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ungmon 2009-3-20 20:05
[size=4] 二十章激動
「我沒醉,我……還能喝……喝!嘻嘻……哥,平……子川……哈哈!」
醉了的狄安忽然掙脫旁人的攙扶,歪歪扭扭往狄平身上靠:「哥……你為什麼……是我哥哥?為什麼?……」
狄平被他滿身的酒氣熏到不行,一把就將他推開,下人忙不迭地過來拉軟手軟腳的狄安。
可狄安竟然開始撒酒瘋。他有武功,醉了的老虎依然是老虎,不會變成貓,兩個下人被他輕易甩開,他自己卻倒在地上打滾,又哭又笑,抓著胸口淒然喊叫:「哥,為什麼?哥……」
裴五見了,眼神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狄平被他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表情給嚇倒,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如此傷心。
難道就是因為兄弟的身份,讓他不敢對自己放開心懷?
因為是兄弟、世俗禮教的緣故,讓他如此痛苦不堪?
「都愣著幹什麼?還不把二少爺扶進房去!」
隨後趕來的狄夫人看著狄安聲淚俱下的慘烈模樣,也被嚇倒了,趕緊喝斥下人。
「二少爺,二少爺!小的扶您進去。」
機靈的管家又叫過來幾個人,抬腳的抬腳、扶手的扶手,七手八腳將他抬走。
狄夫人根本沒看到有來客,憂心忡忡地跟著去了。
「小……」狄平沖裴五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想要叫裴五,猛然記起他現在是知縣,摸摸鼻子說:「現在該叫你裴大人了。」
裴五拚命壓下心裡的激盪澎湃,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說:「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跟我講究這些幹什麼?你還是叫我小五,或者叫我明之吧。」
「明之?這是你的字?」
「沒錯,是我在京城的先生幫我取的。」
「那好,小五……厄,明之,你叫我子川吧,小安你可以叫他子全。」
明燕慣例,男子二十弱冠,視為成年,由加冠的貴賓取字,此後,只有長輩才可稱呼他小時候取的「名」,一般人或平輩則以新取的「字」來稱呼。
在狄平看來,還是叫「小五」要順口一些。可是,人家現在好歹是個官,再叫他小名似乎不太妥當,自己也不能再聽他叫「平哥哥」了。只能有些拗口、有些遺憾地把自己和狄安的字給報出來。
「子川……子川……」裴五在嗓子眼壓抑地咬著舌尖叫了兩聲,在隨從那裡拿過來一溜禮盒:「我剛才是在酒樓碰到子全的……五年沒有你們的音訊,未曾想今天一大早就能碰到你們……來得匆忙,只好隨便買了點東西來看望狄叔、狄嬸,還有……你……」
狄平淡淡一笑:「難為你有心,知縣大人的禮品,那可是我們三生修來的福氣才有的。」
伸手上千拿禮盒,手指碰到裴五的。裴五僵著,沒有放開,心潮起伏,熱淚盈眶,他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抱著狄平的念頭。
「你……」狄平感受到裴五的顫抖與激動,看向他那熱切深邃的眼神,心裡不自覺地跳了一下,鬆開手,「我們不要在這裡傻站著,去前廳吧。」
手指那一點溫度還來不及抓住,就消失了。裴五悵然若失地看著狄平的背影,整整衣襟,上下看看,跟了過去。
「明之,你……還好吧?」不得不說,狄平在家呆慣了,有些傻了,完全不知道怎麼應酬。叫下人端了一杯茶,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而裴五,因為心情太過激動,想說的話太多,沒有頭緒,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兩個人就愣愣地坐著,直到狄平無法忍受這種莫名緊張低壓的氛圍。
「不好!」這兩個字在裴五舌尖轉了幾圈,終究沒有說出來。
五年前自己匆匆告別,不想,幾個月後興沖沖而又忐忑不安地回家,卻只聽說狄平被踩了,受傷了,毀容了,出門了……那一刻,不啻於晴天霹靂。
死命纏著狄大老爺,他卻說不清楚他們的去向,還說,狄平可能以後都不會回安慶府了。自己派人去找,也沒有絲毫頭緒。
擔心他的安危,期盼他能給自己寫封信告平安,驚慌地想著他是不是還沒有原諒自己,以後是否再也不能見面,日日憂心,夜不能寐,折騰過、哭鬧過,到最後,只剩下滿心的後悔。
後悔自己的莽撞,後悔離家太早,後悔自己能力太弱,找不到人……
老天爺垂憐!
裴五不無感激地想。
誰能想到自己心灰意冷來到定康縣的第二天,就能遇上就醉醺醺的狄安,誰能想到自己居然一下子就見到了狄平!
雖然他現在模樣有很大變化,可自己還是很快就認出來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彷彿他們曾經相識上千年一樣。
裴五看著狄平,有些不搭邊地說:「我一直在想,五年前……你打我的那一次。」
現在過去,是不是也會被暴打一頓?可是,即便會被暴打,自己還是想撲過去。
裴五手腳的反映遠遠快過大腦,等狄平醒悟過來,自己已經被裴五死命地箍在懷裡,耳邊傳來他顫慄的哽咽聲:「平哥哥!子川……」
狄平沒有推開他,在他看來,裴五和狄安一樣,身體強健,不似自己那般清瘦。他們也比自己更容易情緒激動。現在,自己可以很清楚地聽到裴五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勒得自己肌肉發痛。
可是,自己不反感他的這個舉動。
這些年來,偶爾還是會想起他,會覺得有些寂寥。
果然,久別重逢的人,會更加親密麼?
「子川,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我曾經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你們了!」
喜極而泣的淚水終於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裴五抱著狄平,全身沸騰,熱血充斥著每一個細胞,似要衝破皮膚,綻放出來,他無法用言語來表達那種比死去後重新活過來還要深刻的狂喜與感動,只能緊緊地、更緊地擁著他,任淚水流個歡快透徹!
「小平,我說……」安撫完醉鬼的狄夫人來到正廳,看到眼前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想說的話嘎然而止。
狄平回過神來,使勁推開裴五。裴五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淚,走過去給狄夫人行禮。
「小五?」狄夫人大吃一驚,忙叫人去換茶和點心,恭恭敬敬彎腰:「民婦見過知縣大人!」
狄平呆住,裴五慌忙扶起狄夫人:「狄嬸子,您這不是折殺小五嗎?小五在您面前,永遠不是什麼大人,只是小五。」
一席話說得狄夫人大為寬慰,臉上笑開了花,卻依舊不敢怠慢:「裴大人,禮不可廢!民婦怎能直呼大人小名?」
裴五佯裝生氣:「狄嬸子,小五一直把您看作自己的半個親娘,哪裡有兒子讓母親給自己行禮的?還是,您……看不起我,想要和小五鬧生分?」
狄夫人連稱不敢不敢,裴五又親自倒茶,奉給狄夫人。
狄夫人難以推卻,只得喝下,感慨道:「算起來,我們已經五年沒見了。昨天聽說你就是新任知縣,老爺子今天就出去買你喜歡的東西,想要送給你呢。」
裴五看了狄平一眼,帶著一絲埋怨說:「狄嬸子,您一家突然就走了,我爹娘和我天天念著呢。可是,狄大伯父不肯跟我們透露你們的消息。您也真是狠心,平日還說疼我更甚平……子川和子全,卻這麼多年都不給小五報個平安,害小五成天提心吊膽的……」
十五年的日子幾乎都是黏在一起的,十五年的情分,一朝分開,卻毫無音訊。
狄平,你怎麼會如此狠心待我?
如若今天不是碰巧遇到狄安了,我們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
如果我們不能見面,你會在乎嗎?你會忘記我嗎?
我之於你,到底算什麼
心裡隱隱地痛起來,像是被人戳穿了一個孔,空洞、生疼,裴五眼眶發紅。
看在不明就裡的狄夫人眼中,也不能不為他動容並感到愧疚。再想到傳言說他是因為犯錯,被貶下來的,雖說是當官,可在這裡舉目無親,不由母愛氾濫,心疼起來。
「小五,以後你就當這裡是自己家。縣衙的事情忙完了,就到這裡來,嬸子給你做好吃的。」
裴五大喜:「真的嗎?狄嬸子!還是您最好!小五謝謝您了!」
狄平淡淡地看著,好笑地想,裴五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經常在自己娘親面前撒嬌。
可是他和自己……應該也沒變吧?
以前整天在一起切磋武功,有肢體接觸是很正常的。剛才長時間的相對無言還有突如其來的擁抱,應該是太久沒見面,有些激動了而已。
算起來,他們說得上是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難兄難弟」、死黨、好朋友,就和親兄弟一樣。
可自己那個真正的親兄弟……
「娘,小安怎麼樣了?」
狄夫人一拍腦袋,笑對裴五:「你看,嬸子一見到你,就高興得什麼都忘了。小平,你是不是又欺負小安了?害他喝得一身醉,不停地喊你?」
欺負?
根本就沒有!
狄平起身:「娘,你和小五……明之先聊著,我去看看小安。」
裴五連忙喚:「子川!我……」
我想和你一起去。
想和你多呆一會兒……
狄夫人拉住他的手:「小五,今天多虧你送他回來。你且坐下,陪嬸子好好聊聊,中午就在這裡吃飯……」
裴五看著狄平的背影,心神恍惚,許久才想到打聽一些事情。
「狄嬸子,我聽說,當年子川受了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嬸子,這些年,你們都是怎麼過來的?到定康多久了?」
「狄嬸子,子川和子全……他們成親了嗎?」
「狄嬸子……」
這一邊,他們一問一答,說得不亦樂乎;
另一頭,狄平看著喝過藥睡倒在床上的狄安,靜寂無聲。
下凡一遭,紅塵俗事比之天庭要多出來許多。可是,明燕王朝這一世的經歷,卻要比意大利的安穩許多——有和藹慈善的雙親,是和狄安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小尾巴裴五。
時到今日,他已經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麼要和周興一起下凡。
是想要報復他當日趁自己下凡時始亂終棄?還是害怕他下凡後,會更加無視自己?抑或是害怕自己久不能適應人間的生活,這才跟著他下凡來學習?
或許,三者都有吧?
而現在,如果自己想體驗愛情。雖然不是很明白,可最好的選擇卻只能是狄安。
兩個人歷經這一世,有什麼事情回天庭後還可以看著辦。若是其他人,說不定得欠上什麼「情債」,或是影響他人的命格,到時候留下歷史問題就不好辦了。
當初自己因為不爽周興一幅「過來人」、「保父」、「監護人」的姿態,這才在下凡時先行一步,終於做了哥哥。
可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在乎這個兄弟的名分,甚至因此不肯和自己體驗戀人的感情與樂趣!
但就算自己不是哥哥,而是弟弟,那也是兄弟啊?
要不要告訴他,那個水仙的故事是真的呢?
「子川!」
一個人影靠過來,狄平放開撫在狄安臉上的手,抬眼看著裴五:「你不是和我娘在聊天麼?怎麼過來了?」
「嬸子說去廚房給我弄吃的,我就過來看看子全。」裴五悶悶地回答,嫉妒地看著狄安臉上被撫過的那一處,心裡十分不安。
他在酒樓碰到狄安的時候,從狄安的醉話、自己刻意套出來的零星信息,及到後來狄安對著狄平的哭訴,再加上從小到大的一些事情……有這些眉目,他很肯定,狄安對狄平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心思。
可就在剛才,見到狄平的動作和表情,他才恍然,狄平對狄安也根本不是純粹的兄弟之情!
他已經來不及去想兄弟□的對錯與被接受的可能性,全身心都瓦涼瓦涼的。
狄平從來就很少與人親近,同齡人中就只有狄安和自己。
本來自己是很有競爭力和信心的,可是,他們分別了五年!
五年,足可以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見面時沒有被拒絕的擁抱說明不了什麼,狄夫人允許自己「登堂入室」也沒有用。
他們兩個一直沒有成親,說不定就是因為已經私定終生了!
分開五年,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見見自己。
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有沒有份量?有多少份量?
還來得及搶回他嗎?
眼波流轉間,看到狄安枕頭旁的一個玉珮,裴五頓時滯住了——那是五年前,自己懵懵懂懂送給他求親的玉珮!
他沒有丟掉,固然很好,可是,為什麼會在狄安的枕邊?
這算什麼?
裴五忽然覺得無法呼吸,就像上了岸的魚,即便嘴巴張得再大,也喘不過氣來。握緊了拳頭,指尖陷入手心,感覺不到一絲疼痛,腦子裡亂成一團,像有無數股氣流糾纏在一起吵鬧、打架,真正的頭重腳輕。
裴五瞪圓了一雙紅眼睛,直直地看著狄平,艱難地發出乾澀的嗓音:「為什麼?為什麼?」
狄平不解:「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和小安都要這樣質問我?」
裴五搖頭:「平哥哥,子川,你的心裡……是怎麼看我的?我對於你來說,是不是可有可無?」
不等回答,裴五轉身,跌跌撞撞地出門,他不敢,不敢聽答案。
正廳,裴五的侍從輕聲對著不無失望的狄夫人說:「狄夫人,裴大人讓小的轉告您,衙門突然有急事,他不得不趕回去。裴大人說,下次有空的時候,他一定會再過來看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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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06
[size=4] 二一章挑媳婦
半夜,醉酒的狄安醒過來,睜開一雙無神的眼發呆。許久,要轉身時才遲鈍地發現,有人睡在自己旁邊。
「小安,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狄氏夫妻對狄安的醉酒事件都非常擔心,狄平因此自告奮勇,貼身照顧他。狄安剛醒過來,他也就睡不著了,見他似乎恢復了一些神志,就翻身下床,給他倒了一杯參茶。
狄安有點迷糊地接過去喝下,短路的神經也漸漸連通。回想自己似乎是半夜跑出去借酒澆愁,後來有人帶自己回家、然後被灌藥、睡覺,似乎還做了一些不雅的事情,說了一些胡話。神色複雜地看了狄平一眼,狄安抱著頭,蜷縮在床角,把自己的心事也隱藏起來。
狄平走過去,掀開他身上的被子,扳正他的腦袋,一字一句:
「狄安,你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講過的水仙花的故事嗎?當時你還小,我拍你不能接受,才騙你說那是假的。事實上,我們就是天上的神仙。你原來是由人變成仙的,因為凡心太重,所以下凡時被封印了記憶。而我原來是水仙花,不通人情,才一直記得所有的事情。
在我看來,我們根本就算不上是兄弟。
還有,你要記得,當初在天庭,你是對不起我的!在凡間這二十年,我待你如何,你也應該心裡有數。
你現在在我面前這幅模樣,果然好出息!」
狄安雙眼空洞迷茫,嘴唇動了動,卻始終沒有發聲。狄平見狀,甩手出去。屋外寒風刺骨,刮得人腦子異常清醒。狄平覺得,自己終於理解了什麼叫鬱悶、憋屈、煩躁。只恨不能像修行一樣,把心中的濁氣煉出來。
翌日早上,狄氏夫妻免不了又要對狄安酗酒的原因旁敲側擊一番,狄安胡亂應付過去,狄平卻一直冷著臉,沒吭聲。
狄員外見問不出什麼來,歎氣說:「你們年紀大了,許多事情爹也管不了。但是,兄弟總是兄弟,就算有什麼爭執,也改不了你們同出一脈的事實。
我們老了,說不準哪天兩腿一蹬,就走了。現在只有兩個念想,一就是你們兄弟以後一定要互相扶持,齊心協力,而不是像孩子般鬧彆扭、甚至兄弟闔於牆。二就是你們各自的親事。爹只盼著還能在有生之年抱上孫子。「
狄員外說得唏噓,狄夫人紅了眼睛,慼慼然喚聲「老爺」,又擠出笑臉對狄平哥倆說:「你們兩個現在年紀確實不小了,娘也總盼著能早一點喝杯媳婦茶,抱上孫子。平兒,過兩日有個廟會,娘已經打聽到,有些好人家的姑娘會去上香。到時候娘陪你一起去,看到中意的,再想辦法結識……你的親事不能再拖了,不許再用什麼不想和不認識的人成親之類的借口來糊弄娘。」
狄平看著低頭蔫蔫的狄安,沉吟一會兒道:「娘,那我到時候和您一起去廟會就是了。」
狄安震了一下,剛抬起頭來,狄夫人的話題就轉過來了:「還有你,小安。你也不許找借口來推托婚事,難道你們想要爹娘到時候死不瞑目嗎?」
狄安跪倒在地:「爹,娘,對不起!是我不對,以後再不會酗酒了。至於婚事……爹娘作主就可以了。」
「好!兩天後你也和娘一起去廟會!」狄夫人趁熱打鐵,一下子搞定了兩個兒子,有點得意地和狄三老爺交換了眼神,不去管兩小的有什麼想法,自顧美滋滋地幻想抱著大胖孫子的開懷場景。
時近新年,這已經是天順三年最後的一場廟會了。
說是廟會,其實倒像貿易大會,因為寺廟附近有處空閒的廣場。那裡人來人往,耍雜耍的、賣小吃的、擺攤販賣各色綢緞布匹、小玩意的數不勝數。
狄平哥倆陪著狄夫人坐車經過寺廟,狄夫人卻沒有叫馬車停下來,又繼續行了兩刻鐘左右,才在一座庵堂停下來。
「這裡通常只允許女眷出入,娘和素蘭進去上個香就可以了,你們在這裡等著。那些轎子和馬車……」狄夫人示意他們看停在庵堂一旁的車子,壓低了聲音說:「都是些姑娘小姐家的,她們出來的時候,你們記好了人家相貌和車子……她們一般都要繼續去廟會逛的,到時候就能搭上話了。」
敢情是這樣來挑媳婦的!
狄平好笑地挨在狄夫人肩上:「娘,那您多呆一會兒,等她們全部出來了,我們一一看過,再來挑。」
狄夫人拍他的臉:「傻小子說什麼呢?等她們全部出來,那還不得等到晚上?到時候先出來的早回家了,還怎麼去搭訕?這是娘事先著人打聽過的、品貌家世都比較好的姑娘,你們只要留心這幾個就可以了。」
狄夫人從馬車的座位下抽出來幾幅畫卷,交到他們手裡,正色道:「你們兩個都要挑好了!這種機會,不是隨時都有的,這種事情,也不是輕易就可以安排好的!」
狄夫人自去上香不說,狄安見狄平興致勃勃地看著畫卷,又饒有興趣地打量那些姑娘家的轎子和馬車,臉色難看得很。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畫捲上的姑娘就有五個出來了,但都有年輕丫鬟或年紀較大的僕從陪同。
狄平透過馬車的簾子看中了兩個,笑嘻嘻對狄安說:「小安,那個穿綠衣服的不錯,看上去很機靈。那個穿黃色衣服的也不錯,你覺得呢?」
狄安扭過頭,粗聲說:「我沒興趣挑三揀四,找誰還不一樣?」
狄平熱臉貼上冷屁股,也不惱火,繼續在馬車內津津有味地窺視。
不一會,狄夫人出來,見過狄平挑出來的兩幅畫卷,眉開眼笑:「不錯,平兒的眼光和為娘一樣呢。小安,你有沒有看上的?」
狄安悶悶地回了一句:「娘親看誰好,就可以了。」
狄夫人愣了一下,隨即拉著他的手說:「小安,你放心,娘不會虧待你的,一定給你找個好媳婦!」
————————————————
狄安不置可否,狄平卻纏著狄夫人給他講那兩個姑娘的事情。
狄夫人為他們的親事沒少操心,這定康縣有頭有臉人家的大家閨秀,或是那家世一般、但品行樣貌素有好名的小家碧玉都沒能逃脫她的法眼,狄平一問,她就如數家珍。
「這位城東王府的三姑娘,是嫡出,今年十五歲。性情溫和,待人端莊大方,廚藝和刺繡在定康縣,那是沒得說。平兒你若能娶了她,以後可有口福了!王府有個表親的姑娘,去年進宮當了娘娘,王家現在也有好幾個人入仕了……」
家裡有當官的,自然就高人一等。更重要的是,兩家聯合起來,有事可以互相幫襯。尤其是在碰上對狄平有不軌意圖的人時,有官家出面護航,那些宵小就不敢放肆。
「這位是李家的五小姐,今年十六歲,是輕靈活潑的性子,還會騎馬。你們以後如果能在一起,肯定不會覺得悶。李家的女兒,不管嫡出庶出,都很能生。最早嫁出去的大姑娘,到現在已經生了三個兒子……」
會騎馬,性子活潑,說明身體好,再加上有家族淵源,說不定成親後一年就能抱上孫子,還可以三年抱倆。
「小安,你哥哥的眼光挺不錯的。不如,這兩個,你們一人娶一個?」
狄夫人對狄平的眼光十分滿意,只恨不得把這兩個都給娶回家來。
狄平嬉笑不語,狄安依舊是一幅有人欠他十萬兩銀子樣的棺材臉。狄夫人以為他們哥倆的矛盾還沒有完全解開。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而是無數次了,但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容不得馬虎,就放柔了聲音勸說:「小安,你和平兒雖然是從小鬧到大,但小時候你就說要保護哥哥的,現在又是當家人了,怎麼還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和哥哥鬧彆扭呢?再說,今天可是來見未來媳婦的,你若不好好表現,老是臭著一張臉,把中意的姑娘嚇跑了怎麼辦?」
狄安看著狄平喜笑顏開的模樣,似乎對即將要進一步加深接觸瞭解的兩位姑娘十分期待,一把無名火起,燒得自己揪心地痛,可臉上愣是擠出了笑容:「娘,我剛剛只是在想今年冬天怎麼和那些窮苦佃農收田租的事,沒有在鬧脾氣。」
「沒鬧脾氣就好了。小安,待會兒你好好看著啊。」狄夫人輕言細語間,馬車停了下來。
這次是在一個茶樓,就在廟會的旁邊。
狄安一進門,就有一桌認識的和他打招呼,他也少不了要去應酬一番。
很顯然,狄夫人真的做了很多準備,至少,她做了很多調查。
狄平才進茶樓,就發現自己看中的王姑娘和李姑娘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看起來兩個人以前是認識的,正湊在一起小聲耳語,不時發出嬌笑聲。
而茶樓裡其他的人,也基本上是一些青年男女,像是一場相親大會。
狄平把自己的想法給狄夫人說了,狄夫人皺眉道:「一般逛廟會的,除了少數有所求、真心來上香的人,其他都是些小孩子,以及平日悶在家裡、找不到理由出門的姑娘。很少有大小伙子單獨或結伴來的。那些人,可能也和我們一樣,是衝著那些姑娘來的。平兒,你可要抓緊機會,好好表現了!」
表現?
怎麼表現?
像狄安那樣?
狄安正和一群相識的朋友互相敬酒、歡聲笑語,說的都是一些聖人之語,詩詞歌賦之類的。狄平注意了一會兒,才發現,那些青年才俊們都是在拚命表現自己的學識、家產,並努力作出謙謙君子的姿態來。可眼神卻一個個都在姑娘家的身上瞄來瞄去。旁邊有幾位姑娘偶爾也會把視線投向他們那一桌,若與人對上,又迅速地、嬌羞地低下頭。而那些男子見此情節,越發內心得意,表面溫文爾雅起來……
看著狄安游刃有餘地和他們周旋,狄平微微歎了口氣。
狄安總是很容易就能和別人打成一片,交上朋友。來定康不過三年,附近的世家子弟基本上都能和他說得上話,在外也算小有美名。
反觀他自己,素來不喜與人親近,又因外出總要費心裝扮,基本上很少出門。
時間久了,就有一些風言風語,說狄府大少爺是個沒有前途的病癆子、身子骨弱,因此鮮少外出;狄府的一切家產以後都會落入現在正當家的二少爺手頭之類的。
當然,這個留言在狄平某一次出手教訓了一個惡棍之後,就自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狄大少爺是個神秘的、深居簡出的人……
當然,他是不屑於和那些男子一般,如孔雀開屏,光知道竭力炫耀自己美麗的尾巴,卻忘記了掩飾自己的醜陋屁股。
以他的能耐,如若有心,別說狄安,這茶樓裡所有人都會及不上自己的風采。
「平兒,你別傻坐著呀!要不,娘過去和那兩個姑娘打個招呼?」狄夫人見狄平一言不發,不由有些著急。小聲地催促他。
「娘,您認識她們嗎?」狄平好奇了,他的娘親不會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吧?
「不認識。」
狄平暗笑:「娘,您不認識她們,怎麼去打招呼?」
「可是,再不搭訕上,只怕她們就會看上別人了。」狄夫人繼續用眼神示意狄平主動出擊。
「娘,您別著急,我有很多方法和她們搭上話的。」狄平輕聲安撫。
根據他的認知,在茶樓裡,最經常發生的事情,就是有流氓或惡少看上了美人,上前去調戲,然後就會有英雄出頭救美人,最後自然是美人芳心大動,兩人水到渠成、情投意合……
當然也有可能會發生小二不小心灑了茶水在姑娘身上的意外事故。這時候,作為紳士,就應該嚴厲地譴責小二,溫柔地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姑娘身上,順便帶她去看大夫,治治燙傷之類的。然後,心存感激的姑娘回家後會把英雄的外衣好好洗了,上點熏香,再派人夾帶著自己的香囊或是敘說衷腸的信簽給送過來……
而在廟會,自然也有可能上演英雄打惡棍、救美人的戲碼,或者有小偷看上了姑娘的錢袋,而那只罪惡的黑手也非常及時地被英雄攔住……
如果發展到姑娘看上了某件東西,然後才氣憤傷心悲痛以及無限尷尬地發現自己的錢袋被偷、繼而被賣東西的小販蔑視的地步,在一旁替她付錢買了東西、隨後叫人把錢袋和小偷都放到姑娘面前,效果會更好……
那種兩個人同時看中了一件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稀罕玩意的場面,在琳琅滿目、中低檔物品居多的廟會是不太可能發生的。
但是,也有可能姑娘的手帕或其他佩飾掉了,少年郎在後面撿到,輕輕笑著還給姑娘。這個笑容,一定要如春風般溫暖,如陽光般燦爛,可以把姑娘迷得七葷八素的……
恩,最可能一見鍾情的就是,廟會人太多,姑娘被人擠了,腳下不穩,眼看就要跌倒,翩翩白衣大俠從天而降,抱著姑娘一個七百二十度或一千零八十度旋轉,最終以姑娘後仰在大俠臂彎的經典姿勢緩緩落在地上……兩個人的視線一定會像磁石和鐵一樣緊緊地吸引膠著在一起,互相沉醉在對方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神裡……
狄平輕聲說,自己在書本和戲曲裡總結了這些可能用得上的東西,狄夫人聽了,笑罵:「若不是平日知道你的心性,娘還以為遇上了淫賊!既然有這麼多辦法,娘今天倒要看看你如何施展!」
「沒錯!哥哥你雖然深思熟慮過,可不動手的話,是不會有收穫的!不如,我來幫你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他們身邊的狄安,黑著臉,拿出一塊碎銀就往正端著茶水經過李姑娘身旁的小二射去。
「小安!」狄平一驚,卻已經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小二就要被銀塊磕倒,忽然一道亮光閃過,「叮!」的一聲,銀塊和一枚柳葉飛刀同時跌落在地上,小二依然好好地、穩穩地站著。
狄平鬆口氣,扭過頭,卻發現裴五笑意盈盈站在一旁:「子全,銀子可要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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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07
[size=4] 二二章掃興而歸
狄安冷哼一聲,裴五叫人把飛刀和銀子都撿起來,自己規規矩矩走到狄夫人身邊行禮。這番小動靜,也吸引了一部分人包括王姑娘和李姑娘的目光,她們都偷偷地往狄安這一桌瞅了幾眼。
狄平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和她們對上,不自覺地,他就朝她們露出了笑臉。兩個姑娘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麼明目張膽地回應,一時間都不勝嬌羞地扭頭端著茶杯作掩飾。而他們身後站著的丫鬟婆子等人也不動聲色地轉換了位置,攔住了狄平的視線。
這樣就被當作淫賊了?娘親還真是一語成讖!
狄平隨意笑笑,收回目光,卻發現坐在自己左右兩方的狄安與裴五正面色不善地看著自己。
想不到半天之內會被這麼多人「嫌棄」。
狄平搖頭低問裴五:「你是不是微服出訪?」
「啊?哦……算是吧。」裴五似乎被他驚嚇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既然如此,我們去人多的廟會,那裡一般事故比較多,也更容易察看民生。」狄平興致勃勃地建議。
「平……子川,你……好的,不如我們現在就走!」裴五支吾一會兒,立即大喜。
他本來是聽說狄平今天要「挑媳婦」,才火急火燎趕過來的。可此刻遇到狄平,見他並沒有因為自己幾天前的失態而冷落自己,反而放下美嬌娥,要和自己去查看民生……這……這可是天大的榮幸啊!
「你說要去哪裡?平兒、小安,你們今天如果想再耍什麼花招,可別怪為娘不客氣。」狄夫人朝狄平瞪眼,隨即放下茶杯,對著裴五道:「小五,你既然有事,那就趕緊去做了。回頭來嬸子家,嬸子給你做好吃的。」
裴五這時候腦袋活起來了,陪著笑說:「嬸子,小五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今天是特意來找子川、子全幫忙,想讓他們帶我四處走走的……」
狄安又是一聲冷哼,找我們幫忙?你根本就是來蓄意搗亂的!虧得你還是父母官!
「明之,你的事情,我們可不好插手。你若要找人相陪,四處走走,縣衙裡的趙縣丞、黎主簿那是義不容辭的。」
裴五苦笑:「嬸子,子川、子全,我就一個人來的定康,身邊沒有得力的人,自己又年輕,縣衙裡很多人都是表面上恭敬,背地裡……嬸子,我能全心全意相信的就只有你們了……」狄安,要不是子川平日很少出門,我才懶得把你的名號抬出來!你們兄弟,終究是要分開過日子的……哼哼!就讓你先得意一會兒!
狄夫人內心搖擺著,一邊是自己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一邊是從小看到大如子侄一般的孩子,於私來講,孰輕孰重,一目瞭然。可是,另一邊的那個現在是知縣大人,又這麼可憐地看著自己……
「小五,你如果只是隨便走走看看,今天不妨就跟我們一道吧。日後有事情,你可以隨時來找他們,嬸子能幫得上的,也一定會幫。」
「多謝嬸子!」裴五一張苦瓜臉立即笑成燦爛的一朵花。
狄安兩頭受氣,礙於狄夫人,又不能發火,拿著茶壺一杯一杯猛灌。
狄夫人皺眉,可眼看王姑娘和李姑娘已經起身要走,只好也吩咐算清茶錢,不緊不慢地跟在那二位姑娘的身後。一手掐一個,挑唆他們趕緊上前搭訕。
狄平哭笑不得,有這麼為兒子挑媳婦的嗎?「娘,您好久沒出來了,不如我們陪您先走走吧。」
「是啊,娘,那邊有賣玉佛的,我們過去看看。」
狄夫人頓住,看著一個玩世不恭、一個苦大仇深的兩兒子,放棄繼續跟蹤人家姑娘,轉身就叫馬伕套車回家。
「娘,您怎麼啦?」狄平眼見狄夫人臉色不好,忙拚命給裴五使眼色。
裴五親親熱熱扶著狄夫人:「嬸子,您先別急著回家。如果累了,我們再去茶樓坐坐?」
「一個兩個都不讓為娘安心!這也怪我自己,平日裡寵著你們,沒有教好你們。如今你們翅膀硬了,嫌棄爹娘年邁,連我們閉眼前的最後一個心願也不肯滿足……」狄夫人哽咽著,拿手帕出來擦拭眼角。
狄安大驚,慌忙賠罪:「娘,是兒子不對,兒子不孝,讓您擔心了。」
狄平也趕緊認錯:「娘,是平兒不好,您別生氣。您說怎麼做,平兒以後就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了,回家!」狄夫人沒有像往常一樣,被哄兩句就回心轉意,相反,火氣更大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他們這一停頓,就擋住了別人的路,很多人開始圍觀。王李二位姑娘也站在人群裡,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裴五攙著狄夫人,大聲說:「嬸子,子川和子全是特意放下手頭的事,陪您來上香的。既是他們一片孝心,您就別責怪他們因私廢公了。」眼神掃一圈四周的人,又伏在狄夫人耳邊輕聲說:「嬸子,這麼多人在……有事咱們回家再說。」
狄安瞅瞅狄平,也拉大嗓門說:「娘,兒子不該放下地裡的事。既然已經上完香了,我這就送您回家,然後找佃農商議去。」
狄夫人一愣,沒想到自己使一計,居然被他們給將了回來。再看看四周圍觀的人,不好發作,也不能繼續拖著兩個兒子逛廟會,只得氣呼呼坐車回家。
狄平不無遺憾,自己還以為會和那二位姑娘有個什麼別具一格的互動呢。誰曾想,居然讓她們看到自己和母親鬧騰的一面。還好裴五和小安機靈,把事情扭了過來。不然,只怕不出一天,定康城就要盛傳「狄氏不孝子廟會氣生母」的流言了。
「老爺!」狄夫人一進門,就哭出聲來。
「你們這兩個不孝子,虧為娘托人做了這許多準備,還拉下老臉和你們一起去廟會……你們……你們……」狄夫人眼淚縱橫,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暈厥過去。
狄安手忙腳亂地叫人把狄夫人給扶到床上躺好,再打發人去叫大夫。眼見狄平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聽得狄夫人的抽泣和狄員外的喝斥,腦子一團亂,心如刀割,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裴五見狀,狄氏夫妻和狄安的心思基本上都能明瞭。再看看狄平,暗道,應該想個法子,讓狄安早日成親。這樣一來,狄府不必擔心沒人續香火,自己也去掉了一個攔路石,再向狄氏夫妻求親,被拒絕的可能性就降低很多了……真是一箭數雕啊!
「裴大人,今日家裡有事,恕狄某無法招待,還請您回去吧。」裴五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冷不防狄安過來,就下了一道逐客令。
「子全,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狄嬸子就是我的親人,如今她有事,我怎麼能棄之不顧?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明之,你的一片心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我們總歸不是一家人,如今你又是知縣大人的身份,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注意的。今天實在是有些混亂,你若是想幫忙,就請回去,讓我們清靜消停會兒。」狄安忍著滿腔怒火,不軟不硬地給了裴五一把釘子。
裴五見狄安說得句句在理,自己若繼續呆下去,很可能就會變成那「越幫越忙」的惹人嫌的討厭鬼,可又不甘心就這麼走了,眼神瞟向狄平,輕輕說:「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子川,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你送我到門口吧。」
一時大夫過來,給狄夫人把了脈,還好沒有什麼大礙,開個方子,囑咐兩聲就走了。狄安送走大夫,安撫完狄員外。只覺得心中委屈、著急、憋悶、氣憤、痛苦,各種不好的情緒齊齊湧上來,看著送走裴五的狄平,不由滿腹心酸,落下淚來。[
====================2009年1月1日更新=========================
異樣的感覺從心頭浮起,絲絲纏繞,緊緊包圍,心臟似乎被人勒住了。狄平走上前,拭去狄安眼角的淚水,輕歎一聲道:「幸好這裡沒有人,不然,你這幅模樣讓下人們見了,一家之主的威嚴何在?」
狄安胡亂地搖頭,哀痛地問:「哥……哥……我該怎麼辦?為什麼我們要是兄弟?」
小時候,最得意的事情,就是作為狄平的弟弟。因為可以和他同吃同睡,他們是最親密的人。每每和裴五吵起來,都會用這層關係來氣他。
長大了,才知道還有比兄弟更親近的關係,可是,他們卻不能……
裴五眼中隱藏的火熱和挑釁,狄平可能不知道,但他看得清清楚楚。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嫉妒裴五的這一天。不是嫉妒他的家世,不是嫉妒他的文采武功,不是嫉妒他的成就,只是嫉妒他和狄平沒有血緣關係,嫉妒他不如自己和狄平親近,嫉妒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獲得與狄平有更深羈絆的資格!
曾經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如今卻是自己痛恨傷感的來源,曾經最喜歡的身份,如今卻最想拋棄……
狄安抓住狄平的肩膀,紅著眼睛吼:「哥!那個故事,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好!我再說一遍。小安,我們不是兄弟。我們原本都是天庭上的神仙……小安,我們真的不是兄弟!」狄平輕輕拍著狄安的背脊,難得好聲好氣地安慰著他。
狄安狂躁的神情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欣喜,幾分迷茫。他無力地靠在狄平肩膀上,不住地呢喃:「我們不是兄弟,不是兄弟……」
當晚,狄平躺在床上,靜靜等待。
一更天過去,沒有動靜。
二更天過去,沒有人來敲門。
三更天到了,四周依然靜寂一片。
狄平不由氣餒。
遙想當年,在天庭上,自己輕輕一笑,就可以迷倒無數道行高深的神仙,令他們如癡如醉。
到了凡間,姿容絲毫不比在天庭遜色,也確實迷住了不少人。最後不得不設計毀容,遠走他鄉,躲避在定康縣。
可是狄安,自己三番兩次「□」,居然沒有成功!難道又是像在天庭一樣,他對自己的美色一點也不動心?
就算他美色當前,坐懷不亂,自己和也他二十年酸甜苦辣、風雨同舟,這二十年的感情,難道也是假的?
不會!
他明明就是對自己有意思。
很小的時候,他就和裴五爭奪自己。
後來,自己對他做了那些事情,他也不反對。
白天去看那些姑娘,他的表情,也很明顯是在吃醋。
他不可能對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
至於他考慮的兄弟問題,自己也已經和他說過多次了,他們不是兄弟,在凡間走一遭,過幾十年就會回天庭。
那他,到底還在猶豫什麼?
做人,怎麼比做神仙要麻煩這麼多?
或者,只是他一個人,不管在凡間,還是在天庭,都很麻煩?
當初,自己也曾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幾百年,下凡的時候,他卻沒有一絲擔心……
如果幾百年的朝夕相對,他都無動於衷,那,現在這二十年,也算不了什麼吧?
狄平的手慢慢地抓緊了被子,扭成一團……鬆開,在自己心臟處放了很久,又去揪被子……
終於忍不住爬起來,抱著被子再一次走到狄安房門前。
房間裡卻還亮著燭火,狄平側耳聽了一會,有些聲響,狄安似乎還沒有睡。剛把手舉起來要叩門,門卻忽然打開了,狄安的臉在眼前放大。
「哥……」
狄平不吭聲,逕自走進去,鋪好被子,躺下。
狄安瞪大了眼,看著鳩佔鵲巢的狄平。半晌,僵住的臉緩緩變得柔軟,嘴角也微微翹起來。
吹息了燭火,窸窸索索脫下外衣,狄安鑽進被窩,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挨著狄平,四肢放平了,一動也不動。
被窩再暖也不如人的體溫,兩個人的呼吸聲在寒冷的深夜清晰可聞,毛孔裡散發出的灼熱氣息互相交織在一起。狄平翻了無數個白眼後,手臂一伸,把僵硬的狄安拉到自己懷裡,摟著這個明顯比自己強壯的身軀。狄安糾結了沒兩下,也大著膽子回抱住狄平,安心地睡了。
經此一夜,兩人雖然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但卻有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意思。儘管沒有互相表明心跡,心裡也各自有考量,但至少,兩個人不再冷戰、彆扭。
早上起來,神清氣爽。
狄安雖然單獨面對狄平有些臉紅,但面向眾人時,不再如前幾日那般籠罩著千年寒冰與萬年哀愁。一干下人紛紛鬆了口氣,連狄夫人的病情似乎也快要大好了。
狄府上下一派輕鬆喜氣,讓前來拜訪的裴五納悶不已。
狄安雖不想見到他,但也不再小家子氣地趕人,待他和狄夫人家長裡短嘮叨一陣以後,比較熱絡地招待了他,還與狄平一起笑說了年幼時三人的一些糗事。
裴五敏感地發覺狄平與狄安兩人的言語神情在互動間多了一些情愫,心漸漸沉下去,臉色慢慢變得蒼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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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09
[size=4] 二三章告白髮
「哥,你要去幫裴五的忙嗎?」是夜,狄安貼著狄平,悶聲問。
狄平搖頭,「我連自己都需要靠爹娘和你的護佑,哪裡還有能力去幫他?」
狄安摟緊了狄平的腰身,掩飾著自己的興奮說:「哥,雖然你很少出門,但家裡很多主意都是你出的,你才是我們的主心骨,是你在庇佑我們才對。不過,如果你想出門走走的話,我一定會陪你的。」
狄平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外面也沒什麼好玩的,我還是喜歡在家裡搗弄一些簡單的東西。」
出去?
出去幹什麼?
自己不喜與人來往,交際就免了。
至於風景,自己看過的名山大川、奇異景致比這多了去了,也沒什麼興致再看這些普通的地方,還不如好好地在家裡弄自己的那些木頭。
不過,以後倒是多了一個去處,可以去找裴五。
他今天提出來讓自己去衙門幫他,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去看看熱鬧還是可以的。
狄平慢慢想著,裴五早幾天初見自己時的淚眼花花,在自己娘親面前可憐兮兮地訴苦……不由輕輕笑起來,幾乎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在公堂上的樣子。
如果縣衙的縣丞、捕快和定康縣其他的百姓看到知縣大人在自己家裡的這副模樣,不知該是如何反應?
狄安不知道狄平的這番心思,但知曉他肯定會拒絕裴五的請求後,滿足地睡過去了。
同一時間,裴五在狄府門外,靠著圍牆,吹了一夜的寒風。直到天色發亮,狄府漸漸傳出早起人員的動靜,才仄仄地拖著腳步往縣衙走。
下午,當狄平想去衙門找裴五時,卻意外地發現,隔壁李家正在收拾東西。各種傢俱器皿裝了好幾車,似乎把整個家當都搬出來了!
李家雖然只有四間小房,但也住了好幾十年,怎麼會一下子全部搬出來?
原本一個人出門的狄平返家找了個下人去打聽,才知道,有人花高價買了他們的房子,並給他們在城裡置辦好了新的住處,要求他們立即搬走。
前來交涉的,是城裡專門幫人跑這些房屋地契買賣事情的中間人,至於真正買房子的是誰,李家也不知道。
得到消息的狄員外著急起來。
狄府四周住戶不多,平日往來的人也少。當初選中這裡,他們對四周鄰居都打探過,知道周圍的人都比較純樸,不怕有人發現狄平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才放心住下來的。
如今突然來了一個不知名的人,花大手筆做這件事情,其心難測啊!
狄氏夫妻與狄平哥倆有些緊張地討論了半天,也沒商量出個頭緒來。
傍晚的時候,惴惴不安的狄府眾人看到一輛馬車停在李家門外,隨後,兩個小廝扶著一個病怏怏的人進了李家那有些破爛的大門。
狄平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就是裴五!
他還看見,在小廝拆卸的為數不多的行李中,最顯眼的就是一大盆鬱鬱蔥蔥的大蒜苗。這麼寒冷的天,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出來的。
狄員外見了,趕緊通知狄夫人,讓她安心,自己親自帶了兩個兒子和下人過去幫忙。
其實沒什麼好幫的,或者說,要收拾的地方實在太多,反而無從下手——破爛的大門、凌亂的小院子、光禿禿的牆壁、嘎吱作響的掉了一半的窗戶、空蕩蕩的房間,連張床或椅子都沒有!
李家也是過苦日子的,搬家時能搬走的東西一件也沒有留下來。
裴五的兩個小廝到廚房走了一趟,嘀嘀咕咕地抱怨:「裴大人好好地,為什麼要從衙門搬出來住?這裡到縣衙,要走一個時辰吧?」
「廚房連一根柴火都沒有,想燒點熱水給大人喝也不行……」
「是啊!看樣子,晚上只能睡在地上……大人又受了寒……」
「你們在嘀咕什麼?」狄員外沖兩個小廝喝斥一聲,又對著有些發楞的狄安道:「叫人把家裡的房間收拾好,趕緊去請個大夫來,今天晚上,讓小五到我們家去。」
裴五此時正抱著棉被,抖抖瑟瑟地縮在一個坑上。狄平見他臉色潮紅滾燙得不正常,趕緊把他從被窩拉出來,往自己家走:「這裡離縣衙這麼遠,你何苦買下來?今天先到我們家去睡一晚,明天仍然回縣衙去吧。」
裴五抓住門框,不肯走:「子川,我……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孤零零住在縣衙。我只是想離你……你們近一點……今天晚上,沒關係的,我可以睡在這裡……」
狄員外在一旁跳腳:「你都病成這樣了,還逞什麼能?」
說完,看著裴五軟趴趴的樣,又歎氣:「小五,以你如今的身份,如果來我府里長住,確實有些不合規矩。但你也沒必要這麼快就搬到這個破院子來吧?今天先到我們府裡去,回頭叔叫人給你好好收拾了,你再過來住就是。」
裴五搖頭:「叔,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來,不敢麻煩您。今天晚上……是我莽撞了。但是,我……」
「不用但是了,你要是還認我做叔,就老實地養好自己的身子,其他什麼話都不用說。」
狄員外一揮手,幾個下人過來,連拖帶拽把裴五按在狄府的客房床上。
他的小廝也還機靈,知道他們以前有交情,千恩萬謝地感激狄員外,自發聽從狄府的臨時調配。
裴五其實燒得有些厲害了,見勢不可為,也只好緊緊吧著狄平,半推半就住到了狄府。
狄安看到他抓住狄平的手不放,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
狄員外不知道他們各自心裡的小九九,見大夫給裴五把過脈,熬了藥,就吩咐道:「小安你明天要去找佃戶,就早點休息吧。平兒你且在這裡看著小五,他可不能在狄府有任何閃失。明天我再叫人送他到縣衙去。」
裴五昏昏沉沉地聽著,聽狄員外說明天一大早,就要把自己送走,心裡緊了一緊。
狄平看狄安僵著不肯走,有點好笑地拉拉他的衣袖:「小安,沒事的,你先去睡吧。」
狄安握握狄平的手,不甘不願地走了。
狄平又打發走了所有的下人,摸摸裴五的額頭,換了濕手帕覆上去,見他還有些神志,輕聲解釋:「我們在這裡,一向都不喜歡引人注意。你在這裡住一天,沒什麼。但若是這幾天都在這裡,縣衙裡的人肯定會過來……你別怪我爹說,明天一大早就要把你送到縣衙去。」
裴五搖頭:「我知道,我也不願意你被別人纏上……我只是,害怕……」
害怕自己一個轉身,害怕自己哪一天不在,狄府上下又會消失得乾乾淨淨、無影無蹤。
害怕自己又要度過五年沒有狄平在身邊的日子,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他。
如若可能,自己寧願不買那個破院子,而是在狄府門口搭個小棚子,整天守在那裡。這樣,不管狄平什麼時候出門,自己都可以看到,不用害怕他會突然消失不見……
見裴五臉紅紅、眼紅紅地盯著自己,狄平笑出來:「你個傻瓜,有什麼好害怕的?大不了你明天還沒有好的話,我送你去縣衙就是了。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我的模樣有很大變化,你那天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了?」
因為這五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有的人,時間長了,你會慢慢忘記他;有的人,相隔越久,卻一天比一天更讓人想念……
而我,就是靠著回憶,撐過了這五年。
到最後,就像是已經把你融入到了自己的血肉裡……
裴五狠狠心,努力地睜著眼睛盯住狄平:「子川,我知道你可能會打我,罵我,可能以後再也不會理我,但是,我還是要說……」
狄平奇怪:「我只是問你為什麼能認出我而已,為什麼要對你又打又罵的?」
「因為……我喜歡你!」裴五一瞬不瞬地看著狄平,見他臉色先是呆住,隨即變得陰沉,慌忙補充:「子川!我……我和當年那些人不一樣的……我……我是真心的!」
狄平慢慢地抽離自己的手,看了裴五一會兒,有些恍惚,半晌才開口:「如果是以前,你說喜歡我,我肯定會把你踢出去。但現在,沒有必要了。」
裴五緊張得全身冒汗,見狄平反應還算平和,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覺得不對勁——什麼叫「現在沒有必要了」?為什麼沒有必要了?為什麼?
生病果然不好!
裴五死命按著自己開始發昏的頭,努力地保持清醒。
狄平皺著眉頭,見藥熬得差不多,倒出來端到他跟前:「你先喝了藥吧。」
苦苦的一大碗藥喝下去,裴五正想問為什麼沒有必要,狄平卻先一步開口:「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能認出我來?」
「厄?」裴五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低聲說:「我……因為喜歡你,所以怕說出來被你打罵。也因為喜歡你……才能在隔了這麼久以後,還能認出你來。」
狄平也愣住,他沒有想到是這個答案。這個說法有些超出他的理解,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自己曾經看過的書,聽過的故事,似乎有這樣的說法——「心愛的人,會心有靈犀,心心相印」、「即使相隔億萬年,我也依然能在萬丈紅塵中一眼認出你來……」
……
但是,自己和他,不是這種關係吧?沒有這麼親密吧?
狄平看看小心翼翼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盯著自己的裴五,眼光轉到床前的那盆大蒜。
當時,裴五的兩個小廝什麼也不管,就搬了這盆大蒜過來。還說,這是他們大人示若珍寶的東西,裴大人什麼都可以不要,但這盆大蒜一定要隨身帶著……
心裡的某個角落似乎在動搖,狄平困惑地出聲:「小五,喜歡是什麼?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的心情?喜歡一個人,要怎麼做?」
裴五咬咬唇,甩甩腦袋,眨巴著眼睛說:「子川,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能言傳,你如果想知道,就讓我在你身邊,好嗎?」
狄平又愣了一愣,冷聲道:「裴五,我雖然不怎麼出門,但得寸進尺這幾個字還是識得的!看來,不打你一頓,你是不會長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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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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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4] 二四章爬牆
果然,還是不行嗎?
裴五又眨眨迷茫的眼睛,皺起眉頭說聲「頭好暈」,就倒在床上。
狄平起身。
一動,不行!
再動,還是不行!
一邊的衣袖被裴五抓住了。
有病在身的人怎麼會這麼大力氣?
狄平毫不猶豫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呲啦!」一下,衣袖的一角成了裴五手中的布條。
裴五咬緊了牙,慢慢地把布條捂在自己胸口,只有微弱的心跳與緩慢的搏動。
真的很難受!
睡意撲天蓋地而來,可是,不能睡,真的不能睡,不能……
待狄平確認了家裡的護衛工作,檢查完門窗的情況,再收拾好自己回到房間時,裴五已經睡熟了。
狄平看著那盆大蒜,撇了撇嘴:「長得真醜!」
……
翌日清晨,待到裴五睜開眼睛,守候在一旁的大夫立即把手搭了上去。
「這位公子已無大礙,再喝兩劑藥,這幾天莫要再受風寒即可。」大夫一錘定音,裴五再無裝病的可能。
小廝過來伺候裴五起身,喝完藥,用過點心,就有人扶著他出門。門口,四平八穩一輛馬車,車伕正端坐著等他。
服侍很周到!
裴五看看一直沒怎麼吭聲、臉上雲淡風清的狄平,再看看一臉急切要送走自己的狄安,堆起笑臉一一謝過:「狄叔,昨天叨擾了。」
「這種事情,就算是一般的鄉里鄰舍,也是應該的。何況,你如今是知縣大人,又叫我一聲叔。」狄員外哈哈笑著托起他:「只是這裡,只怕要花上一兩個月才能收拾好。裴大人只怕還是在縣衙住著比較好!」
昨天叫的是小五,還說要幫忙收拾,今天改稱裴大人,勸自己住縣衙,狄員外口中的疏離表現得清清楚楚,臉上的神情也很明顯帶了警戒與敷衍。
裴五愣住,心緒不寧地告辭。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一家老小都這樣?
「爹,我過去看看他的房子。」狄平見馬車走遠,想到自己弄的一些木製品,再想想之前見到的李……裴府的破舊模樣,興致勃勃想要大展身手。
「平兒,我們以後……還是少和他來往比較好。」狄員外皺著眉頭說。
「為什麼?」狄平愣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自己的娘親對待裴五還一幅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模樣,一夜之間,怎麼全變了?
狄員外歎氣,滿臉滄桑。
「大人,您一直在找的狄姓人家就是這一戶嗎?」小年是裴五去京城後才跟著的,這些年來,只知道自家主子一直在尋找舊時狄姓朋友,卻不清楚到底有什麼淵源,不由好奇地打聽。
「他們家和我們家是舊識。我和狄府的兩位少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可是……大人不是說,是一個長得比神仙還有俊秀的人嗎?狄府的二位少爺,看起來還比上大人的風采呢?」小年嘟囔著,另一小廝小牛立即接口:「莫不是,大人真正的那位朋友還沒有出現?」
裴五苦笑:「他已經……」他已經出現過,只是你們沒有見到他的真面目而已。
真面目!
裴五一驚,似乎知道了狄員外想要和自己拉開距離的原因,他們,是怕自己洩漏狄平在此隱居的消息,惹來他人的覬覦吧?
可是,自己怎麼會這樣做呢?只怕是恨不得誰也不知道狄平的好吧?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裴五心情也好起來,看著自己兩個眼睛閃閃亮的小廝,輕輕笑道:「他們不是我要找的人。」
變了!
狄平變了,狄安變了,自己,也變了。
儘管和自己以前想像中的,有些出入。可是,狄平,不管怎樣,我都不會放棄的!
「小牛,小年,回縣衙以後,找人備些家什,今天就要把這裡收拾好。大人我以後乏了,就要來小住。」打斷小廝想要繼續打聽的念頭,裴五毫不客氣地下了命令。
「是!大人!」見到自家大人臉色嚴肅起來,小牛小年也不敢繼續嬉鬧。
於是乎,狄平眼睜睜看著一溜人風風火火趕到自家隔壁,嘿咻嘿咻幹得熱火朝天……又一撥人趕了好幾輛車過來,大大小小的家什一件件被搬進去,一堆堆破舊東西被扔出來……終於,大門也換成了嶄新的。
不得不說,隔壁家噼裡砰隆的聲音敲得狄府一家都有些心裡煩躁。
待到夜幕降臨,那些人終於消停了,退散了。
狄安從後院出去,拐個彎,剛要躍進裴五的院子,就被人拉住了。
「哥,我……」狄安一腳踩在院牆上,羞愧得說不出話來。
狄平淺笑:「狄二少爺爬牆,當眾被抓,嘖嘖!」
狄安脖子一橫:「我們以前不是經常做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你大了,是一家之主,怎麼還能做這種偷雞摸狗之事!」
狄安扁扁嘴,看了幾眼裴府,終究不甘願地嘟囔著下來了。
「破院子,有什麼好買的……」
夜深人靜,一個人影悄悄地翻牆而入,剛落地,就聽到一個聲音:「子川,沒想到會是你來。」狄平抬頭一看,裴五正提著燈籠,笑瞇瞇站在牆角。
「我也沒想到你會在。你以為誰會過來?小安?」狄平掃掃衣襟,大大方方走過去。
「我今天回來得晚,不敢再去你家打擾,只好在這裡站一站……」
這個角落,與狄府的距離最近。裴五看看狄平爬牆的位置,心想,幸好自己今天有過來!以後……可要在這裡經常站站才好。
帶著狄平來到自己房間,裴五想一想,拿給他一串鑰匙:「這是鑰匙,你以後若是想過來……」
「我沒事過來幹嘛?」狄平把鑰匙推開,打量他的房子,皺眉:「那些人的手藝可真差!」
裴五緊緊盯著他:「那你今晚過來,有什麼事?」
「隨便看看。你一知縣大人,住得這麼簡陋,有沒有護衛,出事了會連累到我家的。」
裴五聞言,臉色暗了又暗,半晌才幽幽道:「簡陋些,才不會引起賊人的注意。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出現你面前,怕因此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會小心的。這裡我托人請了老實忠厚的一家人來打掃,昨天來過你家的小牛小年,我會叫他們閉緊嘴巴,以後也不會讓他們有機會過來的……如果,你真的能明白我,你就會知道……我比你爹娘,更加不願意別人知道你的行蹤。」
眼見狄平的臉色陰沉下來,裴五慌忙說:「子川,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想躲躲藏藏地過一輩子,你這樣的人,是該恣意飛揚,傲立於世的……我如今是知縣,自然可以在定康保得你平安,你不需要……這樣謹慎的。」
其實小時候,狄平可以說是不可一世的。雖然只要別人不惹他,他就不會去對人家怎麼樣。可那種骨子裡的驕傲,彷彿人世間只有他一個,只有他是對的,只有他是最美的、他是最好的……那種感覺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來的。於是,自己不得不仰望他,拚命想要靠近他一點。
五年不見,他看起來安靜了許多,不再那麼光芒四射,似乎是成熟老練了,可是,也多了原本不該有的憂鬱和壓抑。
見識過安慶府那些人的瘋狂的舉動,或者說,對比自己的癡纏,他很能理解狄府上下的小心謹慎。
可是,他心痛。
狄平不應該如姑娘家一般呆在深閨,他更加不能每日帶著面具見人!
他應該活得堂堂正正!
只要他答應,不,只要他沒有反對,自己明天就去狄府提親!
以自己如今的能耐,是可以保護他的,自己是絕對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裴五緊張地看著狄平,不肯放過他臉上哪怕一絲絲的表情變化,見他沒有譏諷自己,大著膽子繼續說:「子川,如果我有五年的時間,我一定會慢慢來。可是,如今你爹娘逼著你成親,我要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子川,你不要和不認識的人成親,讓我和你在一起好嗎?我不會煩你的,我會保護你,好好照顧你,我……」看著狄平的眼光漸漸轉向自己,眼睛越掙越大,烏黑漆亮,裴五不由臉紅心跳,熱血上湧,脫口而出:「我……我會像養這盆大蒜一樣養著你的!」
糟糕!
怎麼會這麼笨?
像養大蒜一樣……
真的是豬頭!大蒜怎麼能和狄平比!
可是……
可是,這五年,自己對著這盆大蒜,傾注了所有的心思和想念……
狄平倏然起身,定定地看了裴五幾眼,直看得他發慌,可最後,卻是一言不發,轉身回家了!
裴五呆坐了一陣,猛地向外衝,來到狄府大門口,使勁敲門。
「誰啊?」守門人揉著眼睛,哆哆嗦嗦跑過來,拉開門,卻沒有發現人影,不由大罵:「哪個缺德的小兔崽子,大半夜的敲門玩……」
裴五躲在一旁,想一想,摸到後院,用石子引開守夜的大狗,悄悄溜了進去。
憑記憶,他很快找到狄安房間。站在門口,正想著自己該如何動手,才能從狄安口中套出狄平房間的所在地,卻感覺到一股很熟悉的氣息在接近。隨即,房門突然打開,一隻手伸出來,直取他的咽喉!
裴五迅速後仰,躲過致命一擊,順勢彎身往門裡鑽,才格開一拳,卻被按住了雙肩,「喀啦!」一聲,肩膀脫臼了!
裴五慌忙喊:「子全,是自己人!」
燭火亮起,狄安驚訝地看著被狄平反壓住的裴五,怒問:「你半夜偷偷摸摸來幹什麼?」
狄平鬆開對裴五的鉗制,坐在床上,冷眼瞧著他:「裴大人好興致!」
裴五不想他們兄弟都在,吃了個悶虧,忍痛抬頭看了看,不由臉色大變。
狄平哥倆都是只著褻衣,一旁的架子上,整整齊齊掛著兩個人的外套;床上,是並排擺著的枕頭,狄平的身上,在褻衣空白處裸露著的肌膚,似乎也有可疑的痕跡!
「你……你們……」裴五大驚之下,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們兩個,一句話也說不來!
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能這樣?
他們是兄弟,是親兄弟啊!
狄安可能會有一些念想,可是,狄平不應該……
他們怎麼能就這樣……睡在一起!
他們怎麼能?
裴五張嘴,艱難地問:「你們這樣……狄叔狄嬸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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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1
[size=4] 二五章出櫃
狄安黑著臉說:「什麼這樣那樣的?我們……我們兄弟從小就睡一張床,有什麼好奇怪的?
倒是你,堂堂知縣大人,半夜摸進我這一普通百姓家裡來,不知有何貴幹?」
裴五看著狄安,兩個人都劍拔弩張,空氣中流轉著緊張複雜的氣息,房間裡寂靜得令人窒息。
狄平慢條斯理披上棉被,打個哈欠:「裴五,我以為我們至少還可以維持五年前那種關係的。」
裴五心驚,渾身冰涼,滿口苦澀,怔怔轉身:「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貪心不足……子川,如果那是你想要的,你就當我今天晚上什麼也沒有說過,你就當我之前是失心瘋了,都是我的錯……」
「裴五,你之前對我哥說了些什麼?」狄安大叫一聲,攔住裴五的去路。
裴五苦笑:「我還能說什麼?你會不明白嗎?子川,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不會讓你為難。可是狄安,如果你敢讓子川受一點委屈,我絕對不會饒過你的的!」
冷風吹來,燭火忽閃忽閃,映著裴五一臉的慘烈與決絕,狄安心頭忽然震動了一下,愣神間,裴五就已經不見了。
「大人……大人?」黎主簿看著眼前神遊天外的人,不由一陣歎息。怎們就派了這麼個二愣子來做知縣呢?多虧定康縣一無強盜出沒,二無人命事件,不然……
「黎主簿,這些往年的卷冊和定康縣的大大小小事務相關紀錄,我已經差不多都看完了。前任李大人有你和趙縣丞輔佐,才能保得定康治下安寧,以後,還要請你和趙縣丞好好協助本官才是。」裴五回過神來,見黎主簿翻著白眼,一臉無奈地模樣,忙把場面話拿出來。
好話自然誰都想聽,雖然裴五答非所問,黎主簿也不好駁他的臉面,又作了一個揖:「為大人分憂,是下官份內之事,但憑大人吩咐,下官一定盡力而為!大人,那這些……」
黎主簿欲言又止,裴五恍然大悟:「噢!關於迎接新年的事情,就照往年的規矩辦吧。我初來乍到,還不是很熟悉,就由你和趙縣丞負責好了。」
「是,大人!」黎主簿又在內心歎息一聲,這位裴大人,沒有官架子,自然很好。可是,也不能什麼事情都撒手不管啊!
還有,這麼冷的天,他居然坐在椅子上,就那樣撐著頭,一點一點地磕下去,起來,再一點一點地低下去……沒聽說他晚上有出去風流啊,白天怎麼會如此嗜睡?
現在的年輕人啊,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啊!
黎主簿搖搖頭,慢騰騰地退下去。
狄平看看天色,時間不早了,也慢騰騰地、象徵性地收拾一下,就往住處去了。
「大人,天色還早,您要不要出去逛逛?」小牛伺候裴五用過晚飯,慇勤地建議。
「大人我今天在公堂看文書看累了,要好好休息。你們想出去玩,就自己去吧。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靠近這個院子,打擾我睡覺。」
裴五作勢要早睡,把下人都打發掉。
在床邊愣愣地坐了一會兒,卻忽然下起了雨。
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聽著嘀嗒嘀嗒的雨聲,忍不住又悄悄地出了縣衙,騎了馬往狄府奔去。
遠遠地,看見自家還亮著燈籠,走近了一看,門是虛掩的,他才推門進去,老實巴交的劉正就跑出來了:「少爺,下雨您怎麼過來了?想不到隔壁狄府大少爺說的是真的……」
「子川來過?他說什麼了?」裴五激動地抓住劉正。
自己之前交待,平日裡除了狄府的人以外,不管誰來都不用管。本以為狄平不會再理自己,就算自己涎著臉貼上去,他至少也要冷上十天半月的。
沒曾想,才過三天,他就主動來找自己了!
「少爺,狄少爺送來了一些奇怪的椅子和軟榻,說是送給你的,他還說……」
「東西在哪裡?快給我看看!」裴五打斷劉正的話,迫不及待要見到狄平送自己的東西。
確實是一些式樣比較少見的家什。但坐上去,感覺非常舒適。尤其是軟榻,比躺在床上還要愜意。這樣的東西,別家沒有,但在狄府有見過,莫非……是他們家自己做的?
「狄少爺說,少爺您晚上可能會回來,叫小的等著,和您說一聲。」劉正在一旁繼續報告。
「那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裴五滿心期待地問。
劉正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有些為難地說:「狄少爺說,少爺這裡……就是個狗窩……他還說,要不是家裡沒地方了,他才不會把自己做的椅子和軟榻拿過來讓您糟蹋……」
劉正小心地看著裴五的臉色,他雖然憨,可那位狄少爺的不屑和蔑視表現得實在太明顯,就連他這樣憨厚的人都聽不下去。若不是少爺有交待,要好生與狄府的人來往,他才不肯讓人家把不要了的東西拿過來呢。
不知道……少爺會不會生氣?
「劉正,你沒有聽錯?他說,這是他自己做的?」裴五興奮地在軟榻上跳起來。
劉正點頭:「狄少爺是這樣說的。」
少爺居然不生氣?他還這麼高興?
這些人還真是奇怪!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裴五揮揮手,讓劉正下去,一個人雀躍著在軟榻和椅子上翻騰。
這是子川做的!
難怪其他地方沒有見過。
這是子川親手做了,送給自己的!
他……是不是不生氣了?
自己可不可以去找他?
這幾天,雖然每晚都深夜往返於縣衙和別院,卻從來沒有見過狄平。
要不要去找他?
他會不會已經睡了?
是不是他和狄安一起……?
裴五亂七八糟想了一通,最初的興奮,猛然變成頹喪。
曾經祈禱,這一生只要還能看到狄平,知道他還平平安安活著,自己就要感謝老天爺的恩賜。
等到見到了他,卻不由自主,想更靠近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誰知道,他居然和狄安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狄安對狄平,一向是言聽計從的,他是不會虧待狄平的,他們原本就很親密……
可是,他們是兄弟!兄弟怎麼能在一起?
自己怎麼會這麼輕易放棄?
沒錯!
要去找他,一定要去找他!
裴五猛然起身,冒著大雨往外衝,翻牆進去,卻發現狄安房裡沒人。
反倒是狄府大堂,火光通明。
悄悄地靠過去,只聽得狄夫人的壓抑的哭訴:「你們……你們兩個……你們是兄弟,怎麼能做出如此……如此下作之事!這讓我和你們爹爹有何臉面出去見人,讓我們百年之後有何臉面去見狄家的列祖列祖……」
「兄弟……媾合,你們……你們這兩個畜生!」狄員外氣急敗壞的聲音也隨後傳出來。
四周都沒有人,燭火下,可以看到四個搖曳的身影。
這樣的陣勢,莫非,他們的事情被發現了?
裴五隱隱泛起一絲高興,卻聽到狄員外斬釘截鐵的聲音:
「三天!三天之內,你們必須各自給我娶個媳婦!這件事情沒得商量!」
「爹!」這是狄安的聲音。
「爹!我不要!」這是狄平。
「你還敢說不要,你這個不孝子!你……」狄員外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爺,我……我不要活了!」狄夫人撕心裂肺般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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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1
[size=4] 二六章定親
裴五呆呆地在外面站著,不知該喜該憂,正躊躇著是走是留,忽然聽到三聲驚呼:「夫人!
「娘!」
「娘!」
門一下子被拉開,狄安衝出來大叫:「來人!叫大夫!快來人!」
下人們呼啦一下湧出來,來來回回地奔波著,有人在嘴裡念叨著:「夫人暈倒了,這可怎麼辦?」、「大夫怎麼還不來?」之類的。
裴五躲在一角看著狄安把狄夫人背往內室,狄員外和狄平在後面跟著。
冷雨寒風,刀刮般凌厲。燈籠忽明忽暗,映著狄平臉上毫無表情的一片空白,裴五心裡緊了一下,差點就按捺不住要衝出去。看著有些驚慌失措的一大家子人,還是忍住了沒去添亂。悄悄地順著原路回去。
這回學聰明了,回到縣衙,立即叫了下人,也不管他們對自己濕淋淋一身的驚詫,先洗熱水澡,再熬了之前剩下的藥喝著,這一折騰,天就亮了。把衙門的事情梳理了一番,囑咐了趙縣丞和黎主簿幾句,就以自己要探訪民風的借口,溜了出來。
等再一次到狄府,看到前來應門的下人一臉愁雲,不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果然,狄夫人這回不好了。
其實,她自從生下狄平哥倆,就落下了毛病。只是前些年一直靜養著,才沒發作。可隨著狄平一天天長大,狄夫人就越來越擔心他被人覬覦,時常操心他的婚事,越來越積鬱於心。前些天廟會上一鬧,如今又發現自己親生兒子的這些事,一口氣就上不來。
大夫來過以後,一番針灸,狄夫人醒是醒了,但此後卻不能見風,不能下地,更加不能受刺激……
又請了好幾個大夫來,都是搖頭,只說一些以後養好好養著、不能再操勞任何事情、要去掉她的心病、要拿喜事來安慰她之類的話。
狄員外急怒攻心,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十歲以上,整個人蔫蔫的,原本還算硬朗的身子骨一下子就顯得老態龍鍾。
狄夫人醒過來也是拿著帕子掉眼淚。裴五好言寬慰著,狄夫人這回卻不聽他勸了,只抽噎著說:「造孽啊,造孽!」
狄安跪倒床前,撲在狄夫人身上大哭:「娘,都是小安的錯,是小安不好!娘,我馬上成親,我這就叫人去王家提親!娘……」
裴五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狄平,眼尖地發現他眼中閃過憤怒與悲哀的神色,兩手也握得緊緊的,嘴角動了一下,可到底什麼也沒說,只低下頭,掩去了自己的心思。
狄夫人卻不肯放過他,顫巍巍伸出手喊他:「平兒……平兒……」
「娘!」狄平近前,也跪在地上。
「平兒,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今娘沒幾日可活了,你……你以後該怎麼辦?」
狄平替她擦去眼淚,溫言道:「娘,您會沒事的,大夫說只要你好好休養,就會好起來的。」
這些話,裴五已經說過好幾次,自然勸服不了狄夫人。可眼下是個僵局,狄平不表態,狄夫人就不能寬懷,而狄平的心思,裴五捉摸不透。本著自己的私心,他再一次安慰狄夫人:「嬸子,小安就要成親了,您馬上就可以喝到媳婦茶,抱上大胖孫子了,可要好好調養才行。不然,小安哪裡有心思辦喜事?至於其他的事情,您慢慢來,別著急,先給小安辦了婚事再說……」
狄員外慢慢醒悟過來,看著慌神的狄安和隱忍的狄平,長歎一聲:「你們都出去吧,小安留下來。」
「老爺!」狄夫人掙扎著要直起身子,狄員外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躺著:「夫人,這件事情,你就別操心了。」
裴五一心想和狄平單處,聽得此言,立即把視線投向他,卻發現他立馬就站起來,大步流星往外走。連忙朝狄氏夫妻告了禮,急匆匆地追上去。
狄平一路走到自己的木工房,坐在躺椅上,輕輕搖晃著,眼神定定地看著前方空白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裴五挨過去,在躺椅邊蹲下,期期艾艾地問:「你們……怎麼被發現的?」
狄平一聲不吭,連白眼都懶得甩他一個。
「你對小安真的是……那種感情嗎?」
「……」
「我……我見到家裡的那些東西了,做得很好,我還沒有謝謝你……」
「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你親手做的嗎?看起來很精巧,子川,你真的很厲害……」
「子川,我以前在京城看到一個人……」
「子川,我昨天看縣衙之前處理的一些事情,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裴五小心地覷著狄平,絮絮叨叨一個人說起來了自己的所見所聞,也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
「你很煩!」終於,狄平開了金口。
裴五連忙噤了聲,一個人可憐兮兮地拿木塊在地上畫圈圈。
狄平與狄安的事情是半夜被發現的,自己在那之前就見到他們兄弟衣冠不整共處一室……他無法抑制自己不去想這些,儘管每每想起來,心如刀割。可他還是抱著一絲幻想,幻想狄平與狄安只是像小時候,純粹兄弟情深而已。如今在這個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幻想之外,狄安開口娶親的一幕又讓他升起了更多的希望,他怎麼能不躍躍欲試?
門口傳來腳步聲,是狄員外,身後還跟著雙眼通紅,滿臉慘敗的狄安。
「小五,難為你有心,過來看望你嬸子。可你初來乍到,衙門裡的事情還是要多上心才行,不要枉為一方父母官。」狄員外首先沖裴五發話。
裴五明白,家醜不外揚,狄員外以為他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想打發他走,再來處理自己的兩個兒子。可現在這緊要關頭,自己怎麼能離開?
「狄叔,我今天來,其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商量……我想和您單獨談談,現在!真的很重要!」裴五擦擦手,異常認真地看著狄員外。
「來人,送二少爺回房!」狄員外親自押送狄安,在他房間外面落了鎖,並吩咐下人牢牢地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如此陣仗,嚇壞了一干下人,一個個縱然滿心疑惑,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裴五心中悲涼,為狄安,為狄平,更為自己。可他卻不想回頭,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狄叔!」待狄員外和他來到一處僻靜的偏房,裴五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五,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你現在可是知縣大人,我怎能受你的跪拜?」狄員外慌忙彎腰扶他。
「狄叔,我和子川子全從小一起長大,他們的事情……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狄員外全身一震,雙眼大瞪,驚恐地看著裴五:「你……你……」
裴五怕他與狄夫人一樣受不住,趕緊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狄叔,子川從小就不愛與人親近,除了我和子全,他就沒有什麼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尤其這些年,子川為了不因自己的姿容而給家人帶來麻煩,幾乎是足不出戶。雖然他說是自己喜歡呆在家裡,可心裡,還是很苦的……這些事情,他也就只能和子全講一講,他們兄弟會親厚一些,也是……正常的。」
狄員外歎息不止:「老夫年輕的時候,兩個孩子先後夭折,到三十多歲才得他們兄弟兩個,從此燒香拜佛,天天感謝老天爺的恩賜。對他們,也疏於管教,只盼他們平安長大就好,誰曾想……他們竟然一個兩個都拖著不肯成親,難道我們到死也不能抱上孫子嗎?」狄員外捶胸頓足,悔恨不已,卻是存心模糊、避開裴五所講的「他們的事情」這一句。
「狄叔,他們也只是一時貪玩,怕成親後被束縛而已。子全已經答應娶那王家姑娘,您就不要太過憂心了。」
「是啊,我和小安已經說定,他今天就會啟程前往安慶府,以後就在那裡成親。離開安慶這麼多年,也是時候回去看一看了。」
回安慶府?
裴五心裡一跳,「那子川呢?您一家難道都要回安慶嗎?」
「雖然我們來定康沒幾年,但也積攢了一些產業,不會隨便放下的。平兒以後就要負責這裡的事情了。」狄員外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小五,你說有重要的事情?」
裴五心一橫,給狄員外磕了三個頭:「狄叔,這件事情,小五說了,您別生氣,請您一定成全!」
「小五,你……到底是什麼事情?」狄員外看他這樣鄭重其事,不由湧上不安的感覺。
「狄叔,小五自幼和子川長大,比自家兄弟的感情還要好。這些年分開以後,想必您也知道,我其實一直在打聽你們的消息。小五對子川已經是……情根深種,不可自拔……狄叔,我明燕朝雖不盛行男風,但自先帝為靖王爺親自主婚以來,男男之事逐漸多起來,其中亦有很多美眷,相親相愛,扶持一生。小五在此發誓,會一生一世對子川好的,狄叔,望您成全!」
裴五很緊張,他害怕自己被拒絕,同時還要擔心狄員外會不會被自己也嚇暈掉,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完,又「彭彭彭」磕了三個響頭。
「你,你你……」狄員外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手指著裴五,一手捂著自己胸口,劇烈地喘息著。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裴五你如今還是被貶至定康,居然也有臉在這裡給自己求親?」
正當裴五惴惴不安,狄員外一團震驚之時,門口忽然傳來狄平的聲音。隨即,脆弱的木門被一腳踹開,狄平倚在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狄員外:「爹,我剛才已經見過小安了,他依然說自己會娶那王姑娘,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他,您不用擔心狄家從此斷了香火。裴五的事情,我自己解決!」
狄員外兩三年沒管家,昨天乍見兩個兒子滾在一張床上,已是氣到不行。後來狄夫人暈倒,大夫也沒有幾句好話,他瞬間蒼老,精神和身體其實早就支撐不住。此時,兩個兒子的事情似乎也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他總算鬆一口氣,哆哆嗦嗦走出去了。
管家遠遠地看見他,也哆嗦著上前來攙扶:「老爺,二少爺正在夫人房裡跪著呢。」
他是怎麼從自己房裡出來的?
狄員外看著另一扇被踢壞的門,想到狄平之前的舉動,暴跳如雷:「去!扶我去見他!」
「爹!娘!孩兒不孝!讓二老擔心。可是,小安不想回安慶府,不想離開爹娘和……哥哥。」
狄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在狄夫人床前磕頭。
「你……你居然還肖想你哥哥!」狄員外氣不打一處來,順手拿起一旁的木棍就往狄安身上招呼。
狄夫人看得心疼,卻又氣惱他的執迷不悟,只在一旁抹眼淚。
狄安一動不動,結結實實挨了好幾下,咬著牙說:「爹,娘,小安既然說了,會娶王姑娘,就絕不會食言。哥哥一個人……尚且不能自理,小安要是回安慶了,誰來照顧爹娘?誰來照顧哥哥?
對哥哥……小安只是……只是一時迷了心竅,做了糊塗事。以後……絕對不敢再抱有非分之想,更加不會做出不符禮制的事情來,給爹娘抹黑……」
「你給我老老實實回安慶去,不許再見你哥哥!」狄員外喘著粗氣把棍子扔在一旁。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孩子下重手,眼看狄安居然不躲不閃,心裡又急又氣,但依然不肯鬆口。
「老爺!」狄夫人痛哭流涕:「他們只是一時糊塗,你就……你就原諒了他們吧。都是我們的孩子,再錯也是我們的心頭肉,你怎麼忍心和他們分開……」
「我……我明天就去王家提親!總之,在你成親以前,不許再見平兒!」狄員外連連跺腳,轉了幾個圈,就把管家叫進來,吩咐他去請媒婆,準備聘禮。
管家一連錯愕,狄安痛苦地閉上眼睛,揮揮手:「還呆著幹什麼?馬上去準備!」
「小安……」狄夫人摟著他的頭,哭了一陣,又開始叫人:「平兒……老爺你沒有打平兒吧?把他叫過來。」
此時的狄平,正在偏房裡審問裴五。
沒錯,就是審問!他的心裡,是從來沒有真正把裴五當作知縣,而自己是普通百姓來看的。
「裴五,你說吧,為什麼會被貶為定康知縣?」
裴五看著冷冰冰的狄平,心裡發毛,一五一十把自己來定康的原因說出來:「我……我其實不算貶。之前在京城,也只是一個七品的小官。我在京城的先生,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他有一個女兒……先生原本是想把他女兒……嫁給我的。可我心裡,只有你……拒絕了先生以後,很多同僚都罵我不識時務,我也覺得,有些尷尬,就自請外放。剛好定康縣原來的孫大人要調升,就使了些銀子,接了這裡的空缺。」
「你這麼大年紀,家裡沒有給你說過媒嗎?」
「我娘,曾經想說。但是,我告訴她,我已經把祖傳的玉珮送給你了……就是當年給你的那一塊。我……和我爹娘也鬧過,最後他們拿我沒辦法,就說,如果我到二十五歲,還沒有找到你,也不能讓你家裡同意的話,他們就會給我操辦婚事。」
已經豁出去了,裴五乾脆一股腦倒出來:「子川,我以為自己只要看著你就好,我以為自己能做到的,可是不行,真的不行!子川……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對你很好的……子川……」
「好!」
「子川……我,子川!你說什麼?」裴五猛然抬頭,不敢置信。
「我說好,我會叫我爹去你家提親的。怎麼說,也要我先成親了,才能名正言順地輪到我的弟弟。」狄平淡淡地說完,留下一臉呆滯的裴五,逕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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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3
[size=4] 二七章過渡
裴五捏捏自己的大腿,又狠狠抽了自己一大耳刮子,會疼!
這不是做夢!
狄平真的答應自己了!
「子川!」裴五裂開嘴,大叫一聲,一蹦三尺高,風一樣追出去。在走廊上看到狄平的身影,撲過去就從背後抱住他,喜不自勝地喃喃著:「子川,子川……」
腰部被一雙手強有力地箍著,耳邊傳來濕熱的氣息,周圍是下人好奇驚訝而又閃躲的目光,狄平冷漠的臉色中閃過一絲惱怒,有些不習慣地掙扎了一下,奈何裴五將他抱得死死的,整個人都巴在他身上,自己一動,他反而抱得更緊。
「放開我!」
「子川,我這……不是在做夢吧?」猶自沉浸在狂喜中的裴五沒有聽出狄平的怒氣,只想得到狄平再一次肯定的答覆。
狄平抓住裴五的手腕,一個用力的扳腕,裴五通得跳起來,慌忙鬆開手,輕輕甩著自己的手腕,擔心地看著狄平。
怎麼辦?
自己好像又惹他生氣了!
他不會因此出爾反爾吧?
「子川,對不起,我只是太高興了!沒想到你真的同意嫁給我了,我真的太開心了!你……你別生氣。」伸手不打笑臉人,裴五趕緊涎著臉,湊到狄平跟前認錯。
「嫁?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狄平沒好氣地瞪著他。
晴天霹靂!
裴五看著狄平的冷眼,只覺得自己一下子從雲端跌到了泥底,被摔得五臟俱裂,頭破血流,靈魂也似乎飄飄緲緲抽離了自己的身體。
「子川,你……你剛才不是說好,你說……你會叫你爹去提親……提親?!」
裴五結結巴巴說完,才發現,狄平說的是要去他家提親。
提親一方為娶,收禮一方為嫁,這是習俗。按照狄平的說法,是要自己入狄家門。這樣的話,以後還要尊狄安為小叔!指不定他還沒有對狄平死心,那情況,可就對自己很不利了!
而且,自己一直想的就是把狄平娶進家門,好好和他過日子,怎麼會一下子就變成是嫁給他呢?
「子川……那個,還是我到你家來提親吧。以後就由我來養家餬口,我來保護你。我現在就叫人快馬去給我爹娘送信,讓他們立即到定康來!」
「我現在武功不比你差,不需要你保護。你既然和家裡鬧過,估計他們也不會分給你多少家產,你養我?你養得起嗎?」狄平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我……我長得比你高大,而且,我是知縣,是有權有勢之人,當然應該我來養你。至於武功,好幾年沒有比試過,你怎麼能一口就咬定我比不過你!」裴五不服氣地嚷嚷,抬眼看到狄平沒有任何表情的眼神,縮了一下,囁囁道:「好……好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嫁……就嫁吧。那你什麼時候去提親?就今天吧。我……我不需要什麼彩禮的,你們不必準備什麼,婚禮也不用太麻煩的,盡快就好了。我去找一皇歷,看看最近的最好的日子是哪一天,我……」
「噗哧!」旁邊一個偷聽的小廝忍俊不禁,捂著嘴巴,彎下腰笑出來。狄平冷眼掃視一圈,看熱鬧憋得不行的下人們慌忙擺出嚴肅正經而又非常忙碌的樣子,裝模作樣地低頭散去,不時還能聽到壓抑的低笑聲。
裴五鬧了個大紅臉,這才想到,自己剛才那一幅恨不得馬上倒貼過去的模樣居然被狄府的下人給全部看了去!
就算是正常的男女婚嫁,女方表現得太過積極,都會受人詬病,如今自己一個大男人也這樣……狄平會不會因此看不起自己?
裴五瞄瞄狄平,見他沒有什麼表情,不由忐忑不安。
「子川,我……我……」
「你回去衙門做事吧,我會盡快叫人去安慶府提親的。」
心又雀躍起來,但是不踏實,「子川……我們先一起去見狄叔吧?他要是不同意……」
狄平點頭:「也好,這就去吧。」
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裴五伸出爪子,醞釀了好久,似有若無地碰碰狄平的手,見他沒有在意,又伸出去一個指頭,悄悄地勾上……狄平卻忽然一手握住他那不安分的爪子,另一隻手推開門,原來他們已經到了狄夫人休養的房間。
裴五傻笑著,幸福的花兒朵朵開,差點就眩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五年了,不!應該說有十五年了,從小就夢想著有一天可以這樣牽著他的手,十指相扣,再也不分開……
狄平拉住他跪在狄氏夫妻跟前:「爹,娘,我要娶小五!」
狄平的話,擲地有聲,房間裡其他四個人都呆了一呆,裴五最先反應過來,連忙磕頭:「狄叔,狄嬸,我一定會對子川很好的,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他,請二老成全!」
狄安緊緊地握著拳頭,看了狄平一眼,卻發現他目不斜視,一臉堅定地對著自己的爹娘,頓時心裡像壓了千斤重擔,喘不過氣來,驀地起身,他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裴五掉頭看看,興奮透頂的心也沉下來了。狄平卻只是閉了閉眼睛,再次以毋庸置疑的語氣說:「爹,娘,我就只想和小五在一起!」
「你這孩子……」狄夫人停頓一會兒,歎口氣說:「我和你爹商量一下。」
「狄叔,狄嬸,我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子川和我在一起,你們難道還不放心嗎?我以後也會好好孝順您二位的,我爹娘也不會反對這門親事……狄叔,狄嬸,你們就成全我和子川吧。」
打鐵要趁熱,讓他們商量,誰知道會商量出什麼結果?誰知道剛才衝出去的狄安會不會又來搗亂?誰知道狄平……會不會又改變主意?
裴五又磕了幾個響頭,就跪直了身板,熱切地盯著狄氏夫妻,手也緊緊地扣牢了狄平的。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小五,你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狄員外搖頭。
裴五倔強地跪著,不肯起身。
良久,狄夫人開口了:「小五,我要派人先去找你的爹娘,如果他們不反對的話,那我們……也無話可說。」
「夫人!」狄員外皺起了眉頭。
「平兒也大了,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何況,小五也是個好孩子,他若能進我們狄府,也是一件美事。老爺,還是讓大哥先去探探裴府的意思吧。」狄夫人咳嗽了幾聲,無力地說:「好了平兒,你們先出去吧,我和你爹要休息了。」
「謝謝狄叔、狄嬸。我這就去修書給我爹娘,他們肯定會同意的!」裴五爬起來,幫忙服侍著狄夫人躺下,心滿意足地和狄平退出來。
房間內,狄員外還是不贊成裴五和狄平的事,狄夫人幽幽道:「老爺,你可還記得當年老神仙托給我們的夢?」
「神仙?」狄員外呆了一下,還是不解:「這和小五有關係嗎?」
「老爺,平兒可能是仙女投錯了胎……這輩子,估計他是不會娶媳婦生孩子了。既然如此,小五倒不失為一個好對象。這孩子,老實,對平兒有死心塌地,我們家和他們家也是知根知底。只怕,他如今好歹是個官,裴府還不一定會同意呢。」
狄員外沉默了,慢慢地抬頭看天。
天庭,南天門。
天皇大帝慢悠悠地走過,正要前往凡間,一個身影飄過來:「勾陳,你可是要去凡間?」
天皇大帝看看笑瞇瞇地青華大帝,尷尬地哈哈幾聲:「是啊!是啊!好久沒去人間,想下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兒。」
「人間的事,無非是生老病死,沒什麼新鮮的。勾陳,我記得幾萬年以前,你是這樣對我說的。怎麼,難道你當時是在誆我?或者,你那時只是在信口胡說?」
「嘿嘿!」天皇大帝摸摸自己的頭冠,「青華,這不都幾萬年了嗎?我想去看看,現在人間有沒有什麼變化,嘿嘿!」
「人間確實有不少變化,但是,明燕朝卻沒啥新鮮事,你不會專程去那裡吧?」青華大帝勾著他的脖子,一幅哥倆好的模樣。
在一旁站崗的天兵看得眼都直了,心想,回去一定要向八妹曝料——天皇大帝和紫薇大帝不可能有曖昧,真正有姦情的是他和青華大帝啊!你看,天皇大帝好可憐,只是想去人間散散心,青華大帝都不允許……
守門的天兵沉浸在自我幻想中,青華大帝卻悠悠然對天皇大帝說:「勾陳,說到新鮮事,我這裡倒有一件,而且還和你相關,你要不要聽一聽?」
「好啊,青華,不如我們一起下凡,一邊走,一邊說。」天皇大帝反手摟住青華大帝的腰,嘴上笑嘻嘻,心裡卻在想,不管怎麼樣,都要到人間去一趟,好好點化一下周興,以後他回天庭,自然會對本座更加感恩戴德。到時候要得到他,就易如反掌了!
青華大帝看看他神色,就將他心裡的小九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歎口氣說:「勾陳,這件事情,很多年了,當時沒有處理好,現在可能會出亂子。你還是到司命星君那裡看一看吧。」
很少見到青華大帝「干涉」自己的公事,天皇大帝也不由愣了一愣,「青華,到底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是關於水仙花的。」青華大帝微微一笑,亮白的牙齒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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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3
[size=4] 二八成親
雖然時間有些緊張,但憑著媒婆的一張利嘴,直把狄安說得天上有,地下無。再加上狄安這幾年在定康積攢的人氣和好評,王家對這門親事還是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隨後,因為狄平與裴五的關係,狄府在安慶的家底也半遮半掩地顯現了出來。得知這些事情的王家立即痛快地答應了狄安與王姑娘的親事,婚期就在三個月以後。
但狄平的事情卻遇到了麻煩。
裴氏夫妻雖然不反對他們在一起,但心裡想的是,最多讓裴五娶狄平為男妾,過幾年,再給他正兒八經娶個老婆生孩子,怎麼著也沒有把自己好端端的縣令兒子嫁給平民的道理。
同時,狄裴兩家宗室裡的人查查皇歷,查查規矩,又發現一條很少用到,幾乎鮮為人知的禮制,大概意思就是——在明燕王朝,凡為官者,娶多少妻妾、不管男女都是私事,只要你有足夠的本事,搜羅回來能擺平後院。但若要「出嫁」,則必須上報朝廷,到禮部備案,再由皇帝指派專人來操辦婚事……
裴五還沒來得及說服自家父母,又被這個消息給打了一悶棍——等待朝廷來操辦?那就意味著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他恨不得立即成就好事,讓狄平無法反悔,連半個月都等不及,何況是半年!
心急如焚的裴五想了個招,由他來娶狄平,而他,願意當眾發誓此生不再娶其他妻妾,否則,就讓所有人都知道的負心薄義。
狄氏夫妻卻寧願冒著讓狄平曝光的危險,也要等著裴氏夫妻服軟,等著朝廷來主持婚禮。尤其狄夫人,看多了其他人家妻妾爭寵的戲碼,萬分慶幸自己的丈夫沒讓她有爭風吃醋的機會,對自己的兒子,也自然有一番籌劃。
「小五,嬸子知道你現在對平兒上心。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後呢?當平兒年老色衰的時候,你還願意成天對著一個老頭子,並把他捧在手心嗎?到時候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你負心薄義,對我們平兒,卻是半點好處也沒有……還有,當年我們可是寧願散盡家財、折福折壽,也想要一個孩子的。沒有子嗣,老來無依,身後還不知道有誰來拜祭,你真的想好了?」
有人說,關於愛情,先愛上的那個總是會更多地忍讓和掙扎,先開口說愛的總是會輸。
而裴五,經歷了五年的恐慌和思念,卻不想,突然就這麼輕易見到了狄平。
一見面,就洩漏了自己滿滿的情思。隨後又出乎意料地迅速開始談婚論嫁。
一直以來,那種欣喜若狂與患得患失的心境忽然被撕裂。心底的隱憂被狄夫人一針見血地提出來,像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撕開了皮肉一般疼痛。
他也許並不知道這一番所謂「先愛先輸」的道理,但是,他已經愛上了,並且無法回頭。
看著狄氏夫妻試探的表情,再看看一旁沒有什麼表示的狄平,裴五抹抹額角的冷汗,苦笑說:
「狄叔、狄嬸,我只怕對子川不夠好,只怕他不理我,怎麼敢嫌棄他?」
狄平忽然冷笑:「嫁給你也無所謂。裴五,你不必指天跪地發誓,真有那一天,哼!你最好提前燒香拜佛,讓我在心情好的那一天發現你有什麼不對,不然……」
狄平臉上的陰狠肅殺之氣讓人不寒而慄,裴五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狄氏夫妻對看一眼,慢慢想到,自家的這個兒子,其實也不是好惹的。
又經過幾天的交涉和考量,狄員外一聲長歎,道:「罷了,罷了。我年紀大了,也管不住你們,你們就自求多福吧。但是,你們一定不能在安慶府久居。」
這句話的關鍵,不在於狄員外同意狄平外嫁,而在於「不能在安慶府久居。」
裴府的基業,全部在安慶。而狄平,大可以用充滿騷擾、恐懼和血淚的過往為由,拒絕入住裴府老宅,而選擇繼續住在離狄府附近。這樣一來,就算是嫁給裴五,也不用每天恭謙謹慎地伺候「公婆」,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不用和其他叔伯妯娌勾心鬥角……
而裴氏夫妻,說到底,還是有些不滿兒子的癡情專一,總想幾年後,等他們過了新鮮勁,再塞個妾室來。倒也沒有很在乎狄平到底住哪裡的問題。
事情得到解決,裴五簡直就是驚喜連連,狄安經常的黑臉他也不在乎了。
他說嫁給狄平時,不需要太多彩禮和禮節。但如今是娶,就打定主意要大肆操辦,一定不能讓狄平覺得委屈。
縣太爺辦親事,有一個好處就是衙門的捕快可以公器私用,縣內各路人馬也紛紛行動起來,錦上添花的事情每天都有人做。
當下,裴五就砸了大筆銀子,叫了一百來號人,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一路浩浩蕩蕩把聘禮送到了狄府。又大刀闊斧叫人在離縣衙不遠的地方買了個大院子,起早貪黑盯著捕快和工匠們修修整整。而原來狄府隔壁的院子,也著人慢慢收拾。
有錢有人,狄平自己平時也琢磨著做了不少現成的傢俱,新房子一個月就裝飾好了。
婚期前三天,狄安和狄平對坐了一下午,至於談了什麼,無人知道。
但成親當天,狄平的花轎起步前,狄安紅著雙眼,死死盯住裴五說:「只有他負你,不許你委屈他。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裴五展顏笑笑,一字一句:「從-今-往-後,沒-有-人,對-他-的-好,會-甚-於-我!」
花轎在一片吹吹打打的喜樂聲中,漸行漸遠。
為自己和哥哥的親事忙得暈頭轉向的狄安終於累趴了,踉蹌著倒在床上,睡了三天才醒過來。
當然,新婚中的人是來不照顧這個小插曲的。
是夜,喜筵結束,裴五以罕見的堅決態度謝絕了鬧洞房的各色人等,賓客三五成群散去,熱熱鬧鬧的裴知縣府邸逐漸從喧囂中沉寂下來。
裴五刷洗好幾遍,確定完全去掉了滿身酒氣,才神清氣爽進了新房。
一進門,就愣住了:狄平卸去了偽裝,以自己的本來面目安靜地坐在床沿。
對著眼前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絕美姿容,裴五還來不及驚艷,就發現案几上的飯菜、點心、酒水全部沒有動過。
雖然按照規矩,狄平是應該老老實實等著他的,但以他對狄平的認知,他以為自己會見到杯盤狼藉的桌面和一個熟睡的背影。
意識到狄平一整天都粒米未進,裴五慌忙掉頭叫人:「小牛!小年!」
狄平皺眉:「你叫他們幹什麼?」
「我……我叫他們去廚房備菜,這些都已經冷掉了。」
「無妨,這裡有火爐,熱一熱就可以了。這些東西如果撤下去,不是不吉利嗎?」
這麼「賢惠」的狄平讓裴五心裡有些發毛,但他不敢不從,只能苦中作樂地挽起袖子開始熱菜,一個人偷偷地想:「這也算是我親手給子川做飯菜吃了……」
本著阿Q精神,裴五美滋滋地伺候狄平吃了飯,用了點心,又喝過交杯酒,叫人撤掉殘羹冷炙,稍事洗漱,有些緊張地期待自己春宵一刻的到來。
狄平卻自己脫掉了外衣,招手喚他。裴五口乾舌燥地爬上床,挨著狄平,正待有下一步動作,狄平又塞給他一本書,「你想用哪一種姿勢?」
《龍陽術》!
裴五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圖文並茂的書畫冊子,連狄平的問題都沒有聽到。
狄平自顧躺下:「成親,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難道你不想從頭到尾做全套嗎?」
「啊?」被狄平掀被窩的動作驚到,裴五反應過來,立即鑽進去抱住他:「想,當然想。」
有美在懷,而且是自己心愛之人,他又這麼主動,裴五再也沒有什麼擔憂。手腳並用,利索地脫光兩人的衣服,嘴上也沒有空著,正忙得不亦樂乎,心潮澎湃之時,狄平忽然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手裡把玩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瓷瓶。
接下來的事情非常明顯,可是,哪裡有人一直躺著享受,最後關頭卻要提槍上陣的!
裴五一驚,大著膽子說:「子川,我……我應該在上面的。」
「原來你喜歡這種姿勢。」狄平把畫冊翻了翻,放到他跟前,又躺平了說:「那還是應該你自己來。」
裴五瞄到那個騎乘的圖像,轟地一下紅透了全身,慌忙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狄平別開眼,望著床頂,幽幽說:「那天晚上,也是差不多做到這裡,小安不肯……然後,就被晚睡的爹爹知道了……」
一大盆冷水灑下來,裴五僵直了一陣以後,忽又雀躍起來,隨即開始掙扎……終於咬著牙,把畫冊又翻了翻,然後放到狄平眼前:「我……就用這種好了!」
……
……
一夜無話,裴五是練過武功的,晚上也才做了一次,第二天起來,也沒有十分不妥的。可旁人看著驚若天人的狄平以及他矯健的身手,不免暗暗懷疑——裴知縣是否不行,以至於這麼個傾國傾城的新夫人居然還可以龍騰虎躍……
隨後十天,裴五都可以休假,他把自己操辦的產業一五一十交到狄平手裡,傻笑著說:「我以前就想,一定要憑自己的能力,娶你進門,沒想到居然夢想成真。以後,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部交給你了。」
狄平仔細看了看,皺眉:「亂!你請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盡力。」
「我……其實在同行中,他們還算做得比較好了……當然,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就去指點一下他們吧。我是怕你累著……」
裴五小心翼翼地賠笑。
「以後再說吧。」
著人把賬本之類的東西收拾好,兩個人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又切磋了一番武藝,除了床事依然有些不和諧,日子倒也過得輕鬆自在。
隨後就是春節,春節過後,狄安的婚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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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4
[size=4] 二九章預留
三十章大蒜開花
狄夫人原本想要狄平提前回家的,但狄員外和裴五都不同意,也只能作罷。
一直到狄安成親這一天,裴五才帶著易容的狄平到了狄府。
新郎倌狄安一臉喜色,騎著高頭大馬接了新娘子回來。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儀式完成得非常順利,一直臥病在床的狄夫人也站了起來,滿心歡喜地看著新媳婦。賓客們自然眾口一詞誇讚著這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好事。
狄安開始往每桌敬酒。
裴五既是地方官,又是狄府的親戚,自然是坐在貴席的。等到狄安敬完長輩,裴五率先舉起了酒杯:「子全,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敬你一杯,祝你和弟妹白頭偕老!」
狄平也站起來,笑笑說:「小安,你一直都比我善於做人,比我有出息。如今成親了,自然……自然會更好。哥哥敬你!」
狄安沒看裴五,只盯著狄平輕聲說:「哥,我不如你……以後,你還是經常回家來看看吧。爹娘都很記掛你的,我……我也是。」
裴五握住了狄平空著的手,哈哈兩聲說:「子全,我和你哥哥成親不到兩個月,就已經回來好幾趟了。以後,只要你不煩我經常來打擾你和弟妹,我一定會和子川一起來看望二老,還有你和弟妹的。你可要努力,讓我們盡快看到小子全啊!」
裴五的聲音很大,廳內的人都會心地笑出來。長輩們自然喜歡看到兒孫滿堂,年輕一輩的已經開始嬉鬧著,商量要如何灌醉新郎倌、如何鬧洞房了。
狄安臉色僵了一下,很快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承你吉言了!」
旁人只道狄安不好意思,看著他們三個站在一起,不由感歎,狄夫人真是生了兩個好兒子。
二少爺的模樣、文采武功、才幹那都是平日就見識過的,與那王姑娘就是天作之合。大少爺雖說沒有男子的威嚴魁梧陽剛之氣,更沒有傳說中的絕世美貌,最多只能算是五官周正,卻偏偏遇上了一個癡情的縣太爺!他們兄弟倆的這兩樁親事不知羨煞了多少未婚男女!
狄安一邊謝著客人的溢美之詞,一邊頻頻敬酒,很快就醉意醺醺。
當然,賓客們是不會放過他的,眼見他越喝越豪爽,起哄的、嬉鬧的也就越來勁。
不一會兒,狄安就已經是一身酒氣,東倒西歪了。偏偏他還在一旁叫嚷著:「我沒醉!沒……醉!今天……高興!再喝!再來……三杯!」
許是天氣有些冷,狄平穿得單薄,在喜筵上有些發抖,臉色也不是很好。裴五一直呆在他身旁,體貼地給他披了自己的袍子,又緊緊握著他的手。見他有些神色恍惚,瞅瞅狄安的醉態,內心歎口氣,附在他耳邊說:「你去陪陪爹娘,我給子全去擋一擋。」
狄平搖頭:「他高興,就讓他喝個夠吧。再說,有大伯和二伯家的堂兄弟們在,輪不到我們。」
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
的確,狄大老爺和二老爺家的老老少少都在,輪不到這個已經嫁出門的人和外姓人家出頭。
狄平一向喜歡清淡的飯菜,可今天桌上的幾乎全部是油膩香濃的葷腥菜,再加上心裡有些不順暢,沒有什麼食慾。裴五見他基本上沒怎麼動筷子,皺皺眉頭說:「你那些堂兄弟已經在忙乎著了。不如我們到隔壁院子去,我給你做點吃的。」
狄平沉默許久,點頭:「你先過去,我去拿點東西。」
兩人一起向狄氏夫妻打了招呼,裴五一步三回頭,狄平靠在狄夫人身旁,每次都是留給他一個後腦勺。裴五不禁在冷風中打了個寒顫。
狄夫人看著依依不捨的裴五,拍拍狄平的手:「小五對你還好吧?」
「他不會拂了我的意,除了……囉嗦一些。」
「小五是個好孩子,就算是一般的親友,也要禮尚往來的……你如今既然已經嫁給了他,就要對他好一點,不要寒了他的心。兩個人在一起過一輩子,不是那麼容易的……」狄夫人語重心長。這個慈祥的、聰明的母親雖然沒有每天和狄平、裴五在一起,可生活的閱歷賦予了她一雙睿智毒辣的眼睛。
狄平看著這個已經有些許白髮和皺紋的娘親,心下有些震動,又有些迷茫。
入夜,裴五把熬好的肉粥熱了好幾回,又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轉了幾十圈。
小年戳戳小牛,小牛使個眼色,推推他,兩個人推推搡搡許久,終於小牛上前問:「大人,要不,小的去接夫人過來?」
他就不明白了,夫人是在自己娘家呆著,兩家只有一牆之隔,捨不得夫人的話,自己過去或者把夫人叫回來不都是很方便嗎?裴大人為什麼要愁眉苦臉地乾等大半天?
「不用了。」裴五看著房間裡狄平親手做的傢俱,心裡一陣甜、一陣酸。「你……你去打聽一下,今天的新郎倌怎麼樣了。」
「是!」小牛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走向狄府。
裴五又生起了火爐,把粥熱上。
「大人,大人!夫人回來了!」在大門口張望許久的小廝一路喊著跑進來。
裴五立即衝出去,在走廊碰到狄平,看到他手裡拿著一幅畫卷,也沒問,只是慇勤地把他迎進房門,用熱水伺候他洗完澡,再把肉粥端上。
狄平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只是在快喝完粥的時候,說了一句:「這粥做得不好,你明天做一次給我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裴五滯了一下,悶聲道:「你說拿點東西就回來,哪知一拿就是大半天……這粥熱了好幾次,味道自然就變了……明天,明天我們不是還要過去幫忙嗎?」
狄平擱下碗,擦擦嘴:「幫忙只是借口。我們成親的時候比較匆忙,有些親友沒能過來,這次……剛好都來了,只是讓你去見見他們罷了。」
裴五更加鬱悶了:「那不就是一堆人圍著我,品頭論足?你說當初比較匆忙……是不是怨我沒有把他們都請過來?」
狄平翻個白眼:「又不是看耍猴的!什麼品頭論足?當初的事情,是你情我願的,你現在是在瞎想什麼?」
裴五聽到「你情我願」四個字,就傻笑起來。
「沒,沒想什麼。很晚了,我們睡吧。」話一說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在邀請他吃了自己一樣……連忙咳嗽兩聲,擺出正經的姿態出來。
狄平卻沒有主意他這些小心思,只把從狄府拿出來的畫卷展開,上面儼然就是畫著一株水仙花!
裴五摸摸鼻子,蹭過去一看,立即兩眼放光:「好漂亮的花!就和你一樣美呢!」
狄平心裡一動,斜眼看他:「你知道這是什麼花?」
裴五搖頭,腦海裡有一種奇怪的念頭,卻模模糊糊想不清楚:「我只是看著,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曾經見過一樣……對了!如果不是長在水裡,沒有開花,看起來,倒是有些像我養的大蒜……厄,子川,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正在歪頭想著自己是否有見過這種花的裴五,突然發現狄平用一種非常奇熱切、而又帶著一絲震驚與狠絕的奇怪眼神在看著自己,不由有些怔愣。
狄平把畫卷收起來:「沒什麼。我曾經做夢夢到過這種花,醒來後就畫下來了。還以為你真的能認出來。」
躺在床上,狄平抬眼向上,似乎那樣就可以看見天庭,可終究看不到,現在也回不去。想起之前周興總冤枉自己像小枝一樣窺視他的心思,微微歎氣。
周興,以前我是不需要也不屑用讀心術,可現在,等我想要這麼做的時候,卻又被限制了法術,還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這些人……果然是造化弄人!
事情有不對的地方!
對著沉默的狄平,裴五明白他有事情瞞著自己。他還知道,這件事情和自己一貫擔心的狄平對狄安的感情又有所不同。可他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到底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值得一向清冷的狄平費心思。
恍恍惚惚睡過去的時候,他也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把大蒜從土裡拔出來,養到了水裡,大蒜後來還開了花,花又變成了人,可是,那個人總是背對著自己,怎麼也看不清楚面容……正著急的時候,忽然就醒過來了。
房間裡一片光明,天已經亮了,狄平正安靜地躺在自己臂彎。
裴五收緊了自己的右手臂,讓狄平更靠近自己。左手撫去鬆散在他額前的幾縷髮絲,順勢滑到下面,用手指摩挲著他的薄薄的嘴唇,隨即貼近,吻了下去。
清晨是最容易衝動的時刻,一個吻自然不夠,裴五正要繼續其他行動,就聽得狄平冷冷地說:「今天還有事情,你確定要現在做嗎?」
裴五挫敗地埋首在狄平胸前,心中苦笑不已。
自己還是娶了他呢,可在床上,從來沒有一次得逞的。
好吧,就算自己不爭主動權,心甘情願承受他的佔有,可為什麼,大部分時間還要自己主動求歡?不是說,新婚夫妻都如膠似漆的嗎?
沉澱下慾望與苦澀,裴五坐起來,沖狄平露出笑臉:「除了熬粥和去拜見親友們,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有了,我們先把粥熬好,再去爹娘那邊。不然,又要餓肚子。」
到狄府的時候,新婚的狄安夫妻正陪著狄夫人在說話。前一天隔著喜帕,只能大概知道新娘子身段不錯,如今卻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五官,柳葉細眉,雙眼汪汪,明眸善徠,丹唇皓齒,整個人溫婉如玉。比幾個月前在廟會上看到的模樣,精緻了不少。
當然,還是沒有自家夫人好看!
裴五迅速地在心裡下了這個結論,敏銳地發現狄安雖然臉上笑著,眼底卻藏著陰霾,不由有些惱恨這新娘子長得過於普通,不能吸引自己丈夫的全部目光。當然,這時候他完全沒有考慮自己是否也過於普通平凡這個問題……
好在那些親友們對裴五的恭謙誠懇態度還算滿意,中午在一起用過飯,就陸陸續續散了。
狄平回家,在廚房搗鼓了一下午,到晚上,端出來一碗粥擺在裴五面前。
裴五受寵若驚,三兩口就喝光了,咂吧著嘴說:「很好吃,很甜!」
狄平黑著臉說:「這是鹹肉粥,我根本就沒有放甜的東西在裡面!」
裴五嘿嘿笑著:「我就覺得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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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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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4] 三十章吵架
裴五慢慢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越來越滋潤了。
公事已經慢慢熟悉,定康縣是個清水衙門,雖然沒有油水,但也沒有什麼盜匪惡棍,太平年間,只要沒有天災,知縣大人的活計就非常輕鬆。
私事方面,年輕人血氣方剛,裴五不像狄平那樣性子冷淡,在床上,他還是動過不少心思的,但每次到最後,都會敗在狄平手下……好在狄平似乎也漸漸喜歡上這種運動,以往十來天才一兩次的,在裴五鍥而不捨的「努力」下,增加到了三四次,也算是日漸和諧。
此外,早上,狄平都會和他一起練武。拳腳之間,你來我往,兩個人都不會故意隱瞞實力,而是全力以赴,每每都有棋逢對手、酣暢淋漓的感覺。
狄平隔三差五就會下廚,做一些新的菜式出來,裴五自然每次都吃得精光,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問:「還有嗎?」
狄平心情好的時候,會笑罵他:「這一桌子都被你吃光了,還沒有撐飽?明天再說!」
第二天還能繼續嘗到自家夫人的手藝,裴五當然是眉開眼笑,順著竿子往上爬,還能有個激動人心的被翻紅浪。
如若狄平心情一般好,就會說:「你吃的,差不多能趕上一頭豬。我以後就天天這麼餵著你,看看需要多長時間你才能長得像豬一樣。」
這個時候,裴五隻能苦哈哈地笑:「子川,我若長得像豬,你還不會把我宰了?你下廚很辛苦的,以後這種事情就讓廚子來做吧。我來給你捏捏肩膀……」
當然,狄平也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裴五若是沒有察覺,不知死活地撞上去。狄平也不會罵他,只是冷著他,就像眼前沒有這個人一樣。這種情形一般要持續十來天,狄平的臉色才會慢慢暖起來。
沒多久,裴五懼內的說法就慢慢散開了。
狄老夫人為此事又對狄平耳提面命了一番,無效。
狄員外安慰她「兒孫自有兒孫福。小五那孩子,雖不是個憨厚的,但對平兒,應該是不會變的。」
裴五得知岳父岳母的支持,心花怒放之下,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又起了賊心。結果……自然是再一次反攻失敗,並且,這一次還惹惱了狄平,被做得第二天起不來床……
日子一天天過著,平平淡淡。
這一年,已經是天順六年了。
定康縣忽然新開張了一家酒樓。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可是,當知縣大人傳說中時而美若天仙,時而平凡普通的夫人,以一席白色長袍,羽扇綸巾,翩翩然坐在大堂的時候,酒樓迅速就出名了。一時間客如雲來,看著知縣夫人優雅高貴地坐在那裡,顧客們一個個驚歎不已。當看到知縣夫人的眼光掃過自己,露出微微笑意時,簡直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裴五是在下午的時候才得知這個消息。大驚之下趕過去,狄平卻已經不在了。晚上回去問他,狄平輕描淡寫:「我看那是一個新開的,想進去嘗嘗口味,看看能不能學到一兩個菜式。」
學到了菜式,自己就有口福,裴五瞬間滿心歡喜,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想要問什麼。
以後,狄平隔一兩天就要去那間酒樓坐一坐。慢慢有消息傳出,說酒樓的菜是經過知縣夫人指點的,夫人十分喜歡這個酒樓,其他的地方,他是不屑去的……
於是,酒樓每天都是客滿為患,賺了個滿盆缽。
狄安聽了,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藉機見了狄平和裴五一面。狄平依舊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去。而裴五,卻是隔三差五都能吃到狄平親手做的飯菜,心裡正美著呢,而且狄平去酒樓的次數已經漸漸減少了,絲毫也沒有在意狄安的試探。
直到一個月以後,酒樓老闆點頭哈腰地送過來比他一年的俸祿還要多的五百兩銀子,恭請狄平繼續去酒樓免費吃喝時,碰巧在家的裴五才發覺事情不妙,劈頭蓋臉把酒樓老闆打罵出去,卻發現狄平笑瞇瞇把銀子塞進床底,還說明天要小牛再去討要五百兩回來。
裴五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幹什麼?你……你居然還收他的銀子!」
狄平不以為意:「他靠著我的名氣,聚攏顧客賺錢,我收他銀子,天經地義。」
裴五渾身發抖,手指著狄平:「你……你又不是勾欄院裡那些……怎麼能出去拋頭露面,讓人佔便宜!」
「我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為什麼不能出去吃飯喝酒?勾欄院,勾欄院不好,你不是知縣嗎?有本事你把定康的勾欄院都給封了!」
……
話不投機半句多,狄平扔下裴五,一個人埋頭大睡。
裴五自然不能把勾欄院一封了之,且不說這些勾欄院都是背後有主的,他就算封了,也沒有辦法安排那一大票官妓私妓的去處。
但他可以封酒樓。
恰好那天有兩個喝醉酒的人在樓裡打鬧了一下,見了一點血,裴五立即就下令把酒樓封了。
三天後,喝酒鬧事的人和好了,當天受到波及的人不多,酒樓老闆也很和藹大方地表示不要兩個酒鬼賠那些被砸壞的桌椅。事情告一段落,酒樓不能再封。裴五借口醉酒之人容易滋事,自家夫人又經常來此小坐,派了四個捕快,拿著明晃晃的大刀站在門口,維護秩序。酒樓的人氣一落千丈,夥計們樂得休息,偏偏老闆也不生氣著急,樂呵呵招呼著沒有被大刀嚇跑的顧客。
如此過了兩天,裴五見狄平雖然不理會自己,但也沒有外出,暗暗得意,想著自己再去哄哄他,應該就可以了。不想這一次卻是狄平首先找他談話:「那個酒樓,我也有份的。你不讓我去賺銀子,靠你那一點朝廷的俸祿和過往的積蓄,怎麼過日子?」
「這……」裴五沒想到自己竟然砸了狄平的場子,憋悶無比。
「子川,你和別人開酒樓,怎麼不和我說?」
「你在縣衙的事情,可有和我說過?我有沒有打聽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和秘密的,就算是夫妻,也不一定要什麼話都說的。」
「縣衙那是公事,本來就不能隨便拿來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可我……我私底下什麼話都和你說了。只是你,什麼事情都瞞著我,從來就沒有把我當作你的丈夫……」
「你本來就不是我的丈夫,嫁給你也只是圖省事而已,有什麼好念叨的?」狄平惱了,自己原本是要娶他的,只是趕時間,怕麻煩,才變娶為嫁。成親後,也一直是自己當家,床上的控制權也在自己手裡,明明裴五才是做男妻的一方,自己在外面已經給他留夠面子了,他還有什麼不滿的?
裴五一下子變了臉:「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成親這麼久,你從來就沒有說過一句喜歡我,你也不喜歡碰我,就連……就連那種事,也是我纏著你,你才做的。你根本就是拿我在報復狄安!」
「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你不要隨便什麼都說他!」
「為什麼不能說?他是你的弟弟,是你喜歡的人!可他已經娶了王家的人了,現在人家還懷孕了!就算我不說,他們成親、即將生子也是事實!」
「啪!」的一聲,茶壺被狄平掃到地上,清脆的碎裂聲驚醒了正在氣頭上的兩人。狄平看也不看裴五,摔門而出。裴五看著滿地的碎片,知道自己終於把一直以來的隱憂給吼了出來,知道自己和狄平之間一直隔著的那層紙已經被捅破,之前勉強結合在一起度過的那些如履薄冰卻又甘之如飴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不由又急又氣。
狄平,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看到我?
難道我永遠也比不上狄安嗎?
裴五悲憤的時候,狄平也不好受。
前一天乍聞狄王氏,自己那個弟妹懷孕,他心裡就亂糟糟的,再加上裴五還不給他省心,他就更煩躁了。
一個人在外面跑馬跑了半天,遠遠地看著狄府的院子和旁邊小小的裴府,呼出幾口濁氣,又跑回裴府。吩咐小牛:「準備些禮物,我弟妹懷孕了,明天要去看他們。」
小牛眼睛滴溜溜轉幾圈,又過去問裴五:「大人,夫人說明天要回去看他那懷孕的弟妹,這個禮物……要怎麼準備?」
裴五愣了愣,揮手:「你看著辦吧!」
小牛退下,對著滿心期待的小年聳肩攤手。小年立即背地裡叮囑下人們這幾天要繃緊了皮子,做事情不能有任何差錯,受委屈了也要咬牙挺著……
晚上分居,這是成親以來的第一次,兩個人都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裴五下令套好馬車,和狄平一起去狄府。
對外,該做的面子還是得做。
四隻熊貓眼分別坐在馬車兩側,扭頭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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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7
[size=4] 三一章結束
狄安滿臉喜氣,渾身上下散發著要做父親的由衷喜悅,對於自己的妻子,也是一心呵護,許多事情都不讓丫鬟來做,親自動手,生怕哪裡有不盡心的地方。
看到裴五他們,狄安略微尷尬了一下。倒是他那妻子,輕甩手帕:「你呀,早先我說想吃京城的一種醬鴨,你還特意跑去那裡給我買回來。如今我說要吃什麼,你就這不准,那不許的,非要親自到廚房盯兩個時辰來煲湯。大夫說我才懷孕不到兩個月,相公你其實沒必要這麼緊張的。這不,讓哥哥他們看笑話了吧?」美人嗔怨,含羞帶俏,可語氣卻是止不住的開心和炫耀。
狄平不著痕跡地看她一眼,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弟妹,這是我和明之的一點心意,還望你和小安不要嫌棄。」
「哥哥這是說的哪裡話?哥哥送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我們怎麼敢嫌棄?」狄王氏把東西接過來,叫丫鬟收好了。幾個人又隨便說了一會兒話,狄老夫人就派人過來傳話,說要叫狄平夫妻去敘一敘。
裴五他們兩個走後,狄安扶著妻子躺下說:「你好好歇著,我先出去了。」
狄王氏不依:「相公,你陪我再說說話吧。」
「蘭兒,待會兒管事的要過來找我,我還要去廚房交代一下,你就先歇著吧。你們幾個,好生看著少奶奶。」把事情向丫鬟交待一番,狄安就出去了。
「少奶奶,少爺對你可真好。」丫鬟一邊替她掖被角,一邊艷羨地想:「少爺只怕會像老爺一樣,對少奶奶從一而終,不會三妻四妾……」
可小丫鬟羨慕的少奶奶卻閉上眼睛,哀傷地說:「你個小丫頭片子,什麼也不知道……向君一揖莫相疑,你既無心我便辭……辭得了人,離不了心……」
「少奶奶,你在說什麼呀?」
「沒什麼,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安靜地睡會兒。」
「娘,您不知道,我沒有出去拋頭露面,只是去吃吃菜而已。都是那些人亂說……」狄平輕輕捶著狄老夫人的肩背,眼角卻狠狠瞪了裴五一眼。
裴五也靠近了嬉笑著說:「岳母大人,您該知道,我最討厭……別人不懷好意地盯著子川了。怎麼會讓他天天去酒樓呢?他也只是在家悶了,偶爾過去坐坐。那些人說話,都喜歡誇大,一來二去的,哪裡還有句真話?」
「小五,我相信你。平兒,小安終於要有子嗣了,如今只要你們兩個恩恩愛愛的,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狄老夫人鬆了一口氣。
裴五與狄平對視一眼,那顆微微刺痛的心忽然就瘋長起來,痛感像蔓草一樣,往全身擴散。他艱難地說:「我……我先出去一下。」
一出門,狄安就把他拎到僻靜的後院,抓著他的衣襟不放:「你們兩個到底怎麼了?哥哥的臉色為什麼這樣差?是不是你欺負我哥了?」
「我們怎麼了?我們好得很!再說,這件事情你不是心知肚明嗎?」裴五恨恨地盯著狄安。
「裴五,你不要打岔!我說過,如果你敢負我哥,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負他?哈哈哈,我挖小蹺對他,我恨不得時時刻刻把他捧在手心裡,你還說我負他?
你們兄弟兩個……哈哈哈,好!真是好!」
裴五怒急反笑,「我們成親三年,他卻說嫁給我只是圖省事,而你妻子,終於懷孕……你以為我是傻瓜嗎?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我說教!」
裴五一拳打過去,狄安猝不及防,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嘴角冒血,心裡冒火,不甘示弱地打回去,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就在地上扭打起來。
「呼!」
「呼呼!」
「狄安,我打小就看你不順眼!」
「彼此彼此,我也從小就不喜歡你這個跟屁蟲!」
……
一炷香時間過去,灰頭土臉的兩個人攤在地上,直喘粗氣。
手腳不想動了,嘴裡依然不肯服輸。
良久,狄安幽幽歎氣:「其實我知道,我哥……他是個不肯吃虧的人,以你的這點能耐……向君一揖莫相疑,你既無心我便辭。撫扇高歌題夏雨,彈琴長嘯坐秋池。人生至快應為老,世上堪哀只有癡。莫負春江鱸膾好,早居三徑倚東籬。」
裴五齜牙咧嘴,又皺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你們成親以前,哥哥對我說的。」狄安看著裴五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拐一拐地跑去找狄平,不由嘲笑他的狼狽,笑著笑著,眼淚卻從眼角溢了出來:「哥……哥哥……」
「你這是去幹什麼了?」看著風一樣衝到自己面前,臉上掛綵,衣服破爛的裴五,狄平語氣不悅。
「沒……沒幹什麼。好久沒和子全一起切磋了,就……」裴五氣息不穩,結結巴巴地解釋。
狄平橫他一眼:「你這副樣子,讓爹娘看到了怎麼想?」又把他拖到隔壁院子,洗刷乾淨了,一點點上藥。
裴五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說:「向君一揖莫相疑,你既無心我便辭。撫扇……」
「啪!」狄平把藥瓶扔在一旁,猛地起身:「你既無心我便辭,好!好!好!裴五,辭就辭!你以為沒了你,我就活不下去嗎?」
「子川……子川!」裴五沒來得及抓住他的衣袖,眼睜睜看他拂袖而去,還不知道到底為什麼!
「你既無心我便辭,你既無心我……便辭……子川!」猛然醒悟的裴五連滾帶爬從床上起來,光著腳,披散著衣服在偏房找到了正坐在床沿的狄平。立即撲了過去,死死抱著他:「子川,我只是在念子全今天告訴我的一首詩,他說是你說的,我沒有要你走,也沒說我要走,我也不是無心,我只是有些……有些傷心而已,子川……」
語無倫次地講著,見狄平沒有推開他,裴五終於平靜下來,試探著問:「子川,你真的……這三年都沒有把我當作你的丈夫嗎?」
狄平黑著臉罵:「別人倒也罷了,你還不知道我們兩個到底誰為夫,誰為妻?你看你自己這副模樣,像個一家之主嗎?更不用說在床上……難道你一直不死心,還想要搞小動作,試圖在上面?」
裴五紅了臉,放下一半的心,岔開話題:「你……你剛才是不是以為我要走,所以就生氣了?」
狄平哼了一聲:「你走?你能走到哪裡去?還不是要來找我?」
裴五嘿嘿笑了一下,期期艾艾地繼續追問:「那子全……你和子全……」
狄平不耐煩地將他壓在床上:「他都要當爹了,你還以為我們能怎麼著?」
裴五噤了聲,乖乖地讓狄平繼續抹藥。
第二天,裴五下令撤了酒樓的捕快,之後每月與狄平去一次酒樓。
天順七年,狄安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自己孫子的狄老夫妻笑得合不攏嘴。
初為人父的狄安也滿心歡喜地抱著兒子給狄平、裴五看。
兩個月以後,狄老夫人一手拉著自己的老伴,一手拉著自己兩個兒子,兩眼看著兒媳婦和親孫子,兒婿和領養的孫子,心滿意足地睡過去。第二天早上以後,狄三員外也再沒醒來過。
狄平將自己分得的家產,全數拿出來,用於修善堂,救濟貧民與孤兒。一半的心意是為了已經過世的狄氏夫妻,另一半的心意卻是為了狄安和裴五。在他的帶動下,狄安和裴五也加入了行善的行列,終其一生,他們兩家到最後,基本上沒有什麼家產留給子嗣。
天順八年,裴五在定康縣的任期滿了,調任到安慶府與定康縣中間的另一個縣衙。
天順十年,名燕朝南部大澇,洪水過後,就是瘟疫。
狄平不顧裴五勸阻,拿著第一批朝廷賑災送過來的草藥,快馬加鞭趕到定康縣。狄安毫不猶豫把草藥給了自己的妻兒……
經此一疫,名燕朝死亡近十萬人,國力大傷。
但對於裴五來講,除了和狄平唏噓一番之外,最沉痛的事情莫過於裴員外的辭世。
按名燕王朝律,裴五回家丁憂三年。同時,裴老夫人年歲已高,他趁機請辭,再沒有入朝為官。
天順二十一年,皇帝駕鶴西歸。
各皇子與皇叔間經過五年的明爭暗鬥,三皇子終於勝出,控制住所有大股反對勢力後登基,當年稱慶業元年。
此時,裴五、狄平與狄安雖然依舊英俊瀟灑,但都是爺爺輩人物了。狄安在家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裴五與狄平卻經常在外遊山玩水,大半年都讓人不知所蹤。
慶業二十七年五月,裴五與狄平在一個不知名的山頭燉野雞蘑菇湯的時候,狄安喊著哥哥,遺憾去世。
親人們在靈堂哭哭噎噎,等著狄平回來。狄安卻找到了他們,見他們兩個鶴發雞皮,牙齒都要掉光了的老頭還在搶東西吃,不由搖頭苦笑。
小枝翩然而至:「狄安,這一世已經過去,是你自己錯過了。關於當年的事情,帝座正等著你解釋呢。」
那兩個越活越沒正經的老頭絲毫沒有發覺頭頂飄過兩朵白雲,搶東西搶得不亦樂乎。
同年冬天,狄平在家裡做壽。夜深人靜,他燒掉了那一幅水仙花的畫,拉著裴五的手說:「你比他對我好,我要謝謝你!」
……
叮噹帶著狄安過來,大笑:「裝蒜的,原來你不止悶騷,還眼盲心黑了一輩子!」
此時,裴五正蹣跚爬進狄平肉身棺材,和他並排躺下,拿著一枚玉珮,扣住狄平僵硬的左手,平靜地對著大哭的一屋後人說:「訂上吧。」
狄平回頭死死盯著狄安,一腳踢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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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8
[size=4] 三二章再回天庭
狄平,不,現在應該說水仙花鏡泉,踢完人以後揚長而去。叮噹看著裴五,歎口氣說:「我要等周興,你呢?」
狄安揉揉自己的肚子,搖頭說:「只怕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我。我不過是因為今天回來,所以才能在這裡溜躂一下,想來接……」話沒說完,看著鏡泉遠去的身影,也歎了一口氣:「我和他之間,還不知道要怎麼糾纏才算完……」
叮噹奇道:「你和那個裝蒜的,到底有什麼糾葛?為什麼你還沒回天庭,天皇帝座就要小枝去接你?」
「佛曰,緣起緣滅,業因業果,一切皆有定數。這是我們的孽緣。」狄安苦笑一聲,追著狄平的背影過去。
這一晃,人間已經過去兩天了。
裴五的原神飄飄乎乎升上天,很迷茫地看著自己的那些後人痛哭不已,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叮噹飄過去拍他:「周興,你該回天庭了!我還留著你那份工作哦,趕緊休整一下,準備上班吧。」
「……叮噹?」裴五有些呆滯地轉過頭來,瞬間,過往的事情一一在腦海中倒放——作為周興在人間的二十幾年,作為周興在天庭的五百年,作為裴五在異時空的一生……
良久,周興看著裴五在人間的那個墳頭,淒然長笑:「人生如夢,夢如人生,誠然不假!可歎我在天庭修行五百年,居然連一點兒也沒有參破!」
叮噹看他一臉悲慼,不由大驚:「周興,你……沒事吧?」
周興搖頭:「我沒事,叮噹,難為你這麼多年還記得我。」
「哪有這麼多年?我在天庭也不過兩個多月而已!你還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過兩天到瑤池來找我吧。」叮噹拉他一起往天庭飛去,周興身心俱疲,也就任她做主了。
到了南天門,卻發現幾個熟悉的身影,林美人,蟋蟀精,龜仙以及龜仙家的幾隻小魚小蝦居然都在!
周興心裡慢慢暖起來,衝他們露出大大的笑臉。
龜仙看他和林美人、蟋蟀精又笑又跳的歡騰樣子,摸摸肚子說:「淡定啊淡定!」
周興很用力地給了龜仙一個擁抱:「龜仙,沒錯,我要淡定,淡定!過兩天就請你喝酒!」
小魚小蝦們蹦跳了一會兒,因為他們修為尚淺,不能離水太久,龜仙和周興說定了喝酒的日子,就帶著他們走了。
蟋蟀精一跳一跳地前後左右看了周興一通,忽然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周興,那水仙花不是和你一起下凡的嗎?聽說他也會和你一起回來,怎麼不見他?」
周興臉上一僵,搖頭:「他比我先回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說話間,鸚鵡八妹帶著她的大小編輯記者飛奔而來,一下子就把周興圍了個水洩不通。
「周興,這次你和鏡泉一起下凡,你們轉世以後分別是什麼關係?」
「周興,請問,鏡泉在人間和哪些人,有過什麼樣的愛恨糾葛?」
「周興,鏡泉在人間還是一樣美嗎?」
「周興,請你說說鏡泉在人間的一些愛好、生活之類的趣事好嗎?」
「周興,你們以前就是收養與被收養的關係,這次你們一起下凡,一起回天庭,你們兩個之間,有沒有發什麼些什麼呢?」
「周興,……」
「……」
看著眼前嘰嘰喳喳、爭先恐後發問的一群人,周興極力維持著笑容,卻是一言不發。
「停!都給我停下!」
忽然傳來一個尖銳的嗓音,眾記者馬上安靜下來,並自覺地在周興面前讓開一條路。一個紮著馬尾辮,穿著五顏六色衣服的小姑娘走過來,朝著周興一個九十度鞠躬:「周興,你好!我是雜誌《八妹扒仙》的總編八妹,非常抱歉,「愛書」樓「剛才給你造成困擾了!」
「那個……」周興動動笑僵的臉,無奈地說:「他比我先回天庭,你們要採訪,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他?」
八妹咬牙切齒:「根據我們得到的一手消息,鏡泉會比你先回來。但是,我們在南天門等了一天,都沒有見到他。在你家,也沒有看到,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樣。我已經派了十路人馬去找他,就不信揪不出他來!」
隨即又笑焉如花:「周興,其實我是想給你做一個專題的,希望你可以和我們談一談你在人間的生活。專題發稿前會先給你過目,你覺得敏感的話題和詞句我們也絕對不會刊登出來,當然,採訪的時間也可以商量,只要不是間隔太久,怎麼樣?」
「我又不是什麼名人,沒有新聞價值,你們還是去找其他的話題吧。」
找他作專題?這怎麼可能,只怕還是想通過他來報道鏡泉的事情吧,周興一口拒絕。
「周興,我們的新聞是為大眾服務的,不是為名人服務的!真的,我們是很專業、很傳統、很大眾化的雜誌平台,我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也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周興你就答應我吧。」八妹露出可愛的模樣,眼巴巴地看著周興。
「不行!」
「周興,周興,小興興,現在過日子,都不容易啊!姐姐我弱小的肩膀要維持這一大攤子人的生活,要保證能夠發出工資,很艱難的。你忍心見死不救嗎?你要辣手殘花嗎?你要欺負弱小嗎?……周興,小興興,你就答應姐姐吧,答應我吧……」八妹開始裝可憐,魔音穿腦一般在周興耳邊哭訴著她的血淚創業史。
周興大感尷尬為難,其他人倒是熟悉了八妹的這一作派,知道事情就要成了,紛紛做好準備,打算再次圍攻周興。
周興全身發毛,向叮噹投去求救的目光,叮噹卻壞笑著搖頭。
看著八妹越說越淒慘,越說越起勁,周興欲哭無淚,大為頭痛,正要答應的時候,一陣光華遠遠地移過來,青華大帝和天皇大帝居然攜手過來了!
八妹立即抹抹眼淚,閃到一邊,眼睛亮晶晶地盯著。
「周興,你終於回來了,本座可是想你想很久了!」天皇大帝拉著周興的手,非常親熱地說。
周興繃緊了全身,小心翼翼地回答:「勞煩帝座掛心,周興實在是汗顏!」
「周興,你才回來,先去仙池好好休息一下,順便修行兩天,其他的事情暫時不要想。」青華大帝業和藹可親地拍拍他。
周興又是一個激靈:「多謝帝座!」
天皇大帝與青華大帝一起到南天門迎接周興回天庭!
天啊!地啊!
這是多麼勁爆的事情!
周興怎麼可能是普通的神仙!
八妹一行互相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數閃亮的星星和各種不同版本、激動人心的關於周興和兩位帝座的姦情,一個個摩拳擦掌,打起十二分精神注視著眼前的動靜。
周興頭痛不已,沒想到自己才回天庭就要面對這麼多厲害的角色,好在青華大帝既有經驗,又悲天憫人,知道他這個時候不適宜操勞,隨便慰問了幾句,就和天皇大帝送他回了小木屋,並吩咐八妹等不得去騷擾他。
周興一身輕鬆泡在仙池,緩緩吐納,力求把凡間的一切都剔除乾淨,多多聚攏靈氣。卻不知,天皇大帝與青華大帝在他的小木屋外面相視笑著,互相提醒對方莫要忘了那個賭約。
在小木屋外面蹲點的八妹終於有收穫了,周興泡仙池的三天後,她終於聽到一陣豪放的歌聲:
紅塵多可笑
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
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
夢中全忘掉
歎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
愛恨一筆勾銷
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
不問因果有多少
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瞭
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三四章見面
小木屋還是周興離開前的那個樣子,兩套沙發、兩個茶几、三張桌子、十來個椅子……小木屋是針對其他神仙的宮殿來說的,實際上不小,至少有三百平方,還有樓上樓下、還沒有包括前院後院。
當初是住出租房住怕了,被高價房嚇唬住了,好不容易不用錢就有自己的地盤,當然就要把房子建得寬敞舒適。如今看來,空蕩蕩的,一個人住,實在有點浪費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傢俱和裝修不配套的緣故。
自己應該再多做一點傢俱,好好裝飾一下,在客廳擺個鋼琴,還可以做一個小吧台,再隔一個書房出來,整上百來本厚厚的精裝磚頭書,臥室裡面,可以把床和衣櫃做大一些,再放一個屏風,那種帶抽屜的桌子可以放兩個,一個已經放了水晶瓶,另一個可以……兩個都要重新擺設才好,水晶瓶畢竟不是自己的,抽屜裡的那些仙幣也不是自己的……
那個人,那朵花,到底在哪裡呢?
這些傢俱,和之前在明燕王朝用過的,還有幾分相似。他也是個聰明的,居然能不依靠法術做出來。
……
……
沒有必要去想他了,他的心思實在是太怪異了!不是尋常人可以看得透的。反正他不會死,更不會冷著餓著,沒必要擔心的。
不是已經參透了嗎?
周興搖搖頭,把水晶瓶裡包起來,連同幾百個仙幣和鏡泉用過的一些物品,放在盒子裡。
東西不多,一個盒子就裝滿了,倒是符合他那清淡的性子……
粗粗收拾一下,周興出門去找龜仙。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看破紅塵,是真正的脫胎換骨。和龜仙那種從裡到外都仙風道骨、飄然物外的氣質很接近了。他們之前就有交情,如今周興更是深刻領悟龜仙那句「淡定啊淡定」口頭禪的精髓,自然要好好和他喝幾盅。
「小興興!」鸚鵡八妹一見他,馬上飛到他肩頭。
周興苦笑:「我的事跡很普通的,確實沒有新聞價值,你只是在浪費時間。」
八妹跳了兩下,眨著無辜的眼神說:「我今天不採訪你,只是想和你做個朋友而已。你放心,我會很乖的,絕對不會過問你的私人事情,也不會打擾你。」
你現在就在騷擾我!
周興歎氣,復又嘲笑自己,有什麼好煩惱的,就當作是養了一隻鸚鵡好了。她折騰她的,我過我自己的逍遙日子,她還能逼迫我不成?
好在八妹一路沒有再嘰嘰喳喳,反而很安靜地呆在周興肩頭,最多也不過是繞著他頭頂飛兩圈而已。到了龜仙處,八妹興奮地扇扇翅膀,「怎麼樣?怎麼樣?我真的很乖吧?」
……
周興無語,半晌才問:「你不是總編嗎?怎麼會這麼閒?」
「採訪的事情有記者,審稿的有編輯,排版印刷有美工,其他還有副主編,我們分工很明確的,我每期只要完成一件工作就可以了,當然有時間。」八妹變成人形,躺在沙灘上,心想:「我的工作就是每一期的專題,周興,就算你什麼都不說,我跟著你,卻是可以看的!我八妹最厲害的不光是嘴巴,還有眼睛,哈哈哈哈!」
酒喝到一半,小枝過來了。
八妹和他也算是同一種類,立即撲過去套近乎。小枝和她嘰裡咕嚕一頓,八妹馬上大叫:「水仙花在天皇帝座那裡?我們竟然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難怪找不到!真是傻了,早就應該知道的啊!」
撇撇神色不變的周興,八妹擠眉弄眼和小枝賊笑了一通,又遞給他一個紫仙幣,邊飛邊說:「小枝,謝謝!這次的爆料獎金我給你最高標準了,以後多多合作!」
小枝摸摸仙幣,狡猾地笑笑收起來,這才不冷不熱地對周興說:「帝座要來了,你準備一下!」
帝座來了?要準備什麼?怎麼準備?這些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周興沒動,自顧喝酒。
小枝也不催,只是退到了一旁。
須臾,天皇大帝就過來了。
他的行頭素來不像青華大帝那般眾仙拱衛、耀眼奪目。只是這一次,卻扎扎實實非常亮眼。
根據後來八妹扒仙的描述,大概是這樣的:
天皇大帝臨風而來,衣帶飄飄,俊朗秀美的臉上瞳仁漆黑,眼神明亮逼人,將手中九千九百九十九多鮮艷絢麗的紅玫瑰遞給周興,深情款款地說:「周興,你就是那閃亮的小星星,一眨一眨亮晶晶,讓我的心,撲通撲通跳不停……明天我們一起去看那白雲蒼狗,日出日落,好不好?」
聽聞天皇大帝表白的周興幸福得差點暈過去……
八妹手下的記者撰稿人編輯等等都不是吃素的,就算沒有身臨其境,也一樣描繪了個十成十,還順勢發揮了一下,將天皇大帝的第一次告白描寫得繪聲繪色,感天動地。
而實際上,周興早就被那一大團玫瑰花給淹沒了,撲騰好久才冒出頭來,青白著臉說:「帝座,這花撒太多人工香水了,我要被熏死了,阿嚏!阿——嚏——!」
……
「這麼說,你家帝座瞞著我,來這一招先發制人是無功而返囉?我怎麼覺著,他像在鬧著玩呢?」青華大帝喝一口茶,笑瞇瞇看向小枝。
小枝翻兩個白眼:「帝座,您會費這麼大功夫,花這麼多仙幣鬧著玩嗎?此事才剛剛開始,我家帝座先發未能制人,您後來也不一定會居上!」
「哦?那周興除了打噴嚏,還沒有說什麼?」
「他說請我轉告水仙花,要他去那小木屋,把東西收拾收拾。」小枝有點不滿,一個請字而已,周興那小氣鬼居然連一個白仙幣的跑腿費也不願意給!
「他們這是……鬧彆扭,要分居?」青華大帝微微皺眉,似乎想不通周興和鏡泉的舉動。
「帝座難道想把他們撮合在一起?您不是在和我家帝座打賭嗎?莫非您有什麼出奇制勝的招數?」小枝機警地打探著。
青華大帝搖頭:「你太小看勾陳了。他搶先找到水仙花和那個叫狄安的,可不是為了要把周興和他們分開。至於我有什麼辦法……小枝,你先是用水仙花的下落得了獎金、又引開了八妹,再把自家帝座表白的情況賣給我和八妹,這一來二去的,你也賺了不少。怎麼,還想從本座這裡再摸點油水?」
小枝變回鴿子,裝出可愛的樣子說:「帝座,您二位玩得高興,八妹忙乎得起勁,周興收禮收得開心,小枝……小枝只不過喜歡數數仙幣而已。這些手段自然是小兒科,瞞不過您的。不過,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您忍心在自己快活的時候,看著小枝心疼嗎?何不一起鬧得更樂一些?」
青華大帝哈哈大笑:「你這小鴿子倒是能說會道,怪不得勾陳會由著你亂來。也罷,我就給你指兩條路。我們打賭的事情,你先去告訴周興,然後再賣給八妹,相信八妹會提高她的爆料獎金上限的。此外,你可以設個賭局,讓其他仙友來押注,我可以告訴你,這次打賭,你家帝座必輸無疑!」
小枝苦著臉道:「帝座,您這不是擠兌我嗎?我家帝座吩咐了,不許把打賭的事情說出來,而設賭局的話,難道要讓我全部押在您身上?我家帝座說不定會把我給紅燒了!」
青華大帝但笑不語,讓仙童送小枝出去。
有些事情,不是天皇大帝說了就算的,比如這個賭局。自己如果不開口,青華大帝說不定馬上就會弄得天庭無精不知,無仙不曉,自己就會失去賺錢的大好時機。小枝轉了好幾圈,跺跺腳,一溜煙飛去找八妹了。
「帝座,您有什麼辦法贏過天皇大帝?」噴火獅子頭好奇地問青華大帝。
青華大帝微微笑:「我們準備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多紅玫瑰。」
「可是帝座,周興不是拒絕了嗎?我們就算送得多一些,也不一定就會……」
「誰說本座要送花給周興了?這是要送給勾陳的。」青華大帝離座起身,目光幽幽,語氣悠悠:「小枝說的沒錯,這樣似乎很好玩。」
「青華,你這是在幹什麼?你不覺得很搞笑嗎?」
天皇大帝看著眼前火紅的一片花海,無奈地騰空而起。
這個青華,一大早就送過來這一片紅玫瑰,還說了一大通讓自己全身都掉雞皮疙瘩的話,實在是……實在是太怪異了!
青華大帝無辜地笑笑:「你不覺得很感動嗎?你的心,難道沒有撲通撲通跳不停嗎?」
天皇大帝火了:「青華,我們的賭注是說,我輸了,才要拜你為師,學習如何談戀愛。現在才剛開始,我也只是一次失手而已。你不要高興得太早!」
青華大帝繼續無辜地笑:「勾陳,我不是故意來嘲笑你的。只是,如果我這招不能打動你,你又憑什麼可以打動周興呢?」
「周興的事情,我不會輸!就算我輸了,你也不見得會贏!」惱羞成怒的天皇大帝拂袖而去。
青華毫不在意他的怒火,輕飄飄對身邊的仙童說:「以後,天皇大帝送了周興什麼,我們就像今天這樣,十倍地送給他。」
「為什麼?」仙童傻了,實在不明白自家帝座打的什麼算盤。
青華大帝沒有回答,他凝視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著:「勾陳剛才臉紅了,比那一片紅玫瑰還要紅艷……」
周興此時正躺在軟軟的床上,自然不知道兩位帝座鬧的這一出,他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成為了他們的賭注。對著天皇大帝的表白和邀請,他只覺得好笑。要不是已經被薰得暈暈乎乎,他想,自己說不定會答應下來,陪著他鬧一出。
沒錯,是鬧。
雖然不知道真相是什麼,但他清楚,天皇大帝不可能真正看上了自己。不過他既然要玩,自己陪他打發些日子也無所謂。
周興發現,自己現在對他那顆痣,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
不知道這算好消息還是壞事情?
周興沒有想得太深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然後,他又發現,自己的屋子裡還有其他的氣息!
很平靜地回頭,周興並不擔心有神仙會入室搶劫或暗殺自己,天庭是不存在這種事情的。
但他也沒有想到,來的居然是那個神通廣大的八妹也找不到的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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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19
[size=4] 三四章父母駕到
周興下意識地用被子摀住了自己,片刻,有自嘲起來,這是在天庭,自己現在是神仙,怎麼還會像在人間一樣矯情?何況,在人間,更多的時候都是自己主動……
停!
不能再想!
周興坐起身來,問鏡泉:「你這時候來,有事嗎?」
鏡泉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周興會這麼冷淡,旋即冷笑:「我聽說天皇大帝找你了。他有權有勢,長得也不錯,又肯對你花大手筆。原來,你我在天庭三四百年的共同生活,在人間七十餘年的情分,還比不過那幾朵玫瑰花。」
周興聽不怪他的陰陽怪氣,大怒道:「你也知道我們在天庭有三四百年的共同生活,在人間有七十餘年的情分,可到頭來,你只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他至少還肯給我幾朵玫瑰花!」
「他一天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我兩萬年才一朵,的確比不上。既然如此,你就去找他吧。不要在這裡礙眼。」鏡泉說完,將周興從床上拉下來,自己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周興氣急:「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你憑什麼拉我下來?只有這些東西是你的,你趕緊拿了走,不要在這裡礙我的眼!」
把之前收拾好的盒子拿出來,周興用力地摔在鏡泉跟前。水晶瓶叮叮咚咚滾了幾下,歪倒在牆角。紫仙幣四散開來,房間裡到處都是。
鏡泉起身,死死地盯著周興,周興毫不退縮地回瞪過去。驀地,鏡泉瞇眼一笑,將周興拉回床的中央,手探進衣服,撫摸他的胸膛和腰線。
「你……」周興全身一顫,隨即開始掙扎。
可鏡泉已經有數萬年的修為,他這個剛當上神仙的小菜鳥哪裡敵得過?三兩下就被鉗制住,鏡泉看著自己身下的那個人,欣賞著他因為慌張和憤怒而嫣紅的臉,目光冷酷而犀利:「周興,你不是最喜歡我這樣做嗎?」
周興猛然間把別過去的頭扭回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張嘴分辨:「那是在人間!我沒有記憶和意識!現在,你休想對我亂來!」
這點虛張聲勢的反對自然沒有被鏡泉放在心上,他低下頭,攫住周興的雙唇,像是故意挑釁一樣,舌頭強硬地撬開牙齒,席捲著所有能夠掃蕩到的地方。周興還沒來得及反抗,所有的感知與神經就已經混沌了,炙熱的氣息似乎要把他燃燒起來,熟悉的眩暈感鋪天蓋地而來。
令人驚喜地舒適!因為在是神仙的軀體,受到仙池靈氣的熏陶,周興的唇齒之間充盈著淡淡的香氣,輕靈的氣息格外地清爽宜人,鏡泉毫不猶豫的含住,輾轉糾纏,品嚐著所有甜美的滋味。
越來越窒息的感覺終於使得周興醒悟過來,他劇烈地掙扎,狠狠咬了一口正沉浸其中的鏡泉,猛力把他推開,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鏡泉手掌一揮,施個法術將周興定住。周興呼吸急促濁重,腦海中燃燒著熊熊火焰,偏偏身不能動,只好破口大罵:「你!你……不要臉!這裡是天庭,你如果敢強來,玉皇大帝、天皇大帝還有青華大帝都不會放過你的!你就等著被下放到人間或者歷經劫難吧!」
鏡泉摸摸自己紅腫出血的嘴唇,冷冷地看著周興,眼神如冰刀般鋒利:「周興,想不到你一個小小神仙,居然能調動三位帝座!果然好手段,是我小看你了。可是,我今天不必對你用強,你一定會求我的!」
鏡泉緩緩地在周興身上移動著自己的手掌,細細地摸索,溫柔而堅定。
「我記得,你最喜歡我碰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鏡泉的聲音慢慢低下來,曖昧地在他耳邊呢喃,肌膚接觸的地方,炙熱而敏感。當他一把握住周興已經開始抬頭的部位時,周興絕望地看著他,眼角漸漸濕濡,強烈的刺激感和羞恥感湧上來,想到前一天才發誓跳脫紅塵,不問情愛,他幾乎想要一頭撞死過去。
這個人,這朵花,是自己那枯燥空寂的幾百年裡的希望和夢想,他幾乎傾注了全部的心血看著他開枝散葉,長苞開花,再到幻化成人形,縱然是父母養育兒女,也不一定有他這麼上心。
而在明燕王朝的七十餘年,雖然自己被封印了記憶,沒有認出他來。可是,在自己還沒有意識的時候,抓周就抓住了大蒜!其後的一生,都是跟著他,看著他,愛著他,寵著他。可是,那一場瘟疫席捲而來時,他卻不顧自己,不顧養子,只為了狄安,而置自身於瀕臨死亡的危險!直到去世那一刻,還在拿自己和狄安比較!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因為他那一句:「你比他對我好。」而終於如釋重負,喜極而泣,甘願與他合葬!
如今,他們這算什麼?
經歷了那一世,自己在不可能把他看作養育和被養育的父子關係。同樣,知曉了自己和他在天庭的關係,也不可能繼續那麼卑微地維持著夫夫關係。
他們怎麼還能有這樣親密動作?
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是恥辱!絕對的恥辱!
如果可能,周興想要仰天長笑。
可是,他不能。
他的身體被定住了,他的感官被麻痺了,他的慾念被掌控了。
晶瑩的淚水,從眼角落下來,在臉上劃過淺淺的兩道痕跡。
眼淚,可以激起對方的保護欲,可是,一個滿是後悔與憤慨的眼睛裡流出的淚水卻更加刺激了鏡泉的征服慾望。
他加快了手裡的動作,更加用力地摩擦擼動,專注地看著羞恥和迷亂的神色漸漸佈滿周興的臉,一股腥熱的液體猛然宣洩出來,沾滿他的手心。
鏡泉抬起沾有液體的手指,打開他的牙關,伸進去。
「好好嘗嘗你自己的味道。」
周興從極致興奮的感官中慢慢回神,茫然地看著鏡泉的舉動,眼裡一片空白。
鏡泉眼神閃了閃,鬆開對他的禁錮,起身洗乾淨自己的手,整理一下,對著依然挺屍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周興說:「今天暫且放過你。」
說罷拂袖而去。
周興從床上一躍而起,掃落了所有的東西,狠狠地踢飛掉那個水晶瓶,一頭扎進仙池,再也不肯出來。
許久許久,周興發現,仙池裡的水居然在慢慢減少,原本可以淹沒自己的仙池,如今水位還不到自己的膝蓋!
他猛一抬頭,卻發現,有一男一女兩個神仙站在自己面前。
那兩個神仙見他眼神看過來,連忙道:「你是周興吧?我們是小拿……就是鏡泉的父母。」
鏡泉的父母?
他不是一棵大蒜頭嗎?不,是一株水仙花,他也有父母?
難道是狄氏夫妻?
不對!看起來根本不像,而且,如果是狄氏夫妻,他們不可能不認識自己!
也不對!
不管水仙花是什麼,不管他有沒有父母,不管這兩個是什麼,都和自己沒關係!
周興沒有理他們,四顧尋找,看是不是哪裡有機關,被自己不小心觸動了,這才使得仙池的水一下子不見了。
「是我做的。我是河神,可以御水。見你一直悶在仙池不肯出來,怕你有什麼意外,這才把仙池的水……弄了一下。」男神仙,也就是鏡泉的父親,看出了周興的心思,有點靦腆地解釋。
人家怎麼說也是老前輩,到了自家門口,也不能把他們掃地出門。
周興從仙池出來,把衣服弄乾,收拾好。規規矩矩地行禮:「小仙周興見過河神,見過夫人。」
「勿需多禮!」一旁美麗的女神仙趕緊托住他,「冒昧前來,實在是很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有謝謝你之前對鏡泉的照顧,怎麼敢受禮?」
感謝他?
如果只是來感謝,不用挑這麼個時間吧?還特意把仙池的水放干?
再說,以前也從來沒有聽水仙花講過他有父母的。
周興請他們進屋,直截了當地問:「河神大仙與夫人應該不只是來感謝周興這麼簡單吧?」
難道,水仙花是離家出走的?他們父母是來尋他回家的?
不像!
以他之前那麼騷包、那麼張狂的行為來看,一點也也不像是偷偷瞞著父母、離家出走的小屁孩,反倒像是在與父母慪氣。
「其實,三萬年前我們的兒子死過一次,我們一直以為他已經灰飛煙滅了。直到前不久,天皇大帝把我們夫妻從閉關的地方叫出來,我們才知道,鏡泉,就是我們的兒子……」
河神夫人聲音哽咽,情緒漸漸激動起來。
河神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替她拭去眼淚。繼續對周興說:「我們當時心灰意冷,沒有想到他變成了水仙花,更沒有想到,他如今雖然已經幻化成人形,卻完全不記得之前的事情,甚至連我們做父母的,他也沒有一絲印象……」
周興頓了頓,好久才消化完這些信息,微微感歎一番,這才問:「那二位今天過來,是想要小仙做什麼?」
河神夫妻對視一眼,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最後河神靦腆著說:「實不相瞞,鏡泉從明燕王朝回來,我們就把他接到了天皇大帝的宮殿,向他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可他……他不認我們,不許我們叫他以前的名字,也不和我們一起住,說他只是你養大的水仙花,說要過來找你……我們原本打算偷偷地來看一下你們生活得怎麼樣,順便拜託你暫時照顧他……」
周興心裡一滯,想到鏡泉之前的舉動,有些不解,有些氣憤,也有一些愧疚和微微的刺痛。
他,是捨了父母來找自己的嗎?
可是,為什麼語氣那麼差?
為什麼要這樣羞辱自己?
想起他最後頭也不回地出門,想起臥室裡現在還亂七八糟的一團,周興苦笑一下,「他之前有來找過我,但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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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20
[size=4] 三五章鏡泉
其實關於水仙花的故事,周興曾經聽說過。
但是,自從來到天庭,他發現神仙的生活與自己在人間聽說過的神話故事有很大區別,再加上鏡泉自己沒有意識,其他神仙也從來沒有提起過,他一直以為鏡泉就是在天庭吸取了靈氣的水仙花,經過兩萬年漫長的時間終於修煉而成神仙。
他萬萬沒有想到,鏡泉最先也是普通人,更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是水仙花的鼻祖!
根據河神夫妻的說法,他原來的名字叫Narcissus(拿斯索斯),來自希臘。因為迷戀自己而整日坐在湖邊欣賞自己的倒影,最終死在湖邊,化成了水仙花。可以說,天上天下所有水仙花都是他的子孫後代。其中也有不少有靈氣的,修煉成精、成神仙。但這些水仙花都只是花,不是拿斯索斯。
河神夫妻以為自己的兒子死後已經灰飛煙滅。但是,一心想要給鏡泉做專題,挖空心思找資料,尋根究底的八妹卻意外發現,鏡泉的元神可能不是水仙花,而是拿斯索斯!
只是,如果說原來的拿斯索斯有三魂七魄,鏡泉卻只擁有一魂。所以,他根本沒有拿斯索斯的記憶和意識,別的神仙也看不出他的來歷。只有和他最親近的河神夫妻在見過他以後,才最終確定,鏡泉確實擁有拿斯索斯的一部分魂魄,並且,他的模樣和拿斯索斯幾乎一模一樣!
而狄安,卻是迷戀拿斯索斯、並最終因愛成恨、在他的死亡道路上有添加助力的風神。
當周興養著的大蒜頭變成鏡泉時,他也沒有認出來,只是知道二者長得很像。因為愧疚,也因為嚮往,在得知鏡泉要下凡時,也申請抹去自己的記憶尾隨而去。
他的本意是要在人間守護鏡泉,化解之前的那一段孽緣,哪裡知道,鏡泉居然把他看成了周興,這一烏龍事件反而讓他們之間的糾葛更加複雜起來。
周興聽河神夫妻把前塵舊事追溯一遍,唏噓一番後,還是很迷茫,他們和自己說這些幹什麼?
河神夫人一臉愧疚和思念:「小拿……以前盛行唐風,所以我們叫他小拿。可現在,他連這個名字也不要了。剛才可能是發現我們要過來,存心逃避了。」
周興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換個姿勢坐下來,尷尬地說:「這個……他似乎不會再來我這裡了。你們可能要失望了。」
他們兩個,應該算是吵架和決裂吧?
自己是絕對不會再和他住一塊了。
只是他那麼驕傲的性子,想必是不能接受被別人拒絕的,該怎麼辦呢?
「河神大仙,我看,我們應該去找找他。然後,說服他和你們住在一起。你們幾萬年沒有見過面了,他只是一時之間不能接受突然有父母而已。俗話說,血濃於水,他不會一直和你們鬧彆扭的。」
河神乾咳一聲,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出來:「希望如此。我們就是考慮到他不能一下子接受突然冒出來的父母,也不想馬上就改變他的生活,所以才來找你。還請你好好照顧他。這個……算是我們替他付的家用,他如果有什麼想要的,你只管給他,仙幣不夠用的話,直接來找我。」
周興看著那一大堆光芒四射的紫仙幣,心下跳了一跳,馬上醒悟過來,趕緊搖著雙手拒絕:「這個我不能收!我說過,他不會再過來了,我們不可能住在一起的!」
河神不理他,硬把荷包塞他懷裡:「這不是給你的,是給我們兒子的!那孩子認死理,我們勸他好幾天了,他都不肯鬆口。他既然說要過來,就一定會來的。這兩萬多年來,他從開花到幻化出人形,都是和你在一起的。除了你,他還能去找誰?再說,你們在人間就是……夫妻關係,現在回天庭了,難道還要分開?」
周興大窘,又覺得無奈,為什麼他們這麼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就應該和鏡泉在一起?
他現在根本就不知道該以何種身份,何種態度來面對他啊!
不對!
自己現在已經是心如止水了!
淡定!要淡定!
「那個……周興你雖然修為尚淺,不能在天庭談戀愛。但是,在人間歷練的時間是可以按照一百倍的比率來折算成戀愛限制時間的。這樣一算,你的時間也沒差很久。我們可以給你找一份工作,就更快了。只要要暫時……忍一忍,你們沒必要分開住的,我們也不會看不起你。」河神夫人曖昧地笑笑,自以為是地替周興解釋、很好心地提出了解決措施,並順便安慰他。
周興繼續推辭:「你們和鏡泉分開幾萬年,好不容易找到了,還是住在一起好好培養感情要緊。不然,會越來越生分的。至於我,在明燕王朝這一遭,已經看破了,以後待鏡泉,只能是普通仙友,不會再有那種關係的。」
河神夫妻對視一眼,似乎沒有想到,周興會是這種反應。
在周興堅持不懈地歷數了他們住在一起的無數個好處和不住在一起的無數條損失,並承諾幫他們勸說鏡泉後,河神夫妻依然堅持要尊重鏡泉的選擇,並允諾以後可以幫助周興,作為對他照顧水仙花的報答。
周興徹底被這對不按理出牌的夫妻給打敗了,心想,果然是一家人,脾氣都這麼怪。旋即在心裡默念一百遍「淡定啊淡定」,說服自己無視鏡泉,視一切為空,或者把他當作歷練自己的磨鐵石。這樣一想,心裡果然舒服多了。對河神夫妻的提議,也不再強烈反對了。
而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鏡泉到底在哪裡?
周興囁囁著,沒有說出來自己和他之前發生的事情,只是含糊不清地說他可能出去散心了。
好在河神夫妻沒有深究下去,他們說自有找到自己兒子的辦法。
又寒暄了一會兒,他們就告辭了。
周興隨便收拾了一下臥室,癱在床上,胡思亂想一陣,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還在睡夢中,就被敲門聲驚醒了。雙眼朦朧地去開門,發現是小枝。
小枝代表的就是天皇大帝。
周興想到那一片差點薰死自己的玫瑰,抖了一下,立即清醒過來。
「小枝,有什麼事?我要準備去叮噹那裡上班了。」
小枝撇撇嘴:「帝座怕你忘記上班,特意叫我來提醒你。還有,帝座已經給你安排了另一份工作,下午我會帶你過去的。」
周興大驚:「帝座給我安排工作?這是天條不允許的!怎麼能因為我,給帝座惹麻煩?」
小枝不屑的臉色稍微好轉,「還算你有良心,知道替帝座考慮!你放心,這個崗位,其他的應聘者,知道你也有意向,基本上都自動棄權了,不會給帝座留下以權謀私的話柄的。」
他有意向?
他連是什麼工作都不知道,會有什麼意向?
或者說,他現在,根本就不想再有一份工作!
「我不想繼續上班,在叮噹那裡干就可以了。」周興直接拒絕。
小枝毫不理會他的冷言冷語:「你沒得選擇,只怕再過一會兒,整個天庭就會知道,你要到月老那裡任職,講述如何與那水仙花共度一生的秘訣。你如果不去,自己想一想,以後會有多少神仙圍著你,糾纏你?」
周興倒吸一口氣,大怒:「這是誰出的餿主意?我就是不去,看你們能把我怎麼著!」
……
與周興這裡的熱鬧和他自身的憤怒相反,鏡泉此時卻是靜靜地呆在一個湖邊,看著自己的倒影。
周興隨口對河神夫妻說他去散心,還真的是蒙對了。
他已經在湖邊靜坐一整天了。看著自己絕美的姿容,疑惑地想,原來真的有因為迷戀自己的倒影而死去的傻瓜麼?自己真的就是那個傻瓜麼?
可是,現在已經看了一整天了,也沒有心動的感覺,更加不會因此而不寢不食,不眠不休。
當然,他現在也不想動,只是這樣坐著。如果要走,似乎也沒有地方想去,更沒有地方可去。
周興……周興,只是三天的時間而已,他就迫不及待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準備隨時把他給掃地出門……
這到底是為什麼?
在明燕王朝不是好好的嗎?他不是還主動陪葬嗎?
他不是已經知道自己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嗎?
儘管沒有認出來,他就是周興。
可是,他們兩個始終是在一起的,自己心裡想的,也是他。
再說,當初也是他的錯,說好了一起下凡,他為什麼要拖拖拉拉的?
難道是故意的?
最先就是他建議自己下凡的,等自己回來後,他卻說要走。然後,又故意不和自己一起下凡……他這是想盡辦法要擺脫自己!
鏡泉忽然顫抖了一下,一種比較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似乎有人要從自己身上拿走什麼東西一樣,是害怕嗎?
不可能!
自己怎麼會害怕?
自己會害怕什麼?
是憤怒!
沒錯,是憤怒!
周興那個始亂終棄的,因為天皇大帝,就把自己置之不顧,還妄想甩掉自己!
鏡泉冷冷一笑,對這湖中的倒影說:「你可以迷死一大片,可是,還有一個人卻毫不在乎呢。周興……周興,我就不信,我會輸給天皇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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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ppig 2009-3-20 20:20
太厲害了##485#
多謝大大分享##482#
leungmon 2009-3-20 20:21
[size=4] 三六章死纏爛打
八妹最近很忙,非常忙!
她手頭有很多令人神共奮、心潮澎湃、無限YY的新聞線索。比如說,水仙花鏡泉從凡間回來了;鏡泉和周興在人間是一對兒、周興主動陪葬、他們的愛情感天動地,可回到天庭,卻分開了;偉大英名的天皇大帝和青華大帝居然以誰能令小神仙周興先愛上自己為賭局;鏡泉的真實身份是河神那個幾萬年前有著令人神共憤的絕世容貌,最終自戀而死的兒子;周興要去月老的戀愛進修學院授課,主題就是他與鏡泉的恩怨情仇;鏡泉的准父母拜訪準兒媳婦周興……
「快點!再快一點!」八妹使勁沖手下正在費力印刷的美工吆喝著。
一個編輯滿頭大汗地說:「八妹,我們不是還要十五天才出下一期刊物嗎,為什麼現在要把大家都抓過來印刷這些沒有深度和廣度的稿子?」
「這是新聞!新聞要有時效性才叫新聞!我們要不抓緊時間把這些消息印刷出來,賣出去,過一天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值錢了,那不是虧大發了嗎?我們現在是在例行期刊的中間做特刊、做小報,多出一份就多一份錢啊!」
八妹幾乎是痛心疾首地教訓。想到自己這一次光是付給小枝的曝料獎金就花去三個紫仙幣,相當於三個資深編輯的工資,心頭就又是一陣肉痛。
要不把這些消息分期分批賣出去,多賺幾筆,那怎麼行?
彷彿無數的仙幣正在揮手向她說白白,八妹的喊聲更大了:
「快點印刷!再快一點!你,還有你,快一點!還有那個誰誰,快點去月老那裡!門票費都花了我一個紫仙幣,趕緊去採訪周興!」
月老這裡正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公共課程。
戀愛進修學院的學生自然可以優先免費聽課。而非學院學生卻要憑購買的門票才能進場聽課。而不到半天時間,所有門票從最便宜的站席到最豪華的貴賓席已經全部賣完。因為消息閉塞或稍微落後而與門票失之交臂的神仙們捶胸頓足,後悔不已。
在得知公共課程只開十次以後,有的神仙開出了比票面價值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價格,希望已經購得門票的神仙可以轉讓,但終究沒有遂願。如此嚴重供不應求的場面居然沒有黃牛黨產生,不得不說是一大奇跡。
在一顆柳樹的門票險些被同期一起修行了三萬年的另一棵柳樹騙走以後,每個有票的神仙都把自己的門票貼身帶著,看得緊緊地,並暗暗發誓在公共課程開始之前,自己一定要閉關,親生老子來了也不見。
有人憂愁自然有人歡喜。
月老就在自己辦公室裡數仙幣數到手抽筋。同樣開心的還有周興和司命星君。因為根據合約,這些門票收入的二成屬於司命星君,三成是歸周興所有。
「為什麼星君你也會有?」周興看著一臉興奮的司命星君,十分不解。
「這是對我忠於職守、嚴格保管鏡子、寧死不屈,不讓其他仙友看到你們在凡間的生活狀況的額外報酬。」
司命星君掂掂手裡的荷包,點頭。
這樣才不枉自己被人圍追捧打,甚至被下藥了!
「月老,周先生,時間差不多了,該去講課了。」一個仙童的聲音伴著敲門聲傳進來。月老倏地一下把仙幣收進隱性荷包,摸摸嘴角和下巴,又扶扶頭上的玉冠,裝作很輕鬆地對周興說:「周興,不要緊張,你只要實話實說就可以了。但是,千萬不要隨便應付。要知道,顧客就是上帝!他們既然付了仙幣,我們就一定要讓他們覺得物有所值!你可千萬別砸場子!」
「我知道!」周興笑笑,從大禮堂的側門走上講台。熙熙攘攘,昂首期盼的終神仙立即安靜下來。
周興暗自凝神屏息,月老在他旁邊說:「各位仙友,大家都知道,我月老是最願意成全有情人的,我也是最喜歡看到你們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的,我更願意看到你們的幸福生活都是因為有自己的伴侶!這次公共課程是我們戀愛進修學院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大膽嘗試和創新,我保證,你們一定會大獲裨益,一定會覺得物超所值……哎!哎!仙友們別急,別急,別吹口哨,不要扔東西!不要砸我!不要……周興!周興!趕緊上啊!」
周興好笑地看著眾神仙將囉嗦的月老趕下台,那一點點緊張的情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張嘴緩緩地說:「各位仙友,今天我要和大家講述的,是一個失敗男人的故事。從他一出生,到死去,他都在追隨著、糾纏著另一個男人,直到那個男人臨死的時候,他才終於安心……」
月老一聽他這開場白,急得在旁邊直跳腳,可周興卻無暇去看他的反應。
事實上,禮堂裡上千人的眼光他都沒有在意,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時而微笑,時而欣喜,時而悲傷,時而痛苦……慢慢地,眾神仙都被他充滿感情的本色傾訴所吸引,甚至連周興偶爾停下來沉思,都沒有神仙打斷他。
「……就這樣,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終於知道,自己在他心裡還是有地位的;我終於知道,自己已經戰勝了他的弟弟。可是,他已經去了,我也快要死了……」周興略帶磁性的嗓音在禮堂裡層層盪開,迴響在每個神仙的耳裡,迴響在他們的心裡。
「請問周興先生,縱觀你和鏡泉的這一世,你覺得自己最終能夠得到他的心,靠的是什麼?或者說,你覺得自己成功的秘訣是什麼?」
八妹強將手下自然無弱兵,周興的話才落音,旁的神仙還在回味中,她的記者就已經拋出問題了。
「秘訣?」周興微微一愣,隨即露出笑容:「是他讓我翻破愛情的秘笈,四個字,死纏爛打。」
沒錯,可不就是自己死纏爛打麼?周興苦笑一下,朝激動的月老示意,逕自走向後台。
「周興先生,周興先生……」某個小菜鳥記者跟在後面,眼睜睜看著天皇大帝替周興開道,擋去所有湧向周興的各路神仙,不知該為自己發現了又一個驚天消息而興奮,還是要為自己沒有完成採訪任務而哭泣。
「你到底在幹什麼?」八妹敲著桌子,朝那個一臉沮喪的小黃鸝記者說:「天皇大帝那裡我有派鳥守著的!你不顧自己的本分,沒有成功問到周興十個問題,回頭還要搶其他姐妹的活計!你……你簡直就是氣死我了!」
「可是,總編,我……我真的沒辦法問到他十個問題啊!」小黃鸝委屈地申訴。
「死纏爛打!死纏爛打!你這麼長時間沒有聽到周興在講什麼嗎?他四個字就可以得到水仙花,你要是也能做到這四個字,還怕問不到他十個問題!立即去找他!給我死纏爛打!」八妹叉腰,頭痛地看著那只戰戰兢兢逃竄而去的小黃鸝。
「我明明有感覺到水仙花在現場,怎麼會一轉眼就不見了?整個天庭和水仙花有關的地方,除了周興小木屋方圓幾里被封鎖外,其他各處都沒有水仙花的痕跡。莫非……他們在天庭分手的消息是假的,水仙花依然住在周興那裡!不行,我也得繼續去盯著他那個小木屋!」自言自語完畢,八妹已經想好了幾套方案,迅速安排下去,就到周興房子外面蹲點去了。
可一連幾天下來,讀沒有看到水仙花有跟著周興出入,而周興每天去月老那裡將一次課程,表現也非常正常。當然,周興的內容還是有一些小小的變化的。
第五次講課的時候,他的開場白變成了:「各位仙友,今天我要和大家講的,是一個關於三個男人的悲劇愛情故事……」
而到第十次講課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各位仙友,今天我要和大家講的,是我和其他仙友在凡間的一段經歷……」
沒有多少神仙發現這個改變,除了月老,清華大帝和鏡泉。
至於口中一直嚷嚷對周興非常好的天皇大帝,他對於這些細枝末節,一向是不關心的。而那個發誓要無孔不入、死纏爛打的小黃鸝雖然有所發覺,但他的全部身心都放在自己未完成的九個採訪問題上,也沒有工夫去深入研究。
最後一堂課後走出禮堂,青華大帝和天皇大帝照舊一起在後台接周興,青華大帝看著周興意猶未盡、悵然若失的模樣,笑瞇瞇問:「周興,你連續十天講差不多的內容,不覺得煩嗎?」
周興搖頭:「不瞞帝座,周興最初是為避免麻煩,又貪圖月老一點仙幣,才答應去講課的。可現在,就算沒有仙幣,我也願意講給任何願意聽的人、妖或神仙。」
「為什麼?」天皇大帝奇怪地問。
「周興以前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年輕人非常有才華,可是,家裡很窮,沒錢供他繼續唸書,也沒錢送他進京趕考。後來,他的父母在冬天挨不住寒冷,過世了。以前談好的一門婚事也因為沒錢娶親而告吹,同族的堂兄弟還霸去了他唯一可以遮風擋雨的小茅房……年輕人非常傷心,他一路吹著悲傷的曲子,一路流浪。後來有一天,皇帝碰巧聽到他正在吹奏那首催人淚下的曲子,就把他叫到跟前問話。聽完年輕人講述自己的遭遇後,皇帝也很感動,於是……」
「於是皇帝就把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公主嫁給他了。然後,他們就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是不是這樣?」天皇大帝插嘴。
周興搖頭:「帝座,一般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可這個故事的最後,皇帝讓這個年輕人到人多的廣場去吹奏他那悲傷的笛子,讓所有過路的人都知道他的遭遇。年輕人很不理解,但還是照做了。一遍又一遍,年輕人哀傷地吹著那首曲子,過往的行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一天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一年過去了,人們漸漸發現,這個年輕人吹奏的曲子不再是悲傷的,而漸漸變得歡快起來。熟悉的人們問他為什麼,年輕人說:『我的痛苦傾訴出來,有無數人感受到,他們替我分擔了。而我,也漸漸感受到他們的關愛、他們的幸福與快樂,於是,我的心情好起來了,我吹奏的曲子也漸漸歡樂起來……」
永遠到底有多遠?痛苦到底有多痛?
有些事情,只有你願意說出來,才會發現,那些痛苦似乎真的會慢慢地被聽到的、感受到的人所分擔。或者說,有些事情,等你說出來了,你就會知道,不過如此;
等你重複好幾遍以後,你還會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把曾經的痛苦輕描淡寫地當作一段普通的經歷來看待。
天皇大帝若有所悟,大喜道:「周興,你早就應該這樣了!還惦記著那個水仙花幹嘛?你看,本座對你多好,你……」
「你不如跟了我吧。」這句話被硬生生壓下去。因為,天皇大帝突然想到,旁邊的青華大帝這幾天以來,每次送完周興,都要從周興處到自己的宮殿,拉上他來回走十次才肯罷休!今天是最後一次,誰知道他又有什麼鬼主意?
天皇大帝咬咬牙,這樣下去可不行!我一定要像個法子反擊,才能大顯身手,贏得賭局!
「周興,我突然有急事,要離開一下,就不送你了。青華,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別耍詐,不然,是違反我們的賭博精神的!」
周興有些訝異,不過很快就隱藏起來:「帝座的事情自然是最重要的,不能因為周興耽擱。」
天皇大帝倏忽不見,青華大帝微微搖頭,看著周興:「你剛才似乎覺得很詫異。怎麼,勾陳一定要把你平安送到家才算正常?」
青天白日,和風暖陽,可周興就是感覺到一股冷颼颼的氣息,沒有細想,他恭敬地對這個自己一直比較敬畏的大帝說:「帝座,周興萬不敢想天皇帝座會對我動真心。只是,以他對這個賭局的熱心程度,我確實沒有想到他會先走。」
青華大帝微微頷首,周興還算識趣,勾陳這一手也的確出乎意料。不過,「周興,你似乎對我們擅自拿你打賭——尤其還是與感情相關的事情,一點兒也不生氣?」
周興苦笑,居上位者一般都會有比較特殊的癖好,而這位天皇大帝的特殊癖好,就是和青華大帝打賭。自己雖然不能接受,但也只能表示理解,總不可能去和他們兩個硬碰硬吧?
「帝座,說實話,周興對這個賭局最後的結果也十分好奇。而且,我也在小枝那裡……下了給他免費做一年苦力的賭注。」
「一年的免費苦力?周興,你這個賭本夠大的!你押的誰贏?」
「帝座,周興斗膽,押的是我自己贏。」
「你自己贏?哈哈!周興,有趣!真有趣!」青華大帝哈哈大笑。眼看已經來到周興的小木屋前,探了一下四周的氣息,就上前抱住了周興。
這……這個……
周興一下子石化,呆在那裡不知該如何反映。
青華大帝在他耳旁輕聲說:「這是男人間的擁抱。周興,你比本座想像中要聰明有趣得多。不過,有一朵小花一直不遠不近地看著你,似乎也想來死纏爛打這一招哦!」
「帝……帝座……」周興結結巴巴地,不知說什麼。還沒有從青華大帝突然「輕薄」他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又聽到水仙居然一直跟著自己的消息,一時間實在是難以消化。
青華大帝卻一下子放開他僵硬的身體,甩甩手,轉身離去。不到十里,就碰到了一臉不悅的天皇大帝。
「你居然敢去抱他?周興以後一定會愛上我的,他是我的人,你怎麼能去輕薄他?」天皇大帝暴跳如雷。
青華大帝無所謂地撫摸座下的獅子,淡淡說:「抱一下又怎麼啦?你覺得吃虧了,可以過來抱我十次,我讓你連本帶利賺回去。」
「你……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幼稚?我對周興做了什麼,你就要十倍地做回來?要做,我至少也要百倍地討回來!」天皇大帝雙眼冒火,氣呼呼地瞪著一臉雲淡風清的青華大帝。
「一百倍?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勾陳,你確認自己能抱到我?你確認自己不怕我的獅子頭向你噴火?」
「笑話!我堂堂天皇大帝豈會怕你座下的小獅子!」天皇大帝發動靈力,伸出雙手,就往青華大帝身上撲過去。
青華大帝稍一愣住,就立即騰空而起,雙掌推出,化去天皇大帝有些凌厲的攻擊,旋即主動欺身上前,讓他抓住自己的雙肩,趁機抱住他,笑問:「勾陳,這下你可滿意了?」
嗯,勾陳的腰身不錯,柔軟有力,身段也很緊致,比自己想像的要好多了!
「哼!這下連你都被我制住,何況你那頭獅子……你!你……」得意洋洋的天皇大帝猛然發覺不對勁,一把推開正在賊笑的青華大帝,謹慎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沒幹什麼,只是讓你替周興討回公道而已。」青華大帝十分淡定地回答,心裡卻感覺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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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22
[size=4] 三七章對話
周興回到小木屋,裡裡外外、仔仔細細找了好幾圈,卻沒有發現鏡泉的痕跡。不由對青華大帝的話懷疑起來,這個青華大帝,莫非是故意尋自己開心?或者,這是他的什麼策略?
可是,按道理來講,他應該不會對自己花這些心思的。
難道,他說的不是水仙花,而是另外的什麼小花?
周興又擴大了搜索範圍,終於在房子外面的仙池裡發現一株沒開花的水仙。葉子黃黃的,只有最裡面還透出兩三片小小的綠葉來,根須也有一部分像是被浸壞了,有點黑黑的。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是一株水仙,倒像是被人隨意丟棄的壞死的小草。
周興心裡「噶噠」一下,試探著叫:「鏡泉?鏡泉?」
沒有回音,周興有點放心,想來那個那麼愛美,那麼注重形象的鏡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淪落到如此地步的。
往回走的時候,又停頓了一下,叫了聲:「蒜頭?」
「嘩啦!」一聲,那株有些破敗的水仙從仙池裡跳出來,在周興面前蹦了兩蹦,化成了鏡泉。
周興張大了嘴,看著眼前頭髮亂糟糟、枯黃成雞窩,臉上黯淡無光的鏡泉,心微微有些顫抖。他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裝作不經意地說:「原來真的是你,我還以為青華大帝騙我呢。」
鏡泉抬頭看他一眼,又無力地低下去:「你沒什麼事我就繼續泡仙池了。」說罷又變成水仙飄在仙池裡。
周興愣愣地看了一會兒,也回房休息了。水仙在仙池裡翻了個身,繼續有氣無力地挺屍。
第二天周興去叮噹那裡上班,小黃鸝瞅空飛上了他的肩頭,可憐兮兮地說:「周興先生,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今天再沒有完成任務,我……我就要失業了。」
周興歎氣,這些天八妹和小黃鸝一直在他身邊蹲著,他是知道的。但是,為什麼八妹不親自出馬,要讓這隻小黃鸝來?難道想要勾起他的同情心?
可……偏偏自己還真吃這一套!
「小黃鸝,失業就失業,你又不是沒了工作就不能活。」
儘管有些心軟,但周興還是不想輕易答應她。
小黃鸝轉了兩圈,有些羞澀地說:「那個……最近耽美盛行,本來就比較少的優秀的男性神仙資源更加稀缺了,我現在年紀還小……如果不趕緊工作,那……」
小黃鸝說得支支吾吾,可周興明白,她一定是想以工作經歷盡快換得戀愛年紀,但是,「小黃鸝,你為什麼不下凡?這樣可以換得更多的戀愛年紀。」
小黃鸝更加扭捏了:「如果下凡,我……我就看不到他了……」
周興再談一口氣,伸手:「你把要問的問題先寫出來我看看,如果不是太……過分,我可以回答。」
「周興你太好了!」小黃鸝大喜,立即把採訪稿拿出來:「只有九個問題,很快的,很快的!」
「請問,鏡泉最喜歡你做什麼?」
「請問,鏡泉最不喜歡你做什麼?」
「請問,你們H的頻率是多少?」
「請問,鏡泉的敏感點有哪些?」
……
周興面紅耳赤地看著這些限制級的問題,再看看小黃鸝一臉的期盼,想一想,幻出一支筆來,「唰唰唰」幾下,把採訪稿還給小黃鸝,趁她興奮的時間,飛奔而去。
像逃難一般躲到叮噹的小園子裡,周興停下來,大口喘氣,現在這些記者,真是!
不過,不知道八妹會怎樣看待自己的回答呢?
周興有些賊兮兮地笑了。
照顧花草的空擋,周興還是翻了一本書,找到水仙花病蟲防治那一頁,越看越心驚。有點失魂地挨到下班時間,他又飛奔回家,仙池裡的鏡泉卻比前一天有生氣多了,原來有黃斑的葉子變少了,灰敗的根須也沒有了,一根根清亮白淨地在仙池裡漂浮著。
周興大鬆一口氣,拍拍自己胸口說:「這只是因為河神夫妻拜託自己的緣故,與其他無關!」
「你怎麼看待天皇大帝和青華大帝的那個賭局?」周興正安慰自己的時候,鏡泉已經幻化出人形了。
周興瞄他一眼,謹慎地開口:「你的父母很擔心你,他們思念你三萬年,你不應該不認他們。」
「我覺得他們兩個拿你打賭,都不會贏。」鏡泉像是沒聽見周興的話一樣,自顧說著。
「正是因為你不記得了,才更應該和他們在一起,這樣可以更快地恢復記憶。」
「周興,你是喜歡我的,他們都會輸!」
「你趕緊搬回去和你父母住吧。」
「周興,你直接拒絕他們就可以了,不要拖拖拉拉的。」
「你回去以後,要好好孝順他們,做個乖兒子。」
「周興,我也是喜歡你的。」
「你以後不要再來我這裡……你說什麼?」
兩個一直自說自話的,以周興破功告終。
「我說,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天皇大帝和青華大帝的賭局會雙輸。」
鏡泉看著周興,眼睛黑亮黑亮,神采飛揚。
周興的腦子混沌了一下,旋即跳起來:「胡說!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
「那我喜歡你的話,你也會喜歡我嗎?」鏡泉偏頭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玩起了繞口令。
周興深呼吸,告誡自己一定要淡定,咬著牙說:「你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喜歡!」
「如果我不知道,那也是因為你沒有教給我。」
無恥!
簡直是無恥下流!
周興氣得全身發抖:「我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老師,沒有義務教你!」
「我也沒有怪你這個。只是周興,你不必處心積慮趕我走。那樣只會更加暴露你的心思。」
周興冷笑:「我的心思?你要是知道我的心思,就不應該……」
「不應該怎樣?周興,愛也好,恨也罷,都是應該直接面對的,而不是逃避!你在凡間逃避了一生,現在還要繼續嗎?」
是誰?
到底是誰教會他這些的?
他怎麼會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不,一朵花似的!
周興看著咄咄逼人的鏡泉,倏然一笑:「好啊!鏡泉,我們就來面對面!」
周興轉身離去,鏡泉在他身後默默看著,眼神漸漸溫和下來,仙池裡緊握的雙手也一點點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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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23
[size=4] 三八章割裂
所謂真正放下,不是你已經不去想他,不再愛他,也不再恨他,而是面對面的時候,可以大大方方笑著對他說你好,好久不見挺想你的;可以坦坦蕩蕩和他一起喝酒玩笑,甚至勾肩搭背……
所謂心口如一,不是衝動直率地想什麼就說什麼,而是願意把自己心裡最害怕、最擔心、隱藏最深的事情,毫不保留地告訴那個令你害怕、令你擔心、被你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人。
所謂心如止水,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周興感受到鏡泉慢悠悠跟在自己身後的氣息,有點緊張,又有點好笑。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樣,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只要能看著他,就是高興的,就是滿足的。
當然,位置變了,並不代表其他的也跟著風水輪流轉。周興知道,在他身後的鏡泉肯定不會像自己那樣患得患失,自己也不會像他那樣,對身後的人無動於衷。
把水晶瓶拿出來,放到另外的房間,把床鋪好,周興對著一直沉默的鏡泉說:「以後你就住這裡吧。」
鏡泉搖頭:「我不認為我們要分開睡。」
周興挑釁地輕笑:「我做神仙的時間很短,在天庭還不能談戀愛,更加不能和你滾床單。除非……你不怕受天遣。」
鏡泉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這一茬,但他很快就掩飾過去。抱著水晶瓶裝了仙水,擱在周興床頭的櫃子上,然後自己鑽了進去,「我的花期過了,最近要修行一段時間。」
周興冷靜地看著鏡泉做完這一切,冷靜地看著水晶瓶和沒有花朵的鏡泉,冷靜地放下蚊帳,又掛上床簾,阻住自己和鏡泉的視線,最後很冷靜地說:「剛開始在天庭,我把你當作自己養大的孩子。後來知道你修為比我高,還能精確利用自己的美色後,我就開始把你當成一個比較親密的仙友,再後來,在明燕王朝,我敬佩你,憐惜過你,也……深愛你,愛得沒有自尊,愛得不計後果,愛得可以接受你一直不能放下狄安……到你,也就是狄平死的時候,我對自己說,這一生我終於也要過完了,感謝上蒼,讓我遇見了你,讓我嘗遍愛情的酸甜苦辣,還能讓我們廝守一生……但是,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上天可以對我再好一點,我很貪心地祈禱,不要再愛得這麼辛苦……否則,我寧願不愛。」
深吸一口氣,周興捂著自己的胸口說:「鏡泉,我愛過以前的狄平,但那是過去了。現在面對你,雖然還會有些不自在,但我正在努力消除自己對你的特殊感覺。你不再是狄平,我也不再是裴五,我現在……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愛上你!」
終於說完了!
周興又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感覺自己胸口那塊無形的大石終於完全消失,沒有繼續壓抑著自己了,只剩下淡淡地一絲遺憾。
「你說完了?」鏡泉的聲音忽然傳過來,周興再次感覺被鬼壓床,不是!是花壓床!
鏡泉居然穿過床簾,直接壓在他身上!
「你……」周興掙扎了一下,忽然放鬆下來,冷冷地回答:「說完了。你太重了,不要壓在我身上!」
鏡泉把頭埋在周興胸前,許久沒動。
一直以來,他都堅信,裴五是喜歡自己的。
至於周興,從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講述反間的那段經歷開始,他也認為,周興是喜歡自己的。尤其是返回天庭後對待自己的態度,更加讓他肯定,周興心裡有鬼。
而天皇大帝那裡,他已經得知周興曾經的未婚妻和他共同點,經過他的觀察,他覺得,周興並沒有喜歡上天皇大帝。
他是這樣地篤定周興對自己的感情,至於周興彆扭的行為,在他看來,無非就是因為他作為神仙的時間太短,還不能談戀愛,更加不能□做的事。以他在凡間的主動程度,兩個人日夜想見卻什麼也不能做,這自然是很難忍受的,所以才要和自己分開。
當然,經過他這幾天的摸索,他也知道,自己沒有給周興足夠的安全感與信心,使他一直心有不安。但是,周興一直不說,自己以前怎麼會知道?
現在知道了,他卻突然來一句「我現在……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愛上你」!
鏡泉悶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周興,直直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看穿,在周興差點堅持不住,要放棄和他對視的時候,忽然道:「周興,我喜歡你!」
周興呆了一下,心跳不規律起來,正想開口,鏡泉又緊盯著他說:「周興,雖然你現在不喜歡我,但以後,你一定會愛上我的!你,逃不掉的!」
這人……
還真是自戀自負到了極點!
周興閉上眼睛,用力翻個身,將鏡泉甩在一旁,不再理他。
鏡泉也不在意,居然就著這個姿勢,在床上挨著周興睡了。
周興僵直了身軀,屏息好久,數綿羊數到不知道多少個時,總算背後傳來鏡泉穩定的呼吸聲,他才慢慢地扭過自己僵硬的身軀,仔細地看了鏡泉一會兒,確認他已經睡了,這才躡手躡腳下床,走到一旁的房間去睡。
在他身後,本來熟睡的鏡泉忽然睜開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周興醒來,猛然發覺自己似乎抱著一個特大號的枕頭。定睛一看,居然是鏡泉,自己正手腳並用地摟著他,就像以前在凡間,害怕他忽然不見了一樣,抓得緊緊的。
周興大怒,飛快地收回自己的四肢,搖醒鏡泉質問:「你為什麼又跑到我床上來了?」
鏡泉打個哈欠:「我昨晚一直睡在這裡,你不也一直在這裡的嗎?」
「我……」周興抬頭一看,是床簾,拉開床簾,入眼的擺設表明這裡是自己平日睡覺的房間,而不是之前臨時給鏡泉佈置、自己偷偷跑去睡覺的房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明明有出去的,為什麼一覺醒來,卻又換了個房間?
自己是不可能有夢遊症的!
所以……
周興懷疑地看著一臉無辜與疑惑的鏡泉,十分懷疑是他搞了鬼。
可是,自己沒有證據,再說,醒來時,是自己巴著他而不是他巴著自己。
周興臉上紅了一紅,一聲不吭地走出去,準備上班。
門口卻突然來了三撥人,鏡泉的父母、八妹還有小枝。
八妹率先衝進來,拉住周興,討好地笑著對河神夫妻說:「河神,對不住,我有急事找周興。只要一會兒就把他還給你們。」
說罷,把周興帶到一旁的房間,「啪!」地拍出一張紙,「周興,你給我解釋解釋!」
是小黃鸝的那張採訪稿。周興在每個題目的後面龍飛鳳舞地寫著自己的答案。比如:
「請問,鏡泉最喜歡你做什麼?」——鏡泉最喜歡我不說話。
「請問,鏡泉最不喜歡你做什麼?」——鏡泉最不喜歡我說話。
「請問,你們H的頻率是多少?」——零。
「請問,鏡泉的敏感點有哪些?」——不知道。
……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我都寫得很清楚了。」周興眨眨眼睛,裝作不解。
八妹猙獰著臉孔,瞬間又笑焉如花。
「周興,小興興,你就行行好,告訴姐姐你和鏡泉相處的模式吧。」
「八妹,我和鏡泉都在天庭,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至於狄平和裴五,那兩個人已經死了。凡間講究入土為安、死者為大,何況我已經把那些事情說了十來遍了,你沒有必要再挖出來了。」周興搖頭拒絕。
八妹雙眼一瞪:「你……你居然把自己和裴五割裂開!你居然和我玩文字遊戲!」
「不然你想怎麼樣?」鏡泉施使然從門口進來,斜眼看著八妹。
八妹眼前一亮,立即跳上前:「鏡泉!你真的住在這裡!你們分手的消息是假的?」
周興皺皺眉,正想說我們從來沒有開始,也無所謂分手,鏡泉卻拿起那張採訪稿,看了一下,沖八妹說:「這些問題,你們為什麼不直接來問我?」
「你……你願意接受採訪?你願意回答?」八妹喜出望外,眼冒星星看著鏡泉。
「嗯,你付我三千個紫仙幣就可以了。」鏡泉點頭。
「你……你還不如去搶劫!三千個紫仙幣,我要發行多少期刊物才能賺回來,你一張口就要……」
八妹氣得說不出話來,周興也大叫黑心。
「我不用去搶劫。你不肯付,自然有人肯,比如說月老,比如說那些對我不懷好意的神仙。」鏡泉瞇著眼,冷笑著對八妹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沒有這麼大本事,你個小鳥就不要來騷擾我和周興!」
「你……」八妹勃然大怒,旋即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出去了。
周興從窗戶清清楚楚看到,八妹是和躲在一旁的小黃鸝一起走的。看樣子,最近一段時間她都不會來自己屋外踩點了,實在是被鏡泉打擊得太深了。
「還有你,沒本事就不要隨便接受他們的採訪,不要亂說話!什麼叫我不喜歡你說話?」鏡泉扭頭,不悅地對著周興說。
周興默然,你現在不就在教訓我說錯話了嗎?你不就在警告我不要亂說話嗎?
「這句話應該這樣說,沒有本事,你就不要出去拉□包,免得他們打擾我!」傲然地說完這一句,周興抬頭挺胸,大跨步走了出去,留下鏡泉乾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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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2009-3-20 20:24
[size=4]三九 四十章小攻的對策(上)
小枝是來讓周興幹活的。長長的一個清單,列舉了今後三十天,周興要在什麼時候去幹什麼事,可以找那些神仙接洽,可以得到多少工資等等。
「這是什麼意思?」周興看著清單,心裡隱隱有些了悟,卻還是掙扎著問小枝,期待可以躲過去。
「這是可以兼職的工作,你必須按計劃完成。三十天以後,我還會給你另外的工作。」
「我可不可以不做?」周興頭疼地看著密密麻麻的一長串文字,哀號起來。
居然把他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
他還想著優哉游哉與龜仙喝喝小酒、去溫泉泡泡身子、到風景優美的地方去放鬆放鬆啊!
「你不做,我還想做呢!」小枝沒好氣地瞪他,「不想做的話,自己去找帝座!沒見過你這樣不長進的。」
我不長進又礙著誰了?周興怒火中傷,這些個神仙,一個兩個都把他周興當成什麼了?軟柿子嗎?
「我自己去找帝座!」一把抄起清單,周興怒氣沖沖往外跑。
身後,鏡泉匆匆對河神夫妻說:「有事以後再講!」一溜煙就跟上周興了。
河神夫人在後面歡喜地流下了眼淚:「他終於……肯正眼看別人了!他終於也有自己喜歡的人了!」
河神欣慰地點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這個周興,似乎沒怎麼把鏡泉放在眼裡啊!我們還要多幫幫自己兒子才行。」
「沒錯……他孤零零一株水仙花,長了兩萬年,沒人陪他玩,沒人陪他說話,更加沒有人噓寒問暖,風吹雨打、電閃雷鳴的時候也沒人照顧他,擔驚受怕、孤單寂寞的時候更沒人安慰他……我們做父母的虧欠他這麼多,如今他既然看上了周興,我們就一定要想辦法,讓周興死心塌地愛上鏡泉!」河神夫人抽噎著說。
小枝撇嘴,周興到底有什麼好的?這麼多神仙想讓他愛上自己?尤其帝座那熱乎勁,居然把自己的工作搶過去分給周興!實在是……實在是看著太刺眼了!
小枝滿心鬱悶地往回走,河神夫妻卻還在嘀咕著。
「只怕周興雖然盡心盡力養了鏡泉,卻根本沒有好好教導他。鏡泉現在,有些任性過頭了,言辭舉止間分寸把握不好啊!」河神歎了口氣。
河神夫人哭得更傷心了:「我可憐的兒,就是沒有一個對他知根知底、又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他一個人磕磕碰碰的,就算吃虧了、傷心了、委屈了,以他倔強的性子,也是決計不肯讓人看出來的。他又不讓我們來照顧他……周興,周興雖然老實,可我看他的樣子,還是不可靠。相公,我們一定要盡快想出辦法來。」
「娘子別急,我們慢慢來。反正周興現在仙齡未到,鏡泉也已經住到他家裡了,總算近水樓台。」
「可是,天皇大帝和青華大帝……」
「娘子,那二位是在尋開心呢。你若不信,我們去問問青華大帝。」河神好言安慰著,夫妻倆一路直奔青華大帝的宮殿。
青華大帝卻不在,而是去天皇大帝府上了。
此時,周興正一臉嚴肅地對著天皇大帝提出抗議:「帝座,這些工作,周興不需要,也做不來。還是請您交給其他有需要工作,並且能力出眾的仙友吧。」
天皇大帝起身,雙手托著周興的手心,親親熱熱地說:「周興,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工作。不然,我們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光明正大地談戀愛呢?這些工作都不會很複雜的,你一定可以做好的,我也一定會支持你的。」
周興打個寒顫,掉落一身的雞皮疙瘩。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種反應!
周興先前的氣勢去掉一半,有些誠惶誠恐地回答:「帝座,您只是和青華帝座打個賭而已。我們不需要偷偷摸摸談戀愛,更加不要光明正大談戀愛。您這樣,我覺得……有些困擾。」
天皇大帝變了變臉,哼鼻子問:「困擾?周興,難道你不喜歡本座嗎?難道本座配不上你?」
周興看著他陰沉的臉色,把心一橫,大著膽子說:「帝座,周興敬佩您,喜歡您。但絕對不是情人,戀人那樣的感情。周興現在,無心於感情,對於帝座的這個賭局,也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參與其中。我不想因為這個賭局而打破自己的生活習慣,這不值得。」
天皇大帝在高台上走了兩圈,周興忐忑不安地等著。
這位天皇大帝,雖然平時有些嘻嘻哈哈、有些幼稚小氣、不太正經,可他的正職卻是協助玉皇大帝執掌天、地、人三才,統御眾星,並主持人間兵革之事,在工作上是一絲不苟、雷厲風行的,多少年來甚少出錯。
如果此時,他把自己對待工作的那股勁頭拿出來,周興可不敢保證,他會有什麼反應。
「周興,你也算有種。居然敢在本座面前這樣說。」良久,天皇大帝的聲音響起來,「可是這個賭局,我非賭不可,尤其我現在覺著,你值得我用心來琢磨。周興,這些事情,你就先幹著吧。到時候真做不來的話,我可以叫小枝去幫你。」
周興苦著臉,他怎麼就聽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呢?
為什麼自己好像也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了?
正當周興一籌莫展之際,救星來了。
青華大帝帶著一身光華踏進來,微微笑著說:「勾陳,周興既然不願意,你就不要逼他。」
天皇大帝見周興一臉贊成與感激地表情,不舒服地說:「青華,我這是在和他商量,沒有逼他!憑我的能耐,需要逼他嗎?」
「那好,你們慢慢商量。勾陳,我借你一個房間用用。」青華大帝揮揮衣袖,飄進旁邊的小院子。
一株水仙立即從他衣袖裡滑下來,滿是不服氣地低頭立在一旁。
「鏡泉,我算是想明白了。可你不要學我以前那樣,只知道在後面默默地跟著,看著。要主動出擊才行。」青華大帝靠在自己的座騎上,有些好笑地看著彆扭的鏡泉。
鏡泉瞪大了眼睛,抬起頭問:「帝座,您……不是因為我在天皇帝座的宮殿外窺視,而把我抓起來問罪嗎?」
「這只是小事情,有什麼好問罪的。你還是趕緊想個法子,把周興搞定吧。要不要本座教你幾招?」
厄?
這是什麼狀況?
鏡泉看著青華大帝的笑臉,十分肯定他的笑容絕對不是眾人眾仙說的那樣悲天憫人,而是一臉奸笑!
自己有錯在先,又被他抓個正著,他不罰自己,也不把自己交給天皇大帝,卻說要幫助自己,他到底安得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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