的去路，然後釋放出神力築起一個半圓型結界把所有的妖都圍困在了裏面。
“清點一下傷亡情況，把傷患集中起來，你們當中誰會治療？”
我回過頭發問，幾百個神官面面相覷，半晌也不見有人站出來。我正要感歎玄神殿怎麼就養出了這麼一幫飯桶，終於有一個看上去文文弱弱年紀很輕的神官小心翼翼地舉起手發問。
“……請問，殿下的意思是不是用神力中和妖力……還有用普通方法止血急救？”
“沒錯。”廢話！連白靖舛都不會治癒法術，我怎麼會指望你們會！
“那樣的話卑職可以……”大概是我的表情把他嚇到了，他的聲音聽上去更加顫顫巍巍了。
“不要什麼卑職不卑職，直接說‘我’就好了！你叫什麼？什麼官位？”
“卑……我叫柳西，是玄神殿文庫正祭官。”
我點點頭，雖然聲音聽上去很柔弱，人看上去也一吹就倒，但他的目光卻比起其他大部分的神官都鎮定，這樣的人竟然才是個正祭官！
“從現在起你升為從祭祀，這裏暫時由你全權負責。”
我說完這句話，也不管那些憤憤不平的議論紛紛就轉過身去。身後柳西正在用他纖細的嗓音有條不紊地說著指示，不過聲音被掩蓋在了一片議論聲中，原本聽他的指揮的人見到其他人都無動於衷，便也站在原地不動了。
我再次在心裏歎了口氣，面朝正在想法破壞結界的妖，只用眼睛的餘光瞄著身後比那些妖更亂哄哄神官群，卻不再出聲。我有種預感，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一定會有人站出來，而這樣的人很可能就是適合成為玄神殿的頂樑柱的。
果然，過了不到一分鐘，有個聲音大喝一聲，嘈雜聲中頓時停了下來。出乎意料，那竟然是個女子，女子在這個時代的地位很低，玄神殿中除了侍女也幾乎沒有女性，我向著聲源望去，她的容貌已經可以稱得上美女了，不過眉宇間的英氣卻也一點不輸男子。
“殿下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現在這裏都聽柳祭祀的，你們難道對殿下的命令有什麼不滿意麼！”她走到柳西旁邊，左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不過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精神抖擻，“殿下離開前說得真對，你們這些男人簡直比女人還扭扭捏捏！”
這下場面熱鬧了，那些富貴人家出身的大少爺們怎麼能容忍一個女子這樣侮辱他們，原本無精打采的也一個個吃了興奮劑一樣準備動手報復。但那女子仍舊很自若，雙手擺出法術的手勢，很快一個結界籠罩在她和柳西身上。我眼睛頓時一亮，原來玄神殿裏也還有些人才的，這個結界已經比我見識過的幾個祭祀做得更好了。
“是男人的就按柳祭祀的話去做！現在的玄神殿已經不是過去的玄神殿了，還想靠著家世當大官，簡直就是做夢。”她冷冷地嘲笑著，“在神祭殿下面前一切都靠實力，就你們這些連現在該做什麼都不會分辨的，換作我是殿下早就把你們都趕出神殿了！”
……這女人真厲害，竟然敢在這麼多神官面前這樣放開說話，雖然她說的的確都是事實，不過這個時代怎麼會培養出這麼個跟我有著一樣平等觀念的女人呢？而且，她訓斥的話怎麼聽怎麼覺得耳熟……
“你叫什麼？”我不由地問。
“回殿下，我叫杜香玲。”
杜香玲，杜香玲，我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聽說過……
“家父名叫杜秋。”她見我苦惱的樣子又添了一句，這麼一補充我終於想起來了，杜秋不就是錦兒的先生嘛，原來她就是錦兒曾經提到過的那個先生的女兒、皇后的義女，經常與錦兒在一起上課也就難怪她受了錦兒的影響，思想這麼先進，連口氣都有些像了。
“那麼就交給你們兩人了，玄神殿的確需要好好整治改革了，不過先等我把這群妖解決了。”
我一轉身，再次浮上半空，離開玄神殿的結界俯視著地上被圍困著的妖。不得不說這幾百隻的妖是我現有的記憶中最有組織性紀律性的了，一部分的原因是這些妖幾乎都是群居種族，而更大的原因似乎是那個身穿黑衣的首領是個不簡單的高段妖精。
“我不喜歡任何生命死於非命，”我掃了一眼底下，雖然有被神力和玄孝錦的劍傷到的，但真正死亡的卻屈指可數，“若你們答應回妖域並從此再不來人界為非作歹，我不會動你們分毫。”
“偽善的人類！”為首的妖抬起頭，兩道視線咄咄逼人，“殺了我們不是你們這麼降妖者的使命麼？竟然說什麼放我們走？”
“若你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不喜歡爭鬥，不過如果你們非要一戰，我也不會客氣。我的力量你們應該都看到了，就算你們一起上也敵不過我。”
“……你以為是我們妖喜歡爭鬥麼！”那首領的聲音突然放沉了下來，“不錯，我們妖天生就愛爭鬥，弱肉強食，可是造就我們這本性的是妖域。若是佔領了人界，有了如此富饒的領地，我們也就……”他雙眼裏的目光一狠，手一揮，所有的妖突然一起放出妖力，結界在強烈的衝擊下變得越來越薄弱，但是我卻沒心思去加強。那個首領剛才說的話語裏好像有什麼勾起了我久遠的記憶，心裏一陣陣莫名的共鳴讓我很難受，整個人的情緒突然低落了起來，好像在感傷什麼。也許這就是輝辰不願傷害妖的原因，也許輝辰知道些什麼關於妖域的真相，所以才……
“會改變的……”我忽然降落到了地上，在那些妖驚訝的注視下撤走了結界和藤蔓，抬起頭，平靜而堅定地對視著那個首領，“妖域會改變的，你們有我的保證。”
“你是……”那首領緊皺著眉，警惕而不可置信地盯著我。連我自己都對自己的口氣很驚訝，淡然，卻充滿著不可挑戰的威嚴，簡直就像手握大權看穿一切的君王。
“你不是人類！”
“無論我是不是，我言出必行，以前也是，以後也是。”我繼續道，“我最後說一遍，我希望你們回去妖域，若你們並非抱著侵佔傷害掠奪之心來人界，我會盡己之力不使你們受到傷害。把這話也帶給錯暉，父神欠你們的，我會還。”
“父神欠我們的……”首領低聲重複著，然後突然醒悟過來什麼似的，“你是！”
這一喊也把我驚醒了，我一個驚顫，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似乎不是自己了，最後說出的那句話是什麼含意，連我自己也並不明白，但看起來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好，我褐豹烈邢就信你一回！我們走！”
通往妖域的道路被打開，三百多隻妖瞬間全部消失，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II
妖軍撤退，我舒了一口氣，雖然面前的地面上還殘留著戰鬥中滴落的鮮血，整齊的青石板被我的藤蔓破壞了不少，但這已經是我能期待的最好結局了。不僅如此，烈邢願意撤退就意味著妖域中並不是所有的妖都只是為了戰鬥才渴望戰鬥，他們也願意和解，而輝辰在他們心中也或許並不只是一個以降妖而名貫妖域的神界戰神。
無論如何玄神殿平安了，四國的神力平衡也保住了，現在該去處理那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妖更令我頭疼的人了。
轉過身，幾百個神官還都站在神殿外，不過令我驚訝的是，現場的秩序似乎比剛才好多了，重傷和輕傷的人分別聚在了兩邊，一些無礙的神官正跟著柳西替傷者治療，神殿裏的侍女也被叫了出來，在柳西他們用神力驅走傷口上殘留的妖力之後上藥包紮。雖然還有不少身心健全的神官站在一邊高傲地不肯幫忙，但在杜香玲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的緊盯下，即使有不什麼不滿也只敢私下裏竊竊私語。
“香玲小姐，情況怎麼樣？”我走到杜香玲身邊，杜香玲微微施了一禮。
“輕傷一百二十七人，重傷三十九人，亡十二人。”杜香玲頓了一頓，見我皺眉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總共應戰的有六百八十五人。”
不說倒好，一說我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從我感受到玄神殿的異樣到回到神殿前將所有的人撤回，這期間才只有多少時間！出動了六百多人，沒降服幾隻妖，自己倒是已經傷亡了近三分之一的人？！
“殿下也不能全怪我們，畢竟那些妖幾乎全是中段以上的妖精，都城神殿的神官們四人才能對付一隻，玄神殿中的神官們雖然地位高，但整天做的都是發號施令的事，實戰能力還不見得比得上都城神殿，再加上四殿下剛才把玄神殿所有的神官都喊了出來，那些平時只負責文書的文官就算有神力又怎麼可能知道怎麼上戰場，這麼一算我方的戰力才是那些妖的一半也不到。”杜香玲頓了頓，“再加上殿下又在離開前關照了不許淩辱虐待妖。”
我一愣，接著苦笑起來，“這麼說是我的錯？”
“即使不是，那些紈𤇢子弟也定會說是因為殿下的命令害得他們縮手縮腳。”杜香玲瞥了那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斷的神官們一眼，冷哼了一下。我看著她的表情，琢磨著她剛才條理清晰的分析，心裏不由得感歎無論哪個時代女強人都是存在的。
“這些都是你父親教給你的？”
“家父在學識上確實出類拔萃，但在觀念和氣魄上卻不及八殿下。”
我點頭同意，錦兒身上的英氣簡直就是天生的當皇帝的料。
“不過八殿下說到底還是受了殿下的影響吧，義母知道了我想進入玄神殿之後就讓我與八殿下一同學習，也不乏是想讓我多從八殿下那裏瞭解些辰殿下的想法，好給殿下幫上些忙，不過殿下的那些想法和理論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下那些想法和理論的香玲小姐也不是泛泛之輩啊。”我笑了下，向柳西他們正在忙碌的重傷區走去。杜香玲也一起跟了上來，並且繼續糾正著我的錯誤。
“我並沒有心平氣和，我很驚訝原來七殿下竟然如此深藏不露，明明以前我隨父親一同拜訪流邃殿碰巧看到的七殿下是個自恃自傲除了相貌什麼也不是的皇子。”
“……你這是在拐彎抹角地罵我嗎？”我無奈地回過頭，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國神祭，就算她是皇后的義女，這張嘴也太強悍了吧……
“是不是殿下心裏清楚。”她突然微笑了起來，那雙眼睛裏閃著深邃的聰穎，我腳下一愣，她難道知道我不是以前的玄孝辰麼？
“不過現在的七殿下很讓人欽佩，比那個四殿下也好多了。唯一讓人無法理喻的就是身為神祭卻連玄嶺的神殿和自己手下的神官都不瞭解，八殿下對我說您要聽我和父親講解神殿和神祭的工作時，我差點以為我出現了幻聽。”
我無力地抽動著嘴角，這個女人還真是能一針見血地往別人的痛處上戳。
“既然錦兒都這麼說了，那麼就限你五天之內交一份玄嶺神殿現狀綜述上來，好讓我趕快讓人有法理喻起來。”我學著狐狸奸詐的模樣轉過頭微笑著命令道。
杜香玲一聽怔了一下，不過並沒有怎麼推託，反而自信地笑起來，“殿下是在給我出題嗎？不過為何是我？我才是一個小小的祭官。”
“很簡單，”我回笑著，“因為你這個小小的祭官剛才拐彎抹角地罵我。”
將所有的傷患都安頓好時已經天黑了，我把柳西叫到書房詢問了些情況，給救治時表現出色的發放了賞賜。齊溟直到就寢時分依舊沒有回來，想來是在調查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吧。他和錯暉之間估計也沒有那麼快能了結，所以恐怕要在妖域待上幾天了，不過既然他是妖魔，妖域裏就沒有人能把他怎麼樣。我也該好好想想接下去該做的事，玄神殿的事，還有妖域的事，大話都放出去了，玄神殿這邊至少還找到了幾個助手，但與妖域的和解究竟該從哪里入手我卻一點想法也沒有。偏偏齊溟又不在……
我搖了搖頭，看來我已經太依賴他了，根據錯暉的話，我過去是個風光的戰神，現在又是堂堂神祭，怎麼也該是能獨當一面的人。不過當我鑽入被窩發現沒有他在身旁被子裏竟然如此冰冷，沒有那個溫暖的胸膛依靠我竟然翻來覆去睡不著時，我不得不承認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第二天早上睡眼朦朧地被竹兒叫醒，神殿裏是沒有上早朝這一套的，本來神殿就是遠離政治的，要管的不過是神殿自己的運作和為非作歹的妖而已，但因為約了錦兒、杜香玲、柳西和上次被我看中的范則、石嚴他們商量神殿的改革問題，而這裏的人們又都是習慣早起的，為了保住我這個神祭的顏面也只好跟著一起早起。不過要是我事先會料到沒有齊溟陪伴我會睡得那麼不踏實的話，就算編個再離譜的謊言我也絕對不會做出這個決定。兩個大眼袋加兩個黑眼圈在竹兒用盡辦法後還是盡職地裝飾著我的眼睛，再加上我原本的一雙兔子眼睛，出去走一圈知道的人以為我思念齊溟而失眠，不知道的人以為我被人欺負了哭了一晚上，無論哪個解釋都讓我出醜出大了。
商議一直持續到了下午，除去午飯之前的上半場我幾次差點睡著，然後被嚴肅的、無奈的、同情的、憤怒的、看戲的等不同目光弄醒之外都很順利。我把設想的神力等級與官位元等級分離、神職人員與行政人員分離的提案提了出來，原則上獲得了每個人的認可，不過在具體該怎麼實施上，每個與會的從法典、財政、人力和實施細節上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錦兒也從如何更好地與朝廷合作方面建議了很多。我讓竹兒拿來特地教膳房做的紅茶和蛋糕犒賞了每個人之後，范則、石嚴和柳西都各自回去撰寫具體事宜了，錦兒和杜香玲則在我的要求下留了下來，原本想讓他們繼續向我講解更多我沒有瞭解到的事，可誰知細膩的蛋糕一下肚，再被懶洋洋的夕陽曬著，我看到睡神又在向我招手了。
“莫非齊將軍真的出什麼事了？”雖然瞌睡不斷，頭不停地一點一點好像小雞啄米一樣，但桌邊對著玄孝錦低語的杜香玲話語中的“齊將軍”還是立刻讓我醒了過來。
“什麼齊將軍出事了？”錦兒皺著眉頭問。
杜香玲聳了聳肩，“來的路上聽說的，說什麼因為齊將軍出事了，所以神祭殿下哭了一晚上。雖然我也不覺得是真的，但還是作為一個消息記下，流言中總會有些是真的。”她向我瞄了一眼，我突然發現這個女人那種看戲的目光真狡詐。
“喂，誰說我哭了一晚上，我只不過是缺睡而已。”那些只會嚴肅的傢伙都走了，我放開了原本的性格，語氣和樣子都肆無忌憚起來，“不信你問竹兒，早上她叫我起床時有沒有看到淚痕。”
“唉呀，淚痕是沒看到，不過竹兒聽到殿下在夢裏還在叫齊將軍的名字呢。”竹兒掩嘴笑著，我忽然發現不管人還是妖，女性沒一個不奸險的！
“早聽說近年來富貴人家裏盛行男風，沒想到連皇族裏也盛行到如此程度。”杜香玲微微歎著氣，不過我一點都沒聽出她有什麼反對，只是有些者抱怨的意思，“難怪義母整天嘮叨不停。”
“母后說了什麼？”錦兒開口問道，語氣有些緊張。
“還能有什麼，皇子個個都崇尚男風的話玄嶺皇室豈不是後繼無人了？義母好歹是後宮之主，自然會擔心這些事。”
“哦。”我百無聊賴地應了一聲，反正傳宗接代這種事已經跟我無關了，要是我打算跟某個女人上床，齊溟吃起醋發起瘋來搞不好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殺了，這種恐怖的事我可不敢去嘗試。不過說起來大皇子對我有意思，四皇子對齊溟有意思，玄嶺這一代的皇子還真都是崇尚男風……
“但是錦兒不是還在‘正途’上嗎？反正下任皇帝是錦兒，只要錦兒有子嗣不就好了，錦兒還沒到15歲，皇后娘娘急什麼呢。”我摸著頭，朝玄孝錦看去，突然發現他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遲鈍。”一邊的杜香玲粉色的嬌唇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啊？”我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玄孝錦咬著下唇，低著頭，臉有些微紅。
“莫非……錦兒有意中人了？”我突然反應過來，果然見他羞澀地點了點頭。
“而且……是個男人？”
他遲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哦——”我恍然大悟地拖長了音，“原來如此，我怎麼就沒注意到呢。”我的口氣有些自責，“那麼對方是誰？”
頓時，在場的兩個女子都朝我翻了白眼，而錦兒已經又羞又惱地說不出一句話了。
“被八殿下形容得如同神靈一樣的神祭殿下原來在這方面這麼愚笨。”杜香玲很不留情地抨擊著。
“所謂人無完人，一定是因為殿下無論相貌、武功、神力還是別的都太出眾了，所以才在感情方面特別遲鈍。”竹兒一唱一和。
“我有些同情齊將軍了。”
“的確如此，不過齊將軍自有齊將軍自己的辦法。”竹兒嘿嘿了兩聲。
“喂，你們兩個！把我這個殿下當什麼了！”
“殿下本來就不喜歡被禮節拘束，所以就別在這種時候拿身份當擋箭牌了，會讓人更加誤解的。”竹兒笑得越來越倡狂了，我實在瞭解到了為什麼歷史上那麼多英雄帝王都栽在了女人手裏。
“錦兒，你到底喜歡上了誰，告訴哥哥。”
我把目標轉向玄孝錦，裝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樣，誰知玄孝錦也只是漲紅了臉，不知是羞還是憤。我只好開始一一排查他身邊的男性，按照他們這幫人的反應，應該是我認識的，而我認識的又與錦兒有接觸的……
……不，不會吧……
“錦兒，不會是……m……”
名字的聲母才剛發出來，玄孝錦突然一甩袖，扔下一句“辰哥哥遲鈍得過分了！”就奪門而出。看這反應，是我猜對了。
……我猜對了？
不會吧！！
我扶著額角，只覺得傷腦筋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第四章 離別
I
範則他們不愧是被我看中的，辦事的效率和效果都十分令人驚訝。短短幾天之內，範則已經基於神殿內原有的法律和我提出的方案擬出了一份新的神殿法典大綱，其中涵蓋了神殿的組織結構、神職人員的選拔任用、行政人員的選拔任用、職責範圍、獎懲措施等等；石嚴根據我打算舉行的組織結構調整、神力評判考核和非神職人員的選拔等事宜大致做出了預算；柳西提出了一份十分詳細的實施方案提議；而杜香玲則是在我的規定時間內把一份具體的玄嶺神殿現狀報告交到了我手裏。
錦兒那天雖然被我惹得羞惱不已，但畢竟不是會因此就消沉的傢伙，第二天開始又若無其事一樣來神殿找我談事，甚至不在乎言語之間流露出來的對泯的喜歡。泯雖然是長相又好能力也不錯的小子，但錦兒竟然會喜歡上他也著實出乎我的意料。不過聽錦兒的口氣，他似乎還沒向泯表白，皇后那邊是否察覺了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皇后肯定不知道泯是只小妖精，否則……
我抓抓頭髮，突然有種把一個良家少年帶壞了的感覺。
“說起來，錦兒，你的生辰好像快到了吧。”
“嗯，還有兩個多月。聽說禮部已經在籌備了，畢竟我是最後一個束發的皇子。”
我點點頭，最後一個皇子成年就意味著要封太子了，沒有成為太子的也都會有正式的封號了。雖然我不覺得玄襄洛會封玄孝儀為太子，不過還是要提防著些，萬一在這兩個多月裏錦兒出了什麼意外就白白讓別人撿便宜了。
“不過當了太子也有煩人的事，按照慣例，封了太子父皇就會賜給我與太子相應的珠寶錦帛，還有侍女妾妃。”錦兒咬著牙吐出最後兩個字，然後整個人撒氣地向椅背靠去。“到時候母后一定又要嘮叨什麼傳宗接代的責任，真羡慕辰哥哥一身輕鬆。”
“我哪里輕鬆了？”我哭笑不得，除了我和齊溟都沒有留下後代的義務以外，恐怕我和他是這三界中道路最坎坷的一對了，整個神界和整個妖域的恩怨都扯到我們身上來，現在又加上了個人界……好不容易我跟他的感情在我記憶缺失的情況下也穩固了，那傢伙又跟我玩兩地分居！
“齊將軍還沒有消息嗎？”
錦兒看著我的表情也猜出我在想什麼了，我搖了搖頭，哼了一下。
“不知道他到底在妖域幹什麼。”妖域裏長得好看的實在不少，尤其是那些妖力高強的，雖然還不至於漂亮到我這個地步，但美女帥哥一抓一把，要是齊溟給我在那裏偷腥……那個錯暉也長得不錯，而且三百多年前就跟著齊溟了，搞不好……齊溟那個大混蛋！他來去妖域又不是什麼麻煩事，這麼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道回來給我報個平安！
我的拳頭已經不由地握起，咬牙切齒地差點沒喊出來了，而錦兒已經笑了出來。
“不過幸好這些日子妖軍的出沒弄得人心惶惶的，四國之間也沒空打仗，否則齊將軍不在就麻煩了。”
“妖軍估計也一時半會兒不會打來了。”我補充道，以烈邢給我的印象，他既然答應了就會遵守。
“可是按照辰哥哥的說法人界有很多時空吧，如果他們去打別的時空呢？”
“這……”我被問住了，別的時空怎麼樣我完全沒辦法瞭解，過去是雷伊斯接到任務我就去那個時空降妖，可是自從我來了這個時空後，就再沒有過別的時空的消息，“也不是所有的時空妖都能找到通路，不過妖軍兩次都攻打了這裏，說不定是因為這裏有大神的神力吧……”
我突然皺了皺眉，頭腦裏跳出個疑問。我去過的時空也不算少，為什麼單單這個時空有四神的神力守護？是因為有了神殿才吸引了妖，還是這裏有什麼別的吸引妖，為了防止妖的破壞才有了神殿？究竟哪個是因哪個是果？
“啊啊，不去想那些麻煩的事了，手頭還有一堆沒解決呢。”我抱著腦袋，拿起桌上的摺子，“過幾天把這些事宜與父皇通報商量一下，畢竟這麼大的改革還是要獲得一下父皇的支持。”
玄孝錦點點頭，“若是實施得順利，朝廷之中也可以得到很多借鑒。”
“話雖如此，但朝廷和神殿還是有一個根本上的不同。”我看了看杜香玲總結出來的改革要點，“神殿雖也是獨裁統治，但能登上神祭之座的卻必須擁有令人信服的神力。我敢在剛上任就著手做這種驚天動地的改革是因為我的神力全天下都知道，就算有怨言也不會有人來推翻我的地位，尤其在這種妖隨時可能來進攻的局勢下，所以我根本不用去理睬岩家的那些又古板又沒用的傢伙。但皇帝就不同了，若是把反對派惹毛了，引得別人舉旗造反，改朝換代都有可能。”
“所以就要先讓辰哥哥在神殿實施了，只要有了切實的效果相信就沒人反對了。”玄孝錦秀麗的嘴唇彎起一個弧度，“而且辰哥哥是玄家的血脈，只要辰哥哥在神祭寶座上坐穩一天，玄家就不用擔心被推翻一天。”
“好啊，你小子還沒當上太子就已經開始拿我當靠墊和試驗品了。”
我呵呵笑著，一手把玄孝錦的脖子勾過來，使勁把他的頭往下摁，玄孝錦也樂得偶爾跟我做出些普通兄弟之間的親密打鬧，嘻嘻哈哈了一陣，他頂著一雞窩頭從我懷裏重新鑽出來，我伸手幫他撫平那頭柔軟的黑髮，房間裏的氣氛也重新回到了嚴肅的話題上。
“四皇兄辰哥哥準備怎麼處理？”
“降至祭官，給個閒職吧。”我歎了一口氣，原本看在他是玄孝辰的哥哥，再加上身為皇子總會有些用的份上讓他暫管玄神殿，但結果卻是因為他的無能而使幾十人的神官喪命，這不能不說是我的判斷錯誤的責任。
“辰哥哥太心軟了。”玄孝錦微皺著眉，“對自己人這是好事，但對敵人這說不定就是致命點了。”
“我知道，我已經在反省了。”我舉手做出投降的樣子，“所以說錦兒比我更有王者之相。”若是錦兒的話，在成為神祭之處就會將玄孝搖剝奪神官官位或是流放邊疆，甚至利用些廢了他的神力吧，這種程度的狠辣和果斷對於王者是必須的，但我卻從來做不到。
但是這次在妖域看到的那麼多，還有那些因為我的失誤而葬送了性命的神官，我的天真看來真的不改不行了，否則下次失去的，就可能是我身邊重要的人！
兩天后我進宮與玄襄洛商談，那些融合了現代經管方法的改革雖是他聞所未聞的，但並沒有得到他的反對。相反，他也很好奇這樣的方案實施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效果。獲得了皇帝的同意後，我便開始著手進入實際操作階段，成立了個實施委員會，委員會下面的各小組都由委員會成員各自去組織。想當初在學校裏我也當過不少項目組組長，這點統領能力還是有的，只不過這次的項目比以往的都大了幾十倍而已。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改革的第一項神力資質評定的細則發佈日期越來越近，白天的時間總是被忙碌和充實佔據，可是一到了晚上，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心裏的擔心也越來越重。和齊溟分開已經十多天了，他到底在做什麼？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
II
忍耐到了第十五天終於到極限了，或者說即使我還能忍，我周圍的那些忙得焦頭爛額的人在看著我一天比一天加深的黑眼圈和一天比一天萎靡的精神後也無法忍受了。杜香玲和范則聯合起來威脅我要是我不把這個老是惹得我這個主帥睡眠不足的原因解決掉就要中止改革實施，可是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妖域並不是我說想去就能去的，能自由進入的只有妖，可是現在的妖域充滿著征戰人界的火藥味，竹兒一個弱女子我不可能讓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冒險，而泯已經不單純是那個只在我身邊的泯了，更何況他和齊溟之間也談不上是朋友。
但出乎意料的是，當天晚上泯竟然一個人來到了玄神殿我的寢殿。
“泯？”我穿著寬鬆的單衫，驚訝於門口那個身影，“你怎麼進神殿來的？”
“上次出征的時候你給我的石頭，”他從衣服里拉出那顆小小的石頭，“消去了妖氣我自然能進來了。”
我“哦”了一聲，表情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曾經為了逃避對齊溟的感情而欺騙了他，然後又拒絕了他接受了齊溟，現在叫我怎麼開口讓他為了齊溟回一趟妖域！
但泯卻很坦然，跨進我的房間，把腰間的佩劍取下往桌上一放，坐入椅子。
“錦殿下對我說了，你這些天睡得很差？”他皺著眉看著我點了點頭，“真不像你，以前你們全班都通宵奮戰考試的時候你不也睡得心安理得？還說什麼睡覺和吃飯是人生頭等大事？”
“……你的記性真好。”我一下子哭笑不得起來，為了這句名言我沒被他少叫過豬。不過泯這麼一說，氣氛倒也不怎麼尷尬了，我坐到他旁邊的位子上，倒了茶。
“這麼晚離開流邃殿，你這個貼身侍衛還真不貼身。”
“難道要我貼到他床上去才叫貼身？”泯對我翻了個白眼，雖然他說這句話應該是無心，不過在我聽來就……差點沒讓我把一口茶都噴出來。
“咳咳，錦兒才十四歲！就算你活了快半個世紀了也不准把這種不純潔的思想傳染給他!”
“十四歲又怎麼了？聽說你的那個大哥玄孝儀十二歲就把殿裏的下人騙上床了，而且還是個男的。”
“噗——”這回茶真的噴出來了，我狼狽地擦著嘴，斜著眼看著旁邊的泯，他到底是去當貼身侍衛的還是去當八卦記者的！十二歲，十二歲，小學五年級……
“泯，”我坐正身子，拿出探討問題的嚴肅神情，“他十二歲就已經X成熟了？”
“還有十二歲就有孩子的呢。”泯又扔了一個炸彈給我，我渾身一個冷顫，連忙拿了熱茶來壓寒，順口問道，“誰啊？”
“你父皇啊。”
“噗——”
第二口茶筆直地朝泯噴過去。泯以出色的反射神經把頭一讓，不過那身漂亮的寶藍色衣袍就成為犧牲者了，胸口一灘茶漬，還有一片茶葉粘在上面。
“抱歉抱歉。”我連忙站起來找東西幫他擦，頭腦裏卻還是剛才的那個衝擊。十二歲……我記得玄孝儀比錦兒大了八歲不到，最多也就是二十二歲，那麼說玄襄洛只有三十五歲……？！
我張著可以裝下一隻鴨蛋的嘴一邊在心裏叫著天哪，一邊張望著附近沒有可以用來擦拭的東西，便把竹兒叫了進來。竹兒看了看噴濺在桌子上椅子上和衣服上的茶水，嗔怪了幾句，正要去找給泯換的衣服卻被他攔住了。
“不用了，反正本來就要脫掉了。”
“脫掉？”竹兒警覺地朝我投來一個視線，不過為什麼是朝我？
“我與錦殿下說過了，今晚在這裏過夜。”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詭異了起來，竹兒一副要去向齊溟告發的樣子，我無辜而不解地看著兩人，幾秒鐘後泯挑了挑眉。
“你們在想什麼？我還不至於不要臉到趁著那只狐狸不在就逼著辰做他不願意的事。”泯很不滿地說道，頓了頓，口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只不過有些重要的話要對辰單獨說而已。”
“重要的話？”
“嗯，對我來說……”泯咬了咬下唇，我看了看竹兒，她善解人意地把茶水擦乾淨了就掩上門走開了。
“能不能……讓你的那頭神獸也出去？”泯有些猶豫地開口，“我不想任何別人聽到。”
“可是等他回到我身體裏了不還是能通過我的記憶知道？”
“那是你的事！”泯有些羞憤地喊著。
“好好。雷伊斯，到外面去守著吧，別讓別人來打擾。”金色的火焰點了點，然後從門縫中竄了出去。“這回可以說了吧，到底是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
我坐到床緣，泯把弄髒了的外袍解下掛在椅子上也一起坐在我旁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好像很難以啟齒。
“……錦殿下對我說了，叫我去妖域看看那只狐狸到底活著還是死了。”半晌，他終於擠出一句話，我一愣，接著苦笑了笑，這應該不是錦兒的原話吧，看來泯和齊溟之間果然離朋友還有很長的道路。
“你不用去，”我拍了拍他的肩，“溟……齊溟他應該不會有事的。”
“可是你不是每天都擔心得睡不著嗎？”他轉過頭來又開始吼，“而且，我已經決定了去才來找你。”
“泯，你……”我一時語塞，泯竟然肯為了齊溟回去妖域……那種危機四伏的地方，以泯現在的妖力要是碰上了什麼高段妖精，萬一有個閃失，到時候……
“我已經決定了，你再阻止我也會去！”泯一眼看出了我的擔心，倔強的脾氣又上來了，“現在妖域不是在集結軍隊嗎，有點本事的都去那裏了，我只是去打聽消息，又不是去不惹事生非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如果有危險我就立刻回來，這樣總行了吧。”
看樣子泯無論如何也不肯妥協了，我看著他那樣子也只能舉手投降了。
“好吧好吧，千萬不要勉強，就算什麼也沒打聽到五天之後也回來，別讓我和錦兒擔心。”
“五天……”泯低下頭，“好，五天。”
我點點頭，五天並不長，但其實我連一天都不想讓泯去。玄神殿、妖軍的事和齊溟的事已經讓我很心煩了，要是再牽掛個泯……就算我是個偉大的戰神也不能一心四用啊！
“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事了？”我雙手向後面的床鋪一撐，抬起頭看著床上高高的帷帳，“把雷伊斯都趕跑了，我還以為你要蓄意謀殺呢。”
我笑著開著玩笑，本想緩解一下室內的氣氛，可一側頭，卻看見泯的神情竟然更加嚴肅起來了。
“……如果我真的打算殺你呢？”
“不是吧……”
“我沒在開玩笑！”泯咬著下唇，口氣很重，突然一伸手，把我的坐姿拉正，然後一頭靠進了我的胸口。
“喂，泯……”
“辰，你信任我嗎……真的信任我嗎……”
“泯，你怎麼了……”
“你別管！你只要回答我！”他抓著我的衣襟抬起頭，從那雙黑色的眼睛裏，我仿佛看到什麼東西在痛苦地掙扎矛盾。
“信任，當然信任。”我輕輕環住他，拍著他的肩。他把頭埋得更深了，一言不發，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有種直覺告訴我有什麼在軌道之外的事正在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而泯在害怕著那件事，或者那件事的後果。
“別害怕，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沒什麼好怕的，我會保護好你的。”
懷裏的泯突然顫抖了一下，好像觸了電一般，然後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保護……辰，你會保護我的是嗎，一直、永遠都會嗎！”
“嗯，”我帶著微笑點了點頭，“把你帶回家的時候我不就說過了嗎，我當你的監護人，一直保護你，不過那個時候你狠狠地拒絕了我，說不需要呢。”
“不需要……怎麼會不需要！你根本不知道這些年以來你的存在對我變得多麼重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你殺了我的父母，明明你是妖的死對頭，明明你騙了我，心裏裝著是別人還說愛的是我，可是為什麼儘管如此我還是沒辦法恨你！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樣……”
“泯，別去想了。”我拍著他的背，“這種煩惱越想越煩，過去的事也已經沒辦法改變了，所以有空後悔還不如去想想怎麼改變未來呢。”
我用輕鬆的語調說著，房間裏沉寂了一會兒，泯的情緒好像控制住一些了，但依舊不願意抬頭，我知道他是不願意讓我看見他在哭。
“未來……可以改變嗎……”
“當然，我這個神說出來的話還會有假？”我自信滿滿地回答道，“好了，早些睡吧，否則明天又要被他們嘮叨了。”
“……一起睡好嗎……”泯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聽得出這話語裏並沒有任何情愛的成分，只是想找個安心的陪伴而已。
“好吧，就這一次，一起睡吧。”
泯點了點頭，終於從我的懷裏離開了。我叫來竹兒重新換了件幹的睡衣，又把情況解釋了一下免得她又誤會什麼，然後便與泯一起躺下了。
這一覺我睡得很安穩，在泯的吐息變得均勻緩慢之後我也很快入睡了。等醒來之時已是早晨，泯已經離開了，竹兒在老時間來叫我起床，驚訝於我今天的精神不錯後，她突然看到了什麼。
“殿下……您的耳飾怎麼只剩一個了？”
第五章 驚瀾
I
“殿下……您的耳飾怎麼只剩一個了？右邊的……”
我的心猛地一惶，伸手去摸，右耳上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被刺穿的耳洞。怎麼會……
我當下掀開被子在被窩裏找了起來，竹兒自然知道這是齊溟送給我的，也幫著我一起找了起來。我把整床的被子都拎了起來，枕頭也都拿開，床上床下都找遍了，可是沒有。
“會不會掉在那只狐龍身上了？”竹兒仔細地摸著被褥，突然說道。
“泯？”我皺了皺眉，叫了聲雷伊斯，見他從外面進來這才想起來他昨天一整夜都在外面，我睡著後屋子裏發生了什麼他什麼也不知道。
“雷伊斯，幫我找找另一個耳釘。”我邊吩咐著，心裏卻突然冒起了一個令我心驚的念頭。如果不是掉了而是泯拿走了，他讓我把雷伊斯支開也是為了這個目的的話……
不，不會的！我甩甩頭，第一，泯不知道這耳釘是齊溟用血做成的，第二，就算他知道也不一定就是用來對齊溟不利，說不定只是打算用它來更方便地尋找齊溟。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明明可以直接提出問我要，不用偷偷摸摸的……不，第一條就成立的情況下根本不會發生第二條的種種設想，所以應該還是不小心掉了吧，翻身的時候，或者被頭髮勾住了……
「辰，這個。」雷伊斯的聲音忽然傳來，我回過頭，只見一張薄紙在雷伊斯的法術之下從桌上飄到我手中，上面赫然是泯的字跡。
“辰：
抱歉沒有對你說就離開了。我拿走了你的一個耳釘，你不會生氣吧。謝謝你昨天晚上對我說的那些話，真的，不用擔心我，叫錦殿下也不要為我擔心。
泯”
我握著紙條，心頭松了一口氣。是泯拿走的，但看來只是拿去當護身符之類的吧，沒想到那個心高氣傲的小妖精也會做出這種舉動來。
“竹兒，不用找了，”我揮了揮手上的紙條，既然明確了耳釘的去向，我也不用這麼著急了，摸摸開始咕咕叫的肚子，我理了理亂七八糟的長髮，“該吃早飯了，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玄神殿的改革準備工作依舊在緊張地進行，由於這一覺的睡眠品質實在很好，我的生物鐘慢慢開始進入了良性迴圈。雖然每天倒在床上時仍舊會想起齊溟，也會擔心一下泯，但也不至於失眠了，每天早上被竹兒叫醒時的精神都不錯。但凡事有好的就一定有不好的，就在我驚訝於我這個夜貓子也快被改造早起早睡的乖孩子時，隨著泯的離去的日子越來越久，玄孝錦的精神狀況也越來越差，又是哈欠又是走神，簡直就是前陣子的我的翻版。
“唉，真不愧是兄弟啊。”杜香玲帶著諷刺無奈地歎著氣。
我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地白了她一眼，錦兒才十五歲未滿，作為一個青春期少年，又陷入了人生的初戀，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意中人涉險，擔心一下是人之常情！
“錦兒，今晚睡在玄神殿，我監督你，別去想些有的沒的的事情，小小年紀不准熬夜。”我拍了拍他，他睜著困倦的眼睛點了點頭。
“今天已經第五天了，泯明天就該回來了吧。”
“嗯，沒錯，泯向來說話算話，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安慰著他，心裏卻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而這不祥的預感也確實被驗證了。
泯沒有回來，已經第六天了。錦兒雖然嘴上不說，但看得出他已經開始著急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泯沒有回來，齊溟也沒有回來，雖然我一個勁地說服自己小概率事件甚至零概率事件也會發生，但卻也明白，隨著時間的一天天增加，天平正在向越來越壞的可能性傾斜。
到了泯離開的第十天，我與齊溟分開的第二十五天，我等不下去了，錦兒也已經到了極限，而周圍的那些官員們更是看不下去了。杜香玲被作為代表派了出來，把我和錦兒一邊一個抓到一間無人的屋子裏，兩手一叉腰開始訓話。
“看看你們兩個失魂落魄的樣子，著急就自己去想法子去找人回來，這裏暫時少兩個焦躁的傢伙還清靜一點。”
“香玲小姐，你還真是不客氣啊……”我抱著頭，“要是能去，我也不用讓泯去冒這個危險，害得現在錦兒都變成了這樣。”
杜香玲聽我這麼一說，在桌邊坐下，語氣也稍稍緩和了下來，“真的沒辦法？憑殿下這麼高強的神力也沒有辦法？”
“唉……”我繼續歎氣，要怪就只能怪為什麼天下那麼多俊男美女，我和錦兒偏偏都喜歡上了妖！
“那麼……隨便去抓一隻妖讓它帶你們去呢？”
“哪那麼容……”我的話說到一半愣生生地停下，眉頭稍稍一皺，但心裏面已經開始緊張了，“香玲小姐，你剛才說了什麼？”
杜香玲倒好像只是說了一句極為普通的話一樣，纖纖軀體向椅背一靠，眼睛輪流打量著我和錦兒，“那些傻子笨蛋不發現也就算了，你們以為我也看不出來？再說前陣子神擇的時候傳出的消息，辰殿下的齊將軍是妖吧，所以去尋找失蹤的齊將軍的泯侍衛自然也是妖了。”
我和錦兒面面相覷起來，如果杜香玲知道得這麼清楚的話，那神殿裏的別人豈不是……
“放心吧，知道的也就那麼幾個聰明人，知道齊將軍在本朝的功勞，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把消息散佈出去弄得人心惶惶。”
我低下頭，話雖如此，但這畢竟意味著在我手下做事的人知道了齊溟真實的身份，也意味著總有一天我必須親自向他們坦白一切。
“好了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杜香玲已經完全掌握了話題的方向，我和錦兒兩個皇子在她面前已經淪落到了一點威嚴都沒有的地步了，“辰殿下覺得我剛才說的方法不可行？”
“當然不可行！首先現在妖域和這裏的局勢緊張著，哪里能隨便抓到一個妖。再說，不是隨便什麼妖都有能力將妖域之外的生命帶回妖域的。”
“那麼難道真的只能一直等下去嗎……”
杜香玲用手指托著下頜，我看了看一直一言不發的錦兒，他咬著下唇，臉上的憂鬱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我心疼了，我曾經說過會保護好兩個弟弟，現在泯的安危不知，錦兒也變得這樣消沉，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雷伊斯，真的沒有辦法嗎？”
雷伊斯隨著金色的火焰被我喚出，站在我面前直視著我的眼睛，好一會兒垂下了頭，很不情願地開口。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是我不希望你去做。」
“什麼辦法！告訴我！”
「拿回你剩下的兩魄，恢復你過去的力量。」
“剩下的兩魄……可是它們在哪里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啊。”
「亟溟恐怕已經找遍人界了，妖域也找過了，剩下的就只有……」雷伊斯把頭撇向一邊，我恍然大悟的同時，心臟無法自主地開始劇烈跳動。
神界，三百多年一切恩怨開始的地方，如果我的魄在那裏……
「辰，你明白麼？拿回你的魄，也就等於取回所有屬於你的東西，包括那些記憶……」
“我……”我不想，我確實不想知道那些悲痛的過去！可是現在，如果只有這一條路的話……
“辰哥哥，”錦兒終於開口了，“不要勉強自己。我雖然不明白雷伊斯說的是什麼，但泯以前也多少談起過，辰哥哥不想記起前世的那些吧。”
“錦兒……”我吸了一大口氣，緩慢吐出。也許我該告訴錦兒真相，包括察覺了齊溟和泯的身份的杜香玲，原本這只是我個人的事，但現在卻牽連到了這麼多無辜的人，讓他們也跟著我一起煩惱一起憂傷。
“那並不是前世，而是……”
「辰！」雷伊斯突然一聲喊叫，我以為他要制止我說出我的身份，但那雙金黃的眼睛卻警覺地看向門外某個方向。
“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人？！”
「不，不是人！」
“妖？難道妖軍又……”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不，也不是。」雷伊斯盯著那個方向，周身的火焰變得更加劇烈，幾乎將他的身型都埋了起來，只看得見那金色的獨角和金色的雙眼。「是妖獸！他向我傳來了感應，玄神殿的結界阻擋了他，希望你到神殿外去見他。」
“我？”我不解起來，我跟妖獸好像沒什麼過節啊，雖然上次跟一隻妖獸交過手，但最後解決掉的也是齊溟啊。
「他說有重要的事要轉達給你，關於他的主人的事。」
他的主人……妖獸的主人應該是妖吧，錯暉？烈邢？
“他在哪里？”
「玄神殿東北，就在結界外不遠處。」
我覺得事情不簡單，跟著雷伊斯的指示出了神殿，錦兒和杜香玲也一起跟了去。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裏我們見到了那頭妖獸，而一見面，我和錦兒就幾乎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
“你是……！”銀白色的馬匹，連鬃毛也是銀色的，唯一與普通馬匹不同的是他額上那枚銀色的獨角，這不就是當初與我交手的那頭妖獸嗎！齊溟不是說已經把他趕走了嗎，現在怎麼又……而且他的前任主人花蛇精對他的控制已經解開了，他現在怎麼又有了主人……難道說……
「輝辰，主人出事了。」
他眼中沒有其他人一樣直接叫著我的本名開口，我愣在了原地，腦子不知道在反應些什麼，他又接著說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被召喚的時候主人已經非常虛弱，他要我轉達你，小心神使，還有別擔心。」
“別擔心……別擔心……”我的嘴唇機械地嚅動著重複著這三個字，就好像那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我的耳邊呢喃，抱著我吻著我，然後說很快就會回到我身邊……
“……溟出事了？”喉嚨裏發出的聲音讓我吃驚，就好像暴風雨之前的平靜，平靜得讓人窒息。
II
風在拂動，陽光毫不吝嗇地照耀在大地上，但是每個人都沉寂著，視線無一不投在我身上，而我只是木頭般地站著，頭腦裏一片空白。
「辰……」
“什麼時候，在哪里？”我出聲了，“溟現在在哪里！”
「最後見到主人的時候是在妖域，就在我奉命來找你之前。但現在主人的所在之處我也不清楚。」
“你是他的妖獸！為什麼不知道自己主人的所在！為什麼不保護好溟！你……”責難聲雨點般地投去，語氣冰一樣的冷。是的，我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沒有暴躁，沒有憤怒，只是站在原地責難著。心不能亂，不能亂，可是……
大地突然發出了轟鳴，開始搖晃，一條條手腕粗細的藤蔓從地下伸出，把完好的土地撕裂，樹木隨著大地的龜裂而倒下，但很快又瘋長了起來。短短一瞬，整片樹林已經面目全非，只有我站著的地方完好如初。
「辰！快停下！」雷伊斯在千鈞一髮帶起錦兒和杜香玲，與那頭妖獸一起飛到半空，「這麼下去整個都城都會被毀了！」
“這難道是辰哥哥的力量……？”
「神族的力量釋放在人界，恐怕整個時空塌陷也要不了多久。」
「尤尼科爾，你閉嘴！」雷伊斯一聲低吼，「如此空閒便來護住這兩個人類，我要回辰體內！」
獨角獸高傲地昂起頭，就像他的主人一樣對自己關心的物件以外的一切都漠然無視。雷伊斯恨得牙直癢，妖獸和神獸本屬一族，但自從他們奉妖為主之後，習性上也感染了妖的那種自私孤傲。妖獸與妖之間的契約也不似神獸與主人間的那麼緊密，只要主人不呼喚，妖獸便是自由自在，就仿佛不曾認識一樣。也正是因此，直到齊溟出事之時，這只妖獸才感到了主人的異樣。我知道，我很清楚地知道！可是理智卻無法阻止力量的暴走，儘管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可是當事實真正殘酷地擺在眼前時，我卻不知道自己脆弱得連用語言或是肢體表達內心的方法都無法找到，只能聽任這不屬於人類的身體內蘊藏的力量變得狂暴，悄無聲息地破壞肆虐。
「你會做結界吧。」
雷伊斯扭過頭對著背上的人，杜香玲知道是在問她，點了點頭，可是再看到舉目的狼藉，向來自信的她也不由得躊躇起來。
“殿下的這種力量，恐怕結界也……”
「你只管做結界，加飄浮術。辰並不是在攻擊，只是大地在共鳴他內心的混亂。」
杜香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雙手結印，很快一個飄浮結界將她和玄孝錦罩住，雷伊斯見狀化為一道火光，沒入我的體內。霎時一股熱潮從胸口擴散，沿著經脈直至四肢，身體都好像變得不是我自己的了。雷伊斯在強行獲取我的肢體以及力量的操控權，但即使我們之間的信賴和契約允許他這樣做，對於連我自己的意識也無法控制住的力量，要完全掌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許久，進入耳中的大地的悲鳴聲終於漸漸停止了，異樣的熱潮從體內消失，我這才覺得力量像被抽空了一樣，兩腿一軟，跌坐到了地上。
“辰哥哥！”玄孝錦在上方著急地喊著。
“……沒事……”我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碎石斷木，為什麼……三百年前與亟溟相愛卻落得自盡身亡，三百年後明明已經以為不會再分開，卻又一次……
這是命嗎？因為神與妖是不能相愛的？因為妖是註定要被降伏的？
——不！我決不承認！
“……尤尼科爾是麼？”我抬起頭，銀白色的獨角獸慢慢落到我面前，“你可以打開通往妖域的道路麼？”
「以你輝辰的力量難道無法自己打開？」
“我的七魄還少兩魄，”我緩慢地站起來，腿已經軟綿綿的隨時都會倒下一般，“不然我也不會求你！”
「與主人有契約的我要打開通道並不難，只是以你現在的樣子，沒有妖力遮掩，恐怕剛進妖域就被圍攻了。」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就算我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復，妖域也該忌憚輝辰這個名字。”
「好吧。」
“錦兒，香玲小姐，玄嶺和玄神殿就暫時拜託你們了。”
“辰哥哥，”錦兒突然讓杜香玲把結界移動到了我面前，帶著嚴肅的表情抓著我的手，“辰哥哥會回來的吧，每個人都說一定會回來，可是結果……”
我一愣，然後微笑起來，“我會回來的，也許會花些時日，但我會回來的，帶著齊溟和泯一起回來。”
玄孝錦點了點頭，鬆開了手。
“我會努力趕在你的生辰之前回來的。”我摸了摸他的頭，然後轉向杜香玲，“香玲小姐，我的印璽所在之處你可以詢問竹兒，若是需要便拿去用，我希望我回來時看到的不是一個爛攤子。”
“殿下放心。”
“尤尼科爾。”
「知道了，你騎上我的背，抓緊我。」
我躍上尤尼科爾的背，雙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脖子。光暈從他的獨角上散開，很快形成了一個黑洞，他跳入了黑洞之中，猶如上次進入妖域時同樣的排斥力向我襲來。我死死地拽著他，直到光線重新進入眼中，耳邊傳來尤尼科爾的聲音。
「到了。」
我睜開眼，環視了下周圍的景色。環境很陌生，但不遠處那座高聳的山峰我卻不會記錯——斷岩山。
「這就是最後被主人召喚的地方。你準備如何著手？」
“溟別的什麼也沒說？”
「主人當時被一些敵人圍住，異常虛弱……」尤尼科爾說著，額上的尖角突然放出了弱光，接著我的聽覺中出現了雷伊斯的聲音。
「尤尼科爾傳來的感應，是當時亟溟的樣子，你……要看麼？」
我心裏一顫，咬著牙點了點頭。頭腦裏很快浮現出了那一幕，齊溟單膝跪著，雙手握著插入地面的長劍支撐著，指關節泛白，牙關緊咬，臉色因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而發青。周圍有十來個妖，帶著勝利的表情，卻仍然不敢靠近。
（妖獸！是妖獸！可惡，沒想到他竟然……）
（主人！）
（尤尼……趕快去告訴辰，叫他小心……神使！）
（可是主人你現在……）
（快去！……還有，叫他別……擔心……）
（哈哈！自己都到這個田地了，還有心擔心別人。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強者不該有弱點嗎？）周圍的妖嘲笑著。
（呵，敢暗算我……）一口鮮血從齊溟的口中噴出，我的心一下子抽痛起來，記憶中的齊溟從不是這樣的，從不是這般虛弱而任人宰割！怎麼會變成這樣！
（尤尼，快去！）
景象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直到面前的景色重新佔據了視神經，我才發現自己緊緊地揪著尤尼科爾的鬃毛，心頭已經像被刀割了無數道一樣。齊溟是妖魔，怎麼可能被這些妖精圍困！即使那個錯暉也傷不了他，怎麼會……
「辰，你沒事吧。」
“……沒事！”我一咬下唇，抬起頭，望著那座妖域最高的山峰下定了決心。
「要去斷岩山腳嗎？」尤尼科爾察覺了我的想法，卻並沒有立刻奔跑起來，「但是你身上的神力已經引來麻煩了。」
四周，一個個穿著鎧甲拿著武器的妖出現，將我包圍了起來，少說也有二、三十人。
「如何打算？若是在這裏用了神力，恐怕只會引來更多的妖。」
“我知道！”我低聲回答著，翻下尤尼科爾的背，環視著目露凶光舔著嘴唇的妖，“首領是誰？”
在我正前方的一個面目猙獰的男子向前跨了一步，上下打量著我，“美人，敢一個人來妖域，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來找兄弟們解悶，嗯？”
“我不想廢話，帶我去找錯暉。”我克制著胸口翻騰的火氣，尤尼科爾給我看的那一幕再加上面前的妖那企圖把我先奸再殺的目光，若不是理智拼命壓著，恐怕他們現在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
“你要找錯暉大人做什麼？！”他變得警覺了一些。
“這不關你的事，帶路還是不帶！”
“若我說不呢？”
我微微一勾嘴角，“我鬧翻斷岩山腳，看他會不來見我！”
那妖似乎被我的氣勢怔住了，敢在妖軍集結的地方這樣放言的自然不是虛張聲勢，他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然後突然命令手下收起了武器。
“原來是錯暉大人的朋友，恕我等剛才無禮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是他的朋友了！”我是去找他算賬的！齊溟在離他的營地如此近的地方出事，我就不相信他一點責任都沒有！
“不管如何，在下離赤，這就帶公子去見錯暉大人。不過公子身上的神力恐怕有些麻煩，如果能戴上這個就可以暢通無阻了。”他從腰裏摸出一個綠色的耳墜遞給我。墜子上並沒有什麼法術，只鑲著一顆綠色的寶石。
“公子不敢戴？”
我瞥了他一眼，這種程度的激將法想對我有用？不過我也確實想不出這東西有什麼作用，大概只是錯暉的信物之類的，正好右耳也空著，我便把耳墜戴了上去。
“那麼我們就出發吧。”離赤狡猾地一笑，指了條路，我重新翻上尤尼科爾的背，跟著他向妖軍的營地走去。
第六章 敵友
I
雖然不明白離赤給我的耳墜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兒，但作用的確如他所說。走到營地中，我的神力雖然引來了幾乎周圍所有妖的注意，但當目光一觸到我右耳上的那綠寶石，連一個沖上來揚言把我怎麼怎麼樣的都沒有。
“那頂最大的帳篷就是錯暉大人的了，在下先行通報，公子慢行。”
離赤說完便閃身急行進入了帳篷，在尤尼科爾以行走的速度走到帳篷前，我翻身落地的時候，他已經通報完了，站在門口滿臉堆笑。
“公子請進，在下就不打擾了。”
我斜了他一眼，哼了一下，難道我還怕錯暉把我吃了？
帳篷裏很寬敞，錯暉躺在一張軟塌上，旁邊兩個清秀的女子服侍著，一見到他那悠閒自若享受的樣子，我不知怎麼火就大起來。
“錯暉！叫你旁邊那兩個出去！”
“真是稀客，我還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在我的地盤上這樣放出神力。”錯暉站了起來，抬了抬手，兩個女子順從地離開了，“不過這樣叫嚷是會讓人誤會的，輝辰殿下。”
他走了過來，伸手要抬我的下巴，被我先讓了一步，空手而歸。
“別碰我！”
“戴著象徵我的人的耳墜卻不讓我碰，輝辰殿下這是專程來玩弄我錯暉的麼？”他的口氣稍稍有些怒意，而我在一愣之後比他更怒，手伸向右耳，不顧疼痛地要把那個該死的耳墜扯下來，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以曖昧的姿勢貼了上來。
“這麼粗魯會弄傷了輝辰殿下嬌嫩的耳朵的。”他故意輕柔地說著，我一陣噁心，抬起膝蓋向他的下身擊去，同時雷伊斯的火焰也不客氣地燒向他抓著我的手。
“別來挑戰我的耐性，錯暉，我現在心情非常差！”我終於把耳墜弄了下來，往他身上一摔。他的臉色一陰，綠色的眼睛裏寒氣越來越重。
“怎麼？難道輝辰殿下想血洗這個營地？呵，我就知道神族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一邊說著什麼父神欠我們的你會還，一邊又來妖域撒野！”
「錯暉你住口！若是辰想的話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裏？！」
“哦？大名鼎鼎的神獸雷伊斯也現身了。”錯暉抱著雙臂，然後眉頭一沉，“即使是這樣，你們以為憑我手下數萬妖軍會奈何不了你們！”
「你……」
“雷伊斯，退下！”我低喝了一聲，然後看向錯暉，“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我只問你溟在哪里！”
錯暉一愣，眼中有道莫名的光一閃即逝，半秒鐘也不到的時間又恢復了原樣。
“亟溟大人身在何處我怎麼知道？”
“溟失蹤的地方離你的營地不足一裏，你敢說與你完全無關麼！”
他皺了皺眉，眼睛裏敵意之外的光更加明顯了，然而嘴上卻仍舊不肯妥協，“即便我知道，輝辰殿下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麼？”
“難道還要我跪下懇求不成？”
“輝辰殿下若是要跪，那我錯暉就勉為其難受下好了。”他篤定地乾脆坐回了軟塌，兩腿疊起，一副我為魚肉他為刀俎的模樣，就等著我到他面前下跪磕頭一般！
「輝辰。」尤尼科爾在旁邊忍不住喊我，想必是希望我忍下這口氣，先打聽出齊溟的下落。
“你閉嘴！XX的！”我不由地罵了句髒話，我就不想救齊溟了嗎！
“好一個‘勉為其難’！”我瞪著錯暉，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著拳，“你若真是在探測我的誠意，要我跪又有什麼難！但我看你根本是在故意刁難，從一開始就是！甚至不是因為我是神族，只是因為我是輝辰！”
錯暉綠色的眼睛聞言倏地瞳仁變得狹長，就仿佛在黑夜中尋找獵物的狼，卻被獵物撫了逆鱗，渾身的毛都豎起，誓不把獵物撕個粉碎便不甘休。
“既然知道，還敢踏入我錯暉的地盤！”他的身影一晃，我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了離我咫尺之內，殺氣彌漫得到處都是。雷伊斯幾乎要躍出，尤尼科爾也準備出手，但都被我阻攔。錯暉是妖軍的統領，即使不是現在，將來我也不得不與他直面，若是無法解決我與他之間的個人矛盾，那麼妖域和人界的共處恐怕遙遙無期。
“因為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合作人就只有你！”我笑得連自己都覺得諷刺極了，“溟在你的地盤出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你當真不知道，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而且別告訴我你不在乎溟的死活！”
一瞬間，血紅的顏色似乎布上了錯暉的眼睛，然後天旋地轉，等我再次看清周圍時，我已經被他甩到了地上，頭部受了些撞擊，口腔裏散開一些血腥味，錯暉伏著身體，手掌扣著我的脖子。
“不在乎亟溟大人的死活？”他的語氣冷得仿佛寒冰一般，“只要你這個魅惑眾生的妖孽不存在，亟溟大人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妖孽？呵呵……”我抬手擦了擦嘴角，也不知道究竟從哪里來的勇氣，在命都握在別人手裏的時候我竟然突然冷靜了下來，一點也不似平時喜歡隨意調侃的我，但我卻覺得這樣的我很熟悉，就好像站在陣前的統帥，無論何時都沉著不亂，“我輝辰從未要求過他為了我放棄什麼，但溟總是什麼都為了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為何留在妖域，只知道又是為了我！我承認我不是個好情人，總是害他擔心傷心，但若是有什麼我能為他做的，就算赴湯蹈火我也會去做！”
“哦？即使要用你這條命去換麼？”他的手掌又收緊了幾分，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但眼睛卻依舊無畏地直視著他。
“不！我已經……在他面前自盡過……這次絕不會……再留下他一人！”
錯暉強大的妖力讓我越來越難受，咬著牙提起神力，在周身炸開，錯暉一個措手不及放開了我，而我也沒好到哪里去，剛站起來胸口便一陣翻騰，吐出一口血。雷伊斯見狀趕來進入我的體內為我檢查情況，連錯暉也察覺到了不對勁而皺起了眉。
“你真是輝辰？就算被放逐了神界，曾經身為戰神的你怎麼可能這麼些力量就受不住！”
我扶著旁邊的書桌站穩，嘴角帶出一絲自嘲，“我的魄還不全，就算已經拿回的力量在來妖域之前也耗了大半，你若是想殺我，現在是不可多得的時機。”
“你難道會乖乖讓我殺？”
“不會，”我緩和著氣息，“我不會再和溟分開。”
“哼，若我告訴你亟溟大人已死了呢！”
“尤尼科爾是他的妖獸，如果溟死了，他第一個會知道。”我頓了頓，“溟若是死了，找到他的遺骸後我便陪他一起去地府。”
帳篷內一陣寂靜，好一會兒，錯暉突然拾起一塊軟布扔到我腳下，我愣了一下，隨即撿起來，“謝。”我擦拭著嘴唇和手上的血，然後指了指附近的椅子，“不介意我坐下吧。”
他沒出聲，但從軟塌上站起來，改坐到邊上的椅子上，我又是一愣，然後彎了彎嘴角道了謝，靠上軟塌，身體像散了架一樣。
“我確實不知亟溟大人出事了，若是知道，我根本不會還留在這裏！”錯暉臉上的表情很讓我意外，這種關切似乎已經不是部下對上司的崇拜了。
“錯暉，你……喜歡溟？”
“我喜歡他又能如何？亟溟大人愛的並不是我！三百年前我站在他身後，但他的眼中卻始終只有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你！”他的眼睛還是散發著寒氣，但帶上了濃郁的苦澀，我終於能理解他之前對我的敵視是為何了。
“抱歉……”我低下頭。
“‘抱歉’，呵，若一句抱歉就能解決的話……”他譏諷地笑著，沉默了幾秒，“亟溟大人估計已經不在妖域了。”
“果然，你和神界聯手了，”我慢慢說著，“不然你不會這麼貿然地在一個月內連續進攻兩次人界。”
“但是我並不知道他會對亟溟大人出手！”
我仰天歎了一口氣，事情果真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去了，“無論當初你是怎麼答應聯手的，但你最好就此罷手，這是我的忠告。”我把視線移回到他身上，“若我想的沒錯，與你聯手的並不是日月星神，更不可能是父神，雖然我的記憶也還未恢復，但我卻有預感，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沖著我來的，你們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罷手？笑話！我妖域為攻佔人界已經等了數百年，就算是被利用又如何！”
“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是什麼，等我回到神界，我會向父神進言。就算父神不同意，我也一定會用別的方法實現我對你們許下的諾言。”
“哦？”錯暉挑了挑眉，“就憑你一個被神界放逐的神族也能回神界向父神進言？”
“若是可以，我也不願意再踏入神界！”我憤憤地說道，“可是無論我願不願意，現在溟很可能在神界。若是要從神界將他救出，我就不得不將剩下的兩魄都找回，包括過去的記憶……就算我怎麼逃避也已經沒有路了。”我怔怔地平視著前方，良久，重新看向對面的妖，“錯暉，我會去救溟，然後去見父神，我只希望在此期間內你不要再進攻人界。”
錯暉沉默著，半分鐘後開口，“……給我個期限！”
“一個月，一個月內我會讓你知道進展。”
“……好！”
“謝謝，我欠你一個人情。”我緩緩說著，“我可以在你這裏過一夜嗎？雖然我很想現在就去神界，但看來是不行了。”身體是誠實的，在這柔軟的塌上我已經全力以赴才沒讓自己睡著。
“隨便你！”
我點點頭，“謝謝。”
一側頭，眼睛已經自然合上，意識正要隨著睡夢散去，突然我覺得有什麼在臉側。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看到的是那張俊美的臉和綠色的眼睛。
“……錯暉，還有什麼事嗎……”我實在是困得連身體也快支撐不起來了，只見他低聲咒矃著什麼，然後看向我。
“要睡覺先把衣服鞋襪脫了！”
“哦……”我迷糊地應著，把身上的神袍胡亂地解開，鞋子也蹬掉，只剩下一層單衣後再次倒頭。
但錯暉還沒有離開，用更加忍無可忍的語調又低聲咒矃了幾句之後，突然攫住我的下巴就吻了上來。我頓時清醒了過來，手腳並用地想推開他，但已經勞累到極點的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衣衫在掙扎中鬆開，反而變得更加誘人。
“你幹什麼！”
“別動！”他沉著聲音，按住我的雙手，“否則別怪我真的做出什麼！”
我一愣，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他把之前被我扔掉的耳飾重新戴上我的耳朵，咬紅我的嘴唇，又沿著我敞開的衣襟草草地留下幾個痕跡，然後扯過被褥往我身上一扔，轉身出了帳篷。
“裏面的是我的人，誰敢動他就自己提腦袋來！”
我把頭蒙在被子裏，錯暉是為了不讓這裏的妖來招我麻煩才這麼做的，可是再不當真，當那唇舌觸上我的身體，我卻本能地想要反抗，然後想起齊溟，溟的吻，溟的愛撫，溟的氣息都已經牢牢鐫刻在了這身體裏，二十五天前我還與他緊緊擁抱著，握著手說不會分開……
我蜷縮起身體，眼睛已經濕潤。
溟……
II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正午了，雖然身在妖域，但一夜的昏睡再加上雷伊斯的協助，我的神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錯暉送了兩個女子進來服侍我穿衣用食，但看到她們先是厭惡再是嫉妒的眼神，我還是讓她們走開，自己弄了半天才把神祭那身複雜透頂的衣服一件件都穿到了身上。
“睡得還好？”錯暉從外面走進來，尤尼科爾跟在他身後，看起來是就齊溟出事的問題探討過什麼了。
“嗯，妖域果然出乎意料地與人界相似。”我實事求是地說，“我王府裏的床也不比你這張軟塌好多少。”
“人類可以做到的，憑什麼我們做不到？”錯暉抱著手臂傲氣地俯視著我，“倒是輝辰殿下，沒想到堂堂神界戰神能在妖軍營地中睡得如此踏實。”
“你要殺我的話早動手了，不用特地等到我睡著之後吧。”我聳聳肩，“除非你有什麼變態的嗜好非得在黑燈瞎火的時候搞暗殺。”
錯暉聞言眉頭抖了抖，“輝辰殿下流落人界似乎言辭也變得低俗起來了。”
我“咯”了一下，難道是我剛才說中了什麼，他真的有那種嗜好？
“不妨告訴殿下，黑燈瞎火的時候應該幹什麼……”他突然運用法術靠了過來，勾起我的下頜，眯起眼打量著我露在衣物之外的脖子，我心裏一驚，猛地推開他，瞬移到帳中的另一角。
“錯暉，昨晚是不得已，但不代表我願意讓你碰！”
“看來的確恢復得不錯。”他臉上已經沒了調戲的神色，坐上軟塌恢復正經的口吻，“尤尼科爾將亟溟大人出事時的情況告訴我了，當時出現的那些虎精我已經查過，果然不在軍中了。”
“果然……看來與你聯手的那位神族不光給了你一個人好處呢。”我有些嘲諷。這裏的妖軍是自發的，自然不可能有人類軍隊的那種嚴格紀律性。但畢竟齊溟出事地點離這裏太近了，錯暉再有原委，面子上也過不去。
“我承認我有責任，但恐怕輝辰殿下也難辭其咎。”
我皺了皺眉，隨後舉手投降，“我知道，若不是為了我，他也根本不會單獨留在妖域！”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錯暉拿起果盤中的水果，摘了幾顆葡萄，然後想了想，反手扔給我一隻梨。“亟溟大人當時說了他遭暗算，可是以亟溟大人的頭腦和力量，能讓他上鉤的，除了輝辰殿下我想不出別的。”
“我？”我努力回想了下，齊溟出事的時候我人在玄嶺，雖然被泯拿走了個耳釘，但就算那東西被拿來威脅齊溟，他也不會笨到不先回玄嶺來看看我的安危就沖進陷阱。
“輝辰殿下當真是昨日傍晚才來的妖域？”
“什麼意思？”
“現在回憶起來，昨日下午我曾隱約感覺到過一些神力，雖然我無法確定，但若是亟溟大人，恐怕瞬間就能判斷那是不是屬於輝辰殿下的神力。”
我頓時一愣，咬梨的動作停在一半，“你是說我的神力昨天下午出現在妖域？怎麼可能……神力又不可能自己跑出來，除非……魄？！”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但也實在合情合理。如果抓走齊溟的那人手中有我的魄，以此為餌，齊溟不乖乖落網才叫奇怪。
“但這也說不通，就算是用我的魄做誘餌，但妖域裏怎麼可能有人能把溟怎麼樣！”
“究竟是怎麼回事，亟溟大人又身在何處，這就是輝辰殿下需要傷腦筋的事了。”
“我知道！”我憤憤地回答，用力啃完那只梨，想想在妖域也沒什麼該打聽的了，便喚出了雷伊斯。
「辰，你真的準備好了麼？」
“去神界意味著什麼我清楚，開啟通道吧，在我的意志動搖之前。”我低頭命令著，“尤尼科爾，你可以去神界嗎？”
銀白色的獨角獸思索了一會兒，收斂起了渾身的妖氣，又施展了隱形術。
雷伊斯金色的火焰在我身邊形成了一個火圈，漸漸把我包圍起來。我看向錯暉，正要再次道謝，他突然上前來握住了我的手臂。
“你欠我兩個人情。”
我一怔後理解過來，按兵不動和一夜安眠，確實是算兩個了，“我會還的。”我點著頭，右耳邊晃動產生的聲音讓我想起來那個不屬於我的東西。“這個。”
我取下右耳上的耳墜還給他，但他並沒有接。
“你留著，下次興許還能派上用場。”
我想了想也是，說不定下次還要來妖域找他。“那我就留下了。……啊，對了對了，你知不知道一個叫泯的狐龍精？泯滅的泯，跟我差不多高，黑髮黑眼。”
錯暉蹙眉想了想，搖了搖頭，“若是見到要我幫你留下他麼？”
“最好直接綁回玄嶺扔到八殿下身邊去！XX的，一個玩失蹤還不夠，當我整天閑著沒事做啊！還讓錦兒也這麼擔心！”我低聲咒矃著，然後在錯暉有些驚異的眼神中恢復了微笑，“謝了，我欠你三個人情了。”
“等找到了再欠……”火焰一下子猛烈起來，把錯暉的話遮掩掉了一半。我完全被跳躍著的金色包圍住了，其他的已經什麼也看不見，正想著這就該離開妖域了吧，驀地，錯暉的臉再次出現，越過了火焰的屏障，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一路小心，若是亟溟大人真的……不要死！輝辰！來我身邊！”說完，唇貼了上來，但隨即是一陣更為強烈的力量把他推了出去，而我則隨著這股力量一路被吸引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直到周圍的火光散去，我看到了一個天和地，腦海裏卻還是錯暉剛才的話。那個吻，並不是什麼敷衍威脅的東西，而是真正的……
他……喜歡上我了？
我晃了晃腦袋，不敢多想。錯暉並不是那種只重外表的粗俗之輩，但即便是真的愛上了我又能如何，我的心裏只裝得下齊溟，若是齊溟不在了，這顆心也就死了吧。
有些自嘲地歎了口氣，我站起來，還沒來得及細看景色，周圍已經出現了數十個人影，我一驚，心裏大叫不好。輝辰是被逐出神界的吧，這麼被發現的話豈不是……
我連忙準備施展法術藏身，但一道沉穩的聲音阻止了我的動作。
“輝辰殿下，幾位殿下已經等候多時了，請隨我來。”
人影靠近了過來，我看見出聲的那人，身上是一襲絳紅色的長袍，腰上佩劍，五官豪放但並不讓人覺得粗野，反而讓人看著生出些親近感，那雙青色眼睛裏滿是沉著，然而在與我四目相接的時候劃過一瞬的顫動。
“你是誰？”我沒有動，思想上保持著警覺。
這回我明顯地看到了他眼睛裏的波動，錯愕失落，“在下樞鎏，乃曦日殿下座下近侍。”
“樞鎏……”我念著這個名字，暗暗詢問雷伊斯。
「樞鎏……辰，跟著他吧，他過去神界的第一名將，也是你手下的忠將。」
我聞言暗自吃驚，一回來就碰到過去的手下，看來這不是巧合，曦日他們恐怕早就知道我會回來這神界了。但過去的第一名將現在竟然被貶為一名侍衛，是因為輝辰被放逐……
“帶路吧。”我收起了戒備，樞鎏向我行了一禮，對周圍的人做了手勢，周圍狂風卷起，等風停下，我已經來到了一個座輝煌的宮殿前，腳下是一片五彩霞光，再仔細一看，整座宮殿竟是浮在空中！
“殿下，這邊請。”樞鎏在前面帶著路，腳步有些急，還不住地警惕地打量著周圍。我跟在後面不禁皺眉，心裏也有些不安。
“怎麼像做賊一樣？這裏難道不是曦日的宮殿嗎？”
“殿下請小聲，這天極宮已經不是當初的天極宮了。”
我更加皺緊了眉頭，樞鎏在繞過一個庭院，推開一扇朱紅色的門之後才終於松了一口氣，“到了這裏就不必擔心了，諒他們還不敢到罡日殿內放肆！”
“他們？”
“曦日殿下會向您解釋的，請跟在下來。”
穿過前庭，樞鎏並沒有帶我進入正前方的大廳，而是去了一旁的側廳。門打開，樞鎏已經進門，我卻抬著腳，懸空在那深紅色的門檻之上。這一步若是踏下去，我便不再是現在的我，不是玄孝辰，不是秦落辰，三百多年前的事之於我也不再僅僅是忘卻了的記憶，作為輝辰經歷過的一切都將真正影響我的一舉一動，再也無法逃避……
“輝辰殿下？”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
這一切都是註定的嗎？就算我曾經試圖要忘記，試圖想要做個平凡的人類，但我卻還是回到了這裏，取回我的記憶，我的力量……不！並不是註定！我回來是為了齊溟，為了我的理念，我需要力量。或許我可以在一切成為定局之前逃開，在人界的某個時空中過著平凡的生活，但我做不到，因為我無法放棄的並不是神族的身份，也不是戰神的力量，而是對齊溟的情和對妖那與生俱來的命運的不平！
腳落了下去，再抬頭時，身邊已經被三種截然不同卻都親切無比的氣息包圍，屋內等候已久的三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威嚴高大的男子，火紅的發象徵那勃勃的生機；金髮一瀉千尺，有著青色眼睛的柔美女子；還有總是微笑著，儒雅睿智的銀髮男子。
“曦日……”曦日我是見過的，但此刻的感受並不是再見一個五年前見過一面的大神的激動，而是更加深的，更加悠遠的懷念。
“大哥……姐……三哥！”
“辰兒！”手臂伸出把我拉到懷裏，我已經不知道究竟是誰第一個伸出了手，三人圍著我摟著我，縱使我依舊什麼不記得，但我知道他們是我的親人，愛著我護著我的親人！五年前將法術教於我的曦日，祝福我和齊溟的韻月，降下神諭將墨焰還與我的璀星，他們一直在愛著我護著我，無論我做過什麼，愛上了妖魔也好，被放逐神界也好，他們一直在注視著我支持著我，而我卻一直在逃避……
“辰兒又哭了，哥哥，你把辰兒寵壞了，這哪還像個男兒。”韻月掏出絲帕擦著我的臉頰，一邊用柔和的語氣譴責著曦日。
“我？你和星難道沒有過錯？”曦日一臉無奈，“況且說到寵，無論如何我也比不上那個樣樣都依著辰兒的妖魔……”
“大哥，您的話太直接了。”璀星微笑著提醒，而我在聽到妖魔兩字的霎那，心猛地一顫，從韻月的懷中脫開，咬著唇低著頭，腦海裏都是齊溟那溫柔的表情。
“……大哥，神界怎麼了？樞鎏說這裏不是以前的天極宮了是什麼意思？‘他們’是誰？還有我的魄……”我頓了頓，突然抬起頭迎向曦日的目光，“三百多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銀風 2008-9-27 17:41
第七章 兄姐
I
“三百多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房間裏沉默了良久，曦日歎了口氣，坐入椅中，“辰兒也坐吧，那些問題我和你姐姐、三哥都會回答，不過恐怕說來話長了。”
“不能長話短說嗎？”
“長話短說——每一個細節也許都決定了一件事的結果，若是長話短說便必定需要舍去一些細節。辰，你想舍去什麼？”璀星發問道，掌管著智慧、禮節、文學的他眼睛裏透出的光也極有深意。
我低頭沉思著，期盼得到解答的問題實在太多，若是要一一解答，也許必須將從三百年前的故事從頭說起。但我並不是來聽故事的，我也沒有聽如此冗長的故事的時間。
“溟出事了，我去了妖域，那裏的妖軍統領告訴我妖軍和某個神族聯手，溟很可能就在他手裏。那個神族是誰？是不是樞鎏說的‘他們’？還有，”我轉向了韻月，“姐，白漣的那個神使，真是你派去的嗎？”
韻月垂下了細長的睫毛，眼眸裏掩上了一層悲傷，“若說不是，經由白神殿神壇現身確實需要我的神力；但若說是，派出那位神使也並非我的本意。”
我皺起了眉，“姐不是大神嗎？有誰可以左右姐的決定？難道是父神……”
話語一出，室內的空氣突然變得沉悶拘束，好像觸到了什麼禁忌一般。曦日向在一旁侍立著的樞鎏使了個眼神，他會意地從邊門退下，房間裏只剩下我們四人。
“辰兒，”曦日渾厚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沉重，“父神早已不在了。”
“不在……不在是什麼意思？”我睜大了眼睛，驚愕地幾乎無法言語。父神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存在，是高於一切的存在，怎麼可能……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在你……離開之後，從有一天開始就再也沒人見到過父神。每個人都以為父神在神冥殿中冥想，但當磐厲沖入神冥殿時，那裏卻空無一人。”
“怎麼會……沒有父神，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
“確實，哥哥和我都是這麼想的，所以父神應該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或許陷入了沉睡，但星卻有別的想法，”韻月看了眼璀星，“星覺得也許事情並非那樣簡單。”
“大哥和姐姐幾乎是與神界同時誕生的，兩千多年來神界一直安寧祥和，秩序井然，直到三百多年前，神界第一次出現了叛亂。”璀星冷靜而平緩地㟲述著，“磐厲企圖推翻父神的統治，然而在帶軍沖入神冥殿時卻沒有發現父神的蹤影。”
“難道是他把父神……不，不可能的！”
璀星點了點頭，“他不可能殺得了父神，所以是父神從一開始就不在神冥殿中。但是神冥殿中也許有些別的什麼秘密，磐厲從其中歸來後，並沒有坐上父神的寶座，只是開始用殘暴的方式收服神界。現在的神界已有大半掌握在了他的手中，我們三人的力量關係到整個世界的元素之力因此他不敢動我們，但除此之外，我們在神界的實權已經所剩無幾，只有那些忠心跟隨我們的神將和官員依舊願意聽從我們。”
“怎麼會……那個磐厲……”我感覺身體有些顫抖，頭腦中一遍遍地迴響著璀星的話，然後有什麼東西接上了，磐厲無法坐上神界之王的位子，那是只屬於父神的，那麼他能夠得到的就是……輝辰，輝辰在神界究竟是什麼地位？日月星三大神管轄著火水風三相，但萬物卻有四相，若那最後一相本該由輝辰掌管，而輝辰卻在三百年前自盡，磐厲自然會想頂替輝辰成為第四位大神，然而也許有什麼原因阻礙了他，現在我又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他理所當然會……
“那個磐厲在哪里？！溟……溟也許就在那裏！”我站了起來，拳頭緊緊握著。
“辰兒！”曦日一步上前按住我的肩，“辰兒，你何時變得如此衝動了。”
“大哥，你不明白的，我和溟……”我撇過頭，指甲幾乎要嵌入肉中，“溟是因為我，是因為我……”
“辰兒，你和亟溟之間的情已是斬不斷，我身為愛情與婚姻之神也祝福你們，但是我們並不希望你魯莽而傷害了自己。”韻月也站了起來，纖細的手指溫柔地整理著我的發絲，語氣是那麼地柔和，卻帶著哀愁，“我們已經失去過你，無法再忍受第二次失去你。”
“姐……”我低下頭，“但是我要去，我必須去救他！就算知道這是為我設的陷阱我也會去！”
“辰，你的勇氣值得讚賞，但是你有勝算嗎？不顧一切地沖入陷阱只是無謀。”
“勝算……會有的，一定會有的！”我咬緊牙，抬頭看向曦日，“大哥，神界是不是有我的魄？！”
曦日沉默著，三雙眼睛都對上了他，良久，他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原本便是辰兒的東西。”
“真的在……？在大哥這裏？”我有些驚異，“為什麼……？”
“隨我來罷。”
又一聲歎息，紅色的衣袖一揚，曦日轉過了身，從側門出，我緊緊地跟在他身後。一路上沒有人說話，氣氛低沉得讓我覺得難受，我想說些什麼，可是無論什麼話到了嘴邊卻又怎麼也開不了口。罡日殿中以紅色的基調，落落大方的樓閣佈局本該讓人心曠神怡，但我卻只覺得壓抑。
走了約莫五分鐘，在路的盡頭出現了一間小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屋子，曦日推開了門，裏面只有一張矮桌，一把椅子，明明是這麼偏僻的小屋，但桌椅上卻一塵不染。桌子就像供奉神靈一樣被雕刻得精緻無比，而就在這麼一張桌子上，只放著兩件東西——一個封印著的盒子和一隻盛開著小小花朵的花冠。
“那是？”
“我第一次帶辰兒下凡間時辰兒給我做的，”曦日小心地拿起那花環，交到我手上，“辰兒施了地法術，讓上面的花草永遠不會凋零枯萎。”
我接過花冠，上面指甲蓋大小的花朵飽滿地綻放著，綠色的葉似乎剛從草地上摘起，還含著清晨的露水，柔韌的莖條漂亮地編在一起，這種仿佛是巧手的女孩子才會做出來的東西竟然是我……
“辰兒，無論你是神界的戰神也好，神界軍的統帥也好，在我們眼裏，你永遠都是善良調皮的辰兒。”曦日望著我，語氣包含著對弟弟的疼愛，我幾乎要以為他會伸出手臂緊緊擁住我了，然而他卻只是轉過身，取過那只盒子，上面覆蓋著的一層紅光在他的手掌接觸到時突然發亮，隨後消失。“不要忘了，我們永遠都你的親人。”
封印被打開的盒子送到我面前，我看著曦日的目光，卻突然不敢去接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將我的魄封印在這盒子裏，現在又這麼輕易地還給我，但他的眼中流露的是一種看著疼愛的孩子長大有了自己的理想，捨不得放手卻又不得不放手的神情。
“三魂七魄，若缺一魄，那便只是一個擁有法術的人類罷了。”韻月柔和緩慢的聲音響起，“這神界已不是過去的神界，若是可以，辰兒一直做個平凡的人類便好，但辰兒依舊還是回來了。”
我低著頭，覺得手中的盒子越來越沉。曦日他們是希望我當個普通的人類，忘記過去在神界發生的種種，不再背負過去的包袱，過自己幸福的生活。神族與人類的區別只在一魄，多了這一魄，便要踏足這個紛亂的世界。
“辰，你相信命運麼？”璀星的問話讓我回過頭，他平靜地注視著我，繼續說道，“雖然我被稱為具有預言之力，但那也不過是身在神界可以看透人界的一切罷了。真是有所謂的命運控制著一切的發生麼？”
我沉思著，然後抬起頭，“不，我不相信命運！縱使一切看起來都好像是註定了的，我重生，遇到溟，回到神界，但這不是預先就決定好了的，而是我的選擇，別人的選擇，所有的選擇一起決定了‘現在’，所以未來也絕不是不可以改變的！”
手中的盒子終於被我打開，銀色的盒子中是一個玻璃般的罩子，裏面一團紅色發光的東西，沒有實體，但卻像心臟一樣在跳動。
“一個……大哥，只有這一魄嗎？”
曦日皺了皺眉，點了點頭。
“難道剩下的那魄真的在那個磐厲手裏……！”
“辰兒，你說的是真的？！”
我搖了搖頭，“我不確信，但溟在人界施展了召喚術已經把我這個本體也召喚到了那個時空，妖域也沒有，而且溟是落入了陷阱才會被抓走，除了我的魄，我不認為有什麼東西會讓他覺得值得冒險。”
“大哥，辰，你們先不要著急。即便那磐厲得到了辰的魄也無法使用，魄會自己發動力量，但無法被別人操縱，磐厲也只能用其作為誘餌。況且只要辰到了足夠靠近的地方，便可以將魄召回，最壞的情況，如果磐厲要毀滅那魄……”
“那就讓他毀了好了，即使沒有七魄，我要做的事也一定會做到！”我沉著聲音宣告著，璀星微笑著點了點頭，撫上我的肩，“我們會幫助你的，現在先把這一魄收回體內去吧。”
II
雖然沒有上一魄回歸時那麼痛苦，但魄的融合仍舊讓我體內紊亂了一陣，在曦日的寢房裏休息了半天之後，魄已經完全融合，我可以感受到身體中蘊涵著的更大的力量，仿佛一揮手就能將大地震裂一般。
起身披上件衣服，到了外室，曦日他們還在。韻月見了我像個母親一樣問了幾句，然後拉著我在桌邊坐下。
“大哥，那個磐厲的宮殿在哪里？”我一開口便直奔主題，既然身體已經無恙，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晚一分就意味著溟的危險更增加一分，所以……
“辰兒莫急。”
“可是……”
我的“可是”還沒完，門外又進來一人，來人正是樞鎏，風塵僕僕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從哪里剛回來。
“曦日殿下，啊，輝辰殿下您已經醒了嗎？”樞鎏向我行禮，我點了點頭。
“不必多禮，樞鎏，情況怎麼樣？”曦日問道。
“回殿下，磐厲不在他的宮殿中，屬下怕驚動了宮裏的人沒有細查，但輝辰殿下帶來的妖獸也沒有感應到那妖魔的氣息。”
我這才明白過來曦日竟然已經在我昏睡的時候派樞鎏去查探了，連尤尼科爾也一起跟了去。可是就算尤尼科爾施展了隱身術，恐怕也逃不過那些神力強大的神族的眼睛，這樣一來與他在一起的樞鎏的立場豈不是……
“辰，莫擔心，那磐厲再膽大妄為，暫時也不敢欺到我們三殿的人的頭上來。”璀星一眼看出了我的擔憂，一邊安撫著我，一邊蹙起眉，“不過這麼一來就難辦了啊，磐厲捉了亟溟定是為了引出辰，但若乖乖等著便是被動挨打了。”
我點著頭，“我也等不起，我給了錯暉一個月的承諾，若不想辦法先下手為強的話……”我低著頭視線聚集在桌上的一處，然後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對了，那個神使！姐，送去白漣的那個神使是不是也是磐厲的手下？”
韻月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頭，“那人名叫虯單，是磐厲的心腹。”
“這就好辦了！”我站起來，“磐厲的心腹的話肯定知道磐厲的秘密藏身處。”
“辰兒，不可大意！磐厲會派心腹下凡，這其中一定不簡單。”
“我知道，可是現在只有這麼做了，只有先把溟救出來，否則我……”我握著拳撇過頭，“大哥，姐，三哥，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可是為了溟，再大的險我也會去冒！”
“……去吧，辰兒。”韻月歎了口氣，在我額上輕柔地吻了一下，“我們在神界等你回來。”
“姐……”雙臂突然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韻月，我把頭埋在她懷裏，“謝謝，姐，我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唉，只要是辰兒要做的事，就算我們三個磨破嘴皮子也不見得能阻止。”曦日也歎著氣，“去吧去吧。”
“嗯。我會再回來的，到時候……”到時候便是我重新擔起輝辰這個名字所包含的責任的時候了。
雷伊斯金色的火焰再次燃起，神界的景色漸漸模糊，待火焰熄滅，腳下已是玄神殿那熟悉的黑色琉璃瓦的建築，腦海中卻還是曦日他們關切的面容。兄長、姐姐，原來我是有著這麼幸福的家庭的。
深吸了一口氣，我轉身面向南方，眺望著在視野盡頭的白漣。不知道白靖舛怎麼樣了，神界的時間流速比人界慢了很多，雖然沒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麼誇張，但在罡日殿呆了一天，在四國便是一周左右，再加上之前在妖域和在玄嶺的時間，從我離開白漣至今也有一個半月了。曦日說得很對，那個磐厲會派人來冒充韻月的神使一定有什麼用意，但會是什麼呢……
我托著下巴思忖著，身體正要向白漣的方向移動，雷伊斯的聲音沒有預警地在腦海裏響起。
「辰，有妖氣，而且還不是弱角色……在你的王府方向。」
我一皺眉，錯暉應該不會不遵守諾言，難道是妖域又出什麼岔子了？或者是錯暉派了人來告訴我什麼消息？
“先回王府看看。”
我這麼說著，施展了法術移動到王府上方，再降落到大門口，府裏透出來的氣息已經十分清晰，除了竹兒還有兩個妖，其中一個是……
“泯！”我循著氣息沖入府內，經過側廳時卻見錦兒像個主人一樣坐著，而他對面的竟然是上次帶軍進攻玄神殿的烈邢。
“辰哥哥！”錦兒站起來，臉上儘是意外和激動，“辰哥哥你回來了，泯已經……”
我點點頭，看向烈邢，“是你送來的吧，多謝。”
“輝辰殿下不必多禮，是錯暉大人讓我將那只狐龍送來的。”
“泯的情況還好吧？”我邊說邊向廳後的臥室走去，烈邢還沒開口，錦兒搶先一步，語氣裏都是不滿。
“辰哥哥去看了就知道了。”
臥室的床上泯正躺著，不知是睡著還是昏迷著，從沒有變回原形這點來看應該情況還不壞，只是從被褥裏露出的手腕上有被勒出的繩索的痕跡。
“這是……”我皺著眉。
“錯暉大人在您離開之後就傳了命令懸賞這只狐龍，昨日他出現在斷岩山附近，被抓到後就按照輝辰殿下的吩咐綁著送到玄嶺八皇子腳邊來了。”
烈邢一本正經地㟲述著，我聽了則是一滴冷汗，錯暉也不至於把我的話執行得這麼精確吧……這麼一來心疼泯的錦兒豈不是要怪到我頭上來了。
“麻煩轉告錯暉，謝謝他，還有下次不用這麼刻板，說綁著只是說說玩的而已。”
“殿下有所不知，若不封了他的行動，恐怕他是不肯回來這裏的。”烈邢挑了挑眉毛，好像在說錯暉大人哪有那麼笨。
“為什麼？！泯他答應了會回來的！”
烈邢看了一眼發問的錦兒，又把視線移回到我身上，“錯暉大人懷疑這只狐龍與亟溟大人的失蹤不無關係！”
“什麼意思？！”我壓低了聲音。
“輝辰殿下難道就一點也沒懷疑過麼？他離開人界的時間與亟溟大人出事的時間也太巧合了！”
“你是說……不會的！泯他……”錦兒睜大了眼睛，鮮有地露出驚慌，不敢置信地用眼神來向我求助。
“八皇子，我烈邢雖然佩服你在上次一戰中的勇氣和身手，但這件事牽扯到的恩怨是你完全無法明白也不用明白的。”
“可是……”
“錦兒，”我打斷了他的話，示意他不要再開口，接著把視線回到烈邢身上，“我的確懷疑過泯，他拿走了一樣足以威脅到溟的東西，但是我還是決定信任他，若真是與他有關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不希望別人隨便懷疑我所信任的人。”
烈邢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帶著困惑和無奈看著我，“給與一個妖如此的信任，輝辰殿下的想法果真如錯暉大人所言那般難以捉摸。”
“妖還是人這沒關係，主要在於我這個人很護短。”我聳了聳肩，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總之現在等泯醒來再說吧。”
三人在臥室裏等待起來，我讓竹兒送了些點心和茶水進來，她想必也聽說溟的事了，眼睛還有些紅紅的，我安慰了她幾句，又向玄孝錦和烈邢打聽了下玄嶺和妖域的情況。玄神殿的神官神力等級評定在錦兒的束發儀式之後就會正式啟動了，妖域近來沒什麼變化，錯暉並沒有收到來自他的“盟友”的消息，那盟友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而我直覺地認為那個什麼與我有些密切的關係。
“也許我應該去聯繫一下另外三國的神祭，總覺得我來到這個時空，姐找了這個時空的孟勻傳達祝福，三哥把墨焰放在這個時空以及磐厲盯上這個時空不是偶然，這個時空的神力是怎麼回事我應該知道，可是偏偏已經有六魄了還是想不起來。”我懊喪地捶著腦袋，第六魄僅僅讓我確知了輝辰的身份——父神的第四個孩子，曦日韻月璀星的弟弟，戰爭、勇氣、正義之神。
“辰哥哥別急，一定能有辦法的，而且辰哥哥不是可以回天上去問大神的嗎？”錦兒在一旁安慰著我，話語中透出他已經知道了些什麼的資訊，去神界之前的一幕和剛才與烈邢的交談，錦兒若是還看不出些端倪他也不用當太子了，只是知道了我並非人類之後，他的眸子裏隱隱透出的不是敬畏而是寂寞。
“瞎擔心什麼，”我摸了摸他的頭，“我還是你的辰哥哥。”
“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點著頭，然後突然注意到了什麼，“辰哥哥，泯剛才動了！”
“泯！”
我和錦兒湊到他臉前，見他慢慢睜開了眼，又手忙腳亂地把他扶著坐起來。
“這裏是……”他有些迷糊地看著周圍。
“泯，是我，錦！辰哥哥也在……”
“錦殿下……辰……！”他的瞳孔忽然劇烈地收縮，身體猛地從我的懷中抽開，“不要，辰，不要過來！”
第八章 救援
I
“不要！辰，不要過來！”
泯拼命搖著頭，身體不住地向後縮去，我稍一伸手，他便躲得更裏面。
“我決定了不再見你的，為什麼你又要把我找回來！”
“泯……”我朝錦兒使了個眼色，他立刻上前拉住泯，泯對他果然沒太大的抵觸，我見狀後退了幾步，坐在桌邊，讓錦兒扶著他。
“泯，發生什麼了？”錦兒著急地問，泯看上去沒有受傷，只是有些虛弱，但身體的情況並不代表一切。
泯閉口不語，手攥著被褥，目光甚至不敢看我。
“泯，你遇到什麼傷害了嗎？”良久，我打破了沉默。
他在數秒鐘之後想木頭人一樣搖了搖頭。
“那麼為什麼要躲著我？”我吐了一口氣，用平靜得連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語氣問，“是因為做了什麼你覺得不會被我原諒的事，還是見了我就會發生什麼事？”
瞬間我覺得泯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肩膀微微顫抖著，扶著他的錦兒把手臂收緊，有些看不下去了一般回頭望著我，可是我卻不能在此時停下來。泯所知道的事很可能是我需要知道的，更何況烈邢也在，如果不把泯和齊溟失蹤之間的關聯澄清，恐怕錯暉他們會用他們的手段來報復泯。
“泯，還記得你離開前那一晚我對你說的話嗎？”我看著他，“我說過信任你，保護你，這兩句話現在也不會變。”
“不要……不要……”
泯一遍遍低語著，我終於忍無可忍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全部給我說出來！你什麼也變得婆婆媽媽支支吾吾了，是給溟挖了陷阱還是要叫我去送死你都給我說出來！”
“不要！千萬不要去，辰！”泯突然大聲了起來，死命地抓著我的手臂，眼睛裏開始濕潤，“我做過的事不會求你原諒，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見你去送死，所以……”
我抓著他的手更加用力，但忽然心裏湧起了什麼不好的預感。
“雷伊斯！尤尼科爾！”一神獸一妖獸在我身後現形，我顧不得他們之間的排斥了，我只覺得泯的話語中有一股淡淡的絕望，“查查看泯身上是不是有什麼法術，可能是神族施的，但是泯是妖……總之你們兩個都查查。”
“辰哥哥，泯被施了法術是什麼意思……”錦兒慌張地望過來，我鬆開手讓開位置，雷伊斯看了尤尼科爾一眼，首先一躍上來，金黃的火焰散開，尤尼科爾卻也不甘示弱地從獨角上放出銀色光暈。
“我擔心是那種讓泯來傳話把我引去陷阱，若是不照辦過一段時間就會反噬的法術。”
「辰，有了。的確是神族的法術，契約的一種，違約的後果是生命吞噬。」
“什麼！”錦兒大叫了起來，我咬了咬嘴唇，轉向尤尼科爾，“能知道契約的期限嗎？”
「依照這只狐龍現在的情況來看，離契約的最後期限只有一半左右的時間了。」
“一半，七天左右嗎……”我推算了一下，“雷伊斯，有辦法解除強行解除契約嗎？”
「恐怕很難，施術者可以解除，但其他人……」
“嘖！錦兒你放心，我都會想辦法救泯的。”
“可是，契約不是只要履行了就可以解除的嗎？只要泯把傳話說出來……”
“恐怕這個契約不僅是這麼簡單。”我斜眼看著泯，他依舊閉口不語，“而且我怕的是即使泯履行了契約，磐厲也不打算留活口。”
泯又是一口急氣，聲音顫顫巍巍起來，“磐厲……辰，你都知道了……？”
“除了他我想不出還有誰這麼想抓住我的弱點！”我沒好氣地哼著，“泯，你最好老實說出來他要你做什麼，否則我保證你會比現在更後悔！”
“不，”他淡淡地搖著頭，“我不想看著你去送死，我曾經想殺了你給父母報仇，可是我做不到！只有這個我做不到！”
“那麼給亟溟大人設下圈套這等事你就做得到了麼！亟溟大人出事後最悲痛的是誰你不是不明白！”一直沒有出聲的烈邢這回發聲了，我知道溟在妖域的影響力很大，但烈邢這樣說，是不是意味著我和溟的關係在妖域已經得到了一定的肯定？
“你以為我想聽那個混蛋的嗎！他很早就在我身上下了咒，在發現我喜歡上了辰之後，開始用辰的命甚至整個玄嶺來威脅我！”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扳過他的肩，“我看起來這麼不可靠麼！”
泯搖著頭，“我不要你受到一點傷害，我本來就不該活著的，被你救了，還跟你一起生活了五年，對於我這個妖來說已經過於美好了。”他終於抬起頭把目光對準了我，“所以我不能讓你受到一點傷害，齊溟不會有事的，他那麼強……而且只要我消失了，就沒有人插在你們兩個中間，你們兩個不是更加幸福嗎！”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泯不敢置信地捂著印著紅印的半邊臉看著我，我已經在暴怒邊緣了。
“誰告訴過你你可以隨便不要自己的命的！你有沒有考慮過你身邊的人的想法！你這麼簡單就扔了自己的命，我當初大費周折把你救起來藏在人界是何苦！你要是死了的話……你要錦兒怎麼辦！”
“錦殿下……”泯一下子睜大了眼睛，而錦兒則是側過了臉。
“錦兒怎麼了？即使知道你是妖，即使知道你喜歡我，他仍然喜歡你！別告訴我你沒有察覺，稍微有些心的人都知道錦兒對你有情！”
“我……”泯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顫抖的拳頭。
“總之我不許你死！那個契約我就不信沒辦法解開！就算把大哥請下凡來我也非解開給你看看！”我氣勢洶洶地宣告著，“烈邢，我們出去。”
烈邢聞言站了起來，雷伊斯和尤尼科爾看看情形也跟了過來。
“……辰哥哥，你要去哪里？”
“去見父皇！”我摔門而出，“錦兒，你替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天真任性的小P孩！”
* * *
從皇宮禦書房退出，再次回到我的王府時，時間已經過了近兩個時辰。烈邢正在側廳裏品茶，手上是不知從哪里拿的書卷，到了近處一看，儼然是齊溟讓下人們手抄的古體豎版孫子兵法。
“我帶來的中國古代兵法集大成之作倒是被你們妖一個個拿去學習了。”我搖著頭坐到他旁邊。
烈邢放下書卷，正眼看我，“這其中的確有許多值得參閱的兵家之道，不過對於戰神輝辰殿下恐怕只是膚淺之物吧。”
“膚淺……”我癟著嘴，“人是會變的，就算記憶完整了，三百多年不用的東西怎麼還可能記得住。現在問我什麼兵法，估計也只有什麼田忌賽馬、草船借箭之類的，編程演算法我倒是懂不少。”
烈邢用一幅“那是什麼”的眼神看我，我沒有理會，把視線投向內室的方向，“他們怎麼樣了？”
“方才大聲喧嘩過一陣，不過已經安靜下來許久了。”
我點點頭，起身向內室走去，推開虛掩的門。錦兒正坐在床緣撫著泯的發絲，泯大概是鬧累了，這會兒又睡著了。不過看兩人的神情和微紅的嘴唇，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看來是有些什麼實質性進展了，無論是泯的要死要活，還是別的。
“啊，辰哥哥……”錦兒見我進來，知道我肯定已經察覺到些什麼，臉上稍稍紅了一下，然後放下泯的頭髮，陪我坐到桌邊。
“泯怎麼樣？”我小聲問道。
“沒事了……”錦兒回頭望了泯一眼，“辰哥哥進宮去說了什麼？”
“沒什麼大事，只是告訴父皇最近我會經常不在，叫他不要擔心。還有讓父皇同意我以他和我兩人的名義給白漣寫封書信，聯合兩國以及兩座神殿的名義給青颻和赤笧發信，希望他們注意一下神殿和神力的情況。”我頓了頓，“泯有沒有說什麼？”
錦兒搖了搖頭，正要開口，烈邢先了一步，眼神指了指床頭，“他醒了。”
“泯。”錦兒又跑到了床邊，把他扶了起來。我歎了口氣，這樣子真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侍衛。
“這回不打算壯烈犧牲了？”我把椅子搬到床前雙手抱肩。泯不甘心地抿著嘴，不肯看我，十足的鬧彆扭的樣子。
“切，真不可愛。”我撇撇嘴，“乾脆把你打回原形，毛茸茸的狐龍看著還可愛一點。”我一邊哼著，一邊壞壞地朝錦兒看去，“錦兒你也想看吧，唉，上次在戰場上時溟把你擋在帳篷外，沒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錦兒的眼睛裏透出了期待的目光，但礙於泯在旁邊又不能點頭，兩難地低下頭，我決定繼續刺激。
“差不多這麼大，全身的毛黑亮亮的，軟軟的，尾巴完全繼承了狐狸的那種蓬鬆……”
“辰，你閉嘴！小心我把你在家裏的醜事都抖出來！”床上的泯終於按捺不住了，揮舞著拳頭向我示威。我實在不明白泯為什麼那麼討厭我描述狐龍的原形，不過看他的樣子，我似乎不用擔心了。
“泯，磐厲到底要你做什麼？”
泯的表情一沉，側過去一些才開口，“……他要我把你帶到他那裏。”
“這麼說你果然知道他在哪里。”
泯點了點頭，施展了妖力，一顆黑色的珠子在他手心裏出現，然後被他握緊，“……辰，他真的很強。”
“我知道，但是我不會死的，已經死過了一次了，我才不想再死一次。”我頓了頓，“放心，我會回來的，不會像某人答應了卻不遵守。而且玄嶺還有這麼多事要處理，放下你們兩個弟弟在這裏我也不放心。”
泯微微點著頭，錦兒拍了拍他的肩，“相信辰哥哥，辰哥哥說出的話從來沒有不做到的。”
泯又點了點頭，看著掌心裏的珠子，一咬牙，把手伸到我面前，“裏面有時空法術，擊碎了就會送你去了。”
“嗯。”我應了一聲，卻沒有接，“先不要給我，契約終結究竟會發生什麼只有施術者才知道。”
錦兒聞言臉色變了變，我摸了摸他的頭，“泯不會有事的，我要帶他去神界一陣。”
“神界！辰，你……”
“你以為我之前是在開玩笑？把大哥請下凡未免太聲勢浩大，說不定還會讓磐厲鑽了空子，所以只好把你帶去那邊了，先讓大哥他們解了這個契約你再把珠子給我，以防萬一。”我站起來聳聳肩，“所以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要做的，今晚趕緊弄完，明天一早出發。”
我想門外走去，還沒到門口，只聽泯又叫住了我。
“辰！……你真的沒有其他要問的了？”他低著頭捏著手指，“你們在妖域暴露蹤跡的事，那只狐狸的事……之前錦殿下遇刺也是安排好的，所以你們一直找不到兇手，磐厲知道你會幫我恢復，所以可以從中獲取你的力量，在妖域引出齊溟……還有你的耳釘……”
心臟猛地一收，耳釘……
“耳釘的事你知道？！”我急吸著氣，之前的那些雖然也有我沒料到的，可是都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追究，但最後那句……
泯不自在地點著頭，“我們狐龍保留了很多赤狐族的習性……知道是他送給你的，所以就知道……”泯把頭埋得更深了，“那是赤狐族的法術……是送給認定的伴侶的東西……”
我感覺自己顫抖了起來，心狂跳不止。泯知道……泯知道那是溟用血做出的代表生命的東西，落到了磐厲手上，縱使溟已是妖魔……
“你還好吧。”烈邢低沉地問道。
“沒事……沒事……”我壓制著渾身的戰慄，“泯，看來我們要提前出發了。”
II
我不知道這一天是怎麼過去的，雷伊斯以泯的身體情況不佳承受不住去神界時的壓力為理由，還是將出發時間定為了第二天早上。有一陣沒有回來，玄神殿也確實積壓了不少事，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只要一停下來身體便會開始顫抖，溟被施以酷刑的樣子便會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我在害怕，但我也無法責怪直接造成這一切的泯，所以我只能逃避，用繁忙的公務把我的時間和思維全部佔據，連什麼時候在書房裏睡著的也不知道，想必是雷伊斯看不下去了強迫讓我入睡的吧。
第二天早上，我和泯動身。錦兒顯然有些不捨得，神界一天便是四國的七天，泯這次一去恐怕很難在他的束發儀式前回來了。不過錦兒也不是什麼驕縱任性的孩子，大大方方地給泯一個送行吻，便目送著我和泯消失在金色的火焰中。
降落的地方仍舊在上次的地方，樞鎏也好像又知道我要來一樣，在我們一現身後就立刻盡職地把我們帶到了罡日殿。以神界的時間來算，從我離開到再次回來不過間隔了幾小時，三位大神依舊在罡日殿內商議著什麼，對我如此快地再次回來著實有些意外，不過在發現了我身邊那個被我用法術隱藏起妖氣的泯後，三人意外的神色更重了。
“上次是妖獸，這回是妖，辰兒，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曦日搖著頭，語氣裏卻一點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是濃濃的寵溺。
“大哥！泯身上的契約解得開嗎？”
“辰兒莫急。”曦日看了韻月一眼，韻月伸出手，一團柔和的白光靠近了泯，周轉了一圈後回到韻月手中。
“是死咒，無論怎樣都會奪取生命的契約。雖可以解，但解咒時的巨大神力，恐怕會比神咒本身先要了他的命……”韻月緩緩說著，我心裏一驚，不安地看向泯，他低著頭，咬著唇。
“真的沒有辦法嗎，姐？！”
“也並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風險很大。”璀星開口道，“我感到他身上有妖之外的力量，是你的力量吧，辰。所以死咒在發起時並不會瞬間奪去他的命，只要在此瞬間破壞死咒就能成功。不過若是失敗的話……”
“沒有更穩妥的辦法嗎？”
璀星皺了皺眉，曦日的聲音接了上來，“讓他在神界住幾天，用些草藥讓更多的神力與他體內的妖力融合，那樣可以延長那一瞬間。”
我低頭思索，咬咬牙，正要答應這個方案，一直一言不發的泯卻突然開口了。
“不用了，辰，就這樣引發神咒吧，我知道……他耽擱不起。”
“泯，不要玩命！否則……”
“錦還在等我回去，我知道，本來這一切就是我的責任。”他把視線下垂了一會兒又回到我臉上，語氣中故意帶上了一貫的那種驕傲不羈，“只要抓住時機就沒問題，他們不都是你的哥哥姐姐嗎？難道你還信不過他們？”
“泯……”我看著他，卻下不了決心。這不是概率的問題，這關係到泯的性命！
“辰，伸手。”泯見我遲遲沒有答復，突然伸出手，我下意識地照他說的做，而當我意識到他握著拳的手裏的是什麼東西時，只見泯已經回過頭，對著三位大神很罕見地低聲下氣起來。
“拜託三位殿下了。”
曦日點了點頭，泯的拳頭鬆開了，裏面那顆黑色的珠子被重力吸引著彈落到我的手掌上。我來不及阻止，什麼也來不及做，只見泯的臉色徒然一變，心臟附近有什麼東西一現，然後被淡淡的黑光擋了一下；也是同時，紅、白、青三道光疾速地從三個方向彙聚到泯的胸口，緊緊咬著打算沒入泯的心臟的那道光影，兩方的力量激烈地交鋒，卻是紅白青三道光漸漸暗了下去，然而就在三道光幾乎被死咒壓下的時候，忽然一陣眩目的金色從泯的胸口附近放出，充滿了整個房間。
當光消失的時候，泯躺倒在了地上，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我來不及過問究竟發生了什麼，沖上去探了探泯的鼻息。有呼吸，有心跳，泯還活著！
“泯！泯！”我把他抱在懷裏，使勁地叫喚著，那雙黑色的眼睛終於慢慢張開了一條縫，極疲倦地，我剛要激動地說話，卻看到他艱難地嚅動著嘴，連忙湊上耳朵，但聽到的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XX的，下次……絕對不這麼幹……！”泯用氣聲齜牙咧嘴著，然後使出渾身的勁瞪了我一眼，“你還在這裏……做什麼……拿了珠子還不……快去……！”
“……喂，我是在擔心你！還有，誰允許你說髒話了！”
泯瞥了我一眼，嫌我很煩一樣轉過頭，“跟你學的……”
“你……！”擔心的情緒被這麼一弄早已沒了，我有氣沒地方出地乾脆一道神力把已經在臨界線上的他打回原形，奸笑著把乾瞪眼沒力氣掙扎的狐龍送到韻月臂中。
“姐，弟弟不孝，這麼多年老是惹姐擔心，這只狐龍就算送給姐當賠罪好了，雖然性格差了點，但當當寵物還是不錯的，尤其這身皮毛，冬天可以用來保暖……”
話沒說完，黑色的利爪已經朝我襲來，連同那口閃著寒光的牙齒也一起往我手臂上咬來，還好我反應快向後跳了一步，否則絕對被他毀容，真不知道他爆發的力氣是從哪兒來的！更可惡的是周圍三人看到我這個弟弟被一隻妖精欺負不但不幫我，反而一個個暢快地笑了起來。
“辰兒果然是辰兒，一點都沒變啊。”曦日摸著我的頭，“調皮搗蛋，連妖也逃不過被你欺負了，哈哈。”
“大哥，明明是他在欺負我！”我指著還掛在泯的爪間的幾根陣亡的長髮，“而且我什麼時候調皮搗蛋了！”
“調皮搗蛋是應該的，誰叫你比我小了千歲，比大哥和姐姐小了一千五百歲呢。”璀星也樂呵呵地把我摟到懷裏。
“哥哥和星說得不錯，辰兒應該開開心心的。”韻月柔美地笑著，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泯老老實實地被她抱在懷裏，“我會照顧好這只狐龍的，辰兒不必擔心。”她騰不出手來了，便走上前在我臉頰上印上一吻，“快去吧，姐姐這個愛和家庭之神還等著弟弟趕快把伴侶帶回來正式介紹給我們呢。”
“姐……嗯！”我握緊了手中的珠子，“我會帶溟回來的，很快！”
贏家總是抱著必勝和從容的心態，焦慮急躁都是大忌，只有足夠冷靜的頭腦才可能獲得勝利的眷顧，而幫我找回這份冷靜的正是泯不坦白的關切和曦日韻月璀星溫暖的談笑。在擊碎那顆珠子時，我這麼想著，然後唇邊浮上了一個自信而無畏的笑容。
第九章 七魄
I
從黑色的珠子中釋放出的法術散去，我環顧著已經改變的周圍的景色。四周都是濃霧，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雷伊斯警惕地提醒著我小心，我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隱形的尤尼科爾所在的位置。出發前我和曦日他們一起重新在他身上加了隱形術，四種不同屬性的神力融合出的結界不但變成了無屬性，連施法的氣息也完全消失了。
迷霧中不辨方向，雷伊斯也探測不到附近有什麼建築，與其漫無目的地行走，我乾脆站在了原地。既然磐厲的目的是要引出我，就不會把我扔在這種地方，想必會有什麼人來給我帶路。
約摸五分鐘後，一個人影不出所料地從白霧中出現。
“輝辰殿下，讓您久等了，這邊請。”措辭雖是恭敬，但語氣中卻聽不出一點敬意，自顧自地轉過身，也不管我是否跟上，便開始向著某個方向邁開步子。我略略皺了皺眉，卻也不想跟他計較什麼，跟著他走了十多分鐘，終於霧散去了，眼前出現了一座宏偉的宮殿，無論是其輝煌的程度還是殿堂的佈置，都與天極宮有著驚人的相似。
磐極宮，呵，這個磐厲還真把自己當成站在神界頂端的神了？
「雷伊斯，能知道這裏的位置嗎？」我在心中默問道。
雷伊斯沉默了一會兒，「從周圍的氣息來判斷理應是神界的某處，但我不記得神界有這樣的地方。」
莫非神界也有未被發現的新大陸？我駐足再次抬頭仰望那高高懸掛著的匾額，連曦日他們都不知道磐厲有這麼座宮殿，他的力量和權力真的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怎麼了，輝辰殿下，您不是在害怕吧？”
領路的神族回過頭投來一道輕蔑的視線，我不悅地瞪回去，跟著踏進正門，卻在進入的一瞬間忽然感到一股強烈的胸悶。有什麼法術壓迫著我的力量，甚至連雷伊斯也被影響到了。我有些緊張地回頭，查看尤尼科爾身上的法術是否也遭到了減弱，但這個舉動被那神族看在眼裏，顯然被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
“您後悔進來了？哼，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除非您交出那東西，否則您就算死屍骨也休想離開這裏！”
那東西？我皺著眉，磐厲果然是要找什麼東西，但是我身上有什麼有如此價值的東西？
“看來磐厲也不是無所不能，否則他怎麼會千方百計要從我這個被稱為叛徒的神族身上要東西？”我反譏著，“還設了這種結界，莫非是害怕我的神力不成？”
“你……看你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他一揮袖，向著宮內走去。我調整著呼吸，讓自己適應這種壓迫感，跟著進入一間大殿，就如玄嶺皇宮上朝用的崢嶸殿一樣，寬敞的殿堂裏有一張高高在上的寶座，寶座中正坐著一人，理所當然地接受著帶路的那個神族的跪拜。
“磐厲大人，人帶來了。”
寶座中的人揮揮手讓他退下，自寶座中站起，緩緩走下臺階，帶著君王審視獵物的眼神俯視著我。
“真是好久不見了，輝辰殿下，沒想到你真敢來。”
“你認為我是跟你一樣的膽小鬼麼？”我哼著，目光一點不畏縮地對著他。
“我自然沒有大膽到像您這樣私通妖魔。”他也不相讓，走下最後一級臺階，我終於看清了他的容貌。黑色的長髮，血紅的眼睛，無論臉還是體型都非常不錯，但讓我聯想到的卻只是殘酷和危險。
“有誰能想到我們的戰神竟然會幫著妖域，不過也多虧了你，才能有今天的我。”
“這麼說你該謝謝我。”
“不錯，如果你能把那東西乖乖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答謝你。”
“什麼東西？”
“神界戰神。”
“戰神？”我一愣，然後大笑起來，“原來你磐厲這麼神通廣大卻連一個戰神的空頭銜都弄不來？莫非是讓你的手下稱你為戰神的本事都沒有？”
“輝辰，我想你應該搞清楚這裏是誰的地盤！”他忽然眉頭一沉，語氣冰冷起來，“神界的兵符在哪里？！”
“兵符？我是孑然一身自盡的，兵符這東西怎麼會在我身上？”我帶著挑釁回答，心裏卻不由地升出疑惑。這兵符是什麼東西？我的記憶中並沒有這樣東西。
“看來輝辰殿下是不打算交出兵符了。”他冷哼著，“那麼就請殿下在這裏好好休息幾天！來人！帶輝辰殿下下去休息！”
兩個侍衛帶著武器出現在我面前，試圖抓住我的胳膊。我一個冷眼，在壓迫之下在周身釋放出神力，把兩個侍衛彈得跌倒在地，然後微微揚起下頜。
“我自己會走！還不帶路！”
侍衛把我帶到了休息的房間，出乎意料的是，那房間竟然是一件上好的貴客房，傢俱擺設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連等候著侍女也一個個眉清目秀，見了我盈盈拜倒，端茶送水好不周到，先前受到的蔑視敵對簡直好像可笑的幻覺一樣。
“殿下，您還需要什麼嗎？要奴婢給您捶捶腿嗎？”
“不用了，你下去吧。”我揮著手，雖然心中很煩，但我明白沒理由把火氣發在這些侍女身上。
“那麼過會兒的晚膳殿下想吃什麼呢？”
“你替我決定吧，我不挑食。”
“這怎麼行呢？磐厲大人吩咐奴婢服侍好殿下，萬一大人怪罪下來……”
“那就挑些你愛吃的給我送來好了。只要按照我說的做就是服侍好我了，現在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又堅持了一會兒，終於才被我說服了留了我一人在房間裏。我走到床邊倒頭躺下，這裏的結界對我的影響很大，剛才只是用了那麼一下神力，身體就疲憊起來。
「辰，你打算怎麼辦？」雷伊斯在頭腦裏與我交談起來。
「磐厲既然沒有拷問我，那麼不外乎是玩心理戰讓我心急焦躁，或者是要耍陰招。」我在心裏回答他，「前者我倒不怕，後者就防不勝防了。」
「可是你答應了錯暉一個月的期限，按照神界的時間，這個期限只剩下三天了。」
「我知道，如果他不來找我，就由我們主動去找他好了。」我向右前方望瞭望，按照雷伊斯給我的資訊，尤尼科爾正站在那裏，「尤尼科爾還是找不到溟的氣息嗎？」
雷伊斯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是被神力阻擋開了，若是解開隱形結界還有可能找到。」
「解開的話勢必會引起騷動，磐厲現在應該還不知道溟的妖獸進來了，畢竟只有尤尼科爾才能最快找到有溟的血液的那顆耳釘。」
「可是也只有非常靠近的時候才能發現，那耳釘太小了。」
「嗯，所以得想辦法……」我盯著床帳的頂端，冷靜下來後仔細想想泯說的話，恐怕磐厲實在我以秦落辰的身份第一次降妖時就注意到我便開始實施計謀了，泯那時應該是想著要報仇才會被他利用。不過泯的話中也並不全是壞消息，至少我知道了並沒有人真正要刺殺錦兒，行刺只是為了製造一個場景讓泯受傷從而獲取我的力量。既然磐厲是用這股力量引出溟的，那麼很可能我最後那一魄根本不在他手裏，雖然他也不見得能把我的魄怎麼樣，但至少這讓我心情暢快些。
「不管怎樣，先讓我睡會兒，過兩個小時叫醒我。」
我對雷伊斯吩咐完，脫了鞋襪和外套往被褥裏一鑽。這段時間頻繁地穿越時空，再加上這裏不舒服的氣息，很快我便陷入了睡眠之中。這一覺我睡得很沉，原本只是純碎為了休息，但沒想到竟然還起到了另一項作用。
雷伊斯把我叫醒的時候已是神界的入夜時分，剛才的那個侍女給我送來晚膳，看得出她確實按照我的“命令”選了些她愛吃的東西——不是什麼太奢侈的東西，家常小菜般的菜肴味道卻很不錯。我像在七王府裏的時候那樣，要求侍女也一起坐下吃，而就在她們膽戰心驚地答應下來，坐下一起分享美食的時候，磐厲來了。
他的臉色很不好，血紅的眼睛掃了一圈，把好不容易被我勸說得坐下來的侍女們驚嚇地全都跪伏在了地上。
“輝辰殿下倒是好雅興。”他的眼睛盯著我，好像要把我拆了骨吞下肚一樣，“不知本磐極宮的床鋪和飯菜殿下是否還滿意？”
我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慍怒的原因。本來期望看到我煩躁不安直至崩潰的，誰料我卻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還開心地和侍女們一起用餐，任誰都會冒火的吧。
“不是你讓我好好休息的麼？”我瞥著他，自顧自地繼續夾菜，“我這人雖然缺點很多，但就臨場心理素質這點還是可以自滿的。”
“哦？你不怕我在飯菜裏下毒？”
“你磐厲大費周折地把我引出來就為了毒死我？”我譏笑著。
“若我用的不是致命的毒，而是那些能讓人生不如死，讓你乖乖待在我身邊直到你交出兵符為止的毒呢？”他走了過來，食指和拇指捏住我的下巴我把的臉扳過來抬起。
“這麼說你是不準備讓我見溟了？”
“哼，既然你來了，那個妖魔就已經沒了任何用處！”
“是麼？”我微微垂著眼簾，嘴邊的冷笑和譏諷更加濃了，“如果他死了，我也不用活著了，到時候你就對著我的屍體問兵符的下落吧。而如果他活著——”我突然抬起眼，冷哼一聲，“你信不信溟可以調動三界的兵力？”
“這麼說我還非得要讓你們見上一面了？”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捏得我的下巴陣陣發痛，然後突然松了手，手指輕薄地在我臉上一滑，“也好，反正我原本就打算來邀請輝辰殿下去看一場精彩的表演，不知道輝辰殿下看了之後是否還能如此心平氣和。”
II
所謂的表演果然不是什麼能登大雅之堂的東西，跟著磐厲向越來越陰暗的地方走去，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理素質並沒有強到自己所愛的人在面前受淩辱也還能繼續保持沉著的地步。又走下一道階梯，我確信現在已經身在地下了，守門的人為磐厲打開一道沉重的鐵門，陰冷潮濕的空氣帶著腥味撲面而來。
“這裏是磐極宮的地牢，”磐厲回過頭來，露出一個血腥的笑容，“我的部下們造了不少專門對付那些頑固的神族的刑具，”他隨手指了指掛在牢房牆上的各種東西，那猙獰的模樣和上面已經乾涸的血跡都讓我厭惡得反胃，“看來輝辰殿下不喜歡呢，所以殿下還是乖乖聽話，否則我也不忍心對殿下如此美麗的身體下手。”
“磐厲，我才知道原來你廢話這麼多！”我瞪著他，對齊溟的擔憂已經快把我的耐心磨完了。
“殿下不用著急，你的那個情人還不是一般的頑固，所以我讓人給了他特別的款待。”他像個主宰者一樣笑著，走到地牢的最深處，在獄卒拉開那道牢門之前又回過頭，“輝辰殿下，你現在要反悔還來得及。”
“是反悔不給你兵符還是反悔來這裏？”我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著，轉頭對那獄卒沉聲命令，“打開！”
鏽跡斑斑的門開了，裏面的血腥味重得讓人無法呼吸，火堆裏的火劈啪地響著，而當我的視線觸到被鎖在牆上的人影時，只一眼，我已經無法掩蓋心裏的戰慄。
“放了他……放了溟！”我怒吼著，眼睛已經不敢再看過去。那已經不能被稱為人形了，只是被鐵鎖吊在牆上的一個物體！身上早已沒有衣物，有的只是各種傷口——利器、鞭子、火烙，血順著兩條無力的腿滴在地上一灘已經乾涸的血跡上，我甚至無法確定他身上是否還有能被稱為皮膚的地方，是否還有一塊完好的骨頭！
“哦，輝辰殿下不再堅持你那什麼可以自滿的心理素質了？”他高傲地說著，輕輕彈了個響指，一道鞭子的聲音，接著是一聲壓抑在嗓子口的呻吟，“嘖嘖，妖魔果然就是妖魔，都這樣了還不肯叫出聲來。”
“磐厲，你這個混蛋！”指甲幾乎掐進肉中，牙齒幾乎要咬碎，沒錯，就是因為溟是妖魔，已經幾乎可以永遠保持人形才會遭受這樣的酷刑！“放了他，否則……”
力量已經在身體裏橫衝直撞了，大地回應著我的憤怒而開始微微震動，然而磐厲卻仍是悠然自得的模樣。
“你最好收起你的力量，輝辰殿下，這裏是我的宮殿，就算你曾是四大神之一，在這裏也不一定敵得過我。更何況你的情人在我手上，如果你不想看到他被割成一塊塊的話……”磐厲的眼神忽然一狠，手一揮，我慌張地轉頭，只見那用刑人持著一把匕首，慢慢地移到齊溟的胸口，然後重重地劃下一道。
“不要——”
“這次該從哪里下手好呢，對了，輝辰殿下一定喜歡他的眼睛吧，那就左眼吧。”
“不要——住手！磐厲，你住手！”
“輝辰殿下是不是想起來兵符在哪里了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兵符！”
“是麼？”他的語氣冰冷，一個眼神，用刑人拿起了鐵錐，向齊溟的眼睛刺去。
“不——”我向隔離用的鐵欄杆撲去，但一道結界將我阻擋在外，“我真的不知道什麼兵符！你不信我就用法術直接問我的腦子好了！”
鐵錐停在了離齊溟的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磐厲舉手示意用刑人暫且停下，然後慢慢踱到最中央的地方。
“看起來殿下好像真的不知道。”
“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麼兵符！”
“不過我可沒本事探查輝辰殿下的記憶，所以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你想我怎麼做？”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勾起嘴角，“能請你移步來這邊麼？哦，對了，最好能請你把你的那把劍扔下，還有你的那頭神獸，我不想冒什麼風險。”
“雷伊斯。”我低聲呼喚，雷伊斯立刻出現在了我的身後，然後�當一聲，墨焰也被我扔在了地上，“這樣夠了吧！”
“那麼請殿下過來吧，把這個吃了。”
他拿出了一個顆藥丸，我走到他跟前，接過藥丸直接吞了下去，“你還想要我怎樣！”
“殿下不想知道那是什麼藥麼？”
“知道了又能如何……唔……”
“這麼快就起作用了，就讓我來告訴殿下吧。”他勾起我的臉，“這是我特地為殿下準備的，本來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不過配合下在殿下飯菜裏的無色無味無毒的清漣，就變成了最烈的媚藥，就算意志力再強也無法抵抗。看到輝辰殿下在我身下露出淫蕩的神色，不知你那情人會是什麼表情。”
“磐厲……你……卑……鄙！”我已經無法連貫地說完一句話了，藥效來得很快，身體開始軟綿無力，好像踩在棉花堆上一樣，我大口地喘著氣，皮膚發燙，情欲的衝動一陣陣地向下身傳去。
“很難受是不是？”他貼近了過來，幾乎在我耳邊吹著氣，“要不要我幫你，嗯？”
我緊咬著牙關，努力嘗試著控制住意志，然而他手上一用力，把我的臉扳正便吻了上來。激烈的吻讓我幾乎窒息，當思考的能力再次回到我的頭腦裏時，他的手指已經滑到了我的領口，心不在焉般地挑開一些，然後伸了進去。
“很熱是不是？把衣服脫了就不熱了。”蠱惑的聲音在耳邊，我還來不及反應，胸前傳來一陣異樣，原本該是鈍痛，卻在強烈的情欲的作用下變成了電流般酥癢的刺激。
“嗯……啊！不要……”
“果然是三界第一美人，連呻吟聲也如此動聽誘人。”他放肆地笑起來，扯開我的腰帶，在我衣服內的手輕輕一動，衣襟便全部敞開開來。陰冷的空氣拂上皮膚，涼意讓我灼熱的身體覺得愜意，而他在看到我泛著粉紅色上下起伏的胸膛後，笑得更加倡狂了。
“舒服麼？還有更舒服的。”
褲帶也被他解開，褲子落到了地上，雖有長袍遮著，但對於我面前的磐厲，我已經與赤裸無異。他一把抓住我的下身玩弄著，在藥物的作用下的我根本受不了這樣的刺激，最後一點意志眼看著就要全部瓦解，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孱弱得幾乎無法辨別的聲音。
“辰……”
乾澀沙啞的聲音，就像沒有生命的東西發出來的那樣，卻一下子在我頭腦中形成了衝擊。身體一僵硬，但只是一瞬間，因為磐厲顯然也發現了，以勝利者的目光向一旁結界內的齊溟看了一眼，然後開始更用力地搓揉著我的敏感處。
“怎麼了？這種時候分心可不好，還是殿下嫌我不能滿足殿下呢？”
“不……嗯，嗯……要……不要……”
“到底要還是不要？”他舔著我的耳垂，手鬆開了我的下身，一下子刺進了我體內。我一個顫抖，雙臂不由得抱上了他的腰。
“嗯，啊……要……給我……”
“那麼如你所願。”他得意地笑著，手指在我體內擴張著。我喘著氣，手起初緊緊拽著他的袍子，但在他故意的不緊不慢的動作下，我越來越無法忍受了。手胡亂地朝他的腰帶摸去，扯著拽著要弄開。
“這麼快就等不及了？”他帶著看戲的樣子看著我急不可耐地動作，我摸索了半天，終於把他的腰帶解開了，然後向他的裏衣摸去。他臉上得逞的表情更重了，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切突然變了。
“你！”他那張狂的笑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比冰山更冷的寒意。我握緊了手中的東西，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動作很狼狽，但即便如此，這一局的勝利也是屬於我的！
“你沒中藥！不可能！”他咆哮著。
我沒力氣回答他，扯下左耳上的耳釘，與從他身上摸來的另一個一同握在掌心裏，“我不會……讓溟再有什麼弱點！”
神力勉強地聚集，兩顆血紅的耳釘頓時化為了粉末，而我也終於體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磐厲謹慎地觀察了我一會兒，然後我聽到了他靠近過來的腳步聲。
“我不得不佩服殿下的毅力，竟然中了如此烈的媚藥還能做到如此地步。”他彎下腰來，從袖中又取出一個同樣的耳釘對著我晃了晃，“不過很可惜，那個不過是假的，殿下現在的狀態恐怕區分不出那個才是真的吧。”
“呵……呵，你還想……騙我……？”我趴在地上，裸露的胸口緊貼著冰冷的地面，藥物的作用讓我幾乎要瘋狂地依照本能去摩擦那粗糙的地面來獲得快感，“我的確……沒辦法分辨……但若分辨的……根本不是……我呢？”
他的瞳孔一收，回頭去看雷伊斯，但雷伊斯依舊在原地，一動未動過。脫離了主人的神獸就算再強大也無法操縱主人的身體，磐厲再次發現自己上當了，正要雷霆大怒，我已經抓住時機用剩下的清醒和力量完成了解開隱身術的法術，一道銀光從我的身體裏竄出，彙聚成一頭銀白色的獨角獸。
“妖、獸！”磐厲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兩個字，誰都不可能想到我冒著力量排異的危險在雷伊斯離開我體內的時候就讓尤尼科爾進了來，並在齊溟那一聲叫喚把我的理智喚回來後將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一頭第一次與我融合的妖獸。
“好，很好！不過你弄錯了一件重要的事！”他一把揪住我的頭髮，“這裏是我的地盤，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你已經沒任何力氣了吧，我就在那妖魔面前讓磐極宮的人都嘗嘗三界第一美人的味道，然後再你面前殺了他，再把你的屍體掛到天極宮外！”
“呵呵……你以為……你做得到麼？”
“你說什麼！”
他手上一用力，另一隻手正要來扯我的衣服，一團金色的火焰和一把閃著紅光的劍已經飛到了他面前，而尤尼科爾在雷伊斯和墨焰的掩護下已經開始向牢房的結界攻擊。磐厲被這扭轉的局勢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齜牙咧嘴地瞪著我，然後突然抬頭對著牢獄內。
“動手！”
我心一驚，牢獄內確實還有行刑人在，正要艱難地轉頭，耳邊已經響起了數種聲音的混合。
尤尼科爾憤怒的嘶叫，鐵鏈的聲音，人的慘叫，重物倒地的聲響。
“辰……”齊溟跪在了地上喘氣，鐵鏈已經被他掙脫，那行刑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尤尼科爾被齊溟呼喚到了身邊，進入了他體內幫助他恢復力量。我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身體不受控制地要手腳並用地向他靠近過去，被高漲的情欲充滿的頭腦裏早就忘了被逼急的人是會不擇手段不計後果的。
“你這個妖魔！”
一道足以摧毀整個地牢的神力從磐厲手中放出，雷伊斯在瞬間將我馱起，墨焰劍身的光一閃，一道結界包圍我和雷伊斯，我睜大著眼睛，整個牢房就這樣在我面前坍塌、粉碎，什麼也不剩下。
“溟——”我趴在雷伊斯背上，幾乎要跌落下去，但是無論我如何找，下方只有一片廢墟，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
“哈哈，輝辰，看著自己的情人死亡的感覺如何？接下去就是你了！”
“不——”我嘶叫著，“磐厲，你這個……”我轉過頭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間，身體忽然感應到了什麼，有一股強烈的氣息在吸引著我，身體莫名地顫抖了起來，不知是因為害怕或者興奮。
「辰，那是！」
“魄……”
遠處，我的第七魄正閃耀著紅光，而被那紅光包圍著的正是齊溟。
銀風 2008-9-27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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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逢
I
“魄……怎麼會……”
我來不及思考，雷伊斯已經先行做出了判斷，馱著我向那團紅色飛去。到了近處，只見魄形成一個球狀，就像一層結界一樣將齊溟保護在中間。
“沒想到……我找了這麼久，竟是……在我身上……”
齊溟勉強著說著，雙腿還站不起來，只能跪坐著看著身外的紅色。而我已無暇聽他說了什麼，更無法集中思維分析其中的因為所以，魄在呼喚我，迫不及待地要與另外三魂六魄融為一體。我趴在雷伊斯背上，鬼魅般地伸出手，那紅光隨著我的靠近變得好像氣狀的漩渦，深淺不一的紅色激素流動著，就好像在經脈中流動的血液。
“回來吧……”心中有什麼東西指引著我低語著，然而在這三個字脫口而出之後，意識突然重新掌握了頭腦，我的手指停在了距離紅光不足一公分的地方。
七魄回歸，意味著久遠的記憶再也封印不住，那段痛心的往事……不，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若這一魄離去，沒有了保護，現在的溟……
“拿回去吧……本就是你的東西……完整的戰神和唯一的妖魔在一起，還怕什麼？”
那後半句直接浮現在了我腦海裏，是尤尼科爾通過雷伊斯傳來的。憑磐厲的實力，那耳釘在他手上，齊溟在他面前就如一個普通人類，在那樣的酷刑下還能存活就已是奇跡，就算現在施法詛咒的耳釘已經消失，齊溟也不可能這麼快恢復。可是就是這樣連說話的力氣也不剩，他卻依舊抬頭努力給了我一個笑容，一如既往溫柔而寵溺。
心裏有什麼放下了，又有什麼迫切起來。手指在不經意間已經又向前了一公分，觸到了那層紅色，溫暖的感覺包裹著指尖，然後漸漸蔓延到手指、手掌、手臂。紅光攀爬著我的手，到最後一絲也被吸了進來後，我的身體一下子沸騰了。
眼前一片漆黑，隨後各種五顏六色逐一閃過，各種嘈雜聲逐一浮響，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像劇烈反應的化學試劑，各種不同的資訊在腦海中周遊著，試圖要引起我的注意，但隨後又被另一個資訊擠去了位置。我快無法承受了，感覺身體快要變成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力量在膨脹，不斷地膨脹，然後臨界點終於到了。
我害怕地閉上了眼，耳朵也捂上，但是整個世界卻突然安靜了，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溫和的空氣在身邊流動。好一會兒，有一點點光隔著眼簾刺激了我的視神經，我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團光。
那光說不出是金色還是銀色，光輝耀人，然後幾團小些的光分別從其中分出，先是紅色和白色，然後是青色，最後分出了一團黑色。我恍惚地看著，不由自主地伸手要去觸摸那黑色的光團，畫面卻突然變了。
我看到了我自己。銀紫色頭髮，紅寶石的眼睛，玉琢的臉，但只有兩、三歲孩童的大小，跟在一個高大的身影之後，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曦日、韻月、璀星，這就是你們的弟弟，輝辰。他將是神界的守護者，戰爭和正義之神。」
「父神，您確定？這麼個漂亮的孩子？」韻月驚訝地問。
「呵呵，在成為戰神之前恐怕要先把神界第一美人的位子拿了去。」璀星笑著。
「來，讓曦日哥哥抱抱！」
幼小的身體被三個兄長姐姐輪流抱起親吻，肉嘟嘟的手抓著曦日的冠冕、韻月的項飾和璀星的玉佩把玩，然後露出甜美的笑容。
「曦日哥哥，韻月姐姐，璀星哥哥。」
「呵呵，辰兒是我們最疼愛的弟弟。」
四人親密地談笑著，不知何時父神卻已經沒了蹤影。我四處張望著，一會兒又見到了那四顆不同顏色的光團。黑色的光團已經變得與其他三顆同樣大小了，整個空間都被這四顆光團發出的光覆蓋，給與四顆光球誕生的那金銀色的卻不見了。
父神，究竟去了哪……
* * *
“月殿下，辰真的不要緊嗎？”
“有哥哥那醫藥之神在，泯兒只管放心，辰兒只是因七魄融合和那藥物的關係受了些衝擊。”
“嗯……月殿下，還有一事。”
“是什麼呢？”
“可不可以不要在我名字後面加那個‘兒’字？我不是小孩子……”
“呵呵，莫非泯兒比辰兒還年長？”
泯不甘地癟著嘴，再次把臉轉過來，正對上我剛剛睜開的眼睛。
“啊，辰，你醒了！”
“耳邊嘰嘰喳喳的能不醒嗎？”我逗了已經恢復成人形的泯一句，他身上那套黑色繡紫的衣服看起來很眼熟，似乎是我的……我以前的……
想到這裏頭不由得有些痛，我扶著額頭坐起來，韻月也來到了床邊，拿了件衣服給我披上。
“一下子回想起所有的事會給身體帶來負擔，辰兒慢慢地想便是，不必著急。”
“嗯。我是怎麼會到這裏來的？溟呢？”
“你和那只狐狸在磐極宮大鬧一場，然後被兩隻寵物一隻一人生死不明地馱回來，把我們都嚇死了，你倒好什麼都不記得。”泯哼著鼻子，看起來似乎還在在意我走前把他作為寵物送給韻月的事。
“大鬧一場？”我皺著眉，“我可什麼也沒做，如果是說那地牢的話，炸了它的是磐厲自己。”
“何止地牢，半個磐極宮都被你毀了。”韻月搖著頭。
“啊？”我嘴巴張大到可以塞進一隻鴨蛋。
“應是第七魄的回歸讓辰兒原本的力量都回了來，但辰兒偏偏中了藥，一時控制不好弄出來的，聽說磐厲也被傷著了。”
“那溟呢？”我著急了，“他當時就在我最近的地方，不會……”
“切，那只狐狸骨頭硬著呢。”泯揚著下巴，然後又小聲嘀咕了一句，“被折磨成那樣竟然也不顯原形……”
果然，泯是在在意我把他打回原形的事……
“等泯兒修煉成了妖魔便也不會輕易變回原形了。”韻月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隨後看向我，“那妖魔無大礙，恐怕是辰兒潛意識裏也是護著他的，因此並未受到波及，只是磐厲對他的嚴刑留下的傷得養一陣子了，哥哥正在他那……”
“我已經過來了，辰兒醒了？”說曹操曹操到，曦日從門外進來，韻月和泯很自覺地把我床頭的位置讓開，曦日給我把了把脈，又用神力探了探，“沒什麼大礙了，再休息個幾天就又是活蹦亂跳的辰兒了。”
“大哥！我又不是兔子……”我不滿地埋怨，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不能休息了，我跟錯暉約了一個月的時間，必須要去告訴他情況才行。”
“那件事啊，我已經去妖域跟錯暉解釋過了。你昏睡了兩天了，一個月的時限在妖域已經過去了。”泯輕描淡寫地說道，而我差點沒跳起來。溟的失蹤是泯直接導致的，他竟然還跑去溟的仰慕者面前去，不是自討苦吃嗎？
“錯暉沒把你怎麼樣吧？”
“幸好星殿下和那個烈邢在，否則肯定被他剝層皮。”泯忿忿不平地說道，“又不是我想把那只狐狸怎麼樣的，我也是身不由己，要出氣就出到那個該死的磐厲身上去！”
“好了好了，沒事就好了，錯暉也不過是一時衝動。他說了什麼沒有？”
“說會等到你和那只狐狸情況好了再做下一步打算，”泯說到這裏忽然投來一道狐疑的眼光，“他關心那只狐狸也就算了，為什麼好像還很關心你？”
“呃，這個……”我看著他，同時瞄了瞄韻月和曦日，怎麼連他們都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你們不要一付抓奸的樣子啊，我跟他什麼都沒有！”
房間裏沉寂了一會兒，曦日和韻月的眼神裏的意思是只要辰兒開心就行了，而泯則事不關己地打了個哈欠。
“喂，你們不要不相信我啊！”
“你留著跟那只狐狸去解釋就行了。”泯聳聳肩，繼續話題，“回來的路上順便還回了趟玄嶺，正好趕上錦的束發儀式，太子位置也確保下來了，只剩太子冊封儀式了。”
“是嗎？”聽到錦兒的消息我著實很高興，“什麼時候冊封？”
“大約人界的一個月後吧。”
“你怎麼也不陪陪他，好歹是錦兒人生中的大事了。”我隨口嗔怪著，沒聽見泯的反駁，一抬頭，只見他的臉不知何時變得通紅，半天找出個理由。
“……不是你把我送給了月殿下當寵物的嗎？！”
“可是我從沒把泯兒當寵物，看著泯兒就好像以前的辰兒，有喜歡的人了也不跟哥哥姐姐們說，真是一個性。是不是，哥哥？”
“哪有！誰像他了！”我和泯幾乎異口同聲。
“呵呵，果真一樣。”曦日樂呵呵道。
“……你有空管我和錦，還不如去看看你那只狐狸！”
“……可以嗎？”我這話問的是曦日，他點了點頭，溫暖的大手摸了摸我的頭，“去吧，他剛吃了藥應該還未休息，下床活動活動對辰兒也有好處。”
II
溟養傷的房間與我暫住的地方很近，雖然不是偏僻的地方，但應該是曦日特地關照過，周圍幾乎看不到人影。我站在門口，裝模作樣地理著衣服，心裏卻波瀾起伏。按理說這麼久不見了現在應是恨不得馬上沖進去，但我卻有種畏縮。溟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傷，以及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都讓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該怎樣去面對他。
站了好久，裏面沒任何動靜，想著他該不會已經睡了吧，我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縫，小半個腦袋擠進去，卻看到他躺在床上側著頭，眼睛早就看著我的方向了。
“終於進來了，我還以為要再等上半輩子。”齊溟開著玩笑，而發現受騙上當的我立刻刷地把門開到最大，氣呼呼地走到他床前。
“知道我在門口也不吱一聲，害得我還怕吵醒你。”
“真的只是怕吵醒我？”齊溟挑了挑眉，隨後伸手把我拉坐到床邊，那手臂和露在被褥外的胸膛上纏滿了繃帶。
“……痛嗎？”我低著頭，聲音細得像蚊嚀，我恐怕再多說一個字，眼淚都會立刻留下。那層層白色下面會是怎樣的情形？潰爛的皮膚？粉碎的骨頭？甚至殘破的內臟？每一次都是他為了我而受傷，我這個戰神竟然連自己心愛的人也保護不了！
“別哭。”他纏著紗布的手指觸上我的臉頰，粗糙的觸感讓我心裏更加一陣發酸。
“我才沒……”
“再痛也沒有眼看著你被那個混蛋非禮而無能為力來得更痛。”
愛情騙子的說辭，但為何從溟的口中說出，心底裏就像被什麼撥弄著，然後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還是湧上了眼眶。
“辰？”
我撇過頭，不要他看到我這種軟弱的樣子，但是他見我久久不回答，竟然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了。
“你傷沒好，不要亂動！”我急忙轉回頭，雙眼含淚這種丟人的樣子終於還是被他看在眼裏。
“怎麼還是哭了？”
還不是因為你！我在心裏吼著，但對上他那雙銀色溫柔的眼睛，出口的話語卻成了低聲的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倒是笑著，一副狡猾的樣子。
我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哭了而道歉？還是因為他受傷？
“既然要道歉，光一句對不起可不夠。”他繼續笑著，笑容越來越奸邪。我感覺事情好像有些不對頭了，只見他指指自己的唇，“我要你的吻。”
“你……”
“我什麼？不過是一個吻而已，還是你的道歉如此沒有誠意？”
“……哼。”吻就吻，又不是沒主動吻過他。
我俯下身，小心地不碰到他的身體，嘴唇輕輕地觸了他的唇，停留了一會兒後離開。
“行了吧？”我感覺臉有點發熱。
“辰，三百多年了，難道你還不知道什麼叫吻？”他很不滿意地皺著眉，然後突然趁我不注意，一手把我的下巴再次拉下。沒有思想準備的我差點整個人摔到他身上，連忙伸手撐床，但隨即手臂也被他拉了一下，我急忙側身，翻到床鋪上空著的地方，而這麼個舉動完全成全了他的陰謀，一翻身便把我壓在了下麵。
“喂，你……”
話沒說完，唇已經被封住。他的舌頭撬開我的牙齒，伸進我的口腔肆虐，手也扯著我的衣襟，動作急躁而粗魯。
“溟！”我叫著，這種樣子並不像平時的溟，他很少這樣粗暴地對我，即使是生氣的時候，到了最後也一定會溫柔地對我。這個樣子的溟讓我感到害怕，就好像現在在吻我在撕扯我的衣服的是磐厲那樣的惡徒。
“住……住手，溟！”齊溟的手掌絲毫不知道控制力氣一樣搓揉著我的皮膚，我疼痛地叫出聲，但換來的是他更加狠的掐捏。
“住手？我看著你中媚藥，看著你在那個混蛋懷裏呻吟，現在你卻要我住手？！”
“我……”我想反駁，但對上他的眼睛才發現他的額上竟然已經滲出了汗水，臉色蒼白，粗魯地動著的手仔細辨來卻也是顫抖著。他竟然是在強忍著，忍著遍體的傷痛，只是為了想抱我。他愛我，比我愛他愛得更深，這樣的他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
掙扎的意識消失了，我試圖放鬆下緊繃的肌肉，雙手撫上他的臉頰。
“溟……我……”
他的動作停下了，似乎在等我的下文，但我卻辭窮了，心裏的這種感覺不知該如此說出口，只能一抬頭，把自己的唇送給他。
“你的傷還沒好……我……我來……”
聲音到了最後已經比蚊子叫還輕了，但齊溟似乎依舊聽到了，怔怔地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辰，你說……？”
“……廢話什麼！”我窘得火都大了，把他弄躺到床上，“你就給我乖乖躺著！”
我跪立在床上，兩腿分開在他的兩側，頭低著，感覺臉上燒得滾燙。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不剩多少，我草草全部除去扔到地上，然後小心地解開他的腰帶。他胸口的紗布一直纏到了腰處，大腿上也有好幾處纏著紗布。不知曦日究竟用了什麼神藥，那些並沒有包紮起來的地方已經恢復成了普通的皮膚，只剩下淺傷留下的淡淡的疤痕，包括那個已經變硬的地方也……
該死的，這種地方好那麼快幹什麼！我在心裏咒矃著，看著那巨大的東西就不由地發慌。以前雖然也嘗試過這種姿勢，但畢竟是有溟幫忙的，像前戲這種事要自己來做，實在有點……
我咬了咬牙，把手探到自己身後，還沒下決心，卻忽然決定另外的什麼突然進了來，粗糙的表面使得我渾身頓時緊張地一繃緊。
“溟，你……”
“看你這猶豫的樣子，不知要多久才能弄完，我可等不及。”他邪笑著，手指在我體內動著，原本就熟知我的敏感處，再加上那該死的紗布，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要在手上包紮的了。
“唔嗯……可……可以了……進來吧……”
“會弄傷你的。”
他用肯定的語氣回答我，我也明白，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做過了，可是我覺得我忍受不下去了。無論是體內那瘙癢的感覺，還是看著他為我忍耐出的額上的汗水，我都覺得無法再等了。
“……不要……緊，即使……受傷……我想要你……現在，唔！”
巨大的東西突然刺了進來，我呻吟了一聲，下身痛得一下子眼淚都掉了出來。重重地呼吸了幾口，努力挺立著身體適應著，卻還是在那越來越劇烈的動作下漸漸被抽空了力氣，終於在兩人的高潮之後軟軟地倒在了他身邊……
“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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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爬上原創了，不知道是偶爾事件還是真的好了。如果大人們發現這裏三天還不更新也沒留言的話就去bbs看看，估計就是我爬不上來了
第十一章 初遇
I
神界曆1502年。
“曦日、韻月、璀星，這就是你們的弟弟，輝辰。他將是神界的守護者，戰爭和正義之神。”
由父神創造出的神族沒有嬰兒時代，曦日、韻月和璀星也都是這樣被創造出的，因此他們並不驚訝于那個從父神身後探出頭已有人類兩、三歲孩童模樣的男孩，但三位大神卻依舊驚呆了，那孩子的容貌簡直漂亮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父神，您確定？這麼個漂亮的孩子？”韻月驚訝地問。
“呵呵，在成為戰神之前恐怕要先把神界第一美人的位子拿了去。”璀星笑著，看了看剛才還是神界第一美人的姐姐，而韻月也不在意，向自己的第二個弟弟走去，正要伸手抱抱，卻被一頭火紅色發的日神搶了先。
“來，讓曦日哥哥抱抱！“
幼小的身體被曦日健壯的雙臂抱起來，剛剛誕生不到半個時辰的輝辰雖然已會說話會思考，但仍舊像個新生兒一樣對什麼都充滿著好奇心，肉嘟嘟的手抓抓這個，拉拉那個，在把曦日他們身上看起來好玩的飾物都摸了個遍後，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兄弟一詞上，從頭腦的一角裏挖出了出生便存在的知識，對著三個冠冕也歪了項墜也快被扯下來了的大神裂開嘴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曦日哥哥，韻月姐姐，璀星哥哥。”
這一叫，三界的歷史從此改變。日月星三大神變為了日月星辰四大神，而這父神最後的孩子帶給神界的驚訝遠遠不止那無人可及的容貌，知識的學習能力、武技的領悟能力，無論哪個都令人吃驚，而從那幼小的肢體中的展示出來的神力甚至比他的哥哥姐姐們更為強大。八歲時與神獸雷伊斯結下百年契約，十歲時接受父神特地為其創造的神劍，十二歲正式成為神界戰神，那紫發紅瞳的高大戰神形象不費吹灰之力地名震神界妖域，然而……
“啊，真的被詛咒到了，神力看來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了……”
平靜的湖面上映出一張青年的臉，深紫色的長髮帶著少許的捲曲，紅色的瞳仁中似乎可以看到緩慢湧動的炙熱岩漿。整張臉龐雖不能說清秀，但也決不是普通武者那般粗礦，而是一種融合著美和威嚴的協調，讓人一眼便感到一股強烈的震懾力。只不過現在這股震懾力被那極不搭調的、好像小孩子撒嬌般的語氣完全破壞了。
“丟死人了，第一次自己出來降妖就出這種醜，回去肯定要被大哥嘲笑三哥說教了。”紫發青年對著自己的倒影叨念著，“不過說起來，剛才那只妖精說的什麼‘都是父神的錯’是什麼意思呢……”
青年眨眨眼睛望天，嘴微微嘟起，做出思考的樣子。不過當他重新把視線放回到湖面上自己的倒影上時，顯然被那威武的臉和孩子氣的神情結合出的不是一般恐怖的畫面嚇著了。搔搔頭，正要無奈，令他更頭疼的事發生了——
水面的倒影中，深紫的頭髮一點點褪成了閃耀的銀紫色，發絲原本不羈的捲曲變成了瀑布般的柔順，赤紅色的眼瞳雖只是稍微的色澤改變，卻一下子成為了最令人讚歎的紅寶石。而那張臉也蛻變成了少年的模樣，如果現在看著這張臉的不是它的主人自己，那恐怕任何人的反應都會是頭腦一片空白，然後“絕色”兩字霸佔整個思維。
“啊啊——連易容法術都失效了，完了完了，千萬別在這種時候出來個人販子啊。”青年——現在已經是少年了——抱著頭嚷著，“要是被人販子賣去當小倌，我輝辰的榮耀啊——”
雖然從言語上怎麼聽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可憐人，但偏偏從那張可以貌冠三界的臉上絲毫也看不出一點沮喪，反而是滿臉的偷樂。神力暫時沒了意味什麼？意味著他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回神界留在人界玩樂；易容術沒了意味什麼？意味著他終於可以不用配合那張“戰神臉”整天板著臉；至於敵人嘛，因為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易容的，所以以真面目反而不會有妖認出來，要是真的有沖著他的容貌想來佔便宜的，他輝辰好歹是神界戰神，就算沒了神力，腿腳功夫還能差？再說，雷伊斯和墨焰都還在呢。
“那邊的樹林看起來挺不錯，就先去那裏玩玩吧。”少年露出一個絕世的微笑，用手指理了理一頭長髮，解下鎧甲扔在一邊，然後把外衫解下來把容易被樹枝勾住的長發包起來，便邁開步子出發了。
——不用懷疑，這正是那名震神妖兩界的神界戰神輝辰，自出戰起戰無不勝，每個神族都以輝辰為傲，相對的，每個妖都以輝辰為恨，不過知道輝辰真面目和本性的，只有他的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以及父神而已。
“等天黑了就在這裏堆些樹枝生個火……唔，好像是叫鑽木取火，是不是，雷伊斯？”
「辰，別大意，剛才有一隻妖逃走了。」
“我知道，不過那才是只剛成精的妖，除非它捨棄一切來襲擊我，否則不會對我產生什麼威脅的。”輝辰頓了頓，“以妖那種利己的本性，也不可能捨棄一切來襲擊我。”
「希望是那樣。」
雷伊斯回了一句便沉默了，在地上興致盎然地擺弄著枯枝的輝辰並沒有把雷伊斯的這句話放在心裏，不過事實卻證明，輝辰想錯了。就在他興奮地第一次鑽木取火成功時，一道強勁的妖力從背後襲來了。
「辰！」
雷伊斯金色的火焰暫態將樹林染得一片金黃，同時一個靈巧的身體在火焰的掩護下向右側方翻滾而去，待停下時，紅色的眼睛中已沒有天真打趣地神色，謹慎地搜索著視野中的每一處，但是視野中除了樹林什麼也沒有。
「雷伊斯，找得到麼？」少年沒有出聲，在心裏默問著默契的搭檔。
「不行，我的力量是以你的神力為基礎放大的，你的神力被暫時封住，我的力量也不剩多少了。」
“嘖！”
輝辰憤憤地撇著嘴，沒有神力就只能靠五官來判斷襲擊方向，靠肢體來躲避。原本只是一隻甚至不需要墨焰出鞘便能輕易降伏的小妖精，現在攻守方卻倒了過來，這對於戰神輝辰簡直就是恥辱。然而現在，他卻還沒有閒暇抱有羞恥感，佔據著他頭腦的一個疑問隨著一次次增強的攻擊，終於大到了他無法忽視的地步了。
“灰鼬戈舒，我只有一個問題！”
輝辰半跪在地上，喘著氣，眼睛盯著前方，身體仍舊保持著隨時可以向任何方向閃避的緊張度。兩秒過去，攻擊沒有發起，對方似乎是在等他的提問。
“為什麼要襲擊我？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對手，即便是現在。”
“……為什麼……”一個聲音響起了，聽起來不過是人類少年的聲腺，卻充滿著仇恨，“你殺了我一家，竟然還問我為什麼！”
樹林中毫無徵兆地刮起了龍卷，把灰鼬精話語的最後幾個字也一起卷了進去。龍卷的中心，一個少年模樣的身影顯現，卻在下一刻被自己召喚的龍卷撕成粉碎，隨後妖力鋪天蓋地般地席捲而來。
輝辰愣住了，這是捨棄生命的攻擊，他認定妖不可能使出的招數卻在眼前這樣真切地出現，為什麼……
心裏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擊了一下。
「辰！」
“啊，知道了。”
身體在雷伊斯大吼的瞬間向龍卷最弱的地方閃去，然後動作竟有些手腳忙亂。要害避開了，身體的大半都避開了，看起來也許受點輕傷就可以解決了，然而就在緊張的心剛剛放鬆下一些的時候，紅色的瞳仁中卻映出了一支箭，從龍卷的中心射出，不偏不倚直指輝辰的心臟。
「辰！」
“來不及了……”輝辰低聲呢喃著，依舊騰空著的身體無論如何也無法避開那支由妖力凝聚成的箭，也許不會致命，有父神和曦日大哥在，也許不會就此喪命，然而……不甘心……
“喂，你在發什麼呆！”
第四個聲音，輝辰驚得抬頭，卻只看到一頭紅發，然後自己的身體被撞了出去。待再次定睛，龍卷已經停下，天上開始落下濛濛細雨，視野裏一片灰濛濛的狼藉，只有腳邊有一團火紅，紅得耀眼，而那雙注視著自己的銀色眼睛，竟就這樣一直印到了心靈最深處。
II
“辰兒回來了。”四大神中唯一的女性韻月邊說邊將身後的門關上，臉上的憂鬱使曦日皺了皺眉。
“發生什麼了？”
韻月搖搖頭，“辰兒什麼也不說，看來是遇到什麼不小的事了。”
“唉，早就說不該讓辰兒這麼快就獨自去人界降妖。”
“大哥，你那是太寵辰了。”璀星從書架邊笑著插嘴，“辰被父神封為戰神也有七十多年了，每次卻還是與大哥一起下凡，辰已經抱怨了很久了。”
“可是讓他獨自去的結果不就是現在這樣麼？”曦日歎了口氣，“論神力和劍術，恐怕辰兒早已超越我了，但辰兒畢竟還是個孩子……”
“所以才更應該讓他獨自去瞭解些東西，有很多東西不是我們可以教得會的，大哥難道不這麼認為嗎？”
“星說得的確有理，但現在我看還是該先想想法子幫辰兒，他都悶在屋子裏很久了。”韻月提議道，很快便得到了另兩位大神的贊同。
* * *
「辰。」
“什麼？”房間裏的少年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絲織長袍，赤裸的雙足擱在精緻的藤編矮凳上，整個人幾乎陷在柔軟的榻中，手中把玩著自己的長髮，但顯得很心不在焉。
「真的好麼？那樣做。」
“那只赤狐是為了救我才傷了那麼多妖力的，所以我給他些力量讓他在重新成精也算報答吧。”
「可是那是妖，你的敵人。」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欠一個妖人情。而且，那雙眼睛……”那雙銀色的眼睛，化成人形的時候一定非常漂亮吧，可是為什麼看起來很寂寞……
「那為何不等他醒來再走？」
“他一定不想被我這個神族救吧。”輝辰抿了抿嘴，“這樣就很好了，他為我擋了那一箭，我給了他比他失去的妖力更大的力量，這樣他沒有任何損失，就當做了一場夢。”
「可是，辰，對你來說……」
“辰兒。”雷伊斯的話沒說完，敲門聲突然響起，三個兄姐的氣息都在門外。少年戰神歎了一口氣，聳了聳肩，從軟榻中爬起來，開了門，外面站著的三人臉上都或多或少露著擔憂。
“哎呀，我都跟姐說沒事了，怎麼連大哥和三哥也都愁眉苦臉起來了。”
“辰兒當真沒事的話，怎連茶點也不來吃些？你姐還特地做了水晶糕。”
“真的？怎麼也不早點說嘛。”輝辰撅起嘴，然後撲到韻月懷裏，“謝謝姐！糕呢？在哪？”
“就在這辰曉殿的主廳，要不是辰兒一回來就鑽進這裏，怎會不發現呢？”
“這個嘛，嘿嘿，這就去！”
歡笑在房間中散開，然而誰都聽得出那並不是真正的歡笑，迷惘的仍舊在迷惘，擔心的仍舊在擔心，只不過是在笨拙或不得已地掩飾而已。看著么弟從房間裏跑出去，曦日和韻月同時把目光對準了他們的另一個弟弟，對付這樣的么弟，太過寵溺和太過心軟的日月雙生神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從長廊穿過便是主廳，輝辰一路小跑，推開門果然見桌上放著一盤精美的糕點。一旁的侍女上了茶，微笑著看著輝辰不太優雅地抓起糕，她們的主人在外雖是威嚴的戰神，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輝辰不僅真正的容貌一直停留在人類十五、六歲的模樣，連性格和食欲也一起停留在了孩子的階段。
“辰。”
門口傳來璀星的聲音，被叫到的少年抬起頭，房間裏的侍女們接到璀星的目光，都順從地退了下去。
“什麼事啊，三哥？”
“還問我什麼事。”璀星很無奈地笑著，輕輕給弟弟頭上一個栗子。明知道有事的是他自己還要在臨死前掙扎反問一句，這孩子真是被寵得太調皮了——當然，璀星自己也難辭其咎，“發生了什麼事不能跟哥哥姐姐講？”
輝辰的動作頓了一下，癟了癟嘴，把剩下的半塊糕塞進嘴裏，好一會兒終於低著頭慢慢啟口。
“我一直覺得理所當然的事，現在有些開始懷疑了。”
“理所當然的事……是指妖？”
“三哥，你也太聰明了吧。”輝辰有些埋怨。
“誰讓我是智慧之神呢。”璀星笑了笑，“是妖對你說了什麼？……應該不是，我們的辰應該不會被幾句話動搖的，那麼是妖做出了什麼出乎意料的舉動？”
輝辰沒有點頭，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不滿太過聰明的三哥了。兄弟倆人互相對視著，保持著沉默，輝辰又開始吃點心，璀星也不阻止，直到桌上的盤子快空了的時候，絕美的少年終於再次開口了。
“……三哥，妖真的都是兇殘自私、一無是處的嗎？要是真是那樣，父神為什麼要把它們創造出來？”
“辰，妖存在的理由我也並不清楚，我沒有很多直接接觸妖的機會所以對於妖的本性我也無法說，不過我希望你明白，很多事應該通過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頭腦判斷。而且……我總有種感覺，父神在隔了千年後才創造了你，給你如此強大的力量，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
“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頭腦嗎……”輝辰低下頭，眼前又一次出現了那一團火紅，那雙銀眼睛裏的寂寞，究竟是自己看錯了，還是妖也跟人類神族一樣會感情會思考嗎？
不過，應該是不會再見到那只赤狐了吧，自己的救命恩人，卻連名字也不知道……
但事情卻出乎了輝辰的預料，或許是雙方都在下意識地尋找對方，又或許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就在神界時間的一個月後，輝辰再次遇到了那只重新化形成少年的赤狐精。雖然光從發色和瞳色輝辰還無法斷定，但對方卻一下子認出了輝辰。
“喂，是你吧。”少年靈巧地從岩石和灌木叢中跳出來，輝辰看了看周圍，確信了他是在叫自己。
“喂，你不會已經忘了我了吧。”少年的口氣聽起來很不滿意。
“你不怕我嗎？我是神族。”
“要是你要殺我，早就在我昏迷的時候動手了。不但不殺我，還給我力量，所以我還怕你什麼？”
“那是因為你救了我。”
輝辰實事求是的回答卻惹得對面的少年一陣怪異的打量。
“你真不是一般的古怪，我可是妖唉，在你們神族眼裏妖不都是不該存在的東西嗎？難道就因為我救了你所以這麼久以來的規矩就可以打破了？”
“這……”輝辰突然答不上來，窘了半天乾脆扔了一句反問，“那你又為什麼要救我這個神族？”
這回輪到赤狐精少年說不出話來了，跳上附近一塊凸起的岩石，支支吾吾了半晌，“……我又不知道你是神族……”
輝辰一愣，隨即想起那時自己的神力被封，他沒有察覺到自己是神族也說得過去，可是這麼一來豈不是變成妖會行俠仗義救一個遇難的人類了？
“……我只不過是看你長得太好看了……”
“……唉？！”
“唉什麼唉啊！難道你不知道自己長得多好看嗎！”少年氣勢洶洶地轉過頭來，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桃子了。
輝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現在他的確沒有易容，也知道自己的容貌的級別，但被一隻妖這樣稱讚，還竟然為此獲救，也有點太……
“怎麼，難道神界裏從來沒有人說你好看？”
“有是有，從小哥哥姐姐們就這麼說，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從小他們就不讓我以真面目見人。”輝辰邊說邊也向那塊岩石走去，正要坐下，忽然又見一抹寂寞的神色從那雙銀色的眼睛中閃過，還未仔細看清便已經消失了。
“你的哥哥姐姐們做得對，不然你這模樣早就引起戰爭了。”
“嗯？”
“沒聽說過紅顏禍水這個詞嗎？妖域裏為了一個美人兒爭鬥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如果是你這樣的美人，不引發大規模戰爭才怪。”
“照你這麼說，我只要以這個模樣往妖域利一站，神界就根本不用降妖了咯？”輝辰開玩笑地說著，唇邊彎起一個弧度，僅僅是一個隨意的笑容，也讓旁邊的赤狐精看呆了。
“不過我覺得你也很好看啊。”
“我……我哪有……”少年偷偷又斜了輝辰一眼，然後突然變得不服氣起來，“……當然，我在妖域也算漂亮的了！”
“嗯，我相信，尤其是你的眼睛，看上去好像銀色的星星碎片一樣。”
“古怪的形容。”少年撇撇嘴，但聽得出有些害羞。
“不過有時候看起來好寂寞，”輝辰繼續說著，並沒有注意到寂寞兩字一出口，旁邊的人臉色徒然一變，“上次回去之後想了很久，但是還是不明白，妖真的也會寂寞……你怎麼了？”
“哼，神族果然都是些自以為是的傢伙！”
“我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話了嗎？”輝辰被少年突變的態度嚇了一跳，“我從小就被告知妖是不好的東西，自私、貪婪、兇殘、冷血，所以要降妖，但是真的是這樣的嗎？”
“你就牢記你父母兄長告訴你的話不就好了嗎！偽善！”
少年冰冷而仇恨地吐出最後兩個字，輝辰呆呆地看著他，茫然而有些委屈。良久站起身，輕輕說了句對不起，便邁開步子。但才走了兩步，身後卻突然又傳來了少年的呼喚聲。
“那個……”
“什麼？”輝辰還在在意剛才的事，沒有完全轉過頭，只是用眼角的餘光向後瞥了一眼，卻見少年也有些局促。
“我……沒想對你發火的……”少年顧著左右，“……還能再見面嗎？”
前方的神族沒有回應。
“……我經常在這個時空，如果你再來這裏，覺得無聊的話可以來找我……”
“……嗯。”
第十二章 定情
I
答應下來也許還能謊稱是出於禮貌，但當輝辰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又踏入了人界的那個時空時，連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找理由了。明明這次下凡降的妖不在這個時空，但腦子裏一浮現出那雙銀色的眼睛，施展的時空法術竟就把自己送到這裏來了。
憑輝辰的力量在同一時空裏尋找一個認識的妖不是什麼難事，只過了片刻，那個擁有紅發和銀瞳的少年便出現在了視野範圍內。
“……你好。”
“啊，是你！”少年對於輝辰的出現也是驚多於喜，“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呢。”
“我……我只是……”輝辰抿著嘴，費盡腦汁終於想出了個有點像樣的藉口，“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來問問，否則過意不去。”
“名字啊，”少年露出了些陰沉，“我沒名字。”
“唉？怎麼會？妖成精後不是都有名字的嗎？你父母沒有給你取嗎？”
“我連我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會有名字。”少年撇過頭，倔強地不讓別人看出他心裏的難受，隨手扯下旁邊一棵樹苗的嫩枝，在手裏揮了幾下又摔到地上。
“對不起……”輝辰愧疚地低下頭，原來他連父母的臉都不曾見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難怪那雙漂亮的眼睛總是那麼地寂寞。
“我說你，別動不動就道歉，我是妖，你是神族，天生的敵人。”
“嗯，天生的……”輝辰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拾起被少年折斷的枝條，放回樹幹上，手中神力的光一閃，枝條又完好無損地重新接上了樹幹，“可是我們現在不正這樣站在一起交談嗎？儘管我是神族，你是妖，但我卻不想降伏你。”
“同情心在作祟嗎？要是被其他神族聽到這話，你可不會有好下場。”少年尖刻地說著，但語氣裏的諷刺很淡，反而有些細辨才能發覺的舒心。
“放心，我不會讓別的神族知道的，呵呵。”輝辰做了個鬼臉，“我大哥說只要我每天都開開心心他們就放心了，所以我不降伏你，不然我一定會難過的。”
“你可別後悔。”
“不會不會。”輝辰愉快地笑著，“你趕緊給自己取個名字吧，或者乾脆我給你取一個吧。”
“……隨便你。”
“嗯。讓我想想……”輝辰托起下巴，“……溟，亟溟怎麼樣？”
“亟溟？”
“亟，急也。溟，小雨濛濛也。亟溟，就用這個名字來紀念我和你的初識吧。”
“亟溟……”少年思量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你也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輝辰突然收住了聲音，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戰神，會不會……“我叫辰，星辰的那個辰。”
“辰……跟那個戰神的名字好像。”
“嗯，你見過輝辰？”
“沒見過，不過每個妖都聽說過。”少年邁開步子，回過頭示意輝辰跟上，法術施展，兩人的眼前很快出現了一望無垠的綠色，白色黃色粉色的小花在草地上盛開著。
“好漂亮！原來這個時空有這樣的地方。”
“說起來，你也是紫發紅瞳，跟那個戰神一樣。”剛剛獲得名字的亟溟看著身邊的少年神族，凝視了兩秒，還是不由地微紅著臉把頭轉開，“……不過他肯定沒你這麼漂亮，不然神界就慘了。”
“為什麼？”輝辰不解地問，亟溟略側頭，露出一幅“你真笨”的表情。
“如果戰神那麼漂亮，肯定會有更多的妖想修煉成魔，好把戰神搶來占為己有。”
“哦。”輝辰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如果真是那樣，你也會想那麼做嗎？”
“當然，既能消滅一個大敵樹立威信，又能得美人，沒有比這更划算的了。”亟溟理所當然地說道，“不過反正前提也不成立，只聽說過那戰神多麼神勇，從來沒聽人說他長得漂亮，最多也就是五官端正而已。而且……”少年的話語沒有繼續下去，只是又瞥了輝辰一眼。
“而且什麼？”
“……沒什麼。”
亟溟不再說話，不知是不想開口抑或是找不到話題。風吹動著草叢和他紅色的過肩的發，同時攜帶來那個絕美神族的氣息。身旁的人實在美得太耀眼，美得任何言辭都已經無法描述，但他本人卻偏偏對此沒什麼自覺，性格單純正直得讓亟溟第一次對自己妖的本性產生了愧疚感。那種第一眼看到時就想把他奪來成為自己的人的想法，在那雙寶石般剔透的紅眸的注視下，讓自己變得甚至不敢正視他，只能憑藉著風帶來的氣息知道他還未離去。
“你一直在這個時空做些什麼呢？”
聲音傳來的方向有些低，亟溟回頭，只見銀紫色秀髮的少年坐在了草地上，手指在草叢中拂動，似乎在摘著花朵。
“做什麼，如果我說是殺人呢？你會降伏我麼？”
“我不信，”輝辰頭也不抬，把握十足地說道，“而且人也有好人壞人之分，若只是殺人便要受罰，人類之中那些行刑者豈不是罪孽深重了？”
“我說的你不信，那麼你倒說說你覺得我該做什麼？”
輝辰手上的動作一頓，“……要說實話嗎？”
亟溟挑眉，“當然。”
“如果……你是在這裏等我，我會很高興。”輝辰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熱，站起來把手中已經編成的花環塞到亟溟手裏，“以後也是。”
風吹過，亟溟呆呆地站在原地，剛剛還在眼前的少年就像一場夢一樣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手中一隻小而精緻的花環見證著真實發生過的事。耳邊那句如流水般動聽的話語不斷迴響著，數分鐘過去，亟溟那向來顯得驕傲的臉龐沒預兆地一紅，手握住新鮮的花環，心跳也頓時加速了。
竟然被他說中了……自己留在這種沒什麼優點的時空的原因，甚至花心思找到這片綠野，只是覺得他大概會喜歡……
下次，不知道下次還有多久……
* * *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下凡人界降妖，脫下戰神那身輝煌的戰袍之後去找亟溟漸漸地就成為了習慣。儘管見了面也不會做些什麼特別的事，有時只是靜靜地並肩坐在山崖上觀看從天空與海洋的交界處升起的朝陽，但即便這樣，輝辰仍然覺得很滿足，只要看著那雙銀色的眸子，胸中的悸動便無法停止，那種感覺無法形容，與和哥哥姐姐們在一起時的感覺不同，但卻同樣地安心暖和。
“青獠魔洛合也被戰神打回精了，妖域又少了一個妖魔了。”
“嗯，我聽說了。”輝辰點點頭，有些心虛。
“神界莫非出了什麼事？妖域裏都說戰神近來下手不如以前那麼俐落了，過去從來沒有妖可以在他手下活命。”
“是嗎？那對你們妖不是件好事嗎？”
“誰知道他葫蘆裏埋的什麼藥，說不定只是為了放鬆我們的警惕好一網打盡，反正在神族眼裏我們比垃圾還不如。”亟溟冷哼著，視線瞥到身後帶著愧疚表情的神族，忽才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分，“……抱歉，我不是在說你。”
“我知道，謝謝。……我一直在想，妖究竟為何存在，既然父神不喜歡妖，不停地派人降妖，又為何不乾脆毀了妖域，以父神的力量並不是做不到。”
“鬼才知道，造了我們又要殺我們，好像玩弄一隻螻蟻一樣！”
“……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亟溟一個回頭，沒有心理準備地與那張俊麗的臉幾乎貼到了一起，心裏頓時一慌，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對了，我前些日子遇到了一個神族。”
輝辰心裏一緊，“是誰？你和他打了？”
“叫什麼名字我才不知道，只記得是黑髮，看起來也不是很強，所以以我們赤狐的隱藏術就騙過去了。”亟溟自豪地回答，“不過我問了他，他說神界的第一美人是韻月，從沒有聽說過你。”
“那是因為哥哥姐姐們不讓我以這個面目見人。”
“連辰這個名字他也從來沒聽說過。”
“那是因為……”輝辰明顯地緊張起來，身為守護正義的戰神，他從小就不懂得如何說謊。“神界也很大，他不可能知道每一個神族……”
“辰不是你的真名吧。”亟溟打斷了輝辰的辯解，“為什麼不能告訴我真名？”
輝辰緊抿著嘴，視線落到地上，那長長的睫毛隨著這個動作一起微微垂下，把寶石般的眼瞳遮住一半，顯得特別嫵媚，簡直讓人想立刻按倒在地上。
“不能告訴就算了。”
“不是不能，”銀紫色的長髮隨著主人的搖頭而晃動著，“我怕……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你就不會再這樣每次都等我帶我去漂亮的地方。”
亟溟一愣，忽然生出一種害怕，不知是在害怕面前的神族少年的真實身份還是別的什麼，但當他意識到自己這種懦弱的情緒後，又立刻倔強了起來，“你就是你，不管你到底叫什麼，你把我亟溟當什麼人了！”
“假如我說我是父神呢？”
“這……不會吧！”
“呵呵，騙你的。”輝辰已經笑了起來，在笑容收斂後，紅色的眸子終於筆直地注視起了對面的銀眸，“下次，我會告訴你，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話，那麼……”
神力的波動一閃，亟溟連忙伸手去抓，但少年的一席黑袍已經飛揚入了藍天，亟溟盯著那漸漸遠離就仿佛不會再回來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自己究竟在害怕著什麼。
II
[天極宮 雅月殿]
寬敞的側殿裏迴響著叮咚琴聲，琴是神界聞名的白玉流泉琴，曲子是委婉典雅的《月下聽溪》，彈者是同時擁有樂神之稱的雅月殿的主人，可是聽者就有些顯得心不在焉了。
“辰兒怎麼了？”纖細雪白的指尖從琴弦上離開，韻月從坐墊上站起，走到弟弟身邊。
“沒什麼，讓姐擔心了。”
“辰兒的表情可不這麼說。”韻月揮了揮手，侍女們紛紛行禮退下，“辰兒莫不是喜歡上了哪個女子？”
“才沒有，姐不要亂說。”輝辰孩子氣地嘟起嘴，“我只是在想，若是我做了讓哥哥姐姐以及父神生氣的事，會怎麼樣……”
“明知我們會生氣卻還是要做的事？”
“……嗯，大概。”輝辰半秒之後點了點頭。
“那便去做吧，辰兒如此想做的事，定是有什麼原因的。”
“可是我不想讓你們生氣，而且我是大神，有些事也許即使我想做也是不該做的。”輝辰的手指在桌上胡亂地畫著圈，透露著心裏的矛盾。
“辰兒作為戰神已經做得很好，若不任性些，我們都沒有機會好好當哥哥姐姐了。”韻月笑著，“況且有些事並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姐姐掌管著愛情，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不能左右……”輝辰呢喃著，抬起頭，“姐，可以問個問題嗎？”
“嗯。”
“我在人界時聽人說了個故事，說是一國的皇子愛上一人，那人不僅是敵國的將領，還是個男子，姐身為愛神會祝福那樣的人嗎？”
“若是真心相愛，而不只是皇族的任性所為，姐姐自然會祝福他們。要愛上一人已是不易，若是如辰兒所說的那樣，想必那皇子也是痛苦矛盾，即使如此也依舊選擇了愛，或許不符禮教，但辰兒不覺得單就愛情更令人欽佩嗎？”
“可是故事的最後那皇子卻被皇帝定為叛國罪，處以了死刑……我在想，有些事難道就因為是天生的，就是註定了的，無法改變的嗎？”
“辰兒，你……”
“姐，姐知道父神為什麼創造了妖域嗎？”
“父神不曾對我說起過，但妖域是在人界創造之後才出現的，但從創造之初起，妖域就不曾博得過父神喜愛。”
“為什麼，”輝辰睜大了眼睛，“同樣是父神創造的，同樣都是生命……”
韻月搖了搖頭。
“那麼姐會眷顧他們嗎？若是有妖向姐祈禱，姐會聽嗎？”
“恐怕不會有妖向我們祈禱的吧，即便是有，被降伏仍是父神給他們定下的宿命。”
“可是我會聽，我一定會聽！就算到頭來我需要親手降伏了他們，也……”少年低下了頭，手已經握成了拳，“姐，我不想讓自己後悔。”
一行禮，少年離開了房間，待走遠了，充滿著哀愁的歎息聲如漣漪一樣在屋子內散開。
“辰兒，你太善良了，也不知這是好還是壞……”
* * *
[妖域]
妖域的極西處有一片荒蕪之地，在那裏還是茂盛的叢林的時候，曾經是赤狐一族的聚集地。從歷史來說，赤狐算得上妖域中較為古老的一族，整個種族的力量也不可小覷，因此在妖域形成的最初幾千年間，赤狐一直盤踞著那片肥沃的叢林，直到自然的不可抗力使那裏數年滴雨不降，叢林枯死後，赤狐一族終於放棄了那裏，重新尋找新的聚集地。
亟溟躺在石洞中，從出口處望著外面毫無規則的石林，努力想像著它從前曾是叢林的模樣。赤狐一族遷徙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出生時也不是在赤狐一族新的聚集地，沒人告訴他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沒有父母，沒有族人，孤零零地從一隻小赤狐成長為赤狐精，亟溟吃過多少苦頭、多少次命在懸崖早就數不清了。雖然曾經找尋過族人的新聚集地，但赤狐一族經過那次遷徙早已衰落，發現呆在聚集地裏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的亟溟於是決定去人界闖闖，誰知卻在那裏遇到了那個人……
亟溟扯了扯嘴角，遇到他到底該算幸運還是不幸？那樣俊俏的美人恐怕尋遍三界也再找不出第二個，明明是個神族，卻不降伏自己，給自己取了名字，陪著自己，使得自己心裏的那塊寂寞都快融化得不見了，這該說是幸運吧。可是要不是他，自己現在也不會變成這個狼狽樣，身為妖精的自己竟然腦子裏被那神族占去了大半，為了他想知道的妖域起源的真相，莽撞地闖入黑雲山，那裏居住著的棕狐魔旁皖雖然是最古老的妖之一，但妖魔畢竟是妖魔，不好惹，要不是棕狐和赤狐是近親，亟溟根本保不住自己的小命，即使現在命保住了，但全身的傷說什麼也得養個把月，看來這回要失約於他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擔心自己，如果他能來妖域找自己……
亟溟自嘲地輕哼了聲，自己真是中邪了，對方是個神族，怎麼可能來妖域呢。乾脆地閉上眼，倔強得不肯承認自己心中真實想法的少年決定用睡夢驅散那張霸佔著腦海的美麗臉龐。然而口卻在這時候渴了起來，亟溟伸出傷勢較輕的右手拿起附近的水壺，舉到嘴邊才一口就空了，只好努力伸長去夠放在更遠的第二個水壺，但是卻總差那麼一點。使勁了半天，連汗都冒出來了，指尖終於碰到了，但接下去本想將壺抓過來的，卻一個力道沒控制好，把整個壺推倒了。亟溟絕望了，看著壺向著洞口方向越滾越遠，洞口是向下傾斜的，滾到了那裏就不可能停下，但是亟溟卻看到水壺停下了，就停在了山洞口，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不，不是東西，那分明是個人！
這荒蕪的地方怎麼會有人！亟溟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但身體動不了，只能扭著頭看著那人彎腰把水壺撿起來向內走來。從山洞口射進來的光讓他看不清來人的容貌，只能分辨出是個高大的男子，長髮束在頸後，沒有妖力也沒有神力，定然是將氣息隱藏起來了，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氣息隱藏的，力量可想而知。
“……誰！”
男子沒有回話，腳步略略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向洞內走來。一步，兩步，到了離躺著的少年只有二十多步的距離時，那飄揚的深紫色發和赤紅的雙眼終於映入了少年的眼中。
“……你，你是……”黑色的袍子，黑色的軟甲，輪廓分明的臉頰，英武的五官，“戰神……”
男子依舊沒有回應，視線從少年的臉上移到身上，突然注意到了什麼，眉頭第一次皺起，快步走來，把水壺放到了地上。
“怎麼弄成了這樣？”男子揭開少年身上的衣物，被血液粘在傷口上的衣物被拉開時的疼痛讓亟溟擰起了眉頭。
“忍一下。”水被召喚來，溫暖的水溶開了血，沖走傷口上的汙物，“有止血的草藥麼？”
“有……你有什麼企圖！”從疼痛中緩過神來的赤狐精用力甩開碰觸著自己的手，銀色的眼睛中滿是警惕。
“我……”戰神竟然尷尬起來，抿著嘴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然後有些鬧彆扭一樣撇過頭，“是我……”
“你……‘你’是指……”亟溟感覺腦子裏忽然一團漿糊，有什麼東西要接起來，但是又有什麼東西阻礙著。
“辰是哥哥姐姐們對我的昵稱，我的全名叫輝辰，就是你們所稱的戰神。”
山洞裏沉寂了，亟溟睜大著眼睛，說不清是驚恐還是憤怒，張開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能說出。輝辰也有些不敢正視他，忙著替亟溟包紮，扭正錯位的關節。
“好了，肚子餓麼？我去找些吃的。”把亟溟重新放躺在地上，輝辰站起來，剛轉身，身後終於傳來了聲音。
“……等，等下，吃的這裏有。”亟溟指了指石壁邊上，輝辰順著望過去，果真看見那裏堆著些果子，旁邊還有些殘破的草葉，仔細辨認，竟是自己送的那個花環。
“……不是我弄壞的！是打鬥時被那只妖魔弄壞的。”亟溟的眼睛不知看哪里好，擠了半天才擠出這麼句話。
“原來你一直留著。”輝辰笑了笑，與原本絕麗的笑容不同，此刻的輝辰渾身透著王者統領的氣魄，一顰一笑都仿佛掌握著全局般，沉穩而大氣。
亟溟癟了癟嘴，又往輝辰瞧了一眼，“……你能不能先變回原來的樣子。”
“……嗯？可以。”
一陣光華，男子的容貌一點點蛻變，不多時，那個無與倫比的美麗少年再次出現在了亟溟面前，那個他所熟悉的，把他心裏的空間越占越多的神族少年。
“還是這樣看起來舒服。”亟溟嘀咕著。
“嗯，我也覺得，”恢復了原樣的輝辰隨意地坐到地上，沖著亟溟做了個鬼臉，“不用做事說話都規規矩矩的，這個樣子輕鬆多了。……但是，那個也是我，我本就是戰神。”
亟溟低頭不語。
“……你在生氣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隱……。”
“既然是大神就不要動不動道歉！”亟溟突然抬起頭，氣勢洶洶地開口，“再說，我又沒生氣。”
“真的？”輝辰不太相信，小心翼翼地試探，見那高傲的妖精並無反駁，才舒心地笑起了起來，“太好了，我還擔心要是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那樣子了該怎麼辦。”
“我們的確……回不到過去那樣了。”
“嗯？你說了什麼？”
“……沒，沒什麼，”亟溟慌慌張張地，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之前你說要是我能接受你的真實身份，你就什麼？”
“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這回輪到輝辰抱怨了，“我那時想，要是你能接受我，那麼我……”
輝辰的臉開始發紅，那雙紅寶石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躺著的少年，看得亟溟都心癢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
“溟……”
粉色的雙唇中輕輕吐出自己的名字，亟溟看到那張絕美的面孔在眼前放大，順勢滑下的銀紫色長發落到臉上癢癢的，然後突然，頰上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碰觸了，亟溟只覺得渾身一顫，連帶著心頭上也一抖。那個不會是……
“我喜歡你，溟。”
轟地一聲，頭腦裏什麼東西爆炸了，而心裏，什麼東西融化了。
第十三章 錯誤
I
亟溟的傷在半個月後基本癒合了，這其中輝辰的功勞占了大半。雖然神族的治癒法術對妖起不了作用，但草藥卻是一樣的。在最初的那幾天裏，輝辰幾乎整天整夜地陪著他，換藥餵食，亟溟很難想像那個地位僅次於父神的戰神竟然會這樣躬身照料自己，臉上還帶著燦爛的微笑。
毫無疑問，輝辰因為亟溟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身份而感到高興，就如過去那樣愉快地看著身邊的妖精；但亟溟看他的眼神卻已經變了。
不是變得畏懼或鄙夷，而是更加充滿著妖的那種原始的野性。
“辰？”
“溟，你醒了？”從山洞外進來的少年加快了腳步，走到亟溟面前後把手上提著的東西扔到地上，扶住靠著牆勉強站立的赤狐精。
“那是什麼？”亟溟望著被扔到地上的東西，皺皺眉，“……兔子？”
“嗯，從人界來的時候順便打的，你不喜歡？”
“呃……”亟溟看著面前目光誠懇地神族少年，猶豫著是否該說實話，“也不是不喜歡，不過我更喜歡雞……”
輝辰眨了眨眼，半秒鐘後突然大笑起來，“哈哈，不愧是狐狸。”
“狐狸怎麼了！我本來就是狐狸！”亟溟不滿地叫嚷起來，“再狐狸你還不是喜歡……”聲音稍微小了點下去，“不過沒關係嗎？你殺兔子。”
“當然沒關係，我們神族也吃葷，只要是在食物鏈中合理的捕殺都是父神允許的，所以人類吃牛羊並不違反天理。”
輝辰邊說邊讓亟溟坐下，自己開始處理那只兔子。熟練地在火堆上架起烤架，剝了兔皮串上了樹枝放在烤架上，又撒上些香料，直到都弄好了才發現亟溟似乎陷入了什麼思索中，眼睛愣愣地看著跳躍的火焰，怨恨而悲哀。
“怎麼了？”
“之前我對你說過吧，我闖進黑雲山遇到了棕狐魔。”
“嗯。”
“其實我是去打聽消息的，因為那只妖魔據說是幾乎與妖域同時誕生的，也許會知道些關於妖域的事。”
輝辰的心一下子緊了一下，“難道你是為了我……？”
“我自己也想知道罷了。”亟溟別過頭，不肯承認，眸子裏的恨意更深了，“棕狐魔說我們是替罪羊，出生便是替別人承受罪孽。”
“什麼意思？”
“他說他曾經在妖域剛形成時聽到過父神的聲音，說都是這些貪婪、自私、兇殘的惡性給他喜愛的人類蒙上了污點，與其讓它們繼續污染人類還不如集中起來。”
“這……難道父神竟然……”輝辰睜大了眼睛，“不會的……”
“哼，父神愛人類，無法忍受人類中孳生出來那些醜陋的東西，就用它們造了妖域，把所有的過錯加給我們。”亟溟屈辱地咬著嘴唇，“所以我們妖是出生就應該被降伏的，就算我們什麼錯事都不曾做過，也必須背負人類的那些罪孽！可是那些人類呢，就算父神做了這種不公的事，人界中不也還是有那麼多罪惡嗎！”
輝辰垂下視線，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那些話。印象中父神一直是慈和的，會溫柔地用大手撫摸著他的頭，誇獎他的成長和進步，為他打造了最合手的武器，難道這些都是為了讓他去降伏這些沒有過錯的妖嗎！不，他們或許是有惡習，他們攪亂人類的世界，可是如果這些並不是他們的願望，他們只是出生便被賦予了這樣的本性，那麼……
從兔肉上冒出來的油混合著香料滴到火裏，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靠近火堆的地方的兔肉已經開始熟了，香味擴散出來，但輝辰已經沒有心情去關心了。
“……對不起，我從來不知道……”貝殼般色澤的指甲互相摩擦著，輝辰埋下頭，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的劍究竟奪取過多少無辜的生命……“對不起……”
“哇——要焦了要焦了，你怎麼也不知道要邊烤邊翻！”亟溟突然大叫一聲，手忙腳亂地去動串著兔子的樹枝，但不知怎麼搞得，竟然讓整只兔子從烤架上掉落到火裏去了。
“啊……”這回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食物上去了，亟溟開始亂指揮，“快，法術！水，不對，結界……不對不對，隔空取物……”
說話間，半熟的兔子已經從火裏飄浮了上來，安安穩穩地重新架到了烤架上。
“不愧是大神，法術就是厲害。”亟溟一邊嘟囔著，不知道是在欽佩還是不服氣，一邊手拿著樹枝戳了戳兔腿，抬眼斜瞧了下身邊的神族，“都說了你是大神，不要這麼隨便地道歉。”
“可是……”輝辰把膝蓋曲起抱在胸前，臉上儘是自責。
“這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已經放過了很多妖了，要怪就該怪……”
“別，溟，我的哥哥姐姐們也都不知道，父神也不是你心裏所想的那麼……殘忍……”最後兩個字出口的時候輝辰還是別過了頭，閉上了眼，感覺心裏一陣心虛。
“哼，他對你們或許很好，很仁慈，很寬宏，但對我們妖就不同了，我們對於他只是垃圾，只是他那些‘可愛’的人類的排泄物！”
“……我會去向父神進諫，雖然不一定見得到父神，但如果見到了我一定會請求讓他結束妖域這種不公正的命運！”輝辰轉過頭筆直地看著那雙銀眸，紅色的眼睛就好像是哭紅的一樣，“相信我……”
“……我相信你，”亟溟伸出手，拉過對面人漂亮的下頜，“整個神界我只相信你一人！”
唇覆上唇，輝辰還沒來得及對著人生中的第一次唇對唇親吻做出反應，人已經被亟溟壓倒在了地上。銀紫色的發鋪在地上，亟溟撥開那幾絲擋在輝辰臉上的發絲，像觸摸什麼貴重品一樣小心翼翼地碰觸那張精緻完美的臉，然後俯身一個更深的吻。
“辰，我喜歡你，為什麼你偏偏是神……但是即使是神，我也還是控制不住地喜歡你！”
“唔……”
輝辰無暇言語，在神界從沒人教過他該如何對付這樣的情況，毫無經驗和技巧可言的他只能任憑亟溟啃咬掠奪；但他至少知道這樣的吻與曦日他們親吻他的額頭面頰不同，這是情人間的吻，亟溟對他抱著的是情人間的感情。那麼自己呢？自己說了喜歡他，究竟是怎樣的喜歡？親人？不是，那種喜歡和喜歡哥哥姐姐的感覺並不同。朋友夥伴？也不是，自己和雷伊斯是朋友、搭檔，可以同甘共苦，分享力量分享思維甚至分享生命，但還是不同。自己對亟溟，是更想瞭解他，更想替他分憂，更希望自己進入他的內心，同時也把他裝到自己心裏，分開時會很想念，看到他受傷會心痛，被這樣吻著也不討厭，甚至覺得安心……
這樣，便是戀了吧……
“唔，你在幹什麼？”
亟溟的唇沿著輝辰的下巴到了他的頸子上，解開的領口使風吹拂在了裸露出的皮膚上，然後腰上一松，黑緞的袍子也鬆開了。
“若是討厭就推開我，我不想傷了你。”亟溟認真地看著身下的少年，“我會等到你願意的那一天。”
“溟……”輝辰輕聲喚著，他對情事一竅不通，但他看得出亟溟起伏的胸膛和眼睛裏光都在訴說著他正在強忍，只為了等自己的同意。
“我喜歡你，溟，情人間的喜歡。所以我相信你。”
貌冠三界的少年微微一笑，跪伏在他身上的妖精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了，衣物盡褪，眼前的玉體找不出一絲瑕疵，美得眩目。
“嗯，溟……啊，好奇怪，身體的感覺……啊！溟……”
“交給我，辰，我不會傷你，永遠不會，所以交給我。”
“唔……啊——”
火還在跳躍，烤架上的兔子終究是焦了，亟溟抱著懷裏受不了初次情事而昏過去的另一個紅眼睛生物，憐愛地拂去他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液體，再次親吻上那已經通紅的唇。
戰神輝辰，從今天起，是他亟溟的辰，只屬於他的辰！
II
有什麼東西改變了，輝辰說不清楚，但他和亟溟之間的相處與從前相比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分別的等待變得更加難熬，相見的渴望變得更加強烈，亟溟很少會提出要做那些面紅耳赤的事，但他喜歡摟著輝辰，親吻輝辰。那雙銀色的眸子裏少了一份寂寞，多了一份自豪，對著絕美的情人時更少了平時份那股驕傲跋扈，多了一份深戀的情意。但眸子的深處還藏著另兩樣東西，他從沒有說過；輝辰看得出，卻也從沒談及過。
“辰，你來了。”
輝辰點點頭，高大強健的模樣昭示著他剛從戰場而來，飄揚在風中的深紫色的長髮和倒映在水中的眼瞳似乎還散發著血腥味。腰間那把聞名神妖兩界的神劍墨焰在陽光下反射著魅惑的光澤，輝辰把它解下，坐下仔細地擦拭起來。而一邊的妖精似乎也在忙著什麼。
“這棵竹子活下來了，給它取個名字吧。”
亟溟指了指剛剛重新植入土壤之中的綠竹，竹葉已經有些枯黃，但根部卻在碰到土壤時頑強地伸展開去——那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罕見的植物型妖，還未化形的香竹妖。
輝辰想了想，“既然是香竹，便叫香竹吧。”
“啊？”亟溟眨了眨眼睛，對這不負責任的名字露出不滿的表情，“辰，認真點，這是在我們初遇的地方附近發現的，否則我才不會這麼閑救它。”
“但香竹恐怕已經所剩不多了罷，至少可以用這個名字記住妖域中有這麼一種妖。”輝辰將墨焰收回體內，站起來走到綠竹旁，掌中放出地法術，竹子枯黃的竹葉奇跡般地恢復成了翠綠色，再回頭，那個威武的青年已經變回了美貌的少年，“而且我實在不擅長取名字，要不我回去後向三哥討教討教。”
“不用了，”亟溟的態度突然轉彎，“香竹就香竹，希望它成精後還記得這個大神欽賜的名字。”他瞧著竹子，然後轉回頭，輝辰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著，好像想到了什麼好事正在得意。“辰，我很喜歡我的名字。”
“嗯？嗯，你喜歡就好。”輝辰有些明白他在得意什麼了。
“既然不擅長，以後就別再起名了。”
“……好吧。”
目的達到，亟溟笑得更像只狐狸了，“辰，看著我。”
手環了上來，腰與腰緊貼，唇與唇相疊。
* * *
“這次能留多久？”紅發少年撫著側臥在身邊的情人的臉，看著那雙彙集著所有璀璨的眼睛睜開。
“兩、三天，那樣在神界便是半日，不能遲得太久，否則哥哥姐姐們問起來……”
“問起來為何不實話實說？我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他們大概是不能把你怎麼樣，”輝辰平躺開，“他們從小寵我，傷了你就會惹我難過，所以他們不會動你。但是我同樣也不想讓他們難過，何況妖域的處境一天不改變，妖便是神界的敵人。你我的事情一旦傳開，影響的是整個兩界，到時候不僅是神界，恐怕連妖域都會追殺你，還可能引發兩界的戰爭……”輝辰咬了咬下唇，“我不想看到那樣的場景。”
“……我知道了，”亟溟沉默了一秒鐘後說道，“為什麼神界的戰神竟然如此善良……”
“我不喜歡爭鬥。”輝辰側過臉，看著亟溟，“雖然身為戰神，戰是我的本分，但那是為了守護。”
“我知道，我善良的辰。”亟溟翻了個身趴到輝辰胸口上，“會為妖著想的神族，恐怕也就只有你一個了。”亟溟撥動著散落著的銀紫發，“……不過真的沒關係？你已經很久沒有殺妖了吧，只是單單把妖打回剛成精時的狀態，神界沒什麼不滿嗎？父神什麼也沒說嗎？”
“神族裏還沒有多少人知道，畢竟妖魔確實在減少。至於父神，他進了神冥殿，要見他恐怕得等上十幾年了。”
“十幾年……”亟溟在心裏估算了一下，神界的十幾年就相當於妖域的百年左右，也就是說在這百年中，沒有人能阻礙得了他和輝辰，而百年之後……
“在想什麼？”輝辰問道，目光移到情人的胸口，突然看到了在單衣敞口附近的傷疤，“怎麼又受傷了？”
“前幾天在附近遇到了只雪豺精，結果就打起來了。”亟溟聳了聳肩，“最後當然是我贏了，有你給我的力量，說什麼也得贏。”
“我給你力量並不是為了……”
“我知道，”亟溟輕輕吻了一下三界第一美人的唇，“但是我的情人是神界神力最高的戰神，我也得努力才能配得上他。”
“……藉口！”輝辰對他的狡辯瞪了他一眼。
“我是說真的，我們妖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力量低下就意味著死，你捨得我死？”
“我又沒這麼說。”輝辰側過頭，目光有些低沉，但很快又轉回頭，依舊帶著羞澀地在亟溟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不早了，睡吧。”
亟溟有些不情願，但最終還是妥協在情人的笑容上，摟著輝辰的腰老實地合上了眼睛。而輝辰自己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揮手熄滅了燭火，眼睛還是睜著看著黑暗中的天頂。
「雷伊斯，你有話想說吧。」
「……辰，我依舊不贊成你和這只赤狐。」
「可是我喜歡他，姐不是也說了嗎，感情是沒有辦法的，而且他也是真的喜歡我。」
「他心裏在想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就是因為他喜歡你，他眼裏只有你，所以……」
「我知道，但是我想相信他……」
「那麼萬一真的到了最壞的局面呢？你怎麼選擇？」
輝辰沒有回答，但在他頭腦中一閃而過的一個念頭被共用意識的神獸捕獲，向來沉著不亂的雷伊斯也無法保持平靜了。
「辰，你……！」
「別擔心，隨便瞎想想而已的，不管怎麼樣我也不會丟下你的，我們訂契的時候不就說好了的嘛，這份契約的時限是永久，即使因為力量的關係每百年會解除一次，但那只是暫時的，解除了立刻再締結。」
「……辰，對我承諾。」
「以輝辰之名對神獸雷伊斯承諾，無論何時契約被迫中止，只要條件重新許可，立即重新締約。」
時間在這對不被允許的情人的分別和重聚中一天天過去，輝辰終究是神界的大神，等待他下凡時的亟溟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然而一百年對於妖並不很長，對於早已下定某個決心的亟溟更顯得倉促。一個個日夜交替，早已停止了生長的輝辰依舊是美得令日月失輝，而亟溟化形的模樣也漸漸從少年成長為了相貌堂堂的青年，赤紅的頭髮變成了成穩的鏽紅色，銀眸中的光彩也更加犀利。不僅如此，亟溟的妖力也在成長，妖域中赤狐亟溟的名字已經威震一方，而神界中，輝辰對妖的處置也終於紙包不住火，神族們的不滿終於到達了無法忽視的地步了。
銀風 2008-9-27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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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歧路
I
“辰兒，大哥有些話要對你說，這次下凡回來後便來罡日殿。”紅發的日神叫住了正要打開前往人界通道的么弟，想了想，又加了句，“……別耽擱。”
輝辰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心裏卻因為曦日加出的那句話而頓時生了些緊張。曦日找他的原因多數和妖不無相關，他和亟溟的事果然早就被兄長們發現了吧……這麼這次便不能去見亟溟了，用神力送封信去吧。
而當輝辰從人界歸來踏入罡日殿，才發現事情遠不是他想像的那麼容易過關。從罡日殿的正殿裏傳出的氣息，不僅有他的三位兄姐，還有在神冥殿中冥想了十幾年的父神。
輝辰的腳步一頓，心裏盤算著該如何向父神解釋，但走到正殿門口看到屋子裏悠閒地品著茶，與曦日他們交談著父神，輝辰對父神的思念卻又一下子漲高了。
“辰兒來了。”父神放下茶杯，向輝辰招招手。輝辰想也沒怎麼想，腳跨過門檻的時候，戰神高大的形象被秀麗年少的模樣取代，幾乎就像個孩童一樣飛撲到十幾年未見的親人懷裏。
“父神！”
“辰兒又長大了。”父神笑呵呵地道。
“哪里長大了，兒臣這張臉這個身體已經很久很久沒變過了。”久到比我年少、生長又緩慢的亟溟看上去都可以當我的哥哥了，輝辰在心裏追加了一句，嘴上嘟著，但手裏不忘給父神添茶進水。
“看到辰兒這麼精神父神就放心了，冥想的時候父神最擔心的就是你。”父神一手接過輝辰遞來的茶水，一手摸了摸他的長髮，輝辰則是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冥想不該是集中了精神的嗎？父神怎麼能老是牽掛著兒臣？”
“雖說是冥想，但三界的力量波動卻無時無刻地傳入我的意識中，所以知道辰兒經常親自下凡降妖除魔，妖域現在已沒有妖魔了吧，辰兒做得很好。”父神褒獎著，可是還沒等聽者高興起來，話鋒突然轉變了，“可是，辰兒降伏他們的方法似乎有些欠妥，父神一出神冥殿，便到處聽到了不滿之聲。”
“父神，那是……”
“辰兒是個善良的孩子，但別忘了你也是這個神界的守護戰神，你就願意讓你的同族陷入不安和恐慌之中麼？更甚之，若擁有僅次於我的強大神力的戰神得不到神族們的信任，後果會怎樣你想過麼？”
父神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自己疼愛的孩子，話語裏隱含的意思讓輝辰臉色一變。
“父神不想這般事發生在最疼愛的辰兒身上，辰兒也不想讓父神和你的哥哥姐姐傷心、難辦罷。”
“嗯……”輝辰咬著嘴唇，微微點了點頭，“可是，父神……”
“沒什麼可是了，辰兒是神界戰神，只有辰兒才是。所以下一個妖魔，辰兒好好降伏了讓那些不滿者無話可說便是。”
輝辰的拳頭悄悄握了起來，但很快他發現了另一個重要的問題，“……下一個妖魔？妖域裏已沒有妖魔了啊。”
“現在沒有，但很快便會出現第十二個妖魔了，我感受到過一股離妖魔只有一步之遙的妖力。”
* * *
亟溟站在山丘頂上，俯瞰著下麵屬於褐豹一族的村落。他剛剛與褐豹一族的族長交手過，把曾經妖域橫行一時的褐豹族族長打得連連求饒，答應了以後褐豹一族見了他唯命是從。然而現在亟溟卻並沒有在享受勝利者該有的喜悅，從他緊縮的眉頭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差，準確來說是從他踏入褐豹族的地盤開始就一直很差，即使可憐的褐豹族族長充當了無辜的受氣包也並未好轉他的心情。
已經快五個月了，從上一次見到輝辰已經快整整五個月了。雖然輝辰貴為戰神，需要他親自下凡解決的妖並不多，但以往最多兩個月，他一定會來找自己一次。三個多月前雖然曾經有過封書信，說他有急事要立刻返回神界，但那之後也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了，莫非他是在故意躲自己？不，不會，最後一次見面時他絲毫沒有反常，還與自己溫存了很久，書信上的用詞也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那麼難道他出了什麼事？
眉頭再次簇緊，亟溟越來越感到不安。以妖域的時間計算，他們已經交往了一百多年，雖然無法天天見面，但兩人的感情卻在分隔和等待中不斷加深。輝辰位居神界戰神卻願意被他抱入懷中、作情愛的承受方，他也為了配得上輝辰而拼著命提高力量，盡力滿足著輝辰的每一個願望。為了輝辰，他連狐族與生俱來對情事的欲望都一直克制著，可是已經快五個月了，叫他怎麼再忍得下去！
垂著的手握成拳，亟溟再望了一眼妖域廣闊的土地，然後手一揮，空中出現了一條通往人界的通道。邁入通道，眨眼間身邊的景色更替，清澈的河水，岸上長著鬱鬱蔥蔥的竹林。這裏在百年前曾是一片樹林，也正是亟溟與輝辰相遇的地方。
“溟大人，您又來了。”竹林旁的一幢小矮房裏走出的妙齡女子身著綠紗，見了亟溟雖有些驚訝但並不很意外。
“有辰的消息麼？”亟溟隨著女子走入房中，這幢房是他和輝辰一起造的，簡樸但不簡陋，相見的日子裏有一半是在這裏度過的。
“要是辰殿下來了消息，竹兒會去妖域找您，您不用親自來這裏呀。”
“不歡迎我？”亟溟挑挑眉，“怎麼每次辰一來，你就歡天喜地的？”
“人家辰殿下可是數十日才來一回，您三天兩頭地往這裏跑，竹兒想歡喜也沒勁了。”女子嬌嗔著，瞥了瞥亟溟的臉色，那雙銀色的眸子雖然並沒有染上怒意，但在她提到“數十日”的時候卻明顯地露出了擔憂。這次輝辰已有百多天沒有音訊了。
“竹兒自然也是擔心辰殿下的，畢竟是您和辰殿下兩人一起救了竹兒，香竹這名字也是辰殿下起的，所以竹兒早下了決定，化了形便尋找您和辰殿下，服侍您們一輩子。”竹兒便說便給亟溟奉上茶，“不過辰殿下那麼厲害，神界裏也沒人能把辰殿下怎麼樣，所以一定不會有事的。”
“若是父神出了神冥殿，將他扣在神界了呢？”亟溟裝作不經意地質問，心裏卻越想越著急，除了這個猜測，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解釋了。
“這……若真是這樣，辰殿下也定會設法讓您知道，不讓您擔心的。”
“真是這樣就好了。”亟溟靠上椅背，眉頭依舊沒有展開。
“當然是這樣的……對了，溟大人還沒有把那件事告訴辰殿下吧。”
亟溟抬了抬眼，話題的轉換讓他終於有了些除了憂慮以外的表情，“本想四個月前告訴他，問問他的，但誰知他竟然再也沒來找過我。”他無奈地一笑，“初次得到辰的時候我便發誓要成為妖魔，那樣才配得上他，可是到了現在，我卻又不知如何是好了。若是成了魔，也許會讓他困擾。”
“哎，即使不成魔，溟大人也該是妖域中數一數二的了吧，那些個妖魔們早都被辰殿下和他的哥哥殺的殺，降的降了。”
亟溟對竹兒的奉承付之一笑，剛想再說什麼，突然有什麼氣息拂動了他的感官。銀色的眼睛一亮，他倏地站起，大步出了房間。
“溟大人？”
竹兒放下手裏的東西，連忙跟了出去。只見天空中盤旋著一隻黑色的小鳥，見到亟溟便向他的方向飛去，停在他的手上，沖著他嘰嘰啾啾地叫了好一陣。亟溟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它的羽毛，手再放開，掌上的鳥已經不見了，只有一封用黑色山嶺和寶劍印章封口的信。
“呀，是辰殿下來的。”竹兒湊過頭去，欣喜地叫著。
亟溟沒作回答，只是急急拆信抖開信紙的動作洩漏了他內心的激動。信上只有寥寥數行，但看得亟溟又皺起了眉。竹兒在身後焦急地問著寫了什麼，亟溟一聲長歎，把信遞了給她。
“罷了罷了，既然辰如此說了，便不做妖魔了罷。”
竹兒疑惑地接過信，快速掃了一遍，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也跟著歎了口氣，“如此寬宏大量地對待妖，招人非議也是遲早的事。幸好溟大人還未成魔，不然可要難辦了。”竹兒又低頭把信仔細看了一遍，交還到亟溟手裏，“唉，要是辰殿下不是神族該多好，就不會有這麼多束縛，就可以和溟大人一直在一起了。”
“世上可沒有這個‘要是’。”亟溟把信和信封一起握在手裏，走回屋前，開門時忽然瞥見信紙上雪白的地方好像多了些斷斷續續的筆劃。
什麼東西……
亟溟把信紙再次展開，原本無字的地方果然是多出了些什麼。難道是法術？亟溟用手指探去，卻發現手指觸摸到的地方，黑色的墨蹟顯現了出來。
大概是以神力遮蓋了內容，碰上了自己身體中的妖氣神力就散去了。亟溟邊猜測著，邊用整個手掌由上向下將整張信紙摸了遍，信的最尾部果真出現了一行小字。
——想見你，溟，可是脫不開身。下界已經快五個月了吧，對不起，還有……愛你
亟溟的嘴角頓時彎成了弧線，他幾乎可以想像輝辰寫下最後那兩個字時紅著臉的樣子，以至於連最後的句點都沒點上就蓋上了神力送了過來。可是他們還要這樣維持多久，相愛卻見不著，若真能像竹兒所說辰不是神族，便好了……
II
輝辰已經一個多月未曾出過神界了，雖然與身在下界的亟溟比起來這段時間不算長，但並不代表著他可以忍受。過去以種種名義下凡，十來天裏總能見上一面，目睹著那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少年成長為堂堂青年，那雙把自己納入的臂膀越來越堅實。如今一個多月不見，他的體溫已經變得越來越令人懷念，無論做什麼，只要在一起就好，可是輝辰也知道現在不是他能隨意下凡的時候。
妖域前後的十一個妖魔，在遇到亟溟之前被他和曦日先後殺死了四個，之後的七個都被輝辰奪走了妖力打回了精。沒有了妖魔的妖域，需要戰神親自出戰的理由已不如以前那麼充分。加之其他神族對他的不滿，貿然下凡萬一被抓了把柄，眾神的聯名抗議父神也無法視而不見。那樣一來，一直疼愛自己的父神、哥哥姐姐們會進退兩難，自己的心願也……
輝辰自嘲地笑了笑，正是因為自己大神的地位和戰神的頭銜，才使自己的做法備受非議，但也正是因為這地位和頭銜，才有可能為妖域不公的命運做些什麼。若失去了這些……
思前想後，輝辰終於給亟溟寫了封信。短時期內也許是見不到了，但至少要讓他放心，同時也要告訴他自己被迫接受的命令。亟溟的妖力自己很清楚，父神所指的下一個妖魔很可能就是他，無論如何自己也不想對他揮劍，所以無論如何，溟，你不能成為妖魔！
可是輝辰並沒有想到這薄薄一封信所帶來的，是怎樣的後果。
* * *
在人界眾多平行的時空中，有一個時空比起其他時空年輕了數千年，以人界的曆法來算也不過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算起來也正是輝辰初識亟溟前不久的事，父神創造了這個時空，並將四大神的力量分別降于該時空中的四國，四大神成為了四國的守護神，每隔神界曆的兩個月便會聆聽一次從各自的神殿傳來的祈禱。輝辰並不喜歡那種被別人供奉著的感覺，因此從來不曾在人界的神殿舉行神祈儀式時出聲露面。但不管怎樣，守護那個國家是他的份內工作，而那天正是神祈的日子，輝辰從辰曉殿的寢殿起身，來到主殿時看到了噩夢的開端。
“這是怎麼回事！”
原本清靜的主殿週邊了一層手持武器的士兵，在殿裏做事的侍女們被嚇得都躲到了角落裏。士兵的服飾輝辰認得，是父神的親兵，但那主人般坐在椅子上的領頭模樣的人，輝辰卻沒什麼印象。
“你是誰！辰曉殿乃父神欽賜宮殿，豈容得了放肆！”從高大威嚴的戰神口中道出的喝斥令座椅中的人微微一震，但隨即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讓人生不出一點好感。
“小神的名字不足掛齒，今日是為傳達父神旨意而來。”那人對輝辰一抱拳，然後從袖子中取出了一份書信，“有位神族偶然間發現了此物，因筆跡和印章與輝辰殿下過於相似而上呈給了父神。父神過目後極為震驚，希望輝辰殿下在此事調查清楚之前切勿離開辰曉殿。”
“什麼東西？！”輝辰皺起了眉，但心裏卻開始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請輝辰殿下過目。”
信件展開，輝辰的眼睛睜大了。一模一樣的格式，一模一樣的字句，一模一樣的字跡，不可能！這封信不可能落入除了亟溟以外的人的手中的，自己的法術除了父神無人能破除！但是眼前的證物又……連紙張也一樣，自己的印章也一清二楚！
“看來輝辰殿下也很驚愕。”傳達使者話語中的意義不明，但這一出聲卻讓輝辰從愕然中恢復了過來。
“這不是我寫的，定是有奸人想誣衊我。”
抬頭，將信扔還給使者，輝辰的表情和動作坦然而透露著憤怒。對，不是他寫的那封，這上面沒有最後那行用神力遮掩起來的文字，所以肯定是誰仿冒的。既然是仿冒的，自己只要矢口否認就可以了。
“自然，自然，輝辰殿下如此尊貴之軀怎可能私通妖域。所以還請殿下見諒，暫時在辰曉殿中休息，以免惹來不必要的猜忌。”
雖然應是被封鎖在天極宮內的消息，但輝辰被軟禁的事卻很快通過小道傳遍了神界。軟禁的原因並沒有一起被外傳，但也因此頓時謠言四起，大部分的謠言指向了同一個罪名——私通妖域。
“什麼？辰被軟禁了？！”
“溟大人沒有聽說嗎？”竹兒吃驚地問，小心翼翼地垂下眼簾，斜視著地面，“今兒一早，聽路過這裏的飛鵲妖說的，竹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才來問溟大人。應該不是真的吧！”
亟溟不語，眉頭緊蹙，半晌扔下一句“我回妖域”便沒了蹤影。
[妖都 廖饒]
“小二。”挑了廖繞裏最紅火的酒鋪坐下，亟溟向附近的小二勾勾手指。
“客官有什麼吩咐？”
亟溟不慌不忙地翹起一條腿，從腰上解下錢袋，“近來有什麼有趣的消息？”
小二瞥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錢袋，臉上立刻堆滿笑容，“客官您這可來對了，咱們這兒別的不說，酒和消息可是廖饒最好的……”
“別廢話！”亟溟不耐煩地打斷了小二的滔滔不絕，心急如焚的他已經多一秒也等不了了。
“是，是，消息是有，不知道客官想聽什麼……”
“亟溟大人。”
酒鋪門口方向傳來的聲音再次打斷了小二的話，亟溟向門口望去，只見兩個相貌不凡的男子正向自己走來。走在前面的黑髮碧眼，另一個褐發金眼，兩人周身的氣息讓人一眼就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而原本聚在酒鋪附近的，一見這兩人，紛紛讓道，顯然他們在廖繞的威名不低。
“哎呀，原來是錯暉大人，”掌櫃從櫃檯後面跑了出來，一臉諂媚，“錯暉大人光臨小店，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錯暉看也不看掌櫃一眼，逕自走到亟溟的桌前。亟溟抬眼，看了看錯暉，又望了一眼他身後的男子，“錯暉，他是？”
“烈邢，褐豹族的。在路上遇到，說要來見見亟溟大人。”
“哦？”亟溟又打量了褐發男子一會兒，從他的妖氣來看，只能算中等，但那沉穩的模樣倒是不多見，“上次我在褐豹聚集地時，似乎不曾見過你。”
“我從父親那裏聽說了這件事。”烈邢依舊一幅嚴肅的樣子，亟溟微微勾了勾嘴角，沒再搭理他，轉而面向錯暉。“有什麼事？”
“亟溟大人沒有聽說麼？神界的事……”錯暉坐下來，綠色的眼睛像利劍一樣朝周圍一掃，把聚過來的視線全部逼走，然後扔給掌櫃一塊碎銀，“拿你們最好的酒菜來。”
掌櫃哈腰著連聲說是，等他走開，亟溟開口。“神界的事，是指戰神麼？”
“不錯，戰神被軟禁，據說是什麼私通妖域。”錯暉不屑地哼了一聲，“神界捅出這麼大漏子，亟溟大人不覺得正是妖域的好機會麼？”
亟溟眯了眯眼，“萬一是神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呢？如此大的動亂，神界怎可能如此輕易地讓我們得知。”
“亟溟大人的顧慮很有道理，但我覺得這或許不是空穴來風。畢竟這百年間戰神對妖的態度變了太多，雖然其中的緣由讓人起疑，但至少他的舉動讓他與其他神族有隔閡摩擦不為奇怪。”錯暉頓了頓，“而且能軟禁戰神的恐怕只有父神，還有謠言說父神打算對戰神施失憶之法術，或者甚至重新創造一個讓他滿意的戰神。如果這謠言屬實，那麼恐怕妖域今後的日子會變得不堪設想。”
“嗯。”亟溟心不在焉地應著，心裏被錯暉的話驚得不輕。如果那謠言是真的話，他的辰就會忘了他，甚至從此消失，那種事，絕對不可以！
“若是攻打神界，妖域有勝算麼？”亟溟把玩著自己的紅發，錯暉聽出他的話語裏已經有了贊同自己的提議的意思，立刻把已經搜集好的情報道了出來。
“托那‘善良’的戰神的福，那七個被迫降級為精的妖魔都恨不得沖上神界去將使自己受辱的戰神碎屍萬段，其餘也有不少受過神界‘恩惠’的種族願意出戰。”
“哦？看來你早有準備了。”
“但若真的是圈套怎麼辦？”一直緘口不語的烈邢發問道。
“若真是圈套，”亟溟的手背支著下頜，嘴角突然滑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戰神對我們如此仁慈，我們自然該有所回報不是？”
錯暉和烈邢同時怔住了，此刻眼前的亟溟就仿佛散發著雄霸之氣的王者，只要跟隨著他，妖域的勝利就近在咫尺。
第十五章 禁忌
I
[天極宮 罡日殿]
“事情怎麼會弄到這個地步？！”曦日在房間裏踱來踱去，“辰怎麼可能……”
“雖然我也不相信，但……”韻月收住了口，停了一會兒，“那字跡實在太像了……”
“唉！都是那些妖惹出的禍！辰兒那麼善良，定是那些妖利用了他的善良，使得他心慈手軟！若不是那樣，神界裏也不會有那麼多非議！”
“哥哥，你先別急，父神也還沒有最終做出決定，先等等星……啊，星來了。”
“大哥，姐姐。”進門來的璀星也一臉疲憊，合上門坐入椅中。
“怎麼樣？”
“總算是說服了父神，同意我們去辰曉殿見見辰。”
“太好了。”韻月舒了一口氣，“哥哥，那麼讓星休息會兒我們便去吧。”
“不用了，姐姐，我也擔心辰，而且我總覺得這次的事很蹊蹺……”
[辰曉殿]
輝辰已經被軟禁了三天了，辰曉殿內雖衣食無憂，但整個殿在父神親兵的包圍下，連最下等的侍僕也不能出入，從外而來的登訪者也無一不被拒之門外。輝辰雖然依舊舉止坦然，但心裏的不安卻也的確存在。
“殿下，辰殿下，日月星殿下來看您了！”
侍女從主殿跑到書房，高興地通報著。輝辰聞訊，臉上也露出了喜悅，放下書卷，站起來。
“真的？快請進來！”輝辰看了看主殿方向想了下，“請到書房來。”
曦日他們的氣息很快就靠近了過來，不過比他們的身體先到書房的是曦日訓斥的聲音。
“怎麼？不能讓我們與四弟單獨交談？難道你們還怕我們四位大神串通起來造反不成！”
“屬下不敢，但這是父神的命令……”
“父神不是還不讓任何外人見四弟的麼？現在既然同意了我們踏入這辰曉殿便是給了我們三人信任，若我們真有心策謀造反，憑你們這些親兵就能監視得了麼？”璀星也幫著理論。
“這……”
“我們只是來與辰兒談些家常，如果連這也要聽，你們也未免太不把我們三位大神放在眼裏了！”連韻月也開口了，一改素來溫柔的語調，那嚴厲的口吻讓追著他們的親兵不由得愣住了。
“……既然三位殿下都這麼執意，那麼我們便不打擾了，不過請恕我們向父神報告。”
“隨你們！”曦日一揮袖，與韻月和璀星一起踏進書房，合上門，同時布上了結界，“真是太氣人了！”
“大哥……”
變回原來模樣的輝辰輕輕一叫，三雙眼睛立刻聚了上來。見著哥哥姐姐的喜悅也沒了，輝辰頓時低下了頭，眼睛斜向一邊不知該說什麼好。另一邊的三人也沉默著，曦日和璀星互相看看，然後同時給韻月使了個眼神。韻月輕歎口氣，上前雙手搭在輝辰肩上。
“辰兒，那份書信真是你寫的？”
輝辰咬著嘴唇，他在哥哥姐姐們面前從不撒謊，但那既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半晌終於這兩個字。
“……不是。”他抬起頭，“姐，我……”
韻月又一聲歎息打斷了輝辰的話，那雙美麗的青色眸子中充滿了擔憂，“姐姐知道。”
輝辰再次低下頭。就算瞞得過別人，他和亟溟之間的事絕對瞞不過掌管愛情和婚姻的韻月。而代表智慧和理性的璀星也一定發現了自己降妖方式背後的意圖，唯一可能還什麼也沒察覺的就只有曦日了。
“辰兒你到底瞞了我們什麼？”曦日鎖著眉，輝辰和韻月對視了一眼。
“大哥，我……”
“比起這個，大哥，我更在意另一些事。”璀星突然插口，偷偷給了輝辰一個眼神，輝辰立刻明白了璀星是在幫他。
“我們四人中父神向來最疼愛辰，這次的事竟然連辰的說辭也不聽便把他軟禁，大哥不覺得父神的做法很值得深究嗎？”
話語一出，房間裏的另三人立刻神情凝重了起來。
“三哥，你的意思莫非是父神故意把我……”
“很有可能。”璀星點點頭，“而且還有一點，我不是在懷疑辰真的背叛了神界，但即使那封信的確出自辰之手，大哥和姐姐覺得辰會愚蠢到讓那種信落到別的神族手裏嗎？”璀星看了看恍然大悟的曦日和韻月，眯了眯眼，“所以這裏面定有玄機。”
“辰兒，那天帶著父神的親兵來的是誰？”
“我不認識，他只說了某個神族得到了那封信。”輝辰搖頭，坐進座椅中，一邊揉搓著一束長髮，一邊再次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信是假的，但內容卻是千真萬確。自己的法術不可能失敗，那只神力構成的鳥只有到達了溟的手中時才會變為信件，那麼說是在溟收到了信之後才有人複製了一份，但是那人會是誰？又是如何從溟手裏得到那封信的？更重要的是，那人的目的如果只是為了趕自己下臺，父神如此順他的意也確實太奇怪了……
“大哥！大哥你們是怎麼知道我被軟禁著的？”
“天極宮裏無人不知，就連整個神界也……”
“父神的親兵並沒有包圍在辰曉殿外，只是在辰曉殿大院內，從殿外應該看不到如此多的親兵。而且大神被軟禁這種會引起神界動搖的消息不是應該被封鎖的嗎？”
“辰兒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洩露消息？”
“如果這個消息傳到了妖域……”輝辰手握成了拳，聽者也大驚失色。戰神被軟禁對於妖域無疑是天賜的良機，而輝辰頭腦中所想的還不僅這些。
“究竟是父神著了那個暗中策劃的人的道，還是那人也不過是父神的一個棋子……”璀星若有所思地低語著，瞥了愕然的輝辰一眼，“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等它繼續發展下去了。”
然而儘管輝辰再如何祈禱，事情還是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去了。妖域在集結大軍的消息僅僅就在四大神聚面的兩天后，便傳到了神界。
“偏偏在這種時候！不，應該說就是這種時候才讓妖域趁了便宜！”神界第一神將樞鎏用力地捶著桌子，“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回將軍，妖域的軍隊已經有數萬，以神界的時間或許用不了幾天他們就會啟程了。”
“嘖！竟利用妖域和神界的時間流速差異整兵！不過妖域已無妖魔，那些妖精只是數量眾多，並不……”
“……將軍，屬下聽聞這次領頭的就是妖魔！”
“什麼！”樞鎏大吃一驚，“妖域竟然又有了妖魔……不行，我要上奏父神，若沒有輝辰殿下領軍……”
“報——”一聲急報從門外傳來，樞鎏直覺地知道又有什麼壞消息來了，但也只能讓人把送報人傳了進來。
“報將軍，妖域大軍已經準備打開通往神界的通道。”
“這麼快？！”樞鎏心裏一緊，手指敲擊著桌面，飛快地構思著對策，“父神的旨意呢？”
“父神已經下了旨，命曦日殿下為統帥迎戰。”
“……竟然不是輝辰殿下？！”樞鎏驚呼著，在輝辰誕生之前確實是曦日負責神界的安全，但那時妖域並沒有如此猖獗，而且論作戰，就算曦日是掌管生命和活力的大神，與輝辰比起來就如同班門弄斧。
“輝辰殿下恐怕……”跪著通報的神族欲言又止了起來。
“恐怕什麼！”
那人面色很難堪，猶豫了一會兒站起來，湊到樞鎏耳邊，“殿下恐怕脫不了關係了，妖軍打出的旗號正是營救輝辰殿下！”
“什麼？！”
* * *
“亟溟大人，一切都準備好了。”
走入帳篷的錯暉報告著，在視線捕捉到低頭看著案幾上紙張的主帥時，身體不由地怔了一下。亟溟正著黑色戰袍，銀色的滾邊和映襯著他銀色的眼眸，堅固卻不乏華麗的風格把那張俊武的臉和挺拔的身材襯托得如同戰神一樣光輝奪目。錯暉並沒有見過輝辰，但眼前的景象讓他堅信亟溟才是他心中的戰神，那個輝辰根本無法同日而語。
“知道了。”亟溟抬起頭，把案幾上的紙收進衣內。錯暉看到那是張質地精良的紙，似乎已經看到過數次亟溟從身上取出，看起來是很重要的東西。
“走吧。”亟溟拿起披風披上，揮開帳門，放眼一望無垠的軍營，向預定地點走去。
“要打開通往神界的通道，沒問題嗎？亟溟大人。”
“你是在懷疑我麼？”亟溟斜瞥了錯暉一眼，“這是個機會，正好試試成魔後的妖力，也讓妖域都看清楚我赤狐魔亟溟的厲害！”
錯暉再次被那強大的壓迫力震懾住，腳步停了下來，直到亟溟領先了五步左右才反應過來，加快腳步跟上去。
“是我失言，請亟溟大人恕罪。”錯暉低下頭，“不過亟溟大人能想到用那種理由進軍神界，不愧是……”
“哼。那些神族自以為清高，從來就容不下什麼異類。”
妖域去營救一個神族，而且還是理應站在陣前對付妖的戰神，這樣一來即使輝辰被軟禁的證據是偽造的，他也洗不清懷疑了。只要神族內部一亂，妖域就有機可乘；只要辰不出戰，自己就不用顧忌什麼。辰是妖域的敵人，那是因為他神族的身份，他戰神的職責。只要他不再是戰神，不再是神族，他就可以完全屬於自己，他們就不用如此痛苦地每隔好久才能見一次。辰也不用如此苦惱，可以全心全意地想著自己，愛著自己……
辰是他的，就由他親手來奪回！
“這封信，”亟溟從腰間取出一封信件，裝在信封中，不是錯暉之前看到的那封，“待通道打開了，便送去天極宮。”
II
“曦日殿下！妖軍……妖軍剛剛……”
“鎮靜！發生什麼了！”曦日威嚴的眉頭一沉，前來通報的士兵跪在座下，喘了幾口氣，終於在韻月和璀星柔和的法術下調整過來了氣息。
自從傳來了妖域集結軍隊的消息，神界就進入了警戒狀態，而這三位元大神也幾乎時刻在一起商議著對策。
“報告殿下，妖神通道剛剛被打開了，妖軍的先頭部隊已經陸續進入了神界。”
在座的三位大神頓時面色凝重了起來。
“妖軍還送來了一封戰書。”
士兵將信遞給曦日，曦日有些急促地將信封撕開，展開信紙，略略掃了一遍，已經氣得握著座椅扶手的手都抖了起來。
“一派胡言！”曦日狠狠地將信摔到地上，“什麼辰兒已經是他們的同伴，不將他奪回誓不甘休！”
璀星看了看曦日的表情，離開座位拾起信紙，一字一句仔細地看下來，然後交給韻月，自己沉眉思考了一會兒才問出了一句話。
“妖軍從哪個入口進來的？多久會達到神界軍部署好的地點？”
“星！看了那種戰書你難道一點感想也沒有麼！”曦日怒喊著，“那些陰險狡詐的妖！辰兒對他們手下留情也定是受了他們的蠱惑！”
“大哥，請冷靜，如此急躁正會落入他們的圈套，況且……”星收住了聲音，又看了一眼韻月手中的信，然後與韻月交換了個眼神，“唉，接下去就要看父神究竟打算如何了。”
“樞鎏！神界軍準備得如何了？！”
“回曦日殿下，已經將隨時出戰的命令傳了下去。”
“好，我倒要去看看這張狂的妖魔到底長什麼樣！”曦日倏地站起來，聲音低沉而宏亮，“月、星，天極宮就交給你們了。”
目送著長兄的離去，房間裏只剩下韻月和璀星兩人。歎了口氣，兩人向屋後的院子走去，在到達時，璀星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姐姐，寫那信的亟溟就是……”
“恐怕是的。”不用聽完下文，韻月已經給出了回答，憂傷和矛盾的神色佈滿青色的眸子，“不知是否該告訴哥哥，也許說了哥哥也不願相信。這亟溟，恐怕做了讓辰兒痛心的事了……”
“現在只能希望辰平安無事了。”璀星仰天長歎，“父神，不知道父神究竟想做什麼……”
* * *
通過了時空通道的妖軍來勢洶湧，但神界軍畢竟占了地利。神界中充滿著對妖力較弱著有侵蝕作用的神氣，妖神通道的出口也無一不位於神界邊緣，若無熟悉之人帶路便很有可能在邊緣的混沌地區迷失。正是因為這些因素，從妖域被創造至今，如此大規模的進軍只這一次，神界軍也依仗著這些優勢，有了準備的時間，在地勢優越之處布好了軍隊，只等與妖軍的直接對面。如此重大的戰事消息早已傳遍神界，卻只有一個地方，至今對此一無所知。
“輝辰殿下，父神有請。”
被封鎖了數日的辰曉殿中，傳令官帶著父神的手諭前來。與前幾日通報軟禁命令的神族不是一人，這個傳令官輝辰見過，確實是父神身邊的，而那份手諭看起來也沒錯。
“父神在開天殿等候您，請隨下官來。”
輝辰想了想，最終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整了整衣物便獨自跟著傳令官向開天殿走去。開天殿在天極宮最靠外的地方，是父神聽政、接見的地方，向內一些是包括了父神的書房、寢殿等的金榮殿，四大神的殿閣分散在金榮殿的四個方向，天極宮的最內則是父神用來冥想的神冥殿。整個宮殿是神界的皇宮，只有位高權重者才有資格被宣入，雖也有侍衛，但宮內居住的五位神族的神力無人能與之抗衡，所以平日裏宮內走動的人並不多。但是，今天一路上竟然連一個人也沒見到！
“發生了什麼事了麼？”
“等您見到了父神自會明白。”
傳令官將輝辰帶到了開天殿的側廳，在門口通報了一聲便退了出去。輝辰踏入屋內，只見父神正坐在高高的寶座中，嚴肅的神情在看到輝辰時柔和了下來，並帶著一絲不忍。
“辰兒過來，這些日子委屈了。”
輝辰向通往寶座的臺階走去，邊走邊卸去身上的偽裝。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神，他深信父神是無所不知的，所以知道被呈上來的信件是假的，但同時也知道自己與妖之間發生的事。即使更嚴厲的責罰也不為過，但現在父神竟然在心疼把自己關了幾天禁閉……
“父神……”
低著頭踏上第一級臺階，突然身後傳來猛烈的關門聲。輝辰一驚，回頭，房間所有的門已經全部關死。再轉回，寶座上父神已經消失了，整個房間內的氣息開始變化，像要把人窒息了一樣，壓制著輝辰的活動以及神力，而房間內的景象也開始變了。原本的一切就好像一幅畫卷，一點點被吞噬掉，露出背後的真實。光線很暗，輝辰迅速讓眼睛適應起來，警惕地轉了一圈。房間很大，沒有桌椅，柱子上刻著父神的紋章，但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地方。
「雷伊斯！」
「沒錯，辰，這裏只可能是那個地方。」
那個整個天極宮他唯一不曾來過的地方——神冥殿！
“父神！”輝辰握著拳，對著空中高聲喊著。他不明白父神此舉的用意，神冥殿是天極宮中最神聖的地方，絕不是用來懲罰囚禁的。而且心裏慌得很，有種直覺，外面正發生著什麼與自己有關的事。“請回應兒臣！”
空蕩的房間裏回聲飄蕩著，卻沒有任何其他聲音。輝辰又向周圍望了一圈，房間是四方對稱的，完全不辨方向。心臟又急劇地搏了幾下，輝辰知道事態一定已經十分嚴重，狠了狠心，朝著雕刻著天極宮紋章的柱子跪下，伏下頭。
“兒臣不孝，有辱戰神之名……但請父神告訴兒臣，為何將兒臣囚禁于此！”
餘音久久在屋裏徘徊，輝辰不知道跪伏著等了多久，直到快放棄的時候，突然父神的聲音憑空出現，與平日裏的父神一樣慈祥的語氣，但卻顯得十分蒼老。
“辰兒起來罷。”
“父神！”輝辰欣喜地抬起頭，站起身。父神的聲音就仿佛從四面八方來，顯然是通過法術傳入的。
“辰兒必須留在這裏，直到那戰結束。”
“……戰？！既然是戰，為何不由我……”
“……為了彌補過錯。”
“父神？父神！”
父神的聲音消失了，任憑輝辰再呼喚也沒有再出現。戰，外面發生了什麼戰事？天極宮內宮人走動如此稀少也是因為戰事嗎？難道有神族反叛？難道是那個複製書信的人？但若是這樣為何不讓自己領兵出戰？難道是什麼自己不得不避嫌的敵人嗎……那樣的敵人……
心臟不受控制地亂跳了起來，自己的哥哥姐姐無論如何也不會揭竿造反的，那麼與自己親近的，難道會是……因為自己被軟禁的消息傳到了妖域，所以妖域趁了機，還是他為了自己……
不，不要，溟，千萬不要！不要再讓妖背負更多的罪名，不要再讓生命在這樣的殺戮中消亡，無論是神是妖，不要——
時間在神冥殿的昏暗中一分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殿堂也許與開天殿的正殿差不多大，但因為黑暗顯得大得摸不著邊際。殿中只豎立著幾根柱子，沒有任何別的東西，四個方向的四扇門都有結界封鎖著。室內的氣息很不舒服，不僅壓得輝辰使不出神力，連行走一圈也會累得氣喘吁吁。能打開這裏的恐怕只有父神了，輝辰認識到這一點後，隨便選了地方盤腿坐下，再過了不多時，乾脆躺下合上眼。
外面的戰事已經開始了吧，而自己這個戰神卻只能被禁閉在這裏。自己的親人、部下都在戰鬥，或許溟也在……不，不要，不要是與妖域間的戰事，至少，至少溟不要參與其中，否則無論哪方戰敗，自己都……
「雷伊斯……讓我睡。」輝辰的手抱住了腦袋，那些充滿恐懼和嘶喊的思緒，也許只能通過沉睡來擺脫。
雷伊斯應了一聲，輝辰感到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道了聲謝便陷入了黑暗無夢的睡眠之中。
然而這暫時的安寧並沒有持續多久，輝辰被殿外的氣息驚醒也不過是兩日後——對於一場戰事來說短得連開局都不夠的時間。
神冥殿的結界只壓制室內，並不阻斷與外界的聯繫，輝辰此刻非常清楚地聽到自己左側門外有動靜。那氣息是被刻意隱藏過的，但仍舊能把神力被制約的輝辰驚醒的原因，在於那氣息本身不但與神界格格不入，而且實在太熟悉了。
“……溟？”輝辰站起來，跑到門邊，不確信自己是否在現實之中。
“辰……”門的另一邊傳來輕弱但足夠辨別的聲音，確實是那個輝辰輝辰苦苦思念的人。
“溟！”輝辰激動地把手臉貼到了門上，“你怎麼會……難道戰事，真的是妖域……”
門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辰，你不知道？”
輝辰可以想像亟溟一定在皺眉，作為戰神卻一無所知的無力感再次席捲全身，“我不知道……父神把我囚禁在此……”
“可惡！”輝辰的話語未完，門那邊一聲憤怒低沉的吼聲，伴隨著沉悶的拳頭砸擊門板的聲音。
“溟，我不要緊，我想父神一定有什麼打算的。倒是你，你怎麼進入天極宮的？妖域……妖域真的和神界開戰了嗎？你也是妖軍中的一員嗎？溟……溟？！”
輝辰一口氣問出了一連串問題，但門那邊沒有反應。亟溟的氣息也淡薄了，就像要消失了一樣，輝辰連忙用力捶了幾下門。
“我在……”渾厚的聲音終於透過門板傳過來，不過比起剛才已經有些虛弱，“嘖，看來堅持不了多久了。”
“溟！”
“辰，你聽好，我一定會來救你出來！你是我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即使是神界！”
“……什麼意思！”輝辰猛地睜大了眼睛，“溟，你……”
“那樣的話你就可以不用聽從那個父神做你不願意做的事，就沒有人可以囚禁你！我們也就……等我，辰，等我答應了這戰……嫁給我好麼？”
“……唉？”聲音隨著吸氣而發出，短促而充滿了錯愕。嫁……溟要自己嫁給他……
“我要你，辰，我不是把你當成女人，但從一百多年前起，我就想要你！想你一直在我身邊，想我有資格站在你身邊，有能力保護你，直到現在，終於……”
“溟，你……成魔了？”輝辰的聲音帶著顫抖。
“若不成魔便無法打開妖神通道。”
“可是……”那樣的話神界便又有了討伐妖域的理由，而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溟！
“辰，你不願意麼？我們在一起一百多年了，我不要再與你偷偷摸摸，我想要三界所有人都知道輝辰屬於我，我也永遠只愛輝辰！辰，你真的不願意麼？！”
“不……我願意……”貼在門上的手漸漸握成了拳，卻無力地開始下滑，連同整個身體一起，“我願意，溟。”
“那麼等我，辰！”堅定有力的嗓音，然後又突然變得溫柔無比，“我愛你。”
“我也是。”擠出的微笑戴在臉上，輝辰回應著，隔著門與情人親吻著。但在門外那氣息消失的那一刻，身體上所有的力氣都好似被抽空了，順著們滑坐到地上，輝辰抱著雙膝，恍惚地看著昏暗中自己的手腳，感覺視線越來越模糊。
妖域進軍到神界來了，成了魔的亟溟恐怕就是妖軍的主帥。因為自己被禁給了妖域機會，因為溟愛自己，所以成魔率軍。可是自己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樣！溟愛自己，自己從沒有懷疑過這點，但他的那種愛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他的眼睛裏的獨佔和野心從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起就沒有消失過。他想保護自己是真的，想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心意自己也和他一樣，可是他的心裏卻還埋藏著野心，為了這份野心而利用了自己的身份！自己是戰神，妖域最大的敵人，只要自己不再是神族，他作為最大功臣在妖域的地位便無人可動搖，所以……
一直是相信他的，直到最後一刻也相信著他，可是被自己信任的他卻帶來了這樣的結局。
溟，你真的不明白麼？被夾在神族的非議和妖的仇恨之間的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你難道真的不知道麼？！你難道從未考慮過我聽到自己最愛的人和最愛的人以劍相對時那種幾乎撕碎般痛苦的感受麼！
冰涼的液體從臉頰上滑落，滴在衣袍上，悄無聲息。
「辰……」
“我要出去。”少年站了起來，眼睛裏仍然含著波光，“我要去阻止他們。”
「辰！事到如今……」
“我已經決定了，無論如何也要阻止這場戰事！”深吸了一口氣，輝辰一咬牙，黑色的光輝在身邊展開。
無論如何，即使用我的生命作為代價！
III
[神界邊緣 臨天霧原]
常年不散的白霧之中，泥土上早已插滿了戰旗。以霧水河為界，一邊是紅底金紋，一個暗中色的“曦”字；另一邊墨底銀字，一個霸氣的“亟”字。
雙方等待這一天都等了太久，儘管懷著不同的理由，但毫無疑問對於雙方都是輸不起的一場戰鬥。
狂風襲來，臨天霧原中的霧氣被吹散，雙方的陣形露了出來，無論哪方的數量都超出了對方的預料。
“呵，這就是曦日大神麼？”亟溟在看清了河對岸統帥的相貌後，立即開始毒言以對，被輔以妖力地聲音傳過河面，清楚地送到了神族的耳中，“把我們的戰神禁閉起來，還真是個好哥哥！”
“誰是你們的戰神！”曦日忍耐了數日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發洩物件，低吼聲就像龍吟一樣震撼人心，“寫來挑釁書的就是你麼！”
“正是我，看來曦日大神不相信我亟溟的話。”
“相信？”曦日一個冷哼，從懷裏掏出那信，注入神力，薄薄紙片竟如利器般飛過了百來米的河面，插入亟溟坐騎前的泥土中，“簡直是對我神族的侮辱！辰兒定是受到了你們這些無恥的妖的迷惑才如此心慈手軟，不要以為辰兒善良，你們就能得寸進尺，為所欲為！”
“哦？既然曦日大神不信，那又為何要將辰囚禁於神冥殿？”亟溟故意用了輝辰的昵稱，嘴角勾起等待曦日的反應。
“放肆！我神界堂堂戰神之名也是你等可以如此輕佻地叫的麼！何況辰兒根本不在神冥殿！”
“曦日大神又不信我亟溟的話了，若神冥殿中的不是辰，與我交談的又是誰呢？”亟溟傲慢地笑著，“還是勸曦日大神早些認清事實，你那四弟早是我們這邊的人了！”
“你……”
“曦日殿下，少安毋躁，切勿中了那妖魔的圈套！”
“我知道。”曦日轉頭看向如此進言的樞鎏，作為統帥必須時刻保持冷靜這點他明白，可是事關他最疼愛的四弟，那妖魔又說這麼有板有眼，萬一是真的……但如若派人去核實，又會顯出自己的慌亂，會影響軍心。究竟該怎麼辦！
曦日矛盾著，然而妖軍並沒有給他更多猶豫的時間。亟溟一聲令下，妖軍發動了進攻。
初戰，雙方都在試探對方的實力，但僅僅如此也打了幾乎整整一天。神族占了地利，法術強而準確，但卻永遠無法做到妖那樣冷血殘酷，更何況妖軍中的坐騎均是未化形的妖怪，甚至故意以獸形出現的妖精，妖軍的數量比看上去得更大。
收兵，整頓，再戰。這次神界軍發動了猛攻，逼得妖軍連連後退，但亟溟早已安排好的另一路妖軍突然從側面包抄而來，打得神界軍措手不及。戰況愈演愈烈，地面上的屍體和血跡開始堆積，而就在兩位主將覺得到了披掛親陣時，從天極宮的方向忽然飛來了一道白影。
“住手！全部住手！”
少年嘹亮的聲音霎時響徹了整個戰場，每個人都被這悅耳卻滿是威嚴的聲音吸引住了，紛紛朝聲源方向望去。
飄浮在空中的少年身著白衣，銀紫色的頭髮在空中飄逸著，更具體的雖看不清，但已經足以判斷出那是個漂亮的少年。附近的戰場因為少年的突然出現而停頓了一會兒，神族們把視線投向曦日詢問是否真的需要停止，妖軍中也有些人看向了亟溟，但他們卻發現這兩位首領在少年出現之後就陷入了驚慌之中。
“辰！”
“辰兒！”
輝辰的樣子很異常，雙足赤裸，身上只有單薄的一件裏衣，臉上有著濃濃的疲憊之色，連周身散發出的氣息也沒有平日裏那種明亮的生機。兩人從不同方向朝輝辰飛去，但卻被包圍他的一圈半徑很大的結界擋了去路。
“辰……那難道是輝辰？！”靠近曦日和亟溟的少數人聽到了這個名字，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把那少年與那個高大英武的戰神聯繫起來。
“辰兒，你怎麼……把結界打開！”
輝辰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莫非你硬闖了父神的結界……！”亟溟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即使無法靠近他也明白輝辰現在有多虛弱，更重要的是，他看自己的目光變了，那太過於直接和淡然的目光讓亟溟害怕，好像隨時都會失去輝辰一樣。
“大哥，讓神界軍住手。溟，你也是。”
亟溟沉默不語，曦日看了眼下方的戰局，剛要開口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辰兒，你叫他什麼……？”
“大哥，我愛他，我愛溟。”輝辰的語氣很平靜，卻連一眼也不看亟溟。
“辰兒，你……”
“你這個叛徒！終於露出尾巴了，輝辰！”
下方的一個神族突然大喊一聲，懷著同樣想法的神族也都憤怒地注視著飄浮的少年，放棄了與妖軍的戰場轉而向他攻擊。而妖軍中那些被輝辰剝奪了妖力從妖魔降為妖精的，在聽聞了那竟是輝辰後，便不顧一切地攻了過去。數十人的圍攻，曦日和亟溟開始急了，生怕輝辰的結界抵擋不住，出手將那些襲擊者一一打倒。而地面上的戰鬥也在這突如其來的混亂中開始了新的激戰。
“住手——！！”少年聲嘶力竭的喊聲再次傳遍戰場，每一滴留下的血，每一個消散的生命，都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捅進心裏，“住手，不然……”
光華一閃，神劍墨焰握在了輝辰的手中，漸漸卻指向了他自己的胸口。
“辰兒！”
“辰，住手！”
“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嚇唬住人麼！”
“去死吧！你這個偽善的神族！”
“我輝辰從來沒有忘記過我是神族，也從未做過任何背叛神界的事！”輝辰的語氣突然激烈了起來，那些指責他的神族頓時被震懾住了，此時此刻他們才明白，眼前的人是戰神，無論以怎樣的姿態出現，那股威嚴都是不可動搖的。
“妖有什麼錯？！那些與生俱來的天性不是他們的錯。只因為他們也無法改變的東西，只因為我們偏袒喜歡的種族，他們就必須面對被殺得命運麼！殺了就能一勞永逸了麼！”輝辰停了停，視線落到抵在胸口的劍上，語氣也緩了下來，“過去的我不知道這些，總是想也不想便按照別人說的去做，按照別人過去做的那樣做，以為殺光了所有的妖就能保護這個神界，保護父神創造的這個世界。但我明白過來並不是這麼回事，這樣做根本無法改變什麼的時候，這把劍已經奪去了不知道多少妖的生命，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償還……”
“所以你就用那種方式麼！你以為你很仁慈，哼，被奪去修煉幾百年幾千年的妖力，這才是更大的恥辱！”
“所以你想說不如死了麼！”輝辰沉眉到，然後又像想開了一樣，“命是你自己的，你想放棄就自便吧，只是我沒有這個權力。”
“活著又能怎樣？！再修煉成魔，然後再一次被你打回精麼！”
“所以我……”輝辰想說什麼，但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握著墨焰的右手，大拇指細細的摩挲著劍柄，仿佛再也觸摸不到了一樣，“罷了，從父神的囚禁中闖出的我已經沒有資格做到這些了。一切都因我而起，欠你們妖的，還不了，就用我這條命抵吧。”
“辰！”
“辰兒，你在胡說些什麼！”
然而輝辰就好像沒有聽到那樣，手推進了些許，殷紅染了出來，繡在白衣上，張牙舞爪。
“不——”兩個主帥已經什麼也不顧了，沖上去，但仍舊被結界擋了下來。
“大哥，答應我，不要殺妖，不要奪去他們這僅剩的自由。”輝辰頓了頓，“還有不要恨溟，他從沒有強迫過我什麼，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好，大哥什麼都答應你，你千萬別……”
“溟，你也答應我，不要侵犯神界。大哥、姐、三哥都是我愛的人，即使是父神也……”
“我依你，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依你！”亟溟感覺到手在發抖，從來不畏懼什麼的他現在絲毫不敢去想輝辰那眼神中的含義，“我答應你了啊，你快把劍放下！”
“嗯……”輝辰的應聲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然後他突然抬起了頭，紅寶石的眼睛對著銀色的眼眸，輕輕一笑。亟溟霎時間覺得那笑容好像集中了所有的光輝和純真，好像初遇時看到的那個在樹林中笨拙地用樹枝取火的少年臉上的開懷爛漫。銀色的眼睛睜大了，辰笑了，便是原諒他答應他了！放下心，欣喜地張開懷抱，卻看到長劍從少年的背後刺出，不沾血的寶劍雪亮，一滴滴鮮紅濺在結界上。
少年還在看著他，口中念著什麼，但亟溟已經什麼也聽不見，瘋狂地開始衝擊那層結界，妖力攻不破便用身體撞。他的辰還有救，大神是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然而結界中的少年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墨焰不見了，那雙晶瑩的紅色眼睛中的光澤不見了，那給自己的微笑也不見了……
結界破了，少年消失了，留給亟溟的只有一滴冰冷的液體——那是冷酷的戰神永遠不該有的東西。
神界曆1618年，戰神輝辰被妖魔迷惑，忘卻神界的榮耀，勾結妖域，引妖軍入侵，故剝奪神力，革除神籍，碎散魂魄，永不得轉世。
賀歲惡搞 為什麼玄嶺沒有主神
很久很久以前，父神造了一個時空，時空中有四個國家，每個國家有一個皇帝和一個神祭。皇帝統治國家，神祭祭奉主神。那個時候，四國都相信自己的國家有一個主神，祭奉輝辰的玄嶺也不例外，可是……
[玄神殿祭神儀式]
神祭：神明在上，請保佑我玄嶺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在神界聆聽的輝辰：國泰民安——生命安全健康這是大哥管的吧，風調——三哥管的，雨順——姐管的。唉，抱歉，我幫不了你們……
於是玄嶺這一年，國不泰民不安，風不調雨不順。
[第二年]
神祭：眾祭祀啊，你們說怎麼我們的主神就不幫我們呢？根據我掌握的情報，其他三國也都祈禱了一樣的內容啊。
祭祀甲：殿下啊，根據我的問卷調查，去年一年赤笧人民普遍認為國泰民安，白漣人民普遍認為雨調，青颻人民普遍認為風調，雖然僅根據一年資訊無法判斷是否是偶然事件，但有50%以上的幾率表明，各國的主神所管的事情不同。
神祭：哦？卿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去調查一下我國主神到底是吃什麼飯的？
祭祀乙：殿下，既然是神自然就是吃神界的飯的。
神祭：……-_-||| 小丙，你說呢？
祭祀丙：殿下，相傳神界有四大力量，生命醫藥、愛情婚姻、禮節智慧、戰爭勇氣，如果兩國許了同樣的內容，就會有一股力量被冷落，多收了一份祈禱的神呢，就會嫌一份工資要做兩倍的事，工作量太大。所以殿下不如先聽聽今年另三國的祈禱，反正玄嶺的神祭最晚。
神祭：嗯，有理。
赤神殿神祭：請保佑我國子民健康如意，保佑我國皇帝長命百歲。（此國正在流行傳染病）
白神殿神祭：請保佑我國子民家庭和睦，保佑我國皇帝皇后白頭偕老。（此國皇帝皇后正在蜜月中）
青神殿神祭：請保佑我國子民尊老愛幼，保佑我朝多納賢才。（此國正在搞整風運動）
玄神殿神祭：……這……莫非我們要祈禱玄嶺戰事興旺……？
玄嶺皇帝：三弟，你怎麼這麼死腦筋，換個說法不就是了嗎？這樣這樣……
玄神殿神祭：哦哦……還是皇兄厲害！
祭神儀式
神祭：神明在天，請保佑我玄嶺軍隊士氣高漲，戰無不勝。
在神界聆聽的輝辰：（皺眉）不要！我討厭戰爭，怎麼別國都這麼和平，就玄嶺這麼好戰！他們打了哥哥姐姐們的國家，我怎麼交待，不幹不幹！
於是這一年，玄嶺皇帝派兵攻打鄰國，還沒出國界，全體將士不幸食物中毒……
[第三年]
神祭：唉，看來這個方法也行不通啊，我們的主神到底是幹什麼的？
祭祀甲：（靈機一動）殿下，玄嶺屬地，殿下不妨從此點出發。
神祭：嗯，有道理。
祭神儀式
神祭：玄嶺的主神啊，請保佑我國土壤肥沃，五穀豐收。
在神界聆聽的輝辰：（高興）終於有次像樣的了，這個好辦。
於是這一年……
大臣甲：陛下，北方田地雜草叢生。（這是因為土壤裏營養過剩，可惜當時人民不懂……）
大臣乙：陛下！南方魚塘赤藻氾濫，魚苗全滅！（這是因為土壤裏的養分造成河水富營養，可惜當時人民還是不懂……）
大臣丙：陛下！……
於是，經歷了三年自然災害的玄嶺上層領導，一致悲哀地達成共識，玄嶺沒有主神……
在神界的輝辰：唉，連玄嶺的子民也拋棄我了，我還是自盡算了……
純屬惡搞，請勿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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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過年的，就寫輝辰自盡的那部分不太吉利，所以就隨手寫了這個……明天貼回憶的最後一部分，還是貼在上一章內，不開新章，注意標題和更新時間變化，不要錯過哦
新春快樂，紅包就不要了，給回帖就好了，我多好啊，哦呵呵呵呵……
第十六章 躲藏
I
醒來，身邊的人還閉著眼，繡紅色的發和我的長髮絞纏在一起，呼出的暖息和溫熱的體溫都昭示著現在的真實。溟的樣子與那時候沒什麼變化，我也是，但卻確確實實有什麼東西改變了，在我們之間。
我小心地伸出手，想去摸齊溟的臉，頭稍稍一動，忽然覺得眼睛兩邊的皮膚有些緊繃的感覺，再一摸才發現鬢角的頭髮都被淚水浸濕又幹，摸上去硬硬的。
我真是越來越愛哭了啊，連做夢也不知不覺……
“……辰？”低沉帶著沙啞的聲音在耳邊出現。
“啊，你醒了。”我側過頭看著他，他皺了皺眉。
“又哭了？”
“夢到過去的事了，”我聳了聳肩，“大概是以前當戰神時候的眼淚都集中到現在來了。”
齊溟一愣，接著笑起來，捋過我鬢際的頭髮，替我把被乾涸的眼淚粘在一起的頭髮揉開。“這樣挺好，哭哭我就有藉口把你摟進懷裏，做些讓你停止哭的事。”
他賊笑著，我明白過來他話語裏的意思後立即送了他一腳，“我即使不哭，你不也照樣做那些事！”
“當然，誰叫你把我的整個心都填滿了，我最好一直抱著你，什麼地方也不讓你去，永遠不鬆手。”
我不語，被揭開的記憶又在腦海中重播。三百年前，正是亟溟的獨佔欲把輝辰逼上了絕路。想要輝辰成為他一人的，不當什麼神界的戰神，只做他亟溟一人的輝辰，而這樣也正好能成為實現他野心的一步，所以一石二鳥，他選擇了率軍進攻神界，煽動神族對輝辰的不信任，企圖把輝辰帶到自己身邊，卻釀成了那樣的結局……
“不過我已經受過罰了，所以這次只能在心裏這麼想想了。”他用輕鬆的語氣說著，“我的辰並不滿足於我的懷抱呢。”
他捏了捏我的鼻尖，我氣呼呼地拍走他的手，“本來就是！你以為我是三從六德只盼著嫁了人做全職主婦的女人啊！再說了，就算是女人現在也提倡男女平等……幹、幹嘛？”
“沒什麼，只是你的話提醒了三百多年前我在神冥殿外得到的一個約定。”齊溟顯然沒把我的後半句聽進去，銀色的眼睛盯著我，我不由地去想到底答應過他什麼，然後只覺得臉上一熱，而他眼神裏的得意狡猾之色更濃了，活脫脫一隻狐狸精！
“……答應你的是輝辰，跟我沒有關係！”我急忙狡辯，“而、而且我是皇子，哪有皇子下嫁的？”
“那麼你娶我做皇妃？”
齊溟笑眯眯的，我看著眼前這個身強力壯、比我還高出半個頭的將軍，一想到要把這種形象跟柔媚賢淑的皇妃等同起來，渾身雞皮疙瘩，差點沒把隔夜飯吐出來。
“逗你玩的而已。”齊溟惡作劇成功般笑著，湊過來吻了吻我，“而且我也沒資格跟你提這個，三百年前是我把你害成這樣，自作孽不可活啊！”
“也不全是你一個人的錯，若我早些把話說明……”
“不，”他制止了我，在被窩中的手突然摟進了我，那雙銀眸竟然有些畏縮地避開了我的視線，“我一直瞞了你，騙了你，那封信……是我送到神界去的。”
我感覺他摟著我的手上力道加大了，好像在害怕會失去我。我沉默了幾秒鐘，雙手托住他的臉，讓他的視線回到我身上，然後開口，“我知道，很早就知道。”
他震驚地看著我，“你……”
“我如何琢磨也不認為除了你還有誰有辦法得到那封信，所以只可能是你將它複製了，用某種方法送到了神族的手裏。”
“既然早就知道，為何什麼都不說？！為何不對他們說這是妖域的挑撥！”
“即使那樣說，結果不也還是一樣嗎？神界和妖域的那一戰依舊避免不了，那些懷疑我的神族也不會因為我的一面之詞而就這麼重新信任我。再說我本來就沒承認那是我寫的，畢竟只是複製品。”我放鬆了語氣，揚揚眉毛，做個鬼臉，“要是你把原件送出去了，我就真的要承認了，至少在哥哥姐姐們面前。”
“那還得感謝你在信的最後加上的那行字，堂堂戰神寫下那樣的話語，我怎能讓別人看到。”齊溟也終於釋懷了，一手仍舊抱著我，另一隻手伸向空中，提起妖力念了什麼之後，手掌上憑空出現了一張薄薄的信紙。我瞥到那熟悉的網底花樣和字跡時，立刻叫了出來。
“啊啊，你竟然還留著！”
“當然，算起來是你給我的第一封情書，怎能扔了呢？”
“情……情書……”我漲紅了臉，揮舞著手臂想搶過來，但齊溟身體稍稍一動便禁錮了我雙手的行動，細細回味了一遍三百多年前的書信後，又將它送去了別的空間。
“這東西我會保留一生的，”他笑著，手指撫過我的臉頰，停留在我的耳垂上，“可惜你就那樣把我送你的東西毀掉了。”
“喂，那東西留著多危險，我都快被嚇得心臟都停了知不知道！要不是有我的魄……”我抿了抿嘴，“……你要是想的話，就再送我一對普通石頭做的好了。”
“好，一言為定。”
“嗯。”我點點頭，“不過說回來，為什麼我的魄會在你身上？”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當時你的魂魄飛散後，我和曦日早都沒了戰意，趕在它們真正消散之前全部找了回來。但那個時候三魂七魄都受了損傷，無法重新合起，商議之後決定分別投入人界輪回，我也就一起跟著到了人界等待附有你的魂魄的人的出現。魂魄選擇的是與其波動相近的，理應說不該出現在我這個妖上……”齊溟的眉頭皺了起來，然後突然想到什麼，“難道說是因為我身上有你給我的力量？”
我恍然大悟，連連同意。
齊溟輕輕一笑，“不過也不一定，說不定是你潛意識裏想保護我。”他刮了下我的鼻子，“無論是巧合還是別的，總之現在多虧了它，否則就該輪到你等我了。”
“切，我才不會等你，再說了，妖又不能轉世。”我噘著嘴，對面果然露出了不滿的表情。“我可把話說在前面，如果你死了，我把事情安頓好後就去陪你，所以你可別指望我像你一樣等個幾百年幾千年……”我用眼角瞄了一下他的反應，但發現他竟然又恢復那寵溺的模樣，“……你竟然不生氣？我以為你一定說什麼‘不准死’之類的……”
他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髮，“也許死了也好，獨自一人等待幾百年的滋味，我不想讓你也去體會。”
“……對不起……”
“不要再說什麼對不起，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我們這樣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嗯……”
穿好衣服，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韻月把飯菜送了進來，曦日也一起跟了進來給齊溟再次作了檢查，換了藥，在看到那遮不住的歡愛留下的痕跡時免不了把我們兩個一起數落了一遍。
“但是辰兒接下去準備怎麼辦呢？那磐厲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我知道，姐，但是他近期內恐怕也拿我沒辦法。”我看了看齊溟，“他手上已經沒了我的弱點，而且他又在尋找只有我才知道的下落的東西。”
“是什麼？”曦日不解地投來目光，我吸了口氣，然後兩手一攤。
“我也不知道，他要我交出神界的兵符，可是我從不知道有這東西，三百多年前的記憶裏也沒有。大哥知道嗎？”
曦日沉思了會兒，又看向韻月，然後兩個人一起對我搖了搖頭。
“三哥呢？他知識最淵博，說不定會聽說過。”
“星正在他的星移殿，說了馬上就會過來。”
不一會兒，璀星便到了，見了我和齊溟氣色都不錯，稍稍寒暄了幾句便進入了正題。
“兵符？”他找了個椅子坐下，四個大神加泯圍著齊溟躺著的床，儼然作戰會議的樣子，“雖說有神界軍就該有兵符，但既然辰都不曾見過……大哥那時率軍時也不曾領受過那東西吧。”
曦日點了點頭，“可是依辰兒的說法，那磐厲下了如此毒手就為了那兵符，應該不是什麼莫須有的東西才對。”
璀星低頭，藍色的眼睛時不時流轉著深沉的光華，“所以依我之見，一切還是……”
“曦日殿下！”
璀星的話語突然被急促的敲門聲和刻意壓低的嗓音打斷，那是樞鎏的聲音。曦日看了看屋內的人，對著門朗聲道，“進來。”
樞鎏開了門，環顧了一圈，也來不及一一行禮了，匆忙地拉上門，走到曦日身邊，“殿下，磐厲剛才對輝辰殿下下達了緝拿令，連天極宮內也不放過，恐怕很快磐厲的親兵就要將罡日等四殿包圍起來了。”
屋內的人都頓時臉色一驚，早料到磐厲會有什麼動作，但沒想到如此之快！
“那逆賊簡直無法無天！我們四殿豈是他可以任意放肆的地方！辰兒放心，任他力量再強大也敵不過大神聯手。”
“話雖如此，可是大哥，整個神界都知辰是罪人，即使不論為何沒有魂飛魄散，辰也是被神界逐出流放的，磐厲以此為由捉拿的話，從道理上說卻是我們理虧。”
我低頭，瞄了瞄齊溟，他對我笑了笑，伸過手握住我的手，我會意地點了點頭。
“大哥，三哥說得對，我和溟還是先躲一下。泯也回玄嶺吧，不能再讓磐厲抓住我們的什麼把柄了！”
“辰兒還好說，可是亟溟的傷……”韻月擔心地向齊溟看去，“還是留下……”
“就是就是，我也要留下！”泯也立刻接了上來，“萬一我一回去又被磐厲抓來威脅你怎麼辦？”
“他用溟來威脅我都沒效果，抓你就有用了？”我傷腦筋地看著這只強勁的小狐龍，“再說了，他要是真想抓人質，又不是只有你一個……”我說到這裏，突然被自己順口說出的想法嚇著了。能威脅我的人質還有很多，錦兒、竹兒、白靖舛、孟勻……這些在四國的人，要抓來神界對磐厲簡直是易如反掌，萬一……
手不由地握緊，感覺到我的動作的溟轉過頭來看我。
“辰？”
“那個人界時空你不必擔心，那裏有四神的神力守護，只要我們發動守護之力，整個時空便會百敵不侵。”
“唉？”我抬起頭看著如此說明的璀星。
“所以辰你不必多慮，小狐龍你也不必擔心遭磐厲的毒手。”璀星笑著，泯很不滿地嘟起了嘴，而我雖然還不怎麼明白，但放下了心。
“不過比起回人界，小狐龍你不介意再去一次妖域，讓那只黑狼提防磐厲最近的動作吧？磐厲若遲遲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只能從別的途徑著手加固自己的地位，而妖域首當其衝。”璀星半請求半命令地對泯說完，對泯那張苦瓜臉抱以一個歉意的微笑後轉向了我。“辰去神冥殿避一避吧。”
“唉？”
“這天極宮內磐厲最忌憚的並不是我們四殿，而是神冥殿。具體原因我並不清楚，但自從他闖入神冥殿之後，就再也不曾踏入過一次。按照之前我對你說過的，他在神冥殿中發現了什麼秘密的話，理應不可能三百多年來不再進去一次，甚至不曾靠近過一次，所以只能推測他害怕那裏。”璀星頓了頓，“而且我方才便想說了，一切的謎可能都隱藏在神冥殿中。神冥殿自古只有父神一人進入，我在金榮殿的庫房中查到妖域誕生之時正是父神閉關冥想之後，父神將你帶至我們面前也是他冥想結束的後一天，這恐怕並不是時間上的巧合吧！”
II
“神冥殿……”我低聲呢喃著，三哥的推測的確很有道理，但是那個地方在我的記憶中也並不是什麼愉快的地方。
“雖然去下界躲也是一條路，但赤狐恐怕不願與你分開吧，如此跨越時空他的身體恐怕吃不消。”
“可是……”我看了眼顯然贊同璀星的說法的齊溟，“可是，三哥，神冥殿也不是什麼簡單的地方，裏面的那種氣息，先不說我，溟肯定承受不了。”
“辰兒，那麼說那時候你真的……”曦日驚呼了起來，我對著他點了點頭，三百年前被囚禁在神冥殿之事，確切知道的也只有齊溟。
“父神將我禁足在其中，那裏面的氣息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一開始我以為是父神在殿外設了結界，但在幾乎耗盡所有神力硬闖出來後才發現神冥殿外根本沒有結界，將我困住的是神冥殿本身。”
“怎會這樣……”韻月不安而擔憂地低聲道，“連辰兒也幾乎耗盡神力，那麼那磐厲又是如何從中離開的？莫非他的力量真的已經到了如何可怖的地步了嗎？”
屋子裏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璀星開口了，“不，我不認為磐厲真的能有如此力量。辰的力量我們三人最為清楚，在神界也是僅次於父神的，四相不是那麼簡單的力量，即使是較弱的我和姐姐，至今也還是磐厲不敢動之人。”
“那麼莫非是那之後那個什麼神冥殿裏起了變化？”泯插嘴道。
“嗯……”我支著下巴，突然感到身邊的人動了起來，“溟，你還不能起來……”
“與其我們在這裏瞎猜，不如直接去那神冥殿看看，在外面總能看出點端倪，若真再被困於其中，也定能出來。”齊溟依舊是那幅鎮定而自信的樣子，然後對著我溫柔地一笑，“辰的力量比三百年前更強了，這點我可以確信。”
我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齊溟一掌放在我頭上，拍了幾下，“你自然不知道，反正三百年前就是個遲鈍的傢伙。”
“沒錯，遲鈍得要命！”泯竟然也罕見地贊同起齊溟的話來了。
“喂，你們兩個！”我甩走齊溟的手，又向泯瞪了一眼。
“只怪我們一直太寵辰兒，不僅身體上一直保持如此，連心理也好像一直長不大一樣。”曦日歎著氣，而我快抓狂了，剛才還好好的在討論正事，怎麼突然就變成我的批鬥會了！
“大哥！”
“不過辰兒終於長大了，經歷了這麼多，終於是個能獨當一面的辰兒了。”韻月柔和的女聲夾了進來，“情感是最不可思議的東西，最重要卻也最無法教會。愛和恨，都只有自己經歷了才會懂。雖然以我的立場不太好說這樣的話，但卻要感謝你們妖和妖域，”韻月美麗的眼睛緩緩地注視著齊溟，“辰兒遇到了你們之後，似乎突然就變成了大人。”
“姐……”我不太服氣地癟著嘴。
“韻月大神如此說，我還真不敢當。”齊溟竟然還裝模作樣地客套，“不過不管什麼樣的辰，我都會愛他，永遠。”
聽到後半句，我的臉倏地就燒了起來，迎面的五雙眼睛，除去泯那不屑的目光外，另外四雙好像陪審團正在商議審判結果一樣的眼神讓我不由地把頭越藏越低。
房間裏半晌都沒有聲音，我感覺不安起來，我和溟的事終究是屬於禁忌的範疇，曦日他們不敵視溟或許只是出於對我的寵愛，不想再看到三百年前的悲劇重演，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真的可以接受把他們最疼愛的么弟交給一個妖魔。
“辰兒，”流水般的女聲再次灌入耳中，“為何低著頭呢？”
“因為……”我放在腿上的左手緊握著。
“怕我們不同意你與亟溟間的情嗎？”韻月繼續問著，“若真是那樣你便會答應與他分手？”
“不會！”這回我沒有任何猶豫，幾乎搶著說道，然後又撇過頭，“我……愛他……”
“這便是了。”韻月笑了起來，一雙纖細潔白的手將我的臉捧起來，“還記得過去辰兒問過我的那個故事嗎？那個王子和敵國將軍的故事。姐曾經說過那是難能可貴的愛情，所以姐會祝福他們。而現在，你和亟溟，姐早已給了你們祝福了。”
“姐……”我愣愣地聽著韻月的話，然後又去看曦日。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既然月都如此說了，你與他也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我不同意又能如何？”
“三百多年前的那場悲劇我們也有責任，”璀星也開口了，“我和姐姐早就留意到了你與這赤狐間不尋常的關係，卻一直在猶豫該如何是好。若早些告訴了大哥，恐怕事情也不會變得如此糟。”
“但那場悲劇也並不完全是壞事——至少讓我明白了我的錯。”齊溟的一隻手還是牢牢握著我的右手，視線卻毫不畏縮地對著曦日他們，“直到辰在我面前自盡我才知道我過去的想法一直在傷害他，所以我會用剩下的一生來補償他。”
“……肉麻！”我把又紅起來的臉轉開，憋了半天憋出這麼個詞，而周圍已經都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現在也不是談笑的時候。就依赤狐的想法，我陪辰和赤狐趕緊去神冥殿，小狐龍你可以獨自回妖域吧？”
“當然。”泯哼了一聲，不過隨後還是對璀星和其餘大神低了低頭，最後走到我面前，“辰，小心點。”
“嗯，我知道。”我點頭，“叫錯暉他們也不要擔心。”
“那麼我們趕緊出發吧。”
* * *
天極宮果真不是過去的天極宮了，過去過了開天殿就只有少量侍衛侍女的氣息，金榮殿和周圍的日月星辰四殿都是閒靜而神聖的地方，現在卻到處都是神族好戰的氣息。整個天極宮中不能瞬移，從正門入口到這裏罡日殿有不少路程，磐厲的手下還沒有那麼快趕到，我和璀星一人一邊扶著齊溟，造好隱身結界，向天極宮最深的神冥殿移動而去。
神冥殿周圍的確如璀星所說，沒有任何看守的人，不大的建築乍一看好似被荒廢的破屋子一樣。
“好像比三百年前破舊了。”齊溟邊說邊指了指門上的紋章，“我記得這曾是金色的，現在竟已經發黑了。”
璀星向齊溟投去奇怪的目光，我連忙解釋，“那時候溟曾經潛入過天極宮一次，在這裏找到被囚禁的我。”
璀星看齊溟的目光頓時從好奇變成了驚訝，饒有興趣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失笑道，“連我們兄弟都不曾發現辰在此，該說你們心有靈犀麼？”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朝兩人遞了個眼神，伸手推開了神冥殿的大門。光線照了進去，那個在我記憶中一直是昏暗空曠的殿堂的原樣漸漸露了出來，可是……
“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嗯……這裏面，我記得除了柱子就沒有其他任何的東西了，可是現在……”我指著房間裏面，柱子在房間的四個角落，其餘的地方放置著桌椅陳設，從書櫥到床一應俱全，“我記得柱子是在房間中央的，正中央一根，四周各一根，上面都有父神的紋章，我還跪在下麵請求過父神的回應。”
璀星和齊溟都蹙起了眉。
“要進去看看麼？”
“嗯，”我點頭肯定，“三哥還是在外面吧，我和溟進去就可以了。”
璀星沒有反對，我把齊溟先交給他，自己在門口探了探，伸了條胳膊進去，然後側過身踏進去一半的身體，什麼異常的感覺也沒有。再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半身體也移進去，在裏面呆了幾秒鐘，又踏了出來。
“怎麼樣？”兩人急切地問。
“奇怪了，什麼感覺都沒有。”我看了看身上，完好無損，“雷伊斯也說沒發現與外面不一樣的氣息。”
“既然這樣就進去吧。”齊溟把手臂從璀星的肩上放下，試著自己走了一步，還是搖搖晃晃，我趕緊把他扶住。兩人一起跨進門檻，我用眼神問了問齊溟，他搖了搖頭，臉色也沒什麼異常，我便回過頭。
“三哥，那麼我們進去了，至於這奇怪的事情我們會試著找找看線索，你回去吧。”
璀星點了點頭，到底還是不太放心，一直看著我們走到房間深處，我把齊溟放在書桌邊的軟塌上，他才又叮囑了幾句，替我們關上了門。
而一切就在門全部合上的那瞬間，發生了變化。沒有光線的屋內很暗，眼睛一下子適應不過來，腦海裏，雷伊斯的警報已經響起。
「辰！小心！」
屋子裏的氣氛不一樣了，眼睛適應了昏暗，但卻看不見剛才還在的任何傢俱，只有幾根柱子模糊地映在視野裏。我心裏一緊，手不由自主地握緊，這才感覺到溟的手還與我握著，他就在我身邊，只是他躺著的軟塌已經不見了，他也不知何時改為了站姿。
“溟，你不要緊吧。”我急忙要去扶他，但他擺了擺手示意不需要。
“好像沒有方才那麼疼了。”他邊說邊警惕地注意著各個方向，“辰，有沒有那種壓迫感？”
我搖搖頭，“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模樣，但是就是被壓得連走路也很艱難。”
“是麼？我也一樣不覺得有什麼不適，要說與剛才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好像連彌漫在你們神界裏的那種讓我不舒服的氣息都不見了。”
我驚異地聽著他的話，難道說我們現在正處於神界之外的空間？正要開口，突然周圍一點點亮了起來，應該說是我們和那幾根柱子亮了起來，其餘的仍是一片黑色，我看看腳下，與背景一樣的漆黑給人一種飄浮在虛空之中的錯覺，我試著向前邁了一小步，腳下仍舊有地面的存在。
“辰，有人……這……”
齊溟和雷伊斯同時提醒道，但語末又一起帶上了驚愕。我一抬頭，只見面前站著一個少年，容貌看得清清楚楚，銀紫發紅眸，身上一件黑色袍子，那樣子分明就是我！
第十七章 神冥
I
“玄孝辰……”我情不自禁地叫出了這個名字。眼前的景象使我聯想到的只有那個在束發儀式上出現的正牌玄孝辰，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就好像在照鏡子一樣。
而對面的那人也露出了驚異的表情，不過卻是沖著齊溟而去的。
“……原來是有主人力量的半妖半神，怪不得能安然無事地站在這裏。”他在打量了齊溟後嘀咕了一句，便把頭重新轉向了我，“我不是您的魂魄碎片，我是神冥，也就是您，主人。”
“……啊？”
我愣了半天，轉頭看看齊溟，他只是如同平時，那樣眼睛盯著這個與我一模一樣的人，不懂神色地在思量著什麼。而我已經完全被那不合邏輯的話語弄糊塗了，他既然是我，又怎麼要叫我主人？
“神冥……莫非是神冥殿的那個‘神冥’？”我突然聯想道，“那麼你叫我主人……”
“是的，我即是這個神冥殿的真身，也是這個天極宮的本源，神界的本源，整個世界的本源。我喚你主人，是因為現在你已是世界的主人——不，應該說是從三百多年前開始。”
“這……”我不知所措起來，這個世界的主人不應該是父神嗎？我只是一個被放逐了的神族，怎麼會……“難道是父神……”
“我會向您解釋。”
“在解釋之前你難道不應該先告訴我們這是哪里麼？辰和我正在躲避追捕，若這裏並不安全我們恐怕沒工夫聽你的解釋。”齊溟的口氣聽上去有些不友善，目光也一直很警惕，手牢牢地抓著我的手。
“這個不必擔心，這裏幻境神冥才是真正的神冥殿，只有主人才能進入。你身上有一半主人的力量，雖然我也可以把你趕回那個物境神冥裏去，但恐怕主人會不高興。”他捋了捋長髮，“請你也不必對我如此警惕，我只不過是用了你情人的樣子和聲音，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主人就是我，我就是主人。”
他說著聳了聳肩，我越發有種靈魂出竅正在別人身體裏看自己的錯覺了。而旁邊的齊溟臉色更加陰了陰，把我的手捏得更緊。
“真是只佔有欲過剩的狐狸，主人怎麼就看上了你。”神冥更加火上澆油地搖搖頭擺擺手，齊溟眼看就要忍耐不住發火了，但突然好像被身體上的什麼變化制止了。
“你做了什麼？”齊溟低沉著嗓子。
“療傷啊，雖然我就是主人，主人就是我，但我的本質就是力量，這個世上沒有其他人能比我更自如地運用力量了。不把你醫好主人就放不下心，接下去的正經事也談不了。”神冥拍拍手，向我投了一個“對吧”的眼神，我條件反射地點了點頭，轉身檢查齊溟，果真那些紗布之下的傷都已經完全癒合了。
“那麼開始說正事吧。”神冥看了一眼身後的幾根柱子，“主人的事我都知道，父神創造了主人，即是我創造了主人，誕生之時擁有世界的四分之一力量，隨著成長力量逐漸增長，終於在三百年前接替父神成為新的主人。而你，”他轉向齊溟，“少年時偶然接受了主人的力量，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半妖半神，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半妖半神……怪不得那時你可以潛入到神冥殿附近來。”我一邊驚訝，一邊又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所以齊溟在玄神殿、在這個神界即使沒有結界保護也沒有大多數妖的不適症狀，“那麼泯也是……”
“那只狐龍還是純妖，赤狐是運氣太好了。主人和其他三大神的力量都是本源力，最純粹的力量，在本人體內雖然是神性，但卻可以被同化為妖力。可是主人給你的力量在你體內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竟然一直沒有被同化，才出了這麼個半妖半神。”
“我是妖還是神有何關係！”齊溟看起來還是對那個用了我的樣子和聲音的神冥不怎麼滿意，但神冥卻不打算跟他計較下去了。
“關係大著。”他神色嚴肅，“若不是半神，就潛不進天極宮，更何況這神冥殿附近。若不是你當時的那些話，主人也不會下了決心要破我的結界，這麼唐突地就接替了父神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我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他話語裏的含義，“因為我闖出了神冥殿，所以父神……”
“對了一半。我和主人是一體的，幻境神冥的力量是我的力量，也就是主人的力量。神冥只選擇最強的力量，雖然那時你並非我的主人，進入的只是幻境神冥的邊緣，但結界的力量卻是相同的。能突破幻境的結界，便是淩駕于現任主人的憑證，便是我的新主人。”神冥邊說邊轉頭，“那些柱子是支撐世界的力量，你當時被困於此的時候，柱子並非如此模樣吧。”
我隨著他的視線看去，這才發現我記憶中的五根柱子只剩下四根，原本被紅、白、青、黑四色柱包圍的金色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柱，另三色分別圍繞它周圍。而柱上的紋章也都變成了黑色。
“這是現在世界的力量，以你為至高神，日月星為大神的世界。”
“那麼父神……父神呢？！”我激動得幾乎要去揪眼前那個漠然的解說員的衣襟，我取代了父神，所以父神才消失了？！那個慈祥的、總是微笑著撫摸著我的頭的父神！
“父神本就有意讓位與你，借著神妖大戰的時機將你困於此，讓你慢慢適應幻境，並逐漸將力量傳與你。當你自然地從幻境中脫離時，大戰也應結束，動盪的因數也會消除大半。”
“動盪的因數……”
“放任兩軍交戰，然後兩敗俱傷麼！”齊溟低沉地吼著，聲音帶著憤怒，“原來他不僅不愛我們妖，連相當於自己孩子的神族也可以這麼輕易地遺棄，真不愧是高高在上的父神！”
“溟……”我想出聲制止，但比我更快的是神冥那雙變得咄咄逼人的紅眸。
“你以為父神選擇這麼做是為了誰？父神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巨大的錯誤，能彌補這個錯誤的只有主人，父神想用那些犧牲為主人鋪平道路，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隨便開口！”
“錯誤，彌補……”我喃喃著，突然覺得腳下好似地震一樣一陣搖晃。齊溟眼明手快地把我摟到懷裏，而神冥的臉色頓時白了一下。
“抱歉，剛才失禮了。”他低下頭，神態恢復平靜，地震也停止了。“總之因為赤狐的突然潛入，一切計畫都被打亂，再加上剛剛接位的新主人自盡身亡，直至凡界三百多年後才重新拾回三魂七魄，神冥的力量也一度混亂，以至於被一些膽大包天的人鑽了空子。”
“磐厲！”我不假思索地呼出這個名字。
“不錯，若不是我力量混亂，他怎麼可能控制了這天極宮，甚至在神界創出了一塊新地域！”
“什麼？！那磐極宮竟然是他……難怪哥哥姐姐他們都不知道……”我愕然道，“神冥，那麼我現在應該要做什麼？父神要我彌補的錯誤究竟是……”
“一切只能靠您自己，主人。我說到底只不過是力量的化身，只有主人認識到了自己真正的力量是什麼，我才能為主人實現。”
“我真正的力量……？”我帶著疑惑，轉頭看了看齊溟，他不語，只是默默地用肢體給我支持。
“幻境神冥裏的時間是靜止的，不會感到饑餓或疲倦，主人可以放心留在這裏。等外面暫時平靜了之後我會告訴主人。”
II
寂靜的房間裏只剩下我和齊溟兩人，我再次環顧周圍，說現實，只有四根柱子的空曠的黑暗實在沒法讓人覺得身處現實之中，但說虛幻，捏自己一把也確實會覺得痛。
我走到象徵著自己的那根黑色柱子前，仰視著上面的紋章。我一直以為那是父神的紋章，但現在看來，那代表的是神界，或者是所謂的本源力。
歎了一口氣，我靠著柱子坐下來。齊溟見狀也坐到我的旁邊，一伸手把我攬到他懷裏。
“我腦子裏一片混亂。”我有些自暴自棄地說，“突然跟我說什麼我是至高神，我不過是個被趕出神界的戰神……連戰神也沒當好，怎麼可能當世界的主人！”
“別想這麼多，你就是你。”齊溟低頭吻了吻我，“就算你不知道你是至高神，這個世界不也好好地在運轉麼？”
我抿著嘴，轉了轉身體躺在齊溟懷裏，眼睛對著那雙在黑暗中更顯得漂亮的銀眸，“�{，溟，父神犯的錯誤……會是什麼？我被禁足在這裏的時候父神曾對我說過是為了彌補過錯，我一直以為那是罰我對妖域的私情，但現在看來是我一直誤解了……”
“試圖使神妖兩軍互相損傷，父神想彌補的錯誤恐怕與妖域不無關係吧。”齊溟嘲笑地勾了勾嘴角，“出戰的都是對對方懷有最深敵意的，如果能就此消失，確實能給接下去收拾爛攤的你帶來很多方便。”
“三哥曾經對我說過，父神在創造了三位大神的千年之後才創造了我，又給了我如此大的力量，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我頓了頓，“可是為什麼要交給我，為什麼父神自己不能……”
“只能說原來高高在上的父神也不是無所不能的。”齊溟繼續嘲諷著，看到我有些低落的表情才終於收斂了一些，“現在與其想這些，倒不如想想接下去該如何是好。”
我一時無語，側過臉盯著齊溟衣襟上的花紋。這件絳紅色的袍子看起來是曦日的，上面的刺繡也都是與陽光有關的光輝事物，與齊溟妖魔身份完全相反的東西，穿在他身上卻是非常好看。
“溟想怎麼做？”我忽然問道，見他不解的表情又補充道，“這是與妖域有關的事，無論我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我不想自己一個人做決定，這也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不然我也會像父神那樣犯下自己無法彌補的錯誤。”
“那麼回一次下界吧，”齊溟撫摸著我的頭髮，“既然辰你這麼說了，妖域的事我自然也做不了主。我的傷好了，即使跨越時空已無妨，到了下界那磐厲也無法拿我們如何。雖還不知道他在找的兵符是何物，但恐怕就與神冥脫不了關係吧。”
“嗯。”我點點頭，“也好，很久沒有回去了，玄嶺不知怎樣了。”我站起來，撫了撫有些皺的衣服，“神冥。”
神冥的身影隨著我的呼喚漸漸聚到我面前，“主人？”
“從這裏可以直接去下界嗎？”
神冥點了點頭，“主人要去妖域，或是四國？”
“四國，玄嶺。”我想了想回答，然後突然冒出來個稍覺得疑惑的問題，“為什麼問妖域或四國，而不是妖域或人界？難道從這裏無法到達人界的其餘時空？”
“並不是無法到達，只是會比較麻煩。”神冥一邊回答，一邊變化著手勢施法，很快周圍的景色開始起變化，柱子黯淡了下去，而別的什麼漸漸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等到輪廓清晰得可以分辨時，我才驚訝地發現那是玄神殿的神壇。
“四國是父神為了保護人界而創造的時空，是整個人界的楔子，所以才會有四神直接降下的神力——嗯，就像人界的大門一樣。”神冥的手勢停下，“已經到了，主人。”
“這……”我環視周圍，這的確是神壇的景色，可是跨越時空時的那種移動感也沒有過，這真的不是幻境而是真實的玄神殿嗎？
“幻境神冥本來就游離于時空夾縫中的，屬於任何一界又不屬於任何一界。”神冥解釋道，“幻境神冥的邊緣能與任何時空銜接，但中心卻是不屬於任何時空的靜止空間。”
“那麼回來的時候呢？既然處於時空夾縫，不用經過神界也可以直接到達幻境神冥吧！”
“是的，只要如同一般的時空移動便可到達，神獸雷伊斯應該可以做到這點。”聽到名字的雷伊斯在我身旁燃出了一簇火苗，神冥把目光移到了火苗上，“幻境神冥與主人的氣息互相吸引，只要依靠此便可以找到。”
雷伊斯應了一聲，火焰熄滅。
“那麼我告退了，若主人的兄長前來神冥殿尋人，我會告知的。”神冥說完行了禮，便消失了。
我松了口氣，早知道神冥這麼有用的話，之前在神界就能省去不少麻煩了。
神壇還是跟以前一樣，環繞在四周的水清澈而平靜，就好像一面鏡子一樣映著一切發生在這被神力守護之地的事。
“說起來我是在這裏跟你再遇的呢，”我輕鬆地聳了聳肩，感覺他的手臂環住了我，我垂下頭去看水面中我的倒影，“當時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嚇死我了。”
齊溟有些困惑，“莫非你被我召喚來之前不是這個模樣？”
“當然不是！”我一口否定，“唔……硬要說的話確實有那麼點像，不過眼睛絕對不是紅的，頭髮也不是這種招搖的顏色。”
“但是這才是你本來的模樣，”齊溟低頭吻了我一下，“第一眼就把我的魂都攝走的模樣。”
“切，少來！”我羞憤地用手肘頂了他一下，手指卷起自己長至腿部的頭髮，“不過反正那個時空的秦落辰也已經在降妖的時候死了，以後一生也都在這裏了。”
“這裏？不回神界麼？”
“雖然記憶都取回來了，但不知怎麼還是覺得人界比較親切。”我無奈地攤攤手，“而且再怎麼說是半神，你終究是出身妖域的，對神界總有隔閡。我也好歹是玄嶺的皇子和神祭，呆在這裏比較理所當然……啊，不過我不會變老倒是個問題，到時候錦兒看上去要成我的長輩了……”
齊溟聽著呵呵笑起來，接著又在我臉上偷啄了一下，“到時候我們就找個地方隱居起來，或者乾脆表明了身份，反正你本就是玄嶺的主神。”
“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彆扭，自己當自己的神祭。”我朝天花板翻了兩眼，突然頭向後一仰，整個人松了勁靠到他懷裏，眼睛正好迎上他向下的目光，“等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
他沒料到我的動作，更被我的微笑怔了一下，良久反映過來，雙臂將我環緊，低沉舒心的聲音在耳邊散開，“嗯，等一切都結束了，你去哪我就去哪，像以前那樣看看野花烤烤野兔也不錯，總之不要再分開。”
“嗯……”我轉過身，抱住他，抬起頭，迎接他的吻。
唇與唇即將相疊，可是就在這時，神壇的門不合時宜地打開了。站在門口的一行人確定了我和齊溟的身影之後臉上都露出了驚喜，但在接著確定了我們正要做的事後，驚喜立刻變成了驚愕，其中一個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
“辰殿下！您和齊將軍回來了我們是很高興，可是，就算你們不事先告訴我們一聲就突然出現在神壇上，也請你們不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神壇上做這種事！”
“……啊，香玲小姐，好久不見。”我僵著嘴角擠出這麼句話，然後再看看另外那些人，錦兒、范則、石嚴、柳西，一個不差全在那兒，“你們……來得真快……”
“難得太子殿下一起來神殿議事，好好地突然見鬼了似的從神壇裏傳出兩個氣息，一推開門就是這種鏡頭！”香玲兩手叉腰，“又不是你們兩個久別重逢。”
“呵？這就是玄神殿對久別歸來的神祭的迎禮麼？”齊溟眯起眼，挨個打量過去。想起來，范則和石嚴他應該是知道的，但香玲和柳西他是第一次見到。把齊溟救回以後大多時間也都在商議神界和妖域的事，玄神殿的事我對他提得不多，以他對玄嶺官員的印象，杜香玲自然不屬於正常範疇。“出現在神壇非我們之願，而所謂的眾目睽睽——我倒覺得是你們打攪了我和辰的好事。”
香玲自然也不甘示弱，一個刁鑽的眼神對過來，“莫非齊將軍真如泯侍衛所言，無時無刻不發……唔……”
“辰哥哥回來了就好，正好在說些事，辰哥哥一起來吧。”錦兒堆著笑，兩手並用捂住香玲的嘴，等鬆開了不意外地獲得香玲的一個瞪眼。
“殿下！”香玲轉過頭去，“您也不必這麼袒護泯侍衛，就算不袒護，他和齊將軍也早就是冤家對頭了。”
我無力地抽動著嘴角，這個女人，真不愧是被我選出來的……
“太子殿下，神祭殿下，還是先回議事殿吧。”無論何時都一張撲克臉的範則作揖道，“太子東宮中的家事，還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回宮後再議。”
“也是，不過錦兒已經成了太子，聽上去有點不習慣……”我便說便向門口走去，然後在腳踏出第三步的時候突然呆住，“啊？！那太子妃豈不就是……”
我伸出手，顫抖的手指在錦兒和香玲之間移動。錦兒明明已經有泯了，怎麼……
“唉，”香玲大大地歎了口氣，“我是掛名的。要不然還不知道義母會嘮叨道什麼時候。”
我和齊溟走到了一群人的旁邊，開始一起向議事殿出發，範則他們很自覺地走在我們前頭，在拉開了一段距離之後，錦兒轉過臉來，帶著愧疚對我說。
“束發儀式的時候泯回來過，於是束發儀式之後我就把我們的事告訴了母后，母后果然大發雷霆……”錦兒喪氣地吐了口氣，“幸好香玲在。”
“所以就讓你娶了香玲小姐？”
“這是雙方妥協之後的最好結果了。”香玲插上來，“義母算是默認了殿下和泯侍衛之間的事，不過條件是封個太子妃，以及延續香火。”
“延續香火……”我同情萬分地看著這個才十五歲的孩子，“……泯知道？”
玄孝錦點點頭，我向身邊的齊溟看看，他顯然一點也不關心錦兒和泯之間的事，我只好暗自慶倖自己沒有這種責任，否則齊溟一定鬧得雞飛狗跳。
“皇族的責任啊……”我感歎道，尤其錦兒是太子，責任更重一層，“不過泯竟然沒告訴我，以他那種心高氣傲不該是能受得了……”
我疑惑地嘀咕著，冷不防後面的杜香玲一臉泰然地扔來一句重磅炸彈。
“在本朝太子殿下成年的第一個晚上就把將來的九五之尊吃了乾淨，他再不滿意我的存在也不會皮厚地再去辰殿下面前訴苦吧。”
我腳下一個踉蹌，齊溟連忙用手一撈把我扶好，而玄孝錦的臉已經紅得可以跟熟透的水蜜桃媲美了。
第十八章 商議
I
到了議事殿，錦兒他們把我離開的這一個多月裏發生的事告訴了我。錦兒的束發儀式自然是重中之重，順利地被立為了太子，其餘的皇子也都被封了王，玄孝儀豫王，玄孝搖安王，而我則被封了玄王。雖說我本質上的確是玄嶺主神，但以國姓為名的封號恐怕在四國也是首次吧。太子以及太子妃的冊封儀式還沒有舉行，預定在半個月後。玄神殿的神力資質測試已經開始實施；神殿裏已經出現了一些沒有神力的官員，雖然都只是最底層的工作，但至少這是成功的第一步。初步的神殿律法也已經完成，只等著我的審閱和通過。
“那其他三國呢？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動靜？”
先前整理彙報的范則和石嚴他們都不說話了，把發言權留給玄孝錦，畢竟身為太子對國際間的動態更加清楚。
“另三國並沒什麼動作，父皇以玄嶺和玄神殿的名義聯合白漣白神殿給另兩國送去了書信之後，青颻自然立刻回以了表示合作的書信，而赤笧與我國雖因上次妖血的事有些摩擦，但畢竟也害怕赤神殿也遭到妖軍襲擊，暫時也安分著。”
“靖舛殿下呢？身體是否好些了？”
“嗯，皇姐來過家書，信上說白神祭殿下已經無大恙，不過大婚還是打算待妖域之事結束之後再辦。”
“妖域之事啊……”我往椅背上一靠，下意識地向齊溟看去，眼睛裏還是帶著些猶豫不決。齊溟沒有開口，本來他身為將軍就不該插手神殿事務的，如此旁聽就已經是破例了。但他的手卻是悄悄地握了過來，牢牢地握著，卻又沒有弄痛我，只好像是將他的堅定傳給了我。
“辰哥哥？”錦兒小心地問，從泯那裏他大概也知道了不少，但此時也摸不清我那聲歎息底下的含義。
我正了正坐姿，被齊溟握著的手轉動了一下也握住他的，稍稍清了下嗓子，“妖域之事，正是我此次回來最重要的原因，不過在說這之前，有件事是我不得不對你們坦白的——我和溟的事。”
我頓了頓，看了看在座的各人的反應，雖都有些意外，但並沒有不安的成分。我繼續說了下去，“估計在這裏坐著的多少都心知肚明的吧，溟是妖，而我也並不是那個雲妃所生的七皇子。”
“神祭殿下，為何突然說這些？”
“因為我與溟的身份遲早是要說明的，與其之後讓你們猜測，不如現在說清楚。”我稍稍向齊溟側臉，露了一個淺笑，“我不是玄孝辰，但也不能說完全不是。玄孝辰是我的三魂七魄中的一魄，我的本名叫輝辰，光輝的輝，星辰的辰。”
“輝辰……輝辰！莫非是……”柳西聽到這個名字在嘴裏念了幾次後突然，身體都激動得顫抖著，我從來沒看到過這個外表柔弱但目光向來鎮靜的柳西慌亂成這樣，他的同僚們顯然也跟我一樣。
“……我小時候曾在祖父的書房裏看到過一本舊書，上面寫了東之日，南之月，西之星，北之辰……”柳西纖細的聲音也發抖著，“那日、月、星正是赤笧、白漣、青颻的主神曦日、韻月和璀星大神，而那辰，沒有任何記載，只知名為輝辰……”
十道目光頓時向我聚了過來，我笑了笑，“原來這四國還有關於我的記載，我都魂飛魄散了三百多年了。”
“那麼……是真的……？辰殿下是……”連香玲也沒了平時那種氣勢了，驚愕地望著我，不知是否應該向我行禮。
“禮節什麼的就不必了，我是輝辰，曦日、韻月以及璀星的弟弟，神界曾經的四大神之一。依照人界的時間來算，大約是四百多年前我遇到了溟，愛上了溟，身為戰神的我卻對妖心慈手軟，引起了不少神族的不滿。三百多年前，妖域進軍神界，我在兩軍前自盡，將三魂七魄都碎開，神界對外稱我勾結妖域背叛神族，將我逐出神界，定了魂飛魄散之刑，但實際上大哥偷偷將我的魂魄投入了人界，這些事我也才剛剛想起來，在三魂七魄重新會聚之後，過去的記憶才終於變得完整。”
“這……怎麼會……殿下竟然是……”范則和石嚴也睜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也知道這聽起來很荒唐，因為我理應是這玄嶺的主神，玄神殿中的神力本就是我降下的，現在我卻身為祭拜這些的神祭。不過事實卻就是事實，而且也許是父神刻意的安排。”
“辰哥哥打算做什麼嗎？把這些都告訴我們。”錦兒在其他人的反襯下卻顯得不慌不亂，或許是因為泯已經告訴過他了，不過我也相信他的鎮靜來源於他那為王者的風度。
我點點頭回答他，“父神交給我一個任務，雖然並沒說明究竟是什麼，但我和溟都認為是與妖域有關。但我並不想憑著我一己的想法去決定妖域的未來，而妖域的變化又定會對人界產生不小的影響，所以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妖的、人的、以及我能做到的，然後再決定。”
“辰哥哥，莫非你想……”
“嗯，我想請四神殿的神祭，以及妖域的首領一起坐下談談，地點的話只有我的神殿最為合適了。”
“可是殿下，與妖一起，這恐怕……”範則立刻提出了異議，“神殿之職責之一便是降妖，殿下的想法卑職清楚，也見識過妖並非都是窮兇極惡之輩，但恐怕別國神祭不會如此設想。”
“的確，靖舛殿下也許還沒問題，另兩位就難講了。”我承認道，“可是即便這樣我也還是要請他們來，我不請與我請了但他們不來是兩回事。範則，你這就替我擬稿，只要來此玄神殿的我自會保證他們的安全。”我頓了頓，沉下語氣，“雖然我不想以神族自居，但這是我給他們對未來選擇的機會，若他們想放棄我也不會強求，而且我也沒有多餘的時間！”
“辰哥哥……”
玄孝錦看著我的眼裏突然帶上了些意外，不過在被我注意到後很快又露出了笑容。我也回給他了一個微笑，我也必須要做選擇了，無論到了哪里都不可能只有善者，無論是妖或是人，總會有害群之馬。我過去總是想著萬全之策，想不犧牲任何生命來做到一切，但如今，雖然不是本意，但已經成為神冥主人的我，也必須擺脫這種幼稚的想法了。
* * *
範則很快替我寫好了邀請函，我蓋了章之後用法術送往了各國神殿，這樣一來可以保證信件的準確送達，二來也能略略展示我的神力。由於會談的時間定得很急，各神殿的回復也被要求使用法術，每封信件中都附了可以直接送信到我手中的法術，不出半天，白神殿的回復便來了，出乎我意料的是，不僅白靖舛，他的老師孟勻也將一同前來。
第二天青神殿的回信也到了，看起來是墨焰以及璀星曾在青神殿降下的那個神諭讓他們對我非常重視，青神殿神祭青函雪也表示赴會。剩下的赤神殿遲遲沒有回應，直到了答復期限時才送來了書信婉稱神祭赤洵痕公務繁忙抽不開身，赤神殿將派一名祭祀前來。雖然僅派一名祭祀可謂是對另三位神祭的侮辱和輕視，但總歸派了人來，比缺席要好上不少了。
時間很緊迫，磐厲在神界搜尋的我的蹤影，一旦找不到必會把注意力轉到人界或者妖域上來。雖說神界和人界的時間流速的差異給了我準備的時間，但這時間也不會超過十多天。等各國的神祭和使節團一起慢慢騎馬來玄嶺自然是不可能的，而我身為玄神殿神祭輕易進入其他神殿可能帶來外交上的非議，權衡下來我只得讓雷伊斯代替我去各國將人接來，以雷伊斯的時空法術，即使上百人的空間轉移也不是不可能。而妖域方面則讓齊溟出面，在正式會談的當天將錯暉和烈邢請到了我的玄王府，給兩人以及堅持要出席的泯造了防護神氣的結界後，開天闢地以來第一次，妖、人、神以和平的方式聚在了一室之中。
II
雖然我無意將會談列為秘密會談，但畢竟屋子裏的是這個時空神權的統治者，以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妖域的統治者，舉行會議的房間還是布上了結界。
我坐在首席，將商議的目的講明。發去三國的邀請函上並未道明我的身份，只言玄神殿有史以來第一次獲得了神諭，需與各神祭以及妖域使者商談要事，所以我也並沒有將自己是神族之事說出。齊溟沒有參加商談，他是妖的事比我的身份更不便說，畢竟他是名聲遠揚的武將，若現在在四國傳開，那些在齊溟手下吃過敗仗的別國將領恐怕要先造反了；而以將軍之名參與神殿間的會談又不合禮數。
房間裏的氣氛有點沉悶，孟勻恐怕是知道些我的身份的，但只是摸著鬍子什麼也不說。白靖舛似乎是有話想說，但又仿佛在等著別人先開口。而青神殿和赤神殿的兩人本來就與我沒什麼交情，知道在座的幾個妖以及白靖舛都與我以朋友互稱，自然更不敢貿然啟口。
寂靜了幾分鐘，還是沒有人願意開口。坐在我左側的妖忍耐不住了。
“既然人類不想說什麼，那麼就由我們妖域先說了。”錯暉狹長的綠眸中黯光閃過，雙手往胸前一抱，隨意地靠在椅背上，“既然天上的神都問我們想怎麼樣了，從被創造以來就一直無視我們的任何權利，現在終於意識到我們也是有頭腦會思考的了，我們豈會放過這種機會？我們妖絕不會再願意在妖域那種地方存活，原本一切就都是人類的錯、父神的錯，結果你們倒生活在富裕優沃的地方，我們卻無論在哪里都逃不過被追殺降伏的命運！”
“你……”赤神殿的祭祀一聲低吼，但看了看周圍任何三個神祭的反應，接下去的話還是吞進了肚子裏。
“炎祭祀，想說什麼但說無妨，本就是聽聽各位的想法的，都拘手拘腳的還請各位來做什麼。”我如此說道，他瞧了錯暉幾眼，在與那充滿危險的目光對視了不到一秒，將視線移回到我身上，但片刻後又趕緊移開，清了清嗓子。
“玄神祭，這妖的話分明是在向我人界宣戰，揚言要奪取我人界的土地！這萬萬不可！妖性殘虐是眾人皆知之事，若將妖放至人界，這由我們歷代辛勤開墾之地必將會被他們肆虐破壞，我們人類也會被他們欺淩迫害，到時候必是一片人間地獄！”
“你們以為你們人類就高尚守序了麼？若讓你們在不毛之地活個幾年，天天看著鄰國富有豐饒，你們人類難道不會組軍去搶？”烈邢質問道。
“那是為了生存！而你們這些妖完全就是……”他停了下來，似乎下面的話語是不堪入耳的詞語，在關鍵時刻被掐在了嗓子裏。
“完全是什麼？”錯暉的目光變得更加危險，語氣也更加不羈，要不是顧著齊溟和我的面子，恐怕他已經準備給那個炎祭祀一點顏色看看了，“要不要我們帶你去妖域看看我們妖數千年都活在什麼地方？你們以為你們人界的富饒都是你們人類的努力？”錯暉像聽到天下最大的笑話一樣冷笑著，“說到底你們人類不過是在怕我們的妖力，不過是一群欺軟怕硬的種族而已！這樣的人類與我們有什麼差別，憑什麼父神只愛你們！”
房間裏的火藥味越來越濃，錯暉他們和赤神殿的祭祀激烈地針鋒相對起來。畢竟是活了幾百年的妖，區區一個人類的口舌很快便抵擋不住，開始向其他人尋求幫助。
“青神祭殿下、白神祭殿下，您們身為掌管一方神殿、降妖護世的神祭，難道就同意這些殘暴的妖進入人界嗎！”
“我並未這樣說，”青函雪回答道，“不過既然玄神殿主神降下了如此神諭，神靈如此為妖著想，想必是有什麼原因的。”
“的確如此，不過既然神靈想聽聽我們的意見，我便來說說，只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與白漣的其他神官無關。”白靖舛也第一次開口了，向我看了一眼，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我並不相信妖都是兇殘的物種，正如辰殿下請來的這兩位，聽聞是妖軍中的首領，若真是窮兇極惡，這神殿早就成了修羅場。”
白靖舛停了一下，這一番話說得本想找同伴的炎祭祀一陣臉白，而被肯定了的錯暉他們，卻也並沒有陷入得意，只是眯著眼等著他下面的話。
“我從未親眼見過妖域，也未曾從任何記載中見識過，如若真與錯暉閣下所言那般險惡，我也認為妖擁有尋求適合生存之地的權利。但是也正如炎祭祀擔心的那樣，縱使兩位可以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此地談論，兩位能保證其餘的妖也有足夠的理智約束他們的行為麼？”
“莫非你是要我們妖也遵守你們那些法典？”錯暉反嘲著。
“錯暉閣下方才也說了，覺得妖與人類沒什麼不同，那麼您就應該能理解。人類依舊是自私的，若妖對生存權利的索要會侵害到我們的生存權利，那麼我想我也不會同意妖正大光明地踏足到我們的土地上。相對於你們妖，我們人類是弱小的，前陣子來自妖域的攻擊使白神殿損傷嚴重就足以說明我們與你們之間的力量差異。”提起這件事，白靖舛的語速不由地慢了下來，我心一慌，畢竟錯暉就是妖軍的統領，面對仇敵，萬一……但白靖舛只是閉上眼緩緩吸了一口氣，“所以為了生存我們只能依靠於神靈的庇護，相信自創始起便守護我們的神靈不會以犧牲我們為代價為妖彌補什麼。”
白靖舛的對面，烈邢緊緊地皺著眉，錯暉眯著眼把白靖舛從頭到尾又打量了一遍。剛才那最後一句顯然觸到了妖的忌諱，明擺著是說如果傷害到人類那麼神就不會為妖彌補什麼，我暗暗為白靖舛捏了一把汗，惹上錯暉的話就差不多等於惹上整個妖域了，可是錯暉在慢慢審視了一遍之後，竟然並沒有發火。
“白漣的神祭麼？沒想到除了玄孝辰那個異類，四國的神祭中竟然還有這種人，不愧是玄孝辰願意出手相助的。”錯暉朝我瞥了兩眼，看來是齊溟交待過他不要用本名叫我了，不過什麼叫我這個異類！
“呵呵，辰殿下確實是異類，我想無論是誰他都會出手相助的。”
錯暉一臉贊同的樣子，不光是他，那些熟知我的也都非常贊同白靖舛的話，一個個歎氣般地無奈點頭。
“喂……”我帶著哀怨低聲道著，雖說大部分都是熟人，但好歹還有青神殿和赤神殿的人，他們存心不給我面子嗎？再說了，出手相助又不是什麼壞事……
“不管怎樣，既然神界想起了我們妖的權利，這次我們妖必定要取回我們應有的東西，即使用搶的！”錯暉轉向了我，這番話明顯是對我說的，堅定的決心的背後是威嚇。妖畢竟是妖，就像三百年前的溟，想要的東西就會自己用手去奪取，錯暉對我有些不同尋常的情感是不錯，但還並不會像現在的齊溟那樣什麼都為我考慮。
“既然還沒有各方都同意的方案，那麼先暫時休息吧，玄神殿給各位都準備好了上房。”我看了看計時用的香，確實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雖然沒什麼長途跋涉，但畢竟是遠道而來，一、兩天的休息商議時間我還是可以承受的。
銀風 2008-9-27 17:47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銀風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14Ds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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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選擇
I
給白靖舛、青函雪和炎橈的房間安排在了玄神殿用來接待賓客的別殿中，而錯暉和烈邢到底是妖，便把房間安排在了我的玄王府內。
我讓一直在玄神殿中侍奉的竹兒跟我回了王府，與錯暉他們一起用了膳後，白靖舛和孟勻來訪了。
白靖舛顯然是有事而來，看了看錯暉和烈邢，見兩人根本沒有回避的意思，笑了笑選了地方坐下。
“辰殿下果真不同凡響，連妖域都有如此友人。”
“這個麼……”我有點心虛地瞟了錯暉一眼，該說不打不相識呢還是別的什麼，我本來也沒想到會博得妖軍頭目的信任的，想了一會兒，腦袋裏蹦出一句話，就立馬把這句話當作回答送了出來，“所謂海記憶體知己，天涯若比鄰嘛。”
“海記憶體知己，天涯若比鄰……”白靖舛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用佩服的神色抬起頭，“沒想到辰殿下的文采也如此出眾。”
“呃……”我被惡寒了一下，突然好像又重拾了剛剛被召喚到這個時空來發現這種惡俗小說套路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的毛骨悚然——不管是過去身為戰神還是後來身為一介工科生，文采這種東西從來就跟我無緣——而身邊也著實傳來一股微弱的寒氣，似乎是齊溟對於我這句話中的“知己”一詞的用法十分不滿。
“呃，那個，靖舛殿下和孟老先生來玄王府是有什麼要事的吧。”我趕緊轉移話題。
“確實是有件事想與辰殿下說，不過老師說，也許應該先替辰殿下分擔些困擾。”
“困擾？是指方才在神殿中的事麼？”齊溟問道，在神殿中的爭論，他已經從錯暉和竹兒那裏聽說一些了。
“嗯……”我點了點頭，讓竹兒上茶，坐到太師椅裏，托著腮，眼睛瞧瞧錯暉，又瞧瞧白靖舛。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妖域這次絕對不會妥協。”錯暉的態度還是很強硬。
“我知道，人界這邊想必也是一樣的態度。”我歎了口氣，視線投向齊溟，“莫非我所希望的和平依舊是那麼幼稚天真的東西嗎？”
“辰殿下心念和平，這萬萬不是什麼錯事，”回答我的是孟勻，他啜了一口香茶，撫摸著自己的白須，“依殿下的想法，一則妖安於妖域內，與人界沒有任何往來，二則人界接納妖，與之共處。可這第一條妖不同意，第二條又使人界恐慌。”
我沉下眉，現狀的確如孟勻所說，那麼莫非我應該找出第三條路？
“那麼——”磁性的嗓音劃破了室內的空氣，沒有出席商議的齊溟出聲了，“把妖域摧毀了如何？”
“亟溟大人！”錯暉聞言幾乎要從座位上站起來，連我也不由得錯愕。
“我是說，將現在的妖域摧毀，重新創造一個。”齊溟慢悠悠地說著自己真正的意思，“妖所期望的只不過是一個利於生存的環境，既然人界還無法接納妖，那麼何不將妖域變為另一個人界？”
“這……”錯暉重新坐回椅中，認真思考起了這個之前從沒有想到過的方案，接著朝我遞了一個詢問的目光。
“這是個不錯的方法，”我點點頭，“可是目前我也只能說是不錯，是否可行，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難道父神會不同意？”烈邢蹙著眉。
“不是父神……”我垂下頭，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神界也有變化，我不知道我究竟能做到些什麼，我的力量……”我盯著自己的手掌，張開五指再握起。
“輝辰，你……”
我對著似乎有了什麼猜測的錯暉微微一笑，再次把話題換開，“靖舛殿下，您剛才說的是什麼事呢？”
白靖舛轉過神，“這事說來也不算小事，回復辰殿下的函帖時其實便有所顧慮，但老師卻說無妨，不過我覺得還是提醒辰殿下一下為好。”
“嗯。”我眉頭緊了緊，看白靖舛的神色，會是有什麼我漏掉了的事？
“白神殿中，有一名自稱是月神的使者的神使，辰殿下還是否記得？”
我的眼睛猛地睜大，我真的忘了這麼個人，在白神殿中曾經擦肩而過，那赤裸裸的鄙夷和諷刺紮在我心裏，使我逃避去了妖域，之後遇到了錯暉，玄神殿被攻擊，獨自留在妖域的溟中了磐厲的圈套……
“姐說過那不是她派出的……”我低喃著，然後問白靖舛，“他現在還在白神殿中？”
“不錯，所以收到辰殿下的邀請時，我恐怕我離開後他會有什麼舉動。但是老師卻說，若他真想做些什麼，即便我在神殿中，他也依舊可以得逞。”
“與其這樣說，不如說是你們兩人故意離開，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麼吧。”齊溟在一旁說道，孟勻聞言沒什麼也沒回答，笑眯眯地撫摸著鬍子。
“不過他能幹什麼呢？磐厲想得到的是神界，他派了個手下到這裏來，本來就只是為了削弱我的力量吧。可是到了現在，他還讓那個只是普通神族的手下留在這裏是為什麼？這裏難道還有什麼值得他留意的……”
“辰，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件事。”
我側過頭看向齊溟，“什麼事？”
齊溟沒有回答我，卻是轉向了錯暉，“錯暉，你為何選擇攻打這個時空？”
“並不是我的選擇，從妖域到人界，除了妖力特別強大的，都只有先經過這個時空，而偏偏這個時空有四神之力守護。”錯暉用很不解的表情看著齊溟，“難道亟溟大人並不知道？”
齊溟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半晌抬起頭，“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若說什麼時候……”錯暉看了看烈邢，烈邢努力回想了一下後說，“應該是在我在廖饒第一次遇到亟溟大人之前。”
“不，是更早……似乎是在戰神，”錯暉把視線對準了我，“在你對妖開始手下留情的時候開始。”
“我對妖開始手下留情的時候，那就是……”
“我與你相遇的時候。”齊溟插上道，“那時我已經不在妖域，而那之後我體內便有了你的力量，所以才沒發覺異樣……”
“不，如果是錯暉說的那段時候的話，那也許是在我們遇到之前。因為這個時空就是在我們相遇之前不久被創造出的！”
在場的人都一愣，齊溟很快反應過來，“這麼說這個時空就是為了將妖域和其餘人界時空隔開才被創造出來，才降下了神力？這個時空只有500多年的歷史？”
白靖舛掐指算了算，“沒錯，依照族譜，若四國是與這個時空同齡的話，確實只有這些年歲。”
“怪不得神冥說這時空是楔子了，也怪不得那麼多事情都這麼湊巧發生在這個時空裏。”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裏是與妖域接觸最多的地方，所以璀星才將我的神劍放在了這裏，只要墨焰在此，重拾魂魄的我也必定會來到這個時空，“不過就算這裏是楔子，那個神使又能幹出些什麼事？”
我支著下巴，莫非磐厲對人界也有興趣？可是人界本來就處於神的掌管之下，應該說整個世界都在神界的掌管之下，只要掌握了神界，其餘兩界不費吹灰之力就是囊中之物了，磐厲應該不會再多次一舉吧。
“苦思冥想也得不出的結論，不如就等它自己發生吧。”齊溟突然伸過手來拍了拍我的後腦勺，“許久沒有回來了，別為這些事煩惱。”
“呵呵，齊將軍說得有理。”孟勻笑著，“辰殿下相信自己的力量便是了，這人界恐怕還沒什麼事是辰殿下解決不了的吧。”
孟勻果然是知道我神族的身份的，即使不知道剛才與錯暉的交談中也已經透露了足夠的資訊。我這麼想著，不覺中齊溟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將我從椅子中拉起，毫不忌諱周圍人的目光般抱著我的肩。
“走，去外面走走。”
我點頭應著，跟著齊溟到了被明媚陽光籠罩的院子裏，心情也一下子舒暢起來。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完全安了心，接下去的兩天我始終有些提心吊膽，兩天裏我與另外兩位使者也分別交談了幾次，而最後的集體商議就近在眼前了，白神殿中什麼異樣也沒有，這種平靜卻更讓我起疑，就好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
“溟，我突然想起來臨走前三哥說的話。”
“哪句？”齊溟與我坐在涼亭的石凳上，手環著我的腰。
“三哥不是說只要他們發動這個時空的守護之力，這個時空就會百敵不侵的嗎？所以我在想，萬一少了一方的力量，這個守護之力便不能發動的話……”
齊溟皺了皺眉，放下茶杯，“你是說，在白神殿的那個神使會動這方面的腦筋？”
我點點頭，“我擔心若是如此，磐厲率軍進入這個時空的話……”我仰起頭，看著亭子外的天空，“這裏有太多我想守護的人。”
齊溟愣了一下，接著安撫地摸著我披在背上的長髮，“不會的，維持了五百多年的四神殿的神力哪是說破壞就能破壞的？”
“嗯，也是”
我爽快地點著頭，可是所謂烏鴉嘴便是這種情況了，當天夜裏，白靖舛便感到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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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從白靖舛臨時住的玄神殿的別殿派來的侍女到達玄王府找到我時，我正在王府中的小溫泉邊準備寬衣沐浴。外袍解了一半，只聽外面通報有急事，接著便看到白靖舛的貼身侍女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辰？怎麼了？”
比我晚了一會兒到溫泉旁的齊溟原本是想與我洗鴛鴦浴的，卻見竹兒在忙著替我把腰帶系上。
“白神殿看來出事了，我得立刻去靖舛殿下那邊。”
齊溟一聽也嚴肅了起來，待竹兒替我把服飾重新穿戴好，便同我一起出發，一道瞬移法術到了玄神殿別殿。而當我從瞬移法術中踏出的時候，我已經差不多明白了白神殿出了什麼事。
四神的力量很不穩定，空氣中的元素都好像在不安惶恐一樣，平衡就好像一座漸漸傾斜的天平，在以幾乎察覺不到的速度向一個地方流動，但是若放任下去，很快支撐這個時空的四神之力就將崩塌。
我與齊溟對視了一眼，隨即全速沖入白靖舛的房間。白靖舛正坐在桌邊，面色看起來並沒有上次白神殿受襲時那麼慘白，但也絕對稱不上好。
“靖舛殿下！”
“辰殿下，”他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看來我又得先一步回白漣了。”
“白神殿……力量在減弱麼？”我猶豫了一下措辭，總覺得減弱並不是很正確，但一時又找不出合適的詞來描述那種感覺。
“確實在減弱，但並不是流失……感覺更像被罩了起來。”
“罩……封印麼？”齊溟問道。
白靖舛閉上眼感受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磐、厲！”我狠狠地握拳一甩，“莫非真想破壞了這四神殿的平衡對這個時空做些什麼麼！”
“玄神祭殿下，白神祭殿下，發生了什麼事？”談話之間，青函雪也從附近的房間過來了，看來也感受到了這漸漸脆弱的力量平衡，而再一看到白靖舛的臉色，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緣由，“難道白神殿又……可是若白神殿力量減弱，為何連青神殿也一起……”
“什麼？”白靖舛不可置信地聽著他的話，照理白神殿虛弱，青神殿的力量只有增強……
“因為辰殿下的緣故吧。”孟勻解答著，我也附和著點頭。
“因為我在這裏，赤神殿的力量變強了，玄神殿的力量為了不被壓制而自然也跟著增強，所以青神殿就會感到被地之力壓迫了。”我更具體地解釋道，“但是即便我在，這個時空只要失去了一方的力量，楔子的作用恐怕就會消失了，那樣一來……”
“辰殿下，能請您準備法術立刻送我回白神殿嗎？”
“法術是沒問題，可是……”我擔憂地看著他，“對方是神使，我並不清楚他的力量有多大，可畢竟是神族。”
“但辰殿下無法離開玄嶺吧，青神祭殿下，炎祭祀還是兩位妖域的使者都在這裏。”
“這樣吧，我先送靖舛殿下回白神殿，稍去安排一下這裏的事便立刻趕去。”我想了想做出了回答，用眼神詢問了齊溟的意見，他點了點表示同意。
“雷伊斯。”
我呼喚著，金色的神獸撕破了空間露出金色的角，一簇簇火焰跳躍起來，然而過了好久也不見瞬移法術將白靖舛包圍起來。
“怎麼了，雷伊斯？”
「白神殿周圍有結界，還沒有完全結成，但是是完全封閉的結界，瞬移已經無法到達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完全封閉的結界……莫非是空間封印？！”
「不錯，是空間封印的法術波動。」
“辰殿下，這空間封印是……”白靖舛臉上的血色更加淡了，手掌用力抓著桌緣，指尖發白。
“將空間完全封鎖，無論物質、力量都無法穿越的一種結界！可惡！沒想到那個神使還真有點本事！”
“那麼，是無法回去白神殿了？”
我咬著嘴唇，“哼，我就不信我破不了他的結界，連父神的結界我也不照樣闖出去過！”
“辰！”齊溟叫了一聲，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靜下來。旁邊還有不明白我身份的青函雪，聽到我的話自然驚愕地皺著眉。
“父神……玄神祭殿下究竟是？”
“先不管這些，”孟勻慢悠悠地對提問者敷衍了一句，然後對我說道，“辰殿下，說不定將您引去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可是，這麼下去……”
“您先將我送至白神殿附近吧，到了那裏總有辦法可以阻止那神使。”白靖舛重新提議道，“我們在這裏著急跺腳也無可奈何。”
“那麼讓雷伊斯跟著靖舛殿下。”我對雷伊斯遞了個眼神，雷伊斯應了一聲，正要重新燃起火焰準備法術，忽然有什麼氣息撫過了他的感官，也同時傳達到了我的腦海之中。
“這氣息是……難道……”我訝然地幾乎無法言語，齊溟剛想問發生了什麼，白靖舛也感到了異常。
“水之力在恢復……難道那神使甘休了麼？”
“不，不是他甘休了，而是被制止了。”我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臉上帶上了安心的微笑，“靖舛殿下，看來已經無妨，明日我們可以一起商議了。”
“辰殿下，您所說的是……”
“來了，真快。”我轉身，將房門打開，一個月白色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門外，淡金色的長髮被微風吹起幾縷，青色的眸子裏依舊充滿著溫柔，但那股悲傷的神色已經被堅定所取代。“姐。”
“辰兒。”韻月朝屋子裏看了一下，邁進門檻。青函雪迷惑地看著來人，而身為白神殿神祭的白靖舛還未反應過來韻月身上散發出來的至純的水之力所代表的意義時，孟勻已經跪伏在了地上。
“我有生之年，竟還能再次聽到這聲音，還用這雙眼睛親眼見到了您，韻月女神！”
“韻月……”白靖舛的瞳仁一收縮，臉上的表情還僵硬著，但身體已經跪了下去。旁邊的青函雪雖不是敬奉韻月的白漣國人，但也趕緊跪了下去。
“都起來吧，都是辰兒的友人，不必如此拘束。”韻月在椅子上坐下，“靖舛神祭，白神殿之事不必擔心。”
“啊，是。”白靖舛明顯地還是很拘謹。
“姐，那個神使……”
“樞鎏與我一起來的，以他的身手，那個神使不在話下。”
“是嗎？嗯，樞鎏的話就沒問題了。”我點頭道。
“……玄神祭殿下，恕我愚昧，這究竟是……您稱韻月女神為姐姐，您……”青函雪看來實在忍不住了，再一次提出了這個問題。
我低頭略略思索了一會兒，在這裏說明的話恐怕會變成說來話長的故事，“……明天，我會告訴你們。姐，去我的王府的吧，我還有些事想問。靖舛殿下、孟老先生和青神祭殿下早些休息吧。”
青函雪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我施展了瞬移法術與齊溟和韻月一起回到了玄王府。竹兒正焦急地等著我們，見到我們平安歸來自然十分欣喜，但在發現我身邊的是韻月大神時，一下子也不知所措了起來。
“月神……韻月女神……韻月殿下，”竹兒惶恐地跪下，換了幾個稱呼也不知到底該如何叫才好。韻月笑著把她扶起來。
“你就是香竹吧，有勞你一直照顧著辰兒。”
“不，哪有的事……是我該感謝辰殿下。”竹兒被說得臉紅起來，而我終於不滿地撇了撇嘴。
“為什麼一個個見了姐都是又行大禮，又小心翼翼的，好歹我也是大神吧。”
“辰殿下呢，雖然的確是大神，可是在一起久了，大神的感覺早已淡了。”竹兒歪著頭想著，然後嫣然一笑，“而且辰殿下也從來不擺大神的架子。”
“行了行了，別恭維了，快給姐泡茶去。”我趕走竹兒，急忙詢問起了關切的事情，“姐，神界怎麼樣了？大哥和三哥都沒事吧！”
“磐厲把天極宮找了一遍，沒發現你的身影。我們再去神冥殿時，那個神冥把事情都告訴我們了。商量了一下，有些事情想告訴辰兒，又正好碰上白神殿的事，於是就由我來下界了。”韻月頓了頓，“哥哥和星不會有事的，畢竟哥哥的力量曾經僅次於父神，而且我們也該有所動作了。這些年間磐厲肆意妄為，因為父神不在了，而我們雖為大神，卻只是掌管四元素的神，就如同人界的皇子公主，說穿了只是身份高貴，並沒有統禦神界的權責。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抿嘴不語，不是不想說什麼，而是不知該說什麼。
“既然是辰兒已是這個世界的主人，那麼我們自然會支援你。”韻月看了一眼靜靜地聽我們對話的齊溟，“辰兒是想改變妖域的不公吧。”
“嗯。”我點了點頭，“可是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去做，連自己真正的力量是什麼也不明白。”
“這便是星說要帶給你的話了。”韻月笑著，早已料到了般。
“唉？”
“星說，四方之力應為平衡之力，任一強大、任一弱小都不可取，所以使辰兒如此強大的力量應該不是地之力。”
“不是地之力，那麼……”我低頭琢磨著。
“我們四人除了四方之力，還掌管了其他。哥哥為生機和醫藥之神，掌管著生靈的生命，我掌管著生靈的情感，這便是初生時父神僅創造了哥哥和我的緣故。生命和情感，就如魄和魂，父神以為這兩者便足夠了……”
“但之後才發現，沒有禮法和理智的約束，生靈——人類會做出父神無法容忍的事。於是便創造了三哥。”我依著韻月的思路說了下去，不出所料韻月點了點頭，“那麼我，司戰爭……”
心一顫，與戰爭有關的，我能想到的只有一個……
“我的力量，是毀滅麼……”
“若依生靈從誕生到死亡的規律，辰兒確實是掌管那最後的死亡的，但是——”韻月柔軟細膩的雙手覆上了我的手，“絕對不僅僅是這樣。”
“唉？”
“戰爭與和平是雙生子，毀滅和新生也是。”齊溟開口了，“辰掌管的不僅是戰爭，還有公正吧。既然是正義之神，那便是要給與這世上的罪公正的審判，毀去錯誤，重建公平，在這過程中戰爭或許是無法避免的，所以才同時司戰爭吧。”
“亟溟所得有理，星也是這般說的。”韻月贊同地點頭，“可是，辰兒，這說到底也只是我們的推測，真正的力量只有使用了才會明白。我們能做的只是在背後支援你，真正決定一切的只能是你。”
“嗯，我知道，謝謝姐，還有溟……”
“我可不會在你的背後支持你，”溟卻打斷了我的話，站起身走到驚訝的我旁邊，握起我的右手，“我會在你身旁，永遠。”
“嗯……”我也握緊了他的手，微笑流連在嘴角。
* * *
神祭、妖再次聚在了玄神殿的議事殿中，韻月也說想一起參加，我便讓人在我的位子旁邊加了一座。白靖舛、孟勻和青函雪昨晚都已經見過韻月了，但此時仍舊不免顯得拘謹。錯暉和烈邢應該是頭次見到月神，但憑那出眾無比的容貌很容易便知道她是神界第一美女。只有赤神殿的炎祭祀一點頭緒也沒有，看著周圍的人恭敬虔誠的模樣也只得跟著照做。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所有人都坐定，我開始說道，“這位是韻月，也就是月神，昨夜靖舛殿下等已經見過了。”
韻月對著眾人微微一笑，除了炎祭祀以外的眾人都紛紛低頭致意。
“我也該重新自我介紹一下了，我叫輝辰，韻月的弟弟，玄嶺的主神。”我略微垂下視線，左手邊的妖們並沒有任何詫異，但右手邊的空氣卻好像凝固了一樣。我沒等他們的反應，自顧自說了下去，“關於妖域一事，我覺得溟……我玄嶺齊將軍的建議值得採納，創造一個新的妖域，就如同人界一樣有肥沃的土地、鳥語花香。妖身上的本性是父神加給的，將來新生的妖不再會有這莫須有的罪，和已經懂得殺戮爭奪之外的事和情的妖一起在新的妖域中生活，這樣的答復妖已經可以接受吧，而人界也暫時不必為與妖的共存而煩惱。”
從驚訝中恢復過來的白靖舛等人點了點頭，我也回給他們一個感謝的眼神，再轉去看錯暉，卻見他綠色的眼睛中仍舊充滿著質疑。
“還有什麼不滿意嗎？”
“不，這個提議對於我們妖已經足夠完美，只不過，輝辰，提議歸提議，你能做到麼？”他抱起雙手，“施加給我們這些惡習的是父神，你是準備去向父神進諫呢，還是什麼別的方法？”
“不愧是妖軍的統領，”我佩服地笑了笑，“說實話，我也並沒有把握可以做到這些，父神……已經沉睡了。”
錯暉和烈邢都一驚，“那麼你憑什麼可以讓我們相信你能為我們妖重建一個妖域。”
“憑……”我咬了咬唇，看了看右手邊的人，白靖舛和孟勻也許無所謂，但我並不想另兩人也知道我的身份。稍稍用了些法術，聲音只傳向了左側的錯暉和烈邢，“憑我是現在的至高神。”
“輝辰，你……”
錯暉猛地站了起來，椅子經不住他這劇烈的動作而差點翻倒在地。我仰起頭對視著他，臉上平靜帶著一絲無奈的淺笑。
“但即使是這樣，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做到我說的這些，如果失敗妖域會變成怎樣我無法想像。所以我需要你作為妖軍統帥的回答。”
錯暉震驚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把椅子拉回，卻沒有坐回椅子，而是看了看烈邢，兩人達成了什麼一致之後，走到我面前。這動作使我也不得不認真地站了起來。
“如果是你的話，我選擇同意。”錯暉的神情無比嚴肅。
“即使到時妖域不復存在，所有的妖都消失在歷史中？”
“亟溟大人曾經打著營救你的旗號進軍神界，”錯暉不知為何突然說起了那段令我心酸的往事，我茫然地看著他，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啟口，“妖軍都認為那個理由是為了挑撥神界，但我知道那根本不是編造的理由。”
我和烈邢都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亟溟大人曾經對我說過，他相信一個神族，整個神界只相信他一個，相信他可以挽救妖。當時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可是我現在明白了。所以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賭上妖域的一切讓你嘗試。”
“錯暉……謝謝。”
我深深地低下頭致謝，再看其餘的與會者，也都對我的提議沒有異議。
商議就此結束，妖域和人界都得到了滿意的答卷，然而對於我，劇情卻才是高潮的開始。
第二十章 新生
I
將來自其他三國的客人送走，玄王府中只剩了錯暉、韻月和那些總在我身邊的人。我把各方面的事情對相關人員交待好，把整個時空的安全交給韻月以及仍舊在神界的大哥和三哥。
“大的方面應該沒有問題，以前父神說過在冥想的時候整個世界的資訊也會源源不斷送進腦海，所以若有什麼巨大的變化我應該可以處理，只是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恐怕就顧不上了。”我說道，“而且也不知道需要花多久，父神一進神冥殿就是神界的十幾年，如果真要這麼久的話……”
“神界的十幾年……那不就是下界的近百年？！”聽著的泯喊了起來，他這麼一喊，身為人類的錦兒更加急了。
“那豈不是可能再也見不到辰哥哥了？！”
“這……應該不會。”我只能試著安慰他，“上次我們在幻境神冥裏呆了好一會兒，也沒發覺裏面的時間流速特別慢，是吧，溟？”
突然被叫到的齊溟點了點頭，可是錦兒仍舊不放心。在場只有他一個人類，無論妖還是神比起人類都好似擁有無盡般的生命。“辰哥哥沒能來我的束發儀式，現在看來冊封儀式也趕不上了，可是至少在將來我登基的時候，會來我的登基典禮的吧！”
我有些為難地低下頭，這個承諾我不是不想給，而是無法給。
“錦兒，就算我不在，你也還是要當你的太子，以後當這個玄嶺的皇帝。你已經有這個能力，而且玄神殿也會支持你，泯不是也在你身邊陪著你嗎？”
我想泯看了一眼，他毫不示弱地仰起頭，“當然，我會對錦負責，永遠陪著他保護他，才不會像某只狐狸那樣傷害所愛之人！”
泯挑釁地給了齊溟一眼，齊溟則不屑地用一個冷哼作為回答。
“這樣不就足夠了嗎？”我從桌上拿出一封信，交給錦兒，“如果直到你登基我仍舊沒有回來，就另選神祭，登基典禮需要神祭的吧。”
“辰哥哥！”錦兒這下更慌了，太子的穩重也不要了，當著那麼多人孩子一樣拽住我的袖子，黝黑的眸子眼看著就要淌出眼淚了。
“如此麻煩，辰，你直接去問問神冥不就知道究竟需要多久了麼？”齊溟看樣子是忍受不下去了，給出了一個直截了當的方案。
我這才恍悟還有這麼個辦法，對雷伊斯吩咐了幾句，金色的火光一閃即滅，也算是先給我們去探探回幻境神冥的路。不一會兒，他便回來了。
「神冥說，一切由辰而定。」
“由我而定……”我靜下心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領悟到了什麼，嘴唇漸漸彎起了弧度，“既然是由我而定，那麼錦兒的龍冠就由我親手給你戴上吧。”
此言一出，錦兒的眼睛果然亮了起來。“嗯！一言為定，辰哥哥不准食言。”
“當然不會。”我笑著回答，錦兒終於放開了我的袖子，我回過頭，給齊溟投了一個視線，“那麼我們……”
“嗯。”齊溟站了起來，握住我的手，我再次呼喚了雷伊斯，法術的火焰越燃越烈，我和齊溟踏入法術之中，身後還是傳來了充滿擔心的聲音。
“辰兒，別勉強自己，還有亟溟也是。”
“亟溟大人，輝辰……我會在妖域等待新的開始。”
“謝謝，姐、錯暉。”我停頓了一下，然後神情嚴肅起來，“錯暉，若成功了，我想借用妖軍。”
錯暉一愣，隨即竟然將右手放在胸口，對著我做出了妖域中的最敬禮，“若成功了，妖域所有子民都聽從輝辰殿……不，輝辰陛下的差遣。”
“陛……下……”我對這個陌生的稱呼怔了一下，咂咂舌，又如平時那樣調皮地笑了起來，“還是直接叫輝辰吧，聽起來太彆扭了。那麼，就這樣了，大家等好消息吧。”
我揮揮手，視野被一片明亮的金黃所取代。
* * *
再睜開眼時，周圍已經暗了下來。左右看看，確實是黑漆漆只有四根柱子的幻境神冥，再轉回頭，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張放得極大的臉，雖然模樣俊美無雙，但在周圍的黑暗的映襯下差點沒把我嚇死。向後一退，便跌在了熟悉的懷抱裏。
“辰……”齊溟接著我，有些嗔怪地把我摟著。
“神、神冥……你不要這麼嚇我！”我指著那個始作俑者。
“主人，我這張臉您應該見慣不怪了啊。”
“……就是因為一模一樣，才好像見鬼了一樣！”我自己站穩，繼續指著他大喊。
“呵呵。”他調皮地笑著，在我看來絕對是故意的！
“好了，寒暄過了，該說正事了。”他拍拍手，神情說變就變，立挺，平視著我，我幾乎覺得有一面鏡子豎在我面前，我正看著的是鏡中的自己。“主人，您想好了嗎？”
我鄭重地點點頭，“我的力量，是重生吧。作為正義公正之神判別哪些是善哪些是惡，毀滅‘惡’並給予新的重生。”
“如果您是這麼想的話。”神冥似是而非地給了我如此一個答復，“那麼您想做什麼？”
“給妖域新生，從此以後妖不再背負他人的罪。”
神冥沉默了一秒，伸出雙手，在兩掌之間漸漸浮現出的球狀物體還沒成形之時，我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等等。”
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我。
“還要再加一條，不以現在活著的任何妖的生命為代價。”我補充著，“以及，我要儘快做完這件事，在磐厲把神界弄得更糟之前，最好幾個月——不，幾天之內……”
“主人，您覺得讓一界徹底改變可以在幾天之內完成嗎？”神冥這回有些皺起了眉頭，好像我的要求很無理取鬧。
“我並不要將妖域完全改造完畢，這個過程或許會非常漫長，但只要新生的力量被注入了，自然迴圈便會將妖域一點點改變，我不需要一直在這裏看著整個過程。”我說道。
“但即使這個注入力量的過程也不簡短。”
“這就要回到你通過雷伊斯告訴我的那句話上了。一切由我決定——”我停頓了一下，“我記得你說過這裏的時間是靜止的吧，但外界的時間在流動，即使這樣我還能決定所需的時間的話，我能想到的只有一個可能性——這個幻境神冥是獨立於‘世界’之外的，從這裏可以使‘世界’的時間靜止吧。”
我把自己的推理說了出來，等待神冥的回答。神冥略低著頭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雙手之間，一顆藍色的球完全顯現出來，那是我在身為秦落辰時學習過的再基礎不過的知識——地球！
只不過與我知道的地球不同，那上面還覆蓋著一層金色流動的光華，就好像大氣層一樣，但在用一種更規則的方式流動著，仿佛一條圍繞地球游走的金龍。
“不愧是父神最疼愛也最得意的孩子。”神冥抬起了頭，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您答對了，時間的控制是至高神與其他神族最根本的區別，雖然不能倒流，但暫時的停止完全可以做到。”
神冥的雙手突然向旁側展開，一個個如同地球般的幻象隨著他的動作填滿了他的身前，然後繼續擴張至了整個房間。球形的，扁平的，橢圓的，不規則形狀的，唯一的共同之處便是都有那金色的潮流流淌在表面。
“這些……都是人界的不同時空？”我很快給出了推論。
“那麼上面金色的莫非就是時間？”齊溟也補充道。
神冥沒有回答，依舊維持著雙臂側平張開的姿勢。那些代表著人界的時空開始收縮，好像按了縮放按鈕一樣一點點變小變小，直到所有的時空都容納在了一個一米多直徑的扁平狀範圍內，神冥的雙臂收了進來，幻象隨著他的動作繼續縮小，差不多到了與一開始的地球差不多大時，我們看到了在人界的範圍之上顯現出了另一個時空，那是被各色流光所描繪出來的時空，金色在時間在上面緩慢移動著。而人界的下方也有了一個時空，以深色勾繪，若不是時間的移動，幾乎很難將它從神冥殿的背景中區分開來。
“神界和妖域。”我十分肯定地㟲述。
“是的，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全貌。”神冥開口解釋了起來，“正如你們所想，金色的環繞便是時間，它的流速便是時間的流速。而這三界的顏色，則象徵著屬性的不同。”
“屬性？”
“光和暗，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正和邪。主人您如果決心將妖域重建，那麼之前集中在妖域的邪就必定會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誕生，尤其是人界。即使這樣您也要繼續嗎？”
我閉上眼，深呼吸了一次，然後堅定地睜眼，點頭。
“邪是無可避免的，正如有光便會有暗。即使父神試圖讓妖來背負這些，人界中、甚至神界中也依舊存在著那些負面的東西。所以我無法看著這樣的狀況繼續下去。”
“那麼您是打算忽視那些‘邪’嗎？即使‘正’受到了污染？”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邪’是什麼，‘正’是什麼，即使是我也無法定義。若要世上沒有‘邪’，那恐怕只有讓所有的生命都像伊甸園中亞當夏娃那樣，什麼都不懂，更不懂感情。”我轉頭看了看齊溟，把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手掌裏，“愛情、親情、甚至是友情說到底都是自私的，對天底下所有生命一視同仁即使神也做不到，更何況人和妖。當把一些生命看得比另一些更重要的時候，就會有私欲，而所謂的‘邪’，也就是這些私欲產生的吧。所以我並不期望‘邪’的消失，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地有邪念，但至少這些由自己的心產生的陰影，應該由自己來承擔！”
“……我明白了。”神冥直視著我，微微一笑，“那麼就如您所願。”
他將雙手向我伸了過來，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也將手遞給他。“我要怎麼做？”
“您什麼也不必做，我將與您融合。”他握住我的雙手，整個世界的幻象被包圍在了我們的臂膀之中。我看到那一條條圍繞時空的金色開始變慢，而面前的神冥的身形也越來越透明，最後就像一層薄霧一樣朝我迎面撲來。同一瞬間，時空外的金色全部停滯了。
「我與您的融合，便是世界與您的融合。」
“神冥？”我不由地呼喚了一聲，這一呼喚讓我突然覺得頭腦中資訊像炸開了一樣，眼睛所看到的東西也變了，視野好似可以延伸到無限遠，只要一個意念，無論再遠的東西也能清晰看見。聽覺也是，嗅覺也是。眼睛隨意一動，各處的資訊便開始湧入腦海，我試著閉上眼，可是眼睛依舊看得見。我開始目眩，身體向後倒去，但被人接住。
那是齊溟，在我開始思考之前這個答案便進了來，但這不僅是我現在擁有無限的感知能力的原因，也是已經深深刻在我心裏的答案。
「主人，您只要放鬆，隨著我的指引將您心中所想展示出來。」
“那麼我的身體……”
“放心，我會抱著你，直到你回到這裏。”齊溟沉穩的聲音將我包圍起來，我突然覺得從世界各處傳來的嘈雜聲都不見了，只剩下仿佛可以將他的話語中的每一分溫柔都展現出來的寧靜。
“嗯……”
唇上留下吻的溫馨，手掌中是他的體溫，耳邊是他堅實的胸膛中的心跳。
我笑了笑。
“走吧，神冥。”
II
（辰兒，父神對不住你。）
一個只有模糊的模樣的虛影向我伸出手，好像在撫摸我的頭一樣。
（不過這樣父神就放心了。）
影子變成了碎片，只有其中那抹清晰無比的笑容印在了我視野裏。我忽然意識過來，連忙伸手去抓，但手穿過了光影，沒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辰？！”
腰間有被力道阻止的感覺，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回到了身體之中，視覺聽覺也已經重新被限於了狹隘的幻境神冥之中。回過頭，迎向我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寵溺的面孔。
“溟。”
他靠坐在代表我的那根黑柱下，我自然是在他的懷裏。
“妖域，弄好了？”
“嗯。”我點頭，然後想起來一個問題，“我沉睡了多久？”我記得我在神冥的指引下將意識移向妖域，然後將它全部改造。如果按照我的記憶，我花的時間絕對不是幾個小時，也不是幾天幾個禮拜。
“我也不記得了。”齊溟很輕鬆地聳了聳肩，“這裏的時間是靜止的，沒有日出日落，甚至我也不感到饑餓困倦。”
“那豈不是……”很寂寞……
“不會，回想與你在一起的一點一滴，無聊了便睡一會兒，或者打坐練練妖力。”齊溟拂著我的發絲，在我臉頰上小心地印上一吻，“我等過你三百多年，至少現在你一直在我身邊。”
“可是……”我試圖自己跪坐起來，可是意識太久沒有回到身體中，還不能很好地控制這具身體，晃了幾下還是跌到齊溟的懷裏。
“沒什麼可是的，都過去了。只是眼看著睡美人在身邊卻不能吃，回去你要好好補償我，嗯？”他忽然俯在我耳邊煽情地一吹氣，我頓時感覺血全沖到了臉上，然後毫無防備地被偷了一個吻。
“你剛才在抓什麼？”他的話題一轉，又回到了正經事上。
我摸了摸被吻到的嘴唇，回想起剛才的情景。“我好像見到了父神，對我說對不起……”我低頭看看什麼也沒抓到的手，又看看前方的黑暗，“父神……”
“別難過，父神一定還在某處。”齊溟抱緊了我的腰，我有些意外地看著說出這樣的話的他，“雖然我一直對那個父神沒有任何好感，最想殺的也是他，但後來想想，如果不是他創造了妖域，之後又創造了你，我們就不可能有現在了。”
他深情地注視著我，嘴邊帶著一絲微笑，而我看著他，半晌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肉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清亮的聲音，我的聲音，卻完全破壞了曖昧的氛圍。
齊溟頓時臉色一變。
“……等等！不是我說的！”我急忙擺手逃脫責任，向兩邊張望，果真，神冥的身影漸漸浮現出來了。
“神、冥！”齊溟咬牙切齒地喊道。
“拜託，這裏原本就是我的地方，你仗著身上有一半主人的力量進來也就算了，還不分場合地發情……”
話語未完，齊溟已經一團妖力扔了過去，只可惜看上去威力十足的妖力，被神冥輕輕一揮手就自動瓦解。
“力量似乎又強了，不過反正敵不過主人，又怎麼可能敵得過我？”
“你……”
“好了，你們兩個！”最終還是得要我出來制止，“神冥，那邊都弄好了？”
“嗯，都好了，現在只需重新將時間運轉。”神冥說著，手指向那不遠處的世界幻象一指，幻象移動了過來，那模樣與我的身體沉睡之前一點變化也沒有，所有的一切都靜止著。
“妖域……現在怎麼樣了？”齊溟扶著我站起來，提問的神情有些緊張。我嘻嘻一笑，伸出兩根手指做出V字狀。
“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我非常自豪地說道。
“是麼？”齊溟的眼睛中掩不住喜悅，“辰，你沒有因此受傷或者做出些什麼勉強自己的事吧。”
“這個嘛……”我撓撓頭，要說險情一次沒有是說謊，但反正也已經過去了，這種事情恐怕也不會再做第二次，所以也沒有吸取經驗的必要吧，“我和神冥把妖域中所有的生命先集中了起來，造了結界，把妖域中幾處重要的地方也都做了結界，其餘的全部新生了。所以看這幻象，顏色已經比原先明亮了不少了吧。”我把長達幾個月甚至幾年的過程簡簡單單用幾句話描述完，“說起來幸好我掌管著地，否則還不知道要花多久。”
“莫非這也在父神的計算之中麼……”齊溟低語著，看表情卻不是在欽佩父神，而是好像條不出如來佛掌心的孫悟空的那種極度不滿，“那麼妖呢？”
“因為妖域變了，所以從今以後不會再有因別人的邪而孕育出的妖了。”
“那我們這些妖呢？”
“妖域中真正天生便充滿‘邪’的其實只有直接由妖域那吸收了人界的‘邪’的大地而孕育出的那些妖。”神冥補充道，“其餘的妖，由繁衍而來，性本不邪，只是在那樣的環境中，受父母族人薰陶，便成了那樣。”
“所以我見到的妖都是懂得情感的，無論知不知道父母是誰，只要是生命的結合而誕生的，就自然懂得情感，會喜怒哀樂，會感恩，也會復仇……”我低下頭，十指相扣垂在身前，想起了第一次單獨下凡的時，最後逃脫的一隻灰鼬一直追著我，不惜用生命向我攻擊，為了替他的親人報仇，那時我才第一次意識到了妖與人、神都是一樣的。“以後神界也會守護妖域的，就如對待人界一樣……”
“辰，謝謝你。”
“……怎麼了，突然這麼嚴肅？”
“我想起了與你初識的時候，你說會向父神進諫為妖討回公道，那時候我還並不完全相信。”
“嗯？”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可是當時你不是說相信我的嗎？整個神界只相信我一個，後來就把我……”我微紅著臉，側過頭。
“說是相信，也不過只是遙不可及的夢，但是現在卻真的成真了。”他伸手把垂在我胸前的長髮撥到腦後去，然後突然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我，“謝謝你，辰。”
“溟……”我也抱住了他，從相愛以來，除去那件事，從來都是溟寵我的多，尤其是那件事以來，明裏也處處依著我為我著想，暗中更不知道為了做了多少忍了多少，而我卻幾乎找不出一件為他所做的事，所以這次的事單為了他，過程中的種種艱難也值得。
“咳咳，主人，請您也不要不分場合地卿卿我我。要是外面的人知道因為至高神在跟情人卿卿我我所以遲遲不將世界的時間恢復不知道會怎麼想。”神冥一幅忍無可忍的樣子斜視著我們，“而且，神界不是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嗎？”
“嗯……”我被說得尷尬地鬆開齊溟的懷抱，事情的確還沒有完全解決，我們在這裏親密好像的確太早了。
“那麼我恢復時間了。”
神冥說了一聲，我點點頭，法術的光輝籠罩上了世界的幻象，那金色的時間再次流淌了起來。
第二十一章 反擊
I
從幻境神冥中離開，外界不過是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本想直接前往妖域，但齊溟阻止了我。
“妖域如此大的變化，妖域中的妖定要議論騷亂個半天，不如等錯暉將他們都安穩下來之後再去。”
“嗯，也是。”我贊同道，在心裏默默向接收了這個爛攤子的錯暉道歉，一邊讓神冥開啟了通往物境神冥的通道。
周圍的景致漸漸發生了變化，書桌、床榻慢慢從黑暗中浮現出輪廓。神冥殿內沒什麼光線，除了正門，四周的門窗似乎都封死的。我施了個法術，和齊溟一起將屋裏的燈點上後，來到了書桌前。
書桌上堆了不少書卷，之前沒有時間仔細查看，但我相信闖入這裏的磐厲一定是在這裏發現了什麼有關兵符的記載。
“辰，來看這個。”
找了沒多久，齊溟向我揮了揮手。我放下手頭的東西，走到他身邊，一冊落滿灰塵的書卷，有些部分已經破損，但還完好的部分可以辨出父神的字跡。
“……神界的至高神並非只能是我，所以才將他命為戰神，為革變而戰，兵符交至戰神手裏也無須擔心，我的愛子……”
“果然，父神早就安排好了，在創造出我的時候就……”我的聲音有些消沉，眼睛盯著最後兩個字，心中的思念又一下子如潮水一般。
“辰……”齊溟把紙扔到了一邊，抱住了我，“想哭就哭出來。”
我卻搖了搖頭，“我不想再哭了，父神交至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而當完成了的時候，我想也不再會有悲傷的原因了。”我靠在他胸膛上，“這兵符，果然就是神冥吧。”
“嗯，”齊溟的鼻音低沉而充滿磁性，低頭吻了吻我的頭頂，“不僅是神界的兵符，而是整個世界的兵符。”
“不過倒是不必擔心了，反正磐厲不管用什麼手段也奪不走。”我有些奸邪地笑笑，再翻翻書卷的其餘部分，突然注意到了一個問題。稍稍一思考，一個答案油然而生。心中信心突增，只要有了這個理由……
“去辰曉殿吧，溟你還沒去過吧。”
齊溟應了一聲，我們把書桌上父神留下的書卷整理了一下，隨即施展了隱身法術向我過去的宮殿出發。
作為神界的罪人，我的宮殿理應被查封，但辰曉殿卻依舊如同過去一樣，只是門口多了兩隊士兵。
“看起來那兩隊並不是一起的，甚至好像有點敵視？”齊溟在隱身結界中觀察著。
我點點頭，試圖保持平靜，但一開口，心裏的激動還是顯露了出來。“他們……是我的部下，我最忠誠的……”
原來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替我守著我的辰曉殿，外面那隊磐厲的士兵恐怕就是通不過才只得在外面包圍吧。
“走吧。”我拉了拉齊溟，邁開步子。我的隱身結界不會被他們發現，而辰曉殿自己的結界更加不可能對我起作用，但在通過門口的時候，我的步子還是停頓了一下。
“辰？”
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看看兩旁目光警惕的侍衛——他們本不是侍衛，而是與樞鎏一樣擁有更高地位的神族。
“……反正也到這個地步了，總得要讓別人知道的。”我突然想開了一樣，肩頭一聳，在齊溟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解了結界的遮音法術，表情轉為嚴肅。“蛸洛，仇赫，捉拿磐厲手下！”
被我叫到名的兩人好似聽到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消息一樣，眼睛睜得滾圓轉向我的方向。
“辰殿下……剛才是辰殿下的聲音吧……”他們互相確認著，還被隱身結界包圍的我輕輕一笑，一隻黑鳥從空中飛出。這是我最常用的私人通信法術了，蛸洛他們互相點了點頭，給其他在巡邏的人打了手勢，而我則放心地挽著齊溟的手向殿內走去。
外面很快傳來打鬥的聲音，我和齊溟走入正殿，那些從我住入這辰曉殿起就服侍著我的侍女們竟然也大多還在，每天將辰曉殿打掃得一塵不染，就仿佛我還在這裏一樣。
我歎了口氣，撤去了隱身術，立刻讓附近正在擦拭桌子的侍女嚇得跌在地上，而發現是我之後，驚嚇又馬上變成了淚眼婆娑。這麼一動靜，附近的侍女和聞訊的侍女們全來了，一個個哭得好像我欠了她們幾輩子一樣。
“好了好了，都起來，別哭了，又不是死人了。”我無可奈何地歎著氣，看來不論神還是妖，女性都一個樣，連在我印象中最穩重的侍女長，眼淚也不受控制一樣地流滿了漂亮的臉蛋，我向齊溟投去求助的眼神，但被他那帶著酸味的眼神委婉地拒絕了。
“辰殿下！”門口又傳來了新的聲音，我連忙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看過去，是蛸洛他們已經料理完了那隊磐厲的手下，跨進門檻，穿過讓開路的侍女們，一個個也跪倒在了我面前。
“辰殿下，您終於……雖然已經聽樞鎏將軍和曦日殿下他們說了，可是終於才親眼見到您……”
眼看著那幾個堂堂男兒也都要落淚了，我連忙咳了幾聲，拿出戰神的威嚴，“都起來吧，那些人都捉住了？”
“……是的，殿下，全部活捉，一個不漏，就等著殿下的處置了。”
我點點頭，“別殺了他們，加個禁錮結界便是了。蛸洛、仇赫，你們去把還願意跟隨我的將士都集中起來，在辰曉殿待命，樞鎏也差不多該回神界了。”
“……殿下，您要與磐厲開戰了嗎？”
“嗯，該做了結了。”我看了看旁邊的齊溟，他也點了點頭。蛸洛他們想是已經大致知道齊溟的事了，此時也只是看了他兩眼，視線又回到我身上。
“可是殿下，這些年來神界中大多數人都忍受不住磐厲的壓迫而向他妥協，還剩下的也只有我們這些曾經在最近旁跟著您的，以及大神們的親兵了。”
“我知道，”這些資訊在與神冥融合的時候都流入了我的頭腦之中，現在神界中我可以掌握的兵力和磐厲手下的簡直無法比，但是……“數量不是問題，我有足夠的援軍，而且我的目的只有磐厲一人。”
“援軍……”蛸洛他們對視了一眼，然後好像吞了雞蛋一樣張大嘴，“殿下，您不會是想……”
“他們早就答應了嘛，到時候你們作為主人可要客氣一點。”我無辜地攤攤手，然後重新回到正經，“妖並不是神族想像的那樣，很快你們就會知道。溟，我們走吧。”
齊溟無言地點頭，揮手打開妖域的通道。
* * *
妖域還是妖域，雖已經脫胎換骨，但斷岩山還在，駐紮在山腳下的妖軍也在，只不過這支數量龐大的妖軍與前些日子有了什麼很大的不同。說是少了鬥志，但卻充斥著另一種情緒；說紀律有些鬆懈，但嘈雜沸騰的軍營在我和齊溟進入的那一瞬間，安靜和肅穆就如漣漪般一樣擴散開去。
沒有受到任何阻攔，自然也沒用上錯暉給我的那枚耳環，我和齊溟便到了帥帳前。錯暉就像在迎接我們一樣，已經站在了帳外，後面還有烈邢等人，在我們走到離他們十來步的位置時，錯暉突然單膝下跪，手掌放在胸口，緊跟著，烈邢他們也效仿，然後視野範圍內的所有妖全都向我們獻上了最敬禮。
“輝辰殿下，妖域永不忘您的恩賜，妖域所有子民將聽從您的吩咐，為您獻上忠誠、力量和生命。”
如此壯大的場面就連我也沒法一下子適應，過去在神界只有第一次露面時接受過神族的朝拜，在人界當皇子也不過是被幾十個人跪拜而已，但現在這數量，少說也有幾萬吧，而且又這麼突然……
“辰。”齊溟輕輕地用手肘碰了碰我，提醒我做出回應。我這才回過神，走到錯暉面前。
“請起，我只是償還了欠與你們的東西。妖域已經新生，我很高興你們能認可接受我這個神族，但我並不想干預屬於你們的自由。妖域今後的路由你們自己決定，妖是高傲的，崇尚力量，但並不是沒有感情的，這是我輝辰的信念，所以我選擇了重造妖域。只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我的信念。”
“謹遵殿下心願。”錯暉再施一禮，這才站起來。其餘的妖見狀也紛紛站了起來。
“妖域才新生，很可能會有些不穩定的地方，還是要小心一些。”我又囑咐了一句，跟著錯暉進了帳篷，“錯暉，之前跟你借兵的事……”
“儘管吩咐，雖然妖域中還未全部得知這翻天覆地變化的原因，但就這裏來說，看到了變化的妖都對你充滿敬意。”
“我不是懷疑妖軍的軍心，只是不太瞭解妖軍的情況。”我轉頭對向齊溟，“這樣吧，我把大致情況說一下，溟和錯暉看看應該怎麼處理吧。”
兩人同意，我把從神冥那兒得知來的情報大致描述了一下，兩人不愧是曾經和現任的妖軍統帥，很快便商議出了如何派遣妖軍的方案。
“這戰是必勝的，妖軍不必有太大的負擔，我想做的只是讓神界看看妖真實的模樣，也讓妖看看神族並不可憎。我會讓神族與妖軍混編，那些都是我信賴的部下，有我的命令絕不會傷你們。但我並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對你們有偏見，正如同你們也會對他們有隔閡一樣。人心我無法用神力改變，但我相信可以用更簡單的方法改變。”
“沒錯，我曾經與曦日對陣，對除了辰以外的所有神族都痛恨，但現在我想殺的只有那個磐厲！”
我看著一幅要把磐厲生吞活剝樣子的齊溟，不由地笑了起來，“所以，錯暉，麻煩你對那些要隨我去神界的妖們說兩句，對我的那些部下們手下留情啊。”
三天后，妖神通道再次打開，我和齊溟帶著他和錯暉挑出的妖回到神界，錯暉則留在妖域負責守衛神妖通道的入口，還要留意觀察新生了的妖域的狀況。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妖域之首了。
從妖神通道走出，我很詫異地看到樞鎏竟然再一次地等候在了那裏，而他帶著我們前去的地方更是令我大吃一驚。
“這裏不是神界軍的營地嗎？”我睜大了眼睛，雖然不是最大的營地，但卻是最靠近天極殿的，也是我過去最常去的，“磐厲竟然沒在這地方派人手？”
“自然派了，但我們想殿下回來總是需要的，天極宮再大也不能將軍隊駐在那，所以就擅自奪回來了。”樞鎏半解釋半報告道，“是三位殿下的主意。”
“哥哥，姐姐……”我一下子感到一股暖流，就好像背後正有人用手支持著我一樣。要奪回這裏並不簡單，看來他們早就開始安排了吧。“樞鎏，把已經集合了的人的情況告訴我一下，我看看該如何部署。”
“遵命。”樞鎏作揖回答，我邁出一腳，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似乎只有你和蛸洛他們知道我的真面目長這樣吧，我這樣進去會不會嚇到人？是不是還應該換成以前戰神的那樣子？”
話語一出，樞鎏顯然被問住了，無助地看看齊溟，又用眼神詢問了跟在我身後領著妖軍的烈邢。
“咳咳，這個……說實話當初妖軍知道這等美人就是戰神時，的確有過不小的騷亂，幸好大家都知道殿下和亟溟大人以及錯暉大人的關係才沒出現大問題。”
……什麼叫我和亟溟以及錯暉的關係？好像我腳踏兩條船一樣……而身邊的齊溟也果真投來了一個“你跟錯暉什麼關係”的眼神，我連忙搖頭否認，卻好像做賊心虛一樣。他再一個“等結束了再算帳”的目光，把話題回到了正經事上。
“雖然我不想我的美人這樣讓別人看，但也許還是這樣好。”齊溟帶著微笑，“輝辰已經不是過去的輝辰了，他們也不是因為你那個威武的外表才追隨你的，以這樣原本的樣子見他們不是更好嗎？”
“嗯。”
II
我的容貌和妖軍的到來還是給軍營帶來了不小的震驚，但在幾個出色的將領的指揮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帥帳中神界的地圖鋪在桌上，我將它與腦中的資訊比對了一下，拿了筆將被磐厲創出的地域添加了上去。
“最終目的還是只有磐厲一人，只要磐厲被俘，其餘的大部分就會不戰而降。磐極宮被我毀了一半，但依舊是磐厲的大本營，另外還有這裏幾處集中著他的兵力。”我在地圖上圈了出來，“妖軍對神界不熟，所以需要與神族混編。只需要壓制住磐厲的兵便可以，我想做的只是將神界的格局扭回正軌，而不是引起神界的內戰。”
我抬頭看了看帳篷內的人，用眼神詢問他們是否有疑問。樞鎏朝同僚們看看，上前一步。
“殿下，恕屬下無禮，殿下現在乃帶罪之身，理應不得出現在神界，磐厲定會以此反將我們扣上叛軍之帽，如何讓這出兵之舉名正？”
“好問題。”我眼睛一眯，自信地笑起來，“我現在出現在了這裏不就說明了一切了嗎？”
“殿下的意思是……”
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仔細一想之後，很快就有人找准了點子。
“原來如此……”烈邢摸著下巴，“錯暉大人也早就質疑過，為何被判魂飛魄散永不得轉世的輝辰殿下又出現在了世上，這判決理應不是可以依照個人的意願違反的，那麼原因就只有一個……”
“你是說，那判決根本是假的？！”蛸洛等人瞪大了眼睛。
“本來那是我死後的事，我也不知道，但之前我在神冥殿看到了父神的手劄，上面的日期幾乎是連續的，但都是在我自盡之前，也就是說從我自盡起，父神就再也沒出現過，那麼究竟是誰給我定的罪？”我把雙臂抱在胸前，父神就是自我闖出神冥殿之時起消失的，我很清楚，但我並不想將我成為了至高神這件事說出。
“要麼是曦日等大神為了替辰遮掩魂魄投入人界之事，要麼就是那磐厲自作主張，無論哪種那罪名都無效。”齊溟接著我的話說下去，“在你們神界，能定大神的罪的，只有父神吧。”
“要是真是父神定的罪，說我不得轉世我就不得轉世了，哪還能站在這裏。”我捋了一束頭髮玩弄著，“所以，既然我還好好活著，我就還是神界戰神，以戰神的名義守護神界安寧捉拿企圖篡位的磐厲，天經地義。”
一番話說得相信了那判決那麼多年的樞鎏等人面面相覷，雖然我也承認裏面有狡辯之嫌，但只要找不出漏洞，就是更接近真相的說法了。
“殿下所言極是。”
“那麼好，來討論一下具體安排吧。”
很快，神族和妖聚集起來的兵力被分成了幾隊，一支隨樞鎏留在天極宮，一支隨我和齊溟去磐極宮，剩餘的分成幾路分別控制神界幾處磐厲的勢力集中區域。
“稍作休整，神妖儘量和睦相處，至少不要有摩擦矛盾，便出發。樞鎏，你去天極宮時順便給哥哥姐姐們帶個信，叫他們不必擔心，另外請三哥想想之後的對策。神界沒有父神是從來沒有過的，但即使這樣也必須有個辦法將神界管理起來，免得再次發生磐厲這樣的事。”
“遵命。”
“那麼各自去辦事吧。”我點點頭，目送他們離開帥帳，但在樞鎏他們正要走出的時候我又突然叫住了他們，“樞鎏，蛸洛，仇赫。”
三人轉過身來。
“這些年間辛苦你們了，還有對不起……我那時太任性。”
三人愣了一下，然後為首的樞鎏走了過來，突然伸出手像對待孩子一樣撫摸起我的頭，“殿下定是有什麼難處，我們都理解。為殿下守著屬於殿下的東西也是我們的本分，只是聽了曦日殿下說殿下會在人界重生時不免擔心。我們都是看著殿下長大的，生怕殿下的善良正直在人界被利用。”他頓了一下，“要是殿下覺得對我們愧疚的話，以後就別什麼事都不說出來。雖然比不上另幾位殿下，也比不上殿下身邊的這個妖，但至少可以替殿下分擔一些。”
“嗯……謝謝。”
“樞鎏將軍說得不錯，我們都是喜歡殿下才追隨殿下。雖然聽說殿下選擇了一個妖，還因為他自盡的時候，我們都有過滅了妖域的衝動。但現在，既然是殿下的選擇，我們自然會尊重，也會跟隨殿下，為殿下的心願盡力。”
“嗯。”心中的陰霾一掃，我微笑起來，“謝謝你們。”
* * *
樞鎏他們顯然做了比我預料更多的準備，將宣戰書投向了磐極宮後沒幾天便帶著各自的手下向各個預定地點出發了。計畫很順利，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幾天前才與神冥融合過的我對磐厲的動向一清二楚，在第一份捷報送到我手中後，我和齊溟也帶著人馬向磐極宮出發了。
戰是講究時機的，恐怕磐厲在建造磐極宮的時候考慮到了這點，才在神界最偏遠最險要的地方新創了一塊地域，如此一來敵人便難以把握路途中所需的時間。但他肯定沒有料到我不但對磐極宮的位置瞭若指掌，在雷伊斯和齊溟的幫助下甚至可以將幾千人的軍隊一次性瞬移到磐極宮門口。當龐大的法術陣的光輝消失時，磐極宮的守衛軍顯然慌張了，根本擋不住勢如破竹的神妖聯軍。不出兩日，勝負便曉。
“殿下，磐極宮裏的大部分人已經捉拿，還有一小部分我們的人正在搜查。我們找到了磐厲的印章，但是磐厲本人卻……”
“逃走了嗎……”齊溟低語道，“辰，你知道這裏的密道麼？”
“密道……有肯定有，”我想了想，讓雷伊斯替我在記憶資訊中搜了一遍，“在西廂房裏就有一個。”
“那麼要追嗎，殿下？”
“怕是他聽說我們來了就溜了，現在早就追不到了。”我聳聳肩，磐厲會丟下部下自己逃跑我也料到，畢竟他一直深信我手中的兵符才是掌握神界大權的關鍵，只要有了那個就算他只是一名小卒也照樣是神界的王者。
“那麼……”
“不急，即使我們不去找，磐厲也一定會來找我的。”
但這次我的預料有了些偏差，在樞鎏他們以旋風般的速度將神界中磐厲的勢力全部剷除，曦日代表了三大神向神界通告我的罪名無效，我悄悄地在璀星擬出由四大神代理父神之位元的文書上敲上曾經只有父神握有的至高神印章時，磐厲仍舊沒有出現。
“贏得太順利了不是？”齊溟把我抱在膝上，但並沒有做些情人之間的事的心情。
“嗯，與其說是贏來的，不如說是磐厲拱手送給我們的。”我點頭道，“我真沒想到他會捨棄在神界的一切，莫非他真的以為拿到了所謂的兵符就可以為他獨尊？”
“的確不簡單，總覺得他這麼做的背後還有什麼別的意志支撐著。不然他就是一個瘋狂賭徒，把所有的一切都賭在了這個兵符上。”
“現在首要的是找到他，神界已經通緝了近半個月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妖域那邊錯暉也沒有說有人通過神妖通道，人界四國的時空結界在開戰時就展開了，那麼他還會跑到哪里去……”
“辰，你確信他之前在神界？”
“嗯，在神冥殿的時候他確實在神界……難道他就趁著我們去妖域的那短短時間內離開了神界？”
“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我們先回了神界，又將辰曉殿中的他的手下抓了起來，他若是借此得知了風聲離開了神界也有可能。”
我輕輕地“啊”了一聲，齊溟看我沮喪的樣子連忙吻了吻我。
“不是你太草率，只是我們估計不足，即使是妖，也不會自私到扔下所有的部下獨自離開。”他扣上我的手指，像珍寶一樣提到嘴邊吻了吻，“不如再去趟神冥殿，問問神冥就知道他在哪里了吧。”
“嗯，也是，神冥殿啊……”我把視線放遠至窗外，想起那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神冥。在重建妖域的那麼久的時間中，我越發瞭解到了那小子不僅跟我長得像，連性格也一個模子裏出來的，要是因為我自己找不到磐厲而去問他，幾乎可以肯定會被他嘲笑一頓。“實在沒辦法的話就只好……唔！”
頭腦中忽地一下閃過了什麼東西，那是……龐大的力量，正在毀滅……
“辰？！”齊溟抓著我，拍拍臉色徒然便差的我。
“神冥……神冥？”我站了起來，“溟，雷伊斯，去神冥殿，趕快！”
我急迫地喊著，雷伊斯應了我的呼喚，一陣火焰將我和齊溟帶至了幻境神冥。神冥正面帶嚴肅地站著，透紅的眼睛注視著浮現在臂膀之中的幻象。
“神冥，發生什麼了？”
“主人。”他抬了抬頭，隨即將幻象放大。
“這是人界……”
神冥點了點頭，“人界•玖緣，父神創造的第五十一個人界時空。”
幻象中，呈扁平狀的時空正遭受著什麼力量的侵襲，原本明亮的色澤漸漸被混沌代替。神冥將明亮與混沌的邊緣放大，只見一個人影正半浮於空中，那黑絹般的長髮張狂地飄揚的空中，一揮手便是天崩地裂。
“磐、厲！”齊溟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而我在驚愕他竟然真的在四國的結界開啟之前就進入了人界之後，發現到了一個更驚人的事實。
“溟，這個時空是……！”
銀風 2008-9-27 17:49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銀風見到壇主的真面目,壇主送出現金99Ds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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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終曲
I
“溟，這個時空是……！”
經我一提醒，齊溟也愕然得無法言語。在他的錯愕變為狂怒之前，我趕緊讓神冥開啟了時空通道，拉著他進入了通道，下一瞬間，周圍已經是塵土飛揚，那個高傲跋扈的神族就在眼前了。
“磐、厲！”齊溟大吼一聲，渾身的妖氣放出，我緊緊著拉著他，不讓他過於衝動。
“輝辰、亟溟，我就知道你們會來。”磐厲浮在半空中，狂傲地俯視著我們，“你們做得真不錯，一個收服了妖域，一個得到了神界的認可，創世以來的第一對神妖戀竟然被認可了，呵呵，簡直就是笑話！”
“你究竟想怎麼樣！”我喊道。
“你們以為你們贏了麼？”磐厲大笑著，“怎麼樣，看著這個載滿著你們的回憶的時空被毀滅的感想如何？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把其他的時空也毀了，把你喜歡的那個四國也毀了，哈哈！”
“磐、厲！”齊溟已經瀕臨失控了，這個時空是我們相遇的時空，我們在這裏賞花觀落日，在這裏救了竹兒，造了小屋……那段愉快的時光大半都是在這裏度過的。
“哦？看起來你還不明白我為什麼會知道這裏。”磐厲的語氣好像主宰這一樣，“看來你是忘了，我們在很久之前就見過一次。”
“你說什麼？！”
“當時我還真沒發現你是只妖，不過多虧了你我才知道原來我們的輝辰殿下才是神界第一的美人。”
“你……你是……”
“那時溟遇到的那個神族……”我的頭腦裏，那部分的記憶也突然浮現了出來，溟曾經說過他遇到了一個黑髮的神族，問了他卻說神界裏沒有辰這個人，這個神族竟然就是磐厲！
“是我，就是我！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注意輝辰殿下的一舉一動，我知道你們常常在這裏幽會，恐怕輝辰殿下沉浸在戀愛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隱藏了氣息的我吧！我一直躲在暗處看著你，讚歎著你的笑容你的高不可攀，期望著被你發現然後看那從容不迫的戰神驚慌失措的樣子，可惜你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磐厲，你……”
“神界裏那些對辰的不滿也是你煽起的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是我。”磐厲傲慢地拖長了“是”字，“我的目的，呵，我要成為神界的主宰，世界的主宰，然後將妖域毀滅，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中抹去！人界也是，這個時空、四國、還有輝辰以秦落辰身份生活過的時空，統統毀滅！你們這些卑賤的東西，也配輝辰殿下對你們微笑為你們庇護！”
“磐厲，你……”我睜大了眼睛，之前只是猜測的話，那麼現在就是確知了，磐厲所做出的這麼多瘋狂的舉動的原因竟然是……
“沒錯，我迷上了你，著迷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除了毀了你身邊所有喜歡的人將你奪過來沒有其他辦法！哼，本來一切如我所料，將你禁在辰曉殿等把這可恨的妖殺了再慢慢接近你，可誰知父神竟然打亂了我的計畫，把你弄去了神冥殿。你自盡的時候我也在，我看著你的血一滴滴落下，看到你的生命消失，看到你所謂的親人所謂的情人如此傷害你，我就下定了決心，我要把這個神界占為幾有，等你轉世了我就把你搶來，即使你恨我，我也要把你鎖在身邊！”他的眼睛血紅血紅，盯著我向我靠近過來，“給我，把神界的兵符給我！讓我成為神界的統治者！我會為你創造一個新的神界，不會讓你受到一點點傷害。”
我搖著頭，“磐厲，你瘋了。”
“沒錯，我瘋了，都是為了你，都是因為我愛你！”
“住口！”齊溟掌中的一團妖力向磐厲扔去，他的情緒很激動，並不是因為出現了意料外的情敵，甚至不是因為磐厲將這充滿回憶之地破壞，“你口中所謂的根本不是愛！只懂得強奪和佔有，有什麼資格說愛！你比過去的我……不，和過去的我一樣卑劣！”
“溟……”
“你以為這就是愛？把辰綁在身邊他就幸福了？你就能得到他了？！”
“沒錯，我只要得到他，不惜一切代價！”
“你是不是還想說，若辰想逃走就封了他的神力，甚至奪走他的思想廢了他的手腳？！你根本不是什麼愛著辰，只是想佔有他來滿足你自己的虛榮感！”
“哼，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只不過是人類的排泄物，連螻蟻也不如的垃圾！”
“住口！我不允許你侮辱溟或者任何妖！我不會把神界給你，更不會把世界給你！”我把齊溟攔到身後，黑色的光束在我的手中聚集，慢慢現出神劍墨焰的模樣，銀色的光點在柄上閃爍，紅色的光華在刃上流轉，“這個世界是父神交給我的，我喜愛這個世上的每一個生命，無論是妖、人還是神，都是一樣的。我愛溟是我自己的選擇，無論他是妖或是神，我都愛他！而你，為了自己的私欲將整個世界捲入混亂之中，又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是比妖優秀的種族！雷伊斯，結界！”
金色火焰吐著信子，很快將我們三人包圍了起來。
“哼，就憑這種結界也想阻擋我？”
磐厲嗤笑起來。我跨坐在雷伊斯上，手持墨焰，齊溟也召喚來了尤尼科爾。眼前的神族是讓我們吃過大虧的，而且擁有可以開創地域的能力，恐怕神力早已不亞於大神了。
“辰，小心些。”
“嗯……”我的應聲還沒完，磐厲的攻擊已經飛來。我和齊溟向兩邊閃開，攻擊撞上結界，把結界震得動搖，但並未破損。
“嘖，不愧是神獸。”
磐厲又攻擊了幾次，不奏效，便開始將攻擊力集中到了雷伊斯身上。本以為他還會顧忌到我，但很快我就發現我的想法過於天真了。他已經徹底地瘋了，攻擊雨點般地砸來，不知多少回合之後，他終於停下喘了口氣。我和齊溟也有些累了，一邊警惕地注意著他，一邊也稍作休息。
「辰，這樣的瘋子直接取了性命以免後患。」雷伊斯建議道。
“嗯，可是……”
「沒什麼可使，你是司正義的神，如果不在這種時候使用你審判的權力，這世上還有什麼正義可言！」
“我知道。”我握緊了劍，這把墨焰曾經奪取過妖的生命，在成為妖血的時候又沾染了數不盡的鮮血，現在……
“辰！”
思路被打斷，只見齊溟飛身撲來，抱著我滾到一邊，一道攻擊從我們的身側擦過。我驚愕地睜大眼睛，卻見結界中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個磐厲，一前一後，剛才若不是齊溟，我就被後方那個悄無氣息的磐厲擊中了。
“分身術麼？還是幻術？”
「不，兩個都是實體！」
“什麼……”
我的驚魂未定，兩個磐厲一起朝我們攻了過來，齊溟把我一推，自己朝另一個方向滾去，抓住趕來的尤尼科爾，翻上它的背。
“莫非是創造之力……”
“不錯，原以為有了這力量便可以統治神界，可是進了神冥殿卻……”
“神冥殿……”頭腦中靈光一閃，我忽然抓住了什麼一般，但還來不及整理，只見兩個磐厲變成了四個，從四個方向把齊溟包圍了起來。
“哈哈，你這個可憎的妖，你逃不掉了！”
“溟！！”
四股攻擊從四個磐厲手中放出，向一張網一樣讓齊溟無處可逃。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心臟也好像要停止了一般，只有嘴不受控制地喊了出來。
“靜止空間！”
一切停止了，時間也停止了，四道攻擊凝固在空中，只有我和接受了我的力量的齊溟和雷伊斯，以及間接接受了我的力量的尤尼科爾呼吸著，心臟跳動著。
“辰。”齊溟小心地避開空中的能量，走到我身邊拍拍還未從驚恐中恢復過來的我。
“溟……”身體突然一軟，我抓著齊溟的手，大口大口地喘了幾口氣，然後大吼起來，“你想嚇死我啊，要是再晚一步的話，你，你……”
“好了好了，沒有這個‘要是’。”他安慰著我，歉意地送上一個吻，回頭去看那四個磐厲，卻驚異地發現其中三個開始漸漸瓦解了。“怎麼回事……”
“我也是剛剛才想通，之前大哥他們說過磐厲很怕神冥殿吧，我想他害怕的是神冥。他在神冥殿中大概藉由神冥看到了什麼幻象，一片虛無，沒有任何力量，甚至沒有他自身的存在。”
“什麼意思？”
“神冥掌管著時間，神族的壽命雖然很長，但並不是無限的，被賦予了永久的只有我和哥哥姐姐們。而幻境神冥中的靜止也許等於時間無限飛速的流逝，所以只有永久的東西才可能存在。普通的神族若是進入幻境神冥就等於滅亡，磐厲大概就是看到了這個，所以才對神冥殿產生了畏懼。”
“所以你施展了靜止空間的法術，”磐厲再次回頭，三個被創造出的磐厲已經消失地不剩多少了，而那個磐厲本體也開始瓦解了，“與其說是靜止空間，不如說是創造了一個類似幻境神冥的地方比較合適吧。”
“嗯，這是神冥的力量。”
“是你的力量。”
“……結束了嗎，一切都？”
“嗯，結束了，一切都。”
額上被輕輕一吻，然後是唇上……
神界曆1687年，人界•四國曆536年，妖域曆3054年，戰神輝辰重歸神界，重建妖域，收復妖心，擊殺欲意篡位之叛賊磐厲，剷除其在神界勢力，還神界安寧。從此妖、人共敬神，神對其一視同仁。
II
[多年後 玄神殿]
“辰……”
朦朦朧朧的聲音把我喚醒，伴隨著身上的酥癢。我習慣性地躲了躲，等感覺不到打攪我睡眠的東西了，重新挪回來，靠進那個懷抱。但是，突然有什麼東西刺激了我的頭腦，我倏地睜開眼睛，正要坐起來，被一隻胳膊在肩上一帶又倒了下去。
“早，辰。”沙啞低沉的男音，然後不由分說地把我壓住，印到唇上的吻帶著還未清醒的味道，有些狂熱。再接著某只騷擾了我的睡眠的爪子又開始在我身上移動。
“溟，今天是錦的登基儀式。”我推推他，示意他放開，但一點用處都沒有。
“現在還早，”他親著我的臉，銀色的眼睛已經清醒了起來，但其中的欲望不減反增，“再做一次吧。”
不等我的回答，他的嘴唇已經開始向下移。我握緊了拳，膝蓋用力向上一頂，“你這只色魔！哪次你說一次就真的只做一次了？！你存心想看我兩腿發軟給錦戴龍冠是不是！”
齊溟沒料到我會有這種舉動，被我這麼一頂，身體向外側閃開，可是他更沒發現我已經躺在了床的邊緣，他這麼一翻，竟然就很沒形象地摔到了地上。
“辰……”他揉著後背敢怒不敢言地看著已經跳下床甩著頭哼著氣的我，“……不想做的話至少把衣服穿上，你這樣子要讓我控制住欲望實在……”
我低頭一看，立刻滿臉黑線，轉而火燒起來。一身赤裸不說，還有那紅紅紫紫的印子，我撩起被子，溜似的趕緊鑽了進去。
“這麼多年了，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怎麼還是這麼害羞？”齊溟也站起來，捏捏我發燙的臉，然後又忍不住親了親。
“誰像你，一點羞恥感都……喂，你在幹什麼！”
“替你穿衣啊。”齊溟很理所當然地說著，把被子都卷走到一邊，從地上撿起衣物。
“哦……喂，你在摸哪里？！”
“不讓我做，連碰一碰也不行了？”他邪氣地把我以一種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穿衣過程中的曖昧的姿勢抱在懷裏，手伸在我的衣服內，怎麼看也像是在幫我脫衣，盡情地逗弄了一會兒我的身體，把我的欲望都挑起來的時候，又突然松了手，“晚上我會要補償的。”
“你這個……”我把一堆髒話留在肚子裏，他看著我乾瞪眼的樣子，笑了出來。
“伴侶之間要同甘共苦。”
“……誰說過這種苦也要共了！”我揚起拳頭，看著自己的身體，今天是錦的登基儀式，按照規矩錦從三天前開始入神殿齋戒，今天一早還要淨身，可是就現在的情況，莫非我這個授冠的人也該像他一樣去淋一次冷水浴淨淨身？
登基典禮從正午開始，吃了早飯齊溟去皇宮處理典禮的相關事宜去了。我看看時間還早，讓竹兒把禮服先放著，穿了套普通的衣服便向寢殿旁邊的候冕殿走去。那間殿閣是只即將登基的玄嶺太子在登基前齋戒淨身時留宿使用的，不過恐怕現在裏面不僅只有錦一個人。剛走到門口，我的想法就被證實了。
“來，泯，換上這個試試。”成熟但洋溢著明亮色彩的聲音從傳出。
“為什麼你登基我也要打扮得像只孔雀一樣。”
“就是因為我登基，站在我身邊的你自然也得好好穿盛裝。而且這些哪里像孔雀了，明明都是端莊的顏色。”
我在門外苦笑了下，錦這些年為了不讓泯覺得吃虧受委屈，什麼東西都挑最好的給他，果然連這登基大殿上的服飾也是親自把關。
“錦，泯，我進來了。”
推開門，首先入眼的就是床上堆積起來的衣服，雖然的確如錦所言都是深而端莊的顏色，但憑藉那上面精緻到繁瑣的繡花，被泯評價為孔雀也不為過。
“辰哥哥。”玄孝錦面帶笑容。
成長為青年的他面容俊朗，儒雅溫和，惟有那雙眼睛明亮和銳利，配合在一起實在是傾倒無數妙齡女子的長相，只可惜他的整顆心全懸在了泯身上，現在恐怕也是因為齋戒了三天沒見到心上人，才那麼一早把他叫了進來吧。
“辰哥哥這個叫法早就讓你改改了，都這麼大的人了。”我走進他身旁，抬起頭看他。玄孝錦已經比我和泯高了半個頭多，要不是泯早了幾年意識到這麼下去問題會越來越嚴重，把自己的生命分了一半給他，恐怕他現在還要更高更成熟。
“可是叫皇兄太疏遠，直接叫辰又不合禮法。”
“跟那種本身就沒一點禮法概念的人還講什麼禮法。”泯撇撇嘴，“要不是所有大臣和祭祀都會反對，我看他巴不得取消了登基典禮讓你自己明天戴著龍冠上朝就是了。”
“誰說的，學校裏當個班長好歹也要有個就任儀式，我至少會把文武百官集中起來在他們面前把龍冠給錦戴上，然後散會，又省力又省錢，多好。”
“我也巴不得可以這樣。”玄孝錦無奈地笑笑，“今年已經簡潔了不少了，給國庫減少了不少支出了。”
“可是還不是很麻煩？在這裏齋戒淨身，登基當日先去皇宮拜祖，然後回這裏接受龍冠，再回去皇宮接受百官朝拜。簡直是折騰人。”
“但是這以後我就是全玄嶺的子民的王了，這點辛苦總得付出的。”玄孝錦看得很開，“與其說這個，辰哥哥也幫忙挑吧，我覺得也許還是剛才那件紫色的好。”
“嗯……我沒看到泯穿上的樣子，不好比較啊。”我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轉身問服侍著的侍女，“你們覺得呢？”
“這件寶藍的大方漂亮，不過那件紫色的更高貴。”侍奉著都是玄神殿的侍女，但並不疏遠玄孝錦。玄孝錦經常由於公私原因來玄神殿，久了之後連侍女都有專用的了。“不過太子殿下別光顧著給泯侍衛挑衣服，至少請您站著別動，奴婢們好給殿下著裝。”
“哦，嗯。”玄孝錦放下了指指點點地手，讓侍女們把一層層衣服給他套上，“其實泯還是穿黑色好看。”
“嗯，的確。”我贊同道，“不是有一套姐送的你也很喜歡的衣服嗎，穿那個不是挺好？”
“你們兩個！那是登基典禮，我又不是皇族又不是重臣，穿著黑色別人以為我要造反呢。”
“呵呵。”玄孝錦笑了起來，“辰哥哥呢，還是繼任神祭時的禮服嗎？”
“怎麼可能，用竹兒的話說，禮服就是一次性的，穿兩次別人還以為我們玄神殿窮得連再做套禮服的錢都沒有。”我歎著氣，“這次好像選了姐親手替我做的禮服，希望不會又一次就報銷了。”
“那套黑底紫蔓雲紗的？”
“嗯。”
玄孝錦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突然轉過身，“泯，我突然覺得你還是穿這身藍色的好看。黎兒，你們替泯照著這身衣服選些配飾。”
“是，殿下。”侍女們聽了命，但一個個都掩嘴笑著。我有些困惑地看著他們，只聽泯長歎一聲，“辰長得比我好看是事實，穿一樣還是不一樣的顏色有什麼區別？”
哦，原來錦是覺得穿一樣的顏色我會蓋過他的泯的光彩，真是個無微不至的情人。我一邊恍然大悟一邊感歎，邊上的泯瞧見了，撫著額頭歎息。
“我真佩服那只狐狸了，竟然能受得了你到現在還這麼遲鈍。”
* * *
玄孝錦很快就乘著轎子去皇宮祭拜祖先去了，我趁著這時間讓竹兒替我更衣。月神親制的衣服就是不一樣，穿著又隆重又不顯得臃腫，染著各種深淺的紫色的雲紗罩在黑色錦緞的袍子外，真的仿佛變幻莫測的雲霧一般，而我銀紫的長髮就像在雲霧中的一道瀉下的瀑布，竹兒看了簡直讚不絕口。
“真不愧是月殿下，這腰收得真漂亮，溟大人看了保證眼睛都會直了的。”
“哼，那只色魔眼睛什麼時候彎過了。”我還在為早上的事耿耿於懷，“我是不是該把容貌換得稍微成熟些？好歹我是錦的哥哥。”
“竹兒覺得大家早就習慣殿下這模樣了，畢竟這些年來神殿改變了許多了，大家連妖都習慣了，何況辰殿下是神族呢？”
“嗯，說得是。”我靠到椅背上，望向窗外，嘴角忽然彎起，“改變了呢……”
磐厲一事之後，神界由四大神代理，哥哥姐姐們承認了妖的權利，給與了妖與人相同的守護。而在人界，在四國，以玄神殿為首，四神殿漸漸地都開始改革。現在的神殿已經不再是為了降妖護世了，而是秉天護世，傳達人的祈禱，聆聽神的指引，庇護求助的妖，懲治作惡的妖。在新的妖域生活著的妖已經不再為尋求生存之地而侵略人界，而那些前來人界的妖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十惡不赦。人類已經開始漸漸接納他們，再過些年，也許妖就不再是邪惡的代名詞了。
“好了，工作工作，錦差不多已經在來的路上吧。”
“依照時間的確如此，不過殿下別急，讓新皇帝在神壇跪一會兒等待神的承認是慣例呢。”竹兒笑著，“更何況這次是殿下這位名副其實的主神，自然應該擺點架子。”
“這樣嗎？”
我將信將疑，總之等竹兒把瑣瑣碎碎的事情都弄好了，把我放行的時候，玄孝錦已經跪在神壇中央的平臺上了。我捧著龍冠，走到他面前，按照程式我應該說“神承認你為玄嶺第十八代皇帝”，但張了嘴，我卻覺得改變了主意。
“玄嶺第十八代太子玄孝錦。”
神壇中的神官和大臣們有些吃驚，玄孝錦也稍稍一愣後，應了我。
“是。”
“愛人和國家，你會選擇哪個？”
玄孝錦驚訝地抬起頭，對上我認真的目光後又低下，思索了片刻，“兩者！”
“那麼如果有一天，兩者發生了衝突，只有用你的性命才能保全兩者呢？你會選擇犧牲自己嗎？”
“不會！”玄孝錦很果斷地回答我，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視著我，“我會盡我所能守護兩者，即使我的性命可以換來兩者的平安，但實際卻是對於他們的傷害。我有自信使我的愛人愛我玄孝錦，使我的子民愛我這個王，所以我的死對於他們是傷害，而傷害會帶來仇恨和瘋狂，會使帶給他們更多的災難，逃避的只是我一個人。所以我不會這麼做，即使艱辛，我也會尋求其他的路！”
神壇裏一片寧靜，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一會兒有人起了一些輕微的議論，我垂著眼睛看著玄孝錦，細細嚼著他那堅定的一字一句，然後微笑了起來。
“以輝辰之名——”
殿堂裏霎時安靜了下來。
“賜予汝勇氣和信念，願仁慈和正義常伴隨汝，願和平和富饒伴隨玄嶺。”神殿中卷起了微風，水池中蕩漾起了和諧的微波，我將手中的龍冠戴到了玄孝錦的頭上。
“賜予玄孝錦皇位，名汝為玄嶺第十八代皇帝玄信王！”
水波一下子沖天，伴隨著後方傳來的歡呼。玄孝錦卻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我伸手將他扶起。
“我決定了，”我深吸一口氣，爽快地吐出，“以後玄嶺的登基典禮都由我來授冠。”
“唉？”
“不然對以後的皇帝不公平吧。”我俏皮地笑笑，“而且守護玄嶺原本就是我的職責，我無故逃離了這麼久，也該補償了。”
“真是亂來！”低沉的聲音，寵溺的聲調，我一轉頭之間齊溟和泯都站到了平臺上。
“亂來的是你們兩個吧，快下去下去，成何體統！”
“沒事，反正有水幕擋著，而且只要你這個主神不發怒，有誰敢說什麼？”齊溟囂張地摟過我，親了一口，接著看向玄孝錦和泯，“小狐龍真是找對了情人，要是這個遲鈍的傢伙也像錦殿下一樣，我和神界都不用受那麼多罪了。”
“嗯？難道辰哥哥過去……”
“啊啊，以後有空再告訴你們。”我打斷了他們，“錦，你還要去皇宮接受朝拜，趕緊去。”
水幕分開，我將玄孝錦送了出去，人潮也很快隨著他的離開而離開了。我撤去了施加在水池中的神力，接著就被齊溟抱著回到了寢殿。的確如竹兒所說，這套衣服讓齊溟的獸欲倍增，看來是等不到晚上了。
“別……晚上有筵席……”
“你不用去，在神殿這樣一鬧難道還要以輝辰的名義去參加筵席？”齊溟顯然不準備聽我的藉口，很快把我脫了精光，然後接著早上的事做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我渾身脫力，趴在他懷裏，看著他魘足的表情，想罵卻罵不出。
“不過這樣真的好麼？”他撫摸著我的臉，“你不回神界了麼？”
“我想在這裏待到錦退位了，現在這裏更需要我，這個連接著妖域和神界的四國。當然神界我也會顧著，不過有哥哥姐姐他們在，應該不會有問題。而且我也相信父神並沒有消失，總有一天會回來，重新統領神界。”我停了停，“總之各方我都會努力去做好，就像錦是玄嶺的皇帝和泯的情人一樣，我是神界的辰，玄嶺的辰，還有你的辰。”
齊溟笑了笑，“聽上去會很辛苦。”
“你知道就好。”我瞪了他一眼，又緩和下來，“不過沒關係，就當是補償你們這些年裏受的傷，還有磐厲的……”
“不許想他！”齊溟霸道地把我的頭抬起頭對著他。
“真小氣，虧我還想帶你去個地方呢。”
“哦？哪里？”
“切。”我一甩頭，不過還是抓過衣服套上，揮手施了法術。
“這裏是……”
外面是一片碧綠的叢林，鬱鬱蔥蔥，開著淺色的小花，結著豐碩的果實，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幾隻未化形的妖在其中移動。而我們正在一個石洞裏，石洞的口向下傾斜著。
“這裏是妖域的……”
我點了點頭，然後沖著前面喊了一聲，“喂，有人嗎？”
叢林被撥開，幾隻小小的紅色腦袋探了出來，一會兒又全縮了回去。但再過一會兒，有幾個化形的妖精出來了。
“輝辰殿下！亟溟大人。”幾個妖向我們行禮，我笑著讓他們起來，然後拍拍齊溟。
“喂，好歹你也是他們族長級的人物了，不打個招呼嗎？”
“他們……赤狐……？”齊溟驚訝地連話都說不出了，“這裏是赤狐的……辰，是你……？”
“嘿嘿，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把這裏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再讓他們搬回來的。”我笑得燦爛無比，“怎麼樣，感動吧，你的親人哦。”
“親人……”齊溟的眼睛在他們身上木然地移動著，那幾隻還沒化形的幼妖也跑了過來，我乾脆抱了一隻放到齊溟肩上，另幾隻看看齊溟沒什麼不悅，也自己爬了上來。倒是他們的族人大為恐慌。
“不准對族長無禮，還不快下來！”
“族長……”齊溟喃喃著，然後突然問了那幾個化形的赤狐精的名字，“赤狐所剩不多了吧，既然你們認我為族長，我自然會負起責任，也算不辜負辰的心意。”
“謝謝族長，謝謝輝辰殿下。”
赤狐們歡欣鼓舞地回去了他們的叢林，我開心地笑著向他們揮手告別，轉去看齊溟，突然發現他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狡猾。
“怎、怎麼……”
“辰，這事怎麼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先說了就不叫驚喜了嘛。”
“驚喜……”他笑得更加狐狸了，“的確是驚喜，我記得我們的第一次就是在這個山洞裏的吧。”
“……你，不會……我們才剛做完一次……”
“反正都被你說成了每次都不會只做一次的色魔了，我不介意維護我的風格。”
“你……啊，放我下來！雷伊斯！神冥！”
在主人體內的神獸打了個哈欠，繼續打盹；而在幻境神冥中的神冥，只是在心裏默默祈禱主人下次應該吸取教訓，然後看著兩隻企圖在洞外偷看的小赤狐被齊溟一個結界彈得老遠，嘴唇突然劃起一個微笑。
輝辰，你還是沒明白你的力量，比誰都純潔的善良和比誰都強烈的信念，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
~神曲 終~
番外 一、書房事件——錦的煩惱
新皇登基，萬民共慶。
本來這是玄嶺一大盛事，新登基的玄信王玄孝錦容貌出眾，文武雙全，被各方都看好為一名有望載入史冊的明君。再加上登基儀式中，據說從未露面的主神親自賜予了祝福和龍冠，現在朝內朝外一片歡騰，對這位年輕皇帝充滿了期待。
然而整個事件的主角卻——
錦：辰哥哥，我到底該怎麼辦——
辰：（看著錦朝自己的書桌上撲倒，書桌上的書輕微搖晃了一下，然後頑強地堅守陣地。嗯，還好今天早上特意加了結界……不過貌似應該把書堆分分平……？）
錦：好痛……（揉手臂）……辰哥哥，這裏怎麼這麼多書？
辰：（微笑）書房嘛，自然是放書的。
錦：（指指兩側空蕩蕩的書架）我以為書架上才是放書的。
辰：這個嘛……呵呵……放在手邊便於查看嘛。
錦：哦，辰哥哥真辛苦，神祭也要看這麼多書。
（隨手拿了一本包了封皮的書，一翻，立刻紅著臉把視線移開）
錦：辰……辰哥哥！
辰：（緊張）發生什麼了！（不能慌，這裏好像沒有禁書，也沒有歌頌人體的藝術作品）
錦：這個！
辰：（看了看，鬆氣）錦，這是科普書籍，講解人體構造的。
（看著書上一左一右兩張男女身體解說圖，心想著錦的手氣怎麼這麼好，一翻就翻到這地方，像我隨手一翻……呃……就算是全彩銅版紙印刷，就算是生殖系統介紹，也不用把實物放這麼大吧！）
辰：總之這是科學書，不是什麼不正經的書！（越說越覺得自己都開始心虛了，連忙轉移話題）倒是錦你到底怎麼了，莫非跟泯吵架了？
錦：唉……
辰：（趁機放下手中的書）不會是真的吵架了吧。
錦：（托著額頭）母后整天都在對我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後。
辰：呃……（乾笑）那香玲小姐呢，原本是掛名太子妃的話就繼續掛名當皇后好了……
錦：香玲是玄神殿的神官，我剛剛向吏部求證過後宮的人不能當官為政確實也包括了不能當神官。所以即使我想封她，她估計也不肯；即使她肯了，估計辰哥哥也不肯放人吧。
（辰的心聲：這是自然，杜香玲已經是玄神殿裏頂樑柱之一，我怎麼可能放她走？——當然，我不會這麼說出來。）
辰：這是誰定的規矩？讓他們改了！（怒）
錦：（眼睛裏立刻迸發出了神采）果然辰哥哥也是這麼想的。
辰：嗯，嗯，規矩是人定的嘛。
錦：可是我已經拿聖諭去逼過他們了。
辰：呃……他們沒答應？
錦：（喪氣）
辰：（拍桌而起）竟然連皇帝的聖諭也不聽了，明天看我下神諭！
錦：（繼續垂喪著頭）他們提出了三條反對理由。第一，皇后畢竟是皇后，任官的話她的上司部下總會對她另眼相待，生怕得罪她，以至於犯錯了也難以被指出，這樣對朝廷不利。
辰：（……嗯，是有那麼點道理，可是……）我又不怕得罪她，範則他們也與她共事多年了，對就對錯就錯，反正有我罩著，神殿裏大家平等。
錦：第二條，他們說進入神殿的女子都應該是少女之身，香玲雖然嫁給了我當妃，可是畢竟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但封了後的話就不可能再這樣，讓一個有夫之婦進入神殿是對神的不敬。
辰：……敬不敬是我說得算吧！我還沒不高興呢他們瞎起勁個啥！（吹鬍子瞪眼）再說玄神殿的律法中什麼時候有過這麼一條了，錦，明天叫他們到神殿來參加神殿律法學習班！
錦：（笑呵呵）好，沒問題，我早想讓朝廷的官員來神殿交流學習了。（切換成沉重表情）還有第三條，其實我覺得這才是關鍵。
辰：嗯。
（沉默）
錦： ……他們說，皇帝應該有作為皇帝風範。
辰：所以讓香玲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不是風範的體現嗎？
錦：所以絕對不能把自己的皇后送到比自己漂亮太多的人身邊去工作。
（靜默）
辰：……啥？
錦：因為香玲白天都在神殿裏，晚上我也不會去寵倖她，所以他們覺得這會有損我國顏面。（看了看沒完全反應過來的辰，繼續補充）說白了，就是因為辰哥哥是天下第一美人，所以香玲會愛上辰哥哥，最後玄嶺第十八代皇后跟美麗強大的神祭跑了。
辰：因為……所以……最後……
（腦子嗡地一下，搖晃了幾下）
錦：辰哥哥！（趕緊扶住）
辰：（咬牙切齒）哪個不負責任的混蛋說出來的！他難道是從火星上來的不知道我和溟的事嗎！！
錦：似乎是吏部尚書吧，聽說他的前一位夫人就是這樣跟別的男人跑了。
辰：……這才叫對神不敬！明天他來玄神殿的時候我會讓香玲好好招待他的！（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錦：我想香玲會很願意的，那麼我明天再來。（又看了眼桌子）……辰哥哥還是理理桌子吧，來人！
（房門很快被推開，進來一個陌生的女孩）
錦：咦？竹兒呢？
翠兒：（緊張，非常緊張）回、回陛下，香竹姐姐說、方才說回玄王府去拿些東西了，奴婢是新來的翠兒……
錦：（溫和地）翠兒，替神祭把這桌上的書理去架子上。
翠兒：遵命……呀！（太緊張而被平地絆倒，撲到書桌上，已經撤了結界的書紛紛散落）殿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呀——（暈厥）
辰：嗯？
（湊過去看，頓時黑線——墊在翠兒可愛的臉蛋之下的，正是生殖系統篇章第一頁上那被放得占滿了一頁的彩色插圖……）
於是從那天起——
侍女甲：今天輪到我去殿下的書房打掃，怎麼辦……我連路過那裏也會……
侍女乙：（臉紅）總、總之……不要去翻那些書……就行……
侍衛甲：殿下書房裏的那些書……（擠眉弄眼）你經常去那裏，是不是能夠……
侍衛乙：我也想要啊，可是殿下書房裏那麼多書……而且偷竊是犯法的！
番外 二、圖書事件——溟的醋意
書房事件很快就擴散到了整個神殿，對神祭關心到無微不至的玄嶺將軍當然也很快聽到了風聲。不過他的反應既不是好奇更不是臉紅，然後不滿地皺眉，非常不滿地。
溟：辰，我聽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傳聞。
辰：嗯？什麼有意思的？讓我也聽聽。
溟：聽說——（眼睛在書房的架子上轉了一圈）你這裏有禁書。
辰：……（黑線）那是科普！科普！
溟：是麼？那讓我也看看。
辰：（歎氣）左邊架子上第三排第五本。
溟：（認真地數數，然後抽出，翻了一下，然後對著某頁仔細看了五秒鐘。）
辰：（看著溟的表情，有些膽怯）……怎麼了？
溟：沒什麼。（合上書，微笑）我只是在想，與其研究這種印在紙上的東西，你可以直接在我身上研究，我不會拒絕的。（大方狀）
辰：（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你……這只不害臊的狐狸！去死！（一腳把齊溟踢出書房）
溟：（揉著屁股，惡狠狠地笑）辰，你竟然把我踢出來，哼哼！
第二天——
（書房裏寒風蕭瑟，辰站在裏面石化狀）
辰：我的書呢……
（半秒鐘後）
辰：溟！
溟：（悠閒地放下兵書，一臉如故的笑容）怎麼了，辰？很少會見你會來兵部。
辰：你……！我書房裏那些書呢？！
溟：那些書我看與你平日裏的工作愛好都無關，就讓下人們收走了。
辰：什麼叫……那可是很重要的……
溟：（根本沒在聽，毫不猶豫地打斷）比起這個，陛下剛才說是去神殿找你了，你沒碰到他嗎？
辰：嗯？你說錦？他又怎麼了？
溟：我不知道，只是方才看他很急地出宮去神殿了。
辰：這樣……那麼我得回去看看了。
溟：（呵呵，果然辰的注意力被轉移了）
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哼，晚上再找你算賬！
（又半秒後）
辰：錦。
錦：辰哥哥，你回來了。
辰：怎麼了？
錦：唔……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辰：……好消息不是“那個壞消息是假的”吧。
錦：（愣）嗯，不是。
辰：那壞消息也不是“那個好消息是假的”吧。
錦：……辰哥哥你在玩繞口令嗎？
辰：不是就好，那我先聽好消息。
錦：吏部尚書經過這幾天在神殿的交流學習，終於有所妥協了。
辰：哦哦，香玲果然有一套！
錦：但是母后仍舊不同意。”
辰：……真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錦：辰哥哥，還沒到實質性部分呢……
辰：這樣啊……那你快說。
錦：母后雖然不同意皇后為官，但她同意了我暫且不立後。
辰：（喜上眉梢）哦哦，這不是很好的消息嗎？告訴泯了沒有？
錦：（聽到泯，頭立刻垂下來，再抬起來，那雙被譽為洞察一切的眼睛竟然好像無助的流浪狗一樣）
錦：我就是不知道怎麼對泯說，母后是有條件的，可以暫時不立後，但至少要多多臨幸後宮，留下龍種。嗚嗚。最麻煩的是，我已經答應母后了，啊啊——辰哥哥，我該怎麼辦？
辰：這個……
錦：就算是香玲，泯也肯定不願意我去碰她，更別說是後宮裏其他幾個母后替我選的才人了。
辰：你先別急，我們都想想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錦：要是我在遇到泯之前就已經有了皇子該多好……
辰：……你那時才14歲。
錦：可是父皇14歲時已經有皇子了。
辰：就是因為那麼早，才生出了玄孝儀那樣的，你難道也想有那麼個沒出息的皇子嗎？！
錦：（恍悟）原來是這樣！（非常相信辰的話）
辰：……（我瞎說的，我完全瞎說的……）反正想那種事也沒用了，不如想想切實的對策吧。
錦：切實的對策……我後宮的妃子又不可能自己憑空生孩子出來。
辰：嗯，這種事只有耶和華才辦得到。
錦：耶和華是誰？
辰：……大概是父神的別名……總之領養也不行吧？
錦：不行，下一代皇帝至少也得有皇族的血脈。大皇兄和四皇兄雖然有子嗣了，但母后估計是不肯讓我過繼一個過來的。
辰：這麼說的話只有你去臨幸妃子了，一男一女結合生子，不過泯……（想到了那些生理知識書，然後想到了齊溟）對了，我可以問問溟。
錦：齊將軍難道能有什麼辦法？（又驚又喜）
辰：……（你以為他是送子觀音嗎……）我是說我可以問問他對於這種事的態度，然後你就可以推測一下泯的態度了。
是夜，晚飯後——
溟：辰，你說什麼？
辰：我說，如果我想要個孩子去和側妃之類的同床，你覺得怎樣？
溟：（盯著辰看，足足兩分鐘）
辰：……你想幹什麼？
溟：我沒“想幹什麼”，我是“正在”幹什麼！
辰：哦，那你正在幹什麼？
溟：……（•¥！%##—）我在吃醋！（遲鈍！這傢伙怎麼到現在還這麼遲鈍！）先是那些書，再是側妃，你……
辰：（上前去拍拍齊溟的臉）喂，你沒聽見我說“如果”嗎？
溟：（驚，空氣裏酸味立刻消失）原來是這樣。
辰：本來就是這樣！
溟：怎麼突然問這個？
辰：當然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溟：（思索片刻）嗯……辰，你別擔心了，明天我去找那只狐龍。
辰：啊？（不祥的預感）
溟：別把嘴張這麼大，我又不會吃了他。
辰：（你的確不會吃了他，可是難保你做出些比吃了他更嚴重的事啊！）
溟：我現在想吃了你。（突然湊近辰的耳邊）
辰：（一陣心跳，然後兇神惡煞地推開）連書上的彩圖的醋也會吃的人別想碰我！一天不把書還給我你就一天別想碰我！
第二天早上——
辰：（心情很好地）啦啦啦，一個人睡覺真是寬敞舒服——（對外面）溟，被我趕出房間一夜有什麼感想啊？
（沒反應）
辰：就算不爽也別悶在心裏啊。
（仍舊沒反應）
竹兒：辰殿下，您別叫了，溟大人早就上朝去了。
辰：……啥？（撤結界，果然沒有齊溟的氣息）現在整個時空都太平著，將軍不是可以不用上朝的嗎？
竹兒：這竹兒就不知道了，溟大人一早就離開了呢。
辰：……不是在為了報復我而暗地裏做著什麼準備吧……
竹兒：（意義不明地微笑）對了，溟大人讓我把這個給您。（從背後拿出一個大包裹）
辰：（黑線，你剛才藏在哪里的？）什麼東西？
竹兒：您打開就知道了。
辰：（疑惑地打開）啊啊！我的書！溟讓你給我的？（可疑，非常可疑，太輕易了！） 溟沒有說什麼別的？
竹兒：溟大人吩咐了您只能在寢殿裏看，說這書裏雖然說得有理，但拿去辦公的書房實在不妥。（整理了一下放在桌上，突然想到什麼）溟大人好像看了一夜呢。
辰：……啊？（嘴張得滾圓，連細胞都不懂的古人，不，古妖，研究了一晚上這種書？他不是純粹在欣賞那些彩圖吧……）
竹兒：（仍舊甜美地微笑）辰殿下，您該用早膳了，再過會兒就該與祭祀們議事了。
番外 三、議事殿事件——泯的威逼
神殿中不用每天早朝，但每隔一天會有類似早朝的晨會，大致上就是祭祀們彙報一下情況。每六天還有一次高級神官間的會議，每次都會有兩座地方神殿的祭祀前來參加。這天正是這個日子，輪到的兩個都是自從磐厲事件後就一直任職至今的，可謂非常清楚玄嶺現任的神祭的脾氣。所以會議是輕鬆的，輕鬆得跟聊家常沒什麼兩樣——當然主題還是圍繞正經事的，有範則等人監督，就算神祭殿下想跑題都很難。可是這天，輕鬆又正經的會議卻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破門聲而向著完全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而去了。
泯：辰！
屋內所有人：（轉頭看向門口，只見連官服也沒穿的泯以前所未有的氣勢沖了進來。）
範則：（第一個反應過來）神祭殿下，我記得議事殿在歷史上是有結界的。
辰：這個麼，呵呵，的確是歷史上……因為我想也沒人敢不要命來偷聽我開會。
柳西：（小聲地）但是有人不要命地直接闖了進來……
泯：辰！（迅速掃了一下房間內的人，把所有其他人都自動過濾掉）
辰：……泯，你怎麼了……
泯：（沖到辰面前，幾乎要揪住他的領子）女人什麼時候會懷孕！
辰：啊……啊——？！（持續5秒）
香玲：泯侍衛，我們正在議事，你別……
泯：（飽含惱怒地一個瞪眼）
香玲：……你繼續……
辰：（傻眼，向來在氣勢上占優的香玲竟然……）泯，莫非……你快成魔了……？
泯：別岔開話題！快說，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會懷孕！
辰：這種問題你問我我怎麼……
泯：你不知道還有誰會知道！這裏只有你最清楚這種事情！
辰：（瞬間感到房間裏所有人的視線都射了過來，頭上滴下一滴汗）……你們看我幹什麼……我是清白的！什麼叫這種事我最清楚？！這屋子裏好像就我沒碰過女人了吧！！
香玲：咳咳，殿下，我知道您很激動，但是我不得不糾正您——我也沒碰過女人。
泯：我也沒碰過。
辰：……你敢說你沒碰過雌狐龍？！至於香玲，你自己就是女人就別來跟我爭，至少洗澡的時候你碰過……
範則：咳咳，神祭殿下，您偏題了。
辰、泯：（黑線）……哦……
泯：（醞釀，重新回到氣勢洶洶的狀態）所以什麼排卵期的，到底是什麼時候！
辰：（眨眼，眨眼，突然松了口氣）哦，原來你說那個啊，怎麼不早說清楚。我記得只能確定一個時期，但具體是哪天就說不準了。
泯：那麼是哪個時期！
辰：這個啊……我記不清了，要不過會兒你去我寢殿看看，那裏有專門講這個的書，我最近也在研究……呃，你們又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香玲：（笑眯眯地）沒什麼，請您繼續。
辰：……泯，你到底怎麼了？
泯：還能怎麼，你那只狐狸一大早就紅著一雙眼睛來找我，把我嚇得半死然後劈頭蓋腦地一頓教訓，什麼既然喜歡對方就要體諒他，為他著想，不然就會像你們三百年前那樣之類之類的，從天沒亮一直講到剛才！
辰：……所、所以？
（泯的回憶——
溟：小狐龍，你和玄孝錦的事我是從頭看到尾的，玄孝錦有多麼愛你相信不用我說你也明白，他幾乎什麼事情都先為你考慮，什麼東西都給你最好的，為了整天能跟你在一起又怕你累著給了你一個貼身侍衛這種要權力有權力除了在太平盛世保護皇帝的安全以外要責任沒責任的官職，為了你堂堂過去的太子現在的皇帝連妃子也不主動納更不用說寵倖，（以下省略半個時辰玄孝錦如何愛泯的舉例證明）。玄孝錦這麼愛你，可是你呢？我知道你當然也是愛他的，但既然愛他就要體諒他為他著想。想當年我也像你愛玄孝錦一樣愛辰，不，我覺得是比你愛玄孝錦更愛辰，神界和人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每次見上一面都要等個一、兩個月，但我每次都那麼等著，一直等著，當然怨言是肯定有的，但一邊抱怨一邊還是會等，（以下省略半個時辰溟當初如何愛辰）。但是愛歸愛，那時我只想著要獨佔辰，沒有為他考慮，我只想著要是他不是神族就可以完全屬於我一個人，沒有想到他不可能不是神族，所以不可能完全屬於我一個人，就算屬於我一個人也是要以其他形式的，（以下省略半個時辰溟沒有為辰考慮及其嚴重後果）。所以經過那三百年我終於明白了，要愛一個人就必須為他考慮，什麼事情都要先為對方考慮，辰說不要怨恨神族我就不怨恨，辰說他想留在這個時空我就陪他留著，辰說不把書還給我就別想碰我我昨天晚上就乖乖地在房間外面看了一夜他重視的那些書發現那些書還真很有道理所以今天早上讓竹兒把書還給了辰。所以你既然愛玄孝錦就要為他考慮，體諒他是個皇帝，皇帝不能沒有子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最大，玄孝錦平時那麼孝敬他母后你想讓他變成無後的不孝皇帝嗎？（以下省略半個時辰泯應該為玄孝錦考慮）所以你明白了嗎？
泯：（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嗯……
溟：明白就好。（神閒氣定）對了，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和玄孝錦現在誰在上面？
泯：（仍舊暈暈乎乎迷迷糊糊狀態）……我。
溟：（伸出手拍拍泯的頭，微笑）好孩子，狐龍不愧是赤狐的後代。
——泯回憶結束）
泯：……所以我稀裏糊塗地就答應了讓錦去後宮！
辰：嗯……哦！嗯……呵呵……泯，你確信那個是溟不是唐僧？
泯：當然是你的那只狐狸！就算在這裏呆了幾年了，至少唐僧是光頭我還記得！
辰：……那麼莫非是鬼上身了……？
泯：你是說唐僧附在那只狐狸身上？（懷疑地，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不對，現在要說的不是這個！就算錦不得不有孩子，你覺得我能讓他為此毫無戰術地隔三差五地去臨幸那些女人嗎！
辰：……|||（戰術……原來是這樣啊……）
泯：對了，不是可以人工授精的嗎？
辰：……你以為那種技術性的事我做得來？我是大神，你聽說過一個大神命令一個精子跑到一個卵子裏面去的嗎？！
泯：……
辰：（頭疼）行了行了，找竹兒帶你去我房間，找本書自己安安靜靜地看去。
（叫竹兒，強行把泯推出去，然後重新回到房間，發現——）
辰：……你們怎麼還這麼看著我……？（僵笑）莫非你們也求子心切……？
範則：（看看左右，整理了一下意見）不，殿下，我們只是純粹好奇排卵期和人工授精是什麼。
辰：哦哦，這個啊，這個好說。（坐下來，教授的模樣）你們知道精子和卵子嗎？精子和卵子結合就叫受精卵，然後在子宮裏就慢慢變成胎兒……
石嚴：殿下，子宮又是什麼？
辰：子宮就是……
（兩個時辰後）
辰：好了，時間不早了，我看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那麼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回去記得復習，下次上課之前隨即提問抽查。（和其他人一起站起身，走出房間，然後突然想起來了什麼……這裏……好像，似乎，是用來商議神殿事務的地方吧……）
番外 四、謠言事件——辰的暴走
從那天起，玄神殿中就開始流行一些和神殿沒有任何關聯的對話，比如——
神官甲：你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求見神祭殿下嗎？
神官乙：怎麼了？
神官甲：我家內人說好像有孩子了，我想去問問神祭殿下該注意些什麼。
神官乙：哦，恭喜恭喜。這個的確需要去求見神祭殿下，聽說殿下還會分辨腹中嬰兒是男是女，是不是天生有疾，可神了呢！
神官甲：那是自然，殿下原本便是天上的神嘛。
（辰：……冤枉啊！我又不是B超機器，我只是跟他們講解過X、Y染色體和顯性隱性基因的問題而已！）
當然，同時流傳開來的還有另一些對話——
女神官丙：（羞憤地）殿下真是的，怎麼連那種姑娘家的私事都知道！
女神官丁：就是，那種私密的地方發生的事，殿下一個男子，怎麼……
女神官丙：曦日大神掌管生命，韻月女神掌管家庭，璀星大神掌管學問，如果是這三位對如何生兒育女瞭若指掌也就算了，可是殿下司的是戰爭和勇氣，怎麼說也不該會知道這些的！
女神官丁：是呀，殿下也太……不正經了……
女神官丙：（突然想到）莫非……
謠言流傳了若干日後——
辰：竹兒，最近神殿裏那些女子都怎麼了？總覺得她們在議論我什麼……
竹兒：哎呀，殿下不知道嗎？
（一盞茶的解釋後）
辰：什麼叫不正經！這是基本常識！我以前的時空裏每個初中生都知道的東西！再說了，我也是正常男人，也會有正常欲望，知道些這個怎麼不行了！
竹兒：哎呀呀……（驚訝）莫非……
辰：莫非什麼？
竹兒：（想了想）有謠言說您研究這個，就是為了想娶個王妃生個孩子呢。
辰：噗……（一口茶噴出來）哪個混蛋說的？不怕被溟發配邊疆充軍嗎！
竹兒：溟大人的軍隊似乎不收女子呢。（微笑）
辰：（有氣無處發）
竹兒：不過竹兒也不明白，您怎麼突然就研究起這些了。
辰：這個麼……（撓了撓頭）我想借鑒參考一下，唔……
竹兒：（期待的星星眼）
辰：好吧好吧，不過你別告訴溟，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竹兒：（湊過頭，然後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辰殿下放心，竹兒不會告訴溟大人的。要是真能成功，溟大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辰：嗯。（得意）
然而謠言風波並未就此平息，又若干天后——
辰：為什麼我總覺得最近神殿裏的氣氛越來越不對了……
（迎面走來一個祭祀，看到辰滿臉崇拜）
辰：（渾身疙瘩，好像當初隱約表示自己神族身份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被崇拜……）沈祭祀，我說，你幹什麼那麼看著我？
祭祀：我……我……（憋了半天）殿下您太偉大了！
辰：喂，別跑啊！
（一個時辰後）
辰：啊，張神官，你知道最近神殿裏發生什麼了嗎？怎麼每個人都好像……連你也好像……
神官：殿下！
辰：幹、幹什麼……
神官：我也會像殿下愛齊將軍一樣去愛我的愛人的！
辰：……啊，哈……？
（一天后）
辰：柳西，你過來一下。
柳西：殿下，怎麼了？
辰：（看看周圍）我想問問你……
柳西：啊，是那件事情吧！（突然激動地握住辰的手）殿下我理解您！如果我是殿下的情人，為了殿下我也會願意的！所以我支持您！啊，我得繼續工作去了，不然交不了差，殿下您放心地去好了！
辰：（看著離開的柳西，冷風吹過）我放心地去……去哪里……？
（是日晚上）
辰：溟！我要崩潰了！
溟：（沒什麼反應，正襟危坐地考慮著什麼）
辰：溟！……怎麼了？
溟：在想些問題……（抬頭看看辰）唉，還是應該直接問你。
辰：什麼事？
溟：辰，你認真回答我，你看那些書究竟是為了什麼？（非常嚴肅）我聽到了一些謠言，雖然我如果是真的我的確會很高興，可是……
辰：（一驚）嗯？難道你知道了？（這個竹兒，叫她別說出去的！）
溟：（同樣一驚，似乎驚得更加厲害，聲音顫抖）這麼說是……真的……？
辰：本來打算等有了好消息再告訴你的，但竹兒這個大嘴……
溟：（一下子握住辰的肩膀，激動地語無倫次）真的……可以……？你……真的打算……替我生個孩子？
（沉默）
（蕭瑟的沉默）
（窗外一輪明月，幾隻晚歸的烏鴉飛過……嘎嘎……）
溟：辰？辰？！辰！你沒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已經有了……
辰：哪個、哪個、究竟是哪個混蛋說的——！！
五、各自的尾聲——看書的目的
[妖域 赤狐領地]
赤狐甲：婉兒，那個神族又來了。
仇赫：婉。（親吻）
婉：赫……
仇赫：近來身體怎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婉：不要緊，我也希望真的懷上了赫的孩子……
仇赫：放心，我拜託過輝辰殿下了。
婉：輝辰殿下？可是輝辰殿下不是掌管……
仇赫：（臉紅）這種事我怎麼好意思去找身為女子的韻月殿下……而且從來沒有神族和妖結合生子，韻月殿下恐怕也束手無策。
婉：那輝辰殿下怎麼說？
仇赫：輝辰殿下說了三界的生物都差不多，所以去人界生育的書籍來參考借鑒。不過說起來怎麼還沒有什麼消息呢……
* * *
竹兒：所以說，辰殿下一開始就對溟大人明說不就是了嘛。
辰：我想給他一個驚喜的，第一個神妖族啊……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嗚嗚，我的清白啊……
竹兒：呵呵，不過要是辰殿下真能替溟大人生孩子，無論男女一定都聰穎可愛。
辰：竹兒！不過啊，竹兒你知道那陣子溟也在起勁地看那些書幹什麼？
竹兒：這個嘛……呵呵呵……
* * *
溟：（捧著書）哦，原來那個能令辰興奮的地方叫前列腺……嗯，原來是這樣，今晚試試看。
* * *
泯：（抓著書）排卵期排卵期……為什麼那個時空那麼發達的科技連個排卵期也算不准！不行，我一定要讓錦一次性解決問題……可是萬一生出來是個女孩怎麼辦，啊啊——（抓頭髮）
* * *
[神界 天極宮]
韻月：（看著下界的透視鏡）孩子們看上去都過得很快活。
曦日：是啊。不過就算神和妖的結合我們無能為力，可是人與人的生兒育女，月，這是我和你共同掌管的吧。
韻月：哥哥說得不錯，我掌管的婚姻和哥哥掌管的生命，合起來便是新的生命的誕生。
璀星：呵呵，我看辰他們八成是忘了吧。
韻月：是不是該提醒辰兒一下？
璀星：呵呵，大哥，姐姐，我們來打個賭，看看遲鈍的辰需要多久才能想起來。
曦日：哈哈，這個主意不錯。
韻月：哥哥，星！不過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呵呵。
~完~
[[i] 本帖最後由 cathysst 於 2013-5-1 17:51 編輯 [/i]]
銀風 2008-9-27 17:51
eggy-hab大大的作品都很好看(本人認為 )
如果有人想看,我會盡量去找
P.S.我有發表過雙鳳緣,很好笑的一部作品(本人認為),還有麒龍
希望大家可以多回復
冰雪楓靈 2008-9-27 18:19
神,妖...相戀,
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392#
max 2008-10-17 17:37
好看呀!##485#
gg0831 2008-10-19 21:36
神妖戀好看如能生子就更好了
pinkspirited 2008-10-20 12:44
這好像是第三部耶！！
我記的前面還有的說？
斷翼 2008-10-20 18:24
謝謝分享哩
很好看哪
小笨朱 2009-1-11 19:40
妖神戀
比一般戀情還來的有起伏
很好看唷~~~:lol
Ananas 2009-1-12 22:41
很好看呀，
還有前面兩部嗎？
rn904042520 2009-9-19 20:44
真是太棒了~
每篇小小的番外篇都
catch my heart
哇~
超棒的啦~
謝啦~
我看的超開心的:lol
dykjo022 2009-9-20 15:54
XDD
為啥最後那麼爆笑;P
羽璇 2009-9-20 17:21
神妖戀阿
前面好像還有兩部
alldaylong 2009-9-21 23:23
我怎麼一直覺得有上部阿！
好像有一段沒看到，
雖然很好看，但是感覺不完整呢！
s1991040414 2009-12-16 17:30
這好像有前面的~
我先去看前面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