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ungmon 2009-4-28 18:30
漂白的狐狸 作者： 希洛安諾(完結)
簡介：
"書獃子"是一周前剛搬來的。他來的那天，阿粽正在撲蝴蝶，順便和蝴蝶妹妹猜測梨園邊叮叮噹噹裝修了一陣子的三間小屋會是誰來住。小蝴蝶把觸角彎成桃心狀，猜可能是一個貴公子厭倦了都市喧囂，來郊區山野尋找內心的寧靜，阿粽還沒來得及嗤之以鼻，載著書獃子的搬家公司卡車就到了。
之後，小蝴蝶和阿粽全程見證了長相平板的書獃子和搬家工人將各種瓶瓶罐罐、傢俱以及大摞的磚頭厚的書搬進屋子的全過程。觸角耷拉下來的小蝴蝶不停喃喃："他可能是貴公子的秘書......他可能是貴公子的秘書......"阿粽撇撇嘴，聰明的選擇了不介面。哼，貴公子的秘書才不會這麼呆頭呆腦！
leungmon 2009-4-28 18:31
第一章
小狐狸阿粽從洞中爬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嗯，睡得好舒服！"俗話說得好："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陽光明媚的燦爛春日，睡起來美滋滋的，即使有一百隻又肥又嫩的小雞在眼前，恐怕阿粽的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撲打一下蓬鬆的大尾巴，這一覺睡得骨頭都酥了，好愜意！
睡飽了做點什麼呢？阿粽眯起眼睛，前幾天洞口拐彎處的那片梨花開了，不如趁花尚未全凋謝時再去賞一賞。甩甩尾巴，阿粽顛顛跑過去。
拐過路口，眼前便是那片梨園。只是，為什麼這次的園子看起來那麼不尋常......一陣微風拂過，揚起一瓣梨花落在阿粽的鼻尖上，阿粽揉揉鼻子，聽著詭異的風聲，臉色十分不好。
隨著風聲響起的，除了啾啾的鳥鳴，沙沙的花瓣落在地上的聲音外，還有一陣簌簌啦啦的嘈雜，折磨著阿粽的耳朵。阿粽仰起頭，樹上凡是花朵凋謝、剛剛長出青豆般小小梨實的地方，都被套上了白色塑膠袋。那些袋子在空中耀武揚威的招展，搶盡了梨花的風頭，看得阿粽又一陣氣悶。
阿粽正想念個法訣，讓這些該死的白袋子全部掉下來，可還沒等到他想起該念哪個口訣，就見果園中間那棵梨樹的枝杈向兩邊一分，露出一個人的上半身來，他正努力的去夠一根枝條，手裏還拿著一把塑膠袋。哦！阿粽皺皺鼻子，原來就是這個書呆子毀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景！
"書呆子"是一周前剛搬來的。他來的那天，阿粽正在撲蝴蝶，順便和蝴蝶妹妹猜測梨園邊叮叮噹當裝修了一陣子的三間小屋會是誰來住。小蝴蝶把觸角彎成桃心狀，猜可能是一個貴公子厭倦了都市喧囂，來郊區山野尋找內心的寧靜，阿粽還沒來得及嗤之以鼻，載著書呆子的搬家公司卡車就到了。
之後，小蝴蝶和阿粽全程見證了長相平板的書呆子和搬家工人將各種瓶瓶罐罐、傢俱以及大摞的磚頭厚的書搬進屋子的全過程。觸角耷拉下來的小蝴蝶不停喃喃："他可能是貴公子的秘書......他可能是貴公子的秘書......"阿粽撇撇嘴，聰明的選擇了不介面。哼，貴公子的秘書才不會這麼呆頭呆腦！
金烏西墜，阿粽的肚子不由自主唱起歌來，但拗不過仍抱有一絲幻想的小蝴蝶，阿粽只能無視可憐的肚子，捨命陪蝴蝶一起看書呆子吃完香噴噴的晚飯，整理好屋子，然後上床休息。當書呆子拉上被子蓋好，小蝴蝶一頭栽到地上，再也不肯起來。阿粽將她撿回去安慰了好半天，從而繼晚飯之後，又耽誤了最最寶貴的睡眠時間。從此，阿粽總結出了一個重要理論："女人真麻煩！"
不過，看今天滿樹的白塑膠袋，看來這個書呆子雖然是個男人，但同樣很麻煩。阿粽眼珠一轉，心道："現在不急，等他把袋子都系好，晚上我來念個咒，讓他一天白忙！哈哈，破壞我的賞花心情，下場自己承擔！"阿粽很滿意自己的主意，又伸個長長的懶腰，躺在地上，大尾巴一甩一甩，興致盎然的想像書呆子明天的臉色：不知會是青色多一點呢，還是紫色多一點？抑或變成鴨梨一樣的黃色？嘻嘻！
第二章
阿粽口中的書呆子，大名叫崔昌，是B市A大的一名小碩士。崔昌的導師研究方向是果蔬貯藏保鮮，分給他的課題則是"不同套袋技術對鴨梨生長期及采後貯藏品質的影響"。於是，小碩士崔昌帶著一堆學習和實驗用具，在暖洋洋的春日進駐了山上的這片梨園。
崔昌很喜歡這兒的清靜，加上導師為人不錯，很慷慨的提供了齊全的實驗設備和各種家用電器，住起來也沒有什麼不方便。工作是定期採集果實樣品並分析各種指標，至秋天梨果實全部採收後為止。此時的崔昌正悠然自得的一個個套塑膠袋，渾然不知自己的行為已經觸怒了某個傢伙。
崔昌收工後，看天色尚早，決定先回屋做幾個小實驗練練手。在樹下早躺得百無聊賴的阿粽也尾隨了過去。崔昌做了幾個簡單的酸堿滴定實驗後便去準備晚飯，阿粽卻看得目瞪口呆。怎麼書呆子手裏的水，一會兒變橙，一會兒變黃，一會兒變紅的呢？難道這是師父說過的，很厲害的魔幻藥劑？難道這個書呆子除了會給梨套袋子外，還是個魔法師？
唉，雖然阿粽自稱是一個受過二十一世紀素質教育的狐狸，但山上一起玩的小妖怪都知道，這只狐狸的理科實在是差得要命，加上阿粽的師父崇尚隨性學習，所以小狐狸的數理化一直維持在小學水準，更別提瞭解石蕊、酚酞在酸堿反應中讓液體變色的道理。今天，書呆子的小實驗看直了阿粽的眼睛，他暗自琢磨著晚上對塑膠袋施咒後，再來這兒偷幾瓶藥劑回去自己玩。
夜幕很快降臨，阿粽變成人身一蹦一跳來到園子邊，念出了他搜腸刮肚想了一個小時才想出來的咒語。果然，受了咒語後，塑膠袋們紛紛揚揚都落下來，阿粽開心得敞開肚皮在地上邊打滾邊笑。只是，打滾中的阿粽覺得聲音有些不對：為什麼塑膠袋掉在地上還會有劈裏啪啦的聲音？仔細一看，原來掉下來的除了塑膠袋，還有那些剛剛青豆般大小的鴨梨！阿粽頓時慌了神，哎呀，怎麼會出這種錯？
一陣風刮過，梨樹的枝葉嘩啦啦響起來，在阿粽聽來，仿佛就是梨樹們在表達對他的不滿。阿粽跪在地上，對著梨樹拜了幾拜，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等下次，我一定想個更好的法子。"說罷垂頭喪氣轉了回去。唉，早知道，就跟師父好好學法術。偏偏那個懶師父今年去了歐洲，說要去研究異域的宗教以及文化。可阿粽記得，師父是在看完旅遊頻道的一期美食介紹節目，對慕尼克啤酒和法國鵝肝流著口水說出這句話的。而且，師父去也就罷了，還偏偏不帶他，說完什麼夜觀天象，阿粽因緣即將降臨之類的話就偷偷溜得無影無蹤，恨得阿粽直跳腳。
想到師父，阿粽更沮喪，蹲下來揪著一棵小草的葉子，撅著嘴巴生氣："壞師父，不好好教我法術，也不帶我出去玩，害得我現在跟一個書呆子的塑膠袋較勁，還殃及無辜！"小草翻了個白眼，心想："你師父教法術時是誰跑到草地上鼓著肚皮曬太陽的？不過紫墨師父也真是的，下山去玩就應當帶著這個禍害一起去嘛，省得他留下來禍害別人。"可惜小草只敢腹誹而已，若是大聲說出來，恐怕會立即成為下一個被殃及的無辜。
小狐狸揪著草葉，心情漸漸好了點，雖然塑膠袋這件事做的不漂亮，不過，今晚還得去書呆子那裏偷點藥劑回來，這個一定順利完成！
leungmon 2009-4-28 18:31
第三章
阿粽推開門，門軸"吱呀"一聲，他腳步停了停，側耳聽書呆子仿佛翻了個身就沒了動靜。阿粽躡手躡腳繼續往前走，銀色的月光淺淺的照進來，加上阿粽超強的夜視能力，很快看清了屋內的各種擺設。
桌下放了一個黑塑膠袋，阿粽記得，上午書呆子並未打開過這個袋子，不過自己可是心癢的緊，一直惦記，包得這麼密不見光，是不是特別好的東西？
阿粽打開袋子，裏面是個瓶子，裝了些透明的水。擰開蓋子聞了聞，沒有什麼特別，再拿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杯子（杯子：沒文化的狐狸，人家的大名叫燒杯！阿粽：再說我就把你摔掉！///////////），倒了一點瓶裏的水進去晃晃，還是沒什麼變化。阿粽正想著再往里加點什麼，突然"啪"的一聲，燈亮了，屋裏如同白晝，門口正站著書呆子。
阿粽心一慌，手一抖，瓶子和燒杯齊刷刷翻在身上，頓時感到一陣灼痛，疼得他"哇"的一聲叫出來。叫聲未止，阿粽發現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自己竟然如此沒出息，這樣一點疼痛，就......就現出了原形！
崔昌睡覺向來很輕，聽到門的"吱呀"聲他就醒了，再細聽卻沒有動靜，以為自己睡得魔怔了，翻個身正準備繼續睡，卻發覺外間悉悉簌簌的聲響越來越大，崔昌想恐怕是山裏的野貓之類鑽了進來，若把實驗器材毀掉可不好，於是起身來看。
讓崔昌意想不到的是，開燈後明明前一秒還看到一個青年拿著試劑瓶和燒杯站在實驗台前，還未等他看清青年長什麼樣子，一晃眼，試劑瓶和燒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而碎片中央，趴著的是......崔昌腦袋裏電光火石般跳出的第一個想法是：是真該重新配一副眼鏡了。使勁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還是沒錯，那兒趴著的，是一隻......一隻綠色的狐狸！！！更怪的是，這只狐狸身上的一部分綠色在漸漸褪去，露出一塊塊白斑。
崔昌看了看地上的試劑瓶殘骸，恍然大悟，當即抱起小狐狸，放水龍頭下開到最大沖了個痛快。一邊沖一邊好笑：開始自己看到的青年，一定是剛開燈眼花了。不過這只小狐狸什麼不好碰，偏偏去碰雙氧水，看這一身漂亮的毛皮給漂白成一塊塊的，倒像是斑點狗。說來也怪，先不說從沒聽過有綠色的狐狸，雖然雙氧水的濃度有30%，可是看剛才小狐狸褪色的樣子，顏色滋滋的掉，效果那叫一個立竿見影啊！之前從不知道雙氧水對毛髮的漂白效果有這麼強啊？
估計著小狐狸沖得差不多了，崔昌把它撈出來，小狐狸迫不及待地抖抖身子，水珠甩了崔昌一臉。崔昌歎了聲"好心沒好報"，不過看到小狐狸水汪汪、黑漆漆的眼睛，濕漉漉的翹鼻子，小身子蜷成一團瑟瑟發抖，軟綿綿溻在身上的毛還被漂的如同斑點狗，他的心立即軟下來，取出一條大毛巾擦幹小狐狸。隨後又想到春寒料峭，剛沖了冷水的小狐狸可能會感冒，而且萬一身上某個地方的雙氧水沒有沖乾淨會很難受，所以還是留下它住一晚觀察吧。崔昌將小狐狸抱上床，放在腳邊的位置，拍拍它道："好好睡吧。"自己折回外間將一地狼藉收拾好，也回來繼續睡。
阿粽待在崔昌腳邊，有點茫然。崔昌出現的時候，他又怕又痛，甚至忘了逃跑和反抗，任由崔昌抱了起來。後來被放在水下沖，涼涼的水流立即緩解了灼痛，等被水沖得七葷八素後，更是由著崔昌為他收拾。
不過，現在靜下來，阿粽有了點對局勢的瞭解：書呆子抓住了自己，不光沒有生氣，還把自己放在這裏睡覺。可是阿粽不知道書呆子明天會把自己怎麼樣，而且自己不想接著惹事了。但是，這裏的床好暖和，折騰了一天，身子好沉，眼皮好重......於是，阿粽一邊內心嚴肅地告誡自己不應當睡在這裏，快快走為上計，一邊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睛。
第四章
崔昌一覺睡到天明，發現昨晚睡在腳邊的小狐狸已經蹭到了自己肚皮旁，毛茸茸的身體有規律的一起一伏，顯然還在熟睡。崔昌不禁失笑："小東西倒會找暖和的地兒。"伸出手推推它："喂，起床了！"只覺手下的身子發燙，再推幾下也不見小狐狸有醒來的跡象，看來昨夜著涼，今天開始發燒了。
崔昌找了些退燒藥，研成粉末用水衝開，拿小勺子喂昏昏沉沉的小狐狸。將狐狸嘴巴掰開一條縫，一匙藥灌下去，有一點從嘴邊溢出來。小狐狸咂咂嘴，將藥吞下去，含含混混說了聲："好苦......"崔昌驚得藥碗差點脫手，這只狐狸在說人話？還是自己除了配副新眼鏡外，還需要去買個助聽器？
崔昌猶猶豫豫又將一勺藥遞到小狐狸嘴邊，小狐狸頭偏一偏躲開，咕噥著："不吃，好苦......"這次聲音雖然不大，崔昌卻保證聽得清清楚楚。
崔昌的震驚不亞於有人跟他說"恭喜你剛剛獲得諾貝爾獎，我們去領獎吧一輩子無憂無愁再也不用在這裏套塑膠袋了"，一個從小接受馬列思想唯物主義教育秉持無神論觀點的好學生，突然遇到了一隻會說話的狐狸......這......難道是基因突變？崔昌覺得自己大腦完全鏽住了。
不過他的行動顯然比頭腦快，因為他聽到自己在說："乖一點，這是治病的藥，吃完給你糖吃。"用的是平時哄小外甥的溫和的滴水的語氣。小狐狸頭轉回來，含住勺子將藥咽了下去。雖然狐狸是沒有表情的，可是崔昌怎麼看怎麼覺得它的樣子像是在皺眉頭。
看小狐狸喝下最後一勺藥，崔昌下意識說了一句："好了，吃完了。"小狐狸口中馬上飄出清晰的"糖"字，崔昌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小心翼翼先敷衍道"等著我去拿糖"，一面立即竄去廚房翻，心中哀號："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我會碰上一隻會說話的狐狸？"
崔昌不愛吃零食，廚房一顆糖果都沒有，這荒山野嶺裏也沒有雜貨店，他只得先舀了一點調味用的白砂糖放到小狐狸嘴裏。小狐狸閉上嘴巴沒了動靜，臉也不像剛才一般皺成核桃，崔昌松了口氣去做早飯。
給小狐狸做了個蛋花湯，裏面放了一勺白砂糖，滴上幾滴亮晶晶的香油，放到不涼不熱時端過去，碗在嘴邊一晃，聞到香味的小狐狸自動張開嘴巴。一匙一匙喂給小狐狸，崔昌一邊喂一邊暗忖，撿了這只小狐狸，自己仿佛升級成了保姆，不過山裏一個人生活無趣，不管它是不是會說人話，要能留下來做個伴也好。而且這小東西真是可愛，吃完飯翻了個身，縮成毛茸茸的一團，大尾巴蓋在身上繼續睡。小狐狸頭和尾巴的顏色沒有被漂掉，因此看上去像一隻綠毛球。崔昌不由微微一笑，將被子蓋在它身上，又輕輕拍了兩下，自己才收拾了東西往果園來。
可想而知，當崔昌見到梨園裏的狼藉，脆弱的小心靈受到了一天之內的第二重打擊。這次實驗用的塑膠袋是一家公司專門提供的，一次性給了他全部實驗所需。但這次事故發生前崔昌已系上了三分之一的袋子，如此一來袋子肯定要短缺了。崔昌想到再要塑膠袋要先去跟導師解釋，再拿導師的簽字去公司裏討要，搖了搖頭。算了，還是先撿撿地上的袋子，沒有破損的繼續用吧。
撿著袋子，崔昌覺得事情更加離奇了。本來以為是昨夜風太大把袋子全部吹掉，連新生的小梨也未能倖免，可是看地上的袋子，一個個整整齊齊，一絲破裂的痕跡都沒有。而且如果風大，早應將袋子吹到不知幾公里外，而事實上每個塑膠袋都安安穩穩躺在地上，連點兒泥土都未沾上。最後撿完一數，472個，和自己記錄的"已使用"資料一模一樣，怪哉！
崔昌晃晃頭，莫名掉落的塑膠袋，會說話的狐狸，還有那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見到的人影......這兩天遇見太多怪事了，受到的刺激也超過了23年來的總和。崔昌默念："如來佛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耶穌安拉，孫悟空豬八戒......總之所有我知道的神仙們哪，我只想做好實驗寫完論文，求你們保佑我山上的日子平平靜靜的吧！"
leungmon 2009-4-28 18:32
第五章
中午崔昌回屋，發現小狐狸還未醒，伸手摸摸，體溫已經降了下來，小狐狸毛團團的身子觸手柔軟，崔昌不禁多摸了幾下，正想再去摸幾下狐狸尾巴，卻發現小狐狸醒了，黑漆漆的眼睛像玻璃球似的左右亂轉。崔昌看著不禁一呆，想問它"既然醒了，那你會不會說人話？"又覺得不妥，話到嘴邊兜了個圈又咽回肚子裏。他揉揉小狐狸的頭，勉強說："醒了先別亂動，我去給你做飯吃。"說完幾乎是逃了出去。
阿粽的身體很好，吃完藥兩個小時燒就退了下來，後來一覺睡到中午純粹是平日好睡引起的慣性所致。正會周公時覺得有一隻祿山之爪在自己身上不老實的摸來摸去，怒氣衝衝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書呆子，一下子勾起了昨晚的回憶，於是也就忘記了發作。現在，書呆子走了，他好像應該趕快逃掉比較好。可是，阿粽咽了口口水，書呆子說去給他做吃的，雖然阿粽不記得早晨昏迷中發生的事情，不過據他前兩次對書呆子廚房裏飄出的氣味進行考察，書呆子做飯的本領很不錯。走，還是不走，這是一個問題。
還沒等阿粽思考出答案，崔昌已經端著飯菜笑眯眯過來了。方才做飯時，他已想到小狐狸決不會輕易承認自己會說人話，所以考慮好了套話的法子。
崔昌將飯菜放上桌，阿粽顧不得許多，迫不及待的撲上去，崔昌在中間一攔，小狐狸碰到了鼻子，從半空中又落到床上。阿粽生氣了，鼻子被碰得好疼，"嗷嗷"叫了兩聲，伸出前爪揉啊揉。崔昌笑眯眯端了個碗道："先別急，吃完感冒藥再吃飯。"
阿粽扭頭，哼，才不要吃那苦苦的藥。只聽書呆子在一邊好脾氣地說："你的病可能還沒好徹底，乖，先吃藥。"說著又把一個碗推到他眼前道："新鮮的雞肉丸子哦，吃完藥才給你吃。"阿粽一聞就知道，那丸子是用新鮮的雞肉團的，清澈的湯上面還漂著金黃的香油和碧綠的蔥花，讓人看著口水就出來了。
竟然用食物脅迫他！阿粽不甘願的張開嘴吃藥，每吃一口就惡狠狠得瞪崔昌一眼。而在崔昌看來，卻是被逼的小狐狸每吃一口藥都哀怨的看自己一下，配上剛才因為撞到鼻子疼出的淚水，分外楚楚可憐。崔昌在眼神攻勢下幾乎開始譴責自己太過專橫獨斷了。
吃完藥的阿粽立即不客氣的就著崔昌的手對雞丸子大塊朵頤，吃得鬍子上都沾了湯水，恩，書呆子的手藝果然和他想像的一樣好！風捲殘雲般消滅掉丸子，阿粽又把碗舔得乾乾淨淨，看看一直沒有吃飯的書呆子，再看看桌上剩下的一小碟芹菜炒肉絲和幾個饅頭，阿粽破天荒覺得臉有點熱，心裏好像有點過意不去。
書呆子卻仍舊笑著來摸他的頭，一邊摸一邊說："下午乖乖在家，晚上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要清燉排骨，還是紅燒雞翅？"
"紅燒雞翅。"阿粽脫口而出。
事實證明，世上不只有鳥為食亡，狐狸同樣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惑。話一出口，阿粽立馬醒悟自己犯了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書呆子點頭微笑，臉上的笑卻怎麼看怎麼狡黠，跟自己比起來，大概他更像一隻狐狸吧，誰說他是呆子來著？阿粽拿爪子捂著臉，欲哭無淚。
第六章
套出話的崔昌卻笑得陽光明媚，伸手把捂著臉的狐狸爪子拉下來，崔小碩士開心的繼續審問："你真的會說話啊！這麼說，昨天晚上我看到的人影也是你變的，對不對？"
深悔失言的阿粽打定主意再不開口，任由爪子被崔昌牽著，目視前方，大義凜然，一副"打死我也不說"的樣子。誰知下一秒就聽到崔昌撒嬌的聲音："告訴我嘛！人家救了你，又辛辛苦苦為你做飯，你都不跟人家說話。"阿粽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直立起來，真沒想到這個書呆子樣的人撒起嬌來這麼甜、這麼膩，這麼......噁心人！接下來書呆子還牽著他的爪子左右晃了晃："就告訴我吧，好不好？"
阿粽無奈，他最怕有人這麼賴皮纏人，於是輕輕點了點頭。崔昌大喜，道："你真是狐仙哦！那以後住在這裏好不好？我一個人住很無聊呢。"
阿粽再也忍不住："我為什麼要跟你住這裏？放開我，我要回去！"說著心中懊悔：早知有今日，當初師父教法術時就好好學習了。現在的自己，除了會自如的變化成人身外，使個法術都要想半天，有時還要回去翻師父留下的筆記才會念咒語，所以現在才這麼遜，被這個書呆子捉住爪子就跑不了。
崔昌聽了阿粽的話愣了一下，又恢復了笑眯眯的表情："住在這裏有很多方便啊，我給你做飯，一日三餐，還有宵夜，你愛吃什麼我做什麼，好不好？"
有點兒心動，阿粽歪頭想了想："還得加一條，不許吵我睡覺！早晨不管多晚都不許叫我起床，而且我起床時一定要準備好早飯！"
"好！"笑得一臉無害的崔昌答應得十分爽快，爽快得連神經粗得像梨樹的阿粽都懷疑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其實崔昌的目的很單純，他23年來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狐狸精"，自然想和他在一起，好好觀察一番，滿足下好奇心。
崔昌又道："狐仙大人叫什麼名字呢？"
"阿粽。"
"阿粽，"本來早想好要誇獎名字飄逸出塵啊、超凡脫俗啊之類的詞來討小狐狸的歡心，但崔昌還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挑了挑眉毛問："是‘粽子'的‘粽'嗎？"
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阿粽綠毛掩蓋下的狐狸臉還是漲紅了。都怪師父，他撿到自己那天正是端午，左手拎著粽子，右手拎著自己回到窩裏，一邊啃著粽子一邊決定了自己的名字--阿粽。當時尚不能幻化成人的小小阿粽唧唧叫著抗議了幾聲，師父興致勃勃的詢問："不喜歡這個名字？那叫阿米好不好？或者阿棗？"
阿粽萬分後悔當初自己沒有竭力抗爭頭腦簡單的師父做出的決定，否則他就不會在後來無數次的自我介紹中灰頭土臉。就像現在，他儘管百般不情願，但還是得點頭承認那個"‘粽子'的‘粽'字"從屬於自己的名字，然後看著那個討厭的書呆子拼命抿著嘴忍笑，臉都憋得通紅。阿粽心裏十分的不爽，討厭的渺小的惡劣的平板的書呆子，竟敢嘲笑我，等著瞧！
所謂報應不爽，有時是很有道理的，崔昌窮盡後半生都沒有想明白，為什麼習慣橫排寫字的自己那天會豎著寫。終於，憋得差點岔氣的崔昌將面部表情調整好，想起禮尚往來自己也應當報上名字。崔昌一向做事很周到，他找來紙筆，豎著端端正正寫上自己的大名"崔昌"，放到阿粽面前，微笑："這是我的名字。"
阿粽懶懶的抬了抬眼皮，輕啟狐唇吐出三個字："崔日日。"
leungmon 2009-4-28 18:32
第七章
從此之後，阿粽對崔昌的稱呼就從"書呆子"變成了"日日"，崔昌對此的反應從滿臉黑線哭笑不得變成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再變成甘之如飴含笑答應；不得不說，習慣是可怕的東西。
本來阿總是想過偷偷跑回去的，但崔昌下午帶著阿粽去了山下的超市。作為一隻尚未厚臉皮到完全不在乎自己信用的狐狸，阿粽自然不會當面出爾反爾，在崔昌的眼皮下逃之夭夭。加上崔昌晚飯那頓紅燒雞翅下了十二分心思，實在令人食指大動，口水直下三尺長，完全勾住了阿粽的饞蟲；再想想下午崔昌買的肥油油的雞腿，活蹦亂跳的明蝦，還有圓滾滾的紅皮雞蛋，還有許諾給他蒸包子吃的鮮紅的牛肉，阿粽決定一心一意住下來。所以，要想俘虜狐狸的心，先要俘虜狐狸的胃。
晚上崔昌纏著阿粽聊天，崔小碩士談興酣暢滔滔不絕，找出一個又一個話題，阿粽趴在床上，頭枕著爪子，懶洋洋有一句沒一句的答應著。
突然崔昌問了一句："阿粽，你注意下午超市里的人說你什麼沒有？"
阿粽茫然，他只注意了最新鮮的肉放在哪里。
"他們指著你，說我很有創意呢，把狐狸狗染成綠色斑點狗的樣子。"崔昌摸摸阿粽的身子，又說："他們哪里想得到你本來就是綠毛。"
阿粽鬱卒，低低的哀號一聲，又惱怒的補上一句："那個黑心的灰耗子精，我饒不了他！"
崔昌聽了這話，開始有點摸不著頭腦，略微一想，不禁微笑："你是說，你的毛本來是白色，是讓那個什麼灰耗子精染成綠色的對嗎？"
阿粽悶悶的點頭，崔昌大樂，在心裏說，怪不得一沾上雙氧水，就唰唰的掉顏色，比白紙潑上濃硫酸都快。
阿粽把眼睛埋在爪子裏，又露出來，咬牙切齒："當初那只灰耗子精說他的染發劑是巴黎進口、世界一流的，大家都去找他染，他倒賺黑心錢。哼，看我明天去收拾他！"
崔昌心想，自己不懂染發劑怎樣，不過萬一冤枉了那只灰耗子也不好，於是勸阿粽"仔細問清楚，別誤會"之類。阿粽不耐煩的揮了揮爪子："知道啦！我會好好問他！"
崔昌很高興，看來阿粽雖然任性，但遇事挺懂道理，不會亂來，這樣不容易捅出什麼大漏子 。接著又好奇："你們也像人一樣，喜歡染發？"
也許是被灰耗子精調動了情緒，阿粽興致比剛才高了些："是啊，石榴樹洞裏那只黑兔精染成了白色，結果下山後見到他的人都說白兔子黑眼睛好難得，被稀罕得什麼似的；還有後山的野狗染成了紫色，說是什麼王者之氣；小蝴蝶曾經想染成粉紅色來著，不過灰耗子精說她沒有毛，不能染，她不高興了好久。"
"你們為什麼不去市里專業的寵物店染呢？"
阿粽十分不屑，沖屋頂翻了個白眼兒："我們可是修道成仙的，怎麼能跟那些依附人類的寵物相提並論。"
"那為什麼不變成人身，然後去人類開的理髮店染呢?"
阿粽又一個白眼："你真笨，我們變成人身，身上的毛也就變成了汗毛的樣子，只能染變成頭髮的那一點毛。等染完發變回狐狸，就像戴了一頂綠帽子一樣。"
崔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阿粽一怔，醒悟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再看笑得前仰後合的崔昌，一生氣撲上去咬住他的手。叫你再笑，我使勁咬！
被咬的崔昌仍舊呵呵笑個不住，笑夠了輕輕勾勾阿粽的下巴："對不起，我不笑了，鬆開好不好?"
阿粽蹬他一眼，又狠狠咬了一下才松嘴。崔昌"唉呦"一聲，這只脫線的小狐狸咬人倒不含糊，牙印都成了紫色。
崔昌故意把手伸到小狐狸眼前，三分疼呻吟成了十分："唉呦唉呦，好疼好疼......"小狐狸斜了他一眼，轉過身去尾巴對著他。
崔昌叫了幾聲發現小狐狸不理他，悻悻的自己去洗手塗了酒精，又巴巴跑回來向小狐狸獻殷勤賠不是。阿粽直頭疼，這人真像剛吐出來的口香糖，粘在身上就別想輕易甩下去。
第八章
崔昌又和阿粽打鬧了一會兒，心滿意足把小狐狸抱在胸前，一下一下順它的毛，力道不大不小恰到好處。阿粽舒服的眯起眼，在崔昌胸前蹭了蹭鼻子，預備陷入香甜的夢鄉。
"阿粽，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崔昌的聲音突然又在耳邊響起起，只是不同於先前的戲謔玩笑，這次聽起來很認真。
"唔。"馬上就要和周公見面的小狐狸含含糊糊答應了一聲。
"你可不可以幫我打聽一下，是哪個會法術的人把我在梨樹園裏拴好的塑膠袋刮掉了？還是那些梨樹也成了精，不喜歡讓人在它們身上掛袋子？"崔昌停頓了一下："等打聽著了，你能不能帶著我去給那個人說一下，我也不想在樹上系袋子，不過為了實驗資料，這是沒辦法的事。"
阿粽聽到"塑膠袋"幾個字，就完全清醒了，耳朵也高高的豎起來。再聽到崔昌後來的話，本就後悔做了那件事的他心裏更加不好受。但是，他又不能直接告訴崔昌：毀掉你辛辛苦苦幾天成果的人就是我。畢竟，除了他們還不認識時，崔昌的"塑膠袋事件"無意中得罪到他，後來的相處，崔昌對他一直不錯。而這件事又不像偷了塊肉或者打碎了瓶試劑那樣的小事，可能崔昌根本不以為意，或者即使崔昌不高興了，他也可以拿錢來賠。這次，崔昌在梯子上爬上爬下近一個星期的勞動被他的一句咒語化為烏有了。
阿粽知道自己很任性，很自私，但這件事他還是打算瞞著崔昌。就像是在馬路上撒釘子的補自行車輪胎的人，如果發現被釘子紮到的正好是自己的鄰居，他可能會殷勤的幫忙免費修補，更精明些的還會大聲嚷嚷"看這是誰搞了這麼多釘子啊，把輪胎都紮成漁網了！"，但一定不會告訴人家"釘子就是我撒的"。所以阿粽決定好好幫崔昌幹活來彌補過失。
阿粽睜開眼睛，正對上崔昌的，目光熱切，期待著他的回答。阿粽不自在的將眼光轉開，吞吞吐吐的說："那個......沒事......以後你的梨樹園子裏肯定不會有事情了......明天我幫你一起去幹活。"
支著耳朵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崔昌的回話，忍不住再把眼睛轉過去看他，只見崔昌盯著他，若有所思。阿粽更不自在了，乾脆豁出去也盯著崔昌大聲說："真的！塑膠袋肯定不會再掉了，我保證！"為了表示決心，還把大尾巴在後面使勁搖了搖。又舔了舔崔昌的手，阿粽近乎討好的說："先睡吧，明天還要起床幹活呢。"
崔昌看著小狐狸縮在他懷裏閉上眼睛，了然地笑了笑，輕輕把阿粽放在床上，拉上被子，點了點他的鼻尖："笨狐狸，最笨的狐狸！"
一夜無夢，清晨崔昌在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中醒來，赫然發現那只"最笨的狐狸"竟沒有在他身邊睡得像小豬！
當初發現小狐狸會說話時的震驚也沒有這次來的大。崔昌把被子整個揪起來找，又戴上眼鏡把床下看了一遍，再去廚房叫了半天，都沒有小狐狸像斑點狗一樣的綠色身影出現。
崔昌一屁股坐在床上，懊悔萬分，他一直自信滿滿，認為憑自己的做飯手藝和小狐狸的智商，阿粽斷斷沒有逃走之理。自己還想著和阿粽同吃同睡培養感情，結果一夜就被他跑掉了。唉，真是再笨的狐狸也笨不過粗心自負的獵人！
本來是想把小狐狸當寵物養，做個伴，畢竟山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可是，小狐狸一走，仿佛就帶走了屋裏所有的生氣。才相處了一天而已，可是看著他，不管什麼表情，什麼動作，心裏都很歡喜。不過歡喜的也只有自己吧，他已經逃走了......
崔昌正在自怨自艾，忽然聽到腳步聲，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青年，大概20歲的樣子，白皙的皮膚上一絲瑕疵也不見，頭髮挑染成暗棕色，細長的丹鳳眼中水波粼粼，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翹，嘴巴象清晨的草莓粉紅透明。
現在看到這樣的人物出現在這裏，崔昌的第一反應是"又一個妖怪！"，當看到青年身上穿的正是他昨天剛上身的長袖白T恤，深藍牛仔褲和黑色運動鞋時，崔昌更堅定了這種想法。戒備的看對面的青年，崔昌回想志怪小說裏大白天現身到別人家裏的妖怪一般會幹什麼。
妖怪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遞給崔昌："給你，日日。"
崔昌下巴快掉下來了："你你你......你是阿粽！"
對面的人奇怪的瞟他一眼："是啊，你不是見過我的人身嗎？難道日日你一覺醒來失憶了？"
崔昌只覺得狂喜，心都飛到了天上，然而聽小狐狸的話又哭笑不得："那天你嗖的一下變回去，我只看到一個影子而已。"
"噢，"阿粽不甚在意的樣子，揮了揮手："把錢收好，趕快做飯，飯好了叫我。"說著一頭栽在床上，整個身子都埋進被子裏。
崔昌想問的所有問題都被堵在了嘴邊，只得滿腹狐疑下廚房，一邊做飯一邊猜想：電視劇裏的狐女，看上少年書生後，不僅曲意逢迎以身相許，有的還會飛快地拿出個金元寶之類，再配上柔美的聲音："相公若不嫌棄，就拿去添些紙筆來用吧。"不過......阿粽是男的，而且明顯更喜愛飯菜而不是他崔小碩士。
還有一種電影情節則是：一個小妖怪被捉住哀哀啼哭，另一個小妖就拿錢來贖他，兩個抱頭痛哭一起回去。不過......剛才崔昌點了點阿粽給他的錢，1000元整，這些錢做贖金仿佛少了點兒。
......
就這樣崔昌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做飯，心裏好像有一股濁氣在四處亂冒，後果是煎糊了兩個蛋，打碎了一隻盤子，把鍋鏟掉在地上無數次，又把鹽當做糖放了滿滿一勺在阿粽喝的牛奶裏，等發現時已經倒了進去，只好跟自己喝的牛奶調換。
終於做好飯，把糊掉的蛋放在自己盤子裏，崔昌叫阿粽起床。出乎他的意料，本以為會賴床不起的阿粽很痛快的一骨碌起身，洗漱完坐到飯桌前。
阿粽很愉快的吃著飯，崔昌第一次看他以人身的樣子吃飯，不免多看了兩眼，這狐狸變成人的皮囊真好看，吃飯雖然有點狼吞虎嚥，不過還是賞心悅目。
可看歸看，疑問是不能憋在肚子裏爛掉的。崔昌清清嗓子，開始從頭審問："阿粽，"特意把嗓音放得柔和："早上去哪里了？"
"去灰耗子精那裏算賬了。"阿粽喝一口牛奶，抬起頭跟崔昌說："我把他拍得眼冒金星，他承認給我用的染發劑是最爛的，錢全退給我了，喏，就是回來時我給你那些。"
"那你把錢給我做什麼？"崔昌想，大概自己先前的猜測錯得離譜。
"當然是給你當生活費啊。難道你買這些吃的不要錢？還是你要白白養我啊？"阿粽看了崔昌一眼，崔昌覺得像是嗔怪的樣子，心裏不知為什麼有一點甜："我本來就打算白養你啊。"（阿粽：我明明是在瞪你，自作多情！）
過去拍拍阿粽的頭，頭髮柔軟伏貼，手感極好，忍不住多摸了幾下，崔昌繼續問："原來你也有錢啊，不過你是怎麼掙錢的呢？"
阿粽把最後一口麵包咽掉，說："師父讓我寫毛筆字，畫水墨畫，然後拿出去賣，師父說，如果我要多宣傳，名氣會很大，不過就不如現在這樣無憂無慮了。"
點點頭，崔昌深深贊成："你師父說的很對呢！"
所有的問題都得到了解答，崔昌覺得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毛孔不舒坦，心裏那股濁氣也消散了，看外面天空晴空萬里，讓心情分外明快。吃完飯收拾桌子，崔昌對阿粽道："早上出去那麼早，再去睡一會兒吧，我中午回來做飯。"
"不可以！"阿粽幾乎要跳起來喊："我就是為了上午幫你去幹活才起那麼早去找灰耗子精的！"
崔昌先是一愣，隨即一笑，明瞭他的心思，也不再多說，點頭答應道："那好，等我洗過碗一起去。"
leungmon 2009-4-28 18:32
第九章
梨樹園裏，崔昌還是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某只說是來幫忙的狐狸現在正一邊遞塑膠袋，一邊和地上奔波勞碌的小螞蟻們吵架。
"因為只有一架梯子，"崔昌抱歉地笑，"所以你給我打下手好不好？或者在樹下躺著歇會兒？"
"不好，"狐狸撅著嘴發脾氣，"我也要和你幹同樣的活，沒有梯子我去爬樹！"
"別別別！！"崔昌忙不迭阻止，天知道被這條毛躁的狐狸粗手粗腳爬一爬，梨樹還能不能活？"阿粽呀，"崔昌柔聲細語的勸，"你幫我扶著梯子好不好？我總覺得這梯子站不穩。還有啊，遞塑膠袋也很重要，省得我總是下來取。"
狐狸想了想，點頭答應。崔昌松一口氣，以前用來放塑膠袋的腰包看來可以下崗了。伸手拿袋子時看到阿粽柔順的發絲貼在額頭上，棕色的幾縷在斑駁的陽光下一閃一閃，忍不住又摸了兩下："怎麼你的頭髮不是綠色的？"當初沒有第一眼認出阿粽的人身，絕對跟頭發的顏色有關。
"啊，我覺得做人時這樣的頭髮比較好看。"阿粽說著話，腳下不停去踩螞蟻。
"那你做狐狸時為什麼不直接變成綠色，反而要去染？"崔昌又開始不恥下問。
"白癡啊你，"阿粽的反應仍舊是崔昌又問出了第N個關於狐狸的傻問題，只不過阿粽作為人的表情比狐狸豐富的多，除了翻白眼、瞪眼睛外，還可以加上挑眉、撇嘴和吐舌頭，"做人時的形態是用法力維持的，反正總要動用法力，不在乎多保持頭髮顏色的那一點。做狐狸是沒有負擔的，如果再去把毛變成綠色，多累。"
好吧，崔昌想，看來阿粽做一隻輕鬆的狐狸做得非常成功。儘管總是被自己認為很苯的狐狸欺負，但崔昌還是覺得，看到綠葉白花下和自己穿著一模一樣衣服的阿粽，心裏很快樂。
一人一狐幹了一天活，回到家崔昌招呼阿粽先去洗澡。阿粽進了浴室一會兒，又跑出來抱怨道："日日，你的浴室好破啊！"
"啊？"崔昌抓抓頭，浴室是很簡陋，只有一個最低級的熱水器和一個天天漏水的噴頭，看阿粽微微嘟起的下唇，崔昌安撫小狐狸："將就一下好不好？"
"要不去我家洗吧。"小狐狸冒出一句，抓起崔昌的手就向外跑。崔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了出去。
跟著小狐狸跑了一段路，拐進一個小山洞裏。崔昌看那山洞陰暗潮濕，最多容下三個人並排在裏面。阿粽停下來，念了句什麼，拉著他繼續往裏走。眼看就要撞到一塊漆黑的大石頭，還沒等崔昌出聲提醒，阿粽拉著他一拐，漆黑的空間裏便忽的辟出一條小徑來。就這樣五拐六繞，盡頭處豁然開朗，現出一間極其現代化的大屋子。
崔昌目瞪口呆，旁邊的阿粽笑得眼睛彎彎一臉得意："很厲害吧？這是我和師父的家，師父設了結界的，不跟著我們，誰也進不來！"
阿粽拽著崔昌一個一個房間參觀，整個屋子足有200多平米，跟人類的房子一樣的格局，客廳、臥室、書房、衛生間一應俱全，空調、電視、電腦、冰箱、電話各種家電也應有盡有。崔昌張大眼睛感歎："想不到你們也用這些東西，我還以為你們像哈利波特裏的巫師，有自己專門的工具。"
阿粽點點頭："是呀，人類的發明很方便。師父跟他的朋友聯繫，從來都用電話和互聯網，懶得用什麼‘千里傳音'、‘紙符顯形'之類的法術。"
說話間來到浴室，推開門還未等阿粽炫耀，崔小碩士已經跳起來："啊啊！阿粽你們真奢侈真浪費真令人髮指！！！"沒等崔日日同學將譴責進行到底，"撲通"一聲，他被阿粽推進了水中，吐出幾個泡泡，和溫泉中的泡泡相映成趣。沒錯，阿粽家的浴室是一個天然的大溫泉，難怪崔小碩士嫉妒。崔昌水中幾個鴨子打滾剛穩住身體，阿粽也變成狐狸蹦了進去，一場"日日捉狐狸"的比賽就此拉開帷幕。
洗得精疲力盡的一人一狐終於爬上岸，阿粽又變成了人的樣子，崔昌說："餓死了，領我去廚房做點吃的。"
"我們得去你那裏，這兒沒有吃的，只有水。"阿粽說得很乾脆。
"對了，忘記你不在家，這裏沒有吃的，早知道把吃的一起帶來了。"
"沒用的，你來看廚房。"阿粽推著崔昌進入廚房重地。
崔小碩士暈倒了。諾大的廚房，除了一櫥子的酒之外，只有孤零零的一隻水壺和一個微波爐。微波爐上的灰塵積了一寸厚，而流理臺上的灰塵足有三寸。
"你和你師父從來不做飯嗎？"崔昌吼了一聲，揚起五尺灰塵。
"咳咳......"阿粽一把把崔昌拽出來，"砰"的一聲關上廚房門，用同樣的音量吼回去："你想重新去洗澡嗎？"然後揉了揉鼻子，聲音低了八度："我們吃的東西，都是師父用特殊途徑運來的。"最後心裏補充一句"還有些從狗熊家騙來的，花栗鼠家搶來的，野豬家偷來的"。
後續的故事，相信各位看官能夠猜到，英明神武的崔昌對資源進行了合理優化配置，把自家的各種廚具搬運過去，然後正式入住狐狸洞。
第十章
又一個週五，崔昌例行坐上進城的汽車回去跟導師彙報工作，只不過這次他攜帶的物品中多出一隻小狐狸。
事情的起因是前天晚上，崔昌正在查閱文獻資料，突然身後傳來尖細的嗚嗚聲，轉頭發現是變成狐狸的眯著雙眼的阿粽趴在鏡子前發出的。崔昌搖搖頭，這狐狸真自戀，回頭繼續忙自己的。
嗚嗚聲第二次出現，崔昌想他可能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博取誇獎，於是低頭工作，不理狐狸。
嗚嗚聲持續了半個小時，還加上了爪子撓鏡子，堪比魔音穿腦，崔昌覺得那指甲好像直接抓在他的耳膜上，一下下尖銳無比，耳朵嗡嗡的響，仿佛邊上架了十幾台超聲波振盪器。看來不滿足狐狸的虛榮心，後果是嚴重的，於是崔昌走到阿粽身邊："您綠底白花的毛皮外套光滑鮮亮，越發襯得您英俊瀟灑，帥狐一名......"
一直嗚嗚的小狐狸聽了猛然躍起揪住他的衣領，臉上卻是泫然欲泣的樣子："人家已經很傷心了，你還來嘲笑！再說就把你變成黑毛豬......"
崔昌見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趕緊見風使舵，把小狐狸摟進懷裏順著毛輕輕捋："怎麼了怎麼了？傷心不要一個人悶在這裏，可以跟我說嘛。"
阿粽兩隻爪子捧著頭，黑黑的眼睛裏水波蕩漾："嗚哇，除了灰耗子我找不到人染發，我討厭這些白點，醜死了！我討厭梅花鹿的造型！！"
梅花鹿的造型？崔昌拼命忍笑，你有梅花鹿的纖瘦高貴嗎？怎麼看都更像苯苯的斑點狗才對吧？而且崔昌一直認為阿粽這個樣子非常可愛，特別是四隻胖胖的小爪子，那天趴在地下全部沾上雙氧水被漂白了，每次抱著他都忍不住挨個捏一遍。
不過，看阿粽極度抓狂的樣子，現在說這些顯然不對，還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好。崔昌提議："要不我帶你去寵物店重新染一遍？"
"不要！我不是寵物！"阿粽堅持自己的尊嚴。
真是彆扭的狐狸啊，崔昌心裏說，不過仍舊溫和的商量："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寵物，到了寵物店，我也不會說你是寵物，染完我們就出來，好不好？"
阿粽左思右想，又抬頭看到自己鏡子中映出的身影，為了漂亮，犧牲一下去次寵物店好像也沒有什麼，而且，崔昌說了，他不是寵物。點頭答應，順便再狠狠撓一下鏡子。
於是，週五的下午，愛心寵物店的員工迎接了一位外表溫和乾淨的客人，帶了一隻與他氣質極不協調的古怪邪魅的綠色斑點狐狸狗。
負責寵物染色的造型師周義一見到狐狸狗就撲上去左看右看，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讚歎："先生你的寵物染得好有創意好漂亮！這次是來做一下護理的吧，我們最近新增了幾種護理，有......"
"不必了，我帶他來重新染色，全身染成綠色，還有，"崔昌看到眼中噴火的小狐狸補充了一句："他不是寵物。"
"哦......"周義聽到崔昌竟然要把狐狸狗可愛的斑點染掉，頓時很失望，又聽到崔昌說狐狸狗不是寵物，心道又是一位把寵物當成家人的客人。唉，現代社會越來越多的人感受不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情關懷，只能從寵物身上尋找慰藉，想不到這位斯文的先生也是其中的一員，真可憐呀！
崔昌全心關注阿粽的反應，以免他聽到哪句話不對突然爆發，絲毫沒有注意到造型師憐憫的眼神，也沒想到一句"不是寵物"竟然誘發了周義無窮的聯想。
造型師領阿粽上了工作臺，阿粽修剪了毛髮，全身染成草綠色，比先前斑點狗的樣子少了一分滑稽可愛，多了一分精靈古怪。精神抖擻的阿粽撲到崔昌懷裏蹭蹭他的臉，又伸出舌頭舔舔，崔昌癢得邊躲邊笑，呵呵，阿粽就是阿粽，無論外表變成怎樣，神態總是率真嬌憨。
身材高大的周義在一邊看著崔昌和寵物其樂融融的畫面，心中卻更生出一分對這個男人的同情：跟寵物關係太好了，說明他跟人的交往非常少，只能尋找寄託。周義不知為何自己萌發出了蓬勃的保護欲，想要結識這個男人。問崔昌要手機號時本以為會費一番周折，哪知很輕鬆就到手了；遞給崔昌名片，個性爽朗的自己竟有一絲靦腆。
崔昌沒有在意造型師的表情，他全心都在阿粽身上。隨手揣起名片，抱著小狐狸往回走。阿粽賴在崔昌懷裏不肯自己下地走路，只露出兩隻黑亮的眼睛東張西望。崔昌想著不久就會回到山上的狐狸洞，有一點點甜蜜和期待。真奇怪，竟然對和小狐狸同住的地方有了家一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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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結尾，灰耗子精先生要求陳述冤情，所以留給他一點點戲份。
灰耗子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有一段鼻涕沾在胸前滴滴答答："那只死狐狸，真的不怨我，嗚哇哇！"
"死狐狸第一次來染毛是10月，他非得逼我答應他，如果三個月內掉色，就要重新白染一次。嗚哇哇！"
"結果12月，狐狸開始換毛準備過冬，原先染的毛都掉了，只能重新染一次。"
"到了2月，山上的雪有三寸厚，大家還都穿著冬天的毛，只有死狐狸又換毛了，換成春天用的輕輕薄薄的。而且重新到我這裏染完毛後天天裹一條大棉被在山上遊蕩......"
"白給他重新染一次，我已經虧本了啦∼∼∼所以第三次用的藥水是最便宜的。"灰耗子說到這裏，音量明顯降低到蝴蝶震動翅膀能發出的那麼大，然後又陡然提得又尖又高："不過狐狸一年只換兩次毛，所以我也忍了，哪里想到死狐狸到了4月不換毛，卻把身上的顏色洗掉了！！！"
"死狐狸還踩我，到現在我的頭還疼......"灰耗子哭得鼻頭紅紅的。
撫摸下可憐的灰耗子，誰叫你和阿粽住在同一座山上呢？
leungmon 2009-4-28 18:33
第十一章
回到山上阿粽迫不及待的去各種精怪家裏炫耀一番剛染好的漂亮皮毛，崔昌則一如既往地做香噴噴的飯菜，整理房間，等待小狐狸回來後的撒嬌。
不知何時開始，阿粽和崔昌變得親密起來。雖然還會鄙視崔昌有關狐狸的笨問題，但阿粽變成狐狸的時候，喜歡窩在他懷裏舔他的手指，趴在他肩膀或者肚子上睡覺，會用大尾巴掃過崔昌的臉，一下、兩下、三下......然後在崔昌接近發火的臨界點時露出無辜的神情，蹭的一下跑掉。
在來到山上之前，崔昌曾想像用"時光靜謐而平和"來形容自己隱居一般的苦行僧實驗生活，然而現在，有了阿粽的陪伴，他的日子只能說是"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
比如，一天崔昌和阿粽走在路上，阿粽突然把崔昌斜向後一拉，空中撲棱棱飛過一隻花喜鵲，拉了一泡屎在剛才他們站的地方。
崔昌並沒在意，只當是偶然，卻瞥見阿粽在一邊假笑，不由問了一句："這是怎麼回事？"
"嘿嘿，我上午抓爛了喜鵲窩，她來報復了。"
"為什麼你要抓爛她的窩呢？"
"因為她上個星期趁我曬太陽時踩了我的肚子。"
"那她踩你肚子又是為什麼？"
"因為冬天我把她埋在了雪底下。"
......
崔昌頭昏腦漲，估計阿粽和喜鵲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了，這是一筆什麼爛賬！！！
比如，一天崔小碩士正盯著水浴鍋，阿粽氣喘吁吁跑進來問什麼時候可以做飯。
"很快了，"崔昌說，"只要等它升到100℃，把酶放在裏面滅活五分鐘後就可以先走了。"
當時水浴鍋上的數位顯示"80℃"，阿粽自告奮勇："我來幫你快點。"崔昌還未來得及阻止，只聽"#$@?#¥%（*-%¥ 疾！"，阿粽威風凜凜的手指水浴鍋，一道銀光閃過，裏面的水瞬間結成了冰。
崔昌已經可以聽到額頭上的黑線掉在地上的聲音了，他想用眼刀殺死罪魁禍首。阿粽也很委屈："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要不，我再試一試。"說著又舉起手。
"夠了！"崔昌當機立斷把他推出實驗室："我們回去做飯，等吃完飯回來，冰就化了。"
再比如，一天阿粽沒有去逗田鼠，沒有去抓小鳥，卻一大早在實驗室裏晃來晃去。崔昌心中暗自警惕著，轉身稱了點乙酸鈉粉末，就聽小狐狸"嗚"的一聲，然後是拚命的咳嗽。回身看阿粽捂著鼻子眼淚汪汪，面前的試劑瓶正一縷一縷向外冒白煙。
崔昌火冒三丈，沖過去拎著狐狸耳朵教訓："濃鹽酸你也敢碰，怎麼沒有薰死你！"
阿粽淚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看那白煙好玩才湊上去聞了聞。"
"上次你要拿固藍鹽染指甲時我說過什麼？"
"你說實驗室裏很多東西很危險，讓我不要亂碰。"
"上次你拿實驗室的無水乙醇去騙愛喝酒的小猴子，回來後跟我保證過什麼？"
"保證再也不碰實驗室裏的東西了。"阿粽可憐兮兮，使勁眨眼睛，讓眼淚流得更快些。
可惜這次的崔昌仿佛鐵面一般，竟然無視阿粽的眼淚，反而越說聲音越大："看來不給你一點教訓是記不住的！"
說著崔昌拿起一把大剪刀，抓起阿粽一縷頭髮"哢嚓"一下，阿粽"哇"的抱住頭，剪下來的頭髮變成了漂亮的草綠色狐狸毛。
崔昌不理阿粽，從試劑架上拿下一隻棕色瓶子，把狐狸毛放在玻璃板上，滴上兩滴瓶子裏的液體，只聽狐狸毛髮出"嗤嗤"的響聲，迅速捲曲，變成了乾巴巴的黑色。
"看到沒有？"崔昌恐嚇眼淚都忘了流的阿粽："這個實驗室很多試劑都是這樣的。"
阿粽嚇傻了，想像一下自己胖胖的小爪子，粉紅的小舌頭，碰上這種液體都變成枯萎的乾巴巴的黑樹枝一樣的東西，拼命搖頭："我再也不亂碰了！"
"真的？"
"真的真的！我發誓！"阿粽舉起三隻手指頭。
崔昌本來還擔心阿粽好了傷疤忘了疼，過幾天又會跑過來玩，不過小狐狸的膽子比他想像的小得多，後來，阿粽再也沒有拿過實驗室裏任何一個奇怪的瓶瓶罐罐。
這件事的另一個後果就是，阿粽新修剪的漂亮的腦袋上有一塊禿了，也許，刺激到阿粽的不止是腐蝕性強烈的濃硫酸，還有俊逸帥氣的身影卻頂著頭上的禿斑過了一個多月的傷心與無奈。
雖然阿粽帶來許多雞飛狗跳，不過有阿粽的日子有滋有味過得飛快，眨眼間到了五月。
一個上午崔昌正在測定新摘下的青澀小鴨梨的酸度，忽然一個紅色的身影走進來，伴隨著一聲清亮的"師兄！"
"曉雯！你怎麼來了？"崔昌又驚又喜，這是除了搬家工人外第一個到山中小屋來的客人。
第十二章
吳曉雯是在崔昌的實驗室實習的本科生，今年大三。她幹活勤快俐落，嘴又甜，偶爾還能夠在師兄師姐們的實驗遇到障礙時獨闢蹊徑，提出些建設性意見，因此頗得大家的好評。
見到她，崔昌是驚大於喜，因為自己雖然平素和她關係也不錯，但彼此見面聊天的地方也僅限於實驗室，不知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師兄，"吳曉雯笑呵呵的："實驗進展還算順利吧？"
"挺順利的。你過來是？"
"素素師姐要用牛血清蛋白，可那邊實驗室的都用光了。師兄也知道素素師姐的實驗經費已經超支太多了，她不敢再要錢去買。師姐記得師兄搬家時帶到這邊來幾十克，所以差遣我過來拿。我打師兄的手機打不通，又想反正在山裏師兄也沒什麼別的地方可去，索性直接過來了。"
崔昌看看手機，抱歉："不好意思手機沒電了。我這就去找牛血清蛋白。"
曉雯含笑答應，坐在旁邊一邊等一邊問山中生活的事情，二人一問一答，氣氛倒也融洽。
正聊著，聽到屋外傳來一聲"日日"，看來是睡醒的阿粽過來找他了。崔昌心中"咯噔"一下，阿粽的身份，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否則以當今消息流傳的速度，不知會生出多少故事。崔昌忙不迭答應一聲迎到門外去，看到阿粽是化成人身過來的，不知不覺松了一口氣。
這時曉雯也跟著來到門口，崔昌心又提了起來，心急火燎的對阿粽猛使眼色，然後介紹："吳曉雯，我的師妹，過來拿點試劑。"又指指阿粽："阿粽，住在附近村子裏，有時來我這裏玩。"
吳曉雯落落大方的招呼："你好，師兄正在幫我找試劑，先進來坐會兒吧。"
阿粽一聲不吭，點點頭走了進來。
崔昌最後一個進屋，幾乎汗流浹背了。自來熟的師妹已經開始和阿粽攀談，也對，憑阿粽外貌的瀟灑帥氣，沒有幾個女孩子不想和他多聊幾句吧？可是這只苯狐狸不會露餡吧？唯今之計，看來只有儘快找出牛血清蛋白，送神上路了。
崔昌在冷藏櫃裏東翻西找，同時側著耳朵聽師妹和阿粽的對話。聲波清晰地傳過來，師妹就像調查戶口，年齡、身高、職業、興趣愛好、家中幾口人......一項項不著痕跡的盤問過，就差問清楚家裏種了幾棵草了。開始崔昌每聽一個問題小心肝都不由自主顫抖一下，師妹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不知那只笨狐狸懂不懂?
聽到後來，比起師妹的小伎倆，阿粽的應對才真的讓崔昌大跌眼鏡。他編出了每一個問題的合理答案，在和師妹的交談中既活潑又不失禮，最後甚至和曉雯聊起了最新的XX才藝大獎賽海選，二人的方向不時傳來笑語朗朗。
漸漸地，崔昌開始覺得心裏有一股小火在一跳一跳往上竄，而且這股火有愈燃愈旺的趨勢。
他回頭，正看到師妹莞爾一笑，齒如編貝，盡顯淑女風範，平日的大說大笑一無所見。而阿粽也應和著輕輕一笑，這一笑，與崔昌平日所熟悉的不同，不是有點沒心沒肺的傻傻一笑，也不是詭計得逞後盡顯狡猾的笑容，而不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的無賴笑臉。對著曉雯的那一笑，像嬌嫩的春日花瓣拂過臉頰，像蘇州的上等絲綢劃過手心，像手編的風鈴響在耳邊。這種笑容，是崔昌從未見過的。
他對她這樣笑，難道是有某種企圖？崔昌怔怔地想。
心裏的那片火，燒到了極點。而且除了炙烤般的焦慮外，好像還有一隻醋罎子打翻了，酸味上湧，幾乎嗆到喉嚨，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應當找點純鹼吞下去中和一下，崔昌使勁把這個想法趕出去，專業反應如同條件反射，太可怕了。
那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他，仍舊說笑。我不喜歡他們這樣熟絡的樣子，崔昌想，我這是怎麼了？
終於，崔昌舉起一隻瓶子，面無表情地說："找到了。"他嗓音乾澀，大概是被剛才的心火烤得冒煙了。
那兩個人不約而同露出談話被終止後先是一愣後是明瞭的神情，崔昌緊緊抿著嘴，看到他們的不約而同，他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
最後把師妹送走，崔昌才有點歇了口氣的感覺，心裏也不自覺地安穩了許多。
看著師妹的背影走遠，一邊的阿粽朝他壞壞的一笑："剛才我的表現如何？"
崔昌看到他的笑容，突然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又是慶倖師妹沒有看見他笑成這樣的表情。
我到底怎麼了？崔昌努力試著清理自己亂麻一般的心緒，他模模糊糊地想，我可能是喜歡上師妹了，所以看見阿粽對她笑，我嫉妒了。
leungmon 2009-4-28 18:33
第十三章
阿粽最近比較煩。
阿粽發現崔昌不太愛理他了。
他嚷著要吃飯，崔昌會把飯菜準備好，但再也不給他夾菜，不為了最後一塊雞翅和他打筷子架，然後再把贏到的雞翅讓給他。
他撲到崔昌身上撒嬌耍賴，蹭來蹭去，崔昌也只是摸摸他的頭，然後把他放在沙發上或地上。
甚至有時他故意在崔昌眼前做一些壞事，卻發現崔昌只是發呆，都沒有注意到他。
阿粽隱隱約約的覺得，崔昌仿佛是從他那個師妹來了後開始有這些變化的。
阿粽惶惑而不安。他乍一見那個什麼吳曉雯，也被嚇了一跳，後來聽到是崔昌的師妹，心裏知道一番應對是不能避免了。
其實阿粽與人打交道的技巧一點都不弱，師父放任他別的方面懶惰懈怠，但訓練他如何與人類交往時分外嚴厲。畢竟任何一個妖精或多或少都會與人類接觸，而稍有疏忽暴露身份就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所以阿粽和吳曉雯在一起，說話自然，進退有度，都是得益于師父。
而阿粽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與崔昌相見正是先受驚嚇，後來高燒剛退的時候，腦子渾渾噩噩，被他識破了真身，氣勢上首先輸了，從此也不再忌諱什麼，和他在一起也不會刻意的遵守人類社會的交際法則，所有的反應都是最原始、最本能的。
換句話說，崔昌面前的阿粽，是卸下所有防範的最真實的阿粽，他會使小性子，耍小脾氣，也會撒嬌邀寵，暴露了自己所有的好與一切的壞。
這種相處，和從前跟師父在一起時同樣舒服自然，而且，比起師父，崔昌對他更寵溺。
但是，現在崔昌表面待他還是很溫柔，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再專注，他的眉毛總是微微皺著，他的唇不再常常彎成好看的弧度，他的臉色也不如從前明亮有神采，他做事會丟三落四，上次煮雞湯忘了加自己喜歡的料酒。
也許是天生的敏感，阿粽甚至從周圍的空氣流動中都感覺出崔昌對他和之前的不同。
阿粽覺察到了一切，但他不知道發生這些的緣故。難道是自己對吳曉雯失禮了？還是自己淘氣過分了？或者崔昌遇上了棘手的事情？
阿粽不知道，又不敢去問板著一張撲克臉的崔昌。他抱著尾巴悶悶的把自己蜷縮在溫泉邊的石頭上，狐狸洞裏一片低氣壓。
第十四章
崔昌坐上了進城的汽車。阿粽煩悶的時候，他也在心緒不寧。雖然推論出自己大概喜歡吳曉雯，但一想到她，除了和阿粽對視的那張笑臉外，其他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仿佛有什麼東西追趕著、逼迫著他，要他趕快再見吳曉雯一面，確定自己的心意。
隨著汽車前進的頻率搖晃著，崔昌拿出手機想給曉雯打個電話，按了兩個鍵又放了回去。算了，兩人之前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就這樣把人家約出來有些突兀和尷尬，還是先去實驗室看看她在不在吧。
還未走進實驗室，就聽到曉雯輕快的笑聲傳出來，崔昌暗想運氣還不錯。進屋見曉雯正在給氣相色譜進樣，旁邊站著金浩師兄，兩人距離很近，近到金浩一低頭，就可以吻到曉雯的頭髮。
崔昌覺得他們有點曖昧，不過自己竟然沒有像那天那樣怒火攻心。 匆匆對兩人打了個招呼，金浩師兄寒暄了兩句，曉雯的臉則微微有些紅。崔昌考慮是否可以找個藉口和曉雯單獨談一談，於是走到自己的抽屜旁假裝找東西，隔著高高的試劑架看他們。
金浩師兄仿佛並不在意第三人在場，和曉雯依舊靠得很近，偶爾還碰一下曉雯的手臂，曉雯會抬頭淺笑，不過他們說話時將聲音壓得極低。崔昌瞄了一眼氣相色譜慢騰騰掃描出的波峰，即使一個人單獨在這裏做實驗，工作量也非常小，一個小時內有半小時的悠閒，哪里用得著兩個人盯著一台儀器？明擺著金浩師兄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想法。
崔昌繼續假裝找東西，卻仍舊沒有一點緊迫或酸溜溜的感覺，他饒有興趣地觀察那兩人的互動，金浩師兄高大黝黑，曉雯師妹嬌小白淨，二人又都是外向開朗的性格，嗯，怎麼看怎麼般配。他甚至可以想像出今後曉雯掛在金浩胳膊上小鳥依人的場景。
在第三次把抽屜最深處拿出來的筆記本放回原處後，崔昌決定不再做電燈泡。雖然他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在曉雯將要投入師兄懷抱的關頭，自己不僅不難過，反而有一絲欣喜，但是師兄不時斜過來的目光越來越淩厲，精確度堪比小李飛刀，每次都直接對上他無辜的眼睛。再不走，估計會出人命的。
崔昌夾著充樣子的記錄本在師兄又一個眼刀飛來的前一秒躥出實驗室，實驗室內，金浩師兄捉摸：這小子是不是聽到別人八卦我在追曉雯，特地跑回來看熱鬧的？
崔昌灰溜溜走在學校的林蔭路上，剛出來時，他是挺開心的，因為自己顯然不喜歡吳曉雯，這樣就不會上演一場師兄弟爭奪同一個女人的八點檔經典戲碼。不過，清涼的樹蔭逐漸緩解了他的興奮，現在他開始糾結另一個問題了：既然不喜歡曉雯，為什麼看到她和阿粽笑成那樣子會嫉妒得恨不得自己變成一把火把他們倆都燒死啊？
難道是，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日三餐餵養的寵物，卻突然對別人露出討好的樣子，所以不開心了？可是，苦惱的崔昌認為，從小也養過幾隻小狗小貓的自己，對寵物的感情不會深厚到那種程度。
或者是，阿粽的身份只有自己知道，而見到阿粽和曉雯熟絡的樣子，怕他傻乎乎告訴曉雯他是一隻狐狸？源於自己對秘密的小氣的獨佔心理？
......
沒等崔昌糾結出問題的答案，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周義"。
從那次寵物店留下聯繫方式後，周義常常給崔昌發短信，還趁他回城的時候找他打過三次球。前兩次兩人一起打羽毛球，彼此水準相差無幾，玩得痛快淋漓。第三次是和周義的朋友們一起鬥牛，崔昌個子只有180，在籃下身高不佔優勢，不過彈跳好，傳球又靈活，引來那群人眾口一致的稱讚。
崔昌猜想這次一定也是來約出去玩，正好散散心。果然，周義問他下午有沒有時間到星巴克喝咖啡，崔昌心道這次的活動從激烈型改成平緩型了，一口答應下來。
掛了電話，崔昌回歸自己的心理問題，卻越想越迷糊，越想越煩躁，索性什麼也不想了，跑到食堂大吃一頓，又回宿舍睡了個午覺，起床後精神十足奔往星巴克，路上想應該拽著周義去打羽毛球，把那些煩心事都死死的扣殺掉。
走進咖啡廳，周義已經到了。閒聊幾句，沒等崔昌提議去打球，周義先說："我今天有件事想跟你談談。"說話時周義微笑著，不過那笑像一副刻在臉上的面具，僵硬無比。
崔昌有點奇怪，示意他講。
"你看過《斷臂山》沒有？"周義問。
"看過啊。"崔昌隨口回答，同時覺得"斷臂山"這個名詞仿佛觸動了大腦中的一根弦，困擾他一上午的煩惱的答案已露出了冰山一角，只需要他順著往下探索。
"那你對裏面的感情怎麼看？"周義比剛才更緊張幾分。
崔昌的心思幾乎不能集中在對話上了，他努力使思維連貫："只是選擇愛上一個同性別的人，也是一種生活方式。"這些話，好像是回答周義，也好像在提醒自己。
周義的表情和緩幾分，不再緊繃繃的，他並沒有立即說話，像是在斟酌措辭，然後以慢速度開口："我就是一個Gay，而且我發現，我對你有特殊的感情。我不想隱瞞，因為這對我們彼此都沒有好處。如果你覺得噁心，我會立刻消失......如果你能接受我做朋友，而且可能今後會比朋友更加親密，我會非常、非常的高興。"周義說完，帶著決絕的意味直視崔昌的眼睛，緊握咖啡杯的手有幾不可見的顫抖。
崔昌有點蒙，因為他的大腦記憶體已經被自己的思潮占滿了，周義的話被擠到了一個小角落裏，只能勉勉強強理解大意。之前他一直在鑽牛角尖，一根筋的想問題，今天周義領他拐了個彎，走到之前從未想過的地方。就在一瞬間，煩惱如同快刀斬亂麻般迅速掉落，喜悅如波濤洶湧，充盈了內心每一處，空氣中充斥著淡淡的咖啡香,連呼吸都分外美好。
控制不住臉上的笑容，崔昌同樣直視周義，一字一句告訴他："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過我們可以做朋友。"
leungmon 2009-4-28 18:33
第十五章
周義，相貌英俊，家境良好，有正當職業，無不良嗜好，是一個可以納入"優秀"範圍的男人。唯一不太符合父母期望的是，他是一個Gay。
周義初見崔昌是在自己開的寵物店裏，當時他便認定崔昌除了可能因為過分溺愛寵物而孤僻內向一點外，其他地方都是自己喜歡的那一型。不過，周義認為內向的人不愛惹事，也挺好。
後來崔昌答應出來玩，周義還自鳴得意了好一陣子，直到正式接觸才發現崔昌跟他想像的"孤僻內向"風馬牛不相及。於是周義更喜歡他了。
周義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但結識崔昌後，他發現自己的舉動可以用"幼稚"來形容。
比如，他像一個青澀小毛頭一樣莽撞的直接跑上去要人家的手機號碼。
比如，他鼓起勇氣把崔昌約出來打羽毛球，卻沒有敢吃一點豆腐，兩個人走路時的間距可以開過一輛汽車。
再比如，這周他聽說，圈子裏的小傑，那個像小兔子一樣可愛的小男生，懷著一點癡心的希望，為一個直男做了八年保姆。然而直男比日本鬼子更難攻克，本周宣佈了婚期。小傑自殺未遂被救回，整個人精神都散了。周義聽到這件事，第一個就想到了他正在覬覦的那個對象。他覺得崔昌有一點彎的氣質，但不敢肯定崔昌能夠接受和男人在一起。索性先說開，自己年紀也不小了，不能陪一個直男消耗光陰搞到最後傷心又傷身--周義當初懷著壯士斷腕般的悲慘壯烈做了這個決定。然而，剛剛把這個決定付諸實踐，周義就後悔了。
坐在對面的崔昌在笑，發自內心的笑，但燦爛的笑容不是對著他。崔昌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像一桶冰水澆在頭上，又像身上碾過一輛汽車，所有的骨頭都不能歸位，周義只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他聽到自己在問："能不能告訴我，那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崔昌平靜的吐出這兩個字。
周義自嘲，其實無論男女，崔昌都喜歡別人。自己就像擱淺在岸上的魚，非得再拼命掙扎一把，殊不知無論怎樣撲騰，都只有死路一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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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雲紅彤彤的，小草綠油油的，樹葉被風一吹唰啦啦像在唱歌，傍晚回山上的路途暢通無阻，崔昌雀躍著，他的心早已飛回阿粽身邊了。總是笑小狐狸苯，其實他才是真正的笨蛋，連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害得小狐狸這兩天受了不少委屈。
下了車崔昌急匆匆奔往狐狸洞，進了屋子先奔向臥室，推開門大喊一聲"阿粽！"。屋裏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怎麼回事？每次從城裏回來，阿粽都會在臥室裏吃著零食看著電視等他，等他一開門就嗖的一聲撲上來，順便把餅乾屑果醬之類蹭他一身。阿粽的這個毛病總也改不了，總是喜歡變成狐狸在他身上爬，崔昌以前教訓過他幾次，可是現在，他無比懷念阿粽帶著一臉食物殘渣撞進懷裏的溫暖。
阿粽能去哪里呢？廚房，沒有；書房，沒有；廁所，沒有......最後，崔昌懸著心走到浴室門口，他從沒有過如此的焦灼不安，每走一步都像直接踏在自己的心口，既想趕快推開這扇門來證實，又害怕證實之後可能的失望。
以前，阿粽也有亂跑出去玩的時候，但是這兩天自己太過冷漠自私，致使阿粽的情緒也受到了影響，如果這個時候不在房子裏，那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
終於推開門，只見一團綠絨毛正蜷縮在溫泉邊黑乎乎的岩石上，崔昌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旋即升起的是狂喜，還有失而復得的欣慰。
阿粽趴在那裏一動不動，崔昌輕輕走過去，原來小東西睡著了。俯身將他抱起來，小狐狸一動就醒了，睡眼蒙矓看看崔昌，親昵地舔舔他的手指，咕嚕了一句什麼又伏在他懷裏陷入沉睡。
崔昌萬分憐愛的摸摸小狐狸，小傢伙這幾天肯定沒有睡好，都是自己的錯。抱著他回到臥室，蓋好被子，揉揉他的小爪子，都沒有以前肥了，以前崔昌可是經常嘲笑阿粽的爪子肥得像熊掌的。心底又愧疚了一把，崔昌決定好好給小狐狸做頓大餐，彌補自己的過失。
崔昌把冰箱裏的東西都搬了出來，在廚房折騰鍋碗瓢盆煎炸烹炒。正忙著，忽然覺得氣氛不對，轉身發現阿粽正站在廚房門口，愣愣的看著他。崔昌突然覺得有點心酸，叫了一聲："阿粽！"期待著阿粽能夠沖進他懷裏，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舔舔他。
阿粽沒有動，仿佛自言自語的說了句："我剛才做夢夢見你抱著我了。"
崔昌再也忍不住，走過去抱起他來，道："不是你做夢，是我把你從浴室抱到床上的。"
"噢，怪不得。我一生氣就喜歡睡覺。"阿粽的聲音依舊輕得像在夢遊。
崔昌撫摸阿粽的背："我錯了，不生氣了，好不好？"
阿粽沒有反應，崔昌考慮再做些什麼來表示真誠的道歉，突然阿粽轉過身來大力抓他的衣服，聲音也提高許多："臭日日！你也知道你錯了啊！！！叫你不理我！"說著又狠抓幾下，然後仿佛還不能夠洩憤，又叼住他的手指咬了幾口，咬完斜著狐狸眼以驕傲不屑的姿態說："看在你道歉的份上，我原諒你了，快去做飯吧。我餓死了！"說著氣衝衝跳下地，得意洋洋把尾巴翹得高高的走了。
崔昌看看手指上幾個淺淺的牙印，幸福地微笑：阿粽總是嘴硬心軟，面上兇狠無比，但根本捨不得用力咬他，總是輕輕咬一口又換另一個地方。看著牙印由淺到無，很快消失的了無痕跡，崔小碩士握拳：阿粽，我可不心軟，我會死死咬住你的！
第十六章
認真算來，這是第一次崔昌和阿粽之間由不愉快至和好，所以阿粽今天也分外的纏崔昌。
吃飯時阿粽一直窩在崔昌懷裏，崔昌替它舀雞湯，挑肥嫩的雞腿肉，將魚刺一根根剔出，對蝦剝好殼......阿粽只負責張嘴、咀嚼、吞咽、張嘴......吃得不亦樂乎，最後酒足飯飽癱在崔昌懷裏，崔昌也終於有空照顧自己的胃。
"日日，以後不許你不理我。"阿粽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一隻爪子不知什麼時候揪上了崔昌的扣子，大有一副你不答應我就把扣子扯下來的架勢。
崔昌開始還想等吃過晚飯後告白，聽到阿粽這句話正求之不得，立刻抓住向有利於表白的方向引導："為什麼不許我不理你啊？"
"你不理我，那幾天飯都不好吃。"阿粽可憐巴巴。
"飯不好吃嗎？"崔昌有些失望，他本來以為阿粽至少會說個心裏很難過什麼的。
"是啊，"阿粽點頭如小雞啄米："很不好吃，我都沒怎麼吃。"
崔昌絕望了，他想，阿粽對他，像寵物與主人的關係，他負責照管一日三餐日常玩樂，阿粽則努力吃喝，變成狐狸時粘著他。就像這次，自己心路經歷了冰火兩重天，終於意識到對阿粽的心意並為之欣喜若狂，而阿粽卻只惦記著飯菜好不好吃。
照這個樣子，即使告白後阿粽答應了，也只是出於寵物對主人的依賴吧？崔昌咽下一口蝦肉，覺得像吃了苦瓜，苦澀延伸到舌根。
崔昌決定還是先培養一下小狐狸，等待時機成熟吧。
其實崔昌有點自作自受。雖然一起生活了兩個月，他還是不夠瞭解阿粽。如果一件事情能夠讓阿粽"沒怎麼吃飯"，那對於他必然是頭等大事了。睡覺和吃飯分別是阿粽的第一、第二大樂趣，自阿粽有記憶以來，任何事都不曾耽誤他的睡眠，而影響他吃飯的，也僅此一件而已。
但崔小碩士把阿粽的話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為對他那兩天的廚藝的抱怨，那麼今後走一些彎路是不可避免了。
吃過飯一起看電視，阿粽還是狐狸的形態趴在崔昌肚子上，小狐狸一貫的原則是"哪兒舒服哪兒待著"，肚皮軟綿綿，用來做墊子最享受不過。
崔昌搔搔阿粽的脖子，小狐狸舒服的哼哼兩聲，崔昌問："阿粽，你變成人的樣子好不好？"
"為什麼？"
"你的毛太厚了，在我身上有點熱。"熟練地拋出早已想好的答案，崔昌很高興現在是初夏。
"好。"阿粽痛快地變成了人形，崔昌蠢蠢欲動的爪子第一時間纏了上去。
阿粽有些不適應。雖然他身為狐狸形態時總愛扒在崔昌身上，但每次變成人形都會自然而然的保持距離。儘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願以人身和崔昌親近。
可是這次，崔昌摟著他，靠得那麼近，熱熱的呼吸就直接噴在耳後。阿粽不自在的擰了兩下身子，可是崔昌就像一塊大膏藥，死死貼著他。再擰兩下，不僅沒讓崔昌鬆手，反而越抱越緊，兩人身體挨著的地方溫度噌噌往上漲。
阿粽的心怦怦跳得好快，被他追趕的兔子跳得都沒有這麼快。他有些慌亂，使勁掰開崔昌的手，說了句"我要睡了"，火燒屁股一般跑進臥室。
看著逃跑的小狐狸臉紅紅的樣子，崔昌笑，也許自己的希望很大。
先閉著眼睛想了會兒對付小狐狸的方案，然後崔昌給周義發了條短信。在運動中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一起打了幾次球看出，周義的確是適合做朋友的。況且這次周義的自白，陰差陽錯也促成了自己認清內心。崔昌不希望兩人從此形同陌路。
周義很快回了資訊。作為社會洗禮過的成年人，儘管遭到拒絕傷了心，他仍然沒有抗拒崔昌善意的友誼。況且，他內心深處有一個小卻清晰的聲音在說："也許，等他和他喜歡的人分手了，我就有機會了。"而周義沒有認識到，他的想法與當初小傑面對直男的僥倖心理是何其相似。
雖然各自懷著不同的想法，不過崔昌和周義順利恢復了先前的朋友關係，常常一起出去運動、打牌、喝酒侃大山。而崔昌不必為了可能的尷尬而掛心周義，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培養小狐狸上。
leungmon 2009-4-28 18:33
第十七章
阿粽驚訝的發現，自從和好後崔昌開始有了一些奇特的舉動。
崔昌每天都很積極的讓阿粽變成人的樣子，而阿粽則認為狐狸的形態不必消耗任何法力，懶懶的很舒服。所以崔昌就會千方百計的找出各種藉口來哄他。
這天阿粽早起興致不高，想捉弄崔昌，崔昌的所有威逼利誘都被一一否決。阿粽倚在沙發上，前爪托著腮，興致勃勃的看他下一個花招。哪知崔昌最後誇張的一連打了三個大噴嚏，眼淚汪汪："怎麼辦？我今天好像對狐狸毛過敏。你都不體諒我，還是狐狸的樣子......"看他一個大男人整個一副被虐待的小保姆的樣子，阿粽撐不住笑起來，破了功，不得不滿足了崔昌的要求。
阿粽一變成人形，崔昌立刻化身見了老鼠的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上來親親摸摸。阿粽面不改色，這些崔昌新添的古怪舉動他現在已經免疫了。
阿粽的免疫完全歸功於崔昌如愛迪生發明燈泡般的毅力和耐心，他秉持長期作戰的方針，堅持不懈的逮到機會就親一親摸一摸。
上一次阿粽拿勺子挖藍莓醬，吃得歡天喜地，崔昌的臉突然湊上來："沾在嘴巴外面了。"阿粽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崔昌的舌頭在他嘴邊蜻蜓點水般的一舔，又及時縮了回去。
阿粽先是一愣，接著繼續吃，沒吃兩口，崔昌的臉又出現了："又沾上了。"這次舌頭停留的時間比上次多了一秒。
再吃幾口，崔昌又挨過來，這次是把他的整個唇都含在嘴裏，吮了兩下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又挖一勺藍莓醬放進嘴裏，還沒來得及咽，崔昌又把嘴巴湊了上來，這次撬開了阿粽的唇，舌頭伸入他口中攪動，把藍莓醬轉移了一半到自己口中，又細細舔過阿粽每一顆牙齒才甘休。
看著眼睛裏寫著"我還想要"四個大字的崔昌，阿粽氣衝衝把藍莓醬和勺子往他懷裏一推："都給你。"
"為什麼？"崔昌想，難道小狐狸被佔便宜太多，忍無可忍了？
"你想吃藍莓醬就直說，幹嗎非到我嘴裏搶！"阿粽拂袖而去。
崔昌石化。
後來崔昌親吻的動作越來越多，阿粽也漸漸習以為常，只是有一次問："為什麼你特別喜歡舔我的嘴巴？"
本來還在不規矩動作的爪子僵硬了一下，然後崔昌小小的緊張，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幹："因為...... "
"難道我的嘴巴比藍莓醬還好吃？"沒等崔昌說完，阿粽又自言自語地說，疑惑的舔舔嘴唇。
崔昌很無語，但小狐狸粉紅色小舌頭劃過豐滿的下唇的畫面看在他眼裏無疑是種誘惑，於是他放棄掙扎，把小狐狸的嘴巴又仔細吃了一遍。
等小狐狸慢慢不再排斥崔昌主動的流氓行徑，崔昌開始引誘小狐狸主動。
一天，崔昌托著青花白瓷盤子，咧嘴沖小狐狸笑："今天我做了可樂雞翅，做飯好辛苦，阿粽親我一下做獎勵。"說著指指自己的臉頰。
阿粽咬咬嘴唇，看了看盤子裏大塊的雞翅，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在崔昌臉頰上點了點。崔昌當時那個心花啊怒放，笑得比被雞翅撐得肚子圓滾滾的狐狸還要開心一百倍。
以這件事為開端，日復一日的重複是養成習慣的最好辦法，小狐狸就習慣了崔昌的恃功邀吻。
崔昌一句"我今天拖地板拖得好累"或者"我把床單洗了"甚至"幫你把電視打開了"，阿粽都會像彈簧一樣跳過去，輕輕吻他臉頰一下。當然，有一半時候會被崔昌勾住脖子，從眼睛到嘴巴統統回吻個夠本。
後來阿粽還學會了活學活用，一次倚在崔昌懷裏吃冰激淩，順便給崔昌舀了一勺，過了一會兒，阿粽回頭說："剛剛我喂你吃了冰激淩"，說話時眼睛一眨一眨亮閃閃的。崔昌先是摸不著頭腦，看到阿粽調皮的指指自己的臉頰，恍然大悟，撲過去給阿粽 "獎賞"， 小狐狸被吻得暈頭轉向。
崔昌摸摸阿粽被親得豔如櫻桃的嘴巴，意猶未盡的想，也許生來就做一對接吻魚也不錯。
第十八章
每次崔昌回城，還會和周義小聚，有時多人，有時兩人單獨聚。周義曾幾次開玩笑讓崔昌帶家裏的小愛人出來玩，不要總是藏著掖著捨不得給人看，每次都被崔昌以各種藉口搪塞過去。
越是見不到的東西越好奇，更別提潛意識裏周義是將阿粽當作情敵看待的，他看到崔昌每次提到自己的親親愛人兩眼放光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於是對阿粽的興趣越來越濃厚。
但是崔昌把他的小愛人藏得很嚴密，周義決定依靠自己的力量。通過回想種種蛛絲馬跡，周義分析，崔昌每次回城來從未說過要和小愛人團聚，而回去總是迫不及待一臉喜悅，這麼說，他的小愛人和他一起住在城外的可能性比較大。關鍵就是問出崔昌的住處了。
又一次聚會，周義約崔昌喝酒。他聽崔昌說過自己的大致研究方向，酒過三巡兩人話漸漸多起來而神智還清醒的時候，周義問崔昌A城哪個地方的梨產量比較好，一環套一環問出了崔昌目前的實驗地點、離城多遠、周圍有什麼標誌性景物。
從酒吧出來，周義執意要送走得比他還穩當的崔昌上回城的汽車，崔昌以為他有點發酒瘋，也就隨他了。
目送載著崔昌的汽車開走，周義微笑著記下了站牌號和路線。崔昌的小愛人，你明天一定要在家哦！
翌日清晨，周義開車向崔昌的實驗果園進發，沒繞什麼彎路就到了目的地。遠遠看見一片梨樹，樹上套著的塑膠袋簌簌作響。
隔著一段距離周義停下車，徒步走了過去，他想崔昌可能會在果園裏。
果然，崔昌在園子裏，和一個眉目如畫的青年一起抬著一隻裝了一半梨的筐子。
青年身著和崔昌同款的綠白條紋T恤、磨砂牛仔褲和深藍色帆布鞋。崔昌爬上一棵樹，摘了幾隻梨下來，青年接過梨含笑吻了崔昌臉頰一下，露出一隻淺淺的酒窩，笑容比頭頂的樹蔭還要清爽怡人。
周義像木頭人一樣站在園子外，他不知道是羨是妒，還是自慚形穢。他未想到崔昌喜愛的人會如此好看，而且也許是二人獨處的緣故，青年天真不諳世故的表情分外動人。
周義忘記了時間，他小心的藏好自己，懷著又酸又甜的情緒佇立在園外觀看。
青年撅著嘴，仿佛在跟崔昌爭執什麼，崔昌臉板得死死的，青年又大叫了幾句，崔昌終於點點頭。青年歡呼一聲，抱著崔昌轉了個圈，隨後雀躍著去爬梯子。他順著梯子爬到梨樹的最高處，摘了幾個梨扔下來，然後開始在樹上左搖右晃，像隨海浪顛簸的小船。周義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
周義遠遠聽到崔昌喊了聲什麼，樹上的青年竟然直接縱身一躍，向著崔昌的方向跳下去。周義嚇得馬上就要驚呼出聲，腦袋裏瞬間繃緊了一根弦，隨時準備著跑去救人。
下一秒，周義的驚呼就被扼殺在喉嚨裏，他像遭到雷擊一般僵立在那兒張大嘴巴，大腦像格式化後的磁片，一片空白，裏面那根弦"啪"的一聲斷了。
因為他看到那個俊逸的青年在空中變成了一隻綠毛狐狸，撲進崔昌懷裏，崔昌穩穩接住他，親昵地和他額頭相抵。
周義死死閉上眼睛又猛然睜開，沒錯，剛才那個青年好像一個隻存在於他幻想中的夢，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崔昌懷裏抱著的一隻綠毛狐狸。
而且，眼尖的周義立刻認出，那只狐狸，正是崔昌帶去染色的那只！
崔昌把狐狸放在地上拍了拍，一眨眼青年又出現了，依舊眉目如畫。
周義如泥塑木偶，半晌沒有回過神。與崔昌之間發生的一切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經過。
怪不得崔昌那天嚴肅地說那只狐狸狗不是寵物，看它的眼神柔和而寵溺；怪不得崔昌的小愛人可以不上班不上學在荒無人煙的山上天天陪他；怪不得崔昌說什麼都不帶他的小愛人出來玩......
leungmon 2009-4-28 18:34
第十九章
正午，崔昌和阿粽把采下的一筐樣品梨搬進實驗室，檢查妥當後二人準備回去吃午飯。
走出房門，崔昌愕然，周義背負雙手直立在門前，倒豎的眉毛和噴火的眼睛揭示出他並不是來進行友好拜訪的。
尷尬的氣氛環繞在四周，連遲鈍的阿粽都感覺到了，雙方都沒有開口。崔昌忽然微微一笑，摸摸阿粽的頭溫和地說："你先回去重新數一下那些梨，我和這位先生有話要說。"
阿粽搖頭："我不。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得把你的皮扒掉。"
崔昌笑："我的皮可不如狐狸皮值錢。相信我，先回去等一會兒。"
阿粽將信將疑，又審視周義一番，大概是發覺二人之間洶湧的暗流不是自己能夠介入的，一跺腳轉身回去。
崔昌示意到別處說話，周義一言不發，悶頭跟在崔昌後面走。
走到拐角處，崔昌停下，還未及開口，周義劈頭就問："你真的打算和那只狐狸精在一起？"
崔昌皺眉："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還有一點兒在意我的感受，就請不要用那個詞來稱呼阿粽......沒錯，我打算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周義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道："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竅，你不記得書上寫的妖怪和人結合會害人短命？"說著抓住崔昌的手下死力纂緊，仿佛希望這樣能夠使他回心轉意。
崔昌輕輕掙脫他的手，道："先不說那些書上都是怕妖怪的人編出的故事，即使是真的，和阿粽在一起我很開心，開心得像在雲端上，所有幸福包圍著我。開心的生活十年，和麻木的生活五十年相比，如果是你，會選哪一個？"
周義看著崔昌好久沒有說話，兩人之間靜默得仿佛空氣都停止了流動。終於周義再度啟口，聲音竟有一絲沙啞："既然你這麼說，我無可奈何......不過你是否想過，你的壽命不過百十來年，等你死後，難道要那只小狐狸帶著有關你的記憶度過再也沒有你的時光？"
崔昌被問住了。他從未考慮過自己和小狐狸壽命的差距，是呀，那也許就像一隻螞蚱和一個人生命的區別。他沒有回答，眼中的平靜無波第一次被打破。
周義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如果真的愛那只小狐狸，就多為他想一想......我隨時等著你......"
崔昌還是沒有說話，身子微微顫抖。周義看他蹙起的眉峰，心中又升起初次見到他時那種微妙而憐愛的情緒。周義輕輕吻了他的唇。
崔昌躲閃不及，突然耳邊響起一聲清脆的呵斥："你在做什麼？！"周義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推開，見剛才那個俊逸的青年，也就是崔昌口中的阿粽正站在眼前，一手拉著崔昌，怒氣衝衝瞪著他，見他抬起頭又一腳踢在他腿上。周義倒吸一口涼氣，難以想像青年瘦弱的身體有這麼大的力氣！
周義後退兩步，深呼吸站直身體。
崔昌迅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飛快把阿粽擋在自己身後，滿臉戒備直視周義。周義看他隨時準備維護阿粽的樣子，苦笑："我沒事，你好好考慮下我的話。"說罷轉身走了，沒有回頭。
第二十章
一直以來，崔昌都認為和阿粽共同生活在山上的時光如世外桃源般美好，不過，崔昌現在覺得它也如世外桃源般脆弱，一個外人的身影就輕易將它的寧靜打破。
周義的話以及最後那句"好好考慮"給崔昌的影響極為深重，以至於他看著周義的背影而忽略了阿粽，直到阿粽溫暖的身體撲到他身上。
崔昌被撞得一個趔趄，使勁穩住身體才沒有摔倒。阿粽有些暴躁，急切地吻他，甚至有些粗野的咬他的雙唇。崔昌被咬得有些疼痛，但是他忘記了如何思考，阿粽像一塊有魔力的磁鐵，他完全依附著阿粽，由阿粽來主導這個吻。
漫長而激烈的吻終於結束，崔昌暈頭轉向。這是阿粽第一次主動吻他的唇，而崔昌卻沒有想像過無數次的喜悅和幸福感，相反，心頭湧上的只有慌亂和對未知的不解。
崔昌看著阿粽，眼神有些迷蒙，阿粽垂下眼簾，眼睛又忽然睜大，像小老虎一樣氣呼呼的瞪著崔昌："以後不許讓其他人親你！"停頓了一下，阿粽臉上泛起微微的紅暈，又大聲喊道："以後只有我能親你，聽到沒有？"說著在崔昌肩膀上捶了一拳，力道卻並不重。
崔昌腦袋"轟"的一下，就像一個一直眼巴巴看著天上的大餡餅卻抓耳撓腮無能為力的人，那個餡餅卻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砸下來，而且分毫不差正中手心，於是剛剛那些猶疑、震驚、裹足不前的想法統統擱到腦後，快快把餡餅吃掉才是正經。
崔昌伸出雙臂圈住阿粽，親親他的額頭："這輩子都只許你來親我，再也不讓別人碰。"
阿粽整個身子靠在崔昌懷裏，還不忘晃晃拳頭威脅："下次再讓我見到哪個混蛋敢親你，我把他打到下不了床。"
崔昌握住他的拳頭放在自己胸口："答應親我一輩子就不能夠退貨，你要想清楚噢。"
阿粽不耐煩的推開他："誰說要退貨啦？這麼熱的天摟摟抱抱熱死了！趕快回去做飯！"說著扭頭往回走。
崔昌看阿粽嫣紅的耳根和脖子，大樂，屁顛顛的追上前去絮叨："阿粽你要為我的一輩子負責哦......"
阿粽目不斜視往前走，不理那個突然長出一條無形的尾巴還搖得像朵花兒似的傢伙。
崔小碩士是個理智而有條理的人，他堅信愛情中應當開誠佈公，兩人共同解決問題。於是午飯過後，他把周義的問題原封不動拋給了當事人--小狐狸阿粽。畢竟，百年之後，自己過了奈何橋，喝過孟婆湯，往事不過是一場煙塵，無盡的思念之苦都要小狐狸來承擔。
小狐狸聽了很鎮靜，想都沒想就給了崔昌答案："那沒什麼，人的靈魂是不滅的，下一世，我再去找你。"
崔昌聽得大為感動，心道阿粽不經意間就說出了生生世世的諾言，一是酸甜苦辣五味交集，不知如何是好。剛想過去把小狐狸抱起來轉幾個圈，哪知阿粽又加了一句，聲音比剛才還大了些："到時你不許為了偷懶不做飯，躲著我不讓我找到！"
崔昌滿腔感動立即進了汪洋大海，被沖得一絲蹤影也無。看阿粽的表情竟似認真無比，崔昌抓抓頭髮，討好的笑："我每次想到飯是做給你吃的就高興得很，一點都不累，怎麼會想偷懶......"
話音未落，阿粽已經撲上來摟住他的脖子："日日你真好！"還把臉貼著他的臉頰蹭了又蹭。
崔昌突然有一種無力感，不過，幸好這只笨狐狸認定他了......
晚上崔昌抱著阿粽親了又親，捧著阿粽的臉刻意把語調壓得喑啞曖昧，像誘哄小綿羊的大灰狼："阿粽，知不知道喜歡的人之間除了親親抱抱，還可以做什麼？"
小狐狸誠實地搖搖頭，眼睛像濕漉漉的黑葡萄，崔昌忍不住又湊上去吻一下："那我教你好不好？"
小狐狸點頭。崔大灰狼大喜，流著口水把阿粽小綿羊抱上床......
......
事實證明，阿粽是只小狐狸而非小綿羊，崔昌的境界離大灰狼則差得遠。早上起來，阿粽神清氣爽，崔昌滿臉灰敗，看阿粽的眼神猶如阿粽欠了他幾百萬。
昨夜崔昌做足了前戲，小狐狸舒舒服服享受一番後咕噥一聲"好累"，頭一歪立馬昏昏沉沉陷入夢鄉。而山上所有的人和妖怪都知道，為了追求睡眠的最佳品質，阿粽睡覺時從來不會多費力氣維持人形。
崔昌看看自己昂揚向上精神煥發的欲望，再看看已經用大尾巴蓋住身體只露出鼻尖的小狐狸，幹瞪著眼欲哭無淚，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崔昌氣得翻來覆去一晚沒睡好，早上盯著兩隻熊貓眼，偏偏罪魁禍首還不自覺，殷勤的過來問了一句，引得崔昌更是咬碎了鋼牙。
從此崔昌打響了對阿粽的XXOO攻擊戰，徹底遵循背水一戰、一鼓作氣的作戰方針，至於結果麼......佛曰，不可說。
當然，除了不甚如意的XXOO外基本算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崔昌並沒有忘記另一個不幸的人，再一次進城時，他把周義約出來，二人掏心掏肺的談了談。
周義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於是在大體和諧的氣氛下，雙方達成了友好共識：周義不許把有關阿粽身份的消息透露給任何人；而為了周義早日解脫，崔昌和他先暫時不見面了。
崔昌很滿意這個結果，畢竟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強的，他真誠地希望周義早一天遇見自己的Mr. Right.
大自然中一陣風雨過後總有一段晴朗的天氣，崔昌和阿粽的生活也是如此。幸福的時光像窗口叮叮響的風鈴，熱鬧而歡快；像加了紅糖的八寶粥，甜蜜而豐富；像浩浩蕩蕩搬家的螞蟻大軍，忙碌而有序......
鴨梨越長越大，日曆本越撕越薄，等崔昌很文藝的悟到"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日子已經走到了八月末。再過一個月，所有的梨都會採摘運輸完畢，離開的時候也就到了。
leungmon 2009-4-28 18:34
第二十一章
崔昌和阿粽決定在A大附近租房子住，趁每次回城時陸陸續續看了幾處，最後敲定學校西門外一所一室一廳的小房子，9月底搬了進去。房子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處處透著乾淨整潔的勁兒，當然，這都是崔昌收拾的功勞。陽臺上還種了幾盆三葉草、小刺梅之類，不知能否引來幾隻翩翩的蝴蝶，供阿粽撲打。
崔昌起初擔心阿粽換了新環境無聊寂寞，給他辦了附近健身房的卡，結果阿粽卻迷上了美食探尋。
以前阿粽的飯菜都是師父包辦的，後來又由崔昌包辦，只要有人操心，懶懶的阿粽自然是撒手一躺，樂得自在。
不過剛剛換了個地兒住，小狐狸的好奇心也不少，少不得出去走走看看。一天崔昌去實驗室，阿粽自己閒逛，經過一家店面時鼻端飄來一際香味，停步猛吸鼻子，阿粽通過辨別其種滋味，三十秒後判定這家的菜肴必定美味可口，下午便拖著崔昌一起來吃。
就這樣三天在家開火，兩頭外面嘗鮮，家常小菜和奇珍異味兼得，阿粽很滿足，四肢小爪子好像又胖了一點；崔昌看到阿粽找到消遣樂在其中也很放心。一人一狐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不知不覺又是一月有餘。
這周實驗室的大師姐宣佈兩天后她要高密度做實驗，兩台分光光度計都得佔用。一來大師姐隔年面臨畢業，大家自然紛紛行方便；二來崔昌作為師弟，理應讓著師姐。正趕上崔昌這一陣也趕上實驗多，所以他決定把自己五天的工作量壓縮到兩天，每天早上七點出門，如果順利晚上十點可以結束。
偏偏第一天實驗做到半途，離心機就壞了，崔昌三修兩修，得，不光沒修好反而白搭了一個鐘頭的功夫進去，只能去隔壁實驗室借一個。
一著急上火實驗更是不順，看著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一個個拎著包say goodbye倦鳥歸巢，崔同學臉青得像老黃瓜還得緊盯儀器，心裏那個喪氣呀。
大師姐走之前看他臉色不好，過來語重心長善意勸告："小崔呀，以後記住，實際實驗時間至少是計畫時間的1.5倍。"過來人這麼說，崔小碩士只能恨自己太嫩，打起精神繼續加樣品，最後足足拖到半夜兩點半才完成。
昏頭脹腦走出實驗樓，頭腦被涼颼颼的夜風一吹清爽了不少，抬頭一看，還有三個大房間燈火通明，裏面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在和資料儀器奮戰。唉，同是天涯淪落人哪！
崔昌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不知道這麼晚阿粽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害怕。打開門，客廳裏竟是燈光大亮，阿粽蜷成小小的一團，大尾巴蓬蓬的在沙發上睡著了，鼻翼翕張，爪子枕在頭下。
崔昌心裏熱熱的，住在家裏時，不管回家多晚，媽媽總坐在客廳沙發上等。橘黃燈光下布沙發裏斜倚著的媽媽，是崔昌此生最珍惜的畫面之一。
現在，就在這間臨時棲息的小小陋室內，也有一個人等著他。熟悉而溫暖的家的感覺撲面而來，崔昌知道，從現在起，不，也許從很早以前起，阿粽並不僅是情人，而且是和他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的家人了。
輕輕抱起阿粽，小心翼翼的不弄醒他，崔昌在阿粽頭下發現一張白色小紙片。
紙片上寫著：廚房裏我燉的湯在保溫，我怕等著等著就睡著了，所以還是寫個便條吧。晚安，日日，親∼
如果說，剛才進門看到沙發上的阿粽，感動擠滿了崔昌的心，那麼，現在的感動足以充斥他整個身體了。
親了阿粽額頭一下，崔昌急急忙忙跑去廚房，這可是阿粽第一次給他做飯呢，一想到這個，崔昌的嘴巴就咧得像瓣大橘子，怎麼都合不上。
打開鍋，濃濃的熱氣飄出來，嗯，是西湖牛肉羹。崔昌的嘴咧的更大了，小狐狸看著沒心沒肺，原來心裏早記下了自己喜歡吃這個。吸吸鼻子，好像味道不太對，大概是自己在實驗室聞了太多化學試劑，嗅覺遲鈍了吧。
崔昌樂滋滋盛出一碗，含一口在嘴裏，差點馬上又噴出去。皺眉努力咽下去，馬上感覺自己的胃在拼命蠕動提意見。這裏面放了什麼佐料啊？西湖牛肉羹怎麼能煮出酸辣湯和鹹魚混合的味道呢？阿粽真是天才！
崔昌眉毛都耷拉下來了，看看客廳的燈光，又看看手裏滿滿一碗湯，苦笑了一下捏著鼻子，一口一口喝下去。
起初每一口下去都很不得連帶先前的一起吐出來，吐個翻江倒海，後來習慣了，也沒什麼。
世上的事，便如這喝湯，全憑甘願，滋味自知。
第二日早上崔昌早早起床，輕手輕腳挪開縮在他懷裏的阿粽，回想一下昨夜牛肉羹的味道，微笑著點了點阿粽黑黑的鼻頭。
在阿粽留的紙條下方，崔昌寫：湯我都喝光了，阿粽手藝真棒！不過，做飯會把阿粽的手磨粗糙，握起來就不舒服了，廚房很危險，我會擔心。所以今後買外賣的湯就好。只要回來看到你，我就很幸福很滿足。早安，阿粽，愛你！
摸摸熟睡的阿粽，崔昌精神飽滿地出門，外面陽光明媚，空氣清新。
第二十二章
自從進了十二月，阿粽就嚷嚷要隆重的過聖誕，今天買噴花，明天買彩燈，佈置得家裏喜氣洋洋。
崔昌問過才知道阿粽有聖誕情結，以前每年耶誕節，他的師父總是這樣鋪張慶祝的，幾十年潛移默化下來，阿粽的許多習慣都和師父相似。
這天阿粽又拽著崔昌一起逛超市，買回六、七個大大小小的聖誕老人布偶。其中有一個兩米高，崔昌抗在肩上，一路接受無數行人新奇羡慕的目光，回頭率超過200%。
對面經過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看到聖誕老人面龐一亮，硬是轉回來跟著他們走。小女孩的父親左哄右哄都不成，尷尬的給崔昌二人道歉。崔昌很喜歡倔強的小女孩，覺得她紅撲撲的臉蛋和亮晶晶的頭飾都很可愛，於是從阿粽手裏拿過一個小的聖誕老人遞給她。
結果證實崔昌做事還是欠考慮的，他完全忘記了其實阿粽一大半也是小孩子心性。路上阿粽一直嘟著嘴皺著臉不肯理他，回家後崔昌溫言軟語，價碼從再給他買一個聖誕老人一直增加到七個，彆扭的小狐狸才露出笑臉，道："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還要買一個白雪公主回來！聖誕過了我要用它們玩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童話劇。"阿粽興致盎然。
崔昌滿臉黑線，不得不佩服阿粽的想像力，答應下來後阿粽歡呼一聲手舞足蹈跑去洗澡。
崔昌坐下看書，阿粽每次洗澡都會變回狐狸原形在浴缸裏撲棱撲棱的游泳玩水，至少要一個半小時才能洗完。
剛看了不到一頁，崔昌聽到門鈴響，奇怪誰會在這個時候來這兒找他。
開門，門口的人一身紫衣，頭髮桀驁不馴的豎著，很有幾分雅痞的范兒。樣貌跟阿粽有幾分相似，不過面部線條比阿粽硬一些，鼻樑比阿粽高挺一點。
崔昌直覺他與阿粽有關，果然，來人微微一笑，彬彬有禮地問："阿粽住這兒嗎？我是他的師父。"
崔昌雖然常聽阿粽提起師父，也考慮過等師父回來他去拜會的細節，卻沒想到想像中神人一樣的師父會突然出現在家門口，慌忙把人讓進屋："阿粽在洗澡，我去催他快一點。"
師父在沙發上坐下，姿勢隨意而優雅，道："不用了，我想和你聊聊天。"
"哦......好。"崔昌沏了壺茶來，惴惴不安的坐下，一種女婿參見岳父的感覺油然而生。雖然這個岳父外表看起來比自己還年輕，但壓迫感一點都不少，崔昌的腿肚子不自覺地發抖。
師父一上來倒是挺和藹："你就是阿粽喜歡的人吧？應該已經知道阿粽的真實身份了對吧？"
崔昌點頭，雖然彼此對感情早已坦然，但此時直接從長輩口中聽到還是有點羞澀，不太願意談論這個，又想到師父進門時自己心中的疑惑，問道："師父怎麼知道阿粽在這兒？"在崔昌的記憶中，阿粽從未說過已經把他們的事情告知師父。
師父冷笑，道："阿粽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啊（崔昌冷汗︱︱︱），跟你在一起的事情居然半句都未向我這個做師父的提過。不過，他今年姻緣降臨我早已算到，他身上又有我下的子母符，他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崔昌諾諾，心想這位師父不會是來棒打鴛鴦的吧？那得趕快想個法子討他歡心。
崔昌正在想計策，對面的師父又輕飄飄拋出一句："這些先不必說了，我是回來陪阿粽過聖誕的。節日要有新氣象，你先幫我修剪一下毛髮罷。"說著就化出了原形，是一隻火紅的狐狸，尾巴尖卻是雪白的，比阿粽整整大一圈，毛色光亮，形態威武。
崔昌被師父的突然變身驚嚇到了："我......我不會修剪！"
火狐的嘴一張一合，聽起來很生氣："你不是寵物造型師嗎？怎地連個毛髮都不會剪？"
"我研究果蔬保鮮，不是寵物造型師。"
"什麼？你......你叫什麼？"火狐倏忽又變回紫衣雅痞，臉上浮起奇怪的神色。
崔昌覺得仿佛哪里有些不對，但還是如實回答："我叫崔昌。"
"嗯？"師父突然向崔昌逼近一些，緊盯著他的眼睛有些咄咄逼人："那你也不是1982年4月25日出生的嘍？"
"不是，是1985年6月9日。"
師父緊蹙眉頭，繞著崔昌前前後後轉了幾個圈，喃喃道："難道不是他......竟然不是他......"
崔昌被繞得有點頭暈，也不知阿粽的師父受了什麼刺激，索性原地站直不動。
師父又繞了幾圈，自語："其實，不是他豈不是更好。"再繞過半圈，在崔昌面前站定，突然抓住他的手大笑："哈哈！！！不是他，不是他！太好了！！"
崔昌看阿粽的師父狀若癲狂，猶豫要不要把阿粽叫出來。他有技巧的掙開師父的鉗制，試探的問："師父，你老人家怎麼了？"
"呵呵，"師父好像猛然發覺自己把崔昌嚇到了，抓抓頭髮嘿嘿兩聲道："我們坐下好好說。"
二人重新分主次坐下，阿粽的師父卻又陷入沉思，足足五分鐘屋內只能聽到牆上鐘錶的噠噠聲。
崔昌眼觀鼻，鼻觀口，等待寧靜後的暴風雨，他有靈敏的第六感，阿粽的師父要講的，一定是一件關乎他和阿粽的大事。
"這個......"師父清清嗓子，仿佛在挑選合適的遣詞造句："還是全部告訴你吧。"
崔昌欠欠身子，表示洗耳恭聽。
"阿粽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吧？"見崔昌點頭，師父仰頭道："我叫紫墨，而阿粽，原名叫青墨。"
說到"青墨"兩個字，紫墨眼中恍惚出現一絲波動，不知是對過往甜蜜的回憶，還是對逝去心酸的懷念。崔昌不敢妄然揣測，不過，紫墨和青墨兩個名字顯然不像師徒。
"沒錯，以前阿粽是我的師兄。"看到崔昌思索的神情，紫墨微微一抬手，笑道："師父收我倆為徒時正伏案畫葡萄，用青色和紫色的墨水，這就是我們名字的來歷。"
"等我倆滿300歲都能幻化出人身，師傅便獨自雲遊去了。"
"300歲！"崔昌忍不住驚呼："可是阿粽跟我說過他只有50多歲！"
紫墨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是啊，因為阿粽的確以為自己只有50多歲。"
崔昌噤聲，繼續聽紫墨講下去。
leungmon 2009-4-28 18:34
第二十三章
紫墨一隻手撫住眉頭，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青墨五百歲那年的天劫，靠一個男人保護躲了過去，於是青墨跟他回家報恩，那人順理成章愛上青墨。
"那人的父親是個正統的秀才，聽說獨子做出如此離經叛道之事，一氣之下中風臥床。青墨找來靈藥，那秀才雖頑固卻聰明，先對兒子講明即使受到狐妖恩惠，也絕對不允許兒子做出那違背人倫之舉。
"那人天性至孝，於是和青墨約定父親在世時他們暫不見面。後來他又被逼娶親，秀才十年後去世，因為沒有看到孫兒出世，臨死前仍咒駡青墨。
"秀才去世後青墨去找那人，那人的妻子雖然有名無實，但責任終究要負。村民紛紛指責他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加之對老父抱有愧疚之心，那人不到兩年也鬱鬱而終。
"從那之後，本來活潑跳脫的青墨變得沉默，後來，他苦苦煎熬幾十年等地府繁瑣的手續結束，那人重新投胎，又去找他。
"之後每一世都是如此，那人魂魄在地府時，青墨孤身一人等候，那人投胎後，他去找尋。
"也許是老天捉弄，每一世，那人都愛上青墨，每一世，他們都未曾幸福。
"第一次轉世，那人行醫為生，對醫術有強烈的熱情，很得街坊鄰居的愛戴，後來卻因為青墨被鎮民罵傷風敗俗，差點被火燒死。最後他和青墨到深山隱居，卻因為不能再行醫而抱憾終生。
"第二次轉世，那人是大官子弟，從小定下門當戶對的親事，而且對他未過門的夫人頗有好感。雖然那人遇到青墨後很愛他，但始終放不下未婚妻。加上官官聯姻對家族有莫大的好處，他終是奉父命娶了那位小姐。青墨傷心離去，只有每年七夕夜去看他一眼。
"第三次轉世，那人生逢亂世落草為寇，與青墨互許終身不到五日，便在一場夜間突襲中被亂石打死。當時青墨還在後山上滿心歡喜的尋覓那人愛吃的野紅果子給他當早點。
"第四次轉世，世道更加亂，青墨好不容易找到那人，他已將近四十歲，有嬌妻愛子。青墨這次只求能默默在他身邊，他卻始終不肯面對自己愛上青墨的事實。為了逃避，那人瞞著青墨投身軍隊參加衛國戰爭，結果在青墨再次找到他之前死在敵人槍下。那人死後，青墨看到他的日記才知道他也愛著自己。
"就這樣，青墨每次花費幾十年重新找到那人，每次那人重新愛上他，青墨的精神會像曇花一現般明媚起來，然後因為新的痛苦而更加黯淡。
"那人的第四次轉世結束後，青墨越來越鬱鬱寡歡，甚至半年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崔昌低著頭，他的眼裏已滿是淚水，他不敢想像，他的阿粽，那麼活潑的阿粽，那麼驕傲的阿粽，那麼愛欺淩弱小、好逸惡勞可是又那麼關心人、討人喜歡的阿粽，竟然經歷過這樣的痛苦。崔昌的心隨著紫墨的講述一揪一揪的疼，他仿佛看到許多年前的那個阿粽，在歷經一世又一世的絕望後，生氣一絲絲的被不幸和孤獨吞噬，唯獨留下一具不會笑、甚至也不會哭的空殼。
紫墨長長歎一口氣，繼續道："最後我再也看不下去，給他吃了鶴仙子那裏求來的忘憂草。"
"忘憂草？"崔昌不顧眼眶中跌落的淚水，抬頭看紫墨。
"是啊，忘憂草是一種能讓人失憶的仙草，青墨吃過後便忘記了所有的前塵往事。
"在青墨服藥昏睡的那段時間，我先取了他的內丹，所以他醒來後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狐狸，以為自己是我撿來的徒弟。過了幾天我再給他服下內丹，告訴他這是機緣巧合得來的丹藥。
"我給他取名阿粽，再簡單、再土氣不過的一個名字，只希望這次重生之後，他能過得簡單隨意。
"阿粽恢復活躍本性，愛惹是生非，膽子小又迷糊，還貪吃好睡......不過，他這個樣子，我很喜歡......"紫墨唇邊漾出淺笑，停下講述看崔昌。
崔昌由衷道："我也很喜歡......"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似乎在極力抑制自己的情緒。不過紫墨聽了出來，了然對崔昌一笑，繼續道：
"不過二十六年前，我在閻羅殿賄賂的鬼差說，阿粽曾經愛過的那人又投胎到了一戶周姓人家，而且按照命格，他今生是一個寵物造型師。"
崔昌的眼珠都要掉出來了，紫墨視而不見，道："後來我詳細打聽了一下，知道那人今生名叫周義，而且據我卜卦，阿粽和他今年會相遇。
"我又疼又氣，氣的是原來即使阿粽失去記憶也不能夠擺脫他，疼的是阿粽的愛戀又不知換回什麼結局。
"我知道，無論是人是妖，都阻擋不住緣分，而繼續留在這兒陪伴阿粽，看他與那人相見，我很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喪心病狂，傷害那人、也傷害阿粽的事情。
"所以我走了，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回來見到和阿粽在一起的是你。"
紫墨伸手推推崔昌掉下來的下巴，笑得如沐春風，但琥珀色瞳仁中的警告與嚴肅顯而易見："阿粽最大的優點，也是他最大的缺點，是極為執著，或者說是死心眼兒。既然失憶後的他愛上了你，那麼他就認定了你再不會改變。崔昌，你能保證不辜負阿粽，永遠愛他、寵他、保護他，用你的一生讓他幸福嗎？"
提出問題的紫墨姿態依舊優雅，但實際上，他比崔昌還要緊張，手攥成拳藏在身後，手心滿是汗水。紫墨多麼、多麼的希望，自己費盡心思才使他笑顏重現，然後又全心守護了50多年的阿粽，能夠得到令人安心的諾言。即使不被遵守的諾言薄弱得甚至承載不住一根羽毛的重量，紫墨還是自欺欺人的想要面前的這個男人親口說出它。
屋內是令人窒息的寂靜，時間流淌，好像足夠一粒小小的種子長成參天大樹那麼長，又好像只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的瞬間那麼短，空空的屋子裏，紫墨聽到了崔昌的回答："我保證，不過，希望師父您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希望您在我去世之後，再給阿粽吃下忘憂草。"崔昌的右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我今生保證讓阿粽幸福快樂，愛護他一生。但是，即使是甜蜜的回憶，因為只能存在於回憶中，也就只能帶來悲傷。等我喝下孟婆湯的時候，不希望阿粽仍陷在回憶中不能自拔，從而為了我的轉世心力交瘁。"
"可是，你不想來世還與阿粽在一起嗎？"紫墨犀利的問。
"當然想。可是如果來世有緣，我們自然會相愛。我不要阿粽一個人守著所有的苦楚獨自等待。"崔昌眼中的光芒，和紫墨記憶中，還未被愛情的絕望腐蝕的青墨說出"我會等他"時一模一樣，閃爍著同樣的熾烈和真誠。
紫墨微笑："好，我不會再讓阿粽難過的。"他伸出手去，與崔昌的相握，他們會共同守護一個人和一句誓言。
鬆開紫墨的手，崔昌還沉浸在悲傷、震動、喜悅、興奮、堅定與義無反顧混合而成的情緒中時，紫墨已經翹起二郎腿，興高采烈的叫道："那下面我們就來計畫怎麼過聖誕吧！"
崔昌積聚的所有情緒一掃而空。看來，阿粽的許多性格緣自紫墨。
紫墨列出長得像手紙一樣的購物清單後，又眉開眼笑的宣佈作為耶誕節後的狂歡，希望崔昌、阿粽和他本人利用元旦的三天假期一起去歐洲的某個小國度假。
話音未落，只聽浴室門一響，阿粽懶洋洋的聲音飄出來："日日，我洗好了......啊？啊！！！師父你都不帶我去歐洲吃東西，現在還敢來我家！！！"
一團綠影撲向沙發上的紫衣，乒乒乓乓......丁丁當當......咣啷............
看戲的崔昌在一邊微笑，他的幸福就在身邊，他堅信，自己能夠把握。
End
琰月 2009-4-28 19:39
:107: :107: :107:
好可愛的文喔~~
簡單又溫馨~~
lomanyan 2012-9-3 13:06
很甜~
很想繼續看日日死後阿粽的選擇和後續
顏澄 2012-9-4 22:39
師父人真好…
阿粽也很可愛…
不過日日很讓人心疼吶…
當他對師父說出那些話時，
其實應該很難過吧!!!
不過…
原來妖精們也這麼趕流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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