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狂夫 》作者:尘印【完結】

杉sun 2009-3-19 08:54

《狂夫 》作者:尘印【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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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殷若闲,句屏二皇子,不爱江山独享风流,
句屏的子民都晓得,那多情眸看不得,
声音更是听不得,除非那人想害相思,
赤骊大皇子,相貌平庸,初见殷若闲时,
他视若无睹,再见二皇子的粗暴无礼,
他硬生生的赏了这位风流皇子一巴掌,
却在二皇子一次次的温柔疼宠中,
青涩的池重楼,最终连心都给赔了进去。
心,不曾如此悬着一个人,却发现,
那情是劫,不是爱、更不是疼惜,
只是二皇子的捉弄及自己的自作多情。
当戏耍的猎物一声不响消失眼前,
狂傲的殷若闲没有得意,那心口,
除了犯着失落,还有一抹不曾犯上的相思。
如果煎熬的相思是爱,那么池重楼是否接受,
他这一生仅有的一次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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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sun 2009-3-19 09:15

第一章
    白玉雕刻的双耳蟠龙杯盛满了稠厚如的金黄色美酒被的双手端着拂开飘荡垂地的绛紫纱帐送到软榻上那个半倚半坐的男子唇边。

  男子黑发披肩身穿宽大轻软的绉纱暖袍云纹银丝革带环腰俊美的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正半眯着眼睛聆听纱帐外的乐姬弹筝。酒香飘近他才就着玉杯啜了一口轻抬眸。

  一双顾盼的眼目光很犀利眼神却慵懒含笑满是深情款款。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足以令人心旌摇动。此刻奉酒少年的脸就透出几分红晕。

  凤羽你还是这么容易脸红。男子嗓音清朗中略显低沉彷彿贴在耳畔轻柔低语。少年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和乐姬都低下了头。

  这王府里每个接近过他们这主子的人都深有体会二皇子殷若闲的眼睛看不得声音更听不得。

  一双多情眸几句温柔话不知道害句屏都城永稷多少女子犯了相思病。几年来受各家皇公重臣之托上门来说亲的媒人将王府的门槛也踏烂了好几回全被殷若闲客气地一一婉言谢绝。

  外人都以为二皇子眼界太高看不上庸脂俗粉只有王府里的人才明白他们的二皇子喜欢的不是娇滴滴的女人而是漂亮秀气的少年郎。这秘密当然没哪个下人会嫌命长到处声张。

  过来凤羽。殷若闲一口喝光杯中酒拉过少年将酒水哺进少年嘴里。凤羽惊笑伸臂揽住殷若闲的脖子双双滚倒软榻上。听到纱帐内响起的嬉笑声乐姬识趣地抱起古筝悄然离去。

  榻边暖炉里炭火将灭榻上两人终于云收雨散。

  凤羽头发和衣衫都凌乱不堪双颊犹带潮红趴在殷若闲健美的胸膛上微微喘息。二皇子今天可比上回嘻比上回猛多了。

  殷若闲懒洋洋地摸着凤羽汗湿的背脊低声笑问:舒服吗?

  凤羽涨红了脸。他十四岁时就进了王府跟随殷若闲至今虽然只是殷若闲众多男侍中的一个但平心而论这的二皇子待他们的确不错尤其是在更是极尽温柔和丝毫没有半点粗鲁。有这么个主人也难怪王府里的男侍们个个都对二皇子死心塌地。

  在乱想什么?殷若闲发现凤羽心不在焉笑着在凤羽鼻梁上轻刮了一下半坐起身道:替我打些水来洁身。今晚皇上宫中设宴召见那帮昨天才从赤骊祝寿归来的使臣我也要进宫赴宴。

  凤羽赶紧下榻张罗热水为殷若闲擦了身又取过身干净的锦缎五章冕服伺候他穿上替殷若闲梳着发髻边笑道:这次秦沙大人出使赤骊为二皇子你求亲不成皇上居然没责怪秦沙大人真是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殷若闲意态慵懒要我和赤骊储君雪影殿下联姻入赘赤骊本来就是皇上自作主张跟先帝提的馊主意。他该庆幸赤骊没有答应不然到时我就将他绑了送去赤骊入赘。

  他轻笑把玩着自己腰间碧色丝带上的佩饰。一枚漆黑的雄鹰展翅形木牌上面用金铁镂刻着数个文字。

  这枚先帝恩赐看似平淡无奇的木牌便可号令句屏都城永稷两万驻军令句屏新登基的皇帝他的异母兄长也忌惮他三分。

  凤羽闷声笑了笑:也是。再说秦沙大人又是皇上的大舅子皇上惧内肯定不敢怪罪秦大人。我还听说秦沙大人这次出使除了带回赤骊女皇回赠皇上的礼物还带了个人回来。

  哦?是什么人?殷若闲眼微眯。诸多男侍中凤羽最为聪慧伶俐从两年前开始就助他打点王府琐事。各种传报也都先经凤羽这关分清轻重缓急才到他手中。而这个他当初自盗贼手里救回来的少年也确实对他忠心不二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听说是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似乎懂些医术大概是大夫吧。凤羽随口说着为殷若闲戴上了出席宫宴用的七旒通天冠

  殷若闲懒懒地点头。生平只爱美色对相貌平庸的人并不感兴趣。回头在凤羽鼻尖轻啄一口后动身赴宴。

  凤羽跟至王府大门口目送殷若闲的马车远去他抬头初冬的夜色已早早降临云霞斑斓。

  ***

  池重楼坐在草地上望着头顶夜幕仍在发呆。

  他知道自己此刻就坐在句屏国卫应侯秦沙家的花园里离故国赤骊已经相隔万水千山可直到现在他依然没能从被自己最关心的四弟枕月出卖的震骇中回过神。

  犹记得皇母寿筵后他还为四弟枕月诊脉那个病弱惹怜的四弟还口口声声向他道谢。谁知等他一觉醒来睁眼看到的竟然是句屏使者秦沙。身下车轮辘辘滚动驶向句屏。

  重楼殿下你的四弟已经把你送给我了。秦沙目光炯炯打量着他大概是看到他脸上的惊异神色秦沙居然露出个桀骜笑容傲慢地道:秦某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不会对你动粗重楼殿下只管放心。

  池重楼糊涂地点了点头。秦沙似乎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平淡倒有些惊诧又朝他连望几眼后掀帘下了马车。

  晌午时分使团一行已远离风华府在片林木附近暂事休憩。他也走下马车蹲在一条清澈小溪边看水中青年的倒影。

  承袭自生父的平淡容颜属于那种走进人群里就不必担心会被认出的类型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只有他那头长发因为长年累月与草药为伍养生有道发质比普通人好得多柔滑如墨缎。可池重楼怎么也不觉得自己究竟有哪点够格成为赠送他人的礼物。

  他子随和向来又醉心医学之道与世无争。然而生在帝王家即便他无意官场还是无可避免地见闻到许多官家奢靡风气。赤骊朝臣间视互赠奴仆为风尚女皇更时不时将宫中俊俏男伶打赏给宠臣。他见惯了也就习以为常却压根没想到过自己这个赤骊国大殿下竟然也会沦落为赠礼。

  用力捏了一把脸会痛不是白日梦。池重楼甩了甩头随后平静地漱口洗脸平静地返回车上。

  逃是肯定逃不掉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他心头还抱着点模糊的期待四弟枕月事后或许后悔会不会派人追上来将他讨回?皇母发现他失踪了也一定会遣人寻找他。还有那个句屏特使秦沙好歹是个英俊颀长的美男子横竖看都不该对自己这种平凡无奇的人在意说不定走到半途就失了兴趣把他丢下也不出奇。

  他乐天地跟着使团踏上归途。从赤骊到东域大国句屏路程遥远使团又携带了不少池女皇回赠句屏皇帝的珍奇玉器古玩分外小心但沿途仍是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小盗贼耽搁了行程等越过数个小国进入句屏国境已然秋叶落尽冬风起。

  越近都城永稷池重楼脱身的冀望也越渺茫。昨日随使团抵达秦沙这座气派恢宏的府邸才知道这特使竟是句屏皇后的同胞兄长卫应侯永稷城内权势遮天炙手可热的头号人物池重楼不由泄了气。落在这人手里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再回故国了

  你打算还要在这里坐多久?男人冷淡的询问蓦然在池重楼身边响起打断他的回忆。

  池重楼一惊回神发觉四周一片漆黑远处屋宇大都熄了灯火已是夜深人静。秦沙正由几个手持灯笼的侍从伴随着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男人朝服上隐约可闻酒香显然是刚从宫中宴席归来。

  还不回房睡觉去?秦沙挑起了眉毛。进宫赴宴前就看到池重楼坐在花园里发呆畅饮一轮回来这大殿下居然还在这里神游天际叫他好气又好笑。

  当初他确实对这赤骊国的大殿下动了几分心思于是当池枕月派人将池重楼藏身藤箱送至他面前时他也就欣然收下了这份礼物并许诺会在池枕月有求时出兵襄助。不过这些天同行下来他发现这池重楼对使团里每个人都十分客气。有侍卫在跟劫匪打斗中负了伤池重楼也不嫌侍卫身份卑微亲自为伤者包扎上药脾固然是好得没话说可似乎除了治病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不上心更别提会对他生出好感。

  秦沙为人一向自负既见池重楼无意他又不屑去低声下气地讨好人将近永稷时便把那几分心意收了起来却仍是将池重楼带回自己府中。这大殿下样貌平平却甚得赤骊女皇宠爱留在手中他日一旦句屏和赤骊发生龃龉兵戎相见这大殿下就是极佳的人质。

  他叫了个侍从送池重楼回房休息。池重楼走出两步忍不住回头望着秦沙认认真真地道:你想留我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秦沙脸一沉。池重楼暗自叹息知道自己多半问不出答案认命地跟着侍从离开了花园。

  他被秦沙府里的总管安排住在西边的客舍中。盥洗干净后池重楼倒头就睡。换了别人落在他的处境必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呆愣过后也就接受了现实。在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句屏他要是跟秦沙硬碰硬绝对没好下场。慢慢等待总有机会回赤骊。

  ※ ※ ※

  想通后池重楼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安稳。翌日起身用过粥点他信步走出客舍去花园散步迎面见一个面白微髭的中年男子匆匆经过正是府里的郎总管他赶紧叫住。

  池公子有什么吩咐?那郎总管已经从秦沙处得知这青年的真实身份因此对池重楼十分恭敬。

  池重楼笑道:我在府上左右闲来无事想种些草药解解闷。不知道郎总管可否借我些锄头扁担我想在花园辟块地方做药圃还有他咳了两声有点窘迫地道:我还想跟郎总管借点银两去采购药草。

  说起来他在睡梦中被人劫持除了贴身睡衣身无分文。就连现在身上穿的锦缎衣服都是秦沙给的。

  郎总管听随秦沙出使的侍卫说过路遇劫匪这池公子曾给几个受伤的侍卫疗伤医术不错当下满口应允道:公子是秦大人的贵客想要什么只管吩咐。我这就找几个下人来给公子使唤。公子想要什么药草我也会叫下人去买不敢劳公子奔波。

  他言辞客气但言外之意就是不让池重楼外出。池重楼心知一定是秦沙交待过不准他离开卫应侯府也不愿跟这奉命行事的郎总管争执笑了笑道:那就有劳总管了。

  郎总管很快就从仆役中挑了几名粗壮有力的带上锄头铁铲来花园翻垦药圃。两天便空出一方空地。池重楼要的药草也陆续送到。

  他素来把药草当成宝贝可不敢让那些粗手粗脚的仆役去碰跟郎总管要了身粗布衣服拿起锄头亲手将药草一株株种入药圃。

  秦沙得讯后来花园看过两次见池重楼双手沾泥忙得不亦乐乎他倒也不加干涉由得池重楼折腾还吩咐郎总管买了不少医书回府给池重楼消磨时光。

  有了药草为伴池重楼在秦沙府中居然不嫌空闷。每天在药圃浇水施肥除虫入夜看看医书钻研疑难杂症日子过得极是怡然自得。不知不觉已迎来他在句屏的第一个隆冬。

  鹅毛大雪飞了数日这天午后终于风静雪止四下银白无垢满地白雪皑皑被透出云层的阳光照射着折出耀眼雪光。

  池重楼在粗布衣裳外面加件棉袍踩着几寸深的积雪往药圃走去。

  前不久刚种下几株句屏独有的药草虽然医书上记载着那几味药草能抗禦严寒但终究他之前没有培植过心里没底说什么也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药圃上搭建的茅草棚也积满了厚雪。他走进棚里检视过那几株药草没有被冻坏顿时宽了心蹲给药草除虫子刚捉了几条就听到一个少女在草棚外焦急地叫道:公子公子乌哥儿出事了。

  那声音正是郎总管拨给池重楼伺候他起居的小丫鬟林儿。神秘没谁

  池重楼钻出茅草棚见这丫头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泪汪汪地抱着一只小黑狗他不莞尔。这只小狗是林儿半个月前出府办事从街边捡回来的。当时已经奄奄一息她费了不少心思才将小狗救活。

  牠怎么了?

  林儿急得都快哭出声:我才转身去洗衣裳乌哥儿也不知怎地就从炕上跳下来刚才一直在叫现在都没声音了。

  让我看一下。池重楼从林儿手里轻轻地抱过小黑狗。听牠发出几声呜咽悲鸣一摸小狗腿脚却是摔断了前爪。

  药圃里就有化血消肿的药草他拔了两株去池塘边洗净了泥土嚼烂后敷上小狗断骨处又找来几根树枝折断了当夹板替小狗接正断骨用布条绑上树枝固定。

  那小黑狗颇有灵知道池重楼在为牠治伤竟忍住了不再哀鸣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池重楼的手。

  池重楼正忙着给小黑狗包扎远处脚步声响数人结伴沿着池塘走进花园。

  秦沙走在最前面看见池重楼抱着小狗蹲在雪地里忙碌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在干什么?

  林儿发现主人面色不悦怯怯地道:这小狗摔断了腿池公子正给牠接骨呢。

  秦沙身后有一人笑道:卫应侯这就是你从赤骊带回来的人吗?原来是个兽医。

  这人音色清朗又带点磁石般的低沉慵懒而又不失优雅。池重楼从来没听到过一个男人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不抬起头却见秦沙和几个高矮不一的男子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单看背影根本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那几人身上穿的都是华丽裘袍非富即贵跟着秦沙穿过花园走向秦沙起居议事的听风苑。众人身影没入拐角时池重楼隐约听到秦沙的声音随风飘来这次赤骊来人借兵秦某明日会奏请皇上恩准不知各位大人

  赤骊向句屏借兵?池重楼登时心生忧虑自己离开赤骊这段时日内赤骊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要向句屏国求救兵?他想再听仔细些秦沙等人已然走远。

  他呆了一阵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去听风苑窃听句屏重臣商议军国大事只得作罢。替小黑狗处理好伤势交给林儿抱回屋自己返回药圃继续捉虫。

  忙完一大片后他直起弯了半天的腰轻捶两下突然间又听到了那个异常好听的声音。

  岳将军大家都在商量句屏该不该借兵助赤骊对付玄龙你怎么独自离开了?即使在质问男子依然慵懒带笑但一股不容违抗的威严已自然而然流露无遗。

  那岳将军的声音却是截然迥异的冷宛如寒冬时节刚从屋簷下敲落的冰棱冷硬清澈丝毫不退让。借不借兵自有皇上定夺何必斩霄多言?

  池重楼心系赤骊走到茅草棚入口处以便更清楚地听到那两人对话。这回他终于看见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俊美青年轻袍玉带云冠束发举手投足间意态正含笑慢悠悠道:岳将军朝中都说你是我皇兄的心腹知己果然不错。皇兄有你辅佐不愁江山不稳呵呵

  话里的嘲讽意味连池重楼都听出来了。目光望向那青年身边的岳将军不觉连叫可惜。

  一个同样俊美年轻的男子长眉入鬓黑发披肩轮廓不比秦沙深刻却多了三分剑气般的锐利锋芒凛然生威然而男子的双眼上覆着条黑色布带右手也持了根通体乌亮的寒铁手杖。

  这气势夺人的岳将军竟是个盲人。

  二皇子过奖了。岳将军似乎听不懂讽刺淡然回了句用手杖在雪地里点着路径自前行。他身前不远处就是池塘二皇子嘴角噙着些微揶揄眼看岳将军即将走到塘边竟也不出声提醒有心等岳将军出糗。

  小心!你脚边是个池塘。池重楼看不过高喊一声人也走了过去将岳将军领到离池塘远远的。

  这位兄弟谢了。岳将军把脸转向池重楼微微颔首致谢。

  池重楼明知这岳将军眼盲仍觉这人彷彿在黑布带后注视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笑了一笑放开了岳将军的胳膊返身回药圃。

  殷若闲在旁笑容不减心头却怒意横生。秦沙府上谁不认识他二皇子?这仆役竟视他如无物还敢相助岳斩霄坏他兴致。只是他素来不屑恶颜待人失了自己身份便没有出言呵斥。见岳斩霄点着手杖已经走远他对池重楼的背影扫了眼面带冷笑扬长而去。

  ***

  池重楼除尽虫子又施了些肥日头已偏西。虽是大冬天他也不累出身热汗舒展了一下筋骨蹲在池塘边慢慢清洗双手污泥一边盘算着迟些是不是该找秦沙打听下赤骊近况。正想着心事忽然有好几人冲进花园东张西望。

  那几人都是皂衣黑帽的家丁装束式样却跟秦沙府里的仆役不同。池重楼刚诧异地站起身那几人也看到了他嚷道:就是他!气势汹汹地快步朝池塘这边奔来。

  你们是什么人?池重楼才问了一句双臂已经被众人捉住嘴里也给塞了团布随后一个大麻袋当头罩落。

  池重楼虽然在赤骊宫中是出了名的温和老实但毕竟是身份崇贵的大殿下从三个弟弟至宫女侍卫无不对他恭敬礼让何曾被人如此无礼粗鲁地对待过?便是泥人也生出三分火气他又气又急用力挣扎起来胸口蓦地剧痛被人隔着麻袋打了一拳。

  再乱动老子把你丢池塘喂王八去!麻袋外的人恶声恶气地警告他。

  池重楼痛得厉害也没了力气挣扎。身体一轻被众人装在麻袋里抬了起来。走了段路后又被放了下来。身下接触到一片柔软之物似乎是褥子之类的东西。

  四周静悄悄的他正觉气闷耳听不少脚步声在附近经过秦沙的声音也传入耳中。秦某本想留二皇子在舍下用膳既然二皇子今晚与人有约秦某不敢多留送二皇子回府。

  呵呵我约了人听曲改日再来叨扰卫应侯。那好听的嗓音笑了两声。

  池重楼只觉有个人走近他身旁紧跟着听到一声马嘶车轮滚动带得他全身也跟着摇晃不已。他顿时恍然大悟自己所处的应该是辆马车。

  居然又遭人劫持了!他气愤之余又哭笑不得。想不通自己命里到底犯了什么邪从赤骊到句屏都逃不开这黴运。

  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来历?又要带他去哪里?他思索了半天也不得其解心知再想也是白费精神干脆闭起眼睛在单调的车轮颠簸节奏间养起神来。   

第二章

  
    池重楼昏昏欲睡之际马车终于停止了行进。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听见脚步声响几个人走近将他抬下马车又走了片刻后把他丢到一片硬梆梆的地面上。

  麻袋被解开了。池重楼深深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张开双眼。入目是间简陋的小木屋几支蜡烛照着四壁萧然。

  一个手脚长大的壮汉掏出池重楼嘴里的布团粗声道:今后你就住在这里。先跟我去厨房领饭吃完了去马房给爷的墨辰看病。

  池重楼听出这壮汉就是先前警告他的那人他活动着酸痛的关节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二皇子的王府。算你好命!别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当下人都没份福气呢。壮汉不耐烦地拉起池重楼快去吃饭干活!爷最宝贝墨辰这匹马治好墨辰少不了你的赏赐。

  池重楼被壮汉拖着往外走总算明白自己是给那二皇子当成兽医抓了回来作声不得。看这几个下人的气焰可想平时横行无忌惯了要是争执起来他少不了又要皮受苦还是先忍一阵算了。等秦沙发现他没了踪影迟早会找到这里要人。

  壮汉名唤青空是府里的马夫。带池重楼用过饭也不管天色全黑拖了人直奔马厩。

  二皇子爱马这一排马厩极为宽敞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不闻异味。青空走到马厩尽头推开木门。池重楼就着灯笼光线见一匹浑身墨黑的高头大马正在栏内不停地转着圈不时打个蹶显是腿脚乏力毛色也有些发暗不似寻常马匹油光水亮。

  青空絮絮叨叨地道:这马已经几天不肯吃东西脾气又暴躁得很不给人近身还把昨天请来的大夫踢伤了你也小心点。

  池重楼心想这人面相凶恶心底却不算太坏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靠近黑马。

  他天生就喜欢亲近猫狗牛马之类的牲畜马又最通人觉察到池重楼没恶意竟向池重楼靠过来脑袋越过了木栏在池重楼面颊上轻蹭着。

  池重楼被黑马鼻孔喷出的热气弄得发痒笑着摸了摸黑马的脑袋打开木栏挡门走进去细加诊察。他在赤骊时也曾替宫里御马看过病此刻检查过马匹又望了眼食槽里的草料向青空打听过黑马饮食习已知病因。牠是因为吃得太好了再饿上两天换些普通的干草喂牠就会好。

  青空半信半疑。吃太好了还不行?这阵子喂的草料都是掺了上等燕麦和蔘鬚末子的补得很!

  就是补过头了。池重楼不客气地道:给你天天吃十全大补汤你也早晚会病倒。

  青空似懂非懂地摸着脑袋。这时马厩外隐约传来说话声黑马前蹄一扬竟从栏内冲了出去。

  !外面的人没料到黑马会突然冲出放声惊叫。

  池重楼吃了一惊忙跟着青空奔出马厩。

  一个鹅黄衫子的清秀少年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雪屑捡起掉地的灯笼。

  黑马的韁绳正握在一人手里。这人看少年起了身才轻哼一声一双纵然含怒依旧顾盼的眼睛朝池重楼和青空扫了过来。青空你怎么没看好墨辰让牠乱跑?

  青空讷讷地还没开口那少年已经轻轻拉了下殷若闲的袖子笑道:二皇子是凤羽胆小自己摔倒的也没什么伤不碍事。

  殷若闲眼里怒气微敛问道:墨辰今天还是不吃东西吗?

  还不肯吃。青空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那替我牵胭脂出行吧。殷若闲将墨辰的韁绳丢回给青空。

  青空忙将黑马牵回马栏拴好走去隔壁马厩牵出匹通身火红如烈火的骏马伺候殷若闲和凤羽上了马。殷若闲骑术精湛之极双腿略夹马肚红马便如支箭般急射而出。

  池重楼刚在心底赞叹了一声红马倏忽掉转头转眼奔到他面前咫尺才停住将他吓了一大跳。

  好好地给墨辰治病别动什么歪主意。殷若闲向这面目平庸的青年丢下句警告后便拥着凤羽放马疾驰离去留给池重楼一阵烟尘。

  他本来只想让家丁将这不长眼的兽医揍上一顿解气但转念想到爱马墨辰病了好几天就嘱咐家丁绑了池重楼丢在他马车内带回府中给墨辰看病。至于这兽医是秦沙的仆役殷若闲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他身份想要哪家的仆役是给了那家天大颜面料想秦沙也不会吝啬个下人他索懒得开口索讨直接将人绑走了事。

  池重楼还没来得及跟殷若闲说上话后者已经驾马走得无影无踪。他抹掉满面灰沙轻叹随即摇头。这句屏国的二皇子空长了副俊美面孔子却实在不敢恭维幸好当日寿筵上皇母没有答应将雪影妹子嫁给这二皇子不然可就误了雪影终身了。

  ***

  接连几天都是冬阳明媚积雪融尽。黑马墨辰在池重楼精心照料下精神恢复了许多开始吃池重楼喂给牠的草料。

  青空不由对池重楼刮目相看言语里客气许多。池重楼闲来跟这马夫聊过几回也大致瞭解了王府底细。知道这二皇子殷若闲是句屏老皇帝的皇后所出身份本比妃子庶出的大皇子尊贵但因皇后早逝母家势力反而远远不如大皇子是以句屏老皇帝立长不立嫡将长子封为太子又有意让二皇子入赘赤骊。结果秦沙出使未归句屏老皇帝便已病逝由太子继了位。

  殷若闲虽是先皇嫡子但生最爱醇酒美人对皇位权势并不看重只在府中跟侍人吟风弄月。青空说到二皇子的侍人时吞吞吐吐池重楼回忆起那天见到的秀气少年和殷若闲十分亲暱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敢情那二皇子是喜欢娈童的。

  秦沙府里却没有人找来。池重楼等了几天也开始有点不安心想莫非是秦沙早已知情不敢得罪二皇子将他转手送给了殷若闲?

  他可不想在这恶劣的二皇子府里住到老死池重楼苦笑将手里最后那点干草喂给墨辰拍干净身上草屑后回到自己所住的那间简陋小木屋内。

  在这里住了数日都没人拿衣服给他换洗。池重楼生平最爱洁净今晚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他煮起桶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将所有的衣服都用皂角泡水洗了拧干后在屋内牵根绳晾着。

  忙完一切他已冻得牙齿打架赶紧赤条条地往冰冷的被子里一钻搓着掌心脚底几处位活络气血过了一阵身体逐渐暖和发热他才停手裹紧薄被闭目入睡。

  刚有点朦胧睡意木屋门陡地被人推开冬夜刺骨的冷风立即呼呼灌进屋里池重楼打个寒噤睁开眼借着桌上摇晃明灭的烛焰看清来人竟是二皇子。

  殷若闲反手关上门对的池重楼望了一阵突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池重楼眨了眨眼吃不准殷若闲怎么会冲到他面前问这么一句沉默着不出声。

  别想说假话矇骗我。殷若闲拨开眼前的衣服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里入了座微笑道:卫应侯今天亲自找上门来询问你的下落还说愿意拿十个俊童换你回去。呵呵我可从没听说过卫应侯会对谁如此担心说吧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赤骊四殿下送给秦大人的御医。池重楼不是傻瓜既然秦沙坚持不肯向殷若闲吐露他的真实身份他更不愿不打自招。要是让这句屏皇族知道了他是赤骊大殿下铁定会将他囚为人质严加看守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归国无望了。

  御医?殷若闲起身走到床前脸上神气明白写着不信。哪一国的御医会有你这么大的胆子看见皇亲国戚也不参拜还敢大模大样躺着不起来吗嗯?他唇含讥笑忽然伸手掀开了被子。

  !池重楼呆若木鸡。

  殷若闲也愣住原本只想把这藐视他的青年男子拖下床教训一番谁知被子下面竟是具不着寸缕的躯体。不过

  眼眸在池重楼匀称泛着浅淡色的身躯上溜转两圈后微微眯了起来。之前跟池重楼打过几次照面都没留意现在凑得近才发现这男子貌不惊人目光却温润清亮皮肤也极有光泽肌理细腻不输给他府里的那些男侍还有那头铺在枕上的长发又黑又亮宛如匹上等的绸缎。

  一股淡淡的药草幽香不知是来自池重楼发间还是身上沁人心脾令殷若闲情不自地弯下了腰想要找出这股幽香的来源。

  干什么?寒气终于让池重楼头脑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成年后破天荒地在人前赤身不由面红耳赤夺过薄被将自己裹成个粽子含怒望着殷若闲道:二皇子请你出去。

  他脾气温和即便对待最下等的奴仆也都和颜悦色下到逐客令已是动了真怒。但这副生气的样子落在殷若闲眼里竟似在向他耍小子他心神一荡反而坐到了床沿轻笑道:这里是我的王府你凭什么要我出去?

  池重楼哑口无言只瞪着殷若闲却见这二皇子居然伸出手抓起他一缕头发放到鼻端嗅了嗅。奇怪那股药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你身上带的?让我闻闻看!他俊目流盼笑吟吟地低头朝池重楼的脸凑了过去手也紧随其后想摸一摸这青年的皮肤是不是和他想像中一样的柔滑。

  这浪荡子竟然把他当成府里的娈童戏耍!池重楼气结抓过枕头往面前一挡道:二皇子请自重。

  殷若闲既起了念早把来木屋的初衷抛诸脑后只想逗弄池重楼一亲芳泽。池重楼越是抗拒他兴致越是高昂推开枕头双眼凝视着池重楼柔声道:你不想我好好待你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自他口中说出含情脉脉直叫人心房微颤。目光更是温柔多情简直能溺死人。

  池重楼活了二十五个春秋还是第一次碰到这阵仗明知对方在捉弄他仍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面颊也发了热。怔忡间殷若闲俊美含笑的容颜再度逼近他最终吐出一声叹息扭头望向墙壁静静道:二皇子你这么戏弄我很有趣吗?

  你!殷若闲目中闪过丝窘态本以为这青年老实巴交他略施柔情定能手到擒来想不到池重楼居然不受他。几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但见池重楼这一扭头颈中牵出道线条竟别有风情他仍不死心凑上唇在池重楼耳根处飞快轻啄一记笑道:你皮肤真嫩

  啪的一记清脆巴掌打得他笑容就此僵硬。

  池重楼生平初次动手打人手掌也发了麻怒视这轻薄无耻之徒早忘了自己如今人在屋簷下叱道:出去!

  殷若闲俊脸铁青对池重楼瞪了半晌终于连说几个好字腾身而起头也不回地出了木屋。

  两扇小门在他身后开得笔直寒风涌进将那点微弱的蜡烛火焰也吹灭了。池重楼无奈只得裹着被子下地关紧屋门再回到却已没了睡意。

  刚才怒中出手现在头脑冷静下来不觉有些懊悔。万一那二皇子恼羞成怒他命堪忧可想到殷若闲那轻薄嘴脸又觉得自己还该再甩上两巴掌。

  算了算了打都已经打了多想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甩掉胡思乱想安然梦周公去了。

  ***

  那个兽医竟然不识好歹敢打二皇子?

  凤羽瞅着殷若闲颊上那五道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指痕惊讶之余忍不住好笑又不敢露出笑意强忍住脸肌抽搐道: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还是赤骊国的人不懂规矩连皇族也不放在眼里?

  我瞧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殷若闲哼了一声一把拉过凤羽。你想笑就笑这么憋着做什么?

  凤羽这才噗哧笑出声顺势坐到殷若闲腿上摸着男人难得扳起的脸问道:二皇子不是想杀了他吧?

  美人在抱殷若闲心情总算舒畅了些淡然道:我要是想杀他当场就一掌劈死他了。气归气贵为皇族他的傲气也不容许自己去跟个仆役计较可那记耳光绝不能白挨。

  最可恨的是从来都是美人们争相讨好他那面容平凡的男子却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大伤他的男自尊不可原谅!

  他揽在凤羽腰间的手臂不知不觉地收紧听凤羽呼痛才惊觉自己失态松手哼道:我就不信收服不了他。总有一天要他乖乖躺在我身下哭着来求我。

  他双目闪动着属于征服者的好胜光芒。凤羽想到了殷若闲在的手腕脸一红附和道:是、是。二皇子想要的一定跑不了。

  殷若闲低笑轻咬凤羽唇-瓣满意地听着少年逐渐急促的呼吸声。还是你这小鬼最会说话呵

  凤羽被殷若闲伸入他衣内摩挲的手掌弄得痒痒的扭着腰身左躲右闪腋下仍给殷若闲攻佔他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把头枕在殷若闲肩上不住讨饶。

  满室春情暗涌。

  ***

  池重楼自从甩过殷若闲一巴掌后日子倒是风平浪静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也就把这事淡忘了。这天清晨用过碗薄粥直往马厩走。

  青空正在前面的空地上给几匹骏马刷洗。墨辰也在其中牠已经完全康复见到池重楼后欢鸣着奔了过来噗哧噗哧直喷热气。

  池重楼拍了拍马脖子对青空道:府里你有没有相熟的大夫?能替我借些医书看吗?再这么整天无所事事他都快闷出病来。

  青空顿时面现难色他粗人一个目不识丁哪会跟那些大夫有交情。池重楼见他为难倒有些过意不过道:我随便问问的没有就算了。

  身后突然响起殷若闲慵懒带笑的声音:想要医书跟我说就是。

  殷若闲穿着一身藕荷色金线滚边紧窄锦衣背负长剑越发显得潇洒俊挺朝池重楼微微一笑温煦如春风似乎全然忘记了那天曾给池重楼打过一记耳光你想要看医书明天我就让下人带你去府里的藏书楼。

  池重楼看着他不出声。这二皇子忽然出现还大献殷勤着实惹人生疑。

  殷若闲知道池重楼对他心存戒备也不以为忤笑着摸了摸墨辰翻身上马向池重楼伸出了手。来吧!我带你出府看看永稷城外的山水风光。神秘年谁

  不敢劳驾二皇子。居然还想来纠缠他?池重楼压下心头反感不亢不卑地一口回绝转身就走。

  重楼殿下你就不想知道贵国如今出了什么大事吗?殷若闲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像把钩子将池重楼刚迈出的脚步吊在了半空。

  他回头殷若闲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在马背上再度弯下腰。上来吧重楼殿下。

  池重楼心念转了两下道:我自己会骑马。走去马厩牵出那匹红马胭脂上了马。礼乐射禦都是赤骊皇族子弟必学之术他虽然喜静不喜动对武学也没什么天赋但勤能补拙在宫中武师指点下骑术也算学得有板有眼。

  殷若闲略觉意外看池重楼文静温吞的样子还以为是个书呆没想到池重楼骑马的姿势十分老到。

  这青年男子倒是越来越出乎他预料殷若闲眼内笑意更浓轻提韁绳带着池重楼出了府邸。

  ***

  永稷城位于句屏疆土东部郊外多是平原被几座小山岭和两条江河环抱着。冬风迎面吹来尽携湿润的泥土和落叶气味。

  池重楼和殷若闲出城后又走了一阵身边景色荒凉不再见人烟只有数头白鹭拍水飞过瓦砾滩涂。他清了清喉咙正想向殷若闲打听赤骊近况殷若闲却先勒停坐骑招呼他下马小憩。

  前面没山岭阻挡风势更大我们就在这里歇脚吧。殷若闲解下披风铺在河滩边让池重楼坐下又捡了些树枝生起火堆给他烤火。

  池重楼穿得还是那套粗布衣裳确实觉得有些发冷烤着火对殷若闲的反感不由减退了些。心想这二皇子人虽轻狂却满懂得照顾人。

  那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他等了半晌殷若闲只是含笑看着他池重楼只能先开口。

  殷若闲拨着火笑道:卫应侯那么看重的人绝非等闲。我事后当然要派人查个清楚。他一正面色凝望池重楼诚恳之极地道:重楼殿下那晚是若闲太过冒犯得罪之处还请重楼殿下海涵。

  池重楼不记仇又见殷若闲郑重其事地向他赔罪反觉不好意思腼腆地道:重楼那晚出手伤人也有不该也要请二皇子别放在心上。

  殷若闲肚里暗自好笑这赤骊大殿下果然是老实过了头被他三言两语就驱走了敌意。他脸色却更加正经道:是我鲁莽在先该打。重楼兄你我相隔数千里能相遇相识也算有缘若不嫌弃叫我若闲即可。

  池重楼犹豫了一下拗不过殷若闲期待的目光点头叫了声:若闲。

  猎物是一步步接近陷阱了。殷若闲在心中得意微笑。

  两人随即通了年岁池重楼竟还比殷若闲年长一岁他在赤骊当惯了兄长自然而然便将殷若闲那晚的举止归为年幼胡闹脑海里最后残留的那些微不快也就此烟消云散。问起赤骊近况得知池雪影远嫁玄龙却在大婚之日惨死炎雪质子剑下不错愕万分。玄龙皇帝怎么没保护好雪影还给人闯进喜堂行凶?

  殷若闲摇头道:重楼兄你有所不知玄易非但没有救护贵国储君事后还袒护凶手不肯处决炎雪质子。所以令弟四殿下才修书给卫应侯要我句屏出兵襄助赤骊威逼玄龙严惩凶手。我皇兄已经应了卫应侯之请同意助贵国向玄龙讨个公道。

  池重楼恻然点头。池雪影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子对他还算恭敬就这样客死玄龙令人扼腕。皇母又对雪影寄望极深一定为雪影痛彻心肺。

  他越想越担心思乡之情一经勾起便无休止试探着问道:若闲你能不能送我回赤骊?

  眼下可不行。殷若闲见池重楼的眼神因他的拒绝黯淡下来忙道:重楼兄千万别误会若闲绝不是要囚你在句屏只是句屏赤骊和玄龙极可能开战到时兵荒马乱的句屏到赤骊又路途遥远若闲怎放心让重楼兄你涉险。重楼兄你就安心在我府里住下等时局太平些再归国若闲绝不会阻拦。

  他说得头头是道池重楼竟无从反驳只得默然颔首。  

第三章



    两人又在河滩边闲聊了半晌渐近正午日头当空清澈的水面如同被撒上一层闪亮金箔波光碎碎粼粼几头白鹭徜徉水中悠然自在。

  殷若闲有心要攻陷池重楼自然施展出浑身解数口若悬河从句屏风土人情谈到天下局势。池重楼自从离开赤骊后都没什么人与他聊天解闷倒也听得入神直等自己腹中发出声鸣叫才觉饥饿。

  两人出发时并没携带食物殷若闲正想借这机会卖弄身手博池重楼好感拔下背后长剑道:重楼兄不如我来猎只白鹭也正好让你尝下句屏的野味。

  手腕一振长剑已化作道白虹脱手飞出凌空穿过一头白鹭的身体又在空中打个回旋带着白鹭飞回斜斜插进了两人面前的滩涂边缘剑身嗡嗡轻颤。

  好剑术。池重楼由衷赞道。他没学武但二弟三弟都是身手不凡又见多了侍卫切磋武技知道殷若闲这手功夫没多年苦练绝达不到。

  重楼兄你过奖了。殷若闲得意地一挑眉伸出右手去拔剑倏地迸出声惊叫面庞煞白。

  一条头呈三角花纹艳丽的小蛇不知何时已盘绕到剑上一口死死咬住了他右腕。殷若闲瞳孔猛缩他最怕蛇类竟忘了动弹。

  三步花环。池重楼也变了脸色蓦然伸手飞快捏住小蛇七寸将蛇身往石头上用力一摔蛇头顿裂。他才松了口气。

  他在医书上看到过这类蛇体型幼小对血腥气特别敏感而且毒强烈无比医书上记载过曾有中此蛇毒者三步倒毙。这条蛇应该是在河岸泥内冬眠却被白鹭滴入水中的鲜血所诱爬了出来。

  一看殷若闲右腕已被咬破两个小孔。池重楼毫不迟疑抓起殷若闲右腕吸出一口暗紫色的毒血吐到地上又凑上去再吸。一连吐掉七八口毒血后伤口流出的血才转为鲜红。

  殷若闲这时才如梦初醒望着池重楼说不出话来这个温吞的大殿下抓起毒蛇来居然连眼皮也不眨。

  池重楼见他脸颊嘴唇还透着青气将殷若闲扶上黑马道:这蛇毒太厉害得赶紧回府服药。他拔起长剑又折回身捡起死蛇。

  你拿这干什么?殷若闲声调都变了。

  池重楼跨上胭脂马笑道:这毒蛇拿来泡药酒祛风活血用处多得很等我做好药酒你也尝尝。

  殷若闲脸发绿又不想让池重楼发现他怕蛇硬着头皮干笑两声:一定一定。

  ***

  两人回到王府殷若闲便叫来府里的大夫清余毒。

  大夫看了池重楼手里的死蛇连叫侥倖对池重楼道:多亏你机灵立刻替二皇子吸出了毒血要不然只怕二皇子还没回到王府就已经毒气攻心了。

  池重楼笑一笑还没说话突然厅外一阵乱哄哄的涌进来五六个衣饰绮丽的俊俏少年那天见到的凤羽也在其中。

  少年们都是得了仆役禀告得知二皇子被毒蛇咬了纷纷围到殷若闲身边问长问短将池重楼给挤了出去。

  这些大概就是殷若闲的男侍了。池重楼看了眼被少年和大夫们包围的殷若闲知道这里已经不需他多逗留便带着死蛇回到小木屋。

  去厨房用过饭菜后他又跟青空讨了坛酒用来泡制蛇酒。清洗死蛇剖腹取胆竟也忙碌了好一阵。刚封好酒罈子听到有人朝木屋走来他抬头却是两个陌生的男仆走进屋子恭恭敬敬地向他躬身施礼道:池公子小人是奉了二皇子之命来为池公子带路的请池公子搬去新居住。

  池重楼并不意外。殷若闲既然已经查知他的真实身份当然不会再任由他住在这简陋的下人居所内当下抱起药酒跟着两个男仆走出小木屋。

  穿过一大片半枯黄的草地眼前色彩逐渐缤纷绚丽竟是个占地极广的庭院。虽在寒冬院内依旧群芳争奇斗艳有不少都是池重楼从没见过的奇花异卉。

  数座雅致古朴的亭台楼阁错落隐现花丛树影之间。

  那两个男仆将池重楼带到一座精緻的别院前堆笑道:池公子这里就是二皇子给您准备的客舍。

  池重楼爱静见这别院环境清幽素雅甚是欢喜向那两个男仆淡淡道了声谢跨进月洞门。

  小院中落着零星几片枯叶。一个小丫鬟正在清扫听见动静抬起头一愣后惊喜地丢下笤帚叫着公子奔了过来。

  林儿?总算见到个熟人池重楼也是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儿是今天上午被送来这里的。郎总管说侯爷把林儿送给二皇子了。原来公子你也在这里!那以后林儿就有伴了。林儿抓着池重楼的衣袖越说越高兴了一声道:我还把乌哥儿也带了来牠的腿已经好多了林儿这就抱牠出来给公子看。她蹦蹦跳跳就跑进了一边的厢房。

  池重楼完全插不上话不摇头莞尔。肩头倏忽被人轻拍了一下他一惊扭头殷若闲含笑的俊脸立时映入眼帘。

  重楼兄这别院你可满意?殷若闲一指抱着小黑狗走出厢房的林儿笑道:若闲知道重楼兄在卫应侯府上客居时都是这丫头在伺候你起居。今早便修书一封给卫应侯把这丫头讨来服侍重楼兄。

  池重楼由衷道了声谢朝殷若闲右腕一瞥见包紮着白布你的伤口不碍事了吧?

  殷若闲脸微红打个哈哈道:这点蛇毒算什么?重楼兄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不想再提自己遭蛇咬的糗事他不露痕迹地拉起池重楼的手边向卧房走去边殷勤地道:重楼兄来看下这房内的摆设可合你心意。

  他深知寻常东西肯定入不了这赤骊大皇子的眼。为讨好池重楼他在命人佈置这别院时样样都嘱咐仆役务必用最上等之物。

  池重楼固然不看重排场但见卧房内细微至一盏灯烛一幅画轴都花足了心思足见殷若闲对他恭敬重视对这二皇子的好感自然又加了三分。

  还叠放着几件手工精细的绸缎衫子和贴身衣裳另有几件玉玦扇坠之类的饰物。

  殷若闲拿起最上面一件淡紫色的长袍向池重楼身上一比正色道:重楼兄都是若闲疏忽害你至今还穿着粗布衣裳实在该打就让若闲替你换上这新衣服当是赔罪。

  我自己穿就行了不敢劳烦二皇子池重楼话没说完便被殷若闲轻笑打断。

  说过叫我若闲即可重楼兄你怎么又跟我客套起来了?他把声音放得更低柔俊目内笑意盈然无形的魅惑。你是赤骊的大皇子若闲为你更衣也不算有辱身份。重楼兄你就莫再推辞了。

  被这么个俊美出众的人殷切注视着池重楼竟说不出拒绝的言语讷讷地一点头伸手去解衣带。

  让我来。殷若闲怎会放过这个亲近池重楼的机会笑着抛下手里的淡紫长袍转而摸上池重楼腰肢。

  这大皇子的腰身跟他幻想中同样的柔韧有力殷若闲心底满意地微笑双手灵巧地解着池重楼的衣带。

  他的动作缓慢而极尽撩拨能事轻轻一拂便别处不露痕迹。池重楼的脸却已微微泛红等粗布外衣脱下后他按住了殷若闲的手低声道:还是让我自己穿吧。

  殷若闲笑一笑忽然从背后拦腰抱住了池重楼。

  你?池重楼刚本能地挣了一下殷若闲却加重了双臂的力道下巴搁在池重楼肩头呼出的气息吹过池重楼耳廓带着男子独特的麝香味灼热撩人。

  池重楼的头皮都因颤栗发麻挣不开殷若闲有力的环抱他强作镇定道:若闲你放开。

  身后的人没答话搂在他腰间的双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更向他贴近了些。

  本是心存戏弄但越靠近池重楼那股淡淡的药香越发明显倒让殷若闲小腹发紧心猿意马起来。

  隔着衣裳池重楼也觉察到男人胯下已明显隆起顿时僵住。他知道殷若闲喜爱男色可他的容貌实在跟美少年完全沾不上边。

  重楼兄背后的人用胸膛轻轻磨蹭着他声音比刚才更显低沉还带着几分的暧昧。

  此情此景池重楼再迟钝也明白殷若闲想要什么。头脑里乱糟糟的像被人塞了团杂草。如果殷若闲还是跟那天晚上一样大肆轻薄他自然毫不犹豫一巴掌赏了过去但今天出游后他对殷若闲已颇有好感一时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斥喝。

  殷若闲的嘴角缓慢勾起个得意的优美弧度贴在池重楼耳边轻声呢喃道:重楼我可不可以亲下你的耳朵?

  染上的音色魅惑绝顶池重楼几曾经历过这种场面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鼻息也变得有些紊乱。

  看见池重楼连耳根处都泛上了一层薄薄红晕殷若闲低笑撩开池重楼墨亮的长发伸出舌尖轻舔他耳垂。

  池重楼全身如遭雷击剧烈颤抖了一下。你太放肆了。话出口那微带沙哑的声音却连他自己也吃惊不小。

  殷若闲退开两步眼里闪过丝缕受伤的神情竟让池重楼的心一紧。重楼我是真心喜欢你绝无戏侮之心。

  池重楼被殷若闲的目光逼得扭转头低声道:若闲我当你是朋友你也别再来戏弄我。

  重楼兄你真当若闲是那种只关心皮相的轻狂之人吗?殷若闲走到池重楼身前摸着池重楼面颊情意绵绵地道:重楼你从小至今难道都没人跟你说过你这身风骨最美吗?

  什么风不风骨的?我从来都是个普通人你不必来安慰我。池重楼素来温润平和的双眼也终于流露出些许黯然。女皇四子中就数他长相最为平庸虽说皇母待他不错也大半是怜他幼年丧父终究不似对三弟梦蝶那般宠爱。而赤骊群臣也往往忽略了他这个终年与草药为伍的大殿下。纵使天恬淡终究难免几分失落。

  正暗自神伤身上一软淡紫长袍披上了他双肩。

  殷若闲轻轻一搂池重楼肩膀随即放开微笑道:在我眼里重楼你却是最美的若闲想不动心也难。

  这些甜言语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说来如行云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池重楼心乱如麻拽着袍子不知说什么才好。

  深谙适可而止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殷若闲清咳一声道:重楼兄今天出游你大概也累了。若闲就先告退了不打扰你休息。

  池重楼胡乱点头看着殷若闲步履潇洒地走出院落他往椅子里一坐又愣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帘。

  唇角却慢慢爬上一抹淡若无痕的笑容。

  ***

  这一晚池重楼出乎意料地失了眠等近破晓时分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居然梦见自己和殷若闲骑着马在青山绿水间谈笑驰骋。殷若闲笑吟吟地伸过手来摸他的脸他想躲闪结果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池重楼蓦然惊醒发现自己是在作梦不觉失笑又有些心慌意乱。才短短光景殷若闲竟然已经入驻了他的梦境。

  公子林儿给你送热水来了。门外传来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

  池重楼定了定神起床打门梳洗后吃着林儿端来的松仁香米羹。清香软滑味道自然跟他前些日子在厨房领的薄粥宛如天渊之别。

  刚喝了大半碗昨天领他来这里的仆役之一快步走近房门口向池重楼请过安笑道:池公子二皇子说公子您想看医书嘱咐小人来带池公子去藏书楼。

  池重楼哦了声倒是想起殷若闲昨天应承过让他去藏书楼阅览医书心下一喜三两口将剩下的香米羹喝完了。那身粗布衣衫昨晚沐浴后就给林儿抱去洗了他想了一下穿起那件淡紫长袍。

  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殷若闲为他披上过的衣裳

  ***

  藏书楼离他居住的院落并不远名为书楼其实是座七层高的石塔。风过处飞簷下铜铃阵响惊飞数只雀鸟。

  那男仆将池重楼带进石塔后恭敬地道:医书都在第四层池公子要是饿了吩咐楼里的下人传饭菜便是。小人就失陪了。

  池重楼拾级而上到了第四层果然见到沉香木书架上放得整整齐齐的都是医学典籍。他挑了一本坐在窗下木椅中慢慢翻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倏忽从他身后伸出矇住了他双眼。看了半个时辰你休息一下吧。

  池重楼骤惊转瞬听出那人的声音放松了身体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你早就到这里了吗?我都没发现。

  有了医书只怕任何人站在你身边你都不会察觉吧?殷若闲半真半假地埋怨着转到池重楼跟前上下打量片刻后用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神含情脉脉凝视池重楼含笑道:重楼你穿这淡紫色的衣服真是漂亮。

  池重楼的脸逐渐泛红。

  殷若闲弯下腰双手撑着木椅扶手凑在池重楼耳边低声笑:这衣裳真是合身。看来我告诉裁缝的尺寸没错。

  池重楼眨了下眼睛昨天被殷若闲紧贴搂抱的感觉随即重上心头脸皮都似乎着了火。屏气眼看殷若闲俊美的容颜越来越接近几乎盘踞了他整个视野他身体发僵蓦地从胸口深处轻呼一口长气阖目。

  落在他唇上的触感轻柔如羽毛一点点地吻向他鼻尖、眼帘、眉骨、额头每一下轻啄都彷彿飘落大地的雪花在他心头簌簌地落最终又回到了他的嘴唇。

  这次不再若即若离。殷若闲含住了池重楼微颤的唇-瓣像啜吸**般轻轻着

  啪池重楼手里的医书掉落在地可在两人低沉交错的呼吸声中这声音根本微不足道。

  嗯从未体会过的近似麻痹般的奇异随着慢慢探入的舌尖不断加剧完全让池重楼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能在殷若闲的亲吻下仰起了颈项在唇舌缝隙间索求着那点清凉的空气却依然无法令心头难言的热意减退。

  似乎有一只温柔的手在他心脏上按揉着入骨的瘙痒难耐他隐隐觉得自己不该沉溺下去然而双手违背了意识揽住殷若闲的脖子。

  人最深最原始的一旦被唤醒便如潮水淹没了池重楼的理智。

  他紧紧地抱紧殷若闲后者却在池重楼意乱情迷之际停止亲吻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一条银线连在两人唇间闪着暧昧光泽。

  池重楼终于从中稍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抱着殷若闲不羞愧难当忙不迭缩回双手。

  呵呵殷若闲忍不住笑了再度低下头舔去池重楼溢出嘴角的那点唾液随后重重歎着气搂住满面红晕的人。沙哑着嗓子道:重楼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呢?

  池重楼气息很沉重什么也没说却重新伸出双臂抱上殷若闲肩背给了殷若闲一个青涩的吻。

  一切已不需言明。

  窗外的铜铃凌乱摇。

  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个长吻后殷若闲终是捡起了地上的医书递给池重楼真是对不住害你乱了看书的心。你继续看吧我也要去宫里跟皇兄商议些事情。

  池重楼总算记起了自己来藏书楼的目的红着脸拿起医书强迫自己静下心。听着殷若闲下楼远去尽管心头绝不愿承认但确实掠过丝莫名的失落。

  原本还渴望着比亲吻更亲密的触摸

  ***

  又一次自书页上抬起头池重楼微伸了个懒腰望见窗外已然暮色霭霭他含笑将医书放回原处走出藏书楼。

  王府的古树上错落挂上了许多花灯和平安符。每个仆役都在为除夕奔走忙碌。

  这是池重楼在句屏迎来的第一个新年。这十多天来他都在藏书楼里消磨时光日子过得飞快。

  殷若闲也天天会去藏书楼陪伴池重楼两人间的情意与日见长却还是止于唇舌温存。每当池重楼情难自已期待着进一步接触时殷若闲总会停下温柔着他发热的面庞深情凝睇然后轻笑

  二十多年以来初次被人如此宠溺珍视连他自己都觉得恍然若梦。光是想着殷若闲俊美的容颜和那满含情意的目光池重楼心尖就忍不住轻颤嘴边的微笑不知不觉间更深了。

  池公子。几个仆役经过他身边纷纷朝他请安。

  池重楼从满脑袋绮念里回过神一望夜幕已悄然降临他加快了脚步走回自己居所。

  林儿已经张罗好了一桌丰盛酒菜等着他回来。

  池重楼向来注重养生不喜大荤油腻只挑些清淡精緻的菜式尝了几筷便叫林儿撤了。打来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熄灯就寝。

  睡了不知多久朦胧间依稀觉得屋内有动静他顿时醒来见殷若闲正站在桌边点灯烛。

  殷若闲身上还穿戴着入宫面圣的朝服冕冠。看见池重楼醒了他笑吟吟地坐到床沿。这么早就睡了?我还想着早点从宫宴上溜回来跟你喝上几杯一起守岁呢。

  池重楼转头果然见桌上放着个酒壶和两只玉杯。他不忍扫殷若闲的兴便坐起身要陪殷若闲饮酒。

  小心着凉。殷若闲忙替他披上件袍子斟了两杯酒回到床边将一个玉杯递给池重楼。

  池重楼刚要喝却被殷若闲噙笑拦住。

  酒要这样喝才对。殷若闲笑着将手臂绕过池重楼的胳膊抿了一口酒。

  这岂非像夫妻间喝交杯酒池重楼脸上辣的只觉屋内的空气都一下子变得暧昧无比却还是红着脸喝下了自己手里那杯美酒。

  酒味甘醇后劲却十足。池重楼平时又几乎酒不沾唇在赤骊出席宫宴时都是举起酒杯充个样子。此刻这满满一杯落肚胃里即刻热了起来头脑也随之晕淘淘的。

  殷若闲一直含笑凝视着池重楼慢慢地倾过身覆上池重楼被酒水润泽得水亮的唇-瓣。

  酒香在两人缠绵的舌尖翻腾

  已经习惯了殷若闲的亲吻池重楼自然而然地抱住殷若闲腰身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投入到熟悉的亲昵中去。

  在他嘴里轻柔流连的舌头离开了很快又含住了他的耳垂轻轻咬着。殷若闲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暗哑魅惑。重楼我今晚想要你可不可以?重楼

  手被殷若闲拉了过去按上男双腿间最重要的那个部位时池重楼浑身都微微战栗起来。即使隔着衣物他仍感觉到那器官已亢奋坚硬在他手心里轻微跳动着传出傲人的高温。

  可不可以?殷若闲呼着火热气息在池重楼耳畔又呢喃重複了一遍。话中裸的令人面红耳赤更无法拒绝。

  池重楼的喉咙也因为紧张和最原始的渴求而干渴着挤不出声音阖上眼帘半晌后轻轻点了点头。   

第四章

  
    得到了许可殷若闲在池重楼看不见的地方笑得狡猾又得意抱着池重楼躺倒。拔下池重楼用来绾头发的两根乌木簪子打量起已经臣服在他柔情攻势下的猎物。

  还是那张平凡的脸没有任何出挑之处可染上了红晕的双颊在烛焰里倒也别有几分羞涩风情。那头铺满了绸缎枕的长发浓得像团墨叫人移不开目光。

  池重楼的双手紧抓着床褥怯意不言而喻。

  殷若闲好笑地握起池重楼的手低声安慰道:我不会伤到你的。

  池重楼眼睛闭得更紧心跳也比平时快了好几倍。虽然没经历过情事但生于宫闱看过的医书又多对男欢并非一无所知。正因为懂才无法克制住心底隐约的恐惧。

  他真的要用自己的后-庭去接纳另一个男人这荒唐的想法在从前他根本连做梦都没想起过可如果那男人是殷若闲

  一个带着酒香的亲吻落在他嘴角跟之前同样温柔却又多了几许霸道挑开他牙关深入、撩拨将他最后残留的理智和顾虑都搅乱成一池春水。

  一双火热的手掌也慢慢拨开了他的衣襟着他每一寸身体最后停留在他胸口用指腹在他微凸的-尖上轻柔打着转。

  唔嗯!有种难以用任何言语笔墨描述的感觉像碎冰从池重楼心湖浮起荡漾漂浮。

  看着两粒红点在自己手指的摸索下缓慢地变硬挺立殷若闲轻笑双手沿着池重楼柔滑细腻的皮肤逐渐往下游移滑过池重楼下-体大草丛时池重楼的身体明显弹动了一下。

  嘘别紧张。殷若闲停止了探索转而吻上池重楼滚烫的耳朵。嗅着来自池重楼身上的草药香味细细描绘过形状后他将舌尖探进了池重楼的耳孔。

  !又痒又酥的从耳朵迅速渗开池重楼情不自地扭动起来想避开这陌生强烈的感觉却被殷若闲的身体紧紧压住不容他躲闪。

  男人的手也温柔地爱-抚起他内侧却偏偏避开了他身体最敏感的中心。

  池重楼紧咬着嘴唇封住想要大声呐喊的冲动身躯在殷若闲技巧的抚弄下不断地酥软被忽略的地方逐渐抬起头渴望着得到抚慰然而殷若闲的指尖在他周围轻柔就是不去碰触他悸动的要害。

  强烈的本能终于打败了矜持池重楼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乎细不可闻的恳求:若、若闲摸我!

  你要我摸你什么地方?殷若闲明知故问。

  池重楼脸如火燎刚才那声请求已经是他的极限哪还有勇气细说。

  看到身下人羞恼的表情殷若闲终是在池重楼耳边低声笑道:重楼你想要的我一定会满足你。手指在的玉囊略一后攀上了池重楼等待已久的茎身。激动的低吟立刻从池重楼嘴里流泄。几滴透明的液滴很快沾湿了殷若闲的手。

  当日还那么一本正经赏他一记耳光现在就主动求他爱-抚了。呵什么赤骊国的大皇子到了他身下还不是跟他那些男侍没分别。殷若闲笑得很轻蔑可惜池重楼始终紧闭着双眼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重楼兄。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有心要将池重楼所有的矜傲都剥除手掌继续套弄着越来越肿-胀的。若闲伺候得你舒服吗?你看你把我的手都弄湿了。

  池重楼气息急促而低沉眼睫不停微颤着却依然诚实地点了下头腰肢轻轻一抖将交付到殷若闲手中。

  倾巢释放如海潮般没顶而至他瘫软在轻喘。

  殷若闲松开了手里逐渐疲软缩小的器官亲着池重楼汗湿的鬓角沾满黏液的手指顺池重楼-瓣间的凹陷慢慢探向最私密处在紧合的褶皱四周轻抚着随即试探着伸进一指。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外物侵入的怪异感觉仍令池重楼身体骤然发僵。

  重楼放松就行。发现手指遭到来自体内肌的抗拒殷若闲没有再继续深入而是用最轻柔的力道在那个紧-窒滚烫的窄道里缓慢按压着一边爱-抚池重楼的眉眼一边含住池重楼的耳垂轻轻试图化解他的惊恐。

  一股难言的酥麻在最难启齿的部位渐渐汇聚疲倦的竟似又有了抬头的迹象池重楼难耐地摇了摇头想驱逐走那可怕的却无济于事。

  感觉到池重楼体内束缚渐松殷若闲将手指微微退出少许随后再送进更深处勾起摇动。

  呼!池重楼已经变成深红的唇间吐出口炽热的浊气胯下之物又涨大了几分前端再次淌下了几滴。

  是要我碰这里吗?知道自己找对了池重楼最敏感脆弱的地方殷若闲微笑指尖按住那片柔软的内-壁压了下去。

  池重楼整个人像尾出水的鱼剧烈抖了一下眼角赤红。双手紧紧搂住了殷若闲的脖子无意识地叫着:若闲、若闲。

  的世界里除了殷若闲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的存在。

  从不知道身体内部被人触摸竟会带给他如此晕眩欲醉的奇妙感觉什么都不愿去思考只想跟身上的人接近再接近直至两相交融。

  他仿佛听到殷若闲在他耳畔轻声笑要他把双腿张开些。而他也就真的打开了双腿。

  将池重楼的双脚扛上肩头殷若闲借着摇红的烛焰看着自己将要进入开拓的私-处。粉色的后-跟它的主人一样青涩正含着他的手指微微蠕动着似乎在害怕即将袭来的狂暴。

  他的男-根挺立已久期待着闯入驰骋然而殷若闲并不急于进入。向来每个床伴都能在跟他欢爱之中登上极乐欲仙欲死那也是殷若闲最引以为傲的。即便眼下面对的是他想教训的人他也不愿粗暴以待。

  做足前戏让池重楼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他给予的温柔和从此沦为他之臣才是最彻底的征服。

  殷若闲笑着低头伸出舌头轻舔池重楼根处的柔腻轻轻吻出一个个淡红的痕印。陷在池重楼体内的手指也增加了一根轻柔抽动着。

  嗯!池重楼的已经被推至巅峰找到殷若闲的嘴唇与之缠绵亲吻。腰身也不自觉地扭动起来用火热的-器轻蹭殷若闲面颊。他不满足殷若闲仅仅吻他的腿根想要更多。

  可殷若闲故意忽略了那昂扬颤动的男象征仍是不疾不徐地从池重楼内侧一直吻到了膝盖内弯手指加到了三根持续拓展着将要容纳他的私-处。

  若闲。被湮没的人软语相求.弓起腰去磨蹭殷若闲的衣裳借那凉意来缓解无处可去的灼热。

  被手指穿刺的后-庭也无意识地开阖着吞吐进出的异物。

  该是自己品尝猎物的时机了。殷若闲脸上终于扬起一丝揶揄得色慢慢抽出了湿腻的手指。

  体内一下子变得空虚池重楼不由睁开了湿润迷蒙的眼睛还没看清楚身上人的表情殷若闲已经俯首再次吻住了他的嘴唇。

  撩衣释放出早已傲立跃跃欲试的雄伟根源抵上兀自微张的入口殷若闲缓慢将自己压进——

  嗯!池重楼身体一颤声音被堵在嘴里只溢出声低低的闷哼。

  还是痛吗?殷若闲立刻停下了推进嘴唇却没停轻吻着池重楼微汗的额角、鼻梁。

  身体被硬杵般的火热男-根撑开痛觉跟混杂在一起让池重楼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想喊什么但纷乱间仍知道殷若闲正在进入他要和他合为一体而他也万分想要身上这个男人。

  不!痛若闲抱、抱紧我。他轻喘把脸紧贴住殷若闲的面庞摩挲着牢牢抱住殷若闲的腰像落水之人攀住了救生的浮木。

  药香似乎因为池重楼的情动变得越发浓郁萦绕在殷若闲的鼻端令血液莫名蛊动。殷若闲的呼吸也急促变粗辗转吻着池重楼潮红的脸颊双手捏住池重楼紧窄的-瓣向两边分得更开些执着地向着那幽径挺进。

  他不想弄伤池重楼所以进入得很慢很慢花了盏茶功夫终于把自己完全送进了高热的窄道。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低喘交颈呻-吟。

  殷若闲频频着池重楼战栗的身躯和胯间略显萎靡的-器直等那器官重新恢复了生气他试着轻轻抽动了一下发觉池重楼的声音里不再有痛楚他才举高池重楼双脚摇晃着腰身轻缓地抽-送起来。

  池重楼仰着头背部随殷若闲的律动在被褥上擦出一条条的汗迹。所有的意识全都集中在两人结合的部位。

  暖昧的水声身体拍打撞击的声响殷若闲在他耳际的喘息都不似真实。

  思绪里只有那不断在他下-体进出摩擦的粗硬-器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殷若闲的每一次脉动

  这是他第一次让另一个人进入他的生命

  若闲若闲他如痴如醉地低声呼唤着在他身上起伏的人挺起腰主动追逐起那份温度。

  快意绝项。

  ※ ※ ※

  锵锵咣一阵热闹喧天的锣鼓声时近时远终于将池重楼从睡梦中唤醒。

  睁眼的霎那他尚有片刻茫然。映在窗纸上的光线柔和而斑驳告诉他已经是新的一年开始。

  他身上还残留着浓郁的气味和室内的酒香交织出暧昧的靡。每一寸关节都在隐约酸痛。身体深处更传来陌生的湿腻感觉提醒着他昨晚是何等荒唐。

  池重楼听着屋外的新春锣鼓眼前一幕幕掠过的却是昨夜翻云覆雨的画面。

  他在殷若闲有力的抽-插下忘乎所有地扭动、呻-吟最后竟然还主动抬高双腿缠上殷若闲的腰弓起身子迎合着对方的进出直至失去了知觉

  脸颊难以自抑地升了温他撑着酸软的双臂支起身一只脚刚**床一股黏液便缓慢地从他身体最私密的地方滑出濡湿了腿根。

  池重楼刹那愣住随后意识到那是殷若闲留在他体内的痕迹脑中热血上冲彻底清醒登时面红耳赤。他居然居然真的跟个男人有了最亲昵的之亲。

  尽管他至今仍未曾对哪家姑娘动过心但从小就知道将来总会和赤骊某个重臣家的千金成婚也算为巩固池氏皇族地位略尽绵力。眼前这意外却完全打破了他的生活。

  他一时竟无措呆立许久听到脚步声接近门外才惊醒忙拖过件袍子遮住身体。是谁?

  公子是我。林儿隔着紧闭的房门道:林儿来伺候公子梳洗的。

  不用!你把热水放门外我自己来。池重楼还没厚颜到让这小丫头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

  林儿虽觉奇怪还是哦了声将盥洗用具留在了房门口。池重楼等她走远才大大松了口气拿了东西进屋擦身。

  布满内侧的吻痕自然让他脸上红晕一直没消退过清洗到下-体时池重楼更是面如火烧强忍住羞耻感将手指探入红肿的后-庭掏出残余的阳精。

  手指进出搅动间昨夜殷若闲在他身体里抽动摇转的情形又清晰地浮现脑海池重楼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定了定神终是抛开那些绮念将身体打理干净取了身崭新衣袍穿上。

  满床被褥都给碾压得不象话他拿床单整个一卷都丢下了床这才看到枕边放着个银制小盒。打开盒盖清凉药味便飘了出来他用指甲挑起点淡绿的药膏嗅了嗅知道是由几味消肿化瘀的草药制成。

  这一定是殷若闲离开前留给他用的。池重楼红着脸替自己上了药。审视过屋内再没破绽才打开了房门。

  红日已高挂天空。锣鼓和人群欢笑声还在粉墙外此起彼伏。林儿端着粥点入内将一碗漂浮着桂花的汤水送到池重楼面前笑道:这是我们句屏人新春里都爱吃的桂花白糖糯米丸子公子你也来一碗。

  池重楼确实饿了几口就连汤水也喝个干净。林儿又邀他出屋去看王府请来的舞狮杂耍池重楼摇头道:我还有些犯困不去了。见小丫头一脸失望他微微一笑:你只管去玩吧不用陪我。

  林儿欢欢喜喜地应了一溜小跑回房抱了小黑狗去看热闹。

  池重楼一个人坐在屋内听着周围嘈杂欢腾的声浪虽然近在身边却又仿佛遥远极不真切就如昨夜那场激情欢爱尽管真实却更像一宿

  头脑间万念纷沓往来可又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半天后池重楼终于微叹了一声拖着兀自隐痛的身体慢慢走去藏书楼。

  ***

  池重楼捧着医书目光落在书页上却根本没有看进去任何东西。他摇了摇头把这本拿起过几十次的医书搁在了座椅里。

  两天来流连藏书楼想藉此平复下心绪结果毫无裨益反而越想越多。

  除夕那晚之后殷若闲就像失踪了一样没有再在他面前出现过。池重楼看不透殷若闲如今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他靠在沉香木书架上怔怔出神眼见落在地面的阳光一点点地偏西知道自己再想下去也找不出答案当下飘然走下楼梯离开了藏书楼。

  正沿着青石小径往自己的客舍走去迎面撞见青空牵着墨辰。马鼻呼者团团热气鬃毛水亮显然刚剧烈奔跑过。

  青空已有些时日没见着池重楼又知池重楼已是府里贵客向他请了个安殷勤地道:二皇子刚陪皇上出猎回来还请了句屏最出名的戏班子在府里做堂会池公子不去凑个热闹吗?

  池重楼心一动二皇子这两天常出外吗?

  是每年开春各家王爷大臣间都有应酬二皇子忙着呢!再过几天还要进宫赴元宵宴。

  池重楼顿时释怀又不觉赧然。殷若闲身为句屏权贵自然要应付诸多官场中人他却在这里胡思乱想妄加猜疑。

  不就是两天没见吗?他暗笑自己太小心眼点点头跟青空作别。心头疑云一扫而空他脚步也格外轻快起来回屋后作了几样糕点转眼见到那个泡着三步花环毒蛇的酒坛子想了想抱起药酒出了门。

  他初尝情滋味这两天内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殷若闲只是天淡泊随意骨子里又有着几分皇族的骄傲矜持既不见殷若闲来找他也不愿前去追问心里早已几番失落几番忧。

  听青空这么一说后疑虑全消想见殷若闲的冲动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又觉得这么直接去找人太过露骨便顺手带上那坛药酒。

  这辈子还不曾如此渴望过去见一个人他自己也有点不可思议又忍不住胸口那丝悸动和期盼循着逐渐清晰响亮的戏曲鼓乐声走进花园。

  园子正中间搭起了高台几个伶人涂脂抹粉咿咿呀呀地正唱得卖力博得台下阵阵叫好。

  池重楼目光打个转见戏台四周站立着不少侍卫那天照过面的几个美少年都坐在人群里看戏最前面的檀木椅子却空着。

  殷若闲不在。池公子。池重楼正在踌躇还要不要走过去少年中有个皮色白净的眼尖已经看到池重楼朝他走了过来热络地邀他入座。

  池重楼摇头道:不用了。我泡了点药酒想给若闲尝尝。他既然不在那就算了。

  那少年听池重楼居然直呼殷若闲的名字怔了怔随即抿嘴轻笑指着左侧不远处的几幢精舍道:二皇子先前看了一场大概嫌吵去养心院那边歇息了。可要我去请二皇子过来?

  我自己去找就行了。池重楼谢过这热情少年往养心院走去。

  ***

  养心院门口反而没侍卫把守。一条略显阴暗的幽静长廊将喧哗隔绝在外。

  池重楼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阔是个宽敞的大院落松柏参天掩映着数间厢房。隐隐笑声就从左近的房内传了出来。

  池重楼听出那正是殷若闲的声音走到屋前刚想敲门突然几声又低又软的呻-吟隔着门板飘入他耳中池重楼一愣后耳根子不发了红那晚在殷若闲的怀抱里他也曾经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二皇子这几天怎么没去找池公子?那呻-吟声的主人喘息两声后笑嘻嘻地问。池重楼伸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何必那么急?殷若闲在凤羽冒着汗珠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微笑道:就是要他先急上一阵知道见不到我的滋味有多难熬今后才能让他更死心塌地跟着我这叫欲擒故纵。

  凤羽撩开殷若闲绕在他脖子上的头发斜眼看着身上人。也许只有最亲近殷若闲的他才知道这男人慵懒醉人的笑容背后本有多恶劣他叹着气道:那池公子的一巴掌可把自己害惨了。

  你在同情他。殷若闲不悦地道:我从小到大先帝都不曾打过我这口气怎能不出?当然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话虽如此想到池重楼除夕之夜在他身下的痴态殷若闲竟有些口干舌燥笑道:那呆子相貌平平身子倒是不错在又得很呵呵只要他今后顺我的心留下他也成就当多收个暖床的。

  凤羽笑了笑跟随侍奉殷若闲好几年已熟知他心高傲对枕边人却着实宠溺疼爱既然要了那池公子便不会始乱终弃别看眼下话说得毒辣指不定哪天就将池公子疼到了骨子里去。

  池重楼木立在门外手脚已一片冰凉连呼出的气息也是冷的。

  屋里两人还在亲热说笑。池重楼垂着头对手里的那坛药酒看了一阵嘴角也不知怎地居然扯出个弧度。

  他转身静静地走出了养心院。

  ***

  台上浓妆艳抹的伶人仍在高唱曼舞挥着如云水袖顾盼生姿。看者也依然兴高采烈拍手喝采不时还有几锭白花花的赏银飞上台。

  台上台下不外都是一场戏。

  池重楼默然穿过人群。之前跟他说过话的那个少年见他神情有异奇道:池公子你没找到二皇子吗?

  找不到池重楼低低的声音夹在喧闹锣钹声间几不可闻。撇下少年径直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

  小丫头林儿正逗着小黑狗玩耍。他进屋放下药酒对这间留下过他最荒唐经历的屋子望了最后一眼转身出门。

  他什么也没拿林儿以为池重楼只是在府内随便走走毫不在意。

  池重楼一路行至王府正门口守门的仆役侍卫都听说过这池公子是二皇子的贵客都当池重楼要外出散心恭恭敬敬地放了行。

杉sun 2009-3-19 09:32

第五章

     永稷城内的街市店铺林立酒幌迎风新春里更是人头涌涌繁华犹胜赤骊都城风华府。

  池重楼随着熙攘往来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然而那个二皇子府他永远都不想再踏入半步。

  自作多情就是用来讽刺他这样的人吧。明知殷若闲轻浮他居然还是不起一头栽进对方虚假的柔情意之中

  池重楼你真是个呆子。愚笨至此连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背后猛地被人撞了一下他猝不及防朝前跌倒在地手掌立时蹭破了皮听到周围人在喊:有人抢东西!

  池重楼忍痛爬起身回头果然看见一个瘦小男子正拨开人群夺路狂奔。他一摸腰间腰带上的一枚青玉佩饰已然不翼而飞。

  衣服和饰物都是殷若闲所赠自然价值不菲招贼人觊觎。池重楼苦笑。果然不是他的东西留不住。

  人群里蓦地窜出条青影如灵鹤冲天越过众人头顶肩膀直追那瘦小抢匪凌空一脚踢中那抢匪后心。

  那抢匪飞跌出丈许才坠地。众人喝采声中青影亦飘然落地轻巧似叶身法潇洒绝伦。

  满头黑发在风中凛冽飞舞。一条黑布带蒙住了男子双眼。寒铁手杖在那抢匪身前轻轻一点男子话音清寒如冰棱。永稷城内也敢公然抢人财物你目中可还有王法?

  岳将军!池重楼走近见了岳斩霄适才显露的那手功夫不叹为观止。

  岳斩霄听到池重楼的声音一怔道:你不就是卫应侯府里的那个仆役?

  池重楼也不想多解释却见那抢匪趁两人说话之际爬起来就逃。

  还想逃!岳斩霄虽然目不能视反应却比常人更敏捷手杖疾点正戳中抢匪膝盖内弯。

  那人腿脚顿软扑通跪倒在地。知道遇到了高人他脸色惨变双手高举青玉佩饰没口子地向池重楼哀求道:公子东西还给你。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日后绝不敢再抢东西了。求公子向这位大侠说个情千万别送小人去见官。小人乡下还上有八十老母

  下有三岁小儿是吗?岳斩霄截断了那人的哀告薄唇噙着冷笑本就凛然慑人的俊美面容因而显得越发冷峻。这种话骗三岁小儿还差不多。

  那人把头磕得砰砰响小人真的没撒谎。要不是有一家老小等着饭吃小人也不会当街抢劫!小人如果进了监狱全家就要饿死了。求大侠放小人和家人一条生路!

  池重楼见那抢匪约莫三十来岁瘦小干枯面呈菜色确实是一副常年食不果腹的样子额头又磕得起了血泡他微叹道:东西你拿去吧我也不会送你去见官以后别再偷盗了。

  那人张大了嘴还以为池重楼在说反话愣了片刻才明白池重楼并没有耍弄他他欣喜若狂颤声道:公子大恩大德小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又连磕了三个响头怕岳斩霄阻拦急急忙忙走了。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议论着络绎散去。

  岳斩霄一直蹙眉不语等周围没了闲人他才转向池重楼。那人信口胡诌你怎么就信以为真放他走?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昵要是扭送他见官岂不是害了他一家老小。再说他抢的也不是我的什么贵重东西就放过他吧。池重楼微微苦笑。与其留着那枚青玉在身边睹物思人平添伤感还不如一送了之从此眼不见为净。

  你这心胸倒是豁达得很。岳斩霄脸露几分赞赏道:我今天心情不错帮人帮到底。这里离卫应侯府邸不远我送你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他可不想再回秦沙府上过软的日子。池重楼摇头道:我已经不是秦大人家的仆役了。

  岳斩霄颇感意外却没有追问只沉吟了一下道:那你如今可有地方栖身?

  我池重楼胸口一痛原来他竟无处可栖身。

  岳斩霄听不到下文已知池重楼窘境略一点头道:你曾经有助于我若不嫌弃就去我府内暂住再作打算。

  池重楼跟岳斩霄仅是第二次碰面却已觉得此人坦荡凛然极有君子之风足以信赖再想想自己身无分文想回赤骊谈何容易于是赧然道:那就多谢岳将军了。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岳斩霄淡淡一摆手点着手杖在前领路。

  ***

  殷若闲携凤羽走出养心院回到戏台边大戏已落了幕伶人乐师正由班主领着逐个向看官请安讨赏。

  殷若闲打赏过戏班子。那个白净少年疑惑地道:二皇子您不是在养心院吗?怎么先前那池公子说找不到您?

  他什么时候来过?殷若闲微怔。

  有两炷香光景了。池公子还拿了坛药酒说是想送给二皇子尝呢。罗衣让他去养心院找您可池公子去了回来却说没找到就走了。

  殷若闲和凤羽对望一眼看见对方的表情都不太自然。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块。凤羽低声对殷若闲道:池公子怕是听到二皇子说的那些话了。你快去哄哄他吧。

  殷若闲沉着脸却还是点了点头快步朝池重楼的住处走去。他亲近池重楼的确抱着泄愤捉弄的心思然而并不想这么快就揭破。

  池重楼的卧房门开着却不见人。殷若闲心里蓦然升起些微不祥转身向林儿问起池重楼下落。

  林儿睁大了眼睛怯怯道:公子回房后又走开了大概是去花园里散步还没回来。

  主人去哪里你都不知道你这下人怎么当的!殷若闲脱口就骂见林儿双眼一下子盈满泪水他旋即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换在平时他哪会自贬身份去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他低哼一声掩饰起羞恼匆匆离开。找到门口值守的仆役侍卫一问果然不出他所料池重楼已经出了王府。

  那守门人也发觉到殷若闲面色不善赔着笑小心翼翼地道:小人见池公子什么东西也没带以为他想在王府附近散散心这个

  算了。事已至此再责怪下人也于事无补。段若闲默然走回池重楼处。林儿正抹着眼泪小声啜泣见二皇子去而复返她一阵害怕躲得远远的。

  殷若闲也不理会她径自走进屋环顾四周后往一坐发起呆来。

  居然什么也不拿连句指责怨怼的话也不屑留下就这么走了如果池重楼来找他质问甚或辱骂他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失落。

  被人漠视忽略的难言滋味不经意间已经再度占据了他全副心绪。出生迄今受尽众人宠爱逢迎却偏偏在那个貌不惊人的池重楼面前连番受挫。一记耳光一个不告而别无声宣告着池重楼对他的鄙夷。

  殷若闲轻叹茫然若失之余却意外地没有震怒。想池重楼也是堂堂大国赤骊的大皇子自然少不了矜傲风骨他却总是因池重楼看似温吞平易的外表而忘记了那人骨子里其实跟他同样的骄傲。

  目光落在他竟不由自主忆起那晚燕好的旖旎风光。池重楼已经彻底迷醉沉沦在他的爱-抚顶弄下颤抖着潮红的脸湿亮的发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动令殷若闲慢慢揪紧了手边床褥又慢慢地放开。沉默良久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即使现在派人出府去寻找池重楼也多半没结果。只因像池重楼那样长相普通不起眼的人走进人群里就如水入大海无迹可寻而且纵然能找到池重楼也一定不愿再回到他身边。

  几丝惆怅悄然滋生着。他出了院落信步而行等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竟走到了藏书楼前。

  楼里的仆役看到他恭敬地道:二皇子是来找池公子吗?池公子今天来过又走了。

  只怕是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来了殷若闲微微苦笑挥退仆役径自踏上第四层。

  书香犹在。寒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将椅子里的书页翻得沙沙响。

  他呆立着仿佛看到池重楼身穿淡紫色长袍正坐在椅中翻阅着医书然后抬头用温润的双眼看着他笑得很腼腆。

  重、楼他无意识地喃喃低唤心头一阵失落像有什么一直存在的东西蓦然间消失了。

  ***

  天色渐渐昏暗唯有几抹妖艳晚霞将天际烧得火红耀目。池重楼随着岳斩霄在一座黑瓦粉墙的府邸前止步。

  这府邸离秦沙的卫应侯府并不远门口一对巨大石虎形态逼真威风四溢。府里庭院进深奴仆却不多不像秦沙和殷若闲府上那般侍者如云。屋内装饰摆设也甚是简朴绝无多余之物。一如府邸的主人朴实高华。

  岳斩霄唤来名白发苍苍的老仆全伯拾掇起一间客房给池重楼暂住临行前又回头问池重楼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姓楼爹娘在世时都叫我小楼。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池重楼含糊搪塞了过去。

  斩霄点头不再多问飘然离去。

  ***

  池重楼转眼就在岳斩霄府上住了几天。他生随和温良很快便与那老仆全伯熟络得知这双目失明的岳将军竟是句屏七路水师统帅。

  句屏水师向来名动天下傲视群国。池重楼在赤骊素有听闻可万万没想到水师统帅会是个盲眼的青年将军。

  我家主人本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可恨那年海盗猖獗横行东海。主人奉命出师海盗是赶跑了自己却遭了暗算双眼都唉最气人的是朝里那帮势利眼平日里就一直嫉妒我家主人军功显赫看见主人眼睛坏了个个都幸灾乐祸欺负起我家主人。全伯俨然已将池重楼视作了自己人这天饭后同池重楼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

  池重楼心中也替岳斩霄惋惜不已安慰全伯道:岳将军就算看不见东西武功仍是天下一等一的。

  全伯笑得眯缝了老眼小楼你这孩子真会说话难怪我家主人肯收留你。对了

  他抽了口水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年纪是大了眼睛还没昏花.看得出你是个良善子不过有件事小楼你可别瞒我这把老骨头。主人有跟我说过你本来是卫应侯爷家的仆役可我看你这身衣服光是料子就足足抵得上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吃穿用度永稷城里的普通富户也未必能穿得起他慢吞吞地又抽了一大口水烟没再往下说只拿眼瞅着池重楼。

  池重楼知道全伯在怀疑他的身份正迟疑着该如何应答身后陡然响起岳斩霄清寒冰硬的声音:全伯我信他不是恶之徒你不必再盘问了。

  全伯尴尬地从紫竹躺椅上站起唤了声主人。岳斩霄道:你先退下我有话要跟他说。

  全伯唯唯诺诺地走出了院子。池重楼等着岳斩霄开口后者却只是缓步走到他面前驻足不语。即便一言不发自岳斩霄身上散溢而出的凛冽气息仍充满了压迫感池重楼觉得自己像被黑布带后的锐利目光注视着无处遁形。所幸岳斩霄很快就转过了头他不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里现在没有第三个人你说吧你是不是卫应侯家的逃奴?岳斩霄声音很冷却也听不出怒气。

  池重楼一怔岳斩霄已径自道:全伯那天就提过你衣着不菲。你是偷了卫应侯府上财物逃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被人视作盗贼池重楼涵养再好也不由色变。

  岳斩霄轻轻一顿寒铁手杖淡然道:你放心我不会将你送回卫应侯府。你只管说实话如果真是逃出来的我可以替你向卫应侯说个情请他不再追究此事卫应侯也不至于不肯卖我这个人情。

  我真的不是逃出来的。池重楼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含混道:不瞒岳将军我其实是赤骊的大夫想回故国秦大人就让我走了。

  真的是卫应侯放你走的?岳斩霄剑眉微扬也叫池重楼的心猛地悬高。他终究不擅撒谎啜嚅着无言以对。

  岳斩霄嘴角一勾了然道:你是思念故土自己逃出来的吧。

  他这样从殷若闲府上不告而别也算得上是潜逃吧。池重楼涩然笑着一点头随即便想起岳斩霄盲了眼哪能看到他点头暗骂自己糊涂轻声道:我确实是溜出来的。

  你肯说实话事情就好办。岳斩霄脸上终于露出丝微笑却依旧冷峻如冬日冰花。他在院内缓缓走了两步后道:明天是元宵。皇上在宫中大摆宴席百官都要进宫赴宴。你也跟我一起去。

  我?池重楼愕然。

  不用急我不是要把你交还给卫应侯。岳斩霄笑了笑声音却极是凝重。

  我那天在街市上救了你围观路人中或许有人认识你我。万一卫应侯知道你在我府里趁我明日赴宴时派人闯进将军府抓你这里没人能护得了你。倒不如当我的侍从随我一同进宫。我自会向卫应侯说情让他放你自由。你也不必再躲躲闪闪等玄龙和赤骊间局势安定就能动身归国。

  宫宴上应该也会遇到殷若闲池重楼脑间一片混乱但想回赤骊的强烈愿望最终占了上风他心一横道:那就谢谢岳将军了。

  我不过是还你个人情不用言谢。岳斩霄点着手杖飘然行远。

  池重楼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身影随缓慢西移的日头逐渐拉长终是幽幽轻叹随后苦笑。

  遇到殷若闲又如何那个人已经为那记耳光狠狠地玩弄报复过他了除了讽刺难道还会来继续纠缠挽留他吗?

  那个人那场欢爱只是他生命里一段荒唐可笑的梦境不该再留在他的记忆里

  ***

  句屏国元宵宫宴年年都是没在正午时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翌日上午用过些粥点池重楼就换上了全伯拿给他的仆从衣裳跟着岳斩霄一同入宫。

  岳斩霄今天带起了朝服浅灰色的长衫曳地外罩玄黑刺花宽袖大袍华贵中透着不容逼视的凛然气度。平时披散的头发也挽起发髻戴上了黑纱乌金冠俊美冷冽得宛如樽雕像。

  两人踏进宫门后一路遇到前来赴宴的他臣子有些对岳斩霄视若无睹也有数人涌过来跟岳斩霄套近乎岳斩霄却冷淡如旧对谁都不假辞色色拂开众人继续往前走。

  池重楼跟在岳斩霄身后依稀听到那几个想来攀谈却被冷落的臣子悻悻道:装什么圣人?从前还不是给先帝暖床的货色!当上将军后还把自己当真的一样了呸!

  吴侍郎您别气。他现在眼睛瞎了可不就是目中无人吗?另一人言辞更是恶毒。说完那几人都笑了起来纷纷道:没错。

  众人说得很响亮摆明是要让岳斩霄听到。然而岳斩霄罔若未闻连脚步都没稍作停留点着手杖稳稳地走向通往金銮殿的百尺高阶。

  金銮殿上早已摆放着两列檀木案几一直延伸到空荡荡的帝座之下。净水香灯极尽帝王家奢华气象。池重楼一时间倒有些回到赤骊宫中的错觉。

  岳斩霄的座席便在右列第三张。他入座后便如老僧入定静默不语。池重楼站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殿上人声逐渐响亮大臣们络绎不绝地来到相互寒暄谈笑着。池重楼始终没有抬头观望只因他不想再与那个人照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双金丝刺绣的玄色靴子突然进入池重楼的视线。那声音更是相当熟悉他抬起头眼前人长眉修目果然是秦沙。

  岳斩霄也听出了秦沙的声音抢先道:卫应侯你来得正好。听说小楼是赤骊的大夫他思念故国心切才不辞而别。岳某受过小楼相助还请卫应侯赏岳某薄面勿再追究此事还他自由身。

  他说得客气却自有威严不容人反驳。秦沙脸色微沉瞅着池重楼你什么时候又结交上岳将军了?

  这个看似老实过头的赤骊大皇子倒是处处出乎他意料。之前殷若闲执意不肯归还池重楼还修书来讨池重楼在卫应侯府的婢女已经让他啧啧称奇想不到那个素来眼高过顶的殷若闲居然会对池重楼如此重视。结果还没几天池重楼竟然又跟着岳斩霄进宫来了。

  我池重楼吞吞吐吐地正在想该怎么回答耳边陡然飘来一声冷哼。

  他怵然望向声音来源就看到了不远处蟠龙金柱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殷若闲!尽管池重楼从昨晚起就已经幻想过许多次与殷若闲见面的场景并告诉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对方。

  但当真到了这一刻他胸口仍是如同被无数根尖锐的针轮番扎着痛得透不过气来。看着殷若闲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到岳斩霄的案前才止步竟无法移开视线。

  岳将军你这个仆从可真够胆大见了本王也不跪拜。殷若闲虽然在跟岳斩霄说话目光却尽在池重楼脸上打转心中又喜又恼。本以为池重楼离府后两人从此无缘相见所以当他踏上金殿看清池重楼的霎那心头不掠过阵惊喜可立刻就听到岳斩霄一口一个小楼叫得欢一股酸味油然而生。

  他在王府里想着池重楼郁闷至今。这池重楼倒好居然一转身就找上了岳斩霄。才短短几天池重楼和岳斩霄就亲腻至此还公然随岳斩霄入宫赴宴分明是来向他炫耀示威。

  到这地步还不肯放过羞辱他的机会吗?如果说池重楼心中原本还残留着些许自己也难以说清的期待此刻也已烟消云散。他苍白着脸垂下头不愿再见到殷若闲面上的嘲弄。

  小楼非我句屏人不懂规矩有得罪二皇子的地方斩霄代他向二皇子赔罪了。岳斩霄淡然拱了拱手算是替池重楼谢罪。

  殷若闲恚怒更深心想这两人一搭一唱显然是要跟他作对。他挑高俊眉正要发作金銮殿上磬钟齐鸣两队彩衣宫娥手执团扇簇拥着句屏皇驾到。

  他只得作罢轻哼两声走到左列首张案几后入了座。殿上群臣也陆续就座。

  人虽然已经走去对面池重楼仍直觉殷若闲两道目光始终注视着他令他如针芒在身。

  ***

  整场宫宴他就听着句屏皇和群臣谈笑风生。殿上歌舞曼妙酒池林他却希望这场筵席早早结束好尽快离开殷若闲的视线范围。

  他越想脑海里越是混乱如麻一路出神等觉察到四周寂静下来抬头一看才发现龙椅上已经没了句屏皇的身影。宫宴也已散了大臣们正说笑着三三两两结伴走出金銮殿。

  殷若闲和秦沙都不见人影最让池重楼吃惊的是连岳斩霄也不知何时走了。

  他连忙抓住个过来收拾案上酒水食物的宫奴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岳将军上哪里去了?

  不知道。那宫奴不耐烦地翻个白眼走远了。   

第六章


    池重楼愣了一阵见前面还有几个宫女在打扫便朝她们走去打听岳斩霄的下落那几人都是摇头对池重楼爱理不理的。

  池重楼正在一筹莫展一个宫奴匆匆走进金銮殿一扫视后走向池重楼躬身道:是岳将军吩咐奴婢来找公子的岳将军刚才有些事先走开了如今正在外面等公子─起回府。请公子跟奴婢去见岳将军。

  池重楼不疑有他跟着那宫奴出了殿。

  那宫奴行走得很快穿过描金绘彩的九曲画廊渐入宫苑深处。

  池重楼忽然有点起疑问前面领路的宫奴道:再往前走就该是内宫了岳将军究竟在哪里?

  那宫奴回头笑道:公子到了自然知道。

  两人走进御花园将近一座朱漆凉亭时那宫奴终于止步将池重楼带到凉亭边的大片假山后。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岳将军就会到。

  呃。池重楼刚想问清楚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宫奴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他环顾四周都静悄悄的。耐心等了一会仍没人来。池重楼只觉其中必有古怪刚想离开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我可以回府了吗?冷淡的询问正是岳斩霄。

  池重楼一喜一只脚刚跨出想迎上去就听到另一个男人话音响起竟是他之前在金銮殿听过的句屏皇的声音。

  斩霄你我难得有时间相聚就再多陪我一阵不行吗?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何必再对我这么冷淡。句屏皇清朗醇厚的声音与殷若闲略有几分相似却带着股令人难以忽略的幽怨实在让池重楼无法将之同先前殿上威仪逼人的皇帝联系起来。

  他的脚又慢慢缩了回去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不合规矩更撞见了不该着到的人。要是被句屏皇发现了命堪忧。他于是紧屏呼吸不敢发出点丁声响。

  透过假山洞隙池重楼望见岳斩霄正和句屏皇步入凉亭。他在殿上一直低着头没看到句屏皇的面目此刻站得近见这句屏皇年近三旬容貌清俊儒雅更像个饱读诗书的大儒。

  岳斩霄握着手杖在凉亭石凳上慢慢坐下仍是一副冷峻得不近人情的样子。你我天天早朝都见面相聚的时候够多了。

  句屏皇走到他身边无可奈何地轻叹:斩霄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如何。岳斩霄嘴角勾起抹淡淡的讥讽君臣有别你想我再被那些老家伙弹劾治我个狐媚惑主秽乱宫闱的罪吗?

  句屏皇清俊的脸容变得有些阴森。那些乱嚼舌根的东西都活得不耐烦了。等再过些时日我根基稳了就拿他们一个个开刀替你出气。

  岳斩霄讥笑更浓:你能杀光宫里和朝中所有人?呵呵永稷城里有耳朵的谁不知道我岳斩霄曾经是先帝的娈童难道你还能将全城人也都杀了?

  池重楼在假山后吃惊不小还当那些臣子是捕风捉影污蔑岳斩霄没料到岳斩霄居然会亲口承认。

  从一个人所不齿的娈童当上七路水师统帅其中辛酸或许只能岳斩霄自己才清楚。而即便如今军功赫赫仍然要饱受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池重楼心潮澎湃便没听清句屏皇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却听岳斩霄冷哼一声:不可能。

  自石凳上腾身而起岳斩霄一点手杖大步走出凉亭。他日不能视身法依旧奇快。

  斩霄!句屏皇焦急地追了上去。

  眼看两人走远池重楼紧绷的心神才松懈下来刚呼出口长气一只手掌蓦然从他身后伸出按住了他的嘴。

  池重楼大惊但听到手的主人两声轻笑后他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怎么不挣扎了?殷若闲另一只手抱住池重楼的腰将人拉进自己胸前凑上池重楼耳畔吹了口热气道:都看到了没有?你的新相好可是我皇兄的人你能争得过句屏皇帝吗?还是跟我回去算了。

  池重楼旋即醒悟先前那宫奴其实是奉了殷若闲的命令带他来此故意让他看到句屏皇和岳斩霄之间的秘密。那句新相好听着更是刺耳。

  殷若闲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

  他用力一甩肩膀想摆脱殷若闲自然敌不过殷若闲的力气反而惹恼了殷若闲。

  几天不见你就对我这么冷漠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了?他故意提醒池重楼看到池重楼耳根发白后又变红殷若闲心旌忍不住一荡吻上了池重楼的耳朵。

  被他紧搂怀里的人剧烈挣扎起来完全不似那晚的柔顺。殷若闲不悦地蹙起眉头他抱过的人哪个不是对他的功夫死心塌地?这赤骊大皇子却还在推拒。

  他有点泄愤般地伸手探入池重楼胯间隔衣抓住男最敏感的器官一阵。

  呜被他捂住嘴的人从手指缝里发出类似呜咽的低叫。那声音绝非只有痛感。

  殷若闲套弄了十来下包握着掌中肿-胀的-器箍紧再松开。湿热的黏稠体液很快在池重楼衣裳上晕开一团污迹。

  舒服吧。他低笑单手解开身上的银貂皮裘披风铺在假山间的草地上将池重楼按倒。

  背后承担了殷若闲整个人的重量池重楼一下子明白了对方意图却只能用含糊不清的低鸣来表示拒绝。

  衣衫被褪落暴露在空气里刚激起一层寒粒男人炽热的已经压了上来在他-瓣凹缝里轻轻磨蹭着随后抵住那个不住抽搐的入口沉下腰

  除夕之夜所有的靡画面像胡乱纷飞的雪花前仆后继充斥他脑海身体再度被侵入的瞬间池重楼周身都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亚于初次的紧涩感让殷若闲倒抽了口凉气混着几分窃喜一起攫住了神智。看池重楼此刻反应就知道这几天池重楼和那个讨厌的岳斩霄并没有过之亲。

  先前的那些醋意不翼而飞发现池重楼因疼痛轻颤殷若闲再度伸手抚慰起池重楼两腿间萎靡不振的-器一边轻轻嘬吻着池重楼的耳根、脖子试图唤醒他的。陷在那片嫩里的男-根也技巧地轻旋摇动向池重楼体内最脆弱的那部位发起攻击。

  呜晤!上下都被男人巧妙地刺激着难言的在四肢百骸间流走最后全部冲到膨胀的地方叫嚣着要求释放却被殷若闲的手指束缚住无法渲泄。

  眼角无意识地渗出淡淡水光池重楼甩着头身体也不自觉地起来连带包容着殷若闲男-根的后-庭也一阵缩紧让殷若闲险些就此射出。

  重楼你还是这么热情!殷若闲低喘着笑放开了手里滚烫的器官。

  池重楼闷哼。得以纡解的晕眩快意令他双眼都骤然发了黑浑身发软。

  捂着他嘴巴的手掌终于移开了。喘息立刻在两人周围响起。

  你可别大声叫!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你也不想被人看见你现在这样子吧?几句警告果然让池重楼极力压抑住喘息殷若闲得意地抱起池重楼双腿带着池重楼一起慢慢坐起。

  嗯!全身重量都落在两人深深连接结合的部位由于这个姿势男人的-器插入到一个从未到达过的深度仿佛触到了内脏池重楼仰起脖子不停剧烈呼吸着鬓角滴落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最后滴在已被两人碾皱的皮裘披风上。

  放、放开。内心隐约知道不该再任由殷若闲摆布然而身体却不听理智使唤向殷若闲低了头。

  真的要我放开吗?殷若闲嗤笑开始由慢到快地律动。

  熟悉的钝痛和酥麻又一次在池重楼体内蔓延滑腻腻的水声和纠缠拍打的声音更令人羞耻万分。池重楼再也吐不出任何拒绝的言语只能任殷若闲主宰了一切。

  在他体内抽-送的炙热越来越快次次都滑过他最无助的敏感之处灵巧又准确地撞击那一点上逼他不由自主地颤栗抖动被殷若闲举在半空的双腿更随着男人自下而上的抽-插摇晃不已。

  别、再动了。当殷若闲突然停下剧烈的挺进转而在蠕动收缩的窄道内慢慢碾磨旋转时池重楼终于忍不住直冲脑髓的强大快意颤声呻-吟求饶。

  从无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

  一道浊白的黏液划着弧度射出。

  池重楼软倒在殷若闲胸口极力喘息。后-庭的收缩也将殷若闲逼到了爆发的边缘他低低呐喊着用力项弄起身上酥软如棉的人直至释放。

  积压数日的莫名郁闷似乎随着的倾泄一扫而空。他维持着结合的姿势紧紧抱住池重楼。混合了男麝香体味的草药香气散布在周围明显升温的空气中暧味而。

  世界一片空白天地间仿佛只听到他和池重楼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与心跳。他情不自地含住池重楼带着咸涩汗水的耳垂轻轻。微抬腰把自己从那个兀自蠕动的温暖所在退了出来。

  他的之滴随之流出。

  怕池重楼着凉殷若闲抓起披风一角替池重楼略略擦拭过身体为池重楼穿回了衣物。

  池重楼身子还在轻颤仿佛尚未从欢爱的余韵中恢复。殷若闲见状徒生几分伶意心想该好好哄下池重楼说服池重楼随他回府。

  即便最初确实出于报复和征服才对池重楼虚情假意地示爱但既然池重楼已经成了他的枕边人之一当然得保池重楼今后衣食无忧。至于送池重楼回赤骊的念头只在殷若闲心头转了一下就被否决。

  无论如何这池重楼都是赤骊大皇子却被他吃干抹净了。要是让池重楼回了国说不定这大皇子一怒之下就会举兵攻打句屏。而内心深处他竟也期待着能再见到从前那个为他意乱情迷的池重楼

  重楼我他扶住池重楼双肩正要倾诉这几天来的思念。一个冷峻的声音像支冰箭遽然响起令他和池重楼都为之一震。

  二皇子放开他!

  岳斩霄整个人衣袂飘扬凌空扑来乌亮的玄铁手杖扬起一片黑色幻影疾点殷若闲肩井大。杖尖还没碰到殷若闲的衣物激扬的劲风已如有形利刃撕裂了空气刺得殷若闲隐隐作痛。

  句屏国中无人敢轻撄岳斩霄锋芒。哪怕岳斩霄双目失明依然没人胆敢与之对上。只因所有跟岳斩霄交过手的人全都成为他手下亡魂。

  殷若闲也不例外大喝一声纵身后跃丈许避开无形罡气落地惊怒交进。岳将军你竟敢以下犯上!

  岳斩霄黑袍浓如墨云展开半空遮蔽了大半红日才徐徐飘落势如云停渊峙。

  黑发与布带随风猎猎飘飞俊美的脸上洋溢着罕见的杀气。他弯腰拉起池重楼转头朝殷若闲的方向冷冷而笑:再不走岳某真要以下犯上了。

  殷若闲瞪着池重楼后者却始终背对他紧抓着岳斩霄的胳膊不由他打翻了醋坛子。

  刚才的怜爱之情全被嫉妒挤到了角落里殷若闲暗自恨恨地磨牙却偏偏笑得欢畅:原来岳将军喜欢这人。早说呢我就把他让给将军也无妨。像这种既没姿色又不解风情的男人也就只是图个新鲜尝一尝要我整天看着他那张脸早晚倒尽胃口。

  看见池重楼背影剧烈一颤殷若闲终于腾起点报复得逞的哼了声快步离去心下兀自盘算着怎生找句屏皇开口逼岳斩霄将人还给他。

  池重楼木然听着殷若闲脚步远去脑海中却是无边无际的空洞只有殷若闲最后那些讥笑奚落还在不断回荡。

  身体里犹自残留着殷若闲留下的东西他忽然牵动了一下嘴角无声笑。

  眼角有滚烫的水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相貌平平可殷若闲已经报复羞辱够了为什么还要把一切都裸地撕破连半点尊严都不为他保留?只是长得不如他人美丽而已就合该遭受戏弄吗?

  快走!岳斩霄蓦然抓起池重楼的手拖着他迈开大步疾声道:待会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多问。

  池重楼被岳斩霄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吓住了抹了泪痕收拾起满腔酸楚迈动酸软的双腿跟着岳斩霄疾走。偶一低头发现岳斩霄黑色外袍上多了好几处颜色深暗的污迹。他闻了闻竟嗅到血腥味不吃了一惊正想问血迹是怎么来的旋即想到岳斩霄刚才的警告便把心里的惊疑强自压下。

  岳斩霄对句屏皇宫的地形非常熟悉都不用池重楼指路就轻车熟路地穿l出御花园直奔皇宫正南大门。

  两人来时坐的马车正停在门外驿道旁。车夫见众家大臣都陆续出宫唯独不见自家主人早等得慌。看到两人忙赶着车上前迎接。

  我有急事要去东城外要快!岳斩霄和池重楼上了马车便催促车夫。

  那车夫不敢怠慢甩开马鞭驾车飞驰向东。

  不到半炷香的光景马车已经到了东城门外。上前盘问的守城将士见是岳斩霄的马车赶紧放行。

  岳斩霄又敦促着车夫疾驰出十几里路。四周山水傍依唯有鹭雀剪水低飞正是池重楼和殷若闲出游来过的地方。

  池重楼触景生情正自黯然神伤忽听岳斩霄叫车夫停了马车吩咐那车夫道:你自己走回将军府去告诉全伯把府里的散碎银两分给大家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大家立刻离开永稷以后都别再回都城。

  那车夫愕然嗫嚅道:那将军您呢?

  岳斩霄神色一冷叫你做什么就快去做别的不用你多问。

  是小人这就回去报信。那车夫不敢再多嘴带着满腹疑虑匆匆往回走。

  岳斩霄跃下马车将两匹骏马从车架上解了开来问池重楼道:你可会骑马?

  池重楼习惯地点头随即想起对方看不见应道:会。

  那就跟我来一直向东走。岳斩霄飞身跃上马背一振缰绳骏马便已撒开四蹄奔跑起来。

  池重楼越来越惊疑不定不知道岳斩霄葫芦里卖什么药犹豫了一下见岳斩霄的坐骑已在数十丈外他忙骑上另一匹马纵马追上岳斩霄。

  ***

  两人闷头赶路夜色阑珊时分赶到个小城池。池重楼生平从没骑马赶过这么多路浑身都被颠簸得酸痛不已那个难以启齿的部位更是难受满心期盼能在城内找个客栈歇脚谁知岳斩霄停在家糕饼摊前买了大包干粮后继续赶路。

  夜间的风越发寒冷刺骨。出了城池野外荒凉无人烟只有头顶星月闪耀着冷芒。池重楼一摸怀里幸好还带着火折子便点起火把照明。

  岳斩霄放慢了坐骑丢了块烧饼给池重楼道:再后面的路都得走山野小道。我已经记不大清楚具体地形就靠你带路了。看到岔路就说我会告诉你怎么走。

  池重楼咬了几口饼子空虚的胃里终是舒服许多迟疑着道:岳将军我们已经赶了不少路不如睡一觉再走?

  回答他的是岳斩霄冷冽的笑声:小楼你说是睡觉重要还是命重要?实话告诉你我先前在宫中刺杀了句屏皇如果不趁着通缉榜文还没贴出尽快逃远呵呵

  不需岳斩霄再说下去池重楼也已经明白事态严重骇然望着火光里岳斩霄俊美诡魅的容颜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也想通了岳斩霄黑袍上那些血迹只怕便是句屏皇的血。

  回想起岳斩霄和句屏皇在凉亭里的情形句屏皇分明对岳斩霄恩宠有加。这个岳斩霄居然还能向句屏皇下毒手。

  怎么了?怕我会杀你灭口?岳斩霄仿佛看到了池重楼脸上惧色澹澹笑:你不用胡思乱想。只要你带我去到安全的地方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故国赤骊决不食言。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打消了池重楼的顾虑。想想自己眼下肯定无法自岳斩霄面前逃脱而即使脱了身凭自己一人也难以顺利归国。也许跟着岳斩霄还有几分回国的希望。

  我知道了。他吃完食物打起精神继续赶路。

  ***

  旭日如红丸逐渐升出东方厚厚云翳照红了沿途山峦溪流。

  池重楼和岳斩霄彻夜未眠终于在天亮之际将都城永稷远远抛在了身后两百里处。两匹马也已精疲力竭蹄子打蹶。

  休息半个时辰再上路。岳斩霄率先下了马走去条小溪边双手捧起清水慢慢喝着。

  池重楼强撑至今上下眼皮已不停地在打架勉力下马喝了几口清水后才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两侧根部都火辣辣地作疼被磨破了皮可身边什么药都没有池重楼只能作罢。

  游目四顾无意间发现上流不远处有几株小小的植株正迎风摇曳。

  虽是极寻常的草药恰好能止血消肿。他一喜过去采下草药揉烂了根茎取些药汁抹在伤处。

  打理完伤口又牵马儿啃了些枯草两人再度动身。

  ***

  为避开宫府盘查两人一路上尽挑穷山恶水行走。岳斩霄起初还会在偏僻乡间农家买些食物充饥等随身携带不多的那点碎银用尽他就开始捕食飞禽走兽。他身上固然佩戴着许多贵重饰物但要是给了农家换食物将来势必会给帮助过他的农家惹来麻烦。

  池重楼打出娘胎来还是第一次过这种逃亡生涯食不定时睡不安稳自然苦不堪言好在他天恬澹最初在心底抱怨过几句后也就心平气和。

  这日子再苦总比继续留在殷若闲府里被那人花言巧语哄骗强得多。

  现在的他只想快快回到赤骊从此埋头他王府后院的大片药草园里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赤骊在南和句屏国之间隔着数个小国。岳斩霄却要池重楼一直向着东方走。池重楼想问但每次看到岳斩霄冷峻的脸容就把疑问吞回腹中。即使问出结果他还是得跟着岳斩霄走只会白白地多增烦恼就顺其自然算了。

  绕道走了两个多月的崎岖山路后两人终于踏上平原地形。日益微醺的春风中也逐渐多了淡淡的腥咸味。越往东这咸味越是明显空气也变得越发湿润温暖。

  又赶了十来天路一片湛蓝无垠的海水展现在池重楼面前。其时已是春末晴空无云碧海银沙几点帆影徜徉海天一线。风里送来海鸥呜叫。

  池重楼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不为这气势磅礴的壮丽海景震撼不已愣在马背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呵呵赤骊国的人若非亲眼所见怕是终生也想象不出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吧?岳斩霄澹澹揶揄却并不带嘲弄意味。侧首倾听了一阵遥指右边海岸问池重楼道:那边是不是有渔夫?

  是。池重楼凝目远眺果然见那边有几条渔船还有人影晃动。不由佩服岳斩霄好耳力突然想到那天他躲在假山后虽然竭力屏气敛息恐怕仍没逃过岳斩霄的耳朵否则岳斩霄也不会径直回凉亭来找他

  跟我来!岳斩霄打断了池重楼的思绪轻轻一跃下马牵着缰绳朝渔夫走去。池重楼忙紧随其后。   

第七章


    几个皮肤黝黑的渔夫正光着膀子在喝酒猜拳看到有生人走近一条体格魁梧的汉子粗声粗气吆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岳斩霄手杖轻顿淡然道:我要买你们一条船出海。

  出海?池重楼微惊。那几个渔夫也露出脸惊讶神气瞧你们两个的样子也不像打鱼维生的。出海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多管。岳斩霄冷冷地摘下银灰腰带上一枚金坠子抛进那大汉怀中。这坠子少说也有三四两重换你们一条渔船绰绰有余。你将坠子熔了变成零星碎金后再拿出去用免得贼人见财起意。

  那大汉半信半疑地把金坠子送到嘴里一咬确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直欢喜得手脚微抖。再看岳斩霄身上还挂着好几样别的华贵饰物又见岳斩霄是个瞎子他顿时起了歹念朝另几个渔夫使个颜色慢慢向岳斩霄和池重楼包围过来。

  池重楼见到众人贪婪的目光不由叹道:你们拿了金坠子就知足吧做人太贪心没好下场。

  那几人既起了贪念哪里听得进池重楼的警告又逼近几步。池重楼不忍见众人送命还想再劝岳斩霄已冷然一笑:小楼你退后点。

  池重楼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岳斩霄只得后退两步。这时众人已经将岳斩霄围在了中间那大汉伸出双粗糙大手就朝岳斩霄当胸抓落。

  找死!冰珠般的两个字冷冷进出岳斩霄薄唇。手杖疾点宛如长了眼睛般戳进了大汉右掌心在大汉杀猪似的惨叫声里从手背穿出噗地刺中大汉心窝。

  他手腕一振竟将大汉整个人穿在手杖上挑了起来。鲜血扇?img src='/data/k5/eHyr.png' height='32' align='absmiddle'/>染红了脚边沙土。

  剩下几个渔夫吓得面无人气腿脚抖得像筛糠蓦地不约而同惊叫撒腿没命地奔逃。

  岳斩霄长声冷笑轻抖手杖大汉尸身在半空划过道血线飞出老远最后噗通坠入海中。他足尖插入沙粒间一挑几股白沙即刻朝不同方向射出打在那几个飞奔的渔夫背上。

  那几人摔倒在地翻滚哀嚎再也爬不起身。岳斩霄更不理会转身向池重楼淡淡道:上船吧。还是往东走。

  渔船有好几条。池重楼依岳斩霄的嘱咐选了条最大的又把其它几条渔船上储存的所有淡水通通搬到大船甲板上.忙完已经出了身热汗。

  岳斩霄走到船舷边抓住铁锚链子轻轻巧巧便将那百来斤的铁锚提出了水面一拉船帆绳索缓缓升起面白帆。

  船帆吃饱了海风带着渔船缓慢滑向大海深处。那两匹骏马原本在沙滩上来回走动着此刻仿佛也知道主人正在离它们远去奔到海边面对渔船悲声嘶鸣。

  池重楼这些天下来早跟这两匹骏马有了感情难免一阵难过却听岳斩霄在身后平静地道:海上没有青草就算带上它们迟早它们也会饿死。再说船上的清水有限你我都要省着喝没有多余的水可以给马喝。

  知道岳斩霄说的是实情池重楼黯然收回了视线遥望四下海水茫茫忍不住问道:岳将军你究竟要去哪里?

  岳斩霄没有回答脸上却流露出几许追忆最终背对池重楼低声道:琼岛我的家。顿了一顿后.他回头对池重楼绽开个难得一见的温柔微笑衬着身后睛空碧海风神绝世。小楼我三岁时给海盗掳到句屏贩卖为奴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一年终于可以回家了。

  池重楼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好趴在船舷看着深蓝的海水在渔船行进间翻开道白浪心中也如海浪般起伏不定。岳斩霄肯带他逃亡还许诺让他回赤骊固然是因为岳斩霄无法视物需要人带路更多是岳斩霄深知思乡的痛苦与他同病相怜才愿意帮他吧

  大海上的景色其实十分单调乏味。渔船向东航行了好多天池重楼看到的除了天空、云彩、海水之外也无非是几艘出海打鱼的船只。自从进入深海区域后渔船也绝了迹。只有海鸟偶尔会停歇在桅杆帆布上扑翅啁啾算是给枯燥的旅途添上几分生气。

  入了夏气候一天天地变热尤其是在没有遮挡的甲板上太阳晒得更加厉害。池重楼皮肤较寻常人细嫩没几天就被晒出了许多小水泡他只好窝在船舱里避开日头等太阳将近落山不再那么炽烈时才走出船舱将岳斩霄捕捞到的海鱼开膛破肚烤来充饥。

  海里食物源源不断倒不成问题。但船上储存的清水却并不多。池重楼爱干净即使在先前逃亡的数月内也是一有机会就要沐浴如今当然不可能挥霍贵重如油的清水忍了数日实在受不了身上汗味便提了桶海水擦身结果第二天日头一出来他衣服上都结起层白白的盐花越发难受。

  岳斩霄的神情起初很平静随着航行日久也开始多了几分焦躁每天都追问池重楼前方有没有岛屿的影子次次都失望。好几次池重楼夜间钻出船舱解手都看见岳斩霄挺立在船舷对着东方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没到?明明是这个方向没错我记得很清楚

  池重楼也不忧虑日深万一岳斩霄记错了方位等清水告罄两人恐怕就要渴死在大海上了。

  他这挂虑并非杞人忧天当船上只余最后一桶清水时岳斩霄所说的琼岛仍然不见丝毫踪影池重楼几乎已经预见到了两人的结局.

  就算现在立刻调转船头回去也来不及了。池重楼仰面躺在船舱里呆呆出神最终苦笑。

  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客死异乡不知道他死后尸体要多久才会被人发现?纵使被发现尸体也许已经腐烂得不可辨认。没人会知道他是谁

  这也好至少皇母不会因他的死讯而伤怀。不过世上真正关怀他的其实也没有几人不知怎的殷若闲的音容笑貌蓦然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胸口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刺了一下。胀痛酸楚的感觉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缓慢地化开

  池重楼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攥紧了自己心口的衣服仿佛想用这方式把这种痛捏碎.尽管他更清楚自己这动作有多可笑。

  那是他这辈子青涩无知的情芽只是尚未来得及盛放已被那人扼杀。

  他半闭起眼睛锁住湿意。静默了很久直等照进船舱的阳光逐渐褪尽才起身走上甲板。

  ***

  晚餐照例是几条海鱼。池重楼将鱼清理干净后穿在鱼叉上翻转烧烤着。慢慢腾起的烟雾令他的双眼酸涩更甚他举袖擦着眼睛无意间抬头。海面上一片黑色倏忽闯入眼帘。

  琼岛?他不假思索地跳了起来冲到船头但立刻就看清那原来是一艘通体漆黑的巨大船只正航速极快地迎面驶来。

  你看到陆地了?岳斩霄激动地抓住池重楼的胳膊。

  池重楼赧然道:我看错了是艘很大的黑色船而已。

  黑色大船?岳斩霄面色微变疾道:那大船的帆上有什么标记吗?是不是头红色鲨鱼?

  呃池重楼窘迫地道:我没见过鲨鱼。赤骊国内无海他对鲨鱼的所有认知也仅限于赤骊宫宴时品尝过的鱼翅而已还是赤骊周边几个靠海的小国进贡来的。

  他眯起眼眺望那艘又近了些的巨船高低不同的五张船帆也是漆黑色的中问最高的主帆上果然绣着条模样狰狞的血红大鱼牙尖处还有一串血珠。

  这大概就是鲨鱼吧?他向岳斩霄略一描述后者表情越来越冷峻猛地跃至桅杆边降下船帆一边吩咐池重楼快些把舵将渔船调头。

  黑色巨船上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艘渔船更快地驶向渔船。池重楼这时才看到巨船后面还整齐地跟着数列体积较小的船只清一色的漆黑同样扯着血鲨黑帆。大略数了数竟不下百艘。

  巨船不消顿饭功夫便追了上来。漆黑的船身庞大之极几乎有三四层楼高。池重楼不倒抽一口凉气相形之下他和岳斩霄这艘渔船简直成了孩童的玩具。眼看着巨船就快跟渔船撞上池重楼忍不住高喊:有人巨船上的人却罔若未闻径自撞过来渔船剧烈晃动了一下甲板上所有可移动的东西都甩了出去池重楼双手死力抱住桅杆下意识地惊叫。

  哈哈哈哈巨船上爆出一阵乱哄哄的大笑显然水手是故意撞渔船来取乐子。

  嘭又一声大响巨船再度撞来。这次比刚才更猛烈竟将渔船撞得半身侧转。海水转瞬就漫上了甲板。

  渔船迅速往下沉没岳斩霄疾伸手揽住池重楼腰身一声清啸手杖用力一点渔船借力凌空拔起。双足在黑色船身上交替换力飞纵而上。

  池重楼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双脚踏到实地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巨船的黑色甲板上。周围站立的全是身穿黑色的男子高矮胖瘦缺胳膊少腿的都有。这些人脸上还挂着僵硬的微笑落在岳斩霄身上的眼神却都泄露出敬畏之色。

  岳斩霄!你我又见面了。一个跟海风一样粗犷张扬的男人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大笑:我还纳闷这海上那条渔船见了我的鲨皇船居然还敢逃原来是你。

  黑衣人纷纷退向两边船舷发话的男人就坐在一张漆黑巨大的椅子里一手支颐一脚高高踩在椅子扶手上。男人身上红颐黑靴轮廓如刀刻的脸上笑容很深右颊有条长长的伤疤却丝毫没让人觉的丑陋反而更显得男野气狂放。

  岳斩霄环在池重楼腰间的手收了回来转向男人面无表情地道:朱天你还活着。

  我还没睡过你怎么舍得死?叫朱天的男人笑得满脸灿烂说出的话却下流无比摸着脸上的伤疤悠悠道:那年你率水师烧了我的老巢杀伤我上千兄弟还划破了我的脸这份情我每天都在想着该怎么回报你你就先自动送上门来了。呵呵岳斩霄你的眼睛到今天还没治好吗?看来句屏的御医也跟饭桶没什么两样。

  他伸直了踩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脚目光充满嘲弄想要解药就跪到我面前舔我的脚。

  边上的喽啰都轰然大笑岳斩霄突然也笑出了一声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抬起手杖遥指朱天云谈风情地道:我还不知道人怎么跟狗一样舔别人的脚。朱天你先学给大家看看我也好跟你学。

  喀喇!朱天脚下的一片甲板被黑靴踏破了一个窟窿。他像头择食而噬的猛兽狠狠地盯视岳斩霄却又很快换上了笑容啧啧道:岳将军你的嘴可真厉害。就不知道你下面那张嘴是不是也一样厉害。听说句屏死鬼老皇帝生前最喜欢召你陪他睡觉你的功夫一定错不了。

  池重楼几乎听不下去朱天的污言秽语却见岳斩霄握着手杖的手背青筋毕露人依然纹风不动。

  口角占了上风朱天终于仰头狂笑朝左右一挥手。把这两人带下去分开关押。

  池重楼看着岳斩霄后者却宛如石像毫无反抗的迹象。他轻叹口气顺从地任由走近身边的两个黑衣喽罗扭住他双臂。

  任凭岳斩霄武功再高也难以和这百艘船只上的敌人相抗衡。

  ***

  关押他的地方设在巨船的船腹底层。小小一间暗室只有头顶木板上开着几个小孔用来透气。押送池重楼的喽罗发现他不会武功也就不怎么提防将他往舱室内一关了事。

  池重楼过了很长时问才慢慢适应了黑暗抱膝坐在地上发愣。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海盗而且还跟岳斩霄结怨极深。不知道朱天会怎么折磨岳斩霄而他回归赤骊的希望多半又要泡汤了

  池重楼苦笑。

  之后多日都有个喽罗给池重楼送来饭菜清水。池重楼向那人问过几次岳斩霄的情形那人却只是摇头不跟他说话。池重楼虽然心焦也无计可施。

  暗室里也日益闷热。池重楼好几次都从睡梦里热醒全身汗腻腻的极不舒服。

  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自己的汗味醺死了。正在胡思乱想脚步声陡然来到暗室门外。池重楼一怔今天送晚饭的人刚走按说不会再有人来。

  门被打开两个喽罗走进拉起池重楼就往外走。算你运气不用再关在这里了。池重楼又惊又喜糊涂被两人驾着一层层走上舱顶送进一间灯火通明的房内那两个喽啰走后池重楼又眯了一阵眼睛才让久处黑暗的眼睛适应光亮。

  房内堆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池重楼见多了丝毫不在意倒是看见正中一个装满热水的大木桶后喜出望外。环顾四周没人桶边木架上还挂着身新衣服显然这桶热水是转为他备下的。就算不是为他准备的也不管了。身体陷进木桶的刹那池重楼惬意地长叹洗发搓身擦到周身皮肤都透出淡红他才依依不舍地跨出水温开始变凉的木桶拿布巾擦干净长发。

  还没穿上衣服房门猛地大开他大惊回头就见那海盗头子朱天倚在门边抱着胳膊目光炯炯在他身上转了两转后露出丝玩味笑容。没想到你洗干净了倒也有些看头。

  池重楼脑中轰的一炸这才省悟过来自己身无寸缕不涨红了脸急忙抓起衣服往身上套。朱天却已经迈开长腿两步就走到了池重楼身旁夺走衣服扣住池重楼手腕入手柔滑绝非他那些手下那些喽啰的粗糙皮肤可比他笑道:难怪岳斩霄那天舍不得丢下你独自逃生你们两个肯定有一腿吧。哈哈!

  池重楼从未跟这么粗鄙不文的人打过交道惊恐交加想挣脱朱天铁钳般的大手根本动弹不得他强作镇定道:请你放手。

  不放又怎么样?朱天好笑地看着池重楼突又嗅了嗅鼻子道:好香是不是身上涂了什么东西?让我闻仔细点。一把揪住池重楼的头发将人拉近把自己满是青色须根的脸庞贴了上去一阵乱蹭。池重楼胃里翻江倒海地泛起酸水几欲作呕。不想看见朱天那张嚣张的脸他用力扭转了头。

  猛听一人冷然道:朱天欺凌个不会武功的人算什么英雄。

  岳将军!池重楼喜极大叫见岳斩霄持着手杖站在门口脸上如罩严霜周身并不见受刑痕迹只是双腿上了副粗重的铁链。

  朱天大笑:岳将军你太抬举我了。我要是英雄早跟岳将军你一样当上句屏的高官了也不会干海盗的勾当。话虽如此他还是松手放开了池重楼对岳斩霄啧啧两声:你还真关心他!这么多天来我想尽办法要你开口你都没跟我说过一个字为了他就肯破例。岳斩霄你可真让我伤心。

  岳斩霄任朱天奚落面上表情毫无变化朱天你曾是我手下败将。想报仇雪耻就与我再战一场不必拿外人出气。

  朱天终于收起了满脸流气正色道:句屏历代皇帝骄奢逸鱼百姓不理民间疾苦气数早该尽了。我朱天看不惯那些只知道作威作福的狗贼带着大伙替天行道。岳斩霄你也在句屏老皇帝手里受尽折辱为什么还要替殷家人卖命?我听京城的手下传来消息说新皇帝殷长华重病在身已经多日没有亲历朝政。你不如和我一起杀去永稷。如能攻下句屏我朱天可以与你共享天下。

  岳斩霄依旧不动声色等朱天说完才牵出个毫无温度的笑意。殷家人该死。你们这些海盗更该杀。

  你!朱天面色倏沉忽然船身猛地摇晃起来桌上的杯盏都移了位。木桶里的洗澡水也泼出了大半。

  池重楼在两人争执的时候已经匆忙穿好了衣服抓着床架稳住身形。听见外面甲板上脚步纷乱众人竞相奔走大叫声中满含恐惧。是龙神风来了快下锚定船降帆快!

  他不知道龙神风是什么却见朱天也全然变了脸色飞快从岳斩霄身旁掠过奔上甲板。

  外面的夜空不像平时那样漆黑反而似破了个大洞泛着骇人的血红色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像头远古魔兽正张开巨口准备吞噬所能看到的一切。汹涌海水也被染上了深红如同锅沸腾的血浆汩汩冒着浪尖。

  飓风将随行的船队吹得东倒西歪桅折杆断。众人惊恐的尖叫声随风传递了海面。

  在这片大海上讨生活的人都对每年七八月间肆虐的龙神风谈风色变但谁也没想到今年的龙神风竟然会毫无预兆地提前降临。

  恐慌和畏惧笼罩在船队每个人的头顶。

  池重楼跌跌撞撞地随着岳斩霄冲到甲板上见了这海天异象也震骇得说不出话来。身旁乱糟糟的巨船上众人都在呐喊奔走把舵调帆无暇理会他和岳斩霄。

  他正茫然不知所措突然听见岳斩霄在他耳边又低又疾地道:小楼我送你逃下船之后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池重楼还在琢磨岳斩霄话里的意思岳斩霄一掌已经拍上他背心。池重楼整个人都被这股柔和浑厚的大力托得凌空而起飞过众人头顶仍余势不竭又飘出十来丈才噗通一声坠落大海。

  腥咸发苦的海水瞬间将他包围紧跟着身边海水又是一响一块木板被岳斩霄抛了下来掉在他不远处。幸好他在赤骊时游泳学得不错。池重楼赶紧伸出双手牢牢抱住木板力蹬双腿朝着勉强可见的那点海岸的影子游去。

  岳斩霄你搞什么鬼?见池重楼落海逃走朱天呼地转身挡在岳斩霄身前防岳斩霄也如法炮制跳海逃生。

  这是风势更加狂暴海上大浪滔天好几艘小船已被吹翻。黑色巨船也飘摇如风中枯枝。岳斩霄衣发狂飞双脚却宛如在来回倾斜的甲板上生了根站得笔直冷笑道:朱天废话少说有种就跟我再次决一胜负。

  朱天目中射出凌厉骇人的光芒刷地解开绕在腰间的百炼软刀迎风抖开直指岳斩霄眉心长笑:既然你非要跟我作对我一定奉陪到底。   

第八章



    池重楼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远腿脚酸涨到麻木海岸的影子依然模糊不清血红天空却逐渐转成墨黑随即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洒落海面令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胃里的那点食物早已耗尽周身浸泡在夜间的海水里更是冷得难以忍受。他牙关咯咯打着颤无力再游只能下意识地抓紧木板把自己交给怒吼涌动的大海

  ***

  一缕阳光照到池重楼脸上他终于勉力睁开了双眼。

  身体还在海水里漂浮。昨夜骇人的风暴已然无影无踪天空湛蓝明净得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海面也恢复了平静温和微波轻漾。

  池重楼动了下发僵的手指从苍白的唇间吐出声微弱叹息。他总算是逃过了那场龙神风却不知道岳斩霄现在怎么样了?不论那帮海上亡命之徒岳斩霄脚上还带着粗重锁链万一落海难有生路。

  只希望岳斩霄能化险为夷安然度过这一劫。

  全身几乎已跟海水同温池重楼尽量放松了四肢随波逐流。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他所处的这股海流正向西漂流前面的海岸影子也比昨夜清晰了许多多少让他心生安慰。

  又漂了一阵他视线里蓦然出现一面半升的船帆还在朝他的方向逐渐放大。池重楼尽力睁大了双眼看清楚那是艘渔船依稀可见船上数人正在撒网打鱼。

  他大喜过望用尽所有仅存的力气叫了几声救命。呼救声顺风瞟了过去渔船上的人听到了将渔船向池重楼这边划来。眼看渔船上的人脸五官都慢慢清晰起来池重楼激动万分陡地听见船上人放声惊叫还拼命挥舞着胳膊跟他大打手势。

  池重楼在海水里泡了整夜饥寒交迫听觉也差了许多一时听不出那几人在喊什么他勉强转动僵硬的脖子望向那几人手指的方向。一片硕大的背鳍划开海面带起道白线般的波浪飞快窜向池重楼。单是看背鳍池重楼就想象得出这条鱼肯定体型庞大此刻渔船驶近他也终于听清那些人在大喊:鲨鱼!

  池重楼打个寒战想起海盗船黑帆上画的喋血红鲨不浑身鸡皮起立奋力游动想避开那条大鱼。

  小心!渔船上的人惊呼有两个汉子已经操起大鱼叉掷向鲨鱼。

  池重楼刚游了两下左边小腿便传来阵尖锐入骨的强烈刺痛已被什么东西咬中了。殷红的血水立即将他周围海水染成一片血红。他两眼发黑只觉身子被重重地拖下水面。透过被他鲜血染红的海水依稀看见自己的小腿被一条狰狞无比的巨大白鱼咬在嘴里。全身血液刹那冻结。

  这次他恐怕就要葬身鱼腹魂断大海。生死一线间亲人的面容全都浮现在他脑海里轮番晃动似走马灯般飞快转个不停。最后遽然定格竟殷若闲慵懒含笑的俊美容颜双眼顾盼凝睇着他情深款款

  他终究忘不了自己这一生初次为之动心的人

  比腿伤处更剧烈千倍万倍的痛猛地涌上心房所有藏着、攒着、深深积压至今的伤楚在死亡面前终于完全迸发。他张口想尽情地大喊大哭可海水眨眼就灌进他口中苦得发涩将他所有的声音都堵了回去又一股腥浓的血水涌起让他再也看不清水中任何景物。

  他的腿大概彻底被咬断了吧池重楼甚至己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在无边的血红海水里阖上了眼帘。

  ***

  醒了

  快端热汤来

  七嘴八舌的人声在头顶上方嗡嗡作响池重楼茫然睁开了双眼。

  照进屋内的阳光很亮好几张面孔围在他周围其中一人指着自己鼻子热切地道:公子你还记得小人吗?

  他还活着吗?池重楼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很痛再动了动左腿小腿一阵钻心的痛告诉他左腿并没被鲨鱼咬断。他慢慢凝聚心神看着那个满脸喜色的男人。

  三十来岁的瘦小男子面目却有些微熟悉。池重楼想了想终于忆起这男子就是当日在永稷城街市上抢了他青玉佩饰的人。

  是你他挣扎着想坐起身那男子忙扶他靠坐在床柱上喜道:公子你想起来了。小人叫范四牛上回多亏公子放我一条生路还把玉佩送了给我。小人心想自己从今往后说什么也不能再偷盗害人。就变卖了玉佩回老家买了条渔船和村里几家老乡一起打鱼糊口。这回出海没想到救了公子你

  范四牛一口气说个不停池重楼正听得晕乎边上一个白发稀疏的瘪嘴老妪打断范四牛道:公子刚醒你别说这么多话害公子费神。她埋怨完朝池重楼道:我五个儿子四个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就剩这个不争气的四牛跟我相依为命。去年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四牛才瞒着我和他媳妇一个人跑去京城。要是知道他是去偷抢我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许他做那种缺德事。

  她说到气愤处颤巍巍地举起手里拐杖就朝范四牛头上打。范四牛哪敢还手乖乖受了杖赔笑道:娘四牛再也不敢了。您别气坏身子。

  是娘四牛他已经知道错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端着碗热腾腾的汤水走进屋身后还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范四牛从妇人手里接过汤碗递给池重楼道:公子尝尝我娘子的手艺。这是猪骨汤最补骨头。又转头问那少女:公子的衣服做好了吗?

  那少女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虽非如何出众的美人颇是灵秀将手里捧着的一套衣裳放到床头。

  普通的青棉薄布料子却很新。

  范四牛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道:公子那天穿的衣服都叫鲨鱼咬烂了我就去小镇上扯了点布让春水给公子赶制了这套新衣服。小地方也没什么上等的布料只能委屈公子了。

  池重楼听完这一轮再看看那白发老妪还有床边几个半大娃子最小一个不过三四岁光景还拖着两条鼻涕。果真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他不由感慨良多当日送走那枚玉佩大半是因为不想留着那东西睹物思人让自己徒生伤感结果确实助了范四牛全家。而自己这次能从鲨鱼口里侥幸逃生也多亏范四牛相救。

  一切仿佛冥冥中早有安排。

  那殷若闲呢?是否也是上苍给他的情劫?

  他深深呼吸着压下胸口的酸涩对春水点点头沙哑着嗓子道:有劳范姑娘替我缝制衣服。

  范四牛的浑家笑道:公子误会了春水是我大哥的女儿因为我兄嫂过世早我就把春水带在身边当女儿养。她等池重楼喝完猪骨汤收过碗赶着那几个娃子出屋。都去外边院子玩吧让公子好好休息。

  范四牛也搀起老妪往外走临行要池重楼只管在这里住下安心养伤。

  等人都走了池重楼才掀开身上薄被察看起伤腿。小腿上包裹的厚厚纱布已被渗出的血水印上多处伤痕。他忍痛解开纱布露出的小腿令他自己也不忍目睹。小腿肚子被撕裂了一大片连里面的白骨都清晰可见。伤愈后只怕会留下永难磨灭的疤痕。不过四肢还健全已经值得他庆幸了。

  池重楼刮起纱布上的药渣闻了闻都是些寻常的止血药草。想来这渔村里也不会有什么高明的大夫。不把伤口处理妥当就靠这些草药敷治一年半载都未必能痊愈。

  他慢慢地将小腿上所有纱布都除了去提高嗓子叫了几声四牛哥。

  范四牛匆匆奔进屋。池重楼要他去准备几根骨针一段羊肠膜衣油灯盏锋利小刀最烈的白酒干净的纱布再煮一大锅热水。

  范四牛不懂池重楼要安歇东西做什么但还是爽快地跑去张罗。池重楼吩咐完已经累出一身冷汗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等着东西送来。除了猫狗牲畜他还没有在活人身上动过打手术但愿待会给自己缝合伤口时不会痛晕过去。

  ***

  

杉sun 2009-3-19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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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把左腿从放落地再放右腿池重楼缓慢站起身走出屋子。

  外面的小院里落了层树叶秋意浓。范四牛的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玩着捉迷藏。范四牛正坐在树下削着给孩童玩的木马看见池重楼出屋他笑道:池公子今天你走路比昨天更稳了!

  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池重楼温和地笑了笑。

  离落海那天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熬过最恶劣的酷暑后他的小腿伤口缝合处不再流脓发炎逐渐长出了新肌。最近已能正常走动。

  治伤的草药都是他开了方子让范四牛去小镇的药铺抓药熬炼。这渔村名唤范家村住的人家只有五六十户哪家有什么动静很快就会传遍村子。范四牛家药香一起不出几天整条范家村的人都知道住在范四牛家养病的青年原来是个大夫。

  这数月来间或有人上门求医。池重楼自然尽心医治不取分文治好几个身患顽疾的村民后他名声不胫而走竟传到了附近的小镇上。

  不少人慕名前来池重楼心想自己在范四牛家中居住了数月也不能总是白吃白住便向求医者中身家富足的收取些诊金给范四牛帮补生计。范四牛起初说什么也不肯接受最终还是拗不过池重楼而收下了全家老小自然对池重楼更是感激不尽。

  池重楼养伤期间也曾托范四牛和村民在海边搜寻过岳斩霄的行踪全无收获。他也知道岳斩霄如果真的在那场龙神风暴中葬身大海被冲到海滩的可能并不大。

  但既然不见尸体他便乐天地安慰自己说岳斩霄定是逃过了劫难。

  在鲨鱼口中死里逃生后他更感生命可贵也看破了许多东西对殷若闲的怨怼似乎亦逐渐淡去了很久都没有再想起殷若闲偶尔心念一动也是宛如轻尘滑过明镜影过不留痕。

  人生本已悲苦短红尘色香终成空他又何必再执着那些往事平白给自己增加痛苦?

  现在的他只想等腿伤痊愈后设法回赤骊与家人团聚。

  然而不久池重楼就被范四牛去小镇采办杂货听回来的消息惊呆了。听说赤骊国的女皇夏末时就死了现在是她的四殿下当了皇帝而且北方的玄龙国皇帝带了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攻打赤骊说是快达到了赤骊都城风华府。

  池重楼正在捣草药乍闻之下脑海一片空白忽然伸手抓住范四牛臂膀道:女皇怎么死了?你说清楚!

  范四牛从没见池重楼这么失态过不吓了一跳支吾道:我也是今天在小镇上听几个从赤骊逃来避难的盐商说的。至于怎么死的就不知道了。咦池公子你脸色很差不舒服吗?

  池重楼慢慢松开范四牛颓然坐回椅中。

  皇母身体向来康健少说也能活到个七老八十怎么会说走就走?他呆了一阵才自言自语地道:玄龙三十万大军赤骊就算有火器也恐怕抵挡不住!他在赤骊时固然不爱过问政事却也对玄龙铁骑的骁勇彪悍深有耳闻。

  范四牛始终以为池重楼也是句屏人叹口气道:池公子你就别替赤骊瞎操心了。咱们句屏如今都乱得很。今年天气反常全国谷物欠收这儿是海边大家靠海吃饭还好些内地的许多城池听说都已经闹起饥荒还有些军队也跟着饥民暴动连都城永稷也有人闹事。今天镇上大伙尽在商量呢句屏要是大乱起来大伙该往哪里逃命去。

  池重楼全副心思都已经飞到了赤骊。十二万分想立即赶回故国一看究竟可这念头刚起又被他硬压了下去。

  如果范四牛听到的消息不假那赤骊境内已然烽烟千里。他只怕还没回到风华府就会死在玄龙大军铁蹄之下。

  难道这辈子他真的无望归国了

  ***

  都城永稷墨夜暗无星月像个漆黑的盖子将一切都倒扣在内。无数点火把密如萤火散落分布在四方郊外将都城团团包围。

  皇宫里侍卫逡巡气氛比往日更显森严。

  句屏皇如寝宫四周更是站满披坚执锐的将士火光照在众人脸上均肃穆无比。

  馥郁的龙涎香雾在寝宫几重幔帐间缭绕迂回。殷若闲就坐在紫檀椅中看着榻上容颜清俊苍白的旬屏皇帝殷长华。

  这股叛军的底细你查清楚了吗?

  殷长华慢慢地坐起身靠着背后锦缎垫子问完这句便一阵喘息仿佛已经用了太多力气。

  殷若闲向来懒洋洋的笑容也找不到了沉声道:是海上霸主朱天沿途聚集的各州府饥民和滋事将士如今城外的就有七八万人还有叛军向永稷赶来。单凭城内的兵力只怕

  他摇头殷长华已知其意吃力地道:朱天这贼子居然能领着这帮乌合之众一路攻城略地打到永稷也算他能耐。当日七路水师围剿朱天毁了他老巢可惜功亏一篑没能杀死他咳祸根不除现在果然酿成大祸。斩霄的双眼算是白白给他毒瞎了。

  皇兄你还惦记岳斩霄那个逆臣做什么?殷若闲不赞同地瞅着他的异母兄长岳斩霄打你那三掌害你直到今天仍未伤愈。你不肯下令捉拿他也就算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也太笨了。

  说起此事他就窝了一肚皮的气。本想要殷长华下旨号令句屏全境搜捕缉拿岳斩霄和池重楼殷长华却任凭他说破嘴皮也不愿下旨反而勒令他不得私下找岳斩霄的麻烦。殷若闲只得派了自己手下一些亲信暗中探访池重楼两人的下落却迄今没有下文。

  殷长华听他出言不逊倒也不动气只轻叹了一声道:等你有了真心喜欢的人你自然就懂。现在跟你解释你也不会明白。

  殷若闲满心不是滋味反驳道:皇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府里的诗人可比你多得多。

  殷长华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摆手目注殷若闲道:朱天不用多久应当就会攻城。朝中几个武将都在各州镇压叛乱未必能及时赶回营救。永稷和我殷家宗族安危只能靠你与城内将士齐心退敌了。

  皇兄你尽管安心养伤我明日便去兵营安排御敌之计。殷若闲笑着摸上腰间佩戴的鹰形令牌我就不信永稷两万精壮驻军会输给那些饥民流寇

  自信的笑容骤然僵硬他难以置信地扯下木牌就着宫灯一看面色顿变灰白。形状虽然跟原来的木牌一模一样上面镂刻的金铁文字走向间却跟原来有所不同。他的令牌什么时候被人调了包?怎么了?发现殷若闲神情剧变殷长华也知大事不妙。

  殷若闲正在飞快思索能近他身边的可疑之人寝宫外一阵忙乱一个侍卫头领不顾礼数直闯进来跪地焦急地道:启禀皇上叛军已经进入永稷城了。

  胡说!叛军哪会这么快就攻破城门?殷若闲大叱腾身而起。

  那头领这才留意到殷若闲也在脸上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说吧。殷长华目光微闪他相貌清俊看似儒雅温文沉下脸却自有森人气度。

  那人打个寒战硬着头皮道:探子说是柯将军率领驻军亲自开城门放叛军进城的。说说是若闲皇子下的令要匡扶正统取皇上而代之如今正带领叛军向皇宫逼近。

  殷氏兄弟两人的面色霎那都铁青一片。

  句屏老皇帝仅得两子传皇位于庶出的太子殷长华又将可号令永稷两万驻军的鹰形令牌赐给嫡子殷若闲用心自是为防殷长华大权在手后对最能威胁他皇位的弟弟下毒手。

  殷长华却深知他这异母兄弟纵情声色犬马素来无意皇位即便没有那两万驻军做殷若闲的后盾殷长华也不曾想过要除掉殷若闲。然而眼下竟有人借殷若闲之名犯上作乱。

  皇兄你知我绝无此心。一定是盗我令牌的人从中兴风作浪。殷若闲已经出离愤怒狠狠地捏碎了那块假令牌转头毅然道:皇兄你带上传国玉玺块离开永稷吧。这里留我断后。

  殷长华对殷若闲凝视片刻终于微颔首道:好吧!记得不要以死相拼战不过就降。等我召集了忠心将士定会回永稷救你。

  数十名殷长华的心腹死士护着他从寝宫中的密道匆忙遁逃。殷若闲回眸突然抽出那侍卫头领的腰刀寒光过处已割断了那人咽喉。

  那人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喉头咯咯作响鲜血狂喷仰天倒了下去。殷若闲更不停手将尸体扒得赤条条的从寝宫衣柜里找了身殷长华的衣帽靴子给尸体换上。

  又挥刀将尸体的面孔划得血模糊忙碌完他对那具尸身道:委屈你了。殷家若能度过此劫日后一定重赏你家人。他一抹脸上溅到的血迹换上侍卫的衣物提刀冲出寝宫。

  ***

  外面火光冲天叛军已经在永稷驻军带领下涌进皇宫跟宫中侍卫厮杀起来。宫中值守的侍卫不过数千人虽然殊死拚斗终究寡不敌众转眼就险象环生陆续成为叛军刀下亡魂。

  殷若闲混杂在一小撮侍卫中边战边退逐渐来到宫墙根连环两刀解决了与他缠斗的两个对手后正想趁乱翻出高墙前方火光忽亮又有上百叛军杀来。

  叛军之中有条纤瘦人影极是抢眼空手在侍卫间穿梭来去身法灵巧无比间或踢出一脚必有个侍卫被踹中飞跌出去落地气绝。

  殷若闲只觉那人身影十分熟稔逼近前想看个清楚.恰巧那人也正好转过身来一张脸暴露在火光里。

  凤羽!

  殷若闲骤愣后怒火无法抑制地进发。也就没留意背后偷袭的一剑等听到风声有异他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要害肩头仍是一阵火烧般的灼痛被拉开道长长的口子。

  他却全然不顾只盯着风羽睚眦欲裂。顷刻间也恍然大悟只有最得他宠爱的凤羽才有机会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偷龙转凤用赝品换走了他的鹰形令牌

  为什么背叛我?

  他质问少年声色俱厉。

  凤羽也看清了殷若闲少年清秀漂亮的面容起了阵很微妙的变化最后轻笑:二皇子人各有志请恕凤羽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纵身轻跃扑向殷若闲凌空飞踢直踹殷若闲胸口。

  殷若闲正气怒郁结根本没想到凤羽会向他痛下杀手被踢中正着。一大口鲜血喷出他心念电转干脆借力向后全力一跃背心将身后高墙撞开个大窟窿飞跌过去。

  哗啦!水花四溅他掉进了环绕宫城的护城河中。十月初的夜晚已很寒冷河水更凉。殷若闲忍着伤口处传来的疼痛长吸一口气翻上岸边辨明方向发现自己正近臣子觐见皇帝时用来寄放马车的驿道亭当下手按肩头创口向驿道亭飞奔。

  他今夜入宫见殷长华骑得正是脚程最快的爱马墨辰但愿墨辰能助他冲出重围。     
第九章


  轻轻拔出银针又开了几帖方子池重楼起身向病人戴员外告辞。

  戴员外手底开着几家油盐布匹铺子也算小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五十来岁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谢过池重楼叫家丁送大夫出门。

  池重楼提着戴员外送他的糕饼和两斤腊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撞见不少路人都朝他热络地打着招呼他也含笑一一点头示意.

  左腿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他不想再住在范四牛家里添麻烦于是行走无碍后就请范四牛替他在村子里找个安静地方盖起座小茅屋栖身用。

  白天到小镇上行医晚上在屋内配制药剂倒也清静自在。他知道小镇上的百姓日子也不宽裕只收取微薄诊金。常有患者过意不去送些食物给他。池重楼也就没有拒绝这些人的好意。

  岁末将至句屏的饥荒和暴动也越演越烈他在镇上行医不时听到各地都有饿死灾民句屏都城永稷已遭叛军进驻皇帝失踪国中人心惶惶这偏远小镇却因为靠近大海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从内地逃难来的人明显增多打破了小镇一贯的平静生活。

  难民中也有赤骊人。从那些人口中池重楼得知风华府已被玄龙大军攻破四弟枕月向玄龙俯首称臣。赤骊这个南疆大国自此沦为玄龙臣国。那些人担心玄龙最终将彻底吞并赤骊便携家带口地逃来句屏不料句屏也混乱不堪。

  池重楼惊愕过后茫然若失。皇母已逝赤骊成为他国附庸。他归不归国似乎也已经毫无意义

  他轻喟忽然不远处一声马匹悲鸣引起了他的注意。

  偏僻的街道拐角处站着匹全身灰不溜秋的马儿正边凄声嘶鸣边低头用脑袋轻轻去碰地上躺着的男人。那人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污秽跟马匹毛色一样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蓬乱像团野草。

  几个顽童围在边上做着鬼脸叫臭叫化子!还朝那人丢小石子。

  那人身体似是虚弱到极点都站不起来只是微微抬起胳膊护着脸躲着飞来的小石。

  池重楼起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几个顽童见有大人来嬉笑着逃开了。

  你是不是饿坏了?池重楼在哪人身边蹲见那人露在胳膊外的下颚胡髭邋遢也不知多少天没有修过脸了心想多半又是从内地逃难过来的灾民。他打开糕饼盒子取了好几块糕饼递到那人嘴边。拿去吃吧。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那人没接身体却一下子变得僵直。池重楼见到那人的颈中青筋倏忽横起突突跳。

  他略觉奇怪转念想起那人或许是个高傲子不愿接受他人的施舍便道:这糕饼就算我卖给你的等你日后有了钱。再来还我好了。

  那人仍是不吭声挡住脸孔上方的胳膊却越发起抖来。

  池重楼愕然细看后终于认出了这马。墨辰!殷若闲府里的马匹怎么会跑到这边远地方来?

  听池重楼叫出马匹名字那人浑身一震忽然抬手推开池重楼爬起就跑连马也不牵。

  看到那人的背影池重楼的目光刹那凝滞了。前尘往事瞬息间就冲进了心田。他呆立着喃喃道:殷若闲

  那人闻言跑得更快了。可没奔出多远就似乎因为体力不支摔了一跤又爬起来继续跑。池重楼怔了半晌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人上去。

  殷若闲跑一段路就会摔倒却还是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不肯停形一路奔出小镇。

  野外草木萧条透尽冬季的荒寒。一条河流潺潺轻响河面并不宽岸边芦苇均已枯萎在寒风中瑟瑟摇晃。

  池重楼看见殷若闲在往河边跑忍不住扬声提醒道:这河里有毒蛇别过去。

  殷若闲脚步只顿了一下反而加大了步子跳进河里奋力挥舞双臂向对岸游去。才到河中央他蓦地发出声闷哼身子扑腾起来。

  这情形十之八九是被蛇咬了。池重楼心一沉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扎进了河中。拖住还在不住挣扎的殷若闲他游回岸边湿淋淋地上了岸。

  殷若闲上.果然咬着条碧绿小蛇。池重楼见身边恰好有段枯枝他操起力打碧蛇七寸蛇身扭曲了几下便从殷若闲腿上掉了下来。

  被蛇咬破的两个小孔里淌着血。池重楼不假思索地低头想替殷若闲吸出毒血却被狠狠推开了。

  我不要你救!殷若闲拖着腿走到追来的黑马边试图跨上马背腿却已经开始发麻怎么也无法抬起。

  他全身颤抖丢下黑马用尽所有的力气往前走。惊讶、慌乱、羞愧、难堪种种情绪在心中翻腾让他根本没勇气去看池重楼。

  靠着墨辰的惊人脚力他拼死杀出叛军包围后仓皇躲藏叛军的追捕竟一直逃到了句屏东海边境。追兵似乎终于被他摆脱了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己最潦倒落魄的时候遇到了池重楼。

  回想自己对池重楼的所作所为他毫不怀疑池重楼会用最幸灾乐祸的表情来讽刺挖苦他。纵然落魄至此他依然有他的骄傲不想自己被任何人耻笑所以明明听到河里有毒蛇还是跳了下去想摆脱池重楼。就算被毒蛇咬死他也不要受人奚落尤其那个人还是池重楼腿猛地一瘸他跪倒在地头脑也逐渐晕眩他挣扎了一番都无法让自己再站起身只能不断喘着气。

  池重楼呆呆看着殷若闲终于走近道:再不把毒吸出来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那跟你没关系!殷若闲的声音沙哑也很粗暴像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我不用你来同情可怜我!池重楼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一定很高兴吧!你走别来管我!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池重楼茫然终是平静地道:随你怎么想。只不过今天就算被毒蛇咬到的是个陌生人甚至一条狗一只猫我也会救的。你没必要想那么多。

  殷若闲整个人都僵硬如石。

  池重楼见他不再出声上去撕开殷若闲伤口处的衣物将毒血吸了出来。一连吐掉十多口血里仍带紫黑。他知道是因为刚才耽误了时间毒已经转重。你这样走不了路的回我家去养好伤再走吧。

  他将殷若闲扶上马背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和食物牵着墨辰慢慢走向范家村。

  落日很红照着水波粼粼的河面宛如给那些枯萎的芦苇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泽。他和殷若闲都没有再交谈只听着墨辰的蹄声在孤寂空旷的野外反复踏响偶尔一个响鼻惊起芦苇丛里三两只水鸟。

  ***

  回到池重楼那间小茅屋殷若闲已因毒攻脑陷入昏迷。把人搬到木板拼整的小池重楼撬开殷若闲牙关灌下了几味祛毒药丸又在殷若闲手腕和上割开几个小口放了些毒血。看到殷若闲那身湿答答的脏衣服他叹口气煮起热水拿皂角为殷若闲洗干净头发又擦拭起全身。

  殷若闲肩上的伤口在逃亡途中一直没好好医治此刻仍溢着少许脓血。

  池重楼挑破创口挤净脓血后上了药包扎停当翻出自己的一套替换衣服替殷若闲换上。

  等他停下来歇气才觉饥肠辘辘他也懒得生灶煮饭吃了两块糕饼充饥又出门割了几捧干草回来喂墨辰顺便也将墨辰浑身洗刷干净露出墨亮毛色。墨辰吃完了干草轻舔他手掌。池重楼不忆起当初在二皇子府替墨辰抬病的情形一阵惘然轻叹着摸了摸墨辰的脑袋走回屋。

  他的衣服在救殷若闲时也已湿透可唯一一套可用来换洗的衣服已经给殷若闲穿了。池重楼只得将湿衣服都脱了下来架在炭盆上烤着。自己裹着被子坐在一旁取暖。

  门外冬风低啸似极了一年前他刚被掳到殷若闲府里的光景。池重楼怔怔地想了许多许多心脏忽然微微地刺痛起来提醒他不该再放任自己缅怀过去。他中断回忆往铜盆里加上几块木炭抬头。

  殷若闲不知何时已醒转正坐在床沿缓缓打量完四周后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池重楼裹住被子起身将糕饼和清水拿到床边的桌子上。

  殷若闲却看着池重楼露在被子外的双腿左边小腿上那一大片伤疤和几个可疑的牙痕让他变了面色。池重楼的皮肤上本来是连一点疤痕也没有的。

  你腿上是怎么回事?他涩然开口。

  池重楼愣了愣淡淡地道:给鲨鱼咬的。

  什么?殷若闲怵然明知池重楼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他眼前他仍觉惊心动魄忍不住起了身寒粒追问道:怎么会被鲨鱼咬?岳斩霄呢?你不是跟他一起离开永稷的吗?他怎么没保护好你?他现在人呢?

  他连珠般地问了一连串池重楼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坐回炭盆边烤漕火我和岳将军出海遇到龙神风暴沉船后失散。我被这村里的渔民所救.就在这里住下了。看见殷若闲嘴唇一动还想再问他静静道:你的毒还没除尽不要多说话好好睡觉休息吧。

  殷若闲闭上了嘴良久才轻声道:重楼元宵宴那天我其实想要你留下来的都是被岳斩霄气昏了头我才、才说那种话来气你

  一声重楼让池重楼恍如隔世。铜盆里的炭火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他转过脸不想让殷若闲看到他的表情。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究竟是喜还是怒。段若闲再度闭上嘴盯着池重楼腿上的疤痕心头充满悔恨和愧疚。重楼我不该骗你戏弄你的你恨我吗?

  恨与不恨爱与不爱又有谁能真正分得清看得破?池重楼忽觉前尘旧梦都如戏一场。戏中他也曾笑过快乐过

  嗤一点水珠落在烧得通红的木炭上俄顷化作青烟。池重楼却笑了微微摇着头。那也许是我的劫就像被鲨鱼咬一样当时很痛现在也都成了过去。我如今活得很好足够了。

  殷若闲嘴角肌轻搐池重楼至今还是没有指责他他却无法原谅自己。他不知道用尽一辈子的光阴是否能够弥补他对池重楼的伤害?

  整整一晚上他都没有再躺下睡觉就在暗淡的光焰里凝望着池重楼。

  ***

  将养数天后殷若闲的伤势彻底痊愈。

  这天清晨池重楼煮熟一大块腊一些鱼干跟糕饼饭团打了个包裹。殷若闲一直站在边上默默看着池重楼忙碌等池重楼把包裹递到他面前他才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不走了。

  池重楼手一颤包裹险些落地被殷若闲及时接住。永稷已被叛军占领我势单力薄也无力扭转乾坤。况且我本来对皇位也没什么兴趣。殷若闲边说边端详着池重楼的神情柔声道:重楼我们还能再相遇一定是上天要我们再在一起。今后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我可以发下毒誓日后都不再欺骗你捉弄你。

  池重楼嘴唇抿到发白蓦然打开屋门声音却依然平静。我留你只是因为你中了毒。既然你已经痊愈了就请离开。

  重楼殷若闲还想再恳求池重楼已将他推到门外。力气虽然不大殷若闲却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扇门板在他眼前关上。他呆立风中最终捧着包裹牵起黑马墨辰慢慢走远。池重楼背靠着门板直到再也听不到马蹄声他才无声苦笑。

  被践踏的心不起再次玩弄。他没那份勇气再去相信殷若闲唯有将那人从此永远隔绝在自己视线之外。

  ***

  寒风呼呼吹着彻骨的冷。

  池重楼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收拾起药箱打了伞迎着零星飞舞的小雪离开小镇向着范家村走去。

  今天已是除夕夜。几家病患听说大夫独身都热情地想留他一起吃顿热乎乎的除夕饭菜。池重楼推说住处还有病人婉言谢绝了那几家热心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国和家留在那里看他人全家团聚其乐融融只会令他徒增伤感。还是回到那冷清的小茅屋在昏黄的油灯下喝杯苦茶看看医书打发掉这个的除夕更适合他。

  雪花慢慢地大了将原本灰暗的天空遮得看不见其它颜色。池重楼渐近渔村时天色已漆黑如墨点点灯火在黑夜里微弱跳动摇晃着饭菜香气从各家窗缝里飘出给这座小村庄平添几分暖意。

  他的那幢小屋居然也透着光。

  池重楼着实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屋前收起伞摊开了虚掩的门板。

  小木桌上摆着几大盘腊鸡风还有坛陈年花雕。一个男人高兴地从椅子里站起身迎了上来。

  重楼你回来了。

  竟是那天离去的殷若闲。他脸上不知用什么东西涂得又黑又黄满是疙瘩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裤却洗得很干净。

  他从呆立的池重楼手里接通了药箱和伞又替池重楼掸着肩头沾上的雪花柔声道:重楼你快坐吧。

  池重楼瞪着他久久才从这意外中回过神找回了声音:你还来干什么?

  回来和你一起过年。殷若闲回答得非常自然关起屋门将寒气隔断在外他返身拉着池重楼坐到桌边指着那些酒菜道:我那天走后就到小镇上找了家富户打短工。今天是除夕我当然要买些酒菜回来过年。重楼你也饿了吧?快吃吧!

  他夹起一只腊鸡腿放进了池重楼的碗里。

  池重楼低头看着鸡腿既没动筷也不出声。

  殷若闲等了一阵池重楼依然保持着缄默他有些失望但随即又绽开笑容拍开酒坛泥封斟了两杯酒水拿起一杯递到池重楼面前。你不爱吃鸡腿就喝点酒暖暖身吧。

  酒杯是用普通陶土烧裂韵很粗糙跟那年除夕精雕细琢的玉杯根本判若云泥。池重楼却想到了那时候他和殷若闲勾着对方的手臂饮酒宛如夫妻合卺交杯

  酸涩的痛楚一下子攫住了心脏让他几乎无法顺畅呼吸。他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回忆起那个夜晚却原来一切都深深篆刻在他脑海里从来未曾磨灭过。

  可他是真的不想再提醒自己记起那场虚假的温柔。

  池重楼忽然笑了很冷。伸手拂开了面前的酒杯。杯子落地四分五裂。

  殷若闲脸上的肌都不自知地微微抽搐起来身体也在抖他捂住脸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放下手堆出微笑道:没事没事你不喜欢喝酒就别喝真的没关系。

  他说的很轻很快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转身在的包裹里翻寻着喃喃道:重楼别生气我还买了东西送给你的。

  一件崭新的锻面棉布长袍捧到了池重楼眼前。那淡淡的紫色扎痛了他的双眼。

  殷若闲小心翼翼地抖开袍子。你的衣服太单薄了穿上这件袍子暖和点。重楼我可以替你穿上吗?

  池重楼紧闭着嘴唇发白。听见殷若闲还在近乎哀求地问:可不可以?

  穿上又如何?让殷若闲再像当初那样夸他穿淡紫色的衣服最漂亮风骨最美?

  任凭殷若闲说得怎么天花乱坠他仍旧是个平凡没姿色的傻瓜。那种遭人玩弄欺骗的痛他已经千方百计锁进心底最深处为什么殷若闲还非要来撕开他的伤口?

  池重楼深深地闭起了眼睛须臾又张开起身从药箱里取出把剪刀抓住袍子就剪。

  重楼?殷若闲惊呆了下意识地想抢回袍子可长袍已经被拦腰剪成了两截。

  慢慢放下剪子池重楼慢慢转身背对殷若闲。胸口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殷若闲盯着手里那分成两截的袍子半天终于找回了神智颤声道:重楼我是真心喜欢你我

  这句话你一年就已经说过了。池重楼开了口声音平静得近乎麻木。殷若闲请你别再捉弄我。

  我没

  殷若闲想争辩可池重楼根本就不愿听静静地道:我也有自尊也会伤心。有些错犯一次已足够了我不想再让自己错第二次。

  殷若闲僵如木石。这还是池重楼初次在他面前吐露心声。池重楼并没有斥骂他片言只语可他却觉得浑身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过痛得无法形容。

  重楼真的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为自己解释什么只因那些欺骗都是抹煞不了的事实。可我这次是认真的。重楼

  池重楼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下屋门。

  殷若闲知道池重楼是要他离开。他眼里浮起绝望一个劲地低声说着对不起然而池重楼依旧一言不发伸手固执地指着屋门。

  殷若闲对池重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凝望了很久终于放下那两截袍子悄然走出小屋。

  听着两扇木板门重新关上池重楼悬在半空的手臂终是垂落缓缓坐进椅中。

  他脸上已无声布满泪痕。

  ***

  那晚他守着油灯枯坐到天明。雪花也飘了整整一夜隔窗望出去一片凄清的白。

  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坐了太久手脚都已经冰凉麻痹。池重楼缓慢挪动脚步拿些药酒擦着手脚半晌后经脓血气终于活络行开恢复了温度。他泡了壶清茶吃过几张薄饼身上暖和起来。

  那被剪成两截的袍子还安静地躺在地上。他默默撩起凝视片刻最终牵了牵嘴角打开屋门。

  正要抛掉袍子他蓦然怔住。

  殷若闲抱着膝盖坐在茅草屋檐下头发衣服上积了不少雪花看情形已在雪地里坐了很长时间。

  看到池重楼殷若闲立刻站了起来原先坐的地方露出个深深的痕迹他望着池重楼低声道:对不起。

  平素迷人的声音连同嘴唇都因为严寒在颤抖目光却温柔得会池重楼的心脏也痛楚难当。

  这个人竟然在屋外风雪坐等了一宿只是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

  难道殷若闲不懂有些东西错过了一时便是一世?

  对不起。

  听不到池重楼响应殷若闲又重复了一遍。多余的言语他不想再说只想一直道歉直到池重楼肯原谅他为止。

  池重楼全身都忍不住微颤紧咬着牙猛地丢下袍子关上屋门踩着积雪大步向前走。

  殷若闲不知道池重楼要去哪里惶恐地跟在他身后。   

第十章

作者: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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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重楼走得非常快没多久就来到渔村另一端敲开了范四牛家的门。

  应门的正是范四牛的浑家见到池重楼又惊又喜连胜道:是池公子快请进来坐!

  范四牛也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忙着招呼池重楼进屋用茶。看见紧随其后的殷若闲他愣了下问池重楼道:池公子这位是

  池重楼也不进屋只道:范四哥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家春水姑娘提亲的。

  重楼?殷若闲面色大变却被脸上的易容之物所遮挡。

  范四牛和他浑家都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池公子你、你是说想娶我家春水丫头?

  没错。池重楼平静地道:我也有些年纪想在这范家村安定下来。要是范四哥不嫌弃我过几天就找媒人上门来说亲下聘礼。

  不嫌弃不嫌弃。范四牛喜出望外和他浑家满口应允道:池公子看上我家春水丫头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我就等着池公子你找大媒来下聘了。对了池公子你进屋来说话吧。

  池重楼摇头我还要出诊就先告辞了。

  他转身跟来时一样迅速地往回走。

  殷若闲带着满眼惊异慌乱紧跟池重楼一直回到池重楼的小茅屋内他才颤声闻:重楼你刚才说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池重楼回屋后就坐在了椅子里。他仿佛已经用光了力气疲倦地倚着椅背茫然看窗外雪景。

  良久他才淡淡道:你听不明白吗?我想娶妻。

  殷若闲只觉胸口如压着万钧巨石呼吸艰难涩然道:你还在恨我不肯原谅我吗?

  我不恨你也可以原谅你。池重楼缓缓扭头看着殷若闲惊喜的眼神又移开了目光轻声道:本来就是我自作多情没什么可抱怨。可我先在想要过安静平淡的日子。殷若闲你走吧今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心刚飘到欢喜的巅峰转眼又被狠狠摔到深谷殷若闲声音已哑。重楼我知道你还是在跟我赌气想逼我走。你有多少怨气只管冲我来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不要拿自己的将来开玩笑。

  池重楼指尖微微掐进了手心突然冷笑那笑声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可怕。殷若闲你少自以为是。谁跟你开玩笑?我是男人当然需要个妻子你能给我吗?

  殷若闲的嘴唇在抖。

  走吧别再来纠缠我。池重楼指着门外再次下了逐客令:出去!

  殷若闲歪着头眼光凄楚对池重楼望了好一阵走到门边关上了门板开始解衣裳。池重楼脸色变了。你想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女人吗?殷若闲已经脱掉了半长罩衫手底不停又褪一下裤子叉开双腿趴在桌边。两侧的头发披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池重楼完全看不清楚殷若闲此刻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只听到殷若闲沙哑着嗓子道:你需要妻子就上我好了。我一辈子都可以当你的女人。

  即使看不到殷若闲的神情池重楼也能想象到殷若闲必定满脸屈辱可他却没有感动硬要说也只替殷若闲不堪这个高傲的二皇子为他这没姿色的男人低声下气到这田地又是何必?

  他转头不想看到那具暴露在寒冷空气里起了寒粒的躯体冷冷道:我要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假女人有什么用?

  池重楼!殷若闲的大吼几乎掀破了脆弱的茅草屋顶。

  池重楼以为殷若闲会勃然大怒拂袖离去。但殷若闲依然趴在桌边背部剧烈颤抖着。隔了很久才开口重楼重楼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他在哭虽然很小声可池重楼还是听到了殷若闲拼命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我知道自己以前不该害你伤心我想补偿你我想讨你欢欣。我把墨辰也卖掉了为你做了那件袍子重楼

  池重楼沉默着。昔日的情已经被伤得支离破碎即使勉强缝补起来裂痕也永远不会消失。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裳给殷若闲披上静静地道:我不想要你怎么样。若闲我只是累了、怕了不想再让自己伤心。

  殷若闲终于失声痛哭:重楼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欢你绝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的。

  我信你现在说的都是真的可那又如何?池重楼惘然笑了笑柔声道:是我不想再喜欢上任何人了。若闲你就走吧跟个不喜欢你的人在一起你也不会快活的。

  殷若闲哭得很伤心像个失去了一切依靠的孩子。

  重楼我们就不能重新开始吗?你也许还会再喜欢上我的!我可以等等你一辈子

  池重楼摇头。与其两人都痛苦他宁愿与殷若闲就此相忘彼此。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离开这里吧让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仿佛知道所有哀求都无法令池重楼改变心意殷若闲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穿回衣服睁着红肿的眼睛看了池重楼最后一眼拉开门走进茫茫雪地里。

  ***

  天地全是白色殷若闲走得很慢只因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那里。

  富贵、权势、他一样都没能挽留住什么也没有。

  没人比他更清楚池重楼原本有多么地喜欢他。

  藏书楼里每每他不经意间回头总能看见池重楼正温柔又略带羞涩地望着他。那双干净得不藏半分污垢的温润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情意

  他伤了池重楼的心却总是以为自己真心付出一切后还能挽回。然而此刻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

  重楼是真的不愿再接受他了

  他不知自己何时走到了海边当有意识时他已经站在了落满银白雪花的沙滩上面前海涛拍岸。

  大海望不到边正如他看不到自己的对岸。

  殷若闲就木然伫立在岸边看着日头一点点地移至天空正中又再一点点地西沉缓慢坠入海平面下。

  一声熟悉的马嘶轻轻响起打破了死寂。

  是墨辰?殷若闲有点不相信地缓缓转过身果然见已经被他低价卖给了小镇一户磨坊的墨辰正站在不远处朝他扬着蹄子想奔到他身边来却被一人牵住了缰绳无法上前。

  看清牵马人的面目殷若闲面色剧变。

  那人是凤羽。

  容貌还是那么秀美甚至带着跟以往同样乖巧的笑容但殷若闲已经深知少年笑容背后藏着利爪毒牙在最紧要的关头狠狠咬了他一口令他一败涂地。

  二皇子。凤羽恭敬地喊着神情间尽现踌躇满志。他身上也穿戴着贵重精致的衣裳配饰活脱脱像个贵胄人家的公子哥。

  殷若闲突然笑了悲愤又难以理解。

  凤羽我从前待你还不够好吗?你想要什么只要跟我开口我从没有不满足你的。为什么还要盗我令牌?

  凤羽长长的睫毛微颤了下却还挂着笑容道:二皇子待凤羽确实很好凤羽今生都不会忘记。可是他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为难的表情。凤羽更不想这辈子都当个以色事人的男侍。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殷若闲怒极:你若要自由我可以放你走。就算你想要入仕有我提携你也轻而易举何必去跟叛军勾结?那朱天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我?

  凤羽秀气的眉毛轻挑了挑终是抿嘴一笑:我也不想再瞒二皇子我本来就是朱天的弟子是师尊要我入二皇子府当耳目在师尊举事时助他一臂之力。他看着殷若闲骤然僵硬的脸笑得更欢:凤羽欺瞒二皇子多年还要请二皇子多多包涵。

  殷若闲死死瞪着凤羽想到这少年数年来在他的诸般宛转迎合全是虚情假意不觉心头寒透。他深呼吸问道:你现在想怎么样?

  当然是奉了师尊之命来取二皇子的人头回去交差。凤羽嘻笑着拍了拍墨辰的脖子。二皇子逃命的本事也算不错了居然混在别人家中当短工还真让凤羽和手下人找了好一阵子。幸亏见到了墨辰就让他带我找到范家村来了。

  他眼珠转了转悠然道:原来那位池公子也住在村子里呵呵二皇子也有被人赶出屋的时候凤羽倒还是头一回见着。

  他笑容很甜。

  殷若闲却连四肢都变得冰凉听凤羽口气分明在他和池重楼争执时就已经到了村中。其后的时间凤羽一定是部署捉拿他的天罗地网去了。

  瞧凤羽现在满脸的有恃无恐殷若闲更鉴定了自己的猜测。这范家村周边多半已经布满了凤羽的手下。

  他慢慢捏起双拳一字一句道:不准伤池公子一根头发。

  凤羽轻笑隐含锋芒杀机。那就看二皇子你怎么做了。凤羽带来的人不多不过要屠尽全村的人也算不上难事。二皇子信不信只要凤羽一个信号就立刻能叫全村的人人头落地?

  殷若闲反而沉静下来淡淡地道:让我跟池公子道个别我就跟你走任你处置。

  凤羽不笑了。面容隐在越来越浓重的暮色里很模糊。

  ***

  殷若闲和凤羽牵着墨辰回到茅屋时范家村里不少人家都陆续亮起灯火茅屋内却漆黑一片。

  白天丢在屋外的两截袍子已经不见大概是被池重楼扔到了远处眼不见为净殷若闲涩然苦笑伸手扶上门板轻轻一振震松了门闩。

  他借着雪地的微弱反光看见池重楼躺在盖着被子比以往提早就寝。

  殷若闲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听到的呼吸声均匀而悠长显然池重楼已然入了梦乡。他本想来跟池重楼最后道别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叫醒池重楼。

  既然池重楼想要安静平淡地过日子他就该满足池重楼的愿望不再让池重楼为他伤怀。所以就这么再看一眼吧。

  等他死后池重楼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从被他欺骗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他静悄悄地站在床头痴痴看着黑暗里池重楼朦胧的面容心头有些酸楚又有欢喜。记忆里那个除夕之夜两人尽享鱼水之欢后池重楼就枕在他胸口睡着了呼吸也跟现在同样的悠长、安宁。

  他和重楼相聚的时间其实真的太短可是当他收起了轻狂想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许给池重楼时被他深深伤过的人已经不肯再相信他了。

  殷若闲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抓起池重楼落在枕头上的一缕头发亲了亲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叫着池重楼的名字。重楼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从开始就真心真意喜欢你的

  他松手任发丝自他指缝无声滑落慢慢地倒退至门外悄然关上了门板。

  从此他和池重楼就将阴阳殊途。他低着头在门板外站了很久最终转身走向在旁等候的凤羽。

  走吧!他坦然地催促凤羽仿佛即将踏上的不是黄泉路而是去赴一场奢华宫宴。

  凤羽冷冷瞅着他轻哼一声取出牛筋绳索捆住殷若闲双手推着人走进浓黑夜色里。

  行到村口处凤羽手轻弹一枚袖箭尖啸着飞上半空数十名黑衣人顿时幽灵般从四面八方涌出向凤羽躬身行礼。一人看了看殷若闲那张满是疙瘩的脸狐疑地道:凤少主句屏二皇子不是个美男子吗?这人这么丑没抓错吧?

  你怀疑我会找错人?凤羽目光像刀子般扎向那人。那人低头连说不敢。凤羽又打量了那人几眼倏地笑道:我平时倒是没留意原来你模样挺俊的。

  那人不知道凤羽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嗫嚅着答不上话。

  凤羽也不再理会他带上众人疾步离开了范家村。

  ***

  一行人连夜赶路天亮时分已经过了小镇。凤羽于是缓下行程尽挑偏僻无人的岔路走。

  六七天走下来殷若闲心底疑云越来越深。按说凤羽抓到他一刀砍下他人头赶回永稷向朱天邀功岂不省事?何必大费周折地带着他回都城?

  那些黑衣人也是同样想法这天正午在一处密林歇脚时便有人质问起凤羽。

  我留着他当然是有用处。凤羽举起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慢慢喝着清水吩咐众人道:你们废话少说快些吃了干粮继续赶路。

  黑衣人不敢再多问吃起干粮忽然有一人捂着肚子大声叫痛紧跟着其余人也纷纷叫痛在地上打起滚来。

  殷若闲见状不一喜。这或许是个逃命的良机刚想趁乱接近被栓在树身上的墨辰突见凤羽跃至一人身旁抽出那人的长剑飞快一划刺穿了那人胸膛。

  他愕然间凤羽似脚不沾地般起来剑剑直刺黑衣人要害。众人腹痛之余根本来不及抵挡就胡涂送了命。密林中顷刻尸横遍野。

  从最后一人咽喉里抽回剑尖凤羽回头对着殷若闲露出个笑容:杀了他们我就可以独领大功了呵呵

  他挥剑掠过殷若闲急遽收缩的瞳孔一颗首级飞上半天溅起大片腥红血雾。

  ***

  红得刺眼的大花缎子红彤彤的糕饼盒子被装在披了红绸的礼担里挑进了范四午家。

  今天是池重楼依约找了媒人向春水姑娘提亲的日子。

  范四牛和他浑家都为春水找到个好夫婿欣慰不已。春水之前还不知情听媒人说完涨红的脸渐渐变成苍白。

  媒人察言观色发现苗头不对看了看池重楼。春水咬着嘴唇蓦地往范四牛浑家脚边一跪道:姑姑春水是你和姑父养大的本该由你们作主可这门亲事春水不能答应。

  池公子这么好的人才你还嫌不够?范四牛瞪大了眼睛。

  春水心一横姑父春水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不能嫁给池公子。

  是哪个浑小子?

  范四牛和他浑家又惊又怒追问起来。池重楼始料不及这变故见范家乱成一团他干咳一声道:是我莽撞了。既然春水姑娘已经有了意中人这门亲事就算了。这些聘礼就当我送给四牛哥赔罪。

  范四牛拼命摇手要赔罪也该是我向池公子你赔罪。

  池重楼笑了笑你就收下吧算我给孩子们的礼物。怕范四牛再推辞他起身走出了范家。

  亲事没成他心里却并没有半分失落反而有几分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轻松。成亲本是他摆脱殷若闲纠缠的最后一招杀手锏对那个春水其实毫无感觉。

  如此最好。殷若闲已经离他而去应当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找他。而他也不必违心去娶春水。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像喜欢殷若闲那样去喜欢其它任何一个人了

  小小的提亲风波很快平息。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

  池重楼还是白天到镇上出诊晚饭后就在灯下钻研医书药草。寒风逐渐转暖带来了青草味。

  有时候夜半时分池重楼在朦胧睡梦中仿佛还听到墨辰的低鸣和蹄响醒来后他忍不住笑自己。

  墨辰已被殷若闲卖掉了怎么还会跑来他屋外?一切只是他思念至深处的幻觉

  不想承认但更不想否认当殷若闲出现在他面前又再离去后原本所有的宁静都已经被捣乱。

  他终究忘不了。

  三月中的一天池重楼照例去小镇给戴员外针灸又看了两家病人回范家村经过村口时见许多渔民围着株大树议论纷纷。他经过一看才发现众人是在看新贴在树上的一纸榜文。

  朱天要当皇帝了?那原来的皇帝怎么办?

  这皇榜不就是要捉拿殷长华吗?知情禀报者赏黄金十万两!

  另一人叹道:看这样子句屏皇帝迟早会跟他的弟弟一样被斩首了。

  你说什么?

  一个声音猛地插入生硬得像从地底挤出来的。众人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替他们不少人都治过病的池大夫。

  池重楼的脸已跟白纸无二。

  推开众人挤到榜文前等看完最后一个字他周身如同掉进了冰窖里连目光也冻结了。

  殷若闲已被斩首首级悬挂于都城永稷城楼之上示众。

  我不信池重楼突然把榜文撕了个粉碎全然不见众人惊疑的注视慢慢走回自己的小茅屋。

  围绕在他四周的空气都是冰冷的。他就如泥雕木塑般站着轻声道:我不信。

  他只是要殷若闲离开他从没有想过要让殷若闲被叛军抓走处死。如果不是他逼走殷若闲如果

  心脏最柔嫩的地方像被锯子缓慢地拖过钝痛到他想把心脏从身体里剥出来可纵然将自己磨成细粉也无法让光阴倒流。

  绝望和痛楚与黑暗为伴一点点将他吞噬。池重楼在死一样的寂静中木立了不知多久终于摸索着点起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光照亮了他惨白无人色的面容。

  他打开简陋的木制衣箱从箱子最底下拿出了那被剪成两截的淡紫色袍子。那天殷若闲走后他捡起袍子凝望多时最终还是把袍子藏进了衣箱。

  那是殷若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冰凉的液体自他脸上滑了下来滴在了袍子上。

  池重楼轻轻笑了。脱掉身上的长衫穿上了淡紫袍子用衣带绑住断缝袍子很暖和宛如殷若闲搂抱他时温暖的体温

  若闲我穿上你送我的衣服了。你看到了吗?他喃喃自语脸上已淌满泪痕依然在微笑:我明天就动身去永稷给你看。

  一声低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叹息在他耳边响起池重楼却全身剧震竟不敢回头。

  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缓缓地抱住了他的腰随即收紧、再收紧将他牢牢拥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重楼我看到了

  拂过他耳轮的气息也是温柔熟悉的。

  整个世界里除了和自己相拥的人一切均不存在。

  池重楼张大了嘴无声笑泪水簌簌掉落湿了殷若闲的双手。他没回头只是反转双臂抱住殷若闲用尽全力。

  今生今世他都不想再让殷若闲离开。

  ***

  紧搂着胸前剧烈颤栗的身躯殷若闲只觉这一刻的喜乐安宁胜过以往所有。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帘嗅着池重楼身上幽淡的草药香。

  门外墨辰在轻轻来回走动间或甩下马尾打个响鼻。

  墨辰是凤羽送还给他的。

  那天在密林中少年杀死全部黑衣人后一剑斩下了那个相貌英俊的黑衣人头颅然后为他割断了身上绳索。带上墨辰走吧。师尊那里我自然有办法替你瞒天过海。

  他惊愕万分。

  为什么你又改变主意救我了?

  凤羽的眼神很复杂眯眼对他看了好一阵提起人头飞快地走了。风里只飘落凤羽带着几分自嘲的笑声。

  他惆怅过后牵了墨辰慢慢向着范家村的方向往回走。

  天地很大他却只有那个地方可去。

  即使只能在入夜后守在屋外聆听池重楼悠长平缓的呼吸殷若闲也很知足。他想给池重楼想要的生活哪怕永不相见他亦无怨无悔。真心喜欢一个人原来真的足以令他改变一切。

  重楼他轻轻地亲着池重楼的头发蹭上池重楼满是热泪的面颊耳鬓厮磨。重楼又何尝不是他的情劫?终其一生他全部心神都已被束缚在这个叫池重楼的男子身上甘之如饴。

  本文完

練雨 2009-3-19 20:55

[table=100%,#FFFFE6][tr][td][size=9pt][發帖際遇]: [url=http://ds-hk.net/event.php]練雨送饅頭獲得小費現金11Ds幣.
[/url][/font][/td][/tr][/table]

咦咦咦咦
一直遇到好人
二皇子你也太幸福了吧~

smappig 2009-3-20 13:23

很好看~##485# 很好看~##485#
謝謝分享!##483#

隨緣之人 2009-3-20 14:04

幸福就好
感謝分享真好看!!

:115:

楓糖業 2009-3-22 18:10

兩人之間一直都有人悄悄的推波助瀾呢!!
呵呵~最終結局是幸福的就好了.
感謝大大分享這篇文章ㄚ!!

Jullie 2009-3-23 00:13

嗯~~覺得小受真的是有點可憐啊~~
總是被小攻牽著鼻子走啊~~
不過還好小攻最後終於懂得珍惜自己所愛之人~~
最後結局算是幸福的喔~~

dream_catcher 2009-5-16 01:26

感謝大大的分享~~~~~~~~~~~!!!!!!!!

hbo206961 2010-5-31 11:06

不錯看
謝謝分享^^

期待盲將軍與皇帝的故事.....

水色攸情 2010-6-2 00:37

謝謝大大分享:$

ry222 2010-6-2 02:21

這段愛情的成就幾乎全因好運

coco1101 2013-7-14 20:28

受真的被傷心了!!幸好攻有悔悟~

annyhchu 2013-8-7 12:31

有點淡淡的心疼,
有沒有番外描述一下之後甜蜜的生活啊!
不然好像都是傷心的回憶!
岳將軍的故事好像也很令人期待喔!

mmddxx0710 2013-8-7 20:19

谢谢分享,很好看: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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