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給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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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在非常危險的狀態下被送到了醫院，然後立刻開始了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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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田同學一直表情空虛的，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無論怎麽和她說話，都沒有任何回應。只有在救護車裏的時候，她曾經『我一直想給流人……他最最想要的東西。』這樣，輕聲說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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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訊趕到醫院來的麻貴學姐，也一邊喊著「真是蠢的無藥可救！」一邊繃緊了臉，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不過，即便她這般用力的咬緊了嘴唇，雙眼中浮現著焦躁的感覺，卻依舊表現了剛強的一面，不僅立刻便對高見澤先生下達了各種各樣的指示，還督促著我趕快去遠子學姐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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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就交給我了，你去把遠子帶來。我絕對不會讓這個孩子也跟著流人自殺的，所以你就快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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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就算有人在自己眼前說著這種事情，也仍舊沒有任何反應的竹田同學，我盡管感到一種仿佛胸口被刺入一般的不安，卻還是坐上了麻貴學姐家的車子，向櫻井家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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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醫院裏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沒有人接聽，但是櫻井家中卻可以看到亮起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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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玄關前，正准備伸手按下門鈴的時候，大門突然從內側被打開了，雙手抱著一個紫羅蘭色箱子的遠子學姐披著外套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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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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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叫完，她的臉龐就僵住了，話語間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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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不起。我聽到了車子停下的聲音，還以爲是阿姨呢……發生什麽事了，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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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被竹田同學刺傷了，現在非常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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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音剛落，她的眼睛一下子便瞪圓了，雙手之間的箱子也滑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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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咚的一聲，許許多多藍色和淡紅色的碎紙片在了玄關的地面上撒了一地，在寒風中漸漸的被吹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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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那個時候看到過的信麽！？爲什麽被撕成這樣的碎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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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臉色發青的彎下腰，把紙片一張張撿了起來，用異常軟弱的樣子輕聲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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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把阿姨，也一起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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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瞬間，又帶著下定了決心的眼神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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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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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切的說完，就返身回到了屋中，不一會兒又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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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在向葉子小姐的工作室前行的路上，遠子學姐一副在思考著什麽的樣子，始終低垂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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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阿姨已經不會和我見面了。說不定她已經再也不會原諒我了。畢竟，她讀了那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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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似乎並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好像在爲了自己心中的矛盾而痛苦不已。她一次又一次的看向手中緊握著的那些信紙的碎片，咬緊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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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打電話過去也總是留言電話，雖然我安慰學姐說或許她現在已經在趕往醫院的途中，她卻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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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阿姨是不會去那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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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呆呆的盯著自己的膝蓋，用僵硬的表情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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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阿姨來說重要的人，從以前開始就只有那麽一個而已。因爲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所以阿姨已經不會再愛上什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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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人，是指文陽先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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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次——唯有這次，一定要把她帶過去！否則的話，阿姨也好流人也好，便再也無法獲得救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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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了公寓的前面，遠子學姐打開了車門，飛快的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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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口氣沖上樓梯，來到了那個房間的門前，她用力的按起了房門上的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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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開門啊！我是遠子！你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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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回音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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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從口袋裏拿出了鑰匙插進了門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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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用鑰匙？使用這個，一定需要相當的勇氣吧。葉子小姐會發怒是肯定的，這點連我也能想像的出來。可是盡管如此，她依舊咬著牙，轉了轉鑰匙，打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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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脫下了鞋子，向房間裏面走了進去，我也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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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傳來了敲打鍵盤時的哢嗒哢嗒聲，這聲音不禁讓我的腦中有些翻騰起來，呼吸也帶上了些許的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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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正帶著冰冷的表情面對著電腦。就算遠子學姐打招呼說「阿姨」的時候，她的視線沒有絲毫的偏移，仍舊不斷躍動著她纖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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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擅自進來實在是非常抱歉，但是流人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胸口被人刺了一刀，現在正昏迷不醒。拜託了，一起到醫院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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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對著葉子小姐拼命的哀求著。向她看去的眼神也好，向她呼喊的聲音也好，都帶著一種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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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葉子小姐的視線仍舊面對著顯示屏，一動也不動。我也隨即向她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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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了，葉子小姐！流人現在真的是非常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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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終于打張開了雙唇，她的視線仍舊沒有移動，只是用冰冷的語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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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明天之前必須完成的原稿。你打擾到我了，所以快點回去吧，井上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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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是准備裝作沒有聽見遠子學姐的話了。這個徹底的、絕對的拒絕，讓我不由得感到一股背後仿佛要被凍住了般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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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就連這種時候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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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流人他，已經快要死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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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帶著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看著葉子小姐，如此訴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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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算我去了，也依舊於事無補不是麽，井上同學。會死的人終究是會死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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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怎麽能這樣！這還算是個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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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湧上來的這一感情，究竟是憤怒呢，還是恐懼呢，又或是絕望呢？我已然無法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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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不是流人的媽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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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對於流人來說，我是他母親什麽的，恐怕連想都沒有想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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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仿佛是沒有聽者的自言自語般的語氣，輕聲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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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阿姨的笑容什麽的，擁抱什麽的，一直都是，流人他非常渴望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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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小時候開始，那個孩子比起我，一直都更加親近結衣不是麽？呆在家裏的時候，也從來不會接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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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阿姨自己疏遠了流人的緣故啊。因爲你說了，不想被他叫作媽媽……所以，流人才不敢對阿姨撒嬌。但是，流人他一直都，很想叫你一次媽媽的。甚至在小的時候，他還曾經對我說『遠子姐能夠把結衣阿姨叫做媽媽真好啊』這樣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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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嗒哢嗒，敲打鍵盤的聲音依舊在空氣中冰冷的回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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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這個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卻總覺得遙遠的像是存在於別的次元裏，仿佛所有話語都只會直接穿過她的身體一般。對方似乎連我們的存在，都不想予以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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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用快要跌倒的雙腿拼命的支撐著自己的遠子學姐，已經不再是那個至今爲止都能夠靠著自己聰敏的眼睛發現真實，並把它解讀成一個個溫柔的故事的「文學少女」，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無力的少女罷了。那斷斷續續的嘶啞聲音中，滿溢著深深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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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喜歡阿姨啊！他非常非常希望能被自己的母親所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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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最最喜歡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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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孩提時代開始就一直仰慕著的，絕對無法得到手的，遙遠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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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究竟是誰，在這個瞬間，我終於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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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貴學姐那異常驕傲的眼神、竹田同學和雨宮同學那種沒有在看著任何人的空虛表情，到底是和誰重疊，到底是何誰相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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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腦中閃過了各種各樣的影像和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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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櫥櫃裏掉落出來的相冊裏的照片，站在森林前的美術館門口的，兩個少女，紫羅蘭花的發飾，冰冷的雙眸，『Ole-Luk-Oie的睡眠藥就在那裏哦』這 樣，指著遠方的流人，還有唰啦唰啦掉落的銀色顆粒。佐佐木先生說過的話，流人說過的話，遠子學姐說過的話，還有在醫院裏聽到的，護士小姐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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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裏流動的血液都好像沸騰了一般，一口氣湧上了頭腦。在激烈的目眩和混亂中，四散飛舞的碎片就像是被狂風所吹起，所拼湊，終于變成了一塊完整的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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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了遠子學姐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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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說的話都是真的。流人比起其他任何人都要喜歡你。流人曾經對我說了。自己的初戀情人，就是遠子學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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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那不就是結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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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厭倦的語氣輕聲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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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你！才是遠子學姐真正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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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我的葉子小姐臉上瞬間浮現出了極度震驚的表情。一旁遠子學姐也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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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說出這句話的我，都覺得非常愕然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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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和結衣夫人，並不是真正的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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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說來，讓遠子學姐受到了那麽殘酷的對待的人，竟然便是她的親生母親？這個人，竟然能夠如此無視自己真正的女兒？這樣的女人，流人竟然還如此的戀慕？竟然能對她那扭曲的憎恨，執著，還有愛情，如此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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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好像也繃緊了一樣。我一邊感受著體內吹動的狂暴熱風的沖擊，一邊接著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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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岩手，我們拜訪了遠子學姐出生的醫院。看到遠子學姐的那個護士小姐曾經說過，遠子學姐和她的母親非常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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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遠子學姐和結衣夫人的外表卻不怎麽相像！就連佐佐木先生也是，雖然說過微笑的樣子和給人的感覺幾乎一樣，但是對於兩人的容姿相似之類的話卻一句也沒有說過。若論誰和遠子學姐最爲相像，與其說是結衣夫人，還不如說是你，葉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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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發型和給人的感覺都完全不一樣，所以一直以來都未曾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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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只要這樣在近處同時看這兩個人的話，眼睛也好、鼻子也好、嘴唇也好、潔白的肌膚也好、纖細的身體也好，簡直是無法讓人覺得她們沒有關系一般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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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照片裏看到的那個中學時代的葉子小姐，剪的筆直的頭發垂在肩膀上，如果就那樣把頭發留長編成三股辮的話，就與遠子學姐更加相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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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冰冷的仿佛要將人凍住般眼神瞪了過來，我的耳邊似乎聽到了暴風雪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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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出生之前，文陽先生似乎一直都很早回家，在家裏照顧結衣夫人。但是，護士小姐卻說結衣夫人是一個人生産的。那麽不是很奇怪麽，文陽先生在工作結束後，到底到哪裏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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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他的確是按時回家，與結衣夫人待在了一起！至於住在醫院裏的那個人，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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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幹脆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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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你，裝作結衣夫人，生下了遠子學姐！你與文陽先生之間，事實上已然發生了男女關系。遠子學姐，其實是你和文陽先生的女兒！而在家裏，能夠一直看著 你們兩人的面容的流人，大概也早已察覺到了這件事。你，就是遠子學姐的母親，而遠子學姐，正是他有血緣關系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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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此，對於流人來說，遠子學姐才會是「特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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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一定，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吧。因此，才會特意去醫院確認，而且無論受到怎樣的殘酷對待，也都不曾怨恨過葉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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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遠子學姐正帶著軟弱的表情，傾聽著我說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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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真正的母親當作「不存在的孩子」一直無視著，到底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呢。爲什麽能一直忍耐著這種絕望般的情感呢。我只是稍微想像一下，就已經覺得仿佛連呼吸變得痛苦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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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銳利的聲音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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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作了結衣，還生下了孩子？爲什麽我非得做這麽複雜的事情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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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的那個眼神，就如同冰晶做的針尖一般，一紮一紮的刺了過來。我只得把精神都集中于葉子小姐表情的變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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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夫人懷孕這件事，是可以通過佐佐木先生的證言得到確認的。那麽，不是很奇怪麽？那個結衣夫人的孩子，究竟消失到哪裏去了呢？在《背德之門》裏，你的分身亞裏砂，曾經掐死了身爲嬰兒的遠子。而在陽和唯子死後，亞裏砂在公寓裏看到的，只有一個人偶，和遠子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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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現實中，想要把嬰兒的屍體藏起來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那個嬰兒，事實上根本就沒有被生下來呢！？如果結衣夫人，流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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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臉頰瞬間繃緊了。她帶著這樣的表情，目不轉睛的盯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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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名爲遠子的那個孩子，已經不存在了。所以，你才把自己的孩子取名叫作遠子，把她交給了結衣夫人。目的就是想要拯救結衣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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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此時咬緊了牙齒，雙眼中閃爍著憎恨的目光的樣子，我終於確信了自己的想像並沒有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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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陽一直提早回家的原因，並非是爲了照顧臨近出産的妻子，而是不能把剛剛流産的妻子放在一邊啊。大概那時的結衣夫人，已經是讓人擔心的只能片刻不離的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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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我可是最討厭結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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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仿佛是想要把什麽東西吐出來舍棄掉似的，忽然大聲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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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如此言語的遠子學姐，十分痛苦的皺起了眉頭，雙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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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內心，也瞬間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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矗立在葉子小姐面前的那道又高又險的壁壘，絕非是輕易便能夠擊毀的東西。明明已經看到了那個答案，但是卻怎麽也沒法將它確實的傳遞過去。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斷然的拒之門外了。無論投射過去多少言語，在那如同刀刃一般的冰冷面前，恐怕也都只能黯然折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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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我看到那個快要哭出來的遠子學姐的時候，心中卻忽然被一種必須如此的念頭給填滿了。遠子學姐大概一直以來，都品嘗著這樣的痛苦吧。這悲哀的鎖鏈一定要在這裏斬斷才行！一定要從葉子小姐那裏拉出一切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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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直的切入了葉子小姐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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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是騙人的。你說了一個大謊，葉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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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肩膀震動了一下，擡頭看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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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眼眸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如果是之前的我，恐怕一看到這麽可怕的眼神，就會立刻感到畏縮，馬上語無倫次了吧。但是，不知爲何，一直以來面對她時所感受到的那些恐怖，在這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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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只覺得頭腦忽然熱了起來。胸口的深處像是有什麽在騷動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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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不想和遠子學姐說話，那就讓我來代替她，把所有的話全都你說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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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的諸多言語，在她看來，歸根結底也只能算是小孩子的戲言。可是即便如此，那些東西也一定要傳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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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著這個如同冰晶一般的作家，現在，用我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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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過了你寫的那本《背德之門》。那是一本我永遠都不可能寫的出來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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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人物的原型，據說就是你和天野夫婦。但是，你依靠著身爲作家所編織的謊言，把真實的事情巧妙的替換掉了。在作品中，主人公亞裏砂從唯子的丈夫陽感覺 到了同類的意識，因而對他非常的迷戀。兩人是朝著至高的小說一起前進的同志。所以她覺得唯子和遠子都非常的礙事，並憎恨著這樣的她們。而唯子也一直妒忌著 亞裏砂。可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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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表情由熱變冷。眼瞳越來越冰的仿佛凍住了一般，反射著深沈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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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的啊。那家夥一直都是這樣，總是一邊在表面上笑嘻嘻的，一邊卻在內心深處醜惡的妒忌著……即便如此，還非得裝出一副好孩子的樣子，一直纏著我，實在很讓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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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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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這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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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裝著一副冷靜的樣子，但其實此刻的我內心正非常的不安，連胃也好像扭曲一般的疼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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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麽做，才能打破那道壁壘呢？怎樣才能，把其中的真實給揭露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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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才能，像那個擁有著清澈眼神的「文學少女」至今爲止向我展示的那樣，把這個黑暗悲傷的物語，轉變成愛與溫柔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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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遠子學姐正用著祈禱般的渴望眼神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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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初夏的晴朗屋頂上、在那個黑夜中的教會中、在那個一片漆黑的別墅裏、在那個大群觀衆聚集的舞臺上、在那個月亮照射下的那個工廠前、在那個閃耀著光輝的星空下，遠子學姐向我解說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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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三股辮搖晃著，毫不害怕的和對方直視著，嘴邊的微笑顯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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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姿態，在我的眼皮內側輕輕的浮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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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忽然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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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首先，要從這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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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背德之門》中，讓亞裏砂這麽說過，唯子就像是與傑羅姆結合的朱麗葉一般。在她看來，陽便是傑羅姆，自己便是阿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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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 德的《窄門》，乃是講述的拒絕了愛戀著自己的傑羅姆，獨自一人向著至高之門前行的阿莉莎的故事。故事中的朱麗葉雖然一直愛著傑羅姆，但她的愛情並沒有得到 回報。而在傑羅姆的故事中，朱麗葉充其量也只是個配角而已。傑羅姆的雙眼，至始至終都只望向了阿莉莎一個人。但是，在阿莉莎的視角中，又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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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總是這樣對我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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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故事的閱讀方法，絕對不只有一種。只要還有別的登場人物，就會有別的故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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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試著讓自己去感受不同的登場人物的心情，重新把故事讀一遍吧。這樣的話，就會有新的故事産生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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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也就會察覺到一直以來沒有發現的事情了，也就會有像是找到了寶藏一樣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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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溫暖的金色光芒中。遠子學姐蹲坐在鐵管椅上，一邊翻著放在膝蓋上的書頁，一邊用清澈的聲音這麽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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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接下來所要說的故事，並非是傑羅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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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阿莉莎同朱麗葉之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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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莉莎和朱麗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對完全相反的姐妹呢。阿莉莎是恬靜而虔誠的，朱麗葉則是開朗又活潑的。如果阿莉莎是高潔的話，朱麗葉就是低俗 了吧——但是實際上，朱麗葉也是個懂得音樂和詩歌的聰明少女啊。一方面，朱麗葉爲了阿莉莎，從傑羅姆身邊抽身而去，成爲了向他求婚的男人的妻子。另一方 面，阿莉莎也因爲知道了朱麗葉的心意，而拒絕了傑羅姆的求婚。兩人就是一對如此的爲對方著想的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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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曾經說過，葉子小姐和結衣夫人，是從初中時代以來的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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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壁櫥裏的那本相冊中，也有很多兩人在一起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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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一直一直都在一起。結衣夫人總是笑臉盈盈，而葉子小姐則是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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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像葉子小姐所說的樣，結衣夫人實在是很讓人的厭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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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真的非常的討厭結衣夫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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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爲什麽，還要總是呆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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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進入了不同的高中，甚至進入了社會之後，還會一直呆在彼此的身邊呢？至少像葉子小姐這種不會害怕孤單的人，想必肯定能夠做到和結衣夫人斷絕往來的吧？既然如此，爲什麽沒有這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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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朱麗葉的結婚爲轉折點，姐妹之間的關系漸漸發生了變化。雖然一開始是沒有愛情的婚姻，但是隨著年月的增加，朱麗葉終於也習慣了自己的丈夫，與他變得 親密了起來，還爲了他停止了鋼琴和讀書的活動。阿莉莎對此卻感到非常的不滿，甚至把這些寫在了給傑羅姆的信中。她說，朱麗葉是不是只是裝作一副很幸福的樣 子呢？是不是自己在扮演著幸福的時候也漸漸被這個感覺所欺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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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她用來營造幸福的東西，同她從前所夢想的，已經大相徑庭了，而她的幸福本應取決于她當初所夢想的那些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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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被稱作「幸福」的那樣東西，爲什麽是與靈魂如此深刻相關的事物呢？而那些由外部因素所構造的，可以看見形狀的東西，又是多麽的無足輕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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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探望臨近出産的朱麗葉的阿莉莎，被無緣無故的憂鬱心情所感染，一直都無法高興起來。這會不會是因爲，妹妹在結婚後漸漸改變了的這件事，讓阿莉莎有些悲哀呢？是不是因爲她感受到了，至今爲止都和自己呆在同一個世界裏的朱麗葉，已經走向了與之不同了另外一個世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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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傑羅姆的視點裏，並沒有寫下阿莉莎與朱麗葉平日的細瑣日常。但是可想而知，對於比較怕生的阿莉莎來說，擁有血緣關系又一直在待在自己身邊的朱麗葉，一定是能夠進入她心靈的存在吧。她大概會一邊讀書一邊對朱麗葉說著感想，會傾聽朱麗葉彈奏鋼琴的聲音，會在聖誕節啊生日什麽的互相贈送禮物，還會時不時的談論未來的話題——說不定她們之間的那些時光，一直都是這樣將彼此當作最爲重要的朋友來度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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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像是隆冬的天空一般泛著寒意的眼神，死死的盯著電腦螢幕，她的睫毛、手指全都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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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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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阿莉莎的原形，就是紀德的妻子瑪德萊娜。她是比紀德大兩歲的表姐，雖然在很多地方和阿莉莎有所相似，但是卻並不完全一樣，她就是這樣的女性。紀德在他的日記裏寫下的與瑪德萊娜之間的夫妻生活，你也是知道的吧？葉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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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仍舊保持一副雕像表情看著電腦的葉子小姐，問到。
Z[ ^H%H}
在圖書館裏讀過的，那本紀德的日記。
l3l~ND`Eq?#S Yn
上面所記錄的，是一邊愛著瑪德萊娜，卻不能與她在肉體上合二爲一的，紀德靈魂的糾葛。
}:Y$z'd {
「作爲同性戀者的紀德，無法從肉體上愛著自己的妻子。兩人的關系正是『白色的婚姻』。在紀德和自己的情人旅行的時候，瑪德萊娜把紀德的信勸導燒掉了，兩個人的感情也漸漸錯過。可是即便如此，在瑪德萊娜死後，紀德也還是一直渴求著瑪德萊娜。
J K.P ~X.E\0V/S
在他自己的作品裏，與她相似的女性，總是重複不斷的出現著。瑪德萊娜才是紀德創作的源泉，是無可比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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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咬緊了嘴唇一直沈默著的葉子小姐，我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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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與結衣夫人的關系，就好比阿莉莎與朱麗葉一般！同時，也如同紀德與瑪德萊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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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仍舊一動不動，她的內心僵硬的封閉著，把所有的話語都關在了裏面。她就這樣，等待著對手的疲累、絕望，並最終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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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能在這裏放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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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你是不是也因爲感覺到了，那種結婚之後的朱麗葉漸漸離你而去的感受，而覺得非常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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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你在休息日，經常會把文陽先生叫去工作室呢。還說過自己與文陽先生之間的關系是『白色的婚姻』吧。雖然身爲作家的你，與身爲編輯的文陽先生之間，的確有著強烈的羈絆。而把你發覺出來，並且讓你發布的處女作的，也正是文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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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真正愛著的人，並不是文陽先生，而是結衣夫人對麽！？把文陽先生叫去自己的工作室，並不是妒忌結衣夫人，而是因爲妒忌文陽先生，想要把這兩個人分開來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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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就算換了學校，就算變了立場，也還要呆在她的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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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要如此的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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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氣氛，一直持續著，葉子小姐面前的牆還沒有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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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心裏浸出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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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我來打擾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放了很的多的照片呢。還有帶著花樣的茶杯啊、草莓的餡餅啊，紫色的湯勺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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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爲何，總有種和你給人的印象不相配的感覺，這讓我有些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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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簡單的黑色馬克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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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用那個杯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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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緘口不言的葉子小姐，總算說出了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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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自己的心情，使用不同的杯子，不可以麽？突然很想吃甜食，也不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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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放在桌上的那些照片，似乎都是一些風景照，是在哪裏拍下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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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讓編輯幫我收集的，一些資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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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覺得好像在哪裏見到過這些景色。特別是，那個被森林包圍的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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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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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和結衣夫人，在初中旅行時去過的地方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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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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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照片裏的那些學校啊道路啊什麽的，恐怕也是與結衣夫人有關的地方吧？我曾經在結衣夫人的相冊裏看到過同樣的建築和風景，所以當時才會有種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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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吃驚的問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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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心葉會知道媽媽的相冊裏的內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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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不好意思的，道了個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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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從壁櫥裏拿毛毯出來的時候，那本相冊正好掉了出來。雖然本來不准備看的……可是一不小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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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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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意些別的什麽東西似的，遠子學姐帶著遊移的視線，輕聲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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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身邊又傳來了葉子小姐的冰冷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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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這種東西，無論是哪兒的都很相似。而且，就算我持有些著名觀光地的照片資料什麽的，也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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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情不禁有些繃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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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果只是照片的話，倒也並不值得奇怪。但是，那個時候令人感到在意的東西卻並不只有這一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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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走上前去的我，葉子小姐用像是要將人貫穿般的視線瞪了過來。我就這樣一直走到了桌子前，輕輕指了指黑色馬克杯的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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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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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這個地方，似乎有過一個湯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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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青色臉龐上，閃過一絲紅色。這一點，我並沒有看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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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金色茶匙，在它下面掛著的，似乎是一個紫色的心型掛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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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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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緊緊的咬住了嘴唇，撇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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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術館拍的照片裏，你掛著一串藍色的玻璃墜飾。而結衣夫人則戴著一個紫羅蘭花的發飾。那個發飾上的花瓣，似乎和那個掛在湯匙上的東西很像呢。那個東西，是不是就是原本結衣夫人發飾上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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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發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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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低聲叫了出來，仿佛是在說著夢中的囈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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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媽媽的確有一個紫羅蘭色的發飾啊。那似乎是個從葉子阿姨這裏得到的，重要的發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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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眼睛中忽然浮現出了強烈的憤怒和焦急。我不由得爲這終於出現的反應感到胸口一陣發熱，於是繼續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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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只是我搞錯了也說不定。所以，讓我們再看一次那個茶匙上的吊飾吧。也好讓遠子學姐確認一下，那究竟是不是她媽媽的發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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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我非得要做這種事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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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聲音越發慌亂起來，瞪著我。我也大聲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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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讓我們看的話，就等於默認那是結衣夫人的發飾了！你把那個結衣夫人的遺物，略作改動後，一直都帶在身邊對麽！而且，還在結衣夫人的忌日之時，將 那些滿是和結衣夫人的回憶的照片以及——或許是結衣夫人喜愛的杯子和點心全都取了出來，放在一起，目的難道不是爲了哀悼結衣夫人的死亡麽！那個時候，你還 穿著黑色的衣服吧！恐怕，那正是用來代替喪服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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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雙手重重敲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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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給我回去！這種無聊的推論，根本沒有聽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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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論！不對，這只是我的想像而已。但是，你已經在動搖了！可以請你說一下，特意將那麽討厭的結衣夫人的遺物給取出來的原因麽！把其他人裝飾在頭發上的東西，做成自己的茶匙掛件，實在有些不正常不是麽！如果不是十分的思念著那個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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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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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回去的！你對于結衣夫人的感情，已經超過了摯友的程度了。和你有著白色婚姻關系的人，並非是文陽先生，而是結衣夫人吧！就如同愛著瑪德萊娜的紀德一樣！結衣夫人對你你的人生來說，是絕對不可欠缺的存在！而且，結衣夫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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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她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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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忽然發出了很大的聲音站了起來，像是爲了壓抑噴發而出的感情般大聲叫到。瞪著我的那雙眼睛，已經不再是冰冷的了，而是如同火焰般激烈的燃燒著。其中散發出赤紅色的火粉，仿佛足以點燃這世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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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被那隱藏在冰冷的面具下的她的本質，那種無比激烈——無比瘋狂的東西——所壓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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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結衣她，一直都在嫉妒我！她總是不安的看著我，擔心天野會不會被搶走！到了最後，還喝下毒藥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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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的胸中，一直以來究竟封閉著何種程度的悲痛、叫喊、憎恨、愛情、還有絕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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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的對象，一直都沒能獲得幸福，流人曾經痛苦的對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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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信任的對象，卻做出了不能原諒的背叛行爲，於是她就這樣落入了漆黑的深淵中……連心靈也變得冷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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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葉子小姐來說，最大的背叛莫過于結衣夫人選擇了死亡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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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直到現在，都一直認爲下毒的那個人就是結衣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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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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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開口的時候，在我身邊的遠子學姐已經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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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不是的，阿姨……！媽媽她，沒有用過Ole-Luk-Oie的睡眠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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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輕輕顫抖著。她緊緊握住了雙手，痛苦的眯起了眼睛，臉龐也略微有些發青，她就像是要說出什麽懺悔的話語一般，大聲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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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她，沒有用過……的，她沒有用過啊！下毒的那個人，並不是媽媽。那對於媽媽來說是不可能的。因爲，泡咖啡的人是——那個早晨，下毒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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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毒藥放進咖啡裏的人，是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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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像是要突然彈起來似的向我看了過來。葉子小姐也頓時啞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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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難怪。在這九年裏，這兩個人各自把下毒的人想像成別人，也因此而一直痛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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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個不幸的巧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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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胸口感受著如同被灼燒著一般的疼痛，慢慢的說出了——九年前那個早晨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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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事故的那天早上，遠子學姐和文陽先生吃的是結衣夫人寫下的故事吧？文陽先生是以書爲食，而且他的女兒也繼承了這一點，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葉子小姐？雖然文陽先生那天早上並沒有吃普通的食物，但是他同結衣夫人一起喝了杯咖啡。而那個咖啡，則是文陽先生沖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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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倒吸了口氣，她也意識到了，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能夠下毒的人，就只有文陽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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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也是這麽認爲的。想必，遠子學姐也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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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同學，你說過，是流人下的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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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帶著點困惑的聲音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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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如此，在文陽先生泡的咖啡裏混入毒藥的，正是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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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心葉？爲什麽你會這麽認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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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我從流人那裏，聽說了些關於前世記憶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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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表情，越發顯得困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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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流人告訴我他是須和托海轉世的這件事情，慢慢告訴了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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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流人爲什麽會形成這樣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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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對於流人來說，那是「前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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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保護貓被車子撞到，送進醫院後一個人慢慢死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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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給一直對他很溫柔的結衣夫人，送去那個Ole-Luk-Oie的睡眠藥的記憶。以及結衣夫人，把那些東西混入咖啡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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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他的靈魂，可以自在的穿梭於時空之中一樣，流人「記憶」著他本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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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事情，真的是流人作爲須和托海所經曆的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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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的記憶，可能是因爲孩提時代周圍的人所說的話語在記憶中留下了痕跡的緣故吧，只是有什麽事使得他把那些記憶當成了前世的記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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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把結衣夫人稱呼爲『結衣姐』，可能也是因爲結衣夫人和他說過，『你父親曾經管我叫作結衣姐哦』之類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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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那個心型的紫羅蘭色小瓶子的記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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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爲，流人曾經實際的看到過它呢？而且，出於孩子的好奇心，親手拿過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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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突然用雙手遮住了嘴巴，用顫抖的聲音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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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我，告訴他的。因爲我看到過，媽媽在夜裏把一個紫羅蘭色的心型瓶子放在手心裏，呆呆的眺望著……我說著好漂亮哦，但是她卻告訴我，這是Ole-Luk-Oie的睡眠藥哦，如果小孩子喝了的話，就會被永遠的帶去睡眠的王國了，所以遠子絕對不能碰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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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臉色鐵青，就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似的。她的眼中浮現出了深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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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擁有Ole-Luk-Oie的睡眠藥的事情，以及放著那瓶子的寶石箱的鑰匙，就藏在書架最上方的事情……我用一副大姐姐的樣子……把這些……全都 告訴了流人。我因爲很害怕，所以只敢擡頭看著書架的頂端，但是流人——說不定曾經踩著椅子，偷偷看過呢——說不定曾經拿出鑰匙，打開過寶石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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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指著那個架子——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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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有Ole-Luk-Oie的睡眠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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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曾經聽到過的那個聲音。恐怕正是遠子學姐的聲音吧。指著架子的手指的主人，也是遠子學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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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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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話語清楚的傳達出了，她對於這件事究竟有多麽的自責，有多麽的痛苦，連我的胸口也感到像是要裂開了一般。但是，即便是爲了流人也好，我也必須要將這一切的真實給揭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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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在發生事故的那天早上，穿的是紅色的毛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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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好不容易擠出的聲音，遠子學姐回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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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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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如同歎息般的吐出了一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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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曾經說過，正在下毒的結衣夫人的雙手潔白而光滑，毛衣的袖口如同血般染成了紅色，毒藥也從那之間緩緩地落下。而那其實，是流人自己的手。之所以這麽說，乃是因爲結衣夫人也好，文陽先生也好，當天爲了出席結婚式必定都會身著盛裝，兩人都不可能穿著紅色的毛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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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那張聖誕節的照片裏，肯定映著穿著紅色毛衣的小學生流人的姿態吧。看到那個的時候，想必流人也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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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毒的那只手，其實便是他自己的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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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定是在文陽先生撇開視線的當口，踩著椅子，把毒藥放進了咖啡裏吧。前一天晚上，結衣夫人和文陽先生曾經吵了一架，他們早上應該都是一副疲勞的樣子吧。或許流人只是覺得，他們是不是夢見了什麽惡夢，所以才會沒有精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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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記憶，也慢慢變成了須和拓海的記憶，泡咖啡的人也從文陽先生變成了結衣夫人，流人把下毒的那個人，當成了結衣夫人。這大概也是因爲他知道，爲了幫助痛苦的結衣夫人，拓海曾經給過她毒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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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當他看見那本相冊，知道了事實並非如此，開始搜索著自己的壁櫥時，終於從裏面發現了一個空空的小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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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才會變得如此絕望，才會想要步向死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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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流人從一開始相信轉世這件事情，就是爲了想要把自己犯下的罪過，當作是拓海做下的事情，統統忘記吧。說不定正是那無意識的焦慮心情，將他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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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也帶著愕然的表情輕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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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曾經和我說過Ole-Luk-Oie的毒藥的事情。那個時候我還以爲是對我的諷刺……直到兩人遭遇了事故後，我聽說那個情況很不自然的時候，才以爲是結衣真的有著毒藥，還真的使用了它的。卻沒想到是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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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一副低頭喪氣的樣子。葉子小姐的表情，也陰暗沈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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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夫人其實並沒有害怕著你會把文陽先生奪走，也沒有自殺。更沒有憎恨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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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向我看了過來。那眼神中已經不再飽含憤怒，而是帶著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悲哀，像是要責難我一般的輕聲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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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怎麽會瞭解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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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遠子學姐曾經告訴過我。結衣夫人，一直夢想著想要寫下瑪娜般的物語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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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以一副依舊十分軟弱的表情，向我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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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如同神明所降下的天之食糧一般，可以讓空虛的肚子馬上填滿的，甘甜又清澈的故事……結衣夫人好像一直這麽說著。可是遠子學姐也好文陽先生也好， 都已經靠著結衣夫人寫下的故事填飽了肚子。而仍舊空著的，就只有你——葉子小姐了。結衣夫人一直以來，都祈願著能夠爲了你寫下一個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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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呻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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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你自以爲是的『想像』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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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如此。但是遠子學姐和流人，都希望我能夠寫出那樣的小說。因爲我寫的東西似乎和結衣夫人寫的很像，所以才希望我來代替結衣夫人寫出那個故事，爲此流人甚至可以不擇手段。差點都要犯罪了。這都是爲了你——而在拼命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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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在我家門前哭泣著的流人，就有一種被剜了一下的疼痛。雖然流人的行爲是不可原諒的。但是流人一直痛苦著也是無法否認的。因爲他無法拯救自己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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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發出了悲痛的叫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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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不是已經不再寫小說了麽！你不是已經放棄寫作了麽！結衣也在和天野結婚之後，就放棄了成爲作家的夢想。我也再看不見她寫下的故事了。結衣所寫 的故事，全都變成了天野一個人的東西！我這個結衣的讀者的身份，就只到結衣和天野會面爲止了！一旦找到新的讀者之後，我就成爲不需要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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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往的這一思想的奔流，向著我噴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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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牆壁終於崩壞了，被封閉的感情漫溢而出，瘋狂的肆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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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終于從口中說出了一些真實的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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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九年裏——不，是從結衣夫人和文陽先生相遇以來，葉子小姐恐怕一直都懷抱著被背叛的疼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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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龐狠狠地扭曲著，忘我的大叫著的葉子小姐的姿態，不由得與知道遠子學姐的謊言時的自己重疊了起來，與在飄雪的屋頂上大聲批判我的美羽重疊了起來。我終於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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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是一個被作家所背叛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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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自己成爲了作家，開始了她的複仇。既然已經再也不能看到爲了自己寫下的故事，那麽就只能自己去寫了。就像是爲了治癒饑餓一般，只能不斷不斷地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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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寫的那種小說，我根本就沒有喜歡過啊。從初中時代開始，她就很讓人厭煩的整天跟在我周圍，裝成一副摯友的樣子——還毫不害羞的，對我說些什麽，能夠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之類的話。總是把自己寫的那種無聊的故事，讓我來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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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明明說了最最喜歡我的，但第一次把原稿給天野看的那天，卻還特意的跑到我家裏來，滿臉通紅的，不斷的對我說那真是個非常棒的人啊什麽的。而且從那以後，每次碰面的時候就只會談論和天野有關的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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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他看原稿這種事，不過只是結衣想要和天野見面的藉口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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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也是如此！結衣寫的那種軟綿綿的閑談之類的東西，明明沒有什麽商業價值，卻還總是一直和她見面。這根本從一開始就是爲了接近結衣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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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眼中閃動著憎惡的光芒，硬生生的讓我說不出任何言語。就好像在曠野中，肆虐著的風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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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明明對結衣說了，要她成爲他一個人的作家什麽的，卻還在我寫原稿的時候，在一邊悠閑的吃著森鷗外啊托爾斯泰啊等人的作品。就連和我見面的這件 事情，也一直瞞著結衣。但是，結衣卻和那個天野結婚了，連孩子都已經有了，最後還一副開心的樣子把這件事情報告給我聽呢。是想要對我炫耀她的幸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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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爲無法原諒這些，才和文陽先生犯下了那樣的錯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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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嘴邊浮起了嘲笑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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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告訴我，結衣夫人的墓地所在的寺廟的地址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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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說出那句『如果那個孩子能夠這樣一去不返就最好了』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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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中混雜著激烈的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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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哦。我只是想要告訴結衣，她一直非常珍視的這個幸福，只不過同她寫下的那些故事一樣，全是無聊的幻影而已。就連她的丈夫，也是在妻子懷孕的時候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差勁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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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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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她帶著快樂的表情說著雙親話題的樣子，呼吸也不禁痛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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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照片中看到的文陽先生和結衣夫人，看起來明明就是感情很好的夫婦啊。爲什麽，文陽先生會和葉子小姐犯下這樣的錯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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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讓他去我取材的金澤的酒店時，他馬上便扔下了結衣，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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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這麽向天野問到，你的作家，到底是結衣呢還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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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告訴他，如果他今天晚上回到結衣那裏去的話，我就再也不寫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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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可以實現天野理想的人，而另一方面，則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替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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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截然相反的兩人，文陽先生究竟是更加的思念著哪一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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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天野那天就沒有回去哦。還一邊微笑的說著『如果能夠成爲你寫作的糧食的話……』，一邊背叛了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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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文陽先生的臉龐上，浮現著的究竟是怎樣的笑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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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惱的笑容？溫柔的笑容？苦悶的笑容？覺悟的笑容？還是絕望的笑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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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葉子小姐的聲音忽然漸漸變的小了起來。看著她伏下眼眸的樣子，我不由覺得，或許葉子小姐和文陽先生之間發生男女關系的原因，可能並不僅僅是爲了向結衣夫人複仇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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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種感情能不能稱之爲一般性的男女之間的愛情，我並不知道。總覺得兩者之間，還是有著微妙的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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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身爲作家的葉子小姐，與身爲編輯的文陽先生之間，想必一定存在著不可以常識來度量的羈絆吧。對于葉子小姐來說，文陽先生既是奪去自己最愛摯友的，令人憎恨的男子，但同時，也是她最大的理解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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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夠成爲你寫作的糧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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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陽先生究竟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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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有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聆聽這句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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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結衣夫人，她究竟是懷著如何的思緒，等待著文陽先生歸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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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眼瞳中的憎恨漸漸淡去，浮起了令人苦悶的哀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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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結衣就流産了。接著她便逃進了空想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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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都以爲，那個已經消失的孩子仍舊在她的肚子裏……『要是女孩的話，就叫做遠子吧』……『這是從「遠野物語」裏取的名字哦』……『啊~能不能早點出生呢』……她一直很開心的樣子撫摸著肚子，對我這麽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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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卻了原本應該出生的孩子，結衣夫人的心靈也有點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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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如此幸福的說著的摯友，葉子小姐到底感受到了多麽沈重的絕望與後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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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樣子越發想要哭出來了，她緊緊握住了自己的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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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的是，作爲失去的生命的代償，葉子小姐的身體裏卻寄宿了一個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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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點都不想要孩子。這種東西只會礙事而已。所以我就把她給了結衣。結衣也一直相信著那就是她自己生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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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害怕被別人看到她的真心一樣，葉子小姐撇開了視線。那個樣子，看上去有那麽一絲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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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的內心是很脆弱的，以至於沒有辦法承受這一艱辛的現實。她把現實書中的東西對換了，一直生活在幸福的夢中世界裏。卻也害怕著這個夢境的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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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寫下的小說也是這樣的。既甜蜜又美麗，滿載著善意，故事裏出現的也全都是好人，根本一點現實的感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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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就用好像是降下的冰冷雨水一樣，隨時會中斷的輕微低語繼續說到，遠子學姐一直沈默著，看著這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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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身爲她的生母，也是她養母的摯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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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阿姨是非常溫柔的好人哦，遠子學姐曾經用明朗的語氣如此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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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比起自己，她一定更加在意葉子小姐心中的悲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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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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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仍舊愛著結衣夫人所寫下的這樣的故事吧？所以，才會無法原諒結衣夫人不再讓你讀她故事的行爲，覺得這是對你的背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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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恨之間僅有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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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也一直這麽說，正是因爲愛著所以才會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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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爲一直恨著，所以才能一直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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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憎恨這種感情，是比愛情更能長久的持續下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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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直憎恨著的話，也就是一直在愛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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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也在持續憎恨著結衣夫人的同時，愛著她。流人也在一旁一直看著這樣的葉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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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的焦急著，希望這瘋狂般的執著感情，能夠稍微專向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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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會再被你的謊言所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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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胸口正在微微震動的這種情感，我對葉子小姐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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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開視線不看向真實，將現實與書中的內容替換掉的人，正是你啊，葉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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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點生氣的樣子，葉子小姐狠狠的盯向了我。我也直直的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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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因爲不想要孩子就把孩子給了結衣夫人的話，那麽爲什麽還要特地跑到岩手裝作結衣夫人來生産呢？就連現在，你也仍舊裝作一副不愛結衣夫人的樣子。裝作就像是《背德之門》裏，亞裏砂和唯子之間的互相憎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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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你甚至還僞造了那些，把結衣夫人塑造成表裏不一的醜陋女性，嫉妒著你、憎恨著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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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倒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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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葉，你看過……那些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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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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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道歉說看過那本相冊裏的照片的時候，想必遠子學姐就已經猜到這個結果了吧。她的臉上浮現了並不怎麽驚訝，而是有些困擾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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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葉子小姐好像也想起了我讀過的那些信。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險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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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上的那個日期，是發生事故的三天前呢。但是，那只是你的謊言而已，那封信，其實根本是你在結衣夫人去世之後才寫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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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麽說這種話？我的確在結衣死前，給她寫過一封信。那是因爲我已經無法忍受結衣這種一邊在我面前裝作親切，一邊隱瞞著她的嫉妒的那副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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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想要，繼續撒謊麽？你在那封信裏，曾經提到過結衣夫人藏著毒藥的事情。甚至你還指出了那個毒藥藏匿的地方，就好像親眼看到過它似的。因爲這件事， 你在給結衣夫人的信裏寫下了威脅般的話語。『你准備在我的食物裏滴下毒藥麽？』似乎是這樣嘲笑一般的問著她吧？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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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尖銳的聲音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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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所說過的那個情景，伴隨著燃燒一般的熱度，在我的頭腦中浮現出來。卷著漩渦的黑色咖啡。還有唰啦唰啦的掉落其中的，銀色顆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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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已經知道了結衣夫人持有著毒藥。但是，你卻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對麽？不然的話，你就不會寫下『滴下毒藥』這樣的話了。因爲這種詞句一般是用來形容液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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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臉龐扭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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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的精靈Ole-Luk-Oie是在孩子的眼中滴下牛奶讓他們睡覺的。你從結衣夫人那裏聽說了Ole-Luk-Oie的話題，就以爲毒藥是液體狀的 了。但是，那個毒藥其實是粉末狀的固體！遠子學姐也曾經說過，她母親擁有著Ole-Luk-Oie的睡眠粉！爲什麽，你要裝作看見過不曾見到的毒藥，還特 意寄出了這樣的信呢？這不是很奇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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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瞪著我似乎閃爍著某種光芒，嘴唇也輕微震動著。但是她沒有說出反對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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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向遠子學姐，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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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原本是放在哪裏的，遠子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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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也一定早就明白了吧。她用悲哀的表情靜靜地回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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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夾在媽媽的相冊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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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你是什麽時候讀到那封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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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母親去世之後，整理遺物時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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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轉向了葉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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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爲了讓遠子學姐讀到那封信，才特意把它夾在相冊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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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德萊娜把紀德的信燒掉的時候，紀德絕望的認爲自己最美好的部分就此失卻了，但你卻做了與他相反的事情。你把自己最美好的部分隱藏了起來，而將自己最惡劣的部分，給顯露了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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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大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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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適可而止吧！做這種事情我又有什麽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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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內心，才只能做出這種事情的。爲什麽呢，因爲你對於自己最愛的摯友，犯下了一個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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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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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因爲你認爲殺死結衣夫人的人，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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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這句話，葉子小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她睜圓了眼睛，滿臉驚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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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你自己是這麽認爲的。是自己不斷逼迫著結衣夫人，才使她選擇了自殺這條路的。只要結衣夫人那不安的視線望向你的時候，你就不得不回想起自己犯下的罪孽——和結衣夫人的丈夫文陽先生所犯下的罪過——讓結衣夫人的孩子死去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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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須和拓海交往也是，生下流人也是，或許都是爲了讓結衣夫人安心的行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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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奪取你的丈夫與孩子哦。看吧，我自己也有戀人和孩子的，這便是她想要籍此對結衣夫人說的話吧？那個和很多女孩子交往的放蕩的年輕男子，對于葉子小姐來說卻正是可以不留麻煩，恰到好處的對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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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想到一直仰慕著葉子小姐的流人的心情，我的胸口就好像被割開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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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向這樣繼續的，考慮到葉子小姐只能採用這樣的辦法來彌補自己的過錯這點，我的胸口就覺得越發的疼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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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個，多麽孤獨與笨拙的女子啊。葉子小姐在身爲人的這點上，一定缺少了什麽吧。而能夠把那個空虛的部分填滿的，想必也只有結衣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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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背德之門》，是你對自己犯下的罪孽的告白的話，那麽作爲續篇的那個短篇，一定就是你的願望了。人偶遠子慢慢成長著，最後殺死了亞裏砂。這不正是你所渴求的，自己認爲不得不承受的，遠子的憎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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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火焰般的眼神瞪著我。遠子學姐也非常擔心的樣子在一旁看著。我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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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辦法愛著遠子學姐！因爲對於你來說，遠子學姐就是你背叛了最愛的瑪德萊娜——最愛的摯友的證據。所以你才會一直無視著她，疏遠著她，甚至還寫了 那種信想讓她憎恨你！所以才會把遠子學姐當作『並不存在的人』來對待！也正是因爲這樣，你才會讓自己獨自一人，去穿過那道窄門的！內心儒弱的，並非是結衣 夫人，反而正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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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身體因爲憤怒而震動起來。她的雙眼充血，牙關緊咬著，非常痛苦的聳動著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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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表情也在慢慢的變化著。眉毛漸漸垂了下來，眼睛漸漸濕潤了起來，慢慢的變成了一副悲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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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我所說的事情並非全部都正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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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內心是複雜而又混沌的，愛與恨都混淆在一起溶解於其中，誰也無法將它們的形狀各自勾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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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爲什麽一直把遠子學姐留在身邊，卻也一直無視著她呢？是因爲愛麽？還是因爲恨呢？——或許連葉子小姐自己，也無法明白其中真正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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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要在身邊就會覺得痛苦的難以忍受，但是卻又無法遠離它。所以憎恨著它。所以想要被憎恨。憎恨著、憎恨著，恨我吧、恨我吧——但即便如此，她卻不能否定其中的血緣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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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這個少女身上，的確流著和自己一樣的鮮血。她的眼睛、嘴唇、臉型都證明著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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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的笑容還有習慣，都和那個永遠無法再見的愛人一模一樣。她們用同樣的口氣說著話，用同樣的笑容面對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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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把她放在一邊，放在一邊，她也會一個勁地朝著自己，把她的感情傳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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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剛剛碰面時的，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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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于葉子小姐來說，這一定是如同地獄一般的苛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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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那個自己愛上了那個絕對不該去愛的人也好，還是那個人已經絕對無法再愛自己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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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失去結衣夫人之後，葉子小姐痛苦的不得不篡改了已經發生的現實。就如同失去了瑪德萊娜的紀德般，一直絕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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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都退去了顔色，失去了豔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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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後到底要爲了什麽而生存下去呢？已經連我自己都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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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葉子小姐來說不可取代的那個瑪德萊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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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她的歡欣之源，也是她的痛苦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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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如此的愛著她，也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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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呆在這裏吧。你就別再管，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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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一隻手握住了自己的前發，用非常疲累的聲音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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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准備逃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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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的問向她，她用越發痛苦的表情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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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說你自己從來沒有逃避過麽？井上美羽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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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胸口，傳來了一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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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寫的東西和結衣寫的東西……是相當接近的……除了美麗的東西以外一無所有。對於別人的惡意非常的遲鈍，只會相信那些善意的東西……夢想啊希望啊信賴 啊之類的，你們都喜歡這種輕薄的詞語。只會一個勁地寫下令自己開心的事情……你能夠獲得那個大獎，也是因爲十四歲的你的心情和文體，正好與競賽的主題一 致，因此獲得的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已……那是個，奇跡般的作品啊。但是，就算你能夠成爲獲獎人，卻不是那種可以成爲作家的類型……和結衣一樣呢……在冰冷的 現實中害怕著……永遠無法看到心靈中的黑暗，最終只能走向破滅的類型。只能夠逃進了幸福的夢境之中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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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沒法成爲作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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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在酒店的大廳裏，她用冰冷的聲音告訴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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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不想成爲作家，也不要成爲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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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只能一邊在心中如此辯解著，沈默的站立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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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夠對於那個無論誰都已經認同的作家，感受到目眩般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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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敵不過這個人。在這人的面前我只能夠低著頭，縮著身體畏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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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在已經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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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你所說，一直以來我都在逃避著。從成爲作家這件事中逃避，還有別的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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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能察覺美羽真正的心情，讓她如此痛苦著。美羽從屋頂上跳下去之後，我一直都窩在自己的房間裏，一邊哭著一邊發誓，再也不會寫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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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進入高中以後，雖然我的外表看起來已經平複了，但內心卻依舊是一個只想著要平穩的生活下去的膽小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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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會再逃避了，而且有一件事情想要傳達給身爲作家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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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寫下的小說，擁有著我的小說所無可比擬的完成度，文章和結構都非常的漂亮。但是，我卻不能對主人公亞裏砂抱有任何共感。這一點，就如同面對你的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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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葉子小姐的眼睛，傳達著自己真實的心情。同時我的臉龐上也感覺到了一絲遠子學姐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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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如同離開傑羅姆的阿莉莎一樣，認爲這世上只有那唯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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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通往至高的道路以外都是沒有意義的，依靠著家人和朋友，讓他們寵愛著的人，是無法生存下去的。這種想法，才是最爲狹窄的吧？阿莉莎的孤高，雖然是純 粹又高傲的。但同時也是沒有考慮傑羅姆的心情的任性想法。難道你也准備，扔下你的家人，還有那些思念著你的人們，一個人獨自穿過那道狹窄的門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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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冰冷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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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方式是無法改變的……我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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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你就是因爲如此，才把所有的故事，都寫成了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吧。你在自己的小說裏殺死了文陽先生、殺死了結衣夫人、殺死了小寶寶遠子，還被人偶的遠子所憎惡，最後爲之所殺。爲了讓遠子學姐讀到你和結衣夫人的那些互相憎惡的信件，你特意把它夾在相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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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帶著固執的表情沈默了。眼中浮現了尖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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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傳達過去，給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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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在絕望之中，我所看到的那些東西；把我在那裏尋找到的真實，傳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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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你來說，寫小說這種行爲，只是把醜陋的現實原本的反應出來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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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既然存在著醜陋的現實的話，也一定會存在著美好的現實吧。故事中，原本就該並非只有醜陋的東西的。現實中不會只有悲慘，不會只有哀傷，在它們之 中，也有著讓人愛憐的、美麗的事物。就如同當初的我不自覺的便會把視線從痛苦的和醜陋的事物上移開一樣，葉子小姐，你也沒有看見那些溫柔的、充滿希望的事 物啊。你否定了它們，把它們與書中的內容進行了替換。如果我是非常膽小的話，但你便是太過傲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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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這樣的小孩，又明白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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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了冰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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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是個小孩子。但是我不會永遠是個孩子！有一個人曾經教會了我。用想像的光芒照亮這黑暗的現實，讓這世界發生改變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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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激動地轟鳴著，連頭腦也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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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個在我身旁，像是祈禱般的看著我的那個人——遠子學姐她教會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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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就算在我被狠狠地打倒的時候，也能夠握著我的手讓我站起來的文學少女，把藏在這個黑暗世界裏的希望，變成了閃爍著光輝的語言，傳達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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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夏的屋頂上，在深夜的教會中，在黑暗的別墅裏，在觀衆圍觀的舞臺上，在月光照耀的工廠前，在星光閃耀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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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幸福究竟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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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並不是要獲得它，而是繼續探索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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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打開書本封面的話，就能在其中與誰的想像相會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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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起頭看看這天空吧！在這個世界裏，無論是書本還是想像，都如同這漫天繁星一樣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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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並不只是一個敘述現實的人，而是應該能夠收集現實中的光亮，靠著想像把它們組成新的故事的人才是啊！《窄門》中，阿莉莎在傑羅姆與神明之間不斷矛盾著。以神明爲目標的理想，無疑是極爲高遠而又難以碰觸的。爲了靠近那個理想，只能一個人獨自不斷前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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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你曾經說過的，身爲作家就是要一個人穿過那道窄門一樣，阿莉莎也舍棄了所有的東西，漸漸的走向了那道窄門。但是這個『窄門』，真的是非得那樣舍棄所有，才能夠進得去的東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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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起了背脊，斷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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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對不這麽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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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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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心中帶著至今以來得到的所有事物的話，那個狹窄的黑暗的道路也就會顯得不那麽可怕了吧。也能夠靠著想像的力量，照亮著黑暗的道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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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是因爲我只有十七歲，什麽事情也不明白的緣故。或許你所說的話才是更加正確的。或許在門的那邊，只有這漆黑的道路一直延伸到無垠之處，或許只有難以想像的絕望等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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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十七歲的我來說，讀了《窄門》之後，我卻不得不這麽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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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十七歲的我所思考的，所找到的，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最最真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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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眼瞳中，嘴唇上，都有如同紫羅蘭花一般的笑容慢慢擴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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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都照耀著我的心田的，那溫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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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寫小說出來讓我看麽？代替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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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有點發怒的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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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一笑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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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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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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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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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些微的滿足感，我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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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寫出結衣夫人的故事的人並不是我，而是葉子小姐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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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臉上浮現了驚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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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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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夫人她，已經早就爲你留下了一個故事了哦。只是你一直都沒有察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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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翹起了眉毛，用可怕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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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的遺物裏面，別說故事了連日記都沒有哦。如果你在說你看到的那些信件的事情的話，那可是你搞錯了哦。寫那些東西的人，並不是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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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一下子露出了沮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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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淡紫色的箱子裏落下的被撕碎的紙片——寫下那些東西的是誰呢？把它們撕破的又是誰呢，我一瞬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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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那些信的人，是遠子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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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是在信中依著母親的心情，呼喊著葉子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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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那天想必是在我離開了公寓之後，就回到了自己住所，確認了信件裏的內容。在知道了那些並非結衣夫人所寫之後，她一定立刻憤怒的把它們撕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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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回到家裏的遠子學姐，究竟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把散落在房間裏的信紙的碎片收集起來的呢，一想到這件事，我的胸口就像是被勒緊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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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那種騙人的書信就是結衣留下的故事，以此來蒙騙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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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結衣夫人所留下來的故事，並非是寫在紙上的東西。而是一直呆在你身邊的事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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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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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在你的眼前哦。她一直擔心著你。祈望著能夠和你說上幾句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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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視線，慢慢的轉向了站在我身邊的遠子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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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個編著三股辮，寂寞的站在那裏的少女，我就有種胸口被刺了一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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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還是一臉僵硬的樣子，直直的瞪著遠子學姐，我對她這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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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夫人爲你留下的那個故事，正是遠子學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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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臉上顯露了驚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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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曾經非常開心的對我說，你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好人。不管她被你用多麽可怕的方式來對待，她都一直非常仰慕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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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心情，正是從結衣夫人那裏繼承下來的吧。正因爲結衣夫人非常的喜歡你，總是不斷說著你的事情，遠子學姐才會如此當然的喜歡上你啊。結衣夫人把她愛著你的心情，傳遞給了遠子學姐。結衣夫人費盡一生所寫下的瑪娜般的物語，就在遠子學姐的心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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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而降的，潔白清澈的神之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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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地讓空虛的心靈瞬間填滿的，甜美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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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至今以來，遠子學姐不知多少次傾注在我的心靈之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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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晴朗的溫柔聲音，還有知性的清澈眼神——
K7^"tto/\~Bx
其實，遠子學姐也一直受著傷。自己最愛的人卻不愛自己，她在那種或許永不會實現的願望中，度過著每一天。
4l6Q~ U#p4j"M#|G,_ [
但是遠子學姐卻沒有放棄，她相信著希望，相信著未來，繼續翻開著故事的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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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握住滿是絕望的人們的雙手，編著三股辮的文學少女所訴說的東西，並不是純潔的仿佛在夢中一般囈語。而是知曉黑暗，瞭解痛苦，並且正要超越它們的一個少女，所說出的溫暖的鼓勵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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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未來可是既明亮又美麗的，懷著可喜的心情去想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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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夢境，就算在醒來之後，也會在心間留下它的故事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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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肯定都是她母親結衣夫人，留給遠子學姐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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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也是她想讓遠子學姐，傳達給葉子小姐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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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用僵硬的表情看著遠子學姐。那個眼中浮現了迷惑和渴望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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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也用一心一意的眼神，看著葉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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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長久的年月，這對有著血緣關系的母女，終於互相對望著了。遠子學姐能夠把心中所懷的由母親而來的物語傳達給葉子小姐的機會，就是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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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能夠完成結衣夫人的物語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啊。請你接受這個爲你准備的物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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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象館裏的那個晚上，遠子學姐把接力棒遞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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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微笑就好像在說，現在該輪到你出場了哦，於是讓我面向美羽，做出了那重要的告白。
AF)fI:v M4x
這次就輪到我，把接力棒遞給遠子學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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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握住了遠子學姐的手，她微微顫抖了一下，看著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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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握住了困惑的遠子學姐的手，把自己的願望融入語言中，我用晴朗的聲音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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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葉子小姐。你應該能把結衣夫人寄託給遠子學姐的東西，讀取出來，想像下去，最終寫出來的吧。要說爲什麽的話，乃是因爲你是作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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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肩膀微弱的搖晃著。她眼中的那些饑餓和渴望，已經明顯的不用隱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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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笑臉看了看遠子學姐。遠子學姐則是睜圓了眼睛。我把握緊的手，慢慢的推向了葉子小姐的方向，她的嘴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那絲微笑漸漸的擴散開來，變成了漫溢起來一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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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配合著她，輕輕的點了點頭。遠子學姐也點了點頭，放開了我的手，走向了葉子小姐。就這樣，保持著臉上的笑容，用溫柔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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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我之所以要叫您爲『阿姨』，是因爲媽媽讓我這麽叫的哦。『阿姨，其實就寫作小一點的媽媽呢，所以小加奈她，是遠子的另一個媽媽哦。』她曾經這麽對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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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臉上閃過一陣沖擊，像是快要崩塌般的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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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其實在中途，就已經察覺了阿姨才是我的親生母親這件事了。所以，才會靠著這種方式，告訴我阿姨才是我真正的母親。我在夜裏醒過來的時候，也經常會看到她望著那個紫色的小瓶，自言自語著『小加奈，對不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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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僵硬的表情越發的崩落了，嘴唇震動著，眉毛也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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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夫人，並不是把自己封閉在夢境的世界裏的那種軟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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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開始的確是這樣，但她還是察覺到了屬於自己的真實，因而苦惱著，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選擇把它們隱藏起來，並一直溫暖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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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結衣夫人把對于葉子小姐的愛，滿滿的注入了遠子學姐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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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恐怕是爲了，有朝一日遠子學姐能夠回到葉子小姐身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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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夫人就是這麽堅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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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下的那些媽媽的書信，並不是騙人的東西。全部，都是我看到的東西以及媽媽告訴我的事情哦。每當媽媽翻起相冊，一邊和我說著阿姨的故事的時候，她都顯得無比的快樂。『小加奈是我的摯友哦，從第一次見面起，我就一直喜歡她，憧憬她了呢』她一直這麽對我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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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編織的語言是溫柔又甜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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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從天上落下的，閃耀著白色光輝的清澄瑪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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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一直在煩惱自己是不是奪走了阿姨的幸福。不安得看著阿姨的時候，也不是因爲嫉妒，而是在擔心阿姨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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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一邊輕輕顫抖著，一邊側耳傾聽著遠子學姐的聲音。她凝著發紅的雙眼，拼死的讀取著最愛之人所留下的這一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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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去世的半個月以前，媽媽曾經抱著我大哭了起來。那個時候，媽媽這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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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眼中，也略微現出了淚水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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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仍舊帶著溫柔的笑容，還有感染人的聲音——這個與葉子小姐極爲相像的少女——用結衣夫人的聲音、眼神，這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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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夠，讓小加奈明白，一直有人愛著她的話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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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讓，小加奈察覺到，小流的心情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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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讓，小流叫小加奈媽媽的話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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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衣夫人想要傳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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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葉子小姐並不是一個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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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還有人一直愛著葉子小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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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只要葉子小姐能夠察覺到的話，她也是能夠得到家人的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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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面向葉子小姐伸出了手。伸出的那只手中，有著一片如同櫻花花瓣一般的，淡粉色的紙片。似乎是遠子學姐撿起來的信紙中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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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小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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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用溫柔的字體書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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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葉子小姐的遠子學姐的眼神中，也滿載著溫柔和清澈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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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的臉上浮起了如同火花般的糾葛感情。她的手也微微的顫抖著，向遠子學姐的手伸了過去。兩人的手終於重疊在一起，葉子小姐的嘴邊，終於竭盡全力般的露出了些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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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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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子學姐的臉看上去馬上就要哭出來了。緊接著，她又露出了陽光照耀下的花朵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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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拼命的壓抑著自己激烈搖擺著的情感，崩緊了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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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第一次抱著還是嬰兒的遠子學姐的時候，葉子小姐就已經露出過幸福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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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把臉貼在遠子學姐的臉上，叫過她『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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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從心底裏爲了遠子學姐的誕生而感到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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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姐緊緊的握住了遠子學姐手心裏的那張紙片。非常愛憐的樣子把它貼在了胸口，接著用冷靜的表情輕聲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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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住的醫院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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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葉子小姐的，開始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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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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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加奈，我真的好想爲了小加奈而寫下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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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加奈曾經在一邊看著遠子吃下我寫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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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要給小加奈你所冀望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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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讓小加奈的肚子，一下子飽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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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給小加奈許多許多，那如同神明從天上降下的雪白的、甜美的瑪娜一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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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小加奈，你要對小流溫柔一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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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聽聽小流的聲音吧。請讓她稱你爲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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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流他，一直都非常喜歡小加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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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遠子也是，會永遠喜歡小加奈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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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是沒有辦法使用Ole-Luk-Oie的睡眠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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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會和遠子一起，等著小加奈結束那漫長的旅程，終於從那扇門的那邊回來的那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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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一定會對著小加奈張開雙手，露出微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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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請一定要讓小加奈，成爲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