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檸檬餅乾是青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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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演員名單後的幾天，我一直在社團活動室裏專心編寫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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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者小路的小說，主要是以主角內心的獨白和對話組成，所以要改編成劇本應該很方便吧！心葉一定做得到，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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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遠子學姐說得很輕松，可是即使對話再多，也不能原封不動地搬到劇本裏啊！而且演員人數不夠，所以杉子的哥哥仲田和他的朋友都無法出場，非得用合理的方式補上他們的台詞不可，原本他們會出場的場面也必須改寫。長台詞在小說裏沒什麽大不了，但是在舞台演出的話就會變得很不自然，觀衆也很容易聽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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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回瞪著一本五十張的稿紙以及從圖書館借來的《友情》，苦悶地思索劇本內容，而遠子學姐則是在一旁不雅地把腳踏在鐵管椅上坐著，開開心心地「點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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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把大宮埋藏在心中的思念，還有杉子對大宮的傾慕完整地傳達給觀衆唷！野島、大宮和杉子——這種酸酸甜甜的三角關系，正是這個故事裏最美味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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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浸在愛上某人的喜悅之中的野島，還有理智上支持朋友的戀情、感情卻不由自主受到杉子吸引的大宮——啊，真是太浪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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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宮雖然故意冷漠地對待杉子，可是杉子反而越來越喜歡這樣的他。野島、大宮、杉子，還有杉子的朋友武子四人一起玩牌的時候，杉子害羞得面紅耳赤，不時發呆和失誤的模樣比什麽都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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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就像沾上柚子醋的湯豆腐，吃完之後嘴裏吐裏都暖烘烘的。跟野島的心情一起品味的話，就像淡淡的酸味和柚子清香，讓人感到胸口都緊了起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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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島和大宮的友情也要多加描寫唷！就像小七濑說過的，大宮出國前在車站裏，壓抑著他對杉子的感情，而對前來送行的野島說『我會祈禱你得到幸福的』，那一幕最感人了。就好像舌頭被熾熱的豆腐燙傷一樣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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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說，大宮這個角色就是以『白桦派』的成員志賀直哉作爲典範。武者小路雖是貴族出身，卻不得不過著貧苦生活，志賀則是資産家的兒子，愉快過著學生生活；武者小路對運動很不拿手，志賀卻是運動高手。成長背景和性格都截然不同的這兩人，藉著創作成爲彼此獨一無二的知己。他們還曾經一起徒步旅行，直到變得老爺爺了，感情都一直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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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遠子學姐一邊開心地講述著武者小路和志賀的友情故事，一邊撿起我寫壞的原稿，撕成小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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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台詞稍微長了點，味道變得有點平淡。節奏就是對白的生命啊，就像拿菜刀削著整根蘿蔔，必須節奏明快地削下重要台詞。比較有喜劇性質的場面，就要用短促輕快的節奏下刀，像是剁剁剁、剁剁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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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裏的感覺很棒，就像冷豆腐從喉嚨裏輕輕滑過。沒錯！武者小路就是這種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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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這裏太硬了啦！好像豆腐裏面加了燒焦的蝦子尾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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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裏暖暖的好好吃喔！就像要含在口中吹涼才能吞下去的感覺。心葉真是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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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丟下稿紙，她立刻撿起來，劈哩啪啦地不斷吃下我寫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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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過丟掉的東西幹嘛還要特地撿回來吃呢？會吃壞肚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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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這麽一說，遠子學姐輕輕揚起被窗口射入的夕陽染成蜂蜜色的長睫毛，綻放出笑容說：「不要緊啦！我已經被心葉的『點心』訓練出鋼鐵般的胃腸，不會因爲這麽一點東西就吃壞肚子的。而且，這可是非常質樸的美味喔！就像跟面包店討切掉的吐司邊來吃的感覺吧？偶爾會碰見一角沾有一點草莓果醬或藍莓果醬，那時就會覺得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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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愕然，這個人對于『食物』真的很貪心呢！可是，看著她不斷撿起揉皺的稿紙，開心地撕碎吃下去的模樣，我就覺得胸中興起一種微妙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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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芥川後來怎麽樣了？」遠子學姐含著稿紙，口齒不清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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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平常一樣，沒什麽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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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跟他一起回家那天以來，我們幾乎沒再交談過。總覺得如果知道對方太多事，自己的事也無法隱瞞下去。無論是過去發生了什麽事、喜歡的人是誰、對方現在怎麽了，我都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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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向更科同學道了歉，說我沒辦法問出結果。下課時間在無人的走廊上跟別人的女朋友私會，讓我有種做壞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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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科同學知道芥川要在文化祭演話劇時，好像受到不小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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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詩要演戲？真的嗎？」當時她喃喃問著，眼眶好像還浮現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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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一邊咀嚼寫壞的劇本一邊說：「因爲心葉沒什麽朋友，所以一定要跟芥川好好相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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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我心裏湧起一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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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芥川算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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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我們會在教室裏互相比對作業，沒事也會閑聊幾句……可是我們並不像野島和大宮那樣，會暢談彼此的未來，也不會談論感情話題，也感覺不到讓人感動得想哭的友情，更不會爲了對方兩肋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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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島和大宮之間的羁絆既美麗又強烈。但是，如果他們不是這麽親密的朋友，大宮就不必因爲愛上杉子而承受那樣的痛苦，野島也不會因爲大宮的背叛而受到那麽深重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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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如果不對他人賦予期待，也不跟別人過分親暱，就不會失去也不會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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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絕對不要像野島那樣相信他人、依賴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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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能夠答應參加演出真是太好了……如果話劇成功，社員也能因此增加就更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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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昏的光輝中，抱著膝蓋坐在鐵管椅上的遠子學姐眯細眼睛，悠閑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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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來，遠子學姐就不能隨興所欲地吃點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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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糟糕，我都忘了。可是我很想要有很多社員……不然文藝社的存亡……可是，我也很想吃『點心』……嗚，好煩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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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像個小孩一樣哭喪著臉，認真煩惱的樣子，我也覺得心情舒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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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周末，我也在家持續寫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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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中午，當我正在自己房裏專心填寫稿紙的格子時，媽媽敲了房門起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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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該吃午餐了。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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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看到我桌上擺著一大疊稿紙，好像有點訝異。我急忙解釋：「我正在寫學校的報告。因爲很難寫，所以可能會寫壞很多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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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溫柔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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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真是辛苦。可是面條放太久會糊掉，還是早點下來吃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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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關上，剩下我獨自一人後，我忍不住感到自己的臉熱起來了。不知道媽媽有沒有發現我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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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只要坦白跟她說，我是在寫文化祭准備演出的話劇劇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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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人都知道我在高中參加了文藝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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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在入社兩個月之後才告訴家人，而且也沒提到每天都要寫三題故事，只是簡單說了「因爲社員很少，也沒什麽大活動，只是跟學姐聊聊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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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我不想讓家人太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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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當我還是個國三生的時候，我把第一次寫的小說拿去投稿新人獎，結果竟然成了史上最年輕的得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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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後，我的生活有了大幅度的轉變，不只作品以謎樣蒙面美少女作家的身份大肆宣傳，得獎小說還成爲暢銷書，讓井上美羽這個名字傳遍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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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對我來說反而是把自己推入黑暗深淵的不幸事件。我失去了最喜歡的女孩，還罹患了會突然無法呼吸的疾病，因而無法上學，只能縮在家裏，給家人添了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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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現在，媽媽也會爲了我假日都不跟人出去、也沒有朋友打電話來找我而擔心，偶爾會用悲傷的眼光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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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看到那種眼神，或是突然想起往事，就會覺得自己實在活得太無力、太丟臉了，喉龍還會因此糾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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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我會這麽脆弱？這種情況到底還要延續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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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要毀壞任何東西，也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了。所以，我決定絕對不再寫小說。因爲我在國中寫了那本小說真是太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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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阖起五十張一疊的稿紙，懷著郁悶的心情走下樓，腦中還浮現野島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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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高貴的女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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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成爲有資格當她丈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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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在那之前請別讓她嫁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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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過像野島那樣熱戀的經驗。但是，我再也見不到那個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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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我在文藝社的活動室裏交出用電腦打字列印出來的原稿時，遠子學姐扭曲著面孔，近似哭喊地大叫：「討厭啦！爲什麽不是手寫的啊！在潔白的稿紙上用鉛筆一字一字寫出來的東西，才像親手制作的美味啊！心葉明知我喜歡手寫的稿子，竟然還給我這種東西，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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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啊，因爲手寫在稿紙上的劇本很難讀。再說，如果劇本被遠子學姐吃掉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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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會這樣呢！嗚……心葉應該是使用了文書處理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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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須當然會用啊，這是現代人的常識吧！而且我也會盲打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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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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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目眶含淚地瞪了我一眼，突然喊了一句「對了」，然後開心地朝我伸出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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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手寫的原稿吧！請把原稿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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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資源回收日，早上我已經把原稿跟漫畫捆成一疊拿去回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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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分了！你竟然做出這種事！你這欺負學姐的壞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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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留情地對著哭哭啼啼的遠子學姐說：「總之影印和裝訂就麻煩你了。啊，這是文字檔的拷貝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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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把光碟遞給遠子學姐，她就抓著我的袖子說：「給我等一下，心葉。這筆帳我一定會跟你算。等一下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要交給你，因爲我是心胸寬大的學姐，所以你如果達成任務，劇本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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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她到底要把人使喚到什麽地步才甘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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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我抱著未戰先敗的心情，來到了管弦樂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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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中庭的廣大建築物中，最主要的是大音樂廳，還有若幹個小會館和小房間，而最高樓層就是管弦樂社社長、同時擔任女性指揮的三年級學生姬倉麻貴——通稱「公主」——的專屬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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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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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門走進去，就看見光線充足的房間中央，有位卷起水手服袖子，又套上工作用圍裙的女子，正對著畫板揮動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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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挂著幾幅水彩畫和素描作品，巨大的桃花心木書櫃上，擺滿了豪華的精裝文學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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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心葉。」麻貴學姐牽動她豐厚的嘴唇微笑著說。一頭棕色的大波浪卷發像獅子鬃毛一樣披散在胸前和背後，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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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是來幫遠子傳話的嗎？沒關系，先喝杯茶放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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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大男性，以俐落的動作在鋪了桌巾的小桌子擺上三明治、水果，還有盛滿紅茶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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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做高見澤，是在麻貴學姐祖父手下做事的人。麻貴學姐的祖父就是這間學校的理事長，麻貴學姐之所以會被稱爲「公主」，又能在學校裏享有各種特權，都是因爲這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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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我一向很畏懼這位學姐。或許是因爲我屬于草食動物類型，而她可說是肉食動物的類型吧！我總覺得只要稍有疏忽，就會被她的尖牙利爪給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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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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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麻貴學姐的招待下喝了紅茶，然後抓起三明治。薄薄的吐司夾著鲑魚和小黃瓜制成的三明治鹹度適中，相當好吃，但是因爲面前有個讓我心存畏懼的人，所以只能說是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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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遠子啊，她最近只要一看見我，就會生氣地跑走耶！她是不是討厭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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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麻貴學姐的語氣聽來，她仿佛還挺享受遠子學姐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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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爲麻貴學姐逼遠子學姐當裸體模特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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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對她真的是一見鍾情啊！像那樣的素材是很珍貴的，我在畢業之前一定要說服她。心葉也想看看遠子的裸體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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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什麽興趣。遠子學姐那種程度的胸部，我已經在鏡子裏看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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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你想看我的裸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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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噴出紅茶。麻貴學姐則是輕輕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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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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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對心髒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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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告訴遠子唷，要不然她一定會更討厭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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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貴學姐就是因爲這種言行才會被討厭吧，而且還常常諷刺遠子學姐文藝社的社員很少、社團活動室很狹窄、沒什麽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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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遠子生氣的表情太可愛了，我才忍不住逗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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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用，這個人根本沒有半點悔改的意思嘛！趕快把事情處理好然後離開吧，否則好像隨時都會被她給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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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爲麻貴學姐在旁邊搧風點火，害遠子學姐又興致勃勃地惹出一堆麻煩事，所以請你負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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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貴學姐笑嘻嘻地說：「你是說文化祭的話劇演出嗎？雖然已經找到演員了，但是那種狹小的活動室應該沒辦法排演吧？而且也必須准備照明和布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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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已經知道我被派來這裏的目的了，想要在這個人面前玩小把戲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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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爲我們社團的畢業校友太少了，又沒有資源和關系可動用。麻貴學姐可以幫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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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制服口袋裏拿出幾張照片，排列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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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貴學姐眯細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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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你上次威脅我，這一次的手段好像比較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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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照片拍的是穿著體育服，被排球砸到，倒在地上的遠子學姐，還有穿著學校泳裝坐在遊泳池畔，因爲腳抽筋而哭喪著臉的遠子學姐。這些照片是從攝影社的男同學那裏買來的，本來我是打算在遠子學姐失控時拿出來，或許可以讓她聽話一點，沒想到竟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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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貴學姐摸著照片上遠子學姐的身體曲線，她手指的動作有點猥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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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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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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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這些更可愛或更驚人的遠子校園生活照，我少說也有幾百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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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幾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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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想跟我談條件，就一定要拿出更珍貴的照片來。譬如遠子的裸照，或是私底下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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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犯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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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貴學姐吃吃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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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隨便啦，那麽我就收下這些照片吧！如果要排練場地，只要是空著的會館都可以讓你們使用，照明和其他設備我也會幫你們准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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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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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望著麻貴學姐。因爲此人是那樣的個性，所以一定還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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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也很想看看遠子演的話劇啊！你們不是要演武者小路實笃的作品嗎？讓解開辮子穿著古裝的遠子加入我的照片收藏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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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還是先別告訴她遠子學姐要反串男角一事比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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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麻煩你了。遠子學姐一定會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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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暗自盤算，低頭敬禮後就離開了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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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貴答應幫忙了嗎？心葉真厲害，真不愧是我的學弟啊！我就知道你一定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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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音樂廳外的遠子學姐聽完我的回答，高興得贊賞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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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還真會順水推舟。她明明就是不想自己去拜托麻貴學姐，所以才叫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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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來，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今天放學後就開始排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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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個劇本還暖暖的，七濑學姐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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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劇本貼在我臉上啦，竹田。哇，真的耶，紙還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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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因爲這是剛出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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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我們在麻貴學姐撥給我們使用的小會館集合。在鋪上紅色椅套的五十張座椅前方，有個跟講台差不多高度的半圓形小舞台，在這個場地排演可說是綽綽有余。每個成員都已經拿到剛影印裝訂好的劇本，我們首先對起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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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曾在表妹那裏看過一次照片。那位女性還算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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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驚奇地，芥川演起大宮這個角色十分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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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禁欲主義者的氣質、誠懇的態度、低沈的聲音，原本就很符合這個角色的形象，而他念起古典的台詞也是疏淡有致，感覺非常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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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擔任主角的遠子學姐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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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算』一詞聽起來好像不太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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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遠子學姐的聲音太做作了……雖然感覺得出她故意模仿男性的語調，但是聽起來就像嘴裏會啣著玫瑰，那種惡心家夥扭捏造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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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她的動作實在太誇張了。光是講一句台詞，又是敞開雙手、又是高舉手臂、又是仰天長歎、又是抱頭呻吟。跟芥川低調的演技相比，實在太不搭了，整個感覺非常詭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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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正刮著風暴，那是思想的風暴。我如同一棵大樹屹立在這場風暴之中，一步也不退讓。能夠給予我這份力量的就只有杉子。因爲有杉子相信我，我才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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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像是狂風中的樹林木，激烈地左搖右擺，然後轉了一圈，雙手交握到胸前，睫毛啪喳啪喳地眨動，故意裝出柔媚的聲音說：「啊！我心愛的野島先生們，我相信您。您一定可以獲得勝利。請讓杉子成爲野島先生的妻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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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暫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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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按捺不住，沖到越演越激動的遠子學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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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啊，早川。我正在述說對杉子的熱情，不要打斷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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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誰是早川啊！就算這是野島的妄想場面，也不需要把語尾拖長成這樣吧，實在是太惡心了。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在劇本裏加過波浪號，再說你的動作未免太誇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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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我太入戲，嘴和身體就自己動起來了。可以變得這麽像另一個人，或許我出乎意料的有女演員的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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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種表現只像個變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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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咦，我可以忠實地表現出熱戀青年內心深切的思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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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深切得太過頭了吧！總之，請不要做出多余的動作，正常表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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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沒辦法把野島的心情傳達給觀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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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達得太過火只會打亂整體氣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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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遠子學姐爭執的情況，讓琴吹同學看得目瞪口呆，芥川也露出了訝異的表情。我突然驚覺自己不小心恢複成平時跟遠子學姐相處的態度，因而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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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總之，請好好地依照劇本演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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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不甘願地回答著「好。」我們又繼續排演。真是不妙，我在教室裏明明可以扮演好成熟冷靜的自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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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子、杉子，你看那朵雲，是不是很像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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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誰的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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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也演得不錯。雖然這角色是個娴靜的女性，跟竹田同學平時的個性正好相反，不過她卻能演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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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了，演技感覺很僵硬，念台詞的時候也是一臉羞澀的模樣。或許她比較害羞吧！此時我們眼神交會，她一下子臉都紅了，急忙把頭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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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接下來是你的台詞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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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啊哈，碰上武子還真是拿她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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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心葉，你只是在照本宣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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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你笑得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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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學長，你可要多加點感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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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飾演的早川受盡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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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演結束後，竹田同學笑嘻嘻地跑到遠子學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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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今天車站前有一家文具店新開幕。我看過他們的傳單了，除了文具之外，還有好多便宜又可愛的商品，等一下要不要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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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起來不錯耶！小七濑要不要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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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特別想去……不過，既然遠子學姐要去，那我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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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七濑學姐也要一起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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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一開始曾經擔心，不過，琴吹同學和竹田同學好像處得還不錯。三個女孩離開後，我也和芥川一起走出小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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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演戲還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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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在意。我們又不是職業演員，演得不好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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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芥川很厲害耶，聲音也融入演技，讓我好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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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只是照著劇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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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原本的聲音就很適合了。芥川果然很適合扮演大宮這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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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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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芥川的語氣怎麽有點消沈？我明明是在稱贊他啊，難道我說錯了什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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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芥川突然驚訝地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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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變暗的校庭前方——在黑暗中隱約顯現輪廓的校門旁，種了幾株樹齡很長的櫻花樹。更科同學仿佛想要隱匿身影似的，躲在伸展著被夜色染黑的葉片和彎曲枝枒的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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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有憂色的眼眸閃現淚光，如同處于嚴冬風雪中，嘴唇和手足都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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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科同學突然跑了過來，撲在芥川臉前，淒切地哭訴著：「一詩……我……我該怎麽辦才好……請救救我……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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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上爬起一股寒意——我看到了，更科同學抓著芥川襯衫的手指，好像沾了紅色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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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不，是夕陽的顔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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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像是要把更科同學藏起來似的緊緊抱住她。他低垂的側臉，蒙上了痛苦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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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我在上學途中遇到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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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把自行車停在路旁，把白色的長方形信封投入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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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嚴肅眼神的瞬間，讓我想起了昨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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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猶豫要不要開口叫他，芥川剛好把臉轉過來，跟我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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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我靜靜地笑著打招呼，芥川臉上一瞬間露出狼狽的神情，但是很快又轉爲平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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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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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抑制著胸中的不安，朝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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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寄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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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拜托我幫忙寄的，好像是保險之類的俚語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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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漫步，持續著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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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校門時，芥川低聲地對我說了一句：「昨天真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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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跳——在那之後，我就丟下芥川和更科同學，自己先走了，所以不知道後來他們的談話內容。更科同學可能是說了她爲什麽哭泣吧！或許也提到她纖細手指上的紅色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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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是你的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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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裝不認識更科同學而詢問，芥川愁眉深鎖，很困難地回答：「……現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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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表示以前交往過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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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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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更科同學說他們現在正在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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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再說下去就會提到對方的私事，所以不能再繼續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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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嘴也緊緊閉上，就連我都感到胸口變得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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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啦，我才該道歉呢，我不會再問了。不說這個了，倒是英文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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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尋常的語氣轉移了話題。 放學後，我們在小會館進行排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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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說過不會再問，但我就是忍不住，一直挂念著芥川和更科同學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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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站在舞台上，完美地扮演了大宮。現在正進行到遠子學姐飾演的野島在暢談戀愛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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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賦予人類『愛情』這麽特別的東西，但是並沒有賦予我們任意糟蹋它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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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胡思亂想。說不定是芥川打算分手，但是更科同學不願意吧！也可能是芥川有了其他喜歡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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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此，日本人太輕蔑愛情了。但仲田不是這樣，他只是不想隨便把妹妹交給愛慕她的人，而是要找一個能令自己心安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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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更科同學的指頭沾染紅色液體，會不會只是眼花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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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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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從觀衆席間迅速跑走，其他人也先休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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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笑著走到芥川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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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耽誤你一些時間嗎？我想跟你說一下大宮在安慰作品遭到批評的野島那一幕。『你只是提前受到報複罷了。我認爲沒有人像你這麽堅強，這麽優秀。』這句台詞，我覺得先暫停一下比較好，可以給觀衆留下更深的印象。所謂『提前』，不就是指未來嗎？所以『提前受到報複』，就是大宮在祝福野島『你將來一定會成功，而成功的代價就是現在必須先承擔這種不順遂』。這是非常能夠表現大宮的人格，還有他對野島的友誼的美味場景，所以不要太快帶過去，稍微強調一下比較適當吧？我也會全力表現出野島的感情，對了，好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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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遠子學姐應該是在指導芥川的演技，他也很認真地邊聽邊點頭，我就不是這樣了。遠子學姐說的話，我都只是隨便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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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舞台下的座位，心不在焉地觀望著。不知何時，琴吹同學也坐到我旁邊，悄聲說道：「喂……芥川該不會是喜歡上遠子學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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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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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跟遠子學姐？不可能吧！不管我怎麽看，都不覺得遠子學姐對芥川有半點意思啊！不，她怎麽想都不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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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探出上身，噘起嘴唇，很不滿地說：「可是芥川會答應演戲本來就很奇怪。去年的文化祭，芥川班上決定演話劇時，所有女生都推選芥川出來演男主角喔！可是芥川卻說他不會演戲，一口氣回絕了。去年跟芥川同班的小森還跟我說她好失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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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演的是哪一出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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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鵝湖』，大家想推舉芥川演出齊格飛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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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嘛，那純粹只是因爲討厭角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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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是高中生了，應該沒有人會想扮演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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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扮演女主角奧黛特公主的，是他們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叫做更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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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髒猛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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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科同學？他們曾是同班同學嗎？更科同學聽到芥川要演話劇時，之所以會流露出那麽挫敗的表情，就是因爲這種緣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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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小聲地繼續說：「他拒絕跟非常受男生歡迎的更科演對手戲，卻跑來文藝社參加演出，真的太奇怪了。不過，如果是芥川對遠子學姐有興趣，就說得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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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之後，琴吹同學窺視著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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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芥川之所以會答應演出，只是因爲欠了遠子學姐人情……我又不能把這理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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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琴吹同學換了一副有點失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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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遠子學姐已經有男朋友了，那芥川不就沒希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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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之間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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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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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有男朋友！那種人有辦法交到男朋友！對方會是個怎樣的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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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咬著嘴唇，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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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的喔，是遠子學姐親口告訴我的。她說她的男朋友很適合白色圍巾，因爲他目前正在北海道獵熊，沒什麽機會見面，所以有點寂寞。不過他最近寄來了親手釣到、親手制作的鹽漬鲑魚，遠子學姐還說非常好吃喔！所以遠子學姐的眼中一定容不下學校裏的男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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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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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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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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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些詞彙仿若三題故事的風格排列在一起，才想起遠子學姐很正經地說過，她去給新宿之母算命之後，被說成戀愛大凶星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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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說在她厄運結束後的夏天，會在叼著鲑魚的熊之前，跟一位圍著白色圍巾的男性陷入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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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中忍不住描繪出一位裹著白色圍巾的青年，向叼著鲑鳇熊投出長矛的景象，頓時覺得頭暈目眩，四肢無力。琴吹同學，遠子學姐只是在吹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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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似乎很焦急，她很快地繼續說：「所以啊，芥川或許會被甩吧！遠子學姐都有男朋友了，就算喜歡也沒辦法。真可憐啊……我說芥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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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垮著肩膀，滿臉同情地聽著她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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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在文化祭上演出文藝社的話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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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是武者小路實笃的《友情》，你應該有讀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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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扮演的角色，是愛上好朋友喜歡的女性，最後還奪人所好的大宮。一邊讀著劇本，我就忍不住感到過去的自己、現在的自己都跟這個男人的影子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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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我也是背叛了別人信任的卑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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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再怎麽後悔，也無法消除那天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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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幾次作惡夢，夢見教室被染成一片血海，有位少女胸前插著雕刻刀倒在血泊裏，好幾次聽見她責備我「爲什麽不遵守約定」。每次我都會一身冷汗地驚醒，然後又重複著無盡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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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膚淺的決定招致了最壞的結果，自從我傷害他人以來，我一直很努力當個誠實的人，結果還是重蹈覆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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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希望自己能更睿智、更小心、選擇更好的選項，但我又讓信任我的人哀傷痛苦、陷入狂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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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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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從何時、從哪裏開始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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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愚昧的我，或許沒有守護你的資格吧！六年前，我是真的打算守護朋友。雖然那是背叛朋友的行爲，但我仍然相信這樣可以拯救她。不過，那只是因爲我的無知而導致的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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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也一樣，隨時隨地都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又犯錯了。我也害怕實現你的心願，因爲沒有人能保證那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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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我放手不管，你會變成怎樣？一想到這點，不管我被你如何唾罵、如何憎恨，還是想到你身邊聽你訴說心願，只是我依然擔心是否選擇錯誤，依然感到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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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那是不誠實的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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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不會撕破這封信，而是好好地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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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過了兩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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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芥川看起來沒什麽特別奇怪的地方，所以我想更科同學的問題一定是解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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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放學後，大家依舊去排演話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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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陷入熱戀的，是絕不能接受失戀的。那實在太寂寞了，寂寞得幾乎令人無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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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的演技依然精湛，淡淡的語氣卻透出一絲悲切，會不會是因爲他也正在談一場辛苦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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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遠子學姐扮演的野島，也依然情緒亢奮得很詭異。她好像已經把台詞背起來了，不用看劇本，就像奇怪的外國人一樣，用誇張的動作熱烈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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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戀愛觀和仲田不同，我不認爲戀愛就像在畫布上作畫，因爲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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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希望她在念詞的時候，不要加入「唔~」或是「姆~」那種用力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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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杉子家打乒乓球的場景裏，遠子學姐的動作也很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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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乒乓球的場景共有兩幕，第一次是野島去杉子家玩，杉子在跟他對打時故意放水的愉快場面。第二次是杉子哥哥的朋友們聚在她家開乒乓球大會，杉子陸續打敗對手，贏得衆人喝彩，但是大宮一上場，就毫不留情地痛宰她，因此這兩幕是野島和大宮作爲對比的重要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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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不能叫演員真的打球，所以只是揮空球拍做做樣子，然後播放打球的音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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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一邊揮著球拍，還一邊「啊哈」地尖聲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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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正在跟杉子打乒乓球。杉子的球技比我厲害，不過她並沒有給我難看，反而爲我費心，特地做球給我。這叫我怎能不感受到杉子的溫柔體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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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高舉球拍，「喔！」地大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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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怎會有如此純潔、如此窩心、如此可愛的女孩呢！神讓她出現在我面前，如果最後卻不讓我得到她，那就太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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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激動演出，讓扮演杉子的琴吹同學有點畏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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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厲害，野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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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應該是一出充滿大正時代浪漫氣氛的青春故事，但是只要遠子學姐一開口，就變成了喜劇。連有名的場景都弄得像搞笑節目一樣，讓人不禁擔心起正式演出會變成什麽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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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休息時間，琴吹同學雀躍不已地打開粉紅色的便當蓋，遞給遠子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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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烤了一些餅幹，請大家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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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著可愛花朵圖案烘焙紙的便當盒裏，放滿了以杏仁和藍莓果醬裝飾的可愛小餅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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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是七濑學姐親手做的嗎？真是厲害，看起來好好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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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小七濑。大家就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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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除了文字以外的東西都嘗不出味道。她以前說過，就像我們一般人吃紙也吃不出味道。那不是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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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慌意亂的注視下，遠子學姐把手伸往前面的便當盒，捏了一塊加了杏仁的圓餅幹放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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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咀嚼了一陣子，臉上逐漸綻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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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吃。杏仁和香草的味道在嘴裏巧妙地融成一體，就像輕快又和諧的演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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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遠子學姐說得太誇張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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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的臉紅得像是火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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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可是真的很好吃耶！七濑學姐，甜度剛剛好，就算男生吃了，也會覺得很合胃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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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也開心地吃著餅幹。琴吹同學聽到她的稱贊，臉變得更紅，聲音也變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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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因爲，嗯，我最近正在減肥，所以故意減少砂糖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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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爲止，我一直在想著遠子學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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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我也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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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張地拿起葉子形狀的餅幹放進口中，手工餅幹的堅硬口感，還有意想不到的酸味在嘴裏擴散，這是檸檬口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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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好吃喔，琴吹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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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移開視線，結巴地回答：「是、是嗎？我可沒有故意配合井上的喜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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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繼續把餅幹送進嘴裏，而且還吱吱喳喳地講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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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藍莓口味吧！果醬的襯托也恰到好處，真是美味呢！甜甜的果醬好像在舌上溶化散開！呃，這個咖啡色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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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可可和堅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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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可可！這個味道就是可可！稍微帶點苦味，再加上堅果的酥脆和芳香，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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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真像個甜點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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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最喜歡甜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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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接連吃著餅幹，還不斷發表感想，害我在旁邊都忍不住爲她捏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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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太招搖比較好吧……若是太得意忘形一定會出錯的。再說，吃那麽多嘗不出味道的東西，胃腸不會有事嗎？要是讓我吃紙，一定會搞壞肚子的，反過來想，這種情形也會發生在遠子學姐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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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個葉子形狀的餅幹也好甜、好好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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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很甜嗎？」琴吹同學露出詫異的表情。「可是那是檸檬餅幹，我想應該挺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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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果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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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慌張地解釋：「不、不是啦，有時總會有幾塊做得特別甜嘛！嗯，的確挺酸的，不過，酸味之後的回甘正是青春的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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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好像是蒙混過去了，讓我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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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突然發現，芥川非常嚴肅地盯著那個裝了餅幹的便當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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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淒苦的表情，簡直像看到了什麽不想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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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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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怎麽了嗎？」我這麽一問，芥川就像嚇了一跳，回答「沒有，沒什麽」，然後露出複雜難解的笑容，抓起可可口味的餅幹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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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不太喜歡甜食……不過這些餅幹我倒是吃得慣。味道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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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他那苦澀的表情，只是因爲不喜歡甜食嗎？我覺得事情絕非如此單純，胸中不由得隱隱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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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再次把手伸向餅幹。他吃完一個又拿一個，表情平淡地持續吃著。那副模樣反而讓我更不安，簡直像在逼自己吃些不想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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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遠子學姐也歡欣喜悅地吃著餅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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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和遠子學姐……這兩人真的覺得餅幹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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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我是不確定，但是遠子學姐的舌頭本來就嘗不出甜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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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當盒裏剩下最後一塊葉子形狀的檸檬餅幹，當遠子學姐正要伸手時，我從旁邊迅速抓住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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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你吃得夠多了，這塊就留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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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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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起最後一塊餅幹放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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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和竹田同學也驚訝地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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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紅著臉，凝視著我吞下餅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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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一片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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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個……對了！因爲琴吹同學的餅幹太好吃了，所以我忍不住想多吃一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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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解釋後，琴吹同學杏眼圓睜地瞪著我：「在胡、胡說什麽啊，就算聽井上說些客套話我也不會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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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七濑學姐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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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啰唆啦，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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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紅著臉瞪了竹田一眼，竹田同學卻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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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也熱了。啊，我到底在幹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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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話才剛說完，芥川褲子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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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嚇了一跳，低頭看看自己的口袋。他拿出手機看過螢幕之後，表情變得更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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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有點事，請容許我早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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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之後敬了個禮，就拿起書包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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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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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和琴吹同學都露出疑惑的臉色。我也很好奇是誰打的電話，難不成是更科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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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們還是重新排演，芥川飾演的大宮就暫時由我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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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到大宮和杉子對話的場景，琴吹同學還紅著臉抱怨了好幾次：「討厭，井上的演技太差了，這樣要怎麽排演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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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排演結束後，遠子學姐好像忘了預錄新聞節目的美食單元，所以慌慌張張地先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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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也說著「明天見啰」，揮揮手就離開了，只剩下我和琴吹同學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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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劇本和筆記本塞進書包，剛收拾好就看見琴吹同學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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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琴吹同學，你還不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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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去了啦！」她口氣不佳地回答後，突然有點害羞地轉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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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餅幹真的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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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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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看起來好像沒有吃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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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是很好吃。不過烤餅幹很費工夫吧？琴吹同學真是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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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啦！我、我還滿喜歡下廚的，雖然功力不太夠。而且遠子學姐好像也很喜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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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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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吧，遠子學姐。明明嘗不出味道，還故意裝得好像很喜歡吃，才會淪落到這種下場。這下不妙了，該怎麽辦呢？要不要幹脆讓自作自受的遠子學姐再多吃些沒有味道的餅幹呢……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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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正在猶豫時，琴吹同學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說：「什麽嘛，那果然是客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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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不是這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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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就是這種人。不管對誰都裝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其實肚子裏在想什麽都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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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胸口像是被一支冰柱，心一下就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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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夠了，有夠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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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吹同學背起挂著粉紅色兔子吊飾的書包，咬緊嘴唇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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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惹她生氣了……爲什麽琴吹同學老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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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句「差勁」不斷在我腦中打轉，我也只能無奈興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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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七濑學姐真是太可憐了，沒想到心葉學長這麽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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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早就離開的竹田同學突然從門外探出頭來，讓我嚇得差點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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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若無其事地朝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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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記拿東西了，可是回來之後看到你們的氣氛那麽好，就不好意思打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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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這樣說也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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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嘿嘿地笑了笑，在觀衆席的椅子邊蹲下，撿起一本文件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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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濑學姐都已經做得這麽明顯了，甚至焦急到忍不住表現出欺負人的態度，但是心葉學長爲什麽就是不懂？難道心葉學長沒看見七濑學姐書包上挂著的兔子吊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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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歪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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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我是看到了，那又怎樣？啊，難道琴吹同學喜歡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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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琴吹同學好像很在意遠子學姐和芥川，所以我立刻想到這裏來了，可是竹田同學卻誇張地垮下肩膀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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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學長就是這樣，難怪七濑學姐要說你差勁。算了，怎樣都好啦！心葉學長以後慢慢想吧，反正這樣的心葉學長也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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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咦？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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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這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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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抱著文件夾嘻嘻笑著。那個鵝黃色的塑膠文件夾上，印著一對白色的天使羽翼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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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訝地倒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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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文件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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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很可愛吧？這是上次跟遠子學姐一起去逛文具店買的。這叫做天使系列，在女生之間很受歡迎喔！另外還有粉紅色、天藍色和綠色。七濑學姐也買了同系列的筆記本，不過是綠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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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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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美羽也喜歡這個系列，她還買過天藍色的筆記本和文件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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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像一陣黑色的波濤，不斷拍擊著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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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似乎被塞住般難以呼吸，因此我拼命地想要把美羽的容貌趕出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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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逼自己不動聲色，努力擠出一句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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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如果竹田同學開心就好。竹田同學也變了，感覺比以前活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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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像面具浮雕落，笑容從竹田同學的臉上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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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覺得開心。」 竹田同學簡直像變了個人，用沈靜的眼神看著我，周圍的空氣也仿佛急速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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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點都不開心，只是假裝開心。因爲我不想破壞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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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平淡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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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並不是那位像小狗一般天真活潑的竹田同學，而是另一位因爲不懂人心而深感孤獨的竹田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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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這裏，頓時啞口無言，但是竹田同學又恢複天真的表情，可愛地笑著說：「掩飾內心的演技沒什麽了不起，大家都辦得到。而且跟心葉學長和遠子學姐在一起感覺也不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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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喘息的感覺依然延續著，我勉強地笑著說：「是嗎，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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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虛假的笑容，但也不是真正開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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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對我和竹田同學來說「必要的」笑容。爲了不破壞兩人之間的氣氛，也爲了保持表面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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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走吧，心葉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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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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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起書包，關上電燈，離開了黑暗的小會館。我們用同樣的速度走著，竹田同學仿佛很高興地開始聊起班上的事和朋友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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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假裝不知道竹田同學的秘密，面帶微笑地回應她。只是心情仍像鉛塊一般冰冷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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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或許大家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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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竹田同學，就連芥川、琴吹同學、遠子學姐也是……或許大家都只是假裝開心，其實內心世界並不是這樣。在社會上和學校裏，爲了保持一種危險的平衡，或許所有人都非得隱藏真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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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勁」這句話還留在我的耳中，令胸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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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對誰我都是笑嘻嘻的，不會太接近，也不會太疏遠，保持著適當距離——我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因爲我受不了再度失去任何重要的東西，我也討厭傷害別人或是被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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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生活過得非常平穩，我實在不想失去這種既溫馨又悲傷、既無趣又和平的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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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和竹田同學都一定會繼續說謊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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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物外，就像世界末日似的變成一片昏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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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正要走過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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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突然拉拉我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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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不是芥川學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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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舍後方的牆邊，伫立著三條細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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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淋浴在昏黃的夕暮中搖曳著，其中一人舉起手，另外兩人顫抖著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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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芥川和更科同學——還有一位我不認識的男學生，三人像是在談論什麽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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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科同學哭喪著臉不停發抖，芥川同學仿佛要保護她，擋在她的前方。另一位體格壯碩的男學生以銳利的眼神盯著他們，似乎還用激烈的口氣在責罵他們。芥川很痛苦地皺緊眉頭，看著對方，緊抿的嘴唇偶爾有小小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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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啊？氣氛看起來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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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吐出細微的話聲時，男學生突然握拳，往芥川的腹部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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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整個上身彎曲，腳也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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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科同學雙手掩口，發出細細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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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竹田同學也都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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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學生不斷對芥川拳打腳踢，而芥川只是忍耐著站穩腳步。更科同學想要沖過去制止，卻被芥川伸手擋住。然後他又繼續挨打，忍耐著站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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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麽辦？該不該去叫老師來？可是，我的腳完全無法移動。我無法把目光從芥川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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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科同學攀在芥川背後。芥川輕輕推開更科同學，在草地上緩緩跪坐，然後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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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黃的夕陽下，額頭貼地跪在地上的芥川，看起來簡直就像耶稣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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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殘照中，身穿黑色制服的少年，承受著痛苦的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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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掌心滲出汗水，口中變得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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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看見了不該看的事，讓我的腦袋微微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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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學生的面孔悔恨似的扭曲著。他用力踹了芥川的肩膀一腳，叫喊了幾句，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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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科同學崩潰似的跪下，貼在芥川的背後啜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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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下山，冷冷的薄暗夜色遮蔽兩人，而芥川仍然動也不動地跪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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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屏住呼吸，震撼地看著這幕戲劇般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