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飄逸 2009-6-18 06:44
《慕情雪》作者：洛痕【完結】
第一章 逆天改命
景宏17年，膘騎右将軍孟罡起兵造反。4載争戰，終推翻前朝，孟罡自立爲帝，建都盧陽，改年号天定。
時，天定12年。
夜。
京城裏早已一片寂靜。除了更夫時不時喊兩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外，就隻有偶爾的幾聲犬吠。
此時的皇宮大内，多數人也已經就寝。隻有皇帝所處的明德殿裏尚有燈光。
殿内，年逾五旬的天定帝孟罡正坐在龍椅上，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一襲黑色的夜行打扮，跪着的人始終低着頭。不過，從其身形還是可以看出，此人是個女子。
“擡起頭。”天定帝的聲音威嚴不可犯。
女子緩緩地擡頭，燈光映在她那張颠倒衆生的麗顔上。
“程雪洋，私闖皇宮該當何罪，你可知道？
“雪洋死罪，聽憑皇上發落。”程雪洋平靜地道出。
天定帝皺了皺眉，“既知死罪，爲何還要擅闖宮闱？皇宮大内守衛何其森嚴，她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這讓天定帝不安。
程雪洋直視着龍椅上的人，目光和語氣一樣堅定。“雪洋冒死進谏，懇請皇上不要封雪洋做太子側妃。”明日聖旨即會到達程府，今日若不讓皇上改變主意，聖旨一下，縱然是她，隻怕也無力回天
果然是爲了此事。天定帝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程雪洋。她才隻有16歲啊！就有如此膽量，如此武功，若假以時日……
“如果朕不答應呢？”從來沒人能左右皇帝的思想，何況一個稚齡少女。
“雪洋情願一死全節！”幾乎沒有任何地猶豫，程雪洋直接道出她的想法。
“哈哈哈哈！！”天定帝笑了，洪鍾般的笑聲震得明德殿似乎也跟着顫動起來。“程雪洋，難道朕會在乎一個女子的生死？”以自己的性命來威脅朕，這程雪洋未免太傻。
程雪洋平靜的目光沒有絲毫變化。“皇上當然不會在乎雪洋的生死。不過皇上一定會在乎天下幽幽之口。”這是場賭局，她在以命相博！
天定帝止住笑，“說下去。
說下去會有什麽後果？程雪洋很清楚。但是，别無選擇。
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當朝太子爲娶側妃，逼死大臣之女。天下百姓會怎麽想皇上？會怎麽想朝廷？
“放肆！”天定帝勃然大怒。一聲大喝吓得一旁伺候的小太監哆嗦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
程雪洋低下頭，聲音卻依然清晰。“雪洋知罪。
沉默良久，天定帝再次開口：“朕可以讓天下人不知道今天所發生的事。”讓一個人永遠消失對于掌握生殺大權的皇帝來說，太容易了。
“皇上聖明。”程雪洋的聲音依然不溫不火。
如此有恃無恐，莫非……天定帝審視着程雪洋，她不同于他之前見到的任何一個人。她， 若非太蠢，就是太過聰明。而以目前來看，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些。
似乎看出皇上在思量，程雪洋輕語道：“如果明早之前雪洋沒有全身而退，不出一個月，這件事就将成爲街談巷議。
“你在威脅朕！”天定帝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威脅皇上，莫非她向天借了膽？
程雪洋再次擡起頭，“雪洋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觸怒龍顔。隻不過……皇上應該知道有句成語叫‘魚死網破’。
不敢觸怒龍顔？你現在簡直就是在拔朕的龍須！天定帝心中暗自生氣。不過，京城盛傳程雪洋乃“京城第一才女”，此番前來，定是做好萬全的準備。若真殺了她，也許真會落人話柄。
程雪洋跪在下面，盡力地調整呼吸。她知道現在已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能否說服皇上收回成命，全看此時了。
死一般的靜寂，一旁的小太監額上冷汗涔涔。隻盼着今天的兩位主角能盡快達成協議，這樣壓抑的氣氛已經讓人透不過氣來了。
許久，天定帝輕輕地點了點頭。“程氏雪洋！今天朕算是見識了！既然你不願意做太子的側妃，朕不勉強你。
“謝皇上。”依舊是平靜無波。程雪洋知道，事情并沒有結束。
果然，“不過……朕有愛才之心，程雪洋，你可願爲朝廷效力？”天定帝看着程雪洋，若她敢有任何異議，絕不能留！
“雪洋自是求之不得。”程雪洋不敢有絲毫大意，深知隻要稍有差池，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好！程雪洋即刻歸爲死衛。終身爲朝廷效力，如有背叛，罪誅九族。”
“雪洋領旨謝恩。
走出明德殿，程雪洋險些摔倒。看了看四周無人注意，才稍稍安下心來。擡眼望着繁星滿天綴滿蒼穹，心下卻一片悲涼。“我隻是不想入宮爲妃，以色侍人，難道錯了嗎？”
回到程府，已交二更。丫鬟暮影侍侯她換了衣衫，“阿情睡了嗎？”她問。
“情小姐來過一次，這會兒，怕是睡下了。”暮影邊收拾床鋪邊答。
程雪洋點點頭。抽出發簪，散下了一頭青絲，清麗異常。
正欲休息，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雪洋。”一個藍衫女子從門外進來，秀麗的臉龐帶着淡淡的疲倦。
“阿情？怎麽還沒睡？”雪洋在床上側了側身，讓了位置出來。
“你沒回來，我怎麽能放心。”藍衫女子坐在床上，暮影爲兩人倒了茶，自行退了出去。 藍衫女子莫情看着程雪洋，“成功了嗎？
程雪洋淡淡一笑，莫情也随着笑了起來。“難爲你了。
程雪洋輕輕地将身體偎進莫情懷裏，“阿情，我好累。”明德殿中她可以直面聖怒，而現在，她卻需要莫情的呵護。
莫情溫柔地抱住程雪洋，手輕輕地覆上她的。一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
“情小姐，小姐她……”暮影進來時看見莫情正将睡着的程雪洋放到床上。
“雪洋已經睡了，你小心服侍，我回房了。”莫情道。
“是，暮影送情小姐出去。”暮影将莫情送到門口。
莫情看了一眼床上的程雪洋，轉身離開。
夜風吹來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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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逸 2009-6-18 07:21
第二章 舍身護主
第二章 舍身護主
梅殘玉靥香猶在，柳破金梢眼未開。
天定15年初春，城郊退思園
一對璧人立于溪旁，黃裳白衣，相得益彰。
不見了平日裏前呼後擁的侍衛和随從，隻與眼前人并立獨處，一身明黃錦衣的男子唇角微微上揚，頓覺初春微冷的空氣也是如此令人心曠神怡。
“太子殿下，近日京城不太平，太子萬金之軀，實在不該舍棄侍衛，私自出宮。”白衣女子柳眉微蹙，實在不贊同這種冒險的做法。
當朝太子微微側頭，看着自己眼前一絲不苟的女子。“若不如此，雪洋肯陪我到這退思園踏青嗎？
程雪洋眉梢輕挑，抿了抿唇，反駁的話沒說出口。君臣有别，對于面前男子的身份，她一直記得很牢。
太子對于程雪洋這略顯不敬的動作到是不太在意，眼睛望向遠方的群山，蒼松翠柏，沒有柳綠桃紅，亦是别有一番鋼持風韻。他自顧自地說着：“三年了吧？”
程雪洋一愣，沒等答話，就聽太子繼續說道：“雪洋成爲死衛已經三年了吧？”
程雪洋沒說話，目光也随着太子的話有些茫然。原來已經三年了啊！
皇城死衛。原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組織，負責皇室安全，以及一些無法宣之于口的任務。三年中，程雪洋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受過幾回傷。隻知道每次執行任務都是一次惡夢，到後來，她已經不再期盼惡夢醒來。因爲一個惡夢的結束就意味着另一個惡夢的開始。
“雪洋，你老實告訴我，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你的答案是否會改變？”太子問這句話時， 目光依然注視着遠處，他沒有看程雪洋，也許……是因爲他不敢看。
沉默。太子等了很久，等來的依舊是沉默。
太子無聲地在心裏歎了口氣，“雪洋，我們回宮吧。
“好。”話音未落，程雪洋突然向太子撲來，電光石火間，已将太子推開了兩丈遠！
“雪洋！”太子驚魂未定，反射性的隻喊出了這兩個字。
卻見程雪洋的左肩處插着一柄飛刀！很精緻的小刀，在陽光下閃着綠茫。細而薄的刀身隻留半寸在外，可見入體之深。
如果不是她剛剛見機得早，在聽見風聲時就有所行動，這柄飛刀此刻應該插在太子的心髒上。
“雪洋，你怎麽樣？”太子上前抱住程雪洋緩緩下墜的身子，緊張地問。
程雪洋微微喘了口氣，一些極細微的聲音傳如耳中，她知道自己的副手佟辰已經在行動了，稍稍放下點心。
“太子放心，雪洋沒事。”程雪洋勉強說完。從懷裏掏出一串響鈴，迎風一抖，清脆的鈴聲瞬間傳得很遠。
周圍隐約有了一些動靜，“太子莫要擔心，自己人。”感覺到太子手上的青筋隐現，程雪洋解釋着。
太子點頭，發現自己手裏的身子越來越冷，不禁收緊雙臂。
程雪洋輕輕地笑了一聲，也不阻止，任由他繼續做着徒勞的努力。
“虎組1、18、19号負責保護太子安全，鷹組3号，7号負責回宮報信，鷹組11、16号，虎組4号，豹組13号負責追擊敵人。不得放縱，必要時生死無論！”程雪洋簡潔扼要的下了命令，看着衆屬下毫不遲疑地各自行動，一直提着的這口氣終于緩緩地吐了出來。
“太子，此地不宜久留，請太子速速回宮。”程雪洋喘得厲害，素顔上隐隐現出青色。
“那你呢？”
程雪洋聞言有些頭痛，再提一口真氣，強自抑下湧上來的一口鮮血，“謝太子關心，雪洋尚能自保。”
“你随我一同回宮，雪洋，你的傷我不放心。”太子的絲絲關切程雪洋并非不感動，隻是，終究神女無心。
“聖德，别忘了你是太子！”程雪洋冷冷地吐出這句話，讓太子一愣。
是啊！他是太子。一身系着萬民福祉，他若出事，将會引起整個國家的動蕩。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上位者，所以，不能意氣用事。
回頭看了看一旁候命的死衛，太子咬了咬牙，放開程雪洋，“我們走！”
望着太子離去的背影，程雪洋暗自苦笑，再拖延下去，自己這條命當真是要搭上了。腦中漸漸有些模糊，眼前的景物也在模糊，程雪洋似是支持不住地向後倒去，不出意料地，倒在了一個寬闊的懷抱裏。
“主人，屬下來遲了。”身後的黑衣人抱起程雪洋，一路疾馳。
“佟辰，你做得很好。”笑着說完這句話，程雪洋徹底地陷入了昏迷。
程府
黑衣的佟辰已經在程雪洋的閨房外等了一個時辰了，裏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佟辰默默地站在樹下的陰暗處，不管心中想的如何，他的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表情。
門，終于開了。
一臉疲憊的莫情從裏面走出來，眼前一花，剛剛還站在樹下的佟辰此刻已站在她面前。 “主人如何？”
“暫時沒事。”莫情皺着眉，僅是這四個字就似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暫時？”似乎被莫情傳染了，佟辰也皺起了眉。
“我……我隻能保住雪洋一時，至于其他的，隻能慢慢想辦法了。”莫情的聲音很輕，這些話，她并非說給佟辰聽的，而是說給她自己的。
佟辰聽罷抿着薄唇沉吟半晌，“莫情姑娘，主人就交給您了，我先回宮了。”言罷轉身就走。
“佟辰……”
佟辰停住，慢慢地回頭，等着莫情的下文。
“雪洋吩咐，回宮複命時，千萬要隐瞞她的傷情。”
“佟辰知道。”應了一聲，佟辰轉身離去。
莫情無力地靠在門闆上，身後丫鬟晨月輕輕地扶住她，“小姐，忙了這麽久，您趕緊回房歇歇吧，這裏有暮影照顧，沒事的。”
莫情微微閉了閉眼，“晨月，跟我去藥室。”
“小姐……”
“沒時間了！雪洋所中之毒來勢洶洶，若是晚了片刻，隻怕……”莫情搖了搖頭，拒絕去想後果，不願亦是不敢。
與此同時的皇宮之中。
太子城郊遇刺的消息很快傳開，皇宮各處表面上雖不敢大肆宣揚，背地裏卻皆在議論此事。
皇上連下數道聖旨，定要一查到底，京城之内表面上雖還是一派祥和，暗地裏卻是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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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逸 2009-6-18 07:32
第三章 死衛首領
五日之後，程雪洋終于再度入宮面聖。
依舊是明德殿，依舊是那兩個人。三載光陰荏苒，天定帝兩鬓染霜，程雪洋日漸沉穩。
“程雪洋，聽聞你爲救太子而受傷，如今你的傷勢如何？”
“謝皇上關心。隻是皮肉傷，修養了這些時日，無礙了。”清清冷冷地聲音，讓天定帝皺眉。
縱然受傷亦是如此自持嗎？如今她已是死衛首領，仍不見半分嬌縱。然而越是如此，越是令天定帝不安啊！
“礙于你的身份不能公開，朕不便賞你。但你既然立下如此功勞，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朕會盡量答應。”天定帝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程雪洋，看來讓你加入死衛，果然遠勝于讓你入宮。
有那麽一瞬間，程雪洋幾乎要脫口而出：“請皇上放雪洋脫離死衛。”不過，還好，隻是 一瞬間。這是皇上的恩典，但是又有誰能保證不是另一個陷阱呢？君王之側，原就是步步懸心，稍有差池，即會搭上身家性命。
“伴君如伴虎。”伴君，又豈是伴虎可以比拟的？
“謝皇上恩典，雪洋得皇上看重，執掌死衛，不敢有一日懈怠，更不敢有所要求。”單膝跪地，此時她雖是女裝，行的卻是死衛常行的禮數。
天定帝心情甚好地笑了兩聲，“罷了，既然你不願封賞，此次就算了。但是你今日之功，朕會記得。”
離開明德殿，天色漸暗，程雪洋在皇宮的九曲回廊裏慢慢地走着。肩上的傷已經沒什麽問題了，所中的毒卻是要命。雖然莫情控制了毒素的繼續蔓延，卻沒辦法解。又或者，此毒根本就無藥可解。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多少減輕了體内氣悶的感覺。轉過小門，她來到了自己辦公的地方。這裏隻是個很小的院落，處在皇宮一隅。卻是死衛每天運轉的樞紐所在。
“主人。”
剛一進門，佟辰便躬身行禮，想必是等候多時了。
程雪洋纖手輕舉，示意他免禮。人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佟辰不待吩咐，立即呈上這五天來堆積的種種情報，黑壓壓的攤了一桌。
一份份地拿過來過目，時間慢慢地過去，有人進來掌上燈，又馬上退了出去。
“啪！”将最後一份情報文件合上。程雪洋低頭揉了揉眉心，果然工作是不能落下的，堆在一起做，還真是累啊！
佟辰細心地遞過一杯熱茶。死衛中除了程雪洋外全是男子，自然沒有服侍之人。于是，一直跟在程雪洋身邊的佟辰就淪爲了端茶倒水的角色。
“事情居然是這樣，讨過皇上的旨意了嗎？”程雪洋把玩着手裏的文件，問道。
“皇上說，等主人回來定奪。”佟辰邊整理桌上的文件邊答。
又是讓她來決定，還是在試探嗎？試探她對朝廷的忠心？程雪洋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自是沒讓其他人看到。
窗外的風吹進來，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寒意，程雪洋縮了縮肩。佟辰欲将窗子關上，被她阻止。她慢慢走到窗邊，涼風拂面，并不舒服，但是這樣剛好可以讓她保持清醒。
“佟辰，叫鷹組11、16号進來，我要問話。”
窗外的一樹梅花又凋零了幾朵，殘紅滿地，無人收拾。
入夜。
程雪洋的閨房内仍然點着燈。摒退了所有的人，包括暮影、晨月。程雪洋橫卧在床，燈光明滅中，可以看出她此刻未着寸縷。
初雪般的肌膚，細緻光滑，一頭青絲散亂，麗顔上透着一層薄汗，說不出的妩媚之态。莫情坐在她身邊，同樣是滿臉汗水。運指如飛，手中金茫頻現，莫家祖傳醫術絕學“九轉金針”正在程雪洋身上一一展現。
當莫情收回最後一根金針後，兩人皆是累得說不出話了。莫情輕輕地爲程雪洋蓋上絲被，從一旁的藥箱裏拿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倒出兩粒鮮紅的藥丸，将其遞給程雪洋。
程雪洋看也不看，徑直吃了。眼看着莫情要走，急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角。
“雪洋？”莫情不解地回頭。
“阿情，今晚留下來陪陪我好嗎？”這要求是任性的，程雪洋知道，但還是提出來了。自己是傷患嘛，當然需要人陪了。不管這理由是否荒唐，程雪洋仍是如此自我安慰。
莫情看着程雪洋瞪大了眼睛等待自己答複的表情，輕輕地笑了。溫柔的笑意，讓程雪洋的心暖了起來。
叫過暮影、晨月打來熱水，莫情親自幫程雪洋沐浴。同榻而眠的兩人望着漆黑的某個角落，心裏都在想着心事。
一會兒，程雪洋的身子膩過來，鑽進莫情懷裏。莫情愣了一愣，笑着擁緊了她。
“雪洋，你有心事？”
“阿情，我又要去執行任務了。”平淡的語氣，透出的卻是絲絲悲涼。
執行任務，就意味着殺人。不管那些人是否該死，隻要皇上認爲他們是該死的，她就要化身修羅，去勾魂索命。因爲她是死衛首領。
莫情暗自在心底歎息，可憐的雪洋啊，逆天改命，改過的命運又豈是自己想要的？爲什麽我們總是有這麽多的無可奈何呢？
“雪洋，你受傷未愈，凡事要小心。”
“恩，我知道。”黑暗中，看不見程雪洋臉上的表情。
四月初六，夜。
天色黯淡，連月娘似乎也知道今天的不尋常，躲在雲層裏不願出來。
站在護國将軍裴慶的府第中間，程雪洋臉上的神色很猶豫。停了一會兒，自知再猶豫下去也不會改變結果，她終于下了決心。
“死衛聽令，今晚任務虎組負責動手，鷹組負責包圍。不得放走任何一個人，裴府内上至将軍，下至仆役，全部格殺！”森冷的話語令在場的死衛亦爲之震動。
“是！”聲音低而整齊。
程雪洋看了看天，一擺手，死衛迅速隐沒在黑暗之中。一場殺戮開始了……
隨風飄逸 2009-6-18 07:38
第四章 朝野更替
裴心兒，護國将軍裴慶之女。年方十八，正是無雙的好年華。裴将軍已經爲女兒擇好夫家，隻等再過數月，就爲女兒操持婚事。
裴心兒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一晚，她會遇到生命中最可怕的事情。
當她從睡夢中被驚醒，四周的慘叫聲已經連成一片。她驚慌着跑出房門，觸目的卻是滿眼的血紅。這景象吓呆了她，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反應過來。
驚恐地回頭，裴心兒便看到了程雪洋。依舊是一襲白衣，一如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像誤入凡塵的仙子，與周圍的黑衣殺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雪洋！你怎麽在這？這是……這是怎麽回事？”裴心兒哭着撲進程雪洋懷裏。
程雪洋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慰着：“心兒莫怕，這些很快就過去了。”
裴心兒掙脫了程雪洋，“雪洋，你會武功的，快！你去救我爹娘！雪洋，你快去！求求你！”
程雪洋歎了口氣，“心兒，我不能去。”
“爲什麽？”裴心兒無法相信自己的好姐妹會不幫自己。
“因爲這些人是我帶來的。”程雪洋的語氣平淡如常。
裴心兒一時轉不過來，但很快，她難以置信地瞪着程雪洋，一步步地往後退。“不！我不信，怎麽可能？雪洋，你怎麽可能會帶人來殺我們？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不信嗎？心兒。”
裴心兒看着自己頸上的劍，那是程雪洋的蠶冰劍，她認得。她緩緩地擡起頭，“爲什麽？”
“因爲護國将軍裴慶派人行刺太子，論罪九族當誅！”
“不可能！我爹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裴心兒死都不信父親會派人去行刺。
“心兒，還不明白嗎？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皇上遣來死衛，就注定了裴家的滅門之禍。”程雪洋将手中劍遞進半分。
鮮血自裴心兒美麗的脖頸上留下，“原來雪洋也知道我家是無辜的，卻還是如此助纣爲虐。雪洋，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知道求救無望，滿門皆沒，自己更是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裴心兒隻是想知道，程雪洋爲什麽要這麽做。
“聖上天威，雪洋不敢違逆。”心兒，何必如此執着呢？有些話，我連阿情都無法相告，何況是你。
“好！好一句聖上天威！”
美麗的身子栽倒于地，這個原本鮮活的生命在最美麗的十八歲，隕落了。
四月初六，不明勢力斬殺護國将軍裴慶滿門，裴将軍府一夜之間變成人間地獄。前有太子遇刺，後有裴将軍滅門，京城之中人人自危。聖上大怒，下旨嚴查。一月之後，查出當朝丞相不滿朝政，加之自認功高蓋主，因此聯合一些朝中大臣，蓄意謀反。丞相謀反一案牽扯官員近三成，天定帝命太子親自督辦，定要徹查清楚。半年下來，抄家，砍頭，發配，囚禁的官員及親眷不勝枚舉。
“皇上爲何要這麽做？如此大動幹戈，殺掉這麽多大官要員，不是會動搖國本嗎？”程府裏，莫情居住的院落内，莫情一邊挑着草藥，一邊對身旁的人說。
一旁的程雪洋低頭揀了一片葉子，“你隻要看看，被治罪的那些人在太子問題上的立場就明白爲什麽了。”
“立場？”莫情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
程雪洋扔下葉子，幽幽地歎了口氣，“都是些蠢材啊！他們都是反對皇上立聖德爲太子。”
“如此說來。”莫情沉吟了一會兒，“這些人早在立太子之初便是如此了，皇上爲何此次要這般痛下殺手？”她長于醫術，但對朝政，卻是知之甚少。
程雪洋笑着站起身，拂了拂額前的幾縷青絲，“因爲天不假年，皇上必須爲太子安排好一切。一旦有變，确保太子能夠順利登基。”
莫情一驚，“雪洋，你的意思……皇上……”事關社稷，莫情不敢妄加猜測。
“是啊！”程雪洋推開門，已是落花時節，花落自有花開日，人呢？
“皇上的身體應該撐不過三年。”自幼跟莫情在一起，如今也算半個大夫的程雪洋早就看出天定帝已是外強中幹，所以才會痛下殺手，爲太子掃平一切障礙。
莫情看着她，沒說話。此事說來雲淡風清，暗地裏卻是血淋淋地屠殺和傾軋。程府得以保全，自是靠程雪洋的運籌帷幄。自古皆雲：“女子無才便是德。”程雪洋如此鋒芒畢露，皇上将會如何待她？
這些道理，程雪洋又如何不懂。不過她終究隻有十九歲，天定帝半生戎馬，老謀深算，豈容她有半分藏私。一次次試探，一次次考驗，看似有很多條路可以選，實則卻是華山一徑。她每走一步，皆是前思後想，考慮良久，唯恐踏錯一步，滿盤皆輸。
一切似乎都按照事先寫好的腳本演下去。
天定十七年，天定帝孟罡崩逝。太子繼位，改年号聖德，大赦天下，孟氏王朝翻開了新的一頁。
聖德元年，南方蠻夷入侵中土，欲趁朝野更替，新帝立足未穩之際有所圖謀。四十萬大軍直指臨水關，邊關告急。聖德帝命老将軍劉少鈞統率大軍二十萬解臨水關之急。臨水關外一戰，劉老将軍中計，二十萬大軍折損過半，邊關形勢危在旦夕。
正值朝中一片愁雲慘霧之時，與皇上一奶同胞的崇德王爺臨危請纓，願帶兵十萬，火速增援臨水關。皇上考慮再三，準奏。
臨水關之戰打了一年有餘，中間雖各有勝負，但蠻夷四十萬大軍損失六成，始終無法攻破臨水關，最終隻得議和。崇德王爺率軍凱旋，皇上親至長亭迎接，其後封賞自不必說，崇德王爺從此成爲百姓口中時常提起的軍中神話。
隨風飄逸 2009-6-18 07:42
第五章 關山夢魂
時，聖德二年
“小姐！雪洋小姐回來了！”晨月未進院子就喊了起來。
雖然早就知道她今天回來，莫情還是難以平複自己的心情。“雪洋她人呢？”
晨月笑道：“在前廳和老爺夫人說話呢，雪洋小姐特别囑咐我，說一會兒就過來，讓小姐您莫要擔心。”
莫情沒由來的面上一紅，“我……有什麽可擔心的。”言罷慢慢地走近房裏，關上門。她靠在門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雪洋，你總算回來了。”
晚上，程府爲程雪洋接風洗塵。席間大家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夜風吹過，事先離席的莫情對着天空幽幽地歎了口氣。
“我回來你不高興嗎？”不知何時，程雪洋已站在她身後。
莫情一驚，笑道：“你的功夫越來越高了，何時來的，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是嗎？”程雪洋也笑了起來。阿情啊，我自從中毒之後，身體每況愈下，武功怎麽還能精進得了？夜風吹起她的發絲，掩住了眼底的傷。“阿情，你有心事。”
“隻是擔心你而已。”莫情溫柔地環住她，擡手輕撫她的眉，她的眼，手指下滑，撫上她淡色的唇，一點一點，細緻地描繪她嘴唇的輪廓。
程雪洋動也不動，看着莫情，看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淚一滴滴落下，落在自己的手上。
“一年前我走時，你都沒有哭的。”
莫情低下頭，不願讓她看到自己的眼淚。“那時我以爲，我可以……我可以獨自熬過沒有你的日子，那時我以爲這場仗不過三兩個月就可以結束，可是我錯了，雪洋，我……”
餘下的話被程雪洋的擁抱卡在喉嚨裏，吐不出又咽不下，憋得人發疼。胸口被什麽東西壓着，這一年多裏，程雪洋随崇德王爺出征臨水關，生死難料。她一個人留守京城，關山萬裏，音訊不通。她每天跑到城郊的夢瑤山上，希望可以望到大軍凱旋的旗幟，卻每天失望而歸。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思念，真的可以逼得一個人發瘋！
“我知道。阿情，我全都知道。”程雪洋緊緊地抱住莫情，眼眶有些酸澀，她拼命地眨眨眼，逼回眼中的霧氣。
師父曾經教導過她，學文習武，要以黎民蒼生爲重。并身體力行地告訴她，萬民福祉遠大過個人恩怨，蒼生罹難時切不可袖手旁觀。爲此，當一年前蠻夷入侵，劉老将軍兵敗時，她便入宮求皇上準她遠赴邊關解圍。然而皇上無論如何都不答應，隻雲：自古無女子領兵之說，她雖不讓須眉，亦是難以服衆。
還好，有崇德王爺。王爺自幼骁勇，深得先帝寵愛，當今皇上亦是對其疼愛有加。朝中乏人之際，崇德王爺挺身而出，上本請纓。皇上當然明白這背後的原因，但是一來朝中确實難以找到合适人選領兵出征，二來崇德王爺雄心萬丈，皇上不好撥他面子，隻得勉強答應。如此一來，派她随軍出征就顯得順理成章。
邊關苦寒，每夜憶起京城，所思念的除了父母，自然還有讓自己牽連一生的阿情。臨走時莫情交給她的同心結她一直帶着，就是這個同心結伴着她出生入死，上陣殺敵。功籌謀略，決勝千裏。
如今，終于回來了，無數次夢中出現的情景終于成真。懷裏抱着的，是真真切切的莫情。
“雪洋。”良久，莫情輕輕地叫了一聲。
“恩。”
“有件東西忘了給你。”莫情從懷裏取出小瓷瓶，打開，清溢的香氣讓人精神爲之一振。
“這是什麽藥。”程雪洋看着自己手中的白色藥丸。
“你不在的這一年中，我去了太醫院。這是我根據太醫院裏醫典所記載配出的解毒良方，據說可解百毒。”
程雪洋輕輕地皺了下眉，“你去了太醫院？”
莫情點點頭，忽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她，“雪洋，你不高興？”
程雪洋搖搖頭，“你做這些都是爲了我，我懂。阿情，難爲你了。”
一切又恢複到從前，所不同的是莫情真的成爲了太醫院的一員。莫家世代行醫，在京城頗有盛譽。莫情雖是一界女流，然而憑着莫家獨門的“九轉金針”，使得其他人都不敢小觑。
同年中秋，戰事已了，百姓得以修養生息。正值中秋佳節，普天同慶。
南方進貢美女數名，聖上大悅，将美女均賞賜于有功之臣，唯留一女，名喚憐影，封甯妃，賜甯馨院。
自甯妃入宮，深得龍寵，皇上幾乎夜夜留宿甯馨院。皇宮之中最是會見風使舵的地方，這甯妃在宮中的風頭，一時無兩。
昭陽宮
一襲白衣，多年未變。
程雪洋與對面的華衣女子對望了一眼，“皇後娘娘，召雪洋前來……”
華衣女子正是當今皇後，“哀家隻是想找個人聊聊，雪洋你莫多心。”輕輕地一笑，豔光照人。
“是，娘娘想聊些什麽？”
皇後站起身，在房裏慢慢地走了幾步。“雪洋，還記得從前嗎？哀家是指……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那時皇後十五歲，依然待字閨中。一場官家小姐們的做詩會，讓她遇到了年僅十三歲的程雪洋。那次的做詩會，皇後拔得頭籌，引來衆多人的羨豔，程雪洋最後到場，一首《點绛唇》赢得滿堂喝彩，硬是把皇後的風頭壓了下去。也就是那時，她爲自己博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
“那時是雪洋不懂事。”
“不！雪洋，哀家想說，幸而有了那次做詩會，讓哀家遇到你。時至今日，總算還有個朋友在身邊。”雍容華貴，母儀天下的背後，卻是一世的寂寞。
“謝娘娘垂青。”無論何時，程雪洋都不會忘記身份。
“再和哀家比一次如何？”皇後擺了擺手，自有宮女太監手腳麻利的擺上文房四寶。
程雪洋心中暗自歎氣，自知無法推托。
再比一次，十年過去，兩人之間的身份相差萬裏，心境自是不同。
然而……結果，卻是相同。
“好！好！”皇後愉快地看着再一次将自己打敗的對手，“若是旁人，礙于今日哀家的身份，定會輸給哀家。不愧是雪洋，知道哀家的心思。”
程雪洋沒說話，隻是微笑着看着皇後，同是女子，我又怎會不懂你的心？
甯妃受寵，想必皇後的日子不好過。今天說什麽比賽，不過是借此抒胸中悶氣，她若是輸給皇後，皇後恐怕會更覺孤單。說到底，不過是“寂寞”二字啊！
隨風飄逸 2009-6-18 07:46
第六章 天意弄人
“雪洋，”這天程雪洋剛回府就看見莫情在房中等她。
“出了什麽事？”
莫情低頭将手中的藥遞到她面前。
“阿情，我……”
“夜裏咳得這麽厲害也不和我說一聲，雪洋，你何時連我也要瞞了？”莫情皺着眉，說話間一臉嚴肅。
“隻是受了些風寒，過幾天……”在莫情的注視下，程雪洋的謊話終于說不下去了。
“風寒？”說話間，一陣勁風刮過。程雪洋白衣輕動，人已躲開三丈遠。
“咳咳……咳……”一動用真氣，這咳嗽就再也止不住。
看着她似乎連氣都透不過來的辛苦模樣，莫情一邊憐惜地拍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一邊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藥丸塞進她嘴裏。
暗褐色的藥丸，入口即化。一陣沁涼流過喉嚨，壓下了湧上來的鮮血。程雪洋受用得很。
“這是我特别爲你鎮咳而制的藥丸，功效雖好，卻對你身體有害。若不是你方才太過辛苦，我是絕不會拿出來的。”莫情說着，又将藥碗遞到程雪洋面前。
程雪洋聽話地喝了藥，看見莫情探過一隻手，認命地将右腕伸給她。
診過脈，莫情的眉皺得快打結了。“雪洋，你受了這麽重的傷，爲什麽不告訴我？”她不敢相信，有一天，程雪洋會連她都瞞。
看着莫情受傷的眼神，程雪洋的心抽動了一下。爲什麽？就是因爲不想你傷心啊！
“阿情，你聽我說。”拉着莫情到床邊坐下，“這些傷……是半月前那次任務中受的。”
“那爲什麽瞞我？”
“因爲……”程雪洋難得在莫情面前猶豫。“因爲那次任務……是去殺齊陽的趙聯。”程雪洋的聲音越來越低。
“趙叔叔！”莫情驚呼了一聲，猛地站起身，後退了一步。
程雪洋看着她的動作，眼神中連受傷都不敢表現出來。
“爲什麽會是他？”莫情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聲音顫抖得厲害。
“先皇辭世前，曾經服下趙聯配制的不老仙丹。”程雪洋的聲音平得可怕。
“就因爲這樣，他就該死嗎？”
“至于皇上要殺他的原因，是天機。我不可能知道。”
“不！”莫情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雪洋，你知道的，但是你不想告訴我！你在怕，你怕我知道原因後不會原諒你！”莫情抓住她的衣服，手卻在顫抖。
程雪洋抱住瀕臨崩潰的莫情，咬着唇一句話都不說。任憑莫情怎麽求她，她都沒再張口。
莫情的心冷得發疼，她知道，程雪洋認定不開口的事，就算死都不會說出來的。
她不想恨雪洋，不想恨任何人，可是……
默默地後退，退到門口，莫情慢慢地走了出去。地上留下一串水漬。
院中有樹葉飄落，如同莫情離開是的心情。
二十五年前，莫情的父親外出行醫回來時路過齊陽，剛好碰到趙聯夫婦。當時正值朝野交替，百姓朝不保夕。兩家本是至交，趙聯夫婦正要外出避禍，便将剛剛出生的女兒托付給莫父。莫父将女嬰帶回家時正趕上妻子剛剛産下一個女兒，一下子多了兩個孩子，莫家上下都異常高興。可惜好景不長，莫家的女兒先天不足，沒滿周歲便夭折了。莫氏夫婦悲恸過後愈發憐愛趙家的女兒。三年之後，趙聯夫婦上門，此時他們已經有了第二個女兒。得知一切後，趙聯提出将女兒送給莫氏夫婦，莫氏夫婦自然欣喜異常。而那個女孩，就是莫情。
莫情病了。自那日之後，莫情就卧床不起。熬了藥不肯吃，請了大夫也不看，程雪洋深知她是心病，隻好由着她。
每日死衛的職責不能忘，又要周旋于宮中各勢力之間，心力交瘁之際還要惦記莫情，程雪洋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
“小姐，這藥……”看着一旁冷掉的藥，暮影無奈地端了出去。
程雪洋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目光缥缈得讓人害怕。
這些年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無意間碰到了一旁的蠶冰劍，想起了過世很久的師傅。如果師傅在的話，會怎麽做呢？
那個說起話來輕輕地，眼睛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男子，他是否會像我這般不知所措呢？
“雪洋，你可知爲師爲何給你蠶冰劍？”男子溫柔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
“因爲蠶冰劍至柔至韌，适合女子使用。”稚嫩的聲音裏有說不出的得意。
男子笑了，“雪洋越來越聰明了。不過……”
“不過？”女孩皺起了眉。
“爲師希望雪洋亦如這劍，至柔至韌。”
“恩？師傅，雪洋不明白。”
男子的目光望向天空，那時的程雪洋不明白，人，怎麽可能有那麽缥缈的眼神？現在的她，懂了。
“雪洋啊，你聰慧機敏，長大後必定才冠一時。可惜……”男子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笑着搖頭，“呵呵，縱使如爲師一樣是男子之身又如何？雪洋，我不該收你爲徒的，更不該教你這些文韬武略。但是，若是錯過了，爲師實在不甘心啊！”
記憶裏，師傅總在說着這些讓她聽不懂的話。師傅很厲害，幼時的她總認爲師傅是天上的神仙，什麽都料得出，算得準。可是師傅沒有一天是快樂的，他總在笑，淡淡的笑，染着淡淡的悲哀。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師傅會如此的原因。
“師傅，你若是雪洋，該怎麽辦？我要拿阿情怎麽辦？”她苦惱地低下頭，看見了自己衣服上的同心結。
“生死同心，不離不棄。”
程雪洋來到莫情的院落，擡手想敲門，卻猶豫了。暗自咬了下唇，直接推開了莫情的房門。
莫情躺在床上，蒼白的臉色讓她心疼。
“雪洋小姐。”晨月看了看房中的情形，知趣地退了出去。
“阿情……”程雪洋在床邊坐下，拉過她的手握住，莫情的手比自己的還冷。那個永遠溫柔地注視自己的表姐，如今卻默默地偏過了頭。
“你……恨我嗎？”小小的希冀，希望從她嘴裏聽到否定的答案。
莫情沒動，也沒說話。
時間默默地流過，夜深了，程雪洋離開了莫情的房間。
隨風飄逸 2009-6-18 07:50
第七章 情深無怨
是夜，莫情做了一個惡夢。
她夢見程雪洋違抗聖旨，皇上雷霆之怒，雪洋被殺，程家滿門抄斬。
法場上，程雪洋一襲白衣，笑若春花。她愉快地告訴莫情：終于可以解脫了。
莫情看到劊子手的鋼刀，看見她血染白衣……
“雪洋！”大叫着于夢魇中驚醒，額上冷汗涔涔。
“小姐！怎麽了？”晨月聞聲急忙披衣點燈，取來手帕爲她擦汗。
莫情努力地喘了幾口氣，心慌亂地跳着。“我……雪洋……”
要去見雪洋，去告訴她，自己根本沒怪她，更不可能恨她。自己隻是……隻是不知道要怎麽去應對。錯不在雪洋，不在她！
“小姐。”晨月扶住路都走不穩的莫情。“雪洋小姐定更就出門了。此時并不在府内。”
“什麽？她去哪了？”莫情的心揪緊了。
晨月搖搖頭。
是啊，死衛任務，晨月怎麽會知道呢？雪洋怎麽能說呢？她……不能說的。什麽都不能說！
程雪洋站在那，看着死衛們逐個清點屍體，确認身份。
已是深秋，風吹在臉上，有些疼。她微微地側過臉，還是無法适應這濃濃的血腥氣味。
“主人，身份确認完畢，無一活口。”佟辰禀告着。
程雪洋點了點頭，佟辰一擺手，死衛迅速将屍體丢進已經挖好的坑中，掩埋起來。然後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咳……咳咳……”确定屬下們皆已離去，程雪洋才敢咳嗽出來。
剛才解決對手時頗費了些時間，如今真氣四處亂竄，壓都壓制不住。
一旁的佟辰皺着眉，輕拍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程雪洋猛然回頭，眸光中的厲茫驚得佟辰後退了一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屬下逾舉了。”頭垂得低低的。卻還是聽見她一聲緊似一聲的咳嗽。
程雪洋自懷中取出藥瓶，想了想，又放回去。
飲鸩止渴，非是良策。
等到她終于抑制下那折磨人的咳嗽時，已是筋疲力盡。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慢慢地閉上眼，自知佟辰會将她帶回程府。
總算，身邊還有佟辰。
回到程府，洗去一身血腥，換了衣衫。喝過暮影送來的藥，總算好過了些。
門外傳來腳步聲，程雪洋心中一顫，這個時候，阿情還沒睡嗎？
“小姐，情小姐一直在等你。”暮影輕輕地說完，推門讓進莫情，自己退了出去。
“怎麽還沒睡？你還病着，應該多休息。”程雪洋伸出手，卻不敢碰莫情，手就這麽尴尬的停在半空。
“那你呢？”莫情拉住她的手，比自己的還冷。雪洋啊！你身上到底有多少背負？
“阿情，你……”程雪洋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你不恨我了嗎？
莫情沒說話，拉着她一起倒在床上。緊緊地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真的會選擇解脫這條路。
兩人就這樣躺在床上，直到天亮。誰都沒說話，誰都沒合眼。
“我……”
“我……”
異口同聲讓兩個人都愣住了，若不是要談論的話題太過沉重，她們應該會笑出來。
“阿情，我……”雖然下定決心，但是程雪洋還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莫情幽幽地歎了口氣。“說吧，我在聽。”
一切都要從前朝末年說起，當年孟罡起兵造反，前朝皇帝本就昏庸，此時更是六神無主。皇朝政局岌岌可危。
正值起義之師一路高歌猛進之時，孟罡突然得了怪病，心痛不已。四處遍訪良醫未果，生命垂危之際，齊陽趙聯送來一顆救命仙丹，孟罡服後果然痊愈，因而重賞了趙聯。但是後來天定帝發現，每隔幾年，這種病就會複發，他必須再吃一粒趙聯配制的仙丹方能保命。如此一直到天定十六年，趙聯突然失蹤，天定帝一邊派人尋找，一邊未雨綢缪，爲日後太子繼位做準備。
趙聯一直沒有出現，天定帝病情一日重于一日，終至天定十九年崩逝。知悉内情的聖德皇帝自是不會放過趙聯，正趕上齊陽方面有了趙聯的行蹤，皇上便派程雪洋親自前去，捉拿趙聯回京。不過，程雪洋帶回的隻是趙聯的首級。皇上問其原因，她的回答是：負隅頑抗，就地格殺！
莫情聽完程雪洋的話，歎了口氣，“天意弄人，我不怪你。”
“阿情，雪洋一身罪孽，萬死難贖。但是……隻要雪洋在一日，就會爲你守住這方寸安甯！”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莫情知道，知道這些年來程雪洋藏于心底，無法啓口的情意。隻因同爲紅顔，這禁忌的感情便隻能藏在心裏。兩人都明白：對方是自己今生最重要的人。卻都不敢開口，怕一旦說出，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道德之牆轟然坍塌，她們就會……萬劫不複！
太醫院
莫情搗着藥，思緒卻已經飄遠。
她知道，有些話，程雪洋并沒有說出來。
比如：皇上下令捉拿趙聯，爲何程雪洋帶回的卻是首級？
不過……
莫情再次歎氣。趙聯是她的親生父親，一旦落入死衛手裏，縱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酷刑。萬一父親挺刑不過，吐露了實情，必會将自己牽連其中，此其一。另一個原因，恐怕父親自知劫數，一早就抱着必死之心吧。也許根本不必雪洋動手就已經……說來說去，都是爲了保全自己啊！
雪洋不願說出口，是怕她自責吧？所以情願什麽都不說，情願被她怨恨。善解人意的雪洋啊！誰來解你之意呢？
門外傳來腳步聲。
“誰是莫情？”一個小太監尖着嗓子問。
莫情放下手中藥杵，“我就是。公公有何吩咐？”
小太監上下打量着莫情，“皇上有旨，傳莫情明德殿問話。”
“我？”
“别你呀我呀的，讓皇上候着可是罪過。莫情姑娘，咱們快走吧。”小太監當先走了出去。
莫情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明德殿，依舊輝煌。
“啓奏皇上，莫情帶到。”
“宣。”
這是莫情第一次見到聖德帝。天家威嚴，果然不可小觑。置身明德殿，她想起了九年之前的一個夜晚，程雪洋以十六歲稚齡獨自面對先皇，該需要怎樣的勇氣。
“民女莫情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皇上。”
皇上打量着莫情，很早之前就聽說過程家有位姓莫的親戚。父母過世得早，一直住在程府，和程雪洋感情極好。皇上的手在書案後暗自握緊，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女子，卻對眼前人千依百順，叫堂堂天子如何甘心？
不甘，君謂計将安出？
隨風飄逸 2009-6-18 07:54
第八章 後宮法則
“朕的乳娘珍玉夫人病重，太醫院的諸位太醫皆束手無策，朕知你家世代行醫，‘九轉金針’能治天下百病。此次召你來，是要你爲珍玉夫人治病。”皇上道出召莫情前來的意圖。
莫情一驚，“民女惶恐，莫情醫術淺薄，恐負聖望。”
皇上一笑，溫言道：“你盡管放心，無論結果如何，朕絕不會怪罪你。”
“這……”莫情擡頭看了看上面端坐的天子，拒絕的話說不出口。“莫情遵旨。”
自有太監将莫情帶到珍玉夫人處，皇上看着莫情離去的背影，輕輕地笑了。笑容卻是說不出的冷峻。
雪洋，朕不同于先帝。既然你不願入宮，那就讓朕看看，你有沒有逆天的本事！
皇宮之中，莫情随太監前往珍玉夫人的住處。
這就是皇宮嗎？那雪洋……又會在哪一處呢？如此大的皇宮啊，有多少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站住！”
莫情聞聲急忙回魂。但見迎面過來一行人，似是哪個宮的娘娘。
“她是誰？”
莫情望向說話之人，頃刻間整個人呆住了。這個女子……怎麽和雪洋長得如此相像！
說話的女子錦衣華服，環佩叮當，雲鬓半偏，妩媚天成，确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莫情愣愣地看着此人，忘了反應。還好一旁的太監機靈，忙說：“回甯妃娘娘，這位姑娘叫莫情，是皇上宣來爲珍玉夫人看病的。”又轉頭對莫情說：“莫情姑娘，還不快給甯妃娘娘問安。”
莫情急忙跪倒：“民女莫情參見甯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甯妃走近幾步看着莫情，臉上帶着笑，“珍玉夫人病得不輕啊！連太醫們都無能爲力，就憑你嗎？看來皇上很看重你的醫術呢。”
“回娘娘，皇上隻讓民女盡力而爲。”甯妃？就是那個寵冠六宮的甯妃嗎？在太醫院常聽太醫身邊的随從說起，這個甯妃如何美貌，如何得寵，原來……是這般容貌。
“盡力而爲？”甯妃眉眼彎起，當真是萬種風韻。“呵呵，後宮之中，君王之側，誰不盡力呢？”
不知道甯妃用意如何，莫情不敢輕易接話。程雪洋曾告誡過她：皇宮裏流言飛語，切莫多言。
得不到回應，甯妃又圍着她看了看。“快去給珍玉夫人看病吧，若是耽誤了，怕是本宮的罪過了。”
“是，民女告退。”
甯妃望着自己修剪得非常美麗的指甲，問一旁的貼身侍女，“西蓮，你說……這個莫情是什麽人呢？本宮總覺得她不簡單。”
名叫西蓮的宮女想了想，老實地回道：“回娘娘，奴婢看不出。”不過是個會醫術的女子罷了，不像會媚主的人。
甯妃無聊地歎了口氣，“是看不出啊。她……算個美人。不過……”說到這，把話頓住了。
西蓮心領神會，忙說：“不過比娘娘差遠了。”
馬屁拍得恰到好處，甯妃笑着敲了下她的頭，“鬼丫頭，就知道恭維。”回想起莫情的容貌，甯妃笑得更愉快了。“不過說實話，論姿色，她确實比不上本宮。”
得到鼓勵的西蓮更是不遺餘力，“娘娘傾國姿容，哪個比得上？”
此話縱使誇張，也是讓人難以拒絕。甯妃心裏高興，嘴上卻說：“這話若是讓其他宮裏的妃嫔們聽見，你這丫頭還想活嗎？”
西蓮能成爲寵妃身邊的貼身侍女，自然比一般人更會察言觀色。見甯妃沒半分不悅之色，當下放心說道：“有娘娘在，奴婢不怕。”
甯妃聽罷故意歎了口氣，“唉！本宮不過是個妃子，這後宮之中，自是有本宮也做不了主的事。”假以時日，這六宮之主的位置，她是坐定了！
“娘娘如今占盡皇上寵愛，誰敢得罪娘娘？”西蓮來到甯妃耳邊，壓低聲音說：“就是皇後娘娘，也要忌憚娘娘三分呢。”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甯妃聽後，即使明知是恭維之詞，還是十分得意。想了想，又覺得不妥，“西蓮。”
“奴婢在。”
“去爲本宮查查這個莫情，看她到底是什麽人？”
皇宮之中，總有些事情讓人議論。
程雪洋坐在祈安殿的屋頂上面，在這裏剛好可以觀察到整個皇宮。有些嘈雜的聲音傳入耳中，她轉頭望去，是西面的林秀宮傳出的聲音。
想起林秀宮裏的那位主子，唉！罷了，左右無事，去看看她也好。
草木掩映的林秀宮裏，種着各種花草。程雪洋推門而入，連通報都免了。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吧？她這樣想着。
來到房門口，兩個宮女正在争吵。
聽見有人來，兩個宮女閉上了嘴，擡眼一見是程雪洋，更是無言以對，齊齊低下了頭。
“怎麽？不肯說嗎？”輕輕地話語，臉上還帶着笑，但是看在兩個宮女眼中卻像是死亡的接引使者。
“撲通”跪倒在地，“程小姐饒命！我們一直對娘娘細心照顧，沒有半分懈怠！”
程雪洋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麽，淡淡地笑了。“我有說了什麽可怕的話麽？”拉起兩個吓得不清的宮女，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閑閑地看着花。
宮女們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說：“回程小姐，天氣轉涼，我要去敬事房要個火盆給娘娘取暖，春棋偏攔着，不讓我去。”
另一個叫春棋的宮女辯解道：“你去了也是白去，從春天到現在，哪回咱們去敬事房要東西，他們給過？就是每位娘娘都有的東西，咱們林秀宮不也向來是最差的？何必去碰那個釘子。”
先前的宮女聽了不說話，眼圈卻慢慢地紅了。想必是平時裏受了不少這樣的氣。
程雪洋看着她們，主子失寵，這裏自然是無人問津。不過……這就是宮中生存的法則。
“我知道了，敬事房那邊暫時别去了。也别在這吵，當心煩到你們娘娘。”
“是。”兩個宮女聽話地到别處去了。
隨風飄逸 2009-6-18 07:57
第九章 女子如她
推開房門，走進屋内，果然比外面還冷。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程雪洋再次無聲地歎了口氣。人人都指望一朝飛上枝頭變成鳳凰，兄弟姊妹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又有誰知道失寵之後的後妃們過的日子呢？
“雪洋？今天怎麽會來我這？”床上女子掙紮着坐起來，臉色不太好看。
程雪洋坐在她身邊，細心地爲她将枕頭墊好，讓她可以靠得更舒服些。“無事路過，順便進來坐坐。你不會不歡迎吧？”
女子笑笑，“你又在說笑，我這一年中也來不上幾個串門的，難得你來，哪有不歡迎的。”
“那就好。春棋她們服侍得如何？”不想問的，終究還是不放心。
“自從你上次教訓了她們，她們哪還敢不盡心竭力？唉！都是仰人鼻息的苦命女子，是我連累了她們。”
程雪洋看着她，“累與不累端看個人造化。吟鳳，在這後宮之中，能遠離争鬥，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吟鳳聽後點點頭，人生百年，匆匆而過，這樣的争鬥算計又有何用？以前隻想着争寵，甚至在聽說皇上心儀眼前這女子時，不甘心地詛咒她。到頭來繁華散盡，會關心自己的，還不是隻有這個曾經的眼中釘。
錦上添花者易，雪中送炭者難啊！
“我看外面的那些樹漸漸高了，遮住了這裏的陽光，不如叫人伐去吧。”程雪洋站起身，指着窗外的幾棵樹。
“還是留着吧。畢竟是我親手栽種起來了，真要伐了，舍不得啊！”失寵的歲月，唯有靠侍弄這些花木打發時間，漸漸地，已經離不開它們了。
“那也好。看天色要起風了，你記得出門時多加件衣服。”
看着程雪洋向門外走去，吟鳳叫住了她，“雪洋，皇上……他還好嗎？”看着她回頭看着自己，吟鳳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皇上身邊定是什麽都不缺的，我隻是……隻是……”
隻是想知道他的消息。縱然早已被他遺忘在這不見天日的林秀宮，縱然曾經的海誓山盟都變成了笑話，她還是惦念着皇上。因爲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君王，她的天！
女子，爲何都是如此多情？
“皇上潛心國事，體恤萬民。如今四海升平，皇上他……自是好的。”除了這空洞得不着邊際的話之外，程雪洋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哦，好，那就好。”吟鳳低下頭，壓下心中的失望。
将她的表情看在眼裏，程雪洋自認無能爲力。失望……總好過受傷吧？
回到屬于死衛的院落，一會兒功夫，桌上已經放了好幾份情報。逐個打開，分析，處理，至最後一份，遞給負責傳遞消息的屬下。剛起身，看見佟辰從門外進來，躬身又交給她一份情報。
無奈地搖搖頭，唉！如果每個給皇上當差的人都這麽忙的話，總有一天，皇上會無人可用的。歎氣歸歎氣，事情還是要做的。打開情報，卷首的兩個字赫然是：莫情。
擡頭看了看一旁垂手的佟辰，“辛苦你了。”
“主人言重了。”程雪洋很少會說這樣的話，因爲身爲女子，怕自己的女兒性情會有礙于統領死衛，是以她遠比其他人更嚴厲，更冷酷。這樣的話……隻因爲莫情嗎？
“佟辰。着人去趟敬事房，要個火盆給林秀宮送去。理由随你想。”程雪洋記起了那個喜歡侍弄花草的吟鳳。
“屬下遵命。”
看了看天色，是時候去見皇上了。新君登基，勵精圖治原是好事，身爲臣子，肝腦塗地也心甘情願。不過，若是皇上舊事重提，她要如何應付？想起這些，程雪洋頓覺頭痛欲裂。
明德殿上，物是人非。
當初的太子如今高坐明堂，而這個差點成爲自己妃子的女子如今以臣子自稱。命運，和他們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
說完正事，皇上問道：“雪洋，近日身體可好些了？”親切的話語，一如當年那個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太子。
程雪洋輕輕地擡起頭，看着座上的聖德，目光平靜如水。“都是些外傷，已經無礙了。”
外傷嗎？那爲何有人向朕禀告，你被人傷了内髒，引發舊傷，昏迷了兩天兩夜方醒？不肯告訴朕嗎？這就是你的傲，你的狠！不論對死衛還是對自己，都不肯有絲毫放縱。朕該慶幸有你這樣的好臣子嗎？
皇朝交替，千頭萬緒，雖有天定帝爲他登基掃清障礙，然而大臣中各有心思，否則蠻夷入侵，何以滿朝都無人可用？他該感謝先帝給他留下了死衛，鋤奸平亂，全賴于死衛的忠心不二。兩年的時間，終于換來朝臣的歸心。然而，江山平定，四海臣服又如何？她還是她，不肯屈就，不肯示弱。女子如此，真的好嗎？
看着她，話已經到嘴邊又被皇上硬生生咽了下去。罷了，無論如何，她内鋤異己，外抗蠻夷，功在朝廷。實在不忍逼她，又或者，根本就無法逼她。
看到皇上眼神一變再變，程雪洋知他心中所想。女子如她，一生負累。但是正如皇上所想，這就是她的傲，她的狠，亦是她的絕，她的傷。這種結果不是她所要的，然而走到今天卻早已沒有了退路。
離開明德殿的程雪洋輕輕舒了口氣。還好皇上什麽都沒說，還好。
午後莫情回到程府，難得今日程雪洋先于她回來，換了衣衫，兩人對面坐下。晨月、暮影不待吩咐，快速得擺上棋盤。兩人相視一笑，莫情執黑先行。棋如人，莫情性子柔順，行棋穩紮穩打，步步爲營。程雪洋與她對弈不知多少次，了解甚深。省去了試探，一上來便連投數子，一氣呵成。
“珍玉夫人的病況如何？”
莫情心中一動，果然是什麽都瞞不了她啊。“雖未病入膏肓，也是相差無幾。我以‘九轉金針’爲她渡穴，撐過今年應該不成問題，不過來年……唉！天命難爲啊！”思及那慈祥的婦人……蒼天無情。
程雪洋落下一子，“天命不可逆，你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了。”眼看着莫情下完一子，手中棋子正待落下，“咳咳……”一陣急咳讓她連掩飾的來不及。
“雪洋……”莫情來到她身邊幫她順氣。“天氣一日日轉冷，你的病也是一日日加重。你……”話音猛然頓住，莫情手中金針連刺程雪洋身上幾處要穴，出手之快，縱使程雪洋也來不及反應。
悶哼一聲，程雪洋無力地倒在莫情懷裏。心中暗自苦笑，果然，還是被她看穿了。
隨風飄逸 2009-6-18 08:07
第十章 秋盡江南
“用内力壓制咳嗽，也虧你想得出？”嘴上埋怨，手上的動作卻是輕柔。
“阿情，我……”想解釋，卻被抱着自己的人掩住了嘴。
“你不想我擔心。但你該知道，這樣的話隻會讓你的病更加嚴重！”莫情擡起她的頭，與自己對視，“雪洋，不要讓我的努力白費。”
字字千斤，打在程雪洋的心上。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願讓軟弱的情緒影響自己，她笑了笑，“又要靠你的金針了。”
莫情點頭。自知此時她應該自行解開穴道，莫情喚來晨月收拾了桌上殘局，程雪洋已經褪去衣衫躺在床上。
“雪洋。”今日施針對她來說比較輕松，對程雪洋卻是考驗。金針走過，皆是劇痛無比。于是莫情故意引她說話，好分散注意，減些痛苦。
“你可知道甯妃娘娘？”
“甯妃？有所耳聞，不過從未見過。據說現下十分受寵呢。”忍下痛楚，聲音如平常一般。“你今天見到她了？”
“恩。”再刺下一針，“她長得……”
“和我很像是嗎？”
“你知道？”莫情吃驚過後轉念一想，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伸手抹了下額頭流下的汗水，程雪洋用盡量輕松的聲音說：“我原是無意打探這些事的，不過行走宮中，那些妃嫔宮女太監當中，愛嚼舌根的人很多。”暗自咬了下唇，刻意忽視鑽心的痛，她接着說：“有時候，有些事，想不知道都不行。”
“可是雪洋，你有沒有想過，皇上爲什麽要如此寵愛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女子呢？”
程雪洋垂下眼睫，良久才說話，“阿情，妄揣聖意是很愚蠢的事。你要切記。”
“我知道。”
真相，在兩人的對視中，心照不宣。
當莫情再次走入珍玉夫人的住處時，她看到了皇後。
孝明皇後，後世評曰：賢良恭儉，母儀天下。
皇後示意莫情先爲珍玉夫人治病，自己在外間等候。莫情出來時，皇後問道：“珍玉夫人的病況如何？”
“回娘娘，珍玉夫人目前脈象平穩，暫時無礙。”
“那就好，這樣皇上也可以放心一些了。”皇後停了一停，看着莫情道：“你叫莫情吧？”
“是的，娘娘。”
“你随本宮出來。”說着，皇後率先走出屋子。莫情急忙跟上。
已是秋盡江南的時候，萬物蕭疏。
“本宮聽說你是程雪洋的表姐。”
“是的，娘娘。”
皇後看着她，“難怪。雪洋之才，縱是男子之中也是少有。沒想到，你的醫術竟也如此厲害。”
莫情自然知道皇後與程雪洋曾是閨中密友，聽罷也不吃驚。“娘娘誇獎了。”
皇後選了處有陽光的地方坐下，“莫情，雪洋的病情如何？”
連皇後也知道雪洋的病嗎？自從五年前爲救太子中毒，再糅合了不斷的傷情，雪洋的身體早已沉屙不堪。這也是自己爲何要進太醫院的原因。
“回娘娘，雪洋的病……民女以‘九轉金針’救治，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皇後聽後點點頭，“是嗎？那樣本宮就放心了。”
“民女替雪洋謝娘娘關心。”莫情正欲跪倒，被皇後伸手攔住了。
“不必如此多禮，你醫好了珍玉夫人，本宮還要代皇上好好地謝謝你呢。”
“承蒙多位太醫指點，民女不敢居功。”
“你到是很懂事，本宮很喜歡你。有空随雪洋一同來看看本宮，這後宮太大了，空得很。”
“是。”
回府後，莫情和程雪洋提起遇到皇後之事，程雪洋聽後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麽。
轉眼又是幾個月過去，珍玉夫人的病如同程雪洋的傷一樣，不好不壞地拖着。莫情進宮次數日漸增多，和宮中各處也算熟識了。程雪洋依舊統領死衛，盡忠職守，每次任務皆出色完成。隻是無事時，總是望着天空發呆。佟辰站在她身後，默默地望着她。時常感覺到她會随時乘風而去，回到本應屬于她的地方。
時，聖德三年。
程府。
一陣悠揚的琴聲從莫情的院落中傳出，那素日裏針來藥往的纖纖玉手，此刻正覆在琴弦上，卻依然熟練優美得讓人咋舌。
莫情突然停下撥弦的手指，輕敲着琴身，轉頭問一旁的晨月：“雪洋還沒回來嗎？”
晨月回道：“已經離開皇宮了，不過中途遇上崇德王爺，被王爺請去觀賞西城的牡丹花會了。”
“又是崇德王爺啊。”無奈地歎了口氣，自從兩年前雪洋和崇德王爺同赴邊關之後，王爺對雪洋的态度似乎不一樣了。
“小姐，雪洋小姐回來了。”晨月的聲音打斷了莫情的思緒，她回過頭，就看見程雪洋走進院子。依然是多年未改的白衣，不染纖塵。
“雪洋……”莫情正欲起身，被程雪洋按住。
“阿情，你的琴藝越來越好了！再爲我彈一曲如何？”剛進府就聽見此處的琴聲，莫情的琴，一如她的人，給人溫暖。
莫情擡頭看了看自己面前巧笑倩兮的人，作弄的念頭興起，她低語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程雪洋愣了一下，随即笑笑，“好，我爲你舞劍，你爲我彈琴，這樣總公平了吧？”明豔的笑容中滿是寵溺。
莫情亦是微微笑着，手指輕動，琴聲傾瀉而出，彈的正是千古名曲——《平沙落雁》。随着莫情的琴聲，程雪洋的劍舞亦舞動開來。琴聲起伏綿延，優美恬靜。劍舞動中有靜，身姿袅娜。
微風吹起，樹上的葉子簌簌響過，鳥兒也争相飛來觀看。一切皆是靜谧，直到——
“咻——”的一聲，程雪洋手中的蠶冰劍突然脫手飛出，直直地釘在一旁的樹幹上。驚起了一群飛鳥。
琴聲亦在同時止住，莫情緊張地跑過來，“雪洋！你沒事吧？”掰開她的手，未見傷痕，總算略微放心。“怎麽會這樣？”蠶冰劍跟随雪洋多年，怎會脫手？
程雪洋怔怔地看着樹上的蠶冰劍，良久，轉過頭，“蠶冰劍戾氣過重，我漸漸無法控制它了。”人有精魂，劍亦有。蠶冰劍随她多年屠戮，飲血越多，戾氣越重。看來，真的到了做決定的時候了。
決定，就在此時。
隨風飄逸 2009-6-18 08:11
第十一章 賭局開始
夜深，夜靜。
程雪洋擁被坐在床上，卻不點燈。
這局棋她已經下了第一步，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頭了。
憶起今日與崇德王爺西城賞花，唇角漸漸彎起了一絲弧度。
西城 牡丹花會
熙熙攘攘的人流，崇德王爺與程雪洋置身其中，并不覺得擁擠。
“京城的牡丹花會雖不比洛陽，但這繁花似錦也頗有一番韻緻。尤其是可以和雪洋同遊，更是本王的榮幸。”崇德王爺輕搖手中折扇，标準的纨绔子弟模樣。
程雪洋與他相處多年，彼此知之甚深。聞言眉梢一挑，卻不見笑意。“王爺過譽了，雪洋愧不敢當。”
崇德王爺轉頭看了看她，問道：“在宮中遇到什麽事了？皇兄……又提出讓你入宮的事？”事隔多年，皇兄還是未改初衷啊！
“沒有，今日皇上并未召見雪洋。”程雪洋心不在焉地答着。
“哦？那是何事？擾了雪洋的興緻？”
聽崇德這麽問，程雪洋終于收回目光，看向他。“王爺，難道真的不知道？”
“呃……”崇德真的想說不知道，但是看見程雪洋眼中逐漸凝成的風暴，再次肯定若是得罪眼前女子，絕對是蠢到極至。于是幹笑兩聲，“雪洋是爲了最近的那些風言風語？”看見程雪洋再次挑眉，顯然是言中了，他急忙道：“謠言止于智者。雪洋莫管就是。本王根本沒放在心上。”
“謠言止于智者？有道理。”程雪洋淡淡一笑，殺氣十足。“王爺的這番話應該去對皇上說說，想必聖上一定會重賞王爺您二十大闆的。”
近日京城盛傳崇德王爺與程雪洋之間關系暧昧。更有甚者，說程雪洋已答應做崇德王妃之事。程雪洋清者自清，原是不甚在意，不想此事傳入皇上耳中，皇上原本就對她餘情未了，如此一來，更是火上澆油。舊事重提，要程雪洋入宮爲妃。程雪洋幾次三番拒絕，已引來聖怒。可恨這崇德王爺此時還堂而皇之地邀請她賞什麽牡丹花會，牡丹雖美，她卻哪來心思欣賞？
“這白牡丹花白如玉，形圓似月，香氣馥郁，果然是牡丹中的名品。真真是：‘富貴勝人饒本色，風流絕代謝濃妝。’啊。”崇德見程雪洋面色不善，急忙岔開話題。
程雪洋望着王爺手中的白牡丹，心下，終于下定了決心。
“雪洋隻知道一句‘任是無情也斷腸’。相傳這白牡丹是一個苦命女子的亡靈變的。”
“哦？是怎麽樣的一個苦命女子？”崇德來了興緻。
但見程雪洋一聲冷笑，笑得當朝王爺背脊有些發涼。此時有些後悔方才問出的那句話。
“總之……是人言可畏，屈打成招。”
“雪洋這話……”可以繼續裝糊塗嗎？崇德摸摸自己的鼻子，好像不可以。
程雪洋還在笑，笑容中漸漸有了些溫度。“王爺不明白？兵部尚書劉大人之子劉遠強搶民女。那女子剛烈，于當晚懸梁自盡了。這件事當初鬧上公堂，可惜被劉大人隻手遮天，硬壓了下來。這事……王爺是知道的吧？”
“雪洋是在質問本王？”崇德收緊折扇，想了想，又打開。
“雪洋一介臣女，怎敢質問王爺。隻不過，王爺身爲百官之首。如此知情不奏，隻怕皇上面前……難逃個縱容臣下之嫌吧。”
“雪洋可是有什麽爲難之事，要本王幫忙？”到底是多年好友，無需多言，即明心意。
程雪洋斂了笑容，“雪洋懇請王爺向皇上進言，準家父辭官返鄉。”
崇德一愣，“爲什麽？”
“官場傾軋，王爺豈非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家父爲官多年，難免樹敵，若不趁眼下無事時抽身引退，一旦他日失勢，恐怕……唉……”默默地歎息，卻比眼前的牡丹更動人心。
“雪洋居然連這一環都想好了。不過皇兄或許可以放程侍郎返鄉，但是你……”但是皇兄絕不可能放你離去。這話，崇德沒有說出口。
程雪洋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緩緩地舒了口氣，“這個我明白，身爲死衛，要想抽身，隻有死。我隻求皇上能放我家人離去。”
當真如此嗎？崇德看着她，目光中盡是擔憂。“雪洋，你心裏想的……并非這麽簡單吧？”
“王爺……”程雪洋不想騙他，但是又不能将實情說出口。
“本王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可是本王不希望你做傻事。”雪洋，皇兄愛你，本王又何嘗不是？
“這不是傻事。”程雪洋低垂眼睫，不願看崇德擔憂的眼神。
崇德猛地抓住程雪洋的左腕，“雪洋，你有沒有想過背叛的後果？”
“雪洋很清楚。”無論崇德如何激動，程雪洋依舊是一片清冷。一切早在她說出第一句話時就準備好了。後果如何，她都願意承擔。
“你不清楚！你以爲可以将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可是連本王都看得出你的用意，皇兄又怎會不知？”
她笑了，清冷的笑容，卻帶着異樣的決絕。“王爺，事在人爲。無論如何，雪洋必須賭一賭。”
“如果輸了呢？”
“我沒有退路。”
“你決定了？”崇德仔細地看着她，期望從她的眼中找到一絲絲地猶豫，但是他失望了。程雪洋淡淡地笑着，卻告知所有人，這場賭局，她會賭到底！
崇德無奈地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唉，多年來，本王也欠你不少人情。今次就還你一個，雪洋，這件事就包在本王身上。”
“雪洋在此代我程氏一門謝過王爺。”她裣身萬福。
崇德苦笑，“你我還需如此客氣嗎？”
已經敲過二更了，程雪洋還是睡意全無。腦子裏反複思慮，這場賭局已經開始了。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麽，她都是最後勝利的那個人。這一次，她沒想過會輸。但是，爲什麽總感覺到命運的絲線在牽引她走向另一個方向呢？
隨風飄逸 2009-6-18 08:15
第十二章 禁軍異動
“程雪洋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明德殿上，女子白衣輕飛，盈盈跪倒。
“平身。”
“謝皇上。”程雪洋起身站在一旁。皇上會召她前來的原因，她多少猜到一些。
“看雪洋氣色不好。”
她擡起頭，看了眼皇上，垂睫，“謝皇上關心，雪洋隻是偶感風寒，已無大礙。”
果真還是如此啊！會說實話的，就不是程雪洋了。
“近日程侍郎上本辭官，崇德也進言要朕準奏，朕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确是爲了此事，程雪洋故意沉吟一會兒方說道：“家父年事已高，近些年來常感力不從心，隻是感念聖恩，不敢稍有倦怠。如今疾病纏身，縱使勉力支撐已是不能。還望皇上開恩，準家父所奏。”
皇上聽罷險些冷笑出聲。好一個“勉力支撐已是不能。”隻怕你是要有所行動了。如果朕不準奏呢？你會如何？不過……
“既是如此，朕就賜程侍郎黃金百兩，準其告老還鄉。”還是想看看她會如何行動，程雪洋，是他心愛的女子，也是他認可的對手。
“雪洋代父謝主龍恩。”再次跪倒，心裏卻是真的高興。身上背負的太多，已經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了。
“朕可以放令尊返鄉，但是雪洋你身爲死衛首領，隻怕要與家人分别了。”
“雪洋身負皇命，不敢有違。”
幾乎每次對話皆是如此，不管皇上試探也好，關心也罷，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這麽冠冕堂皇。
皇上心中難免有氣，“好！朕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端起一旁的香茗，卻沒心思喝。 “雪洋，記住，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如果現在你後悔了，還來得及。”還是想給她機會，明知渺茫，還是不死心。有時皇上自己都在自責，爲何不能斷情？
“謝皇上厚愛，雪洋不悔。爲朝廷效力，在所不辭。”頭也不擡，聲音還是平靜無波。她可以想像座上之人的臉色定是難看之極。心中暗自歎息，聖德，我也不想。爲何你總在逼我？
“你……你先退下吧。”
看着程雪洋離去的身影，皇上将手中香茗一飲而盡。手上力道失去控制，捏碎了茶盞。碎裂的瓷片割傷了手心，一旁侍候的小太監吓得要傳太醫，皇上心情煩亂，隻讓太監們随意爲自己上了藥，簡單地包紮了事。
雪洋，你以爲朕放了你的家人你就可以放手一搏？呵呵，朕手裏握的是真正可以影響你的籌碼。
皇上微微眯起細長的雙眸，掩住了裏面的紅蓮血海。
程雪洋，你若敢背叛，朕定要你後悔一生！
走在皇宮之中，遠遠地看見一行人朝自己這邊走來。程雪洋皺了皺眉，前呼後擁者，多半是甯妃。不願與此人碰面，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尤其在此時，更是不可節外生枝。心裏想着，人已經飛身掠起，輕飄飄地上了屋頂。明黃色的琉璃瓦上白衣翩翩，美則美矣，可惜無人欣賞。
掠過幾座宮殿，确定不會再遇到剛才那群人之後，她停了下來。
“出來吧。”清冷的聲音不大，但是讓人無法抗拒。
在她的身後，是佟辰的黑色身影。
“有事？”她未回頭。能跟得上她的人，死衛中隻有佟辰。
“禁軍有異動。”
“哦？”程雪洋回頭，眉梢微挑，沉吟了一會兒，“此事先不要張揚，繼續監視，随時來報。”
“是。”
程雪洋一擺手，佟辰無聲地離開了。
禁軍異動？低頭又想了想，怎麽可能？成爲死衛八年，她自問頭腦比一般人清醒靈活得多。一件事往往隻看表面就可以猜到本質，但是，禁軍異動，難道……
猜不透背後的真相，讓她心中惴惴不安。
“雪洋，怎麽了？一晚上都在出神。”莫情親自爲她端來了藥。
程雪洋喝了藥，輕輕将眼前的碎發别到耳後。“阿情，你來得正好，陪我下盤棋如何？”
“好。”
擺上棋盤，黑白棋子縱橫。
“今日皇上恩準了姑父辭官的奏折，本是喜事，你怎麽反而顯得心事重重？”
“事情也許不會這麽簡單。”總覺得皇上還有後招未發。
“是嗎？雪洋，”莫情落下一子，擡頭看着她，“你會輸嗎？”
程雪洋仔細一看，黑子已經卷走半壁河山。白子敗局已定。
雪洋，你會輸嗎？慢慢地回味這句話，水色眸子輕輕地眨了眨，唇角向上，逐漸彎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白子兵行險着，沖破黑子在中原腹地的包圍，将原本漸趨明朗的戰局打亂。
“趁亂取勝？”莫情輕笑，“這亂局中真的有出路嗎？”
程雪洋猛然一頓，亂局之中的出路？一些零星的片斷穿連在一起，竟得出一個讓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結果。
“雪洋，你又再發呆了。我就不信，這局棋，你還能力挽狂瀾？”
看着所剩無幾的白子，程雪洋無奈地歎氣，自認無力回天。
一局終了，莫情勝。
“我不是你的對手。”雖然有些不甘心。
莫情溫柔地拉着她的手，“對弈最忌分心，你一心二用，我若是被這樣的你赢了，怕是要嘔死了。”
程雪洋有些耍賴地溺在她身上，嘴裏說出的話卻是讓人心動。“阿情，隻要有你在我身邊，無論面對任何陣仗，程雪洋絕不會輸！”
這不像清冷的她會說的話，但是莫情深知，在清冷的外表下，是俯視群雄的傲然。這就是她的雪洋。
無論是誰，一夜未眠都難免容顔憔悴。
清晨起來，程雪洋叫來暮影，“替我傳個話，約崇德王爺城郊退思園見。”
“是，我馬上派人去。”
程雪洋拿起梳子理了理自己的一頭青絲，随意地绾了绾，插上一枝玉簪。 “不！暮影，你親自去。一定要見到王爺，親口告訴他。”
暮影一愣，但還是點頭應下，轉身出門了。
程雪洋依舊慢條斯理地穿上外裳，慢慢地将蠶冰劍藏于腰間。心裏卻忐忑異常，王爺，希望是我猜錯了。
隨風飄逸 2009-6-18 08:20
第十三章 難以決定
“晨月，阿情呢？”來到莫情的院子，卻沒有看到她，程雪洋皺了皺眉。
晨月急忙起身，“回雪洋小姐，小姐一早就進宮了。”
進宮？阿情最近進宮的次數的确頻繁多了，心中有根線繃了起來，被她刻意地忽視了。
“你這弄的是什麽藥？”她走過來随手拈了片草葉，湊到鼻尖處聞了聞，确定自己不認得。
“是碧席草。小姐特别交代要把這草晾幹揉碎的。”晨月爲此忙了一個早晨。
“碧席草？”似乎在哪裏聽過，“這應該是番國進貢的吧？”
晨月想了想，“好像是的，小姐說隻有皇宮裏才有的。”
程雪洋笑了，淡淡的笑意，清冷孤絕，帶着點肅殺，卻斂去寒意。“阿情時常進宮，果然沒有白忙。”
“小姐如此，全都是爲了您啊。”晨月也笑了起來。她與暮影跟在這兩人身邊盡十年，對于她們之間的情誼早已明了。
一個醫術超群，一個才華冠世，然而終究無法沖破世俗枷鎖，一切都被藏于心間，不能說，不敢說。卻在這樣的欲說難說之際，任韶光老去，兩人都已不再年少。女子到了她們這個年紀還未出嫁，隻怕很少見吧。
“晨月。”
“啊？”晨月拉回思緒。
“你和暮影來程府有九年了吧？”程雪洋的記憶一向不會出錯。
晨月愣了下，“恩。到下個月剛好九年。”
九年前的一個冬天，父母相繼病故。她與妹妹暮影無家可歸，唯有沿街乞讨。受盡世人白眼不說，還經常被欺負。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她們也一路從家鄉來到京城。京城繁華之地，龍蛇混雜，姐妹倆指望在這讨生活更是難上加難。走投無路之際遇到了程雪洋和莫情，二人見姐妹倆可憐，便收在府中，一轉眼，已有九年光陰。
“下個月……”程雪洋沉吟半晌，“我恐怕要讓你們姐妹幫我做件事。”
“什麽事？”
程雪洋輕輕地搖搖頭，“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雪洋小姐有事盡管吩咐。”救命之恩，姐妹倆從不敢忘。
“有你和暮影，我多少可以放心一點。”
計劃，終于開始邁出第一步了。
回到房中閉目調息了一下，自覺體内真氣雖較前些日子有所好轉，但依然不受自身引導。她歎了口氣，這樣的身子真的能應付未來的困難嗎？其實想要自己的傷快速複原，還是有法子的。不過……飲鸩止渴的方法，阿情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
“小姐！”暮影回來了。
程雪洋忙問：“王爺怎麽說？”
“我根本就沒見到王爺。”
“什麽？”這回程雪洋是真的沒想到。
暮影喘了口氣接着說：“聽王府的人說，王爺昨天一早就帶人去了西山打獵，怕是十天半月都回不來。”
無力地坐到椅子上，她的心裏已是翻江倒海。果然如此！王爺，爲什麽要這麽做？你要程雪洋如何還得起？
暮影看着她漸漸退盡血色的臉，擔心地叫了一聲：“小姐？”
擡起頭，她擺擺手，“暮影，我有些累了，你先出去，讓我自己靜一下。”
“是。”
爲什麽？程雪洋握緊了拳頭，指甲刺進肉裏，卻不覺得痛。
雪洋隻希望無牽無挂地遠走天涯，即使終生逃亡，亦無愧于心。崇德你爲何如此自作主張？
心亂了，是走是留，難以決定。
昭陽宮
孝明皇後正在給所養的鳥兒喂水，一旁宮女進來禀告：“娘娘，程雪洋來了。”
“讓她進來。”皇後停下了動作，自有宮女将鳥兒拿走。
門外傳來腳步聲，白影一閃，迎着陽光，白衣女子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倦色。
“程雪洋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過來扶起了她，笑道：“雪洋，本宮不是早就說過，無人時這些虛禮可免了嗎？”
她輕輕地笑了，眼神中依舊是恭謹和疏離。“娘娘擡愛，雪洋不敢恃寵而驕。”
皇後無奈地搖頭，“唉！罷了，你若肯聽，就不是程氏雪洋了。”見她依然低垂臻首，皇後心中一動，“今日無事，陪本宮到禦花園走走。”
禦花園
給皇家看的花園自是姹紫嫣紅，各種名花競相開放，争先恐後如同後宮裏的妃子。
“這兒的花，年年都是如此，縱然開得再豔，也讓人心生厭煩。”皇後的話裏透着絲絲無奈。
程雪洋冷眼看着皇後的表情，心底不免也在歎息。皇後執掌六宮，看似無限風光，說到底，不也隻有在這皇宮之中。那高高的宮牆，隔斷的又豈止是外人的目光？
一旁的宮女離香說道：“聽說前些日子大理進貢的茶花很漂亮，不如我們去那看看，娘娘意下如何？”
“好啊，那我們就去看看。”得到皇後應允，離香前面帶路。
程雪洋跟在後面，嘴角略微揚起。
正走着，聽見旁邊有人說話，皇後一行人停了下來。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美人施施然地過來行禮，雲鬓花顔金步搖，回眸一笑比花嬌。
皇後眨了下眼，笑道：“妹妹免禮。”
其他宮女太監各自跪下見禮，當一行人終于禮畢，程雪洋方走上前來，“臣女程雪洋見過甯妃娘娘。”
甯妃見到她完全呆住了。兩人有八分相似固然是原因，但是真正讓甯妃吃驚的是，程雪洋的麗質天成。若說容貌上兩人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的話，那在氣度風韻上，則是程雪洋的清冷無争，将甯妃完全比了下去。看着眼前的女子，甯妃頓時覺得自己的光芒暗淡了好多。
程雪洋嗎？
一旁的西蓮湊過來在她的耳邊說道：“娘娘，就是聽說和您很像的那個女子。”本來還想再說下去，忽然覺得這句已經是廢話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兩人的相像，甯妃沒怪罪她，大概是因爲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程雪洋身上。西蓮想着，額上出了一層薄汗，沒敢再多言。
隨風飄逸 2009-6-18 08:24
第十四章 借刀殺人
甯妃慢慢走到程雪洋身側，“程雪洋，擡起頭讓本宮好好看看。”
程雪洋依言擡頭，清澈的眸子毫不避讓的和甯妃對視，裏面沒半分寒氣。
真的和我很像，甯妃暗道。腦海中有些事情一點一點地閃過，那些零星的，之前覺得難以理解，難以說清的事，好像一下子連在了一起。如同一層窗紙，捅破了，明了了，卻是尴尬得讓人無法忍受。
皇後在一旁看着甯妃臉上的神色不斷變化，眼中一片了然。“妹妹怎麽了？”
甯妃一震，險些忘了，還有皇後在身邊，這種時候，怎能給她看笑話？“沒什麽？”甯妃淺淺一笑，自認可傾城，事實确實如此。“皇後娘娘，她是……”
“妹妹難道沒聽過她的名字嗎？”皇後走過來扶起程雪洋，“程氏雪洋，才女之名，名冠 京畿啊！”
京城之中，上至官宦皇族，下至升鬥小民，誰人不知道“京城第一才女”程雪洋的大名？
甯妃聞言又打量了程雪洋一番，“如此有名？那到是臣妾孤陋寡聞了。”
“妹妹說笑了。許是近日妹妹都将精力用在皇上身上，自是無暇他顧。”皇後笑得一派和氣。
甯妃聽了這話，收回目光看着皇後，笑得十分得意。“皇後娘娘說的是，皇上近日總是駕臨甯馨院，臣妾自是要好生服侍，不負聖恩。”
“這些日子，有勞妹妹了。”皇後輕輕地拍拍甯妃的肩膀，一副予以重任的模樣。“本宮還有事，就不打擾妹妹雅興了，甯兒，我們回宮。”
知道此時才是自己出場的時候，程雪洋輕聲答道：“是，娘娘。”
“甯兒？”幾乎是脫口而出，等到甯妃覺察時，已經晚了。
皇後停下腳步，轉身，“哦，本宮忘了告訴妹妹，雪洋的乳名喚做甯兒。我們走。”
一行人離開了禦花園。
皇宮之中，哪個不知，皇上對甯妃的稱呼正是——甯兒。
“娘娘……”西蓮看着甯妃揉碎了手裏的鮮花，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
“西蓮，去爲本宮把這個程雪洋調查清楚。”看着自己手中的殘紅，甯妃眯了眯鳳眸，一股殺氣隐隐露出。
昭陽宮
皇後看着自己面前的程雪洋，從與甯妃分開到現在，她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說。
“雪洋，你沒有話要問本宮嗎？”
“回娘娘，沒有。”
一旁的離香看了看皇後，又看了看程雪洋，她跟在皇後身邊多年，察言觀色最是伶俐，饒是如此，也不明白這兩人的對話中，透着什麽玄機。
“是啊，剛才那種情況，以你之才，一定早就想明白了。既然什麽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皇後的話裏聽不出是什麽用意。似在慨歎，又似在解嘲。
程雪洋低眉垂睫，不說話。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
“娘娘如此看重甯妃？”不想再這麽耗下去，程雪洋率先打破沉悶。
皇後沉吟了一下方開口道：“一個甯妃不足爲慮。但是後宮規矩不可破，不可壞。”擡眼看着她，“本宮必須要殺一儆百。”
能夠執掌後宮者，向來不會是什麽易于之輩。
“娘娘是要雪洋除掉甯妃？”
皇後笑了，“雪洋，能和你做朋友，真是件愉快的事。”
聰明人，一點就透。而她，則是點都不必點，就已經什麽都了然于心了。
“娘娘過獎了。”若不是要利用她，何必在她面前演這出戲？皇後的處事方法還是一點都沒變啊，喜歡一石二鳥，借刀殺人。
“本宮知道你做事有你的方法，所以，本宮不限時間。”想了想，皇後又笑着問：“而作爲回報，雪洋你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她心底的某一處在顫動，如果那兩個人隻能保住一個，自己要保誰？腦中飛快地運轉，衡量所有的厲害關系。最終……
“雪洋想要娘娘一個承諾。”
“什麽承諾？”
“替我保住莫情。”多年遊走在生死邊緣，她習慣于未雨綢缪。不管怎樣的勝券在握，都要爲自己留下退路。何況這次完全是铤而走險，如果有可能，至少要保得莫情無事。隻要她無事……自己怎樣都無所謂。
“莫情？本宮不懂。”有她的保護還不夠嗎？整個皇宮都在死衛保護之中，憑她的能力，想護住一個人，還不是綽綽有餘？
“到了适當的時候，娘娘會懂的。”隻是希望，那個時候永遠不要到來。
皇後看着她，從她的神情上看不出任何異樣，喝了口離香端來的茶，“雪洋真是一點都沒變啊，說話做事總喜歡讓人去猜。”
“娘娘是否答應？”
“當然。”程雪洋啊，你可信得過本宮的口頭承諾？
程雪洋擡頭與皇後對視，皇後娘娘您的承諾，重逾千斤。雪洋怎會信不過？
“謝娘娘。雪洋告退。”
不見了那白色的身影，皇後默默地歎了口氣。“程雪洋啊，幸虧你不肯入宮。”
“娘娘，真的要利用程雪洋除掉甯妃？”一旁的離香不懂此事爲何要假他人之手。
“離香，你可知本宮爲何急着除掉甯妃？”皇後坐下，單手托腮。離香爲她捶着腿。
自是爲了甯妃受寵，不過這麽簡單的原因，想必娘娘是不會問自己的。于是，離香搖頭道：“奴婢不知。”
“甯妃受寵。你也是這樣想的吧？如果本宮會爲哪個妃子受寵去殺人的話，這後宮之中，怕是沒有幾人能活下來了。”
新婚燕爾，幾乎每個女子入宮後都有一段受寵時期，所不同的就是受寵的時間長短而已。
“恕奴婢愚鈍，那娘娘爲何還要……”
“甯妃啊，人是美人，也有這後宮女子生存所需要的心智和手段。可惜啊，她太不知足！ 以爲皇上寵她就可以掌管六宮，觊觎後位。”皇後輕柔地笑了，像是看到某些生物死到臨頭猶不自知的笑。
早已知道皇上的心不在自己這裏，因此一早就放開了，不想了。後宮女子，哪個不是孤獨終老？自己貴爲皇後又如何？但是，爲何總有不知趣的人妄想得到她的地位？這是她最後所擁有的，怎麽能給别人呢？
隨風飄逸 2009-6-18 08:33
第十五章 情深若海
“娘娘，那程雪洋……可靠嗎？”離香覺得有必要提醒下主子。
“她嗎？”思及那個清冷的女子，皇後的眼中竟有些光芒閃動。“她不會誤事的。因爲她永遠知道什麽是正确的選擇。”
何謂正确的選擇？程雪洋在問自己。
“主人，禁軍聯合京畿防守的一隊輕騎，近來頻繁進出皇宮。據鷹組的情報，有人秘密繪制出皇宮各地的地圖，看樣子似乎要逼宮謀反。”佟辰的報告簡單扼要。
程雪洋輕敲着桌子，她的手纖細白皙，十足的“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是隻有大家閨秀才有的手。事實也正式如此，她的手從來都不是用來幹活的，她的手是用來殺人的。
“讓鷹組繼續監視，虎組和豹組暫時休息。明衛安排不變，暗衛人數增加一倍。切忌打草驚蛇。”下命令時，她從不拖泥帶水。
“屬下明白。”佟辰轉身朝門口走去。
未到門口，便被她叫住，他轉身看着她。
“幫我調查甯妃。”
“是。”不必問原因，跟了她八年，早已對她的領導能力心悅誠服。無論是什麽樣的命令，他都會毫不遲疑地去完成。
屋中隻有她一個人，輕輕地将一旁書架上的一個木盒放到桌上。取出鑰匙打開，一份份文件整齊地躺在裏面。這些文件都是關于一個人的，她随手拿出幾份，翻開，合上，再翻開，又合上，最後，還是将文件重新放回木盒内，鎖起放回書架上。
歎息，在沒人注意時從她的嘴裏發出。
海瀾院
莫情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對面是九五之尊。
她有些不安。
“莫情，”皇上的聲音讓她一驚。
“皇上，民女要回去了。”說着，她站起身。
皇上聽罷一聲冷笑，“是嗎？莫情，雪洋還在宮中，你回府還不是獨自等她？既是等她，在這和程府又有何分别？”
莫情險些摔倒，急忙扶住一旁的石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難道……他都知道了？
看着莫情的表情已不難猜出她心中所想。皇上輕笑，方才的淩厲在這一笑中緩了下來。
“奇怪朕是如何看穿的？你與雪洋早過了女子出嫁的年齡，爲何仍待字閨中？若說雪洋是因爲死衛的關系，那你呢？”
“我……”無言以對。爲了雪洋，她情願終身不嫁，天長地久，伴她身旁。
“莫情，你可願入宮？”
“入宮？”皇上在說什麽？他一直戀慕雪洋，怎會提出讓自己入宮？
“你覺得朕一直喜歡雪洋，又怎會讓你入宮，對嗎？”
“民女不懂。”
皇上擡眼望着天際。莫情覺得這個動作很熟悉，好像……雪洋經常會這樣做。
“莫情，朕想鎖住雪洋，一生一世，讓她隻留在朕的身邊。但是朕知道，在雪洋心中，沒人能和你相比。既然你們同爲女子，何不一同入宮？”
這提議實在荒唐！莫情看着皇上，他爲何要這麽說？
陽光下，那俊美的天子望着天空，浮雲朵朵，一如他飄忽的心。
細長的眸微微眯着，一絲倦然，一絲失落流瀉而出。不知怎的，莫情的心亂了。
她起身離開，連禮節都不顧。這次皇上沒再攔她，看着她有些狼狽地離去，皇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莫測高深。
回到程府，程雪洋果然還沒回來。莫情來到藥室，揀了幾味藥放進沙鍋，拿着扇子小心的熬着。晨月要過來幫忙，被她拒絕了。這藥不好熬，火候和時辰把握不好，就會影響藥效。
雪洋她……近來身子越發虛弱了。她雖不肯說，自己卻是看得出來的。這樣硬撐下去，總有一日，會……
莫情暗暗地握緊手中的扇子，要怎麽做？自己已經翻閱了大量的醫典，想盡了辦法，卻隻能做到如此。雪洋她統領死衛，刀刃上遊走，勞心勞力。再這樣下去……
不敢想。
剛将藥熬好，程雪洋就回來了。
喝了藥，沒過多久，程雪洋覺得有些睡意，疑惑地看了看莫情。
“這藥有安神的作用，有助于藥效的吸收。雪洋，”柔聲将眼睛已經睜不開的程雪洋扶到床上，莫情的唇貼在她的耳畔，“好好睡一覺，我會在這陪着你。”
得到保證的她安心地睡了，臉上還帶着笑。
一生聰慧的雪洋啊，你本應是翺翔天界的神凰，爲何偏背上如此多的負累？使你不得不滞留凡塵。
莫情輕撫着她的臉，曾聽見有人說，程家大小姐，才冠世，貌傾國。這是說你的嗎？
纖手劃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伸出手指勾勒出她優美的唇型。你是天之驕，地之傲啊！真想解下你身上的負擔，讓你乘風而去，翺翔九天。可是……我如何舍得？
望了眼房門，暮影離開時已經關上了。莫情的臉紅了，左手輕揚，一道勁風，割斷了束簾的絲帶，幔帳低垂……
“雪洋，你可知道，我有多麽喜歡你。”輕輕地垂下頭，顫抖的唇印上她的，是禁忌的誘惑。
雪洋的唇冰冰涼涼的，吻上去很舒服。莫情不知不覺間加深了這個吻，聽到雪洋輕微地呻吟，她猛地驚醒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可是體内亂竄的氣流是怎麽回事？
伸手搭上自己的手腕，她心裏漸漸明白。程雪洋的毒和這藥裏的碧席草綜合，竟含有催情的成分！低頭看看熟睡中的雪洋，莫情松了一口氣，還好她是睡着了，什麽都不知道。
剛想起身離開，程雪洋忽然翻了一下身，将她的衣服壓住少許。莫情又看了會熟睡中的她，無奈地笑了。古人有斷袖，自己呢？雪洋她難得睡得這麽熟，實在不忍打擾。
明知留下來對兩人都很危險，明知這催情的藥雪洋的體内比自己的還要多，明知……
什麽都清楚，卻還是留了下來。躺在她身邊，伸出手，将她抱住。和以往一樣，程雪洋的身子很自然地窩進莫情懷裏，不動了。
沒過多長時間，莫情也睡着了。
晚飯時候，暮影進來，見兩人如此情形，悄悄地退了出去。
隨風飄逸 2009-6-18 08:41
第十六章 生離死别
夜
程雪洋先醒過來，動了動，發現了身邊的人。
她扭頭看着莫情，手伸出卻不敢碰，最後還是收了回來。
沙場上，她女扮男裝，敗敵千裏；死衛中，她指揮若定，不讓須眉；明德殿，她直面聖威，不卑不亢；可是對于身邊這個女子，她是膽小的。不敢，什麽都不敢做。
總在想最安全的方法，總是想不讓她經受任何傷害，思來想去的結果就是——兩人空等了這麽多年。
所以這一次，她決定放手一搏！
“阿情，我會赢的，爲了你，我會赢的。”輕輕地說完，程雪洋在莫情的額頭印上一吻，蜻蜓點水般的碰觸，卻是飽含了最深切的情意。
曾經動搖的心，在這一刻堅定起來。
夜，涼如水。
甯馨院
“西蓮，本宮讓你調查那個程雪洋，如何？”甯妃晨起梳妝時問道。
西蓮連忙來到甯妃身邊，“回娘娘，那程雪洋乃禮部侍郎程浩程大人之女。早在十年之前便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譽，與皇後娘娘及宮中各處交往甚密。”
“哦？這麽說，她的确不可小觑了。”甯妃梳妝完畢，一擺手，一旁的宮女們皆退了出去，唯有西蓮一人侍候。
“呃……此外，奴婢還聽說……”西蓮欲言又止。
甯妃擡頭看看她，“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是。回娘娘，奴婢聽宮中老人說，遠在皇上身爲太子之時，就曾要納程雪洋爲妃，後來不知是什麽原因沒能成功。皇上當時每日借酒澆愁，萎靡了好長一段時間呢。”
“啪！”甯妃手裏的茶杯掉到地上，吓了西蓮一跳。
“程氏雪洋，才女之名，名冠京畿。好！好！好一個程氏雪洋！”甯妃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機。
同一時間，死衛處。
“主人，這是甯妃的資料。”佟辰選了個無人的時間将甯妃資料奉上。
程雪洋翻閱着手裏的資料，臉上淡淡地笑了。“内聯大内總管，外聯禁軍指揮使，這個甯妃不簡單哪！”入宮不足一年，就有如此動作，非常人所及。不過……
她轉頭問佟辰：“你怎麽看甯妃？”
“急功近利，難成大氣。”佟辰不假思索地道出心中想法。
滿意地點點頭，程雪洋有些欣慰。佟辰越來越像自己了，如此将死衛交給他，自己也可以放心了。“個人得失不得危及社稷。”師傅，您的話，雪洋不會忘的。
“以一個女子來說，她已經算是厲害的。隻可惜，這皇宮當中，比的就是籌謀策略，計算人心。”
皇後赢在經驗，甯妃輸在隐忍。在這場棋局中，勝負已定。
“主人要除掉甯妃？”
程雪洋聞言擡頭，佟辰話一出口就知道錯了，不敢觸及她的目光，垂下了頭。
“你在猜我的心思？”笑，可傾國。
“屬下不敢。”佟辰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主人最忌别人猜度她的心思，自己竟然忘了。
程雪洋滿意地看着他的反應，“佟辰。”
“屬下在。”
“目前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壓下這場禁軍叛亂，怕是要動用隐組的人。”想了想目前的情況，形勢并不複雜，隻是在這種時候，想要将傷害減至最低，才是最令她頭疼的事。無奈地歎口氣：“唉！甯妃的事，不急。”
正說着，外面有死衛進來。“主人，皇上傳召。
明德殿
“程雪洋見過皇上。”
“雪洋免禮。你先看看這個。”一旁的太監遞給她一份奏折。
看過之後，雪洋擡頭，“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從書案後走過來，“孟善貪贓枉法，畏罪潛逃。這原不是什麽要緊的案子。不過他手裏握着京城的守備軍防圖，卻是無論如何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雪洋聽着皇上的話，接口道：“我們發現得晚，如今已是失了先機。”
“不錯。以目前京中各部人馬來看，隻有你手中的死衛可以追得上他。”皇上在屋内來回踱步，可以想見，那守備軍防圖的外流，讓他寝食難安。
程雪洋眸光閃了閃，壓下心中的計議，“雪洋明白。皇上要留活口嗎？”
“不必了。但是務必将守備軍防圖帶回來。”一句話，注定了那孟善的必死命運。
程雪洋躬身行禮，“雪洋遵旨。”
離開明德殿的她直接去了祈安殿。坐在祈安殿的屋頂，春風拂面，原本百花争豔的時節，卻讓她倍感離别之情。隻因明日——既是父母離京的日子。
父親一生爲官，卻無半點政績。在京城，人們談及父親，隻知道禮部侍郎程浩是程雪洋的父親，如此而已。自己的聲名鵲起對于父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雪洋任性啊！師傅這麽說她的。
因爲自己的一個意願，父親爲她上本辭官。什麽都沒問，甚至連句埋怨的話都沒有。這麽多年來，不管自己是在深山學藝，還是爲皇上做事，父親都沒阻止過。他常說，雪洋是他最大的驕傲。是的，也許他資質平平，不擅爲官，但他卻是雪洋最尊敬的父親。
感覺有液體從眼中流出，程雪洋仰起頭，眨眨眼。
明日一别，是生離，恐怕，也是死别。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佟辰站在不遠處，見程雪洋沒有說話的意思，隻得先開口：“主人。”
“你已經收到消息了？”
“是。”
程雪洋深吸了口氣，轉頭說道：“即刻起程吧。此次攸關京城安危，不得有失。皇上有旨，務必将京城的守備軍防圖帶回來，孟善等人，就地格殺。”
“是。屬下即刻去召集。”
“佟辰，”黑影停住。
程雪洋站起身，祈安殿頂上的風很大，吹在她單薄的身子上讓人心疼。“此次行動，由你負責。”
“主人……”佟辰愣了。
“京城之中的形勢一日三變，我必須留下來坐鎮。”不讓别人揣度皇上的心思，其實最喜歡妄揣聖意的是她。事情絕不會如表面上的這麽簡單。
佟辰難得地猶豫了一下，目光觸及到程雪洋的眼神時，心下的猶豫有了定數。
“是，屬下遵命。”
不該擔心的，她是自己的主人，是死衛的首領，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程雪洋。
他，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隨風飄逸 2009-6-18 08:46
第十七章 險中求存
回到程府，離情依依。
程雪洋與父母聊了很久，仿佛要把今生餘下的話一次說完。
回到自己房間時，已是深夜了。
“雪洋，發生了什麽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莫情手中的金針一一刺進她的身體。
她撥了撥眼前汗濕的秀發，視線清晰了好多。“皇上要死衛去追一個罪臣。”
“有何不妥嗎？”
程雪洋轉頭，“皇城死衛，負責守護皇宮和皇上的安全。一向不得擅自離開京城。”
莫情聞言心裏動了一下，她知道雪洋不會無故起疑的。“也許……是這次事出緊急。”
“也許吧。”程雪洋笑笑，真的希望是因爲事出緊急。真的希望。
滴漏聲聲，夜已盡。
看着東方漸漸發白，程雪洋知道，不管多麽不想，天還是亮了，離别的時候，來了。
翌日，程府人聲喧鬧。
程雪洋看着家人将行李一一打理好，裝車，臉上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小姐，您真的不和老爺一起走嗎？”暮影明知答案，還是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程雪洋努力地扯着嘴角，露出一個平生最難看的笑容。“我自然是走不了的，暮影，你伴我多年，此番返鄉，路遠迢迢，爹娘就全靠你和晨月照顧了。”
暮影哭着撲到她懷裏，九年主仆之情，天底下，除了她，怕是再也找不到這麽好的主子了。不想走的，明知留下來會有危險，還是不想走的。可是，小姐要她走，她隻能走。
“小姐放心，我和姐姐一定照料老爺夫人周全。”
一旁的晨月同樣是和莫情難舍難離。此時說道：“雪洋小姐放心。”
程雪洋點點頭，“你們跟我進來。”
入到内室，程雪洋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錦囊和一封信交到暮影手中。“你們兩個聽着，這裏有一個錦囊。出城向西，走三天，大約會到達安州地界，打開錦囊，按錦囊中說的去做。另外，這封信三天後交給我爹，他自然會明白的。”
姐妹二人齊道：“是，小姐。”
旁邊莫情嚴肅地說：“你們切記，此事除了我們四人，不得讓任何人知道。連老爺夫人也不可以。”
兩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程雪洋接道：“對，此事關系我程家生死存亡，你們一定要謹慎。”
姐妹二人點點頭。晨月囑咐暮影将東西收好。“我姐妹蒙程家不棄，撫養長大，又蒙兩位小姐悉心教導，習文練武。如今既是程家有事，我們自當責無旁貸。”
“姐姐說得對，小姐和情小姐放心，我們一定會保護好程家。”說到此又紅了眼眶，轉向一旁的莫情，“情小姐，小姐她身體不好，今後我不在她身邊，請情小姐費心照顧。”
莫情點點頭，“這個你放心。我不會讓雪洋有事的。”
啓程。
程雪洋望着馬車離去的方向，久久不願移開視線。直到莫情在她身後拉住她的手，“回去吧。”
無言的點點頭，爹，娘，女兒不孝，此生無法承歡膝下，但求來世，常伴身旁。
夢瑤山
一白一藍兩道麗影之下，萬物競皆失色。
“從這裏，可以看到邊關嗎？”程雪洋舉目眺望，除了遠處的樹木，别無其他。
莫情走到她身旁，“看不到。可是心會安。”
山頂的風揚起兩人的發絲，糾結在一起。
“結發爲夫妻，”程雪洋有感而發。
“恩愛兩不疑。”莫情不由自主地接了下去。
兩人同時擡起頭，望進對方的眼中。
——還要再等下去嗎？
——隻要你想等，我會陪你。
——我不想再等，隻是如此一來，生死難料。
——碧落黃泉，緻死相随。
兩人笑了，翻飛的衣魅遮住了相擁的身影。
“是時候下山了，再晚路會很難走的。”莫情拉起程雪洋的手，不想告訴她，再晚就錯過了吃藥的時辰。她的病……又加重了。
程雪洋笑笑，阿情，謝謝你的體貼。“我們走吧。”
行至山腰，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
黑暗中兩人同時瞥見寒光一閃，“小心！”
分不清是誰喊出來的，兩人的身影迅速分開。一柄飛刀插在剛剛兩人所處的地上。
程雪洋眉梢一挑，唇角勾起一彎冷笑。手伸到腰間，蠶冰劍出鞘。盈盈寒光眩目，映照出她的絕代風華。
轉眼功夫，身邊已經多了十幾個蒙面的黑衣人。個個手中皆有兵器，寒光凜凜。
“居然懂得選在這個時候動手，看來宮裏那位的銀子到是沒白花。”輕輕地一笑，讓一旁的莫情打了個寒顫。多久沒見過這樣的雪洋了？自從十一年前她爲了救自己殺掉前來追殺的那些殺手後，就沒在自己面前出過手了。
寒光四起，目标卻是同一個人。蠶冰劍銀光閃爍，蕩開四周的寒氣。月華如水，銀光似練。血雨中，她的白衣漸漸染紅。
慘叫聲不絕于耳，聽得人手軟。而程雪洋卻是充耳不聞，掌中劍招招奪命！
黑衣人們似乎被她的淩厲殺氣吓到了，竟再沒人敢上前。眼光一斜，看到了旁邊的莫情。
柿子要揀軟的捏，這道理古今相同。舉劍攻向莫情，人還未到身邊，金茫微閃，前面的三個人已經倒下。
“不要以爲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金針認穴，莫家人縱然閉着眼睛也不會認錯的。”莫情的聲音一向是溫柔的，縱使殺人，亦是如此。
程雪洋拂了拂臉上的發絲，聲音冷而清，“現在走，我放你們一條生路。”
黑衣人們明顯在猶豫。原以爲來殺兩個女子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沒想到，竟然如此可怕。羅刹也不過如此吧。
“銀子再多，總要有命去花吧？”莫情溫柔的聲音像是地府裏吹來的和風。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誰發出一聲尖叫，大家齊齊跑掉了。
“雪洋！”莫情咬牙吞下險些出口的叫聲，趕上前抱住她虛軟的身子。
程雪洋努力地撐開眼皮，“阿情，對不起，我隻能撐到如此了……”
莫情知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随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将她輕輕地放在地上，從懷裏取出一個瓷瓶，倒出兩粒藥，喂進她嘴裏。扶正她的身子，金針已經拈在手裏，黑暗之中，金針認穴，不差分毫。
隨風飄逸 2009-6-18 08:49
第十八章 步步爲營
疼，身上很疼，最疼的是胸口。好像無數鋼針紮的一樣，習慣性地咬緊了唇，将痛呼壓回嘴裏，壓進心底。
好多畫面在眼前晃過。爹，娘，先皇，師傅，那些死于自己手中的人，還有……阿情。這些畫面來來回回的晃着，模糊了記憶。
“雪洋，雪洋……”隐隐地，聽見有人在耳邊呼喚自己，是阿情嗎？想回應，想睜眼，可是身體不聽自己的話，這種無力感是她陌生的。
既然不能動，那就找些刺激讓這個身體自己醒過來。而目前唯一能利用的隻有——痛。
将真氣聚在心口，僅僅是這簡單的聚氣就已經讓她疼得無法忍受。不過……這樣正好。
“雪洋！”莫情看着昏迷中的程雪洋渾身都是冷汗，心疼地一再爲她擦着。
終于……程雪洋緩緩地張開眼，唇上已是血紅一片。
“雪洋，你終于醒了！”淚，無聲地滑落，滴進程雪洋的心裏。
動了動唇，才發現喉嚨幹得厲害，根本發不出聲音。莫情喝了一口水，俯身覆上她的唇，将水喂給她。她詫異着，阿情怎麽會這麽做？
“我睡了多久？”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問着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一天一夜。”
程雪洋閉了閉眼，時間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雪洋……”莫情話到嘴邊還在猶豫。
“你要說什麽？”
莫情無語，眼睛裏的柔情可以溺死人。
程雪洋是真想溺死在她的柔情裏，可是，自己還不能死。
“阿情，我當年中的是什麽毒，能不能解，我還能活多久，這些隻有你最清楚吧？”
“我……”就是因爲清楚，才擔心。
程雪洋緩緩地動了動手，莫情看見了，拉住她的手，“你一直瞞着我，我也由着你瞞，由着你騙。阿情，如果你覺得這樣是好的，我無所謂。”自己怎樣都無所謂的，隻要你好，隻要你好。
沉默。
程雪洋知道她在思考，不想逼她，情願在一旁默默地等候。
“雪洋，你當年中的毒是金玲珑。這種毒十分霸道，由于你中毒之後強行運功，雖成功地封住經脈，抑制毒性發作，卻也讓其入體更深，以緻無法拔除。這些年來，全仗着皇宮之中進貢的珍稀藥材維持，倘若我們離開這裏，我怕……”
“阿情，天下之大，總會有辦法的。”心，有些涼。說不清爲什麽。
“可是……”雪洋啊，你不會懂的，我不敢用你的命去賭啊！
程雪洋歎了口氣，“阿情，你必須清楚一點，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莫情呼吸一窒，沒有退路了嗎？
程雪洋看着莫情的神色，知她還在猶豫，心底不免歎氣。阿情，現在已經不是我們兩個人的事，這場賭局賭上了太多人的生死，由不得我們有半點退縮。
程雪洋留在府中養了兩天傷，莫情事必躬親，兩人的肢體接觸越來越多，程雪洋注意着仿佛毫不在意的莫情，暗暗傷神。
第三天午後，程雪洋進宮面聖。
皇上看着臉色蒼白如紙的她，心中着實心疼。
“朕聽聞你外出遇襲，如今傷勢如何？”
“雪洋……”話未出口，程雪洋看見皇上不悅的神色就清楚他已經都知道了。
既然如此，何必再瞞。
“回皇上，隻要短期之内不再使用武功，很快就會痊愈的。”目前隻能這麽說了。
“好，既是如此，你暫且回府修養吧。”皇上擺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程雪洋轉身剛要離開，就聽到皇上在背後問道：“近日宮中可有事要發生？”
心中一動，她轉回身，“宮中近日确有事情要發生。”
“那爲何不禀告朕？”皇上面沉似水，仿佛剛剛地關心都是幻覺。
程雪洋看着地面，不願讓皇上看到她眼中的計算。皇上既然會問，定是有所察覺。看來不好再隐瞞下去。
“回皇上，雪洋自信可以處理此事。”
皇上點點頭，“雪洋，死衛任務，你從沒讓朕失望過。希望此次亦是如此。”
“請皇上放心，雪洋必當盡心竭力，不負聖恩。”
“好，你退下吧。”
皇上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他和她相識十年，從原本的驚鴻一瞥糾纏成現在的執念。盡管心裏很清楚，她情不在自己，然而既是執念，又如何能夠放手？
不止一次地動過殺機，最終都放棄了。他想，也許自己今生都不可能殺她吧。
女子如她，怎能放手？
程雪洋離開皇宮後并沒有回程府，而是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樓——卧雲閣。
卧雲閣坐落在京城最繁華的四柳大街上，每日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程雪洋一進門，就有小二過來，“這位姑娘，您幾位？”
“就我一個人，要包下你們三樓的皇城柳。”
小二一聽，笑容凝結在臉上，上下打量着她。“姑娘慢等，小的去請我們掌櫃的過來。”
小二轉身進去，不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出來。一見是程雪洋，連忙滿臉堆笑，“程小姐，您來了。快，樓上請。”
程雪洋笑了笑，跟着掌櫃的上了三樓。
三樓都是包間雅座，每個房間起上雅緻的名字。環境優雅，當然價格也是不菲。
其中一間房間的名字叫做——皇城柳。
掌櫃和程雪洋進了皇城柳，掌櫃将門關好。回過頭來突然單膝跪地，“屬下隐組死衛郭袤參見主人。”
“起來吧。”程雪洋又回複到死衛首領應有的氣勢。“郭袤，京城有變，火速通知流雲前來見我。”
“是，屬下即刻去辦。”
“等等，”程雪洋沉吟了一下，“我有件事要你去辦。”
郭袤擡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頭。“主人有事盡管吩咐。”
“幫我準備十匹快馬，至于用處，過兩天我再聯系你。”十匹，在心中又盤算了一下，應該夠了。
“是。”
程雪洋笑着拍了拍郭袤的肩，“這件事除了你我二人，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你懂嗎？”
“屬下明白。”嘴上不嚴的人，是沒資格成爲隐組死衛的。
隨風飄逸 2009-6-18 08:53
第十九章 鏡花水月
離開了卧雲閣，程雪洋剛走到僻靜處，就有人出現在她面前。普通人的裝扮，看不出有什麽特别之處，那人與她錯身而過時，交給她一張字條。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确定無人在身邊，程雪洋打開字條看了一眼，随即将字條握在手裏，走過一座橋時，順手扔進了河裏。
佟辰果然是有本事，她心裏暗暗苦笑。三天追擊了兩千裏路，這還包括虎組的人在裏面。如果是死衛中行動最快的豹組的話，追擊速度應該不止于此吧。
十匹快馬……真的夠嗎？
“皇上，死衛的飛報送來了。”小太監将手中紙卷雙手呈上。
皇上停下手中的筆，接過紙卷展開，皺緊的眉漸漸舒展。
“三天追擊兩千裏，呵呵。”一旁的小太監偷偷地擡起頭，不明白皇上爲何笑得如此……如此狠絕。
“小明子。”
“奴才在。”看不出聖上是喜是怒，小太監加上了十二分的小心。
“擺駕甯馨院。”
“是。”
甯馨院
甯妃正在暗自思量。她不傻，而且很聰明，三天前刺殺程雪洋失敗，她必須爲此考慮對策。
“一群飯桶！”低咒一聲，驚走了窗外的鳥兒。
風吹過，送進一室花香。
不甘心！自己花容月貌，如何能甘心隻做一個替代品？皇上的千般寵愛，萬般憐惜，原來都是透過這張有着八分相似的臉給了另一個女子！爲什麽？明明不比那個程雪洋差的，爲什麽赢不了她？因爲相遇太晚嗎？
正想着，珠簾一挑，一身明黃龍袍的天子從外面走進來。
甯妃趕忙起身見禮，“臣妾未曾迎駕，請皇上恕罪。”
“平身吧。”皇上的語氣很低，甯妃敏感地覺得今日皇上是有事前來。
“謝皇上。”
起身将他迎進内室，皇上一揮手，宮女太監們均退了出去。
“皇上……有話要和臣妾說？”甯妃的心裏有些緊張。
皇上坐在椅子上看着甯妃，心裏暗歎，不管如何地相似，終究不是那個人。思及此，不禁想苦笑，她怎麽會這樣和朕說話？
“甯兒，三天前程雪洋遇刺，此事可與你有關？”皇上開門見山。
甯妃心裏顫了一下，穩了穩心神。“皇上，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程雪洋遇刺，如何能想到臣妾身上？”
皇上聽罷一聲冷笑，當真是翻臉快過翻書。“甯兒，是時候把話說清楚了。也許你心裏已經很清楚了，朕會留下你，對你百般寵愛，都是因爲你的容貌和程雪洋相似，如此而已。”
看着甯妃的臉上一點點地褪盡血色，皇上心中湧起一絲快意。如果能令雪洋如此失态……呵！怎麽可能？
“即便如此，程雪洋受傷，皇上就要怪罪臣妾嗎？”甯妃紅了眼眶。
皇上冷冷地看着她，女子總是脆弱，遇事就喜歡哭哭啼啼，所以程雪洋才顯得如此地與衆不同。“甯兒，朕今天獨自問你，就是給你留着情面。你入宮的這段時間，都做過什麽，朕一清二楚。不要逼朕和你撕破臉，那樣大家都不好看。”
甯妃癱坐在椅子上，難道皇上真的知道自己派人行刺程雪洋的事？還是隻是他的猜測？“皇上若是認定此事是臣妾所爲，臣妾自是無話可說。一切聽憑皇上聖裁。”甯妃跪倒在地，聲音輕輕地發顫。
皇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她，有些無奈。不得不說，甯妃是聰明的。與其哀求他的饒恕，不如豁出去，生死由命。“罷了，此事就到此爲止。朕來是想告訴你，程雪洋是你不能動也動不了的人。她若想殺你，恐怕連朕都保不了你。這句話，你最好一輩子都記得！”随手丢給她件東西，皇上舉步離去。
丢在她面前的，是一塊通體瑩白的玉佩。一看便知，這是隻有皇宮裏才有的東西，正是甯妃交給傳話人與殺手見面的信物。
“皇上……爲何今日才來興師問罪？”明知道不該問的，但是……身爲女子，總有些沖不破的情感桎梏。
一句話，成功地攔住皇上離去的腳步。“朕想知道她傷得到底如何？”
腳步聲遠去。
傷得到底如何？
若是重了，皇上對她就不是警告這麽簡單了。說到底，她還是一個代替品。
“皇上，您最終還不是心軟了？”甯妃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後宮的鬥争，從來隻有生死，沒有成敗。我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笑，從唇角溢出。
程雪洋回到府中，沒見到莫情，問了下人才知道，莫情去太醫院爲她取藥去了。
她靜靜地坐在莫情的屋子裏，嗅着隻屬于莫情的淡淡香氣，眼中滿是溫柔。
是從什麽時候起喜歡上阿情的呢？小時候，依稀記得有這麽一個長自己一歲的表姐，見過幾次面，卻都是兒時記憶，并不深刻。後來随師傅深山學藝，不知人間歲月幾何。下山後才知道，舅父舅母病故，所餘孤女便留在程府。
原本兩人年紀就相仿，加之雪洋的剛強自持，莫情的溫柔如水，剛柔并濟，很快就熟撚起來。
隻是從什麽時候起，這姐妹情深變成了禁忌的情愛，程雪洋不知道。喜歡看阿情溫柔的笑靥；喜歡她永遠注視着自己；喜歡每次回頭時，都能看到她溫柔的目光。也許自己是自私的，雪洋曾經這樣想過。那時她想放了阿情，盡管痛徹心肺。所以八年前先皇有意讓她做太子側妃時她并沒有想入宮面聖。
直到那一晚，莫情半開玩笑地對她說：“你入宮之後，我會去個庵堂落發，從此青燈古佛相伴，再不沾染紅塵。”
雪洋記得當時很小心地問她：“阿情，你要離我而去嗎？”
她聽後輕輕地轉過身，“是你離我而去啊。”那聲音雪洋現在還記得。凄楚得讓人心碎。
就爲了這句話，程雪洋私闖禁宮，冒死面聖。
想到那一晚，她笑了。
倉促之間，什麽都來不及準備，什麽都來不及算計。憑的就是先帝的猜疑和顧慮，這樣居然讓她蒙混過關，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後怕。
雖然後怕，卻不後悔。縱使多年死衛傷痕累累，罪孽重重。可是，隻要莫情還在她身邊，一切都可以忍受。
“我不會離你而去，永遠都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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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情有歸處
“雪洋，一個人在想什麽？”莫情溫暖的聲音傳入，程雪洋擡起頭。
一如多年前自己初見她時的模樣。暖暖的笑，讓自幼便冷靜驕傲的自己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阿情，你過來坐。”
莫情依言與她并排坐在床上。“怎麽了？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莫情伸手要碰她的臉，被她将手抓住了。莫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也不掙脫，就這樣任她抓着。
“自我醒來後，你對我……親密了好多。”程雪洋看着莫情的眼睛，生怕漏掉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你不喜歡嗎？”莫情的聲音輕輕的。
“不是，我隻是想知道……”
“我喜歡你。”
程雪洋的話被莫情打斷，一句“我喜歡你。”驚得雪洋目瞪口呆。
“雪洋，我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樣。”莫情抽回被她抓住的手，輕輕地抱住了她。将頭放在她的肩膀上，“可是你不敢說，你怕傷了我，這禁忌的感情你情願一人背負到死。可是，雪洋，難道你真的不清楚我的心嗎？我沒有你想像中的好，我也會用小小的心機。當年，我不就讓你留在了我身邊？雪洋，我們都在彼此的體貼和小心翼翼中浪費了多少光陰？爲什麽我們還要再空等下去？”
“阿情……”
“雪洋，你不要說話，聽我說。你昏迷的時候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們小時候的事，你成爲死衛後的事，一樁樁，一件件讓我更加确定我離不開你。我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想過，不如就讓你死去的好，那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程雪洋沒有說話，默默地聽着。感覺自己右肩上的衣服已經濕了。
“雪洋，我知道我是自私的。你是天上的神凰，我本該放你翺翔九天，再不受這凡塵束縛，可是……我舍不得……”
程雪洋輕輕拍着莫情的背，任她哽咽的聲音緊緊揪疼自己的心。
“阿情，你聽着，雪洋不是什麽神凰。雪洋隻是一隻風筝，線的這端就在你的手裏。若有一天，你決定放掉手中的線，程雪洋……就将身影飄零，再無根基。”
阿情，其實我怕的，是你會離我而去。
唇與唇終是碰到了一起。在兩人都是清醒的時候，這一次，落淚的是程雪洋。
晶瑩的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
一生癡情，終有歸處。
晚上，莫情坐在程雪洋身邊。燭火閃爍中，映出兩張恬靜的麗顔。
“雪洋。”
“恩？”程雪洋躺在床上，聞言擡起頭。
“我們以後怎麽辦？你有什麽打算？”
雪洋笑了笑，“阿情，我們一起歸隐好不好？”十成的笑意中，三分媚态，竟有七分撒嬌。
莫情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一生相随，可不是一句空話。不過……雪洋，你當真放得下黎民蒼生，社稷福祉？”
“放不下。”程雪洋又想歎氣，“好在報國何須帝王家。若是社稷危險，黎民有難，我還可以女伴男裝，爲國效力。隻要……”
“隻要不被皇上發現就好了。”莫情調皮地笑笑。社稷黎民雲雲，都是後話。現在她隻無限憧憬兩人攜手山林的光景。
看着莫情眼中的神采，程雪洋也跟着憧憬起來。盡管心裏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禦藥房
藍衣女子正在翻閱手中的紀錄，渾然未覺有人進來。
“莫情，你在找什麽？”
莫情一驚，擡頭見是皇上，慌忙跪倒。“莫情參見皇上。”
“平身。朕今日無事，過來走走。你在找什麽藥？”皇上過來拿起她剛剛翻閱的紀錄看了看。
“回皇上，前幾天在書中看到有一種解毒聖藥叫無葉蓮，莫情記得宮中有這味藥。”程雪洋身爲死衛首領，爲國效力。皇上曾有密旨，宮中藥材，任意取用。這樣應該不算私用貢品吧。
皇上聽後挑了挑眉，“是爲了雪洋嗎？”
莫情不語。雪洋一直都向皇上瞞着自己的傷勢，她當然不會多嘴。
皇上聽不到答複，也不惱。“莫情，你就算不說，朕也知道。是雪洋讓你瞞着朕吧？”
“雪洋沒有。”
“那就是你瞞着朕了？雪洋那樣的傷勢，就算朕不是大夫都看得出來極其嚴重，你還想和她一樣騙朕說隻是些須小傷，不日便可痊愈嗎？”
莫情知道欺瞞皇上就是欺君，此事可大可小。見皇上似乎真有些動怒，急忙跪倒，“請皇上恕罪。”
“起來吧，朕沒有怪你。”想了想，皇上又加上一句，“更沒有怪雪洋。”
“謝皇上。”莫情起身站在一旁。
皇上翻了翻眼前的書，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莫情，假如有朝一日你們離開皇宮，你還控制得了雪洋中的毒嗎？”
“皇上的話，莫情不懂。”手指冰涼。
雲淡風輕地一笑，“朕說的是假如。”皇上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感慨地說：“人算天算，終歸事事無常，朕總習慣做最壞的打算。”
“皇上的最壞打算是……”
“雪洋才華不讓男子，萬一有一天要脫離死衛，朕該如何是好？”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他目光掃向莫情，後者身子顫了一下，急忙穩住。
“不會的，皇上多慮了。”難道皇上知道了什麽？
當今天子笑着說：“那最好。莫情，說實話，朕不舍的除了雪洋之外，還有你。”
不理會皇上話中的玄機，莫情隻是淡淡地低下頭，“謝皇上厚愛。”
“你果然是和雪洋在一起呆久了，連這低眉垂睫的動作都像極了她。”
看着心情不錯的皇上，莫情的心裏五味雜陳。
從紀錄中找到無葉蓮，通知負責的人爲她找來。小心翼翼地接過盒子，轉頭看見皇上饒有興緻地盯着她看。
“皇上，莫情要告退了。”
皇上也随之站起，“莫情，不管日後雪洋是否會背叛死衛，朕都不會殺她。這句話，你記好了。”言罷，走了出去。
這是在試探？還是要她放心離去？
皇上的心思，當真難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