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作者:桐華【全文完】

【文案】

  帶著言情界沉寂十年的感動席卷而來,索要你深埋心底的那滴愛情淚.
  到底是因為我,歷史才如此?還是因為歷史如此,才有我的故事?"  

簡介:
  單身上班族的張曉,在一場車禍意外中,莫名穿越至康熙四十三年,附身在一個摔落閣樓的十三歲滿族格格的身體裡。由於她洞悉歷史,因此明白清宮即將會有的腥風血雨,為了在古代生活下去,她選擇用明哲保身的方式,去面對以後康熙九子奪位的風暴,不料,她竟是即將入宮的待選秀女,而她越是想要遠離卻好似一切都與她糾纏不清……

入宮成為皇帝隨侍宮女的若曦,在一次例行的皇帝塞外出巡的旅行中,終於確定了與八阿哥之間的感情,為了追求心中所愛,她決定拋下一切顧忌,只想要抓緊八阿哥的心......
  原以為她對八阿哥的癡心,可以換來他不爭皇位的心意,卻沒料到八阿哥說什麼也無法放棄坐擁九五之尊的機會,而明瞭歷史的她,眼看八阿哥正一步步走往歷史的殘酷結局,而傷心的她又該如何扭轉時局......

被康熙猜忌城府太深的八阿哥,為了討好康熙,在一場盛會呈上了難得的海東青之禮,卻沒料到,一掀鳥籠的黑布,竟見早已死絕的鳥兒,如此大不敬的作為,終於激怒了康熙,亦讓八阿哥爭取皇位的機會蒙上了一層陰影,而若曦不禁懷疑此一事件的幕後兇手,其實就是日漸受到康熙喜愛的十四阿哥......
  身處皇位爭奪的風暴中,若曦不禁對宮中生活感到疲倦,但原以為已逃過的指婚劫難,竟又被康熙以疼愛她的名義,再度被挑起,當她聽見康熙有意將她指給十四阿哥時,她心中百感交集,她該為了逃離紫禁城,而默然接受皇上的好意,還是該為了心中所愛的堅持,向康熙大膽的抗旨違命......

  
注:帖子章節標題有些沒有,但是內容不缺,作者就是那麼寫的。

夢迥大清、步步驚心、瑤華,號稱是晉江書城三大經典清空穿越文!
評論(115)



第五十一章

  腦子只是急速地想出路,此時連怕都顧不上!十四猛地跪倒,磕頭叫道:“皇阿瑪!”聲音未斷,蘇完瓜爾佳王爺起身一面向康熙鄭重地行了一大禮,一面躬身說道:“皇上!”康熙一驚忙揮手讓他起來。蘇完瓜爾佳王爺俯身說:“這都是小女的錯,臣有話想私下裡和皇上說!”
  康熙聽了,眼光從我和敏敏臉上掃過,又看向十三和十四,最後吩咐道:“都先回去吧!”
  眾人忙起身行禮退下,我腦子一片迷蒙,和敏敏也隨著退了出來。隨行大臣向幾位阿哥們行了禮之後,紛紛離去,四阿哥和八阿哥顧及著彼此,再加上太子爺在場,不好出口詢問,只能默默走著。我們幾個都是各自滿腹思緒,腳步緩慢,漸漸落在了最後。
  太子爺笑問敏敏:“到底怎麼回事?”敏敏斜睨了他一眼清脆利落地快聲說:“怎麼回事?太子爺沒看嗎?不就是騎馬比試,她贏我輸嗎?”太子爺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對著敏敏這麼個身份尊貴的美女,又沒有發作的道理,一時面色訕訕,對四阿哥和八阿哥笑道:“我還有些事情,先行了!”說完向四阿哥點點頭,又瞟了十三一眼,領人快步而去。
  九阿哥看太子爺離去,翹著大拇指對敏敏笑道:“格格不愧是草原女兒,連太子爺也只能干吃憋!”敏敏眼一瞪,看著九阿哥,我忙拉了拉她衣袖問:“王爺會和皇上說什麼?”幾位阿哥都凝神細聽。
  敏敏一面走著,一面低頭想著,漸漸臉色發紅,瞟了眼十三,拽著我走離了他們,幾位阿哥都是面色微怔,隨即又帶著絲笑瞅向十三,不同的只是九阿哥嘴角的是一絲冷笑。
  敏敏附在我耳邊悄聲說:“我估摸著,我阿瑪是誤會我和你為十三爭風吃醋呢!所以不敢再讓皇上問你了,怕當眾抖出來難堪!”我心安定,琢磨著這個誤會總比實情要好很多,笑道:“你阿瑪可沒有誤會!難道這不是事實嗎?要不然你何至於生這麼大的氣?”
  話未說完,敏敏已經伸手咯吱我,一面嗔道:“你怎麼嘴頭上一點虧也不肯吃呢?”我笑著跑開,敏敏緊追過來,我忙躲到十三身後,伸出腦袋笑道:“好格格!沒做虧心事何必怕人說呢?你這可越發落了痕跡了!”
  敏敏又氣又羞,卻礙著十三,拿我無可奈何,只是跺腳!“躲在人背後又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呵呵笑道:“我乃小女子也,從未想過做什麼英雄好漢!不過倒是躲在個英雄好漢背後。”
  十三一面笑著,一面伸手把我拉了出去,推給敏敏:“我可不擔你這個虛名!該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甭客氣!”敏敏看十三幫她,不禁喜上眉梢,還真就不客氣地搓搓手,呵口氣,便伸向我胳肢窩兩肋下亂撓。
  我素性觸癢不禁,只得快快閃避,一面已是笑得喘不過氣來,嘴裡只是嚷著:“好格格!快別鬧了,我還有正經話說呢!”敏敏不理,還只是追我。
  我笑得腿軟,跑也跑不動,只得又跑回十三身旁,一面隨他走著,一面笑說:“你可別光笑著看戲!惹惱了我,非拖你一塊唱戲不可!”十三快走幾步跳避到四阿哥身側,一面走著,一面笑說:“我今日被你害得不淺,我沒惱你,你還敢惱我?”
  正說著,敏敏已近在我身旁,十三在一旁不停慫恿,敏敏越發來了勁,我實在沒有力氣再跑,我瞅了眼含著笑意的四阿哥,下意識地不願意接近他,忙隨手一拽十四阿哥,把他擋在了敏敏身前。自己跑過八阿哥,竄到了九阿哥身側躲著。看著敏敏求道:“我還有正經事情說呢!別鬧了!”看敏敏似乎不以為意的樣子,十四笑著擋了幾下沒有擋住,已經過來了,忙努了努嘴又說:“再說,看看這裡的幾位爺,你再這樣,就該笑話你了!”九阿哥笑說:“誰要笑誰笑,我是不會笑的,倒是覺得格格性子明快,夠爽利!”說著給敏敏讓了路。
  敏敏一直擔心這些深受漢人文化影響的阿哥們嫌她沒有禮儀,雖聽得九阿哥如此說,仍是緩了腳步,十三笑著還想說話,我大叫一聲“十三阿哥!”,沖他直瞪眼。十三比了個且放過你的手勢,住了嘴。
  我對敏敏招了招手,和她走到側旁,我低聲問:“那你阿瑪會對皇上說嗎?”她側頭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猜不出阿瑪會怎麼給皇上說。不過反正你不會有事了!”
  我一面走著,一面低頭凝神細想,她阿瑪會直接告訴皇上說敏敏喜歡十三阿哥嗎?應該不會,否則萬一皇上索性‘成人之美’把敏敏給了十三,那可不是她阿瑪願意見到的。可若不實話實說,她阿瑪又如何讓康熙不繼續追究我和敏敏賽馬的事情呢?反復琢磨,卻毫無頭緒,只得作罷!讓老狐狸們自己斗去吧!
  心中又開始擔心此事如果讓四阿哥知道又會如何?可十三能不告訴四阿哥嗎?四阿哥知道後,又會如何考慮,會告訴太子爺嗎?越想越頭大,不禁長歎了口氣。
  敏敏納悶地問:“你為何歎氣?”我側頭看著她搖搖頭,凝視著前方,默然無語。敏敏也長歎了口氣,我側頭看她,問:“你又為何歎氣?”她看著前方搖搖頭說:“如果我們能一直象剛才那樣多好!”
  我側頭看著走在一旁的幾個阿哥,不知在說什麼,都是臉含笑意。想著,能一直象剛才那樣多好!可是不可能,就是走在我們身側的這幾個阿哥將來會斗得你死我活!
  忽隱隱聽得十三說:“若曦……靠著十四……只是大笑……”我忙拽了敏敏湊過去聽。“……她看到侍衛手裡的簪子臉發白,都不敢多看一眼,拗著脖子直說‘扔了!扔了!’”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側頭看向我笑了起來,四阿哥嘴角帶著絲笑盯了我幾眼,八阿哥卻只是臉帶微笑、目注前方、緩步而行。我淡淡掠過他的側臉,對著十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攔不住地,只能隨他說了。
  十三笑道:“倒是只能問她自己,怎麼就敢狠狠地扎下去呢?”我努了努嘴沒有回答,他接著問道:“不過和前年完全不會比起來,你現在馬技還真是不錯!看來去年的師傅教得很是盡心。你和誰學的?”
  我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四阿哥,還未張口,敏敏就說道:“是我……和……”我緊緊地掐住敏敏的手,搶道:“敏敏格格教的!”蓋住了她‘和’的聲音,一面側頭盯了敏敏一眼。敏敏側頭瞅著我,未再說話。
  十三笑道:“天哪!若曦我算是服了你!你才學多久,今日居然就和師傅叫板了!”我瞟了眼神色未變,依舊淺淺笑著的八阿哥,朝十三笑了笑,再未搭腔。
  待各自散開後,我向自己帳篷走了一段路,方向一拐又向十三帳篷行去。正自低頭默走,十四的聲音在身後問道:“你是去找十三哥嗎?”說著已經趕到我身側。
  我忙俯身請安,一面說:“是呀!你呢?”
  他默默走了一會說:“多謝你了!”我側頭笑道:“倒是要多謝十三阿哥!我就不必了!我也只是自救。”他陪我一路靜靜行去,再無說話。
  待進得十三帳篷,十三詫異地看了十四一眼,對我笑說:“就知道你要來!可是特意辭了四哥回來候著的。”
  我笑笑未說話,自拿了軟墊坐於地毯上。十四向十三請安,十三忙笑說:“免了!免了!”十四猶豫著欲言又止,一時臉上訕訕,我搖搖頭心想讓他對十三說謝還真是挺難的!
  十三笑讓他坐,我拿了個軟墊給他,十四自坐了下來。十三笑看著我說:“說吧!怎麼回事?”
  我瞟了眼十四,見他未有反應,就照實說了十四為何而來,我又是如何趕巧求了敏敏。一面說著,一面留心十四的神色,看他倒是沒有反對的樣子。
  十三聽完,看著十四,笑點點頭說:“難怪那段時間稱病躲在家裡呢!我們有心去看你,卻都被擋了!”
  我猶豫了一下,問:“你可會告訴四王爺?”十三側頭看著我問:“你是不想讓四哥知道此事?”我微微點點頭。
  十三垂目一面思索著,一面說:“我不想瞞四哥,再說了,十四弟的事情即使讓四哥知道又如何?你還擔心他去告訴皇阿瑪不成?這次我如此做,一半固然是顧念你我交情,可一半也是為了四哥和德妃娘娘。”他看著十四緩緩說:“四哥面色雖冷,有時行事過於剛硬,可無論怎樣不至於對親弟弟如何的。”十四臉色轉沉,十三忙對我笑說:“放心吧!事情到此為止!”
  我撇了撇嘴,心想知道你十之八九不會瞞四阿哥的,不過還是忍不住試了一下。“那太子爺呢?”十三笑道:“真是個糊塗人!既然不能讓皇阿瑪知道,太子爺當然不會讓他知道了!”
  我心想,你們的心思都七拐八繞地,我少考慮一個彎彎,只怕就全錯。保險起見,問清楚最好!
  我向十三指了指他身旁幾案上的茶壺,他忙轉身倒了杯茶遞給我,我接過一飲而盡,又遞回給他。他笑問:“還要嗎?”我擺擺手,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一側頭,看見十四正面帶驚異地看著我和十三,十三和我相視一笑,都笑看著十四。十四指了指我,問十三:“她在你面前一向如此嗎?”
  十三笑看了我一眼說:“她向來不講這些,比這更沒規矩的都有!”十四眼光從我們臉上掃過,低下了頭。
  我笑對十三說:“蘇完瓜爾佳王爺可是知道敏敏的心思的,你小心他找你做了女婿!”十三極其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由他去吧!他若不介意以敏敏身份做側室,那我也只好娶了!”
  我心中震動,我以為十三既然不喜歡敏敏肯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娶她的,卻忘了古代男人對婚姻的看法完全和我不一樣,三個老婆和四個老婆差別不大。不過多找個院子住,多弄幾個僕婦服侍而已。中意的自然要娶,不中意的娶了也無妨,大不了不去對方的院子過夜就成!於他影響不大!
  想著敏敏對十三的款款深情,我瞪著十三怒道:“你若不喜歡敏敏,就不要娶她!她不是件家具,娶了往家裡一擺就完事了!”
  十三怔怔地看著我,無奈地說:“我當然不想誤她,可若皇阿瑪指婚,我難道還要為此抗旨嗎?”
  我騰地一下站起,張嘴欲說,可又無詞,最後氣道:“不管!反正你若不喜歡敏敏,就不許娶她!”說完急步甩簾而出。聽得身後十四急急行禮告退,快步追來,隨我而行。
  怒氣漸消,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事情全由我和十四而起,我卻向十三發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而且他所做,以現在的觀點看無任何不妥,我不能用三百年後的觀念來要求他的。心頭悲哀又漸生。側頭對十四說:“十四阿哥請回吧!我要去找敏敏格格。”
  十四問:“你要去勸敏敏不要嫁給十三哥?”他等了一會,見我只顧走路,並不搭腔,又說:“我也不希望敏敏嫁給十三哥!”
  我側頭看他,他目光掃了一下周圍,低聲說:“太子爺現在和蒙古人不和。前年皇阿瑪召集滿蒙貴臣議‘太子’之事,以蘇完瓜爾佳為首的蒙古八大部都對太子爺不滿。敏敏是蘇完瓜爾佳王爺的心頭寶,如果她嫁給十三哥,只怕對八哥不利!”
  我長出口氣,對他無奈地搖搖頭,一面快走,一面說:“十四爺趕緊回吧!這些事情不必告訴奴婢!”
  十四猛地攔在我身前,急道:“我以誠心待你,你為何如此?先頭看你和十三相處,才自覺這些年我一直看低了你。如今我願誠心相交,你卻如此態度,我哪裡比不上十三?你可別忘了,你是從八哥府中出去的。”
  我繞過他,繼續前行,說道:“十三既不會對我說先前的話,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就是差別!”
  人還未到敏敏帳前,已聽見隱隱的哭鬧聲,不禁放慢了腳步,正在詫異,忽地一個人掀簾而出,又緊跳了幾步,才勘勘避過一個飛出來的花瓶,‘嘩啦’一聲瓶子落地而碎。
  我忙向出來的男子請安,是敏敏的兄長,蘇完瓜爾佳.合術,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尷尬地說:“姑娘請起!”我問:“格格可在?”他納悶地干笑道:“姑娘請回吧!這會子見她,只能是觸霉頭!”他話音未落,敏敏已經掀開簾子,撲了出來,一面哭著,一面怒道:“你們都恨不得趕我走,現在連人都不讓我見了!”
  她哥哥再不敢多說,匆匆低頭而去。我忙上前拉著敏敏進了帳篷,滿地狼藉,能砸的都砸了,能掀的也都掀了。想找個帕子讓她擦臉,恐怕也是不能指望了,只得掀開簾子,對著外面守著的丫頭吩咐:“去打盆水,拿帕子來!”
  轉回身,敏敏坐於毯上,只是哭。我坐在她身旁靜靜陪著,待丫頭在屋外輕聲叫:“水備好了!”我忙起身端了盆子進來,揉了帕子,遞給敏敏說:“擦把臉,好好說話,光這麼哭能有用嗎?”
  敏敏抽抽搭搭地抹干淨了臉。我看她平靜了很多,才問:“怎麼了?”她話未出口,淚又下來了。哭了一小會,才斷斷續續地說:“我阿瑪求皇上過幾日給我指婚了!”我問:“誰?”她哭著說:“是伊爾根覺羅族的庶出小王子!他們幾日後來覲見皇上。”我茫然地想著,只知道也是蒙古八大顯族之一,其余沒概念!
  敏敏說完,哭得越發傷心,說著:“反正我是不嫁的,我就是一根繩子勒死自己也不嫁!”
  我靜默了好一會,c緊挨著她坐了,低聲說:“格格,告訴你個秘密!”敏敏並未留心,仍是低頭流淚,我緩緩地低聲說:“其實去年在草原上時,和我好的是八阿哥!”敏敏啊了一聲,抬頭看著我。
  我嘴角含著絲淺笑,湊在她頭邊,低聲從在貝勒府我們相識講起,講了他多年的照顧,講了我的感動,講了去年在草原上的一幕幕,講了他想當太子,講了我不想卷入皇位之爭中,求他放棄,講了八福晉,講了他的兒子,講了如今的恩斷義絕。敏敏只顧著聽,早忘了哭泣。
  我微微笑著擰干帕子,幫她把臉上的淚拭干,柔聲問:“你真有准備嫁給十三嗎?做個側福晉,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天天盼著他下朝後能記起你,然後過來看你嗎?說句狠話,你也不是十三心愛的女人,以你這一點就著的性子和別的福晉起了爭執,你可想過十三會幫你嗎?你真能拋開這裡的藍天綠草,而去選擇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從此後只能仰頭看著個四方的狹窄天空?我知道這樣說有些殘忍,可是敏敏你認真想想你阿瑪身邊的妃子,除了得寵的一兩個外,其余的過得都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可曾想過有一日你就是她們中的一個。”
  敏敏怔怔,我歎道:“你阿瑪如今這樣,并不是真就想讓你嫁給那個什麼王子,不過是想絕了你對十三的念頭。其實,敏敏,你是個幸運的女子,你有一個真心疼你的阿瑪!將來蘇完瓜爾佳族的王爺是你的同胞哥哥,他也對你呵護有加。你若留在草原上,絕沒有人敢欺負你!很多美麗的女子都沒有這個福分,她們的父兄們會利用這些女子的婚嫁來換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太子爺對你的美麗也是動了心思的,可你阿瑪卻只裝不知。也許換成別的父親,只怕想著太子爺可是將來的皇帝,也許自己的外孫子就是下一位皇帝,然後巴巴地把女兒嫁過去了!敏敏,你出身顯貴,這樣的事情肯定也是聽過的,見過的!”
  我一面想著姐姐令人傷心的命運,一面難過地慢慢說:“相比那些有愛女之心,卻無能力決定女兒命運的,或者那些有能力護女兒周全,卻為了私心而不肯盡力的,你是多麼幸運!你阿瑪有能力保護你,也願意盡心保護你。敏敏,你身份尊貴,容貌出眾,相較那些隨風漂泊的真正薄命女子,你是如此得天獨厚,你應該努力歡笑的,眼淚不屬於你!”
  “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的這些法子只會對深愛自己的人管用,只有他們才會心軟、心疼,才會傷痛欲絕。不愛你的人,看著你的屍身,大不了掬一把同情淚,說一聲‘真是可憐!’,過後風花雪月依舊。敏敏,難道你的剛烈是用來傷害你阿瑪的嗎?”
  敏敏茫然地搖著頭,我嘴角含著絲笑說:“不過你若不想嫁給那個什麼王子的,倒是可以假裝著尋死覓活地要挾你阿瑪!只要你斷了對十三的念頭,我估摸著還是管用的。”
  敏敏呆呆地只是出神,我在一旁靜靜陪著她,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如果她能明白,自然最好,如果她不能明白,我也無能為力了。畢竟她的事情還是她作主。
  大半日後,她幽幽地說:“那我以後不能和十三阿哥在一起的了!”我輕聲道:“是!”
  “那我以後還會碰到象十三阿哥這樣的人嗎?”
  我柔聲說:“敏敏,月亮和星星很難說哪個更好的,如果你不要只是為錯過月亮而低頭哭泣的話,也許會看見繁星滿天呢!那也是不遜於月亮的美景!”
  敏敏凝視著我問:“那你呢?你會忘了八阿哥,忘了月亮,去找星星嗎?”
  我面色堅定的點頭道:“會的!我會睜大雙眼去找的,只要那顆星星是屬於我的,我不會錯過的。”
  敏敏看了我半晌,眼含淚意說:“可我還是想哭!”我柔聲說:“那就哭吧!只是不要哭泣太長時間就可以了,記得哭完後,趕緊擦干眼淚看看天空,莫要錯過了屬於你的星星!”
  話音未落,敏敏已經撲進我懷裡放聲大哭起來。我摟著她,無意識地輕拍著她的背,眼中也是蓄滿淚水。大睜雙眼,半仰著頭,不讓它們落下。



第五十二章

  第二日見到康熙,內心惴惴,因為不知道蘇完瓜爾佳王爺和康熙都商議了些什麼,總覺得不是兒女私情那麼簡單,所以一點也猜不透康熙的心思。
  康熙忙於批閱公文,對我好似并未多加留意,我只得小心謹慎地服侍著,一天下來,康熙始終未曾發話,仿佛昨日的事情從未發生過。我心裡不但沒有安心,反倒越是害怕,只怕現在越平靜將來暴風雨來的越強烈。可是又無計可施,只得也裝做一切如常的樣子。
  晚上再見敏敏,兩只眼睛紅腫如核桃,我搖頭歎氣說:“可真是沒法見人呢!難怪一直躲在帳內!”敏敏歪靠著說:“果如你所料,阿瑪答應去求皇上不給我指婚了。說讓我自個在草原上好好挑一個。不過,阿瑪說,那個伊爾根覺羅.佐鷹,他倒很是中意!”
  我點點頭,笑看著她,沒有說話。她看著我,忽而嘴角帶著絲笑說:“阿瑪對你滿口的誇贊呢!”我詫異地看著敏敏,敏敏直起身子說:“我跟阿瑪說‘我不想嫁十三阿哥了’,阿瑪以為我哄他,只是騙他不要給我指婚而已。我就把你給我說的話全告訴了阿瑪。”
  我大驚,忙問:“我和八阿哥……”敏敏截道:“放心!我雖莽撞,可又不傻,這件事情除了你我,絕對不會再讓別人知道的。”我釋然地點點頭。
  她繼續說道:“我一面哭著一面對阿瑪說我都想明白了!十三他都不中意我,我嫁他也沒什麼意思,我不嫁了!阿瑪聽後連聲驚歎,說我是個有福氣的人,交了你這麼個朋友,還說不用我假裝抹脖子了,他不會逼我嫁給佐鷹王子的!”
  我笑看著她,因為她的放手,她的確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她忽地說:“若曦,我叫你‘姐姐’可好?”我笑著說:“叫吧!不過只許私下裡,人前可不許的。”她忙應了,又柔柔叫了聲:“姐姐!”兩人握著彼此的手都笑了。
  她笑容未散,臉色又轉黯然,我歎道,又想起了!又想起了!畢竟‘知易行難’!明白道理的人很多,可到真正做時又有幾個能做到呢?敏敏能如此已經很是難得了!
  她默然了半晌,忽地說:“姐姐!我想我即使找到星星,恐怕也不會忘記他的歌聲和笑容!我也不想他就此忘了我!我想跳支舞給十三看,我只想著,以後每當他看到別人跳舞時就會想起我,想起有這麼個人給他跳過舞!”
  我了然地點點頭,柔聲說:“我一定幫你設法讓十三永遠不會忘記他所看到的。”敏敏淒然一笑,靠在了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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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間我忙得頭一挨枕頭,立即就一無所覺,再睜眼時,已是第二天,人未起床,腦子裡就開始仔細思量,何樣的衣裙,什麼顏色相配,如何搭建舞台,怎麼讓工匠們明白我所想要的效果,何處以現在的工藝必須要放棄,何處可以折中。
  每日當完值,就去匆匆找敏敏,敏敏的哥哥合術被使喚的團團轉,老是苦惱地問‘你們究竟想干什麼?’,敏敏一癟嘴,他又忙陪著笑臉連聲說‘好!’,反倒是蘇完瓜爾佳王爺凡事必應,所要必給,不問原因,只是笑笑地由著我們折騰,康熙面前也是他去說的話,方便著我們鬧。
  一日眾人都在,我正在奉茶,康熙看著我笑說:“你整日風風火火地,工匠們被你使喚的大興土木,今日要綢子,明日要緞子的,攤子鋪得這麼大,回頭要玩不出個花樣,倒是要看看你臉往哪裡擱?別帶累朕被嘲笑說身邊都沒個能拿的出手的人!”我俯身笑回:“到時就要萬歲爺幫奴婢了!只要萬歲爺說好,誰還敢笑奴婢呢?”
  康熙笑斥道:“若不好,朕第一個罵你!”
  我笑著躬了躬身子,未說話。蘇完瓜爾佳王爺倒是笑道:“若不好,第一個要罵的肯定是敏敏,都是敏敏愛胡鬧。”
  康熙笑看了我一眼,側頭望著伊爾根覺羅.佐鷹王子問:“去年冬天下雪,凍死了不少牛羊,今年可有防備?” 伊爾根覺羅.佐鷹王子忙細細回復。
  我一面拖著茶盤出來,一面想著,未見前,從未想到這個佐鷹王子是這樣的男子,與瀟灑不羈的十三和明朗英挺的十四並肩而立時,竟然未有絲毫遜色,相貌說不上出眾,可是眉目間蘊涵的豪爽精明,舉止的從容大度,讓人一看就想起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鷹,蘇完瓜爾佳王爺的眼光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他與敏敏有無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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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整日忙個不停,又要服侍康熙,又要琢磨布置,又要訓練人手,還要替敏敏編排歌舞,我根本顧不上其它事情,見著諸位阿哥也是行完禮就走,偶爾十三、十四叫住想多問兩句,我感歎著說“我得趕緊忙事情去,辦不好,萬歲爺可是要責罵的!”,他們也就不好再多問,任由我離去。
  不知不覺匆匆已經是兩個多月了,蒙古人明天就走,今日晚上康熙設宴為蒙古人送行。
  以康熙為中,蘇完瓜爾佳王爺側坐一旁,其他眾位阿哥、王子,隨行大臣們四散而坐,康熙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笑問我:“你忙活了兩個多月,怎麼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分明。”我躬身笑道:“還未點燈,待點燈後,就清楚了!。萬歲爺如果想看了,奴婢命他們開始!”
  康熙笑看向蘇完瓜爾佳王爺和佐鷹王子,兩人都忙躬身笑說:“隨皇上興致!”康熙向我點點頭,我看了眼李福全,他也向我點點頭。因為待會這邊的篝火和燈要全部熄滅,所以事先請示過康熙,李福全特意加強了侍衛,此時康熙身邊就有四個在近身護衛。太子爺及眾位阿哥入席時都詫異地打量過,但見康熙談笑如常,才又各自平靜。
  我拿起事先備好的銅鈴鐺,躬身面朝康熙說:“皇上,奴婢要命熄燈了!”康熙點點頭,我拿起銅鈴搖了三搖,一瞬間燈火俱滅。整個營地變得黑漆漆。事先沒有防備到居然是瞬時完全黑暗的官員阿哥們不禁發出‘咦’‘呀’之聲!我心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才不枉費我訓練多時的心血。
  待大家適應了黑暗後,我靜了靜心神,又搖了搖銅鈴,隨著兩聲脆響,一片幽幽藍色在前方慢慢亮起,起伏波動,彷若碧濤,令人想起月夜下的大海。
  若有若無的馬頭琴聲,如絲如縷纏繞在迷離藍色中,聞之不禁心神恍惚,一輪明月從海面緩緩升起,月牙、半月、滿月,台下眾人仰頭看著懸於空中的圓月,隱約可聞驚異之聲。
  馬頭琴聲漸漸清晰起來,好似隨著月亮的升起,那個拉琴的人兒也從蒼茫夜色中走近了大家。隨著幾聲鼓響,一個體態襛纖得衷,修短合度,雲髻峨峨的女子出現在圓月中,她步步生姿,搖曳生香,金釵步搖微晃,廣袖長帶輕舞,最後緩緩定格成一個敦煌莫高窟中反彈琵琶的飛天姿態,彷若將飛而未翔,欲落而遲疑。隔著月亮她的身姿只是一個黑色的剪影而已,可已經讓人覺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嫵媚嬌俏,令人心向往之;但又是那麼仙姿靈秀、孤高清冷,如月中嫦娥,使人自慚形穢。
  琴鼓聲嘎然而止,全場落針可聞,眾人抬頭凝視著月中仙子,疑問於她是歸去或是來兮?極度的靜謐中,乍起琵琶裂帛之聲,人人心中驚動,驚未定,仙子已長袖展動,羅帶飄舞,身姿或軟若綿柳隨風擺,或灼似芙蕖出淥波,或燦若朝霞,或緩若清泉;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觀者無不動容於月中之舞,琵琶漸漸轉慢,聲越去越低,幾近不可聞;月兒緩緩落下、光芒漸漸黯淡,仙子舞動的身姿慢慢迷蒙。終於月中仙隨著月兒消失在黑暗中,只余台上無聲流動著的幽藍波濤,迷離恍惚,恰似眾人此時的心情。
  我游目四顧,只見近前的太子爺滿臉的色與魂授;九阿哥目大瞪,口微張;伊爾根覺羅王子雖面色如常,但身子卻情不自禁的微微前傾,似乎想要抓住那逐漸逝去的月兒。我看著十三贊歎激賞的神情,不禁微微笑了起來。從此後,你見了月亮,只怕總會偶爾掠過敏敏的身影吧?



第五十三章

  我拿起鈴鐺輕輕搖了三下,台上的燈光頓然暗去。整個世界又沉浸在了黑暗中。大家這才回過神來,黑暗中傳來輕重不一的歎氣聲。康熙猛地贊道:“好一個月中舞!”座下之人紛紛大聲附和。
  我在暗中向康熙躬著身子道:“敏敏格格還要再唱一首曲子呢!”康熙歎道:“曲子竟然還放在舞後,難不成還能更好?”
  我笑道:“更好可不敢說!只望著能博萬歲爺一笑!”
  正說著,聽到台子那邊傳來兩聲鈴響,我笑問:“皇上,可以開始了嗎?”康熙忙說:“開始!”
  我拿起鈴也搖了兩下,鈴聲剛落,鼓聲響起,百盞點亮的燈籠隨著鼓聲緩緩上升,居中的燈籠大如磨盤,往四周而去漸小,外圍的不過拳頭大小。待得燈籠升至高空,遮在台前的幕布隨著一聲重重的鼓聲迅疾而落,霎時映入眾人眼簾的是株株怒放著的紅梅,隱隱有微風吹來,枝條隨風而動,竟有片片花瓣隨風回旋著緩緩飄落,一片靜謐夜色中暗香浮動。明知台上的不可能是真梅花,可眾人仍然禁不住輕嗅起來,有人低低叫道:“真是梅香!”。
  笛聲漸起,聲音越拔越高,越去越細,直至雲霄,忽地一個回落,乍然不可聞。眾人心中猛地一個空落,正在失望,忽見梅林深處一位身披滾邊白兔毛大紅斗篷的盛裝麗人正打著青綢傘迤邐而來,身姿輕盈,體態婀娜,瑰姿艷逸。笛聲再次響起,她一面走著,一面唱道:
  
  真情像草原廣闊
  層層風雨不能阻隔
  總有雲開日出時候
  萬丈陽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開遍
  冷冷冰雪不能掩沒
  就在最冷
  枝頭綻放
  看見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飄飄北風嘯嘯
  天地一片蒼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為伊人飄香
  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此情長留心間
  
  絲絲哀慟深藏其中,卻哀而不傷,志氣高潔,宛若紅梅歷經風雪,雖有凋零,卻仍然傲立枝頭。
  隨著歌聲,上懸的燈籠一圈圈熄滅,台上的燈光慢慢變暗,天上開始下起了雪,潔白雪花紛紛飄落,隨著歌聲在空中回旋而舞,敏敏傲然而立在紅梅間,人花同艷。純白的雪,艷紅的梅,組成了一個白雪紅梅的琉璃世界,而敏敏卻是整個世界的最亮麗的景致。
  敏敏歌聲漸低,若有似無,其余燈籠俱滅,只留中間的燈籠照在敏敏和梅花上。她扔掉了傘,半仰著頭,目注著半空中飄飄蕩蕩的雪花。燈光下她的臉色晶瑩剔透如玉琢,嘴角含著絲笑,眼神迷茫,神色淒涼,緩緩伸手去接雪。
  剎那間燈滅聲消,黑暗中,我的眼前只剩下了她似淒迷似快樂,象個孩子一樣去接雪的身姿。敏敏感情必現的神情狠狠地撞到了我心上。腦中浮現著很多年前的那場雪,我也是穿著一身大紅羽縐面斗篷。心思千回百轉,一時呆了過去。
  “若曦!”李福全大聲叫道,我猛地‘啊?!’了一聲,他責備道:“想什麼呢?皇上叫了好幾聲了!”康熙笑說:“不要說她了!朕也是聽得出了好一會子神呢!”我忙說:“奴婢這就亮燈!”說完,搖動手中的鈴鐺,起先滅了的燈和篝火都再次點亮了。
  敏敏換了衣服出來行禮,不同於往日顏色鮮艷明媚的服裝,此時她只穿了一身月白裙衫。可是不但無損於她容貌的亮麗,反倒 ‘淡極始知花更艷’,越發瑰艷無雙。
  康熙看著蘇完瓜爾佳王爺歎道:“朕很多年未曾如此專注地看過歌舞了!” 完瓜爾佳王爺驕傲地笑看著女兒,口中卻連連說道:“皇上過譽了!”
  敏敏靜靜地立在蘇完瓜爾佳王爺身旁,神色沉靜,姿態嫻雅,自始至終未曾瞟過十三一眼。我心歎道,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她就不再是那個舉止隨心的小女孩,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曾經心痛的小女人!也許她變得更有風情,但是單純的快樂也已經遠離了她!是否寶石總是要經過痛苦的磨礪才會光彩四射呢?
  佐鷹王子細看了敏敏幾眼,垂目沉思。我嘴邊掛著絲笑想,這只雄鷹的心今夜怕是就遺落在敏敏身上了,只是他將來能否捉住敏敏的心呢?
  康熙看著敏敏笑說:“來給朕說說,你那些月亮,雪的都怎麼弄的。”敏敏看了我一眼,笑回道:“起先的幽藍燈光和起伏水波,是用藍紗覆地,下有藍色小燈籠,燈光透過藍紗照出來,在一片黑色中,看上去就是幽幽藍色,再命人在台子下面用扇子輕扇,自然就有水波浮動的感覺。月亮也是同理,用竹篾搭好圓圈,繃上淡黃紗,周圍附著小燈籠,燈籠的罩子是用銀線織的,只向著月亮的那面用透明薄紗,這樣光不外洩,全打在黃紗上,在夜色中就如一輪圓月了。升起和降落用繩子固定好,背後有人控制。我實際上是在背後搭建的平台上跳舞的,底下的眾人透過月亮看過去,就好似在月亮裡跳舞。月亮明暗事先試驗過,通過每根蠟燭的多少就可以決定了。紅梅是用真樹,配上上等的宮絹扎成的花,在燈光下看著也就似幻似真。梅花香是極品的梅花露,特命人在暗處用火加熱,再用扇子送出香氣,自然就是梅香浮動。雪花是用近乎透明的薄絲裁減而成,再混雜一些細碎棉花,上頭宮女輕灑,再用大扇子用力扇就可以了,燈光一點點變暗,也是為了讓雪花看上去更真。”
  敏敏一口氣沒有停歇地說完,康熙聽得微怔,瞟了我一眼道:“難為你和若曦的這番心思了!”
  敏敏笑笑未說話,我忙俯身說:“其實就是材料齊全,都要上等,然後多練,講究所有人之間的配合,說白了很簡單,這些場面也就是砸銀子!最後好不好,關鍵還在敏敏格格!”
  康熙笑道:“砸銀子也要砸的到點子上才行!早知道你有這本事,宮裡的宴會歌舞倒是該讓你去操持。”我忙陪笑說:“奴婢也就這麼點本事了,不過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已經黔驢技窮!萬歲爺就莫要為難奴婢了!否則只怕下回萬歲爺看完歌舞要責備奴婢,怎麼只是把月亮換成太陽,嫦娥變成烏鴉了呢?”
  話音剛落,下頭的阿哥大臣們都笑起來,康熙笑斥道:“看把你精乖的!明擺著是偷懶都有那麼一籮筐的話!”我低頭笑回:“奴婢不敢!”
  康熙笑著又誇贊了敏敏幾句,然後賞賜了她一柄玉如意。蘇完瓜爾佳王爺目注著敏敏磕頭領賞後,笑對康熙道:“臣想賞若曦件東西!”康熙笑道:“再好不過!朕今次就省下了,這丫頭專會從朕這裡討賞,這些年也不知道算計走了多少好物件!”
  蘇完瓜爾佳王爺一面笑著,一面從懷裡拿出個玉佩遞給侍立一旁的太監,太監雙手捧著遞給我,我忙跪下謝恩,蘇完瓜爾佳王爺看了眼敏敏道:“同樣的玉佩敏敏手裡也有一塊!敏敏本來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她們出生後,本王喜難自禁,恰好又得了塊美玉,特命人去雕琢兩塊玉佩,沒想到玉佩未成,她姐姐就夭折了!”說完, 蘇完瓜爾佳王爺輕歎了口氣。眾人未料到這塊玉佩竟然是這麼個來歷,全都神情微驚,定定凝視著我。
  我磕了個頭,手捧玉佩對蘇完瓜爾佳王爺說:“這塊玉佩寄托了王爺的思女之情,奴婢實在不敢接受!”
  蘇完瓜爾佳王爺笑了笑說:“本王既賜給了你,就沒有什麼敢不敢的了!”說完看著康熙,康熙微微笑著對我說:“收下吧!”我又磕了個頭,收起了玉佩。
  場面冷寂,各位阿哥都面帶思索地目注著我。我實在琢磨不出這塊玉佩具體代表了什麼?蘇完瓜爾佳王爺如此做到底又向康熙傳遞了個什麼意思?疑惑地看向敏敏,她卻只是甜甜地向我一笑,滿臉的欣悅歡喜!我心中一暖,暫時拋開了疑慮,也向她甜甜一笑!
  夜色漸晚,康熙畢竟年齡已大,耗不得太晚。吩咐了太子後,李福全陪著先走了,蘇完瓜爾佳王爺也隨著一同離去。他們一走,席上氣氛反倒越發輕快起來。佐鷹王子和十三相談甚歡,兩人豪邁時擊箸而歌,時而蒙語,時而漢語,興起時一仰脖子就是一碗酒。
  合術王子和九阿哥、十四阿哥對上了,三人劃拳喝酒,談笑炎炎。四阿哥帶著絲笑意看著十三和佐鷹王子,時而與他們舉碗一碰。八阿哥反倒是和太子爺側頭低聲笑語。其他眾位蒙古人和此次隨行的大臣也是各自喝酒談笑。
  我縮在陰暗處,看著眼前的一幕,雖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但還是禁不住盼望時間能駐留在這一刻。只有歡笑,沒有爭斗!
  “姐姐,在想什麼?”敏敏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側低聲問,我看著燈火明亮處的他們,喃喃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敏敏低聲說:“什麼意思?”我輕聲說:“只是感歎你明天就要走了!相聚的快樂時光短暫而已!”敏敏輕歎一聲說:“不知明年能否見到?”兩人都默了下來。
  我整了整精神,對敏敏說:“回去坐好,我送你一份離別禮!”敏敏問:“什麼?”我推推她,示意她回去坐,一面說:“我去年答應過你的!”她聽後,出了會子神,輕歎口氣轉身快步而去。
  我找人尋了笛子,輕握在手,朝十三的隨身小廝三才招了招手,他忙匆匆而來,俯身請安,我笑說:“去請十三爺過來一下!”三才聽完,又急急而去,在十三身旁低語,十三側頭對佐鷹王子笑說了兩句,又向太子爺行了個禮,轉身大踏步而來。
  十三帶著酒氣笑說:“你今日這事可辦得夠漂亮,夠狠毒的!待回去,我再和你算帳!”我一笑說道:“敏敏明日就要走了,你給她吹首曲子吧!此一別,不知何時得見,就算是送別吧!”十三點點頭,伸手接過笛子,問:“吹什麼呢?她可有特別中意的曲子?”我想了想說:“就吹晚上她唱的那首歌。”十三握著笛子沉思了一會說:“沒有刻意記譜子,怕吹不全!”我一笑,低聲哼了起來,慢慢哼完一遍,問:“可記全了?”十三點點頭。
  十三攜笛而回,笑向太子爺請安,說:“臣弟想吹首曲子助興,可好?”太子爺笑說:“有何不可?都知道你笛子吹得好,可是總不肯輕易為人吹奏。今日難得你主動,我們倒是可以一飽耳福了!”在坐各位都拍掌叫好。
  十三一笑起身,橫笛唇邊,面向敏敏,微微一點頭,婉轉悠揚笛聲蕩出,敏敏一聽曲音,面色震動,定定看著十三。十三不愧是音律高手,梅之高潔不屈,伊人之深情盡現笛音中!
  在座之人都是面色微帶驚異,只有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面色如常。畢竟這是敏敏晚上剛剛唱過的曲子,此時十三吹來,平添了幾分曖昧。一曲未畢,敏敏眼中隱隱含淚,定定看著十三。佐鷹王子看了看十三又靜靜注視著敏敏,面色沉靜如水,眼神堅定似鐵卻又夾雜著心疼憐惜。我看著佐鷹王子,嘴角不禁微微上彎了起來,沒有嫉妒!沒有瞧不起!只是心疼憐惜!這是個奇男子!
  尾音結束,十三向敏敏彎了彎腰,又重頭吹起,敏敏站起,隨音而合:
  
  真情像草原廣闊
  層層風雨不能阻隔
  總有雲開日出時候
  萬丈陽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開遍
  冷冷冰雪不能掩沒
  就在最冷
  枝頭綻放
  看見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飄飄北風嘯嘯
  天地一片蒼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為伊人飄香
  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此情長留心間
  
  音色漸低,越去越遠,終不可聞!我腦中忽地浮現:音漸不聞聲漸消,多情總被無情惱!人若無情,也許才真正能遠離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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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在草坡上,看著不遠處的營地,篝火點點,巡邏士兵的身影隱隱,又半仰頭看向天空中的如鉤殘月,不禁長歎了口氣!歡聚過後總是份外冷清!
  忽聽的細細簌簌的聲音,側頭看去,四阿哥正緩步而來,我忙俯身請安,他抬了抬手讓我起來。
  兩人都是默默站著,我不喜歡這種沉寂的感覺,總是讓人覺得壓迫,想了想問道:“王爺可熟悉佐鷹王子?”四阿哥說:“佐鷹王子人你既然見過,心中也應大致有數。才能出眾,只不過是庶出,生母地位低賤,并不受伊爾根覺羅王爺的看重。去年冬天伊爾根覺羅人畜凍死不少,春天又為了草場和博爾濟濟特起了沖突,這次來覲見皇阿瑪不是什麼討好的差事,所以才會落到他頭上。不過……”他頓了頓說:“倒是因禍得福,將來怕是要讓伊爾根覺羅王爺和大王子頭疼了!”
  我聽得似明白又不明白,不知道福從何來,隱約知道和將來誰繼承王位有關,想著敏敏,歎道,真是哪裡都少不了權利之爭,只是不知道康熙和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是如何想的呢?轉而又想到敏敏還不見得會中意佐鷹王子!我現在想那麼多,干嗎?
  正在胡思亂想,四阿哥說:“只是為她人做嫁衣裳!你難道就真想一個人過一輩子嗎?不要和我說什麼盡孝的鬼話,你的腦袋可不象是被《烈女傳》蛀了!”
  我靜默了一會,不知為何,也許因為晚上的一幕幕仍然激蕩在腦海裡,情感大於理智,也許是覺得一個懂得放小船賞荷的人應該懂的。慢慢說道:“我太累了!這些年在宮裡呆著,步步都是規矩,處處都有心計,凡事都是再三琢磨完後還要再三琢磨!可我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只想離開,想走得遠遠的,想笑時就大聲笑,想哭時就放聲哭!怒時可以當潑婦,溫柔時可以扮大家閨秀。嫁人,現在看來,不過是從紫禁城這個大牢籠,換到一個小牢籠裡!還不見得有我在紫禁城裡風光,我為什麼要嫁?”
  四阿哥靜了一會子,語氣平淡地說道:“你的身份讓你不可能自己決定這些事情!皇阿瑪對你越是看重,你的婚事就越是由不得自己!就拿今兒晚上的玉佩來說,雖摸不透蘇完瓜爾佳王爺究竟最終打的是什麼算盤,可皇阿瑪如果想要給你指婚,只怕更是要左右權衡、鄭重考慮!你若指望著能象其她宮女一樣,到年齡就被放出宮,我勸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不如仔細想想如何讓皇阿瑪給你指一門相對而言能令自己滿意的婚事,才更實際!”
  我一面聽著,一面怔怔發呆,心只是往下掉,我最後的一點希望居然被他幾句話就殘忍地打碎了!原來我不管怎麼掙扎,最終都不免淪為棋子!禁不住苦笑起來,悲憤地說:“我若不想嫁,誰都勉強不了的!”四阿哥平靜地看著我,淡淡說:“那你就准備好三尺白凌吧!”停了會又加了句:“還要狠得下心不管你的死是否會激怒皇阿瑪,是否牽累到你阿瑪和兄弟姐妹!”
  我茫然地想,難道真有一日,我要為了拒絕婚事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嗎?雖然以前也曾拿此要挾過八阿哥,可那只是一個態度、一個伎倆而已!從小到大,從未想過自殺,也一直很是瞧不起那些自殺的人,父母生下她,辛苦養大她,難道是讓她去了結自己性命的嗎?總覺得事在人為,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畢竟能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呢?不僅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父母,為了愛自己的人!活著才有希望!
  他緩緩說:“宮裡是最容不得做夢的地方!早點清醒過來,好好想想應對之策。否則等到事到臨頭,那可就真由不得自己了!”我不甘心地問:“我不嫁,真的不可以嗎?我不嫁,不會妨礙任何人,為什麼就非要給我指婚呢?”
  四阿哥目注著我冷冷地說:“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呢?還是你根本不願意明白?決定這件事情的人是皇阿瑪,你只能遵從!”
  我根本不願意明白?我是不是一直在下意識地哄著自己,前面是有幸福的?要不然這日子該怎麼熬呢?
  過了好久,四阿哥淡淡問:“你心裡就沒有願意嫁的人嗎?就沒有人讓你覺得在他身邊,不是牢籠嗎?”我怔了一會,搖搖頭。他盯了我半晌,轉頭凝視著夜色深處,再未說話。
  兩人一路靜默著慢步而回,請安告退時,我誠心誠意地對他說道:“多謝四王爺!”他隨意揮了揮手讓我起來,自轉身離去。



第五十四章

  康熙四十九年 九月 暢春園
  自從八月從塞外回來後,康熙就憂心不斷。福建漳、泉二府大旱,顆粒無收,當地官員卻私自貪吞賑災糧草,以至路多有餓死之人,康熙聞之震怒,命范時崇為福建浙江總督負責賑災,又調運江、浙漕糧三十萬石去福建漳、泉二府,並免了二府本年未完額的稅賦。
  此事余波未平,九月又爆發了戶部虧蝕購辦草豆銀兩的案件,歷經十幾年,虧蝕銀兩總額達四十多萬,牽扯在內的官員,從歷任尚書,侍郎,到其他相關大小官員,共達一百二十人。康熙聽完奏報,當即就怔在龍椅上,半晌未曾做聲。
  我們低下侍奉的人是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唯恐出什麼差錯,招來殺身之禍。一日整理收拾妥當茶具,出了茶房,未行多遠,就見十三阿哥臉色焦急,正對王喜幾個太監吩咐事情,說完後,幾個太監立即四散而去。
  什麼事情能讓十三阿哥如此著急?不禁快走幾步,請安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十三阿哥急道:“皇阿瑪要見四哥,可四哥人卻不知在哪裡!”我悶道:“你都不知道王爺的行蹤?”
  他臉色隱隱含著悲憤,對我低聲道:“你今日未在殿前當值,不知道頭先發生的事情。眾人商討如何處理戶部虧蝕的事情,四哥和皇阿瑪意見相背,被皇阿瑪怒斥‘行事毒辣,刻薄寡恩,枉讀多年聖賢書,無仁義君子風范’!當時就斥令我們跪安!”我微詫地‘哦’了一聲,想著他一貫韜光養晦、城府深嚴,怎會和康熙正面沖突?
  十三深吸了兩口氣,續說道:“我和四哥跪安出來後,他說想一個人靜靜,所以我就先行了,人剛出園子,王公公就匆匆尋來,說皇阿瑪又要見四哥。守門的侍衛都說未曾見四哥出來,想必還在園子裡,所以趕緊命人去尋!”
  說完,抬眼看了看四周,急道:“也不知道一時之間,尋到尋不到?”我心中微動,忙對十三說:“你隨我來!”說完舉步快行。十三忙跟了來,一面問:“去哪裡?”
  我未答話,只是急走,待到湖邊時,彎身去橋墩下看,果然那只小船不在了!心中松一口氣,轉身笑對十三說:“四王爺只怕是在湖上呢!”說完舉目看向湖面。不同於上次一片翠綠和才露尖尖角的花苞,現在滿湖都是荷花,雖已經由盛轉衰,略帶殘敗之姿,但仍是風姿錯約。
  十三顧不上問我如何知道四阿哥在湖上,立在拱橋上望著一望無際的滿湖荷花,歎道:“這如何去尋?”我無奈地道:“只得尋了船去撞撞運氣了!”說著忙轉身急步跑出去叫了人拿船來。
  待得太監們搬了船來,十三搶過船槳就上了船,我也急急跳了上去。未等我坐穩,他就大力劃了起來。
  他劃著船,我不停地叫著‘四王爺’,小船兜來繞去,卻始終未曾聽到有人答應,兩人都是心下焦急,他越發劃得快了起來,我扯著嗓子,只是喊‘四王爺’。
  ‘四……’,忽地看到四阿哥劃著船正從十三阿哥身後的蓮葉中穿了出來,我忙對十三叫道:“停!停!”一面指著後面。
  十三阿哥轉身喜道:“可是尋著了!皇阿瑪要見你!”
  四阿哥緩緩停在我們船旁,我忙躬身請安,他掃了我一眼,神色平靜的對十三淡淡說:“那回吧!”說完,率先劃船而去。
  十三坐於船上卻是身形未動,我正想提醒他劃船,他猛地緊握拳頭狠砸了一拳船板,一陣亂晃。我慌忙手扶船舷。
  他面色沉沉,拳緊握,青筋跳動,過了一小會,他緩緩松開了拳頭,拿起槳,靜靜劃船追去。
  我凝視了十三一會,又轉頭看向前方那個背影,腰桿筆直,好似無論任何事情都不會壓倒,可瘦削的背影卻隱隱含著傷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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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在房中想了半日,終是去找了玉檀,淡淡問:“白日萬歲爺因何斥責四王爺?”玉檀忙低聲回道:“商討如何處理戶部虧蝕的事情時,太子爺,八貝勒爺都說念在這些官員除此外并無其他過失,多年來也是兢兢業業,不妨從寬處理;萬歲爺本已經准了由太子爺查辦此事,四王爺卻跪請徹底清查,嚴懲涉案官員,說從輕發落只是姑息養奸,歷數了多年來官場的貪污斂財,并說其愈演愈烈,民謠都有唱‘九天供賦歸東海,萬國金珠獻澹人’。皇上因此大怒,斥罵了四王爺後,喝令四王爺和十三阿哥跪安!”
  我點點頭,又問:“那皇上後來召見四王爺時又說了些什麼?”玉檀納悶地說:“沒有多說,只吩咐四王爺和十四爺協助太子爺查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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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上到二層,就看到四阿哥背負雙手,憑欄迎風而立,袍角飛揚,十三側趴在欄桿上,兩人都只是靜默地看著外面。
  我忙收住步子,想靜靜退下樓去,但十三已經回頭看向我。只好上前躬身請安。四阿哥恍若未聞,身未動,頭未回,十三朝我抬了抬手,一面拍了拍他身側的位置示意我坐。我向他一笑,起身走到他身側,看著樓下將黃未黃,欲紅未紅,顏色錯綜的層林道:“是個賞景的好地方!”
  兩人都沒有搭腔,我只得靜靜站著,正想要告退,忽地十三問道:“若曦!你覺得對貪污的官員是否該嚴辦?”我‘啊’了一聲,不解地看向十三,十三卻仍然是臉朝外趴於欄桿上,看不到他的表情。想著這次的貪污案件,我笑道:“奴婢一個宮女,怎麼知道如何辦?十三阿哥莫拿我取笑了!”
  十三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你別給我打馬虎眼!你腦子裡裝了多少東西,我還約莫知道的!”說完,只是盯著我。
  我蹙著眉,想了想說:“自古‘貪污’二字之後緊跟的就是‘枉法’,竊取民脂民膏固然可恨!只怕更令人痛恨的卻是‘枉法’,為了‘阿堵’之物,總免不了上下勾結,互相包庇,違亂法紀,更有甚者殺人性命,瞞天遮海都是有的。”
  十三淡淡說:“別耍太極了,回答正題!”我琢磨了一下,覺得十三今日不大對勁,似乎滿肚子的氣,還是實話實說為好:“自然是嚴辦!否則貪污之風一起,只怕吏治混亂,官不是官,最後就民不聊生了!”
  十三帶著絲笑,點點頭,向我勾了勾手,我俯身傾聽,他問:“如果犯事的是九哥,你會如何?”
  我怔了一下,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十三扯了扯嘴角低低說:“你該不會真的相信‘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吧?”
  唉!十三今日是非要把我逼到牆角不可!想了想,認真地對十三說:“讓他把拿去的銀子都還回來,狠狠打他一頓板子,讓他半年下不了床,再罰他去街頭乞討三個月,嘗嘗窮苦人是怎麼過日子的。從此也知道一下‘將心比心’!至於說從犯,全都重重懲罰,給其他人個警醒,沒有人護得了違法亂紀之人。從此後只怕他就是想貪也沒得貪了!”
  十三笑著點點頭道:“虧你想出這種法子!倒是不顧念你姐夫!不過,你可要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我定定看了他一會問:“這次的事情,牽扯到九阿哥了嗎?”他說:“目前沒有,今日皇阿瑪已經說了‘此事到此為止,對牽涉官員免逮問,責限償完既可’!”
  康熙竟然如此處理這麼大一樁貪污案件,只讓官員還回銀兩就可以了?我不禁愣在那裡。十三歎道:“光帳面上就查出了四十多萬兩銀子!一畝良田只要七至八兩銀子,一兩多銀子可就夠平常五口之家吃穿一月了,!”
  我腦子裡下意識地一過,驚道:“大約夠200萬人吃穿一個月!”想著這幾年的天災和餓死之人,再無話可說!現代的官員貪污雖然可恨,可是和古代比起來還算輕的,畢竟生產力發達了,不會因他們貪污就餓死人,如今可真是拿百姓的性命換了銀錢享受。
  四阿哥此時好象方才回過神來,側頭看著十三淡淡說:“事情已經完結,多想何益?”十三手敲著欄桿,張口欲言,卻又止住,靜謐中,只有‘篤篤’的敲桿聲越來越急促。
  我隨在他二人身後下了閣樓,正要行禮告退,四阿哥淡淡對十三說:“你先回吧!”十三瞅了我一眼,點點頭轉身大步離去。
  四阿哥吩咐了聲:“隨我來!”快步向林子走去,我瞅了一會他的背影,隨他而去。他進了林子,轉身站定,一面從懷裡拿出一個小木盒伸手遞給我,一面說:“本想著從塞外回來就還給你的,連著這麼多事情耽擱了!”我看著他手中的木盒,約莫知道裡面是什麼,原來兜了一個圈子,我又兜回了原地。
  他看我只是看著木盒,卻未伸手接,也不說話,手仍然固執地伸著。兩人僵持半晌,我輕聲說:“我不能收!”他手未動,只是定定地凝視著我,目光好似直接盯在了我心上,點點酸迫。
  他忽地驚詫地望著我身後,失聲叫道:“十四弟?!”我一驚,顧不上其他,看著眼前的木盒,瞬間反應就是趕忙奪過,急急藏在了懷裡,又定了定心神,才鼓起勇氣轉身請安。
  沒有人?!我一時有些呆,仔細掃了一圈四周還是沒有人!腦中這才反應過來我是上當了!猛地轉身看著他叫道:“你騙人?”一瞬間不是生氣,而是不敢相信!
  他眼中帶著嘲笑諷刺道:“竟然真的管用!你就這麼怕十四?”我喃喃道:“不是怕,而是……”搖搖頭,沒有再說。
  靜默了一會,忽地反應過來,忙掏出盒子,想還給他,他斜睨了我一眼,快步而去,我趕忙緊跑著追過去。他頭未回,說道:“你打算一路追著出園子嗎?那恐怕十四弟真的就看見了!”
  我腳步一滯,停了下來,只能目送著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



第五十五章

  康熙五十年 故宮
  元宵節剛過,宮裡的花燈還未完全撤掉,人人眉梢眼角仍然帶著節日殘留的淡淡喜氣和閒適。
  “這燈倒真是花了功夫的!機關精巧,收攏方便,就連上頭的畫只怕都是出自大家之手。”我一面細細看著手裡的走馬燈,一面笑對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說道。
  十阿哥笑道:“知道你會喜歡!”十四‘哼’了一聲道:“趕緊多謝幾聲十哥吧!這可是他從人家手裡強搶來的!”我詫異地看著十阿哥。他瞪了十四一眼說:“就知道拆我的台!燈籠可是你先說要的,也是你說拿給若曦玩的。”十四撇了撇嘴,嘲笑道:“可聽得主人說原只是擺出來讓大家賞的,多少錢都不肯割愛,我也就罷手了!最後可是你擺了身份,端了架子,說‘爺就是看上了’,逼得對方硬是讓給了你!我都替你寒磣,當時就趕緊溜了!還好意思在這裡說!”
  我聽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把花燈塞給十阿哥,氣笑道:“在我手裡不過是件可有可無的玩藝,對人家卻是心頭寶,趕緊還回去了!”十阿哥又瞪了十四一眼說:“拿都拿來了!怎麼還回去呢?你就收著吧!”
  我還未搭腔,一旁一直靜默著的九阿哥淡淡道:“不過一個燈籠而已,拿了又如何,又不是沒給錢!何必這麼矯情!”我只作未聞,對十阿哥笑說:“趕緊還回去!”十阿哥看我態度堅決,皺著眉頭無奈地收了起來,歎道:“還就還吧!白花了那麼多功夫!”
  我嗔怪十四道:“你人在旁邊也不勸一下?”十四指著十阿哥道:“你問問他,我勸是沒勸?可也要他肯聽呀!我看這世上,他莽勁上來時,除了皇阿瑪,就只三個人的話,他還聽得進去。偏偏我不在其中!”
  我和十阿哥異口同聲地笑問:“哪三個人?”十四笑看著十阿哥說:“八哥!”十阿哥未說話,十四又指著我說:“若曦!”十阿哥看著我嘻嘻一笑,沒有搭腔。我笑瞪了十四一眼。十四強忍著著笑對我道:“最後一個是你小時候的冤家對頭,現今的十福晉了!”十阿哥臉色一下子很是尷尬,瞪著十四。
  我笑瞟了眼十阿哥,岔開了話題,問:“今年燈市可熱鬧?”十四道:“年年都差不多,沒有多大新奇的!”十阿哥卻是笑著講起來今年元宵節的熱鬧。九阿哥不耐煩地催著要走。
  三人正要離去,十三阿哥大趕著步子而來,一面挽著袖子,鐵青著臉,直沖九阿哥而去,揮拳就打,十四忙趕著攔住了他,握著他拳頭叫道:“十三哥!宮裡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九阿哥緊跳開了幾步,看著十三冷笑道:“十四弟,放開他!今兒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膽子。”
  十三氣極,身形欲上前去,卻被十四緊緊攔抱住。我忙問十阿哥:“到底怎麼了?”十阿哥茫然地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忽而又笑道:“今兒有熱鬧看了!”我瞪了他一眼,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我瞟了眼四周,現在還沒有人,不過若再這麼鬧下去,只怕很快康熙就知道了。忙推著十阿哥說:“你趕緊把九阿哥拉走!”十阿哥有些不情願,被我惡狠狠地一直瞪著,才拖著步子上前雙手扯抱著九阿哥就走:“他要發瘋,九哥還陪著他瘋不成?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出宮還有事情呢!”一面說著,一面兩人拉扯著遠去。
  十四緊緊抱著十三,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他才松了,一只手卻仍是扯著十三的胳膊。十三怒道:“你干嗎擋著我打那個畜生?”十四歎道:“你在宮裡和他打起來,事情真鬧大了,只怕對綠蕪姑娘不好!”十三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氣道:“我昨晚上才知道此事,今日冷不丁地見到他,火氣沖頭,只想照著他臉掄上幾拳!”
  我聽得雲山霧罩,怎麼又扯上綠蕪了?忙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十四看著我,臉色尷尬,沒有搭腔,十三靜了一會,對十四誠懇地說:“十四弟,這次多謝你!”
  十四訕訕地說:“我上次還未謝你,你也就不必謝我了!何況此事本就是九哥酒醉之過!”
  聽著他倆的對話,看著十四尷尬地表情,又想著九阿哥好色的性子,心中大驚,不敢置信地問道:“九阿哥對綠蕪怎麼了?綠蕪不是早幾年就脫籍贖身了嗎?況且就是未贖身前,她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呀?”
  十四尷尬地瞟了我一眼道:“你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打聽這麼多干嗎?”十三說:“元宵節晚上的事情,那個混蛋撞見綠蕪,色膽包天,竟對綠蕪用強。幸虧十四弟撞見,救了下來!”
  我看著十四氣道:“知道九阿哥好色!沒想到竟到如此地步!隨便碰上個美貌姑娘就胡來!他個黑了心的混帳東西!”
  十四厲聲呵斥道:“若曦!”我住了嘴,仍是氣,對著十三說道:“干脆你找幾個人,哪天在外面偷偷截住九阿哥,麻袋一罩,神不知鬼不覺地暴打他一頓!”十四氣道:“閉嘴!若曦!綠蕪既然安好,此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越鬧越大的道理?難道你要全京城都知道嗎?最後只怕原本沒有的事情都能被傳成有!你讓綠蕪今後如何作人?”
  十三默了半晌,對十四說:“你回去跟他說清楚,如果他再敢胡來,我就是拼著被皇阿瑪責打也先把他做了。”十四只是一連疊地點頭說:“絕不會有下次!”十三又向十四說了聲‘多謝’,猶帶著怒氣轉身匆匆而去!
  十四看著我罵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阿哥你都敢罵?”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放軟聲音說道:“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九哥!那天晚上他多喝了幾杯,恰巧身旁的人有知道綠蕪出身風塵的,又被有心人激了幾句,說‘是十三爺罩著的人,看不上九爺”,九哥一時糊塗就行為失控了!”
  我仰天冷笑兩聲,譏諷道:“如此說來倒是綠蕪和十三的錯了!今日可真是張見識!”說完,轉身就走!
  十四在身後氣道:“我倒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為了救綠蕪,九哥氣了我幾天,如今你又氣!早知如此潑煩,索性撒手不管倒好!”
  我頓了腳步,想著十四的立場,轉身回去,陪笑道:“我也是氣糊塗了!還是要多謝你的!”他冷‘哼’了一聲未說話。我又陪笑道:“要不你罵我幾句,解解氣!”他指著我道:“真是個……”搖搖頭,吞了聲,歎道:“懶得和你夾纏!”說完轉身而去。
  我靜了一會,忙追了上去,他聽得腳步聲,回身等著我,問:“還有什麼事情?”我道:“九阿哥的性子只怕不是那麼容易撂開手的……”話未說完,十四截道:“放心!既然救了,就要救徹底!這事我已經求了九哥,又讓八哥也特地和九哥說了!他再怎麼樣也要給我們些面子!”我忙躬身行禮,說道:“多謝!”
  他笑說:“你和綠蕪也就見過一次,怎麼就對她這麼上心呢?”我道:“她品性才情都是拔尖的,雖說我和她沒什麼深交情,不過不要說還有十三阿哥,就是我們都是女人,也沒有只看著的道理!”十四搖頭歎道:“還是改不了這個脾氣,一點也不顧著自個身份,隨便就把自己和個風塵女子相提並論!”說著,兩人都想起小時候在八貝勒書房為了綠蕪吵架的事情,相對著笑起來。
  他含笑道:“你和十三哥倒真是坦蕩蕩的!”我道:“十三阿哥為人光風霽月,對綠蕪也非你們所想。因為敬其才華,憐其身世,才多年維護。就象風雨交加中,為一朵美麗的花撐把傘,并不是想把花摘回家,而只是為了讓這份美麗得以保存而已。”
  他笑道:“可我看綠蕪對十三哥卻絕非僅朋友之義,當晚我怕九哥的手下暗中使絆,親自送她回去,她路上求我千萬莫讓十三爺知道這件事情!說不過是受了點委屈而已,并無大礙,十三爺是個急公好義的脾氣,不願因自己而讓十三爺惹上麻煩!那般光景下,換成一般姑娘哭都哭斷腸了,她卻一句抱怨也無,只是一心為十三哥考慮!”我低頭默想了會,歎了口氣!遇到十三不知是她的幸或是不幸?這一片心思只怕連她自己都永遠不會想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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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剛立夏,天還未完全轉熱,康熙就吩咐籌備去塞外。雖說塞外之行,年年都有,可每次去,我心裡都是很開心的,畢竟離開紫禁城後,規矩少了很多,斗爭也好象遠了很多。縱馬馳騁在藍天白雲下,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和煦的風,淡淡的青草香,我會覺得生活還是美好的,心還是輕快的。
  此次去塞外隨行的阿哥有太子爺,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等九位阿哥。除了偶爾和十四談笑幾句,其余我一概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請完安就走。
  今年蘇完瓜爾佳王爺和敏敏都未來,只合術王子來覲見康熙,不過敏敏倒是托合術王子給我帶了一封信。信未讀完,我已經捂著肚子笑倒在毯子上。信中說自從去年八月辭別康熙後,佐鷹王子連自個部落都未回,一路追著她而去,又住進了王府中。信中全是講佐鷹王子如何整天跟著她,如何討好她,她又如何拒絕、如何擺架子捉弄他,佐鷹王子又是如何和她斗智斗勇,通篇讀下來,好似敏敏仍未動心,可字裡行間卻是流露著她對佐鷹的贊賞,以及不經意的快樂!我隱隱地覺得,只怕這就是敏敏的星星了,而敏敏是不會錯過他的,因為佐鷹王子不會允許敏敏錯過他!。我似乎已經看到他們的幸福就在不遠處等著了。
  握著信,一讀再讀,心情變得份外的好,我終於能在自己身邊見到一段兩情相悅的幸福了,沒有指婚,沒有強迫,沒有委屈!一切就是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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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馬疾馳之後,人馬都有些累,遂放松了馬韁,由著馬兒慢行。
  這段日子似乎是我過過的最清靜的日子,不當值的時間裡,我總是一個人獨自騎著馬在草原上蕩來蕩去,興起時打馬狂卷過草原,累時臥在馬背上由著它緩緩而行。很多時候一個人一匹馬,從太陽初升到晚霞滿天,嚼著干糧,喝著水,這裡看看,那裡賞賞,自得其樂的一整天就過去了!玉檀笑說‘姐姐整日和馬呆在一起,好似越發不願意和人說話了!’。
  我低頭一笑,想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變成這樣的了!記得從小到大,我是個最耐不住寂寞的人,總是要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的。初到深圳工作時,身邊沒有朋友,下班後都不敢回屋子,總是泡在酒吧。就是在貝勒府時,也是要丫頭們陪著玩的,可就那樣還要大歎‘無聊呀無聊’!似乎一直沒有學會一個人的時間該如何打發。‘時光容易把人拋,綠了芭蕉,紅了櫻桃’,幾番紅綠之間,我已經悄悄改變,竟然開始享受一個人的清靜。其實此生如果能這樣清清靜靜的過完,那也是我的福氣了!
  一日正趴在馬背上,閉目休息,忽地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睜眼看去,只見八阿哥正策馬慢行在馬側。我忙坐直了身子,靜默了一會,給他請安,一面說:“奴婢還有些事情要做,貝勒爺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他目視著遠方,凝聲問道:“你真的放下了?”我心中隱隱抽痛,面上卻是靜靜回道:“放下了!”
  “你心裡有別人了嗎?”他問。我心頭有些慌亂,不敢深思這個問題,嘴裡只淡淡回道:“沒有!”他側頭盯了我一會道:“明年就到年齡出宮了,難道你願意由著皇阿瑪給你指婚?”我隨口道:“明日事來明日愁!事事不由人,何必多想?”說完躬身告退,他嘴角帶著絲冷笑點點頭,揮了揮手讓我走。我策馬轉頭,一揚鞭子打馬而去。
  未跑出多遠,見十四正勒馬立在山坡上,遙遙看著這邊。想著此時撞上去,以他的脾氣只怕又是一頓罵,索性假裝未曾看見,自騎馬回了營地。
  把馬送回馬廄,緩步向自己帳篷行去,心中酸澀難言,正自低頭默走,忽聽得:“若曦!想什麼呢?”忙抬頭看去,卻見合術王子和太子爺正笑吟吟地立在不遠處,忙躬身請安。不知道是因為敏敏,還是那塊玉佩,合術王子待我格外與眾不同,平時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如叫敏敏;又一再讓我在他面前不要那麼拘謹客氣,我卻是他說他的,我做我的。
  合術王子笑道:“瞅了半晌,竟一無所覺!”我陪笑躬身道:“是奴婢失禮了,請太子爺、王子責罰!”他歎道:“一句玩笑話,又沒有怪你,就趕著賠罪,何必如此謹慎多禮呢?敏敏若有你一半,阿瑪和我就不用那麼煩心了!現在你在御前侍奉,沒有機會,待將來出宮了,接你到蒙古好好玩一段時間,也改改你這個脾氣!”太子爺笑道:“現在是沒有機會,皇阿瑪到哪裡都帶著她的。不過明年,她就到出宮的年齡,皇阿瑪也該給指門婚事了,王子若要請,怕不能只請一個人的!”合術王子微微笑了下,沒有接話。
  怎麼大家都這麼關心我的婚事,人人心中都惦記著?還覺得我不夠煩,趕著個地提醒我!不想再說,扯了扯嘴角擠了絲笑,行禮告退,太子爺笑瞅了我一眼,讓我退下。
  秋風漸起時,康熙決定拔營回京,坐在馬車中想著明年太子爺就要被二廢,不禁歎道,明年的日子就沒有這麼好過了,得打起精神,面對這一場宮廷風暴了。又想著可能的指婚,更是愁上眉梢。我究竟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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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年 九月 暢春園
  康熙從塞外回來後,就直接住進了暢春園。離各位阿哥的府邸都近,倒是方便了各位阿哥進進出出!
  今日恰巧碰上十四阿哥,看他也不忙,遂叫住他,向他細細打問十阿哥和十福晉之間的事情。自打上次在御花園中康熙命各位阿哥陪同行樂,而十阿哥卻稱病未來,此事就一直擱在心頭,一直想找十四阿哥問個分明,卻總沒有合適機會。不是碰到時,我忘了;就是想起時,卻不合適問。
  他嘲笑道:“若不是從小在一塊都知道,還真又要誤會你了!哪有你這樣的?這麼關心人家夫妻間的私事!都不知道你整天腦子裡想些什麼?”說歸說,卻還是笑講了他所撞見的趣事,我一面聽著,一面想都是直腸子,脾氣都急,都受不得氣,卻也都不失為真性情的人,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地過日子!
  兩人正在說笑,玉檀臉色焦急地跑到近前,匆匆給十四阿哥請了安,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斂了笑意,問道:“出什麼事了?”她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盯著我說:“頭先太子爺……太子爺……和萬歲爺要姐姐!求萬歲爺賜婚!”



第五十六章

  我腦子‘轟’的一聲,瞬間炸開。腳發軟,身欲倒,玉檀忙扶住我。耳側全是‘嗡嗡’之聲,玉檀似乎仍在說話,我卻一句都沒有聽見,只想著,我究竟做了什麼孽,老天竟對我一絲垂憐也無?
  待我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坐在屋中。玉檀看我看她,帶著哭音道:“好姐姐!你可別嚇我!”我無力地指了指茶杯,她忙端過來,讓我喝了幾口。我只覺茫茫然,空落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我隨口問:“十四阿哥呢?”玉檀道:“十四爺剛聽完,拔腳就走了,只吩咐我看好你!”
  玉檀安慰說:“姐姐!你先莫急,萬歲爺這不還沒有點頭嗎!”
  我靜默了好半晌,覺得不能這樣,事情絕對不能這樣!對玉檀說:“你仔細把今日的事情從頭到尾,一點一滴地講一遍,連皇上的一個眼神也要告訴我!”
  玉檀道:“太子爺來了後,芸香姐姐命我去奉茶,我端了茶盤進去時,太子爺正跪在地上,對皇上說‘……若曦明年也到放出宮的年齡了,她性格溫順知禮,品貌俱是出眾的,所以兒臣斗膽,想求皇阿瑪作主,將她賜給兒臣做側妃!’皇上靜默了一會才說‘若曦在朕身邊多年,一直盡心服侍。朕本想再多留她一段時間,待明年再給她指門好婚事,也不枉她服侍朕一場。今日事出突然,朕要考慮一下……’。然後,我茶已上好,再沒有道理逗留,只能退出!因當時心中震驚,怕臉色異常,讓皇上和太子爺瞧出端倪,一直都未敢抬頭,所以不曾留意過皇上和太子爺的神情。”
  細細琢磨過去,太子爺的心思我倒是大概明白,不外三個原因,一是康熙,二是蒙古人,三是我阿瑪,而其中蒙古人的因素顯然居多。卻對康熙的心思一絲頭緒也無,如果康熙准了,我該如何,難道真要嫁給太子爺嗎?或者抗旨嗎?難道真要如四阿哥所說預備三尺白凌嗎?我知道所有人的結局,卻唯獨不知道自己的結局,難道這就是老天為我預備的結局嗎?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趴在榻上哭起來。
  玉檀晚上執意要守在我屋中,我無力地道:“放心回吧!難道你還真怕我夜裡懸梁自盡嗎?萬歲爺既然還沒有點頭,那事情還沒有到絕路,再說了,即使到了絕路,我也不甘心就此認命!你容我一人靜靜!”玉檀見我話已說至此,只好回了自己屋子。
  我躺在床上,前思後想,眼淚又汩汩而落,當年看十阿哥賜婚時悲怒交加,如今才知道何止是悲怒,更是徹骨的絕望!
  披衣而起,緩緩走到桂花樹旁,想著太子爺往日的嘴臉,再想著他見到敏敏的樣子,只覺惡心之極,抱著桂花樹,臉貼在樹干上,眼淚狂湧而出。我是不是全錯了?我的堅持是否最終害了自己?不管四阿哥,八阿哥,或是十阿哥,都比嫁給太子爺強!
  思一回,哭一回,不知不覺間天色已初白。
  “姐姐怎麼只穿著單衣?”開門而出的玉檀一面驚叫,一面幾步跨過來扶我,剛碰到我身體,又叫道:“天哪!這麼燙手!姐姐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我暈乎乎地被她扶到床上躺好。她一面替我裹被子,一面道:“姐姐,你再忍忍,我這就去找王公公,請大夫!”
  玉檀服侍著吃了藥,人又昏沉沉地迷糊著了。說是迷糊,可玉檀在屋子裡的響動我都聽得分明,說清醒,卻只覺得眼皮重如山,怎麼都睜不開。
  不知道躺了多久,嗓子煙燒火燎的疼著,想要水喝,張了張嘴,卻出不了聲。覺得玉檀好似坐在身旁,卻手腳俱軟,提醒不了她。只是痛苦地皺眉。
  “要水?”一個男子的聲音,說著就攬了我起來,將水送到了嘴邊,一點點喂給我。喝完水,他又扶著我躺好。低頭附在我耳邊道:“皇阿瑪既然還未下旨,事情就有轉機!”我這才辨出來是四阿哥的聲音,心中一酸,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他用手幫我把眼淚擦干,道:“別的事情都不要想,聽太醫囑咐,先養好病!玉檀被我命人支開了,估摸著就要回來,我不好多待!”說完,幫我把被子掖好後開門離去。
  吃了四道藥,玉檀晚上又多加了被子替我捂汗,到第二日時,雖還頭重如山,聲音嘶啞,燒卻已經退了,人清醒了不少。昨日一天一直未進食,今日中午,玉檀才端了清粥,喂給我用。用完後,她服侍著漱了口,又替我擦了臉,收拾了食盒子出門而去,還一面囑咐道:“我去去就回!”
  大睜著眼,盯著帳頂,想著如果康熙真有意賜婚,我究竟能做些什麼,才能讓康熙不把我賜給太子爺呢?知道太子爺明年就會被廢,如果我能熬到那時候,康熙應該就不會賜婚了!可如果康熙真有意,我怎麼可能拖那麼久?
  正在琢磨,忽聽得推門聲,想是玉檀回來了。我未加理會,仍在前思後想。
  “看著比昨日好些了!”我忙側頭看去,十四正站在床邊低頭看著我。我撐著要坐起來,他忙攔住,道:“好好躺著吧!沒有那麼多禮!”說完,隨手拽了個凳子坐在床邊。
  他靜了一會,忽地蹲在床邊,在我耳邊低聲說:“知道太子爺為什麼要娶你嗎?蘇完瓜爾佳王爺奏請皇阿瑪給佐鷹王子和敏敏賜婚,奏章今日剛到!他消息倒是靈通!”他低低冷哼了一聲說:“其中曲折改日再和你細說。今日只問你,可想嫁給太子爺嗎?”我搖搖頭。他說:“八哥現在不方便過來看你!他讓我轉告你,想辦法在皇阿瑪面前拖幾天,十天左右,事情就會有轉機!”
  說完,他又坐回了凳子上,道:“十哥也想過來看你,不過想你正病著,恐怕不耐煩見人,就只讓我代勞了!”
  我心中又是驚又是喜,只是拿眼盯著十四,他堅定地點點頭,我帶著哭音道:“多謝!”他驚道:“嗓子怎麼燒成這樣了?和鴨子一樣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因心中太過苦澀,終只是靜靜地看著十四。十四起身道:“我回去了!這幾日恐怕都不能來看你,照顧好自個!”
  他前腳剛走,玉檀就端了一碗冰糖秋梨進來。我問她:“你不用當值了嗎?”她回道:“李諳達知道姐姐病了,特意讓我照顧姐姐!”說完,想喂我喝糖水。
  我道:“不想喝!”玉檀陪笑道:“姐姐喝一些吧!這個最是潤嗓子了!”我搖搖頭,示意她拿走,她又勸了幾句,見我一無反應,只好擱到了一邊。
  這個轉機究竟是什麼呢?而且十四只是說轉機,就是說並不一定就會如何!不過至少現在有條路暫且可以走了!如果只拖幾天,應該還是可以,即使康熙要給我賜婚,也不可能就急到我病中就下旨,讓我帶病接旨的。想著心稍微安定了些!
  正暗自思量,玉檀端了藥進來,擱在桌上後,扶我起來。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我身邊說:“玉檀,這藥我是不能喝的!”她驚詫地看著我,我繼續低聲說:“這麼多年,我一直拿你當親妹妹看,也不瞞你!你應該能猜到我是不想嫁給太子爺的,眼前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借病先拖著,但又不可能裝病,李諳達一問太醫就什麼都知道了。所以藥你照常端來,再避過人倒掉。”
  玉檀咬著嘴唇盯了我半晌,最終點點頭,我笑著握握她的手,她卻猛地側轉頭拭淚,雙肩微微抽動!一面低不可聞地喃喃自語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連姐姐這樣的人都......”
  唉!她將來又是什麼命運呢?待到年齡出宮時,早已經過了適嫁年齡,以她的出身又沒有家庭的依靠!如不嫁人,只能跟著兄弟過一輩子,那是何等的難堪?如果嫁人,卻只怕很難覓得良人!她這樣心思聰慧靈巧的女子,放在現代只要肯努力,哪裡不是出路呢?可現在我卻只看到黑漆漆的將來!“女人是水做的”,那是因為這個社會除了“從父,從夫,從子”的三從,再沒有給女人別的出路,個人的堅強在整個男權社會中,只是螳臂擋車,女人怎能不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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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雖然一整天沒有吃藥,但今日感覺還是好了一些。估計是我平日常在院內跳繩,還經常在臨睡前做仰臥起作的緣故,當時只想著健康最重要,我一個人在宮裡,萬一病了吃苦的是自己。古代醫學又落後,看《紅樓夢》,一個小小的傷寒也有可能隨時轉成癆病的絕症,不是不可怕的。所以一直有意識地保留了現代鍛煉的習慣,可如今卻開始後悔。特別是當太醫診完脈後,笑對我說:“姑娘平日保養的好!再緩四五天,好好調理一下應該就大好了!”我心內苦痛之極,臉上還得裝做聞之開心。
  玉檀端藥去了,我正歪靠在榻上發呆,聽得敲門聲,隨口道:“進來!”推門而進的是小順子,他快步走到榻邊一面打著千,一面對我低聲說:“爺讓我轉告姑娘一個字,拖!”說完,轉身匆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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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打發了玉檀回房歇著,估摸著她睡熟了。隨手披了件衣服,起床開門站在院中,九月底的北京,深夜已經有些清冷。
  獨自一人在風中瑟瑟站了一會,想著上次先是突聞噩耗傷心,再是吹了冷風著涼,最後發燒只怕是心理因素居多。這次這樣有心理准備的光吹風,怕是不行。進耳房,舀了盆子冷水,兜頭將水澆下,從頭到腳全身浸透。迎風而立,強逼著自己平舉雙手,閉上眼睛,緊咬牙關,身子直打寒顫。
  “好姐姐!你怎麼這麼作踐自己呢?”玉檀一面叫著,一面沖上來想拖我進屋。我推開她說:“不用管我,自己回去睡吧!”她還要強拖我,我道:“你以為我願意作踐自己嗎?可這是我現在唯一想出來的自救法子!你若再這樣那是在害我,可枉我平日還把你當個知心人了!”
  玉檀松了手,看著我只是默默流淚,我沒有理會她,轉身又給自己澆了一盆子水,在風口處站了半夜,天還未亮時,我已經又燒起來,頭變得暈沉。
  玉檀扶我進屋,替我擦干頭發,換了衣服,蓋好被子,我還不停地叮囑她:“先不要急著請太醫,待我頭發干了,你摸著再燙一些的時候再叫!”因為擔著心事,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強撐著又清醒了一會,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此番一病,是病上加病,古代又沒有退燒的良方,昏沉沉三四日後,人才清醒過來,又調養了四五日才開始慢慢恢復,想著雖不好,可已經不需要玉檀終日照顧,又惦記著所謂的轉機和康熙的態度,遂吩咐了玉檀回去正常值日當班和一切留心。她乖巧地點點頭,表示一切明白!
  眼看著已經十月,卻仍然一無動靜,玉檀只告訴我說,李福全向她問過我的病情,神色無異常,只是囑咐她平時照顧好我!我心內惴惴,這病來得突然猛烈,又是這麼巧,康熙心中究竟會怎麼想呢?
  距十四來看我已經十五日過去,卻仍是沒有見到什麼轉機。一日正坐在屋中愁苦,玉檀匆匆而進,掩好了門,緊挨著我坐了,低聲說:“聽說今日朝堂上,鎮國公景熙爺舊事重提,懇請萬歲爺調查步軍統領托合齊父子在多羅安郡王馬爾渾王爺治喪期間宴請朝中大臣和貪污不法銀款的案子。”
  我細細想了一遍,景熙是安親王岳樂的兒子,八福晉的母舅,和八阿哥同在正藍旗,肯定是八阿哥的支持者;而步軍統領托合齊卻是太子爺的人,這是對太子爺發難了!難道這就是‘二廢太子’的導火索?
  “可打聽了萬歲爺如何說?”我問。玉檀回道:“因為這次奏報說有跡象顯示參加結黨會飲者約有一二十人,除去步軍統領托合齊、都統鄂善、刑部尚書齊世武、兵部尚書耿額等大人外,多為八旗都統、副都統等武職人員。萬歲爺很是重視,下令先由三王爺負責調查,如果確如鎮國公所奏,再交由刑部詳審此案。”
  當然要詳審了!自從復立太子後,康熙就一直擔心胤礽有可能逼宮讓位。而此次參與會飲者的這些人多為武職,掌握一定軍事權力。特別是步軍統領一職,從一品,有如京師衛戌司令,對保證皇帝的人身安全負有直接責任。康熙怎麼可能放心讓他們私下結交呢?一旦查出任何不利於太子的言詞,太子爺再次被廢就指日可待了。而八阿哥既然選擇了此事,就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想著,嘴角不禁逸出一絲笑,懸在頭頂的那把劍終於暫時移開了。既然康熙對太子爺的疑心即將要轉為現實,就斷沒有再把我嫁給他的道理。如果確如他們所想,如今我可是和蒙古兩大顯族都有關系!哪能把這麼好的資源白白浪費在太子身上?
  原來二廢太子的斗爭從現在就由暗處轉到明處了。八阿哥只怕早就布置停當,只是在等待時機而已,不然不會一出手就言之鑿鑿;四阿哥既然能派人通知我拖延時日,就是說他也知道有朝堂上的這一天,那看來他這次是要和八阿哥合作扳倒太子。只是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想來是催化劑!沒有我,此事也遲早發生,但因為我牽扯到蒙古人,牽扯到康熙的態度,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事情也許比他們預定的提前發生了。手頭沒有歷史書,我不知道這些是否在按照我所知道的歷史發展。心中困惑,到底是因為我,歷史才如此?還是因為歷史如此,才有我的事情呢?
  笑容仍在,卻漸漸苦澀,我躲來躲去,沒想到卻落到了風暴中心!以前一直是旁觀者的角色,看著各人走向他們的結局,如今自己也被拖進了這幕戲中,將來我該何去何從?以後不是不出錯就無事的局面了,而是只怕我不動,風暴都不會放不過我了!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問題了!

(上部完)



下部
第一章

  心中悒郁,每日左思右想,病好得更加慢,時有反復,待全好時,已經是十月底了。
  這是自一個多月前生病後,我第一次見康熙,心中頗為忐忑,待得王喜通知說:“萬歲爺下朝了!”我幾次三番都有沖動讓秋晨去奉茶,我只想躲開。但終是理智控制著自己,和秋晨捧了茶盤進去。
  侍立在外的太監看我來,忙打起簾子,眼光掃了一圈,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都在座。我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輕輕走進去。屋中一片寂靜,康熙正在側頭凝思,我輕輕把茶盅置於案上。躬了身子行禮,康熙一直未曾看過我一眼,我心下微松口氣,轉到三阿哥桌旁奉茶,一圈茶奉下來,幾個阿哥都是正襟穩坐,目不斜視。我也是自始至終頭低垂,視線只集中中眼前一塊。
  一出暖閣,忙快步走回耳房,放了茶盤,忍不住長出了口氣!待心神靜了下來,又不禁想,他們在商議什麼?為什麼個個表情凝重?
  待得兩日後康熙頒旨,才知道當日為何氣氛那麼沉重了。“以殷特布為漢軍都統,隆科多為步軍統領,張谷貞為雲南提督。”全是手握兵權的重要位置!八阿哥率先發難,但卻是四阿哥的人隆科多掌握了這個負責京城安全的重要職位,在眾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四阿哥的這一枚重要棋子已經開始漸漸布好了。
  腦中正在仔細琢磨,忽地想起我曾經提醒過八阿哥,要他防備隆科多,如果他對我的話上了心,那就是說,在這個時候,八阿哥應該知道四阿哥和隆科多的關系,即使現在四阿哥和隆科多來往并不親密,甚至隆科多和四阿哥各自為了避嫌,還有意疏遠對方。我這樣做,是已經掀了四阿哥的一張重要底牌嗎?
  腦中開始迷糊,模糊的歷史和現在的實際情況,讓我本就看不透的局,越發難懂。只得作罷。仔細想想自己何去何從!
  我現在不得不相信一點,我是逃不過被指婚的命運的。蘇麻拉姑抗旨不嫁後,還可以安然留在宮中,那是因為康熙對她感情特殊,願意容忍她。而我如果抗旨,康熙恐怕絕對不會讓我日子好過的,也許真就是三尺白綾的下場。
  可康熙究竟會把我指給誰呢?太子爺,從現在起,他就會麻煩不斷,直到被廢,所以他排除!現在的局面,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康熙把我指給一個中立派的人讓我遠離風波,可康熙能如此為我考慮嗎?要麼是把我指給他心中看重的人,也就是說有可能是他心中認定的未來皇帝或他的追隨者。
  仔細想去,再一一排除,卻還是有多種可能,再加上朝堂中我不熟悉的大臣,最後發覺我如果想憑借排除法找出答案是不可能的了。康熙心思深沉如海,我雖跟在身邊多年,可卻仍然無法看出端倪。沮喪地想,其實又有誰的心思我能真正看透呢?
  與其等著康熙給我指婚,最終結果難料,不如自己選擇,至少可以保證避免最壞的結果。想到太子,全身又是一陣惡寒。禁不住撐著頭,長歎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古人十六七就成婚,如今與我年齡適當的男子,基本上個個都是已有嬌妻美妾,原來我也就是做小老婆的命。
  選誰?
  八阿哥肯定不行!以康熙一廢太子後對八阿哥的態度,現在是絕對不會把我指給他的。以前或許還可以,但是蘇完瓜爾佳王爺的一塊玉佩和敏敏與佐鷹王子的婚事,康熙是絕不會讓我跟了八阿哥的。
  十三阿哥肯定不行!雖說敏敏已經要嫁作他人婦,可若讓她知道我要嫁給十三的話,只怕當年我勸她的話都變成別有居心,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再說,十三阿哥也肯定不會同意,自從我帶他去荷塘找過四阿哥後,他已經把我視作四阿哥的人,否則也不會用九阿哥來試探我。
  十四阿哥也不行,他現在還是‘八爺黨’的人,一則康熙不會同意,二則他自己也絕對不會要我的。
  想了一圈,各人的心思,康熙的心思,越想越亂,越想越無所適從,最後覺得何必如此麻煩?既然想遮風擋雨,索性找那棵最大的樹去靠不就行了!反正他也願意娶!然後以後的事情再一步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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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起簪子,瞅了半天,四阿哥這麼喜歡木蘭,究竟出自什麼寄托? “ 朝 搴 陂 之 木 蘭 兮, 夕 攬 洲之 宿 莽。”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他是象屈原一樣認為自己內在芬芳嗎?還是覺得自己的抱負和才華不得施展?
  仔細插好簪子,端詳了下,忍不住譏笑起來,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用的,卻不料這麼快就插在了頭上。
  待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來時,我盈盈上前請安。十三笑著讓我起來,四阿哥嘴角帶著絲若有若無的笑,凝視著我頭上的簪子,轉而又打量我的神色。我嘴角含著笑,靜靜立在一旁,任由他打量。十三看我們神色異常,也不說話,只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站著。
  四阿哥看了一會我,舉步前行,十三阿哥和我隨後跟著,待行到僻靜處,他轉身站定,看著我。十三走開了幾步,在遠處打量著四周。
  我低頭站了一會,強笑道:“四王爺應該已經明白奴婢的意思了!”四阿哥道:“你找我,是讓我來猜謎的嗎?”
  我長吸了口氣,打起精神笑道:“說得是!那奴婢就直說了!奴婢是來求四王爺娶奴婢的!”他道:“原因!”我歎口氣,笑說:“王爺不是勸過奴婢嗎?與其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找一門自己相對而言滿意的婚事!經歷了太子之事,奴婢覺得王爺說得很有道理,所以決定從善如流!”
  他靜默了一會,問:“為什麼是我?”我笑道:“王爺是想聽假話,還是真話?”他嘴角扯了扯:“假話如何,真話又如何?”我道:“假話就是,王爺對奴婢青眼有加,奴婢心中惶恐感激,只求侍奉於王爺身旁,以報萬一!”說著自己笑了起來,但他卻臉色嚴肅,目光冷淡,一絲笑意也無。我忙肅了肅面容,接著道:“真話就是,這次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下次可就難說了。如果嫁給太子爺那種人,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可我卻貪戀紅塵,不願意那麼早就香消玉隕,所以只能揀一個高枝趕緊落下,避開未知的風暴。”
  他嘴角帶著嘲弄,好笑地看著我,我被他看得全身毛骨悚然,忙撇開目光,他道:“你怎麼就肯定,我願意讓你攀上這個高枝呢?”我愕然地看著他,他眼裡嘴角俱是嘲笑。我愣了好一會,無力地問:“王爺不樂意娶我?”他笑道:“是!我不樂意娶你!”
  我看他神色嘲弄,不禁捂著嘴,苦笑了起來,我還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以為送了項鏈、送了簪子就肯定願意娶的。笑了一會,惱羞成怒,轉身就走。
  他在身後問:“你還打算去找誰呢?十四弟嗎?給你句實話,現在沒有人敢娶你的!”我停住腳步,思索了會,轉身走回問道:“此話怎講?”
  他斂了笑意道:“太子爺為什麼會突然要你?現今看來,蘇完瓜爾佳王爺的玉佩是一個原因,他娶不了敏敏,如果娶了你,至少和蒙古的關系也是一個緩和!再則,佐鷹王子去年八月一路追逐敏敏而去,連自己部落都不回,整日和敏敏耗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年。讓伊爾根覺羅大王子譏笑說‘見了女色就昏頭,難成大器!’,佐鷹卻趁其不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搜集了大王子暗自斂財,假造帳目和買通伊爾根覺羅王爺近侍監視王爺的罪證,打破了伊爾根覺羅王爺對大王子的信任。以佐鷹的權術計謀,加上蘇完瓜爾佳王爺的支持,將來伊爾根覺羅族的王爺是何人,已經不言而喻!那你和敏敏的要好自然也可為太子爺所用了!”
  我聽得呆呆,我以為佐鷹是因為情難自禁才追敏敏而去,卻不料竟是如此,這就是我以為的真心?為什麼太陽背後總有陰影?這個權利斗爭場裡可還有真心?悲哀地問:“佐鷹王子對敏敏可是真心?”他道:“這重要嗎?反正他會永遠嬌寵著敏敏,凡事順著敏敏,何必還非要弄明白是真是假?如果假一輩子和真又有何區別?”
  我喃喃道:“有區別的!肯定有區別的!即使疼痛我也寧願要真實,而不願在花好月圓的虛假甜蜜中。”
  他搖頭歎道:“你這個人怎麼夾雜不清呢?我們是在說佐鷹和敏敏嗎?你現在還有心氣操心別人?”
  我靜了一會,木然地說:“奴婢不覺得一塊玉佩就能說明蘇完瓜爾佳王爺會如何!太子爺太一廂情願了!”
  四阿哥說:“蘇完瓜爾佳王爺刻意當著皇阿瑪和滿蒙眾人的面前說那麼一番話,雖只是一個姿態,不見得真會為你做什麼事情,但每個人如何對你卻非要權衡一下他的態度。你若嫁了太子爺,蒙古其他部落勢必要顧忌一下蘇完瓜爾佳王爺,何況現在還有佐鷹王子。”
  他停了一下,接著說:“太子爺要你,皇阿瑪最後只說‘想再留你一段時間’,把這事拖了過去。可也沒有完全否決太子爺的請求,你自己琢磨琢磨,誰若現在向皇阿瑪要你,豈不是和太子爺搶人?再往深裡想一想,皇阿瑪最忌諱什麼?只怕此舉還會引得皇阿瑪猜忌於他。”他歎道:“誰現在敢娶你呢?”
  我傻了半晌,禁不住笑起來,道:“如今是燙手山芋,無人敢要了!”他道:“太子爺求婚前,你若想嫁人,雖不見得容易,卻也沒有那麼難!可如今,你只能等了!”
  我盯著他道:“等?等著嫁給太子爺嗎?”他看著我微微笑了下說:“你既已戴了我的簪子,又說了要嫁我,以後就莫要再想別人了!”
  “王爺不肯娶,難道還不准奴婢另嫁?”我問。他凝視著我說:“只是想找個黃道吉日娶。現在日子不吉利!你不會連這都等不了吧?就這麼急得想跟我?不怕進另一個牢籠了?”
  我苦笑著說:“奴婢怎麼覺得蘇完瓜爾佳王爺在害奴婢呢?”他輕歎道:“不見得全是好意,倒也不是壞意,不過這是個雙刃劍,用好了,也自有好處!”
  我呆了會,俯身行禮道:“此次多謝王爺幫奴婢逃過一劫!”他淡淡說:“我沒做什麼,是你自個病得恰到好處!”
  我還想再說,他截道:“回去吧!久病剛好,飲食上多留心!現在面色太難看,我不想娶一個丑女回府!”我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而去。經過十三身旁時,他挑眉一笑,我卻是對他長歎口氣,也不行禮,自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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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今算是和四阿哥達成了某種協議嗎?是否今後他真能為我遮風擋雨、護我周全呢?信步慢慢踱回住處,剛推開院門就迎上立於桂花樹下緩緩轉身的八阿哥。我心狂跳,忙反手掩了門,靠著門板只是喘氣,竟有做賊心虛的感覺,呆了半天才上前請安。
  “多謝貝勒爺!”我低頭道。他嘴角帶著絲笑說:“太子好女色眾所周知,總不能眼看著你跟了這樣的人,再說我也絕不願你跟著他遭罪。”
  我抬頭看他,他靜靜回視著我,微風輕撩著他的袍角,簌簌作響,又吹起我的碎發迷糊了我的雙眼,迷蒙淚光中,他的身影越發模糊,我猛然低頭俯身行禮道:“貝勒爺回吧!奴婢這裡不宜久待。”
  他問:“可有後悔?”我咬了咬唇,抬頭盯著他問:“後悔又能如何?你現在願意娶我嗎?”他轉開視線,靜了會,說:“皇阿瑪短期內不會給你指婚的。以後……以後就要再看了!”我低下頭,忍不住扯著嘴角對自己笑起來。
  兩人默了半晌,他說:“我想問你件事!”
  我聽他語氣慎重,抬頭看去,問:“什麼事情?”他說:“你跟在皇阿瑪身邊多年,依你看,這次皇阿瑪可會拿定最後的主意?”我想著上次告訴他‘皇上還是很愛太子爺’,本想他收斂,卻反倒讓他愈發找機會打擊太子,此次若說實話,會不會又有我難預料的後果呢?
  我道:“我說的不見得准!”他笑說:“至少上次被你說准了!的確是‘還很愛’。”我思索了會說:“以前凡是和太子爺相關的事情,皇上總是要麼壓下不查,要麼只是懲治一下其它相關的人,此次卻是大張旗鼓命人徹查,而且這三四年,皇上對太子爺感情日淡,忌憚卻日增,只怕心中已經做好‘恩斷義絕’的准備!”
  他嘴邊含著絲笑,垂目靜靜思索了半晌,隨即看著我,柔聲問:“對自個的終身,你如今有什麼打算?”
  我的打算?苦笑道:“人生就是一個個選擇,當初你選擇了放棄,而以後就是我自個的選擇了!”
  他凝視著我問:“你心裡有別人了嗎?”我一慌,脫口而出:“貝勒爺怎麼總是問奴婢這個問題?奴婢心裡有誰,不必貝勒爺操心!”說完立即想打自己嘴巴。怎麼自從太子爺求婚後,我就這麼穩不住了呢?
  他嘴角帶著絲笑道:“你打算選擇誰呢?不要是老四!否則只會受罪,反倒枉費我如今的一番心血!”我心內震驚,神色微變,強笑道:“是與不是都與你無關!再說了,你我都知,這件事情是萬歲爺說了算,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他理理衣襟,笑著向我點點頭道:“如果你只是聽憑皇阿瑪作主,那這話就當我沒說過!”說完,不疾不徐邁步而去。我卻是趕忙扶住桂花樹才能立穩,他是什麼意思?轉而又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是知道歷史的,我的選擇不會有錯的!



第二章

  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薨。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繪制花樣,手一抖,一大攤墨汁濺在了宣紙上,迅速暈染開去,即將完工的蓮花剎那風姿不再。不過七八日前聽說身子不舒服,請了太醫,怎麼轉眼間就去了呢?
  朝堂上一切正按自己預料發展,不可謂不順心得意,額娘卻突然辭世,突聞噩耗的八阿哥肯定萬分悲痛,人生喜悲總難預料!我發了會呆,抽出簽紙,提筆欲寫,筆鋒剛觸紙面,卻又頓住,握著筆,只是默默出神,從陽光滿室一直靜坐到屋子全黑,心思幾經轉折,最終長歎口氣,擱下筆,將簽紙揉成一團,隨手丟了。
  待得一切冷落,宮中的人不再議論此事時,已經是一個月後。我這才敢來良妃娘娘宮前。茫茫然地立在良妃宮外,看著深鎖的院門還是覺得一切那麼不真實,這就人去宮空了?目注著夕陽余輝下的殷紅宮門,腦中卻是一樹潔白梨花,不禁喃喃誦道“……萬化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忽聽得皇帝經過清道的鞭響,忙退到牆根跪爬在地上。不大會,一隊太監侍衛環繞著康熙從主路上過,康熙身後跟著太子爺和十四阿哥。經過良妃宮前時,康熙忽地腳步一頓遙遙目注向這邊,身前身後的人都趕忙隨他停下來,可眾人腳步還未停穩,康熙又已舉步而行,眾人又趕忙提步,呼拉拉地一時頗為凌亂。
  原來這就是帝王之愛,不過是一瞬間的回眸!或是他們肩頭擔負太多東西,因而必須有常人難及的堅強,一瞬間於他們而言已代表很多?
  我正打算爬起來時,一個太監快跑著過來,一面請安一面道:“萬歲爺要見姑娘!”我忙隨他追趕而去,歎道,被看到了!不知道是哪個多嘴家伙說的!
  隨著康熙一路進了暖閣,玉檀奉完茶後,康熙才看著我說:“太子說跪在側牆根的是你,還真是你!”
  我忙跪下回道:“往年曾去良妃娘娘宮中幫忙繪制過花樣,良妃娘娘對奴婢所繪制的花樣滿口稱贊,今日恰巧路過,就忍不住駐足磕個頭,也不枉娘娘當年的一番錯愛。”
  康熙默了一下,說:“起來吧!”我忙站起,恭立在一旁。康熙對太子爺和十四阿哥說:“朕有些累了,你們跪安吧!”
  太子爺和十四阿哥忙站起行禮,康熙吩咐道:“胤禎,得空多去看看胤祀,勸勸他固然是傷心,也要顧全自個身子。”十四阿哥忙應‘是’。太子爺卻是臉色難看。狠盯了十四阿哥一眼,率先退出。
  李德全打了手勢,我們都迅速地退出來。我正往回走,忽見十四阿哥等在路邊,心裡不禁有些可笑,這人對我已經大半個月神色冷淡,怎麼今日又有話說了?上前給他請安,他歎道:“說你無心吧,你卻在良妃娘娘宮前躑躅,說你有心吧,八哥自娘娘薨後,就一直悲痛難抑,綴朝在家。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更是腳疾突發,行走都困難,就是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知道致哀勸慰,你卻面色淡漠,彷若不知,一句問候也無!你就一點也不顧念八哥平日對你的照顧?遠的不說,就最近的這一次,若非八哥,你現在只怕已在太子府了!若曦,你可知道八哥有多寒心?”
  我默默出了會子神說:“十四阿哥,你可曾嘗過相思滋味?那是心頭的一根刺,縱然花好月圓、良辰美景,卻總是心暗傷、意難平!如今我是不可能跟他的,以前只是自己的原因,現在卻是形勢不由人。娘娘薨前,我曾問過他‘如今可願意娶我’,他回說要再看,其實他雖沒明說,可心中早就明白,他如今不可能娶我的。既然兩人已經不可能,何必再做那些欲放不放的纏綿姿態撩撥他,讓他心中一直酸痛。如今他越寒心,卻越可以遺忘!我寧願讓他一次狠痛過後,忘得干干淨淨,從此後了無牽掛!”
  他喃喃說:“心頭刺?”低頭默了一會,道:“道是無情卻有情!如果你願意等,還是有可能的。”
  等?等著他當太子嗎?我苦笑著問:“是我願意如何就可以的嗎?萬歲爺能讓我一直等嗎?說句真心話,我真願意誰都不嫁,就一個人待著呢!可萬歲爺能准嗎?”
  十四阿哥靜了半晌,問:“你能忘了八哥嗎?”我淡淡說:“已經忘了!”
  十四阿哥苦笑幾聲道:“原來這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倒是我癡了!罷!罷!罷!今日既已說清,從此後我也算擱下一樁心事!”
  他肅容道:“日後究竟什麼個情形,我也拿不准。從現在起,一定要謹慎小心,凡事能避就避!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間可小可大。再不可出現今日這種被人揪住錯處的事情了!人被逼入窮巷,反撲起來慌不擇人的。萬一被波及到,我們也不見得能護你周全!”
  我認真地點點頭:“聽明白了!”他揮揮手說:“回去吧!”說完轉身自去了。
  我凝視著他的背影,心裡滿是迷茫,將來我嫁給四阿哥後,該如何面對他們呢?十三阿哥試探我,也只是用九阿哥,如果換成十阿哥、十四阿哥,我還能利落地說出又打又罰的觀點嗎?想到十三阿哥,就又想起他被監禁十年的命運,即使知道最終結局是好的,仍然心情沉重!再過幾日就是新年,卻只是滿滿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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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其他宮女喜氣洋洋地過節,我卻無法投入,知道前面風波迭起,一直小心翼翼。內心深處又一直在恐懼康熙給我指婚,好多次都從結婚拜堂的噩夢中驚醒,夢裡有時是太子爺,有時只是一個面目模糊的猥瑣男子,醒來時就趕忙慶幸原來只是夢,可接著卻是滿心的悲哀和恐懼,大睜雙眼直至天亮。我如今是疲憊不堪。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怎麼在雪地裡發呆?”不知何時到我身後的四阿哥問。我頭未回,隨意說:“哪有發呆?我是在賞梅!”他道:“原來梅花都長到地上去了,要低著頭賞的!”
  我笑著側頭看他。他問:“琢磨什麼呢?”我愁眉苦臉,可憐巴巴地說:“琢磨著王爺究竟什麼時候肯娶奴婢。”他道:“說這些話,臉都不紅,真是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女子!以前不肯嫁,現在卻如此急著嫁!”我接道:“以前是以為有別的盼頭。現在宮裡日子越發難過,又要怕這個,又要怕那個,所以想著索性找個小院子趕緊把自個圈起來,豈不比宮裡安全省事?”
  四阿哥目光冷冷地看著我,我心裡有些畏懼,試探地問:“奴婢說錯什麼了嗎?”他撇開目光說:“不是人人都喜歡聽真話的。”我想了想,真心地說:“女人天生都會演戲的,假話奴婢也會說,王爺若想讓奴婢扮柔情萬種,我願意演這場戲。可我覺得王爺是寧可聽真話的,即使它會傷人。”
  他聽完嘴角逸出絲笑,眼中清冷俱散,柔柔凝注著我,微微搖了下頭,忽地伸手從我頭上撫落了幾瓣梅花。我看著他難得一現的溫暖,心神有些恍惚,定定站著,由著他的手撫過我的頭發,又緩緩落在了臉頰上。
  “簪子呢?”他一面輕弄著我耳旁的碎發,一面問。我這才回過神來,側頭避開他的手道:“會被看見的!在屋子裡呢!”
  他收回了手:“今年的耳墜子也在屋裡躺著?白費了我心思!”猜到你遲早會問,早有預備。我掃了眼四周,從領子裡拽出鏈子,向他晃了晃,又趕忙塞回去,道:“戴著這個呢!”
  他唇角含笑地看了會我,問:“若曦,你真明白自己的心嗎?太多畏懼,太多顧忌,整天忙於權衡利弊,瞻前顧後,會不會讓你根本看不分明自己的心呢?”
  我‘啊’了一聲,蒙蒙地看著他。他看了我一小會,猛地伸手在我額頭上重重彈了一記‘爆栗’,我‘哦’了一聲,忙捂著額頭,敢言不敢怒地看著他,委屈地叫道:“很疼的!干嗎打我?”
  他‘噗哧’一笑,擺擺手說:“趕緊回屋子,守著暖爐發呆去吧!”說完,提步而去,走了幾步,回頭看還呆愣在原地的我喝道:“還不走?”
  我忙匆匆向他俯了俯身子,轉身向屋子跑去。
  回了屋子,坐在暖爐旁,抱著個墊子,開始發呆。問自己,我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我的心思是什麼?他難道能看明白我的心思?其實我需要看明白自己心嗎?我更需要的是如何在這個風波迭起的宮廷中保全自己。
  眼光低垂時,瞥到腕上的鐲子,心裡驀然陣陣酸楚,已經兩個多月未曾見過,他的哀慟可少一點?發了半晌呆,忽地扔掉墊子,開始擄鐲子。人心本就難懂,我不能看得分明,但是決定我卻是一定要做的。這個倒是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手弄得只是疼,卻仍舊摘不下來,忽想起玉檀說過,用油抹腕,會容易取下鐲子。忙走到桌邊,倒了桂花油出來,折騰半天,皮膚被擄得發紅,一碰就痛時,鐲子終於被我摘了下來。原來割捨也是如此不易,會疼痛!
  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再看看桌上孤零零的鐲子,更是心痛,原來生命中有太多東西都終會隨著時間而流逝。忍不住狠狠掐著自己的左手,陣陣疼痛傳來,臉上卻是一個恍惚的笑。
  不管多麼不捨,多麼疼痛,從此後我卻必須放棄得一干二淨!否則將來是害自己更是害他!一個皇位已經足夠,不需要我再去增加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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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節前,就把鐲子揣在了身上,可直到元宵節過完好久,眼看著已經要四月。八阿哥卻仍然綴朝在家。自個暗自琢磨了會,想他如此做,心情和身體的原因固然居重,但應還有其它因由。一則為了避嫌,畢竟一廢太子時,他深受其禍,這次精心布局二廢太子,他為了避免一招不慎又招禍患,不如索性綴朝在家,避開一切。二則,大清以孝治天下,八阿哥此舉也未嘗不是為自己博取賢名,以獲得讀書人的好感。
  既是如此,只怕他短時間內仍然不會進宮的。想了想,只好勞煩十四阿哥了。一日留心看只有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忙急急追了過去請安。
  請完安後,三人一面笑談,我一面給十四打手勢,示意他讓十阿哥先走,十四卻朝我直皺眉頭,表示幫不上忙,讓我自個想辦法。我只好討好地看著十阿哥,陪笑道:“你可不可以自個先出宮去,我有話和十四阿哥說。”十阿哥氣道:“用著我的時候,就和我有話說,用不著我的時候,就急著趕我走。有什麼話不能讓我聽?”說著怒瞪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忙道:“和我無關!我自個都不知道她要說什麼。要瞪就瞪她去。”十阿哥向我瞪過來,誰怕誰?我瞪著他道:“元宵節前,我遠遠地看著你和十福晉,還未及上前請安,你就帶著福晉溜掉了,你說,你為什麼要躲著我?要算帳,那就一筆筆算個清楚!”
  十阿哥臉色訕訕,洩氣道:“我不和你混說,反正總是說不過你!你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去!”一面說著,一面轉身快走了。
  我看著他背影不禁笑起來。十四阿哥笑問:“遠遠看到十福晉,不躲還要特意上前請安?”我笑道:“唬他的!當時我正想避開的,沒想到十阿哥也看到我了,忙擋著十福晉的視線,兩人走開了。”
  十四笑著搖搖頭說:“不知道十福晉的心結何時能解開?你我都已經明白十哥的心思,可他們自己卻還是看不懂!”我歎道:“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不過時候到了,總會明白的。”
  我默默站了一會,從懷裡掏出包好的鐲子遞給他,十四接過後,隨手一摸,問道:“好象是個鐲子。什麼意思?”
  我道:“幫我還給他,不過也不急,你瞅個他心情好些的時候再給他!”十四靜了一會,道:“干嗎讓我做這不討好的差事?自己還去!”說著把鐲子遞回來,我忙跳開兩步,哀求道:“自從去年娘娘薨後,他一直抱病在家,我自個到哪還去?再說,又不用你說什麼,他看到鐲子,自然會明白一切的。”
  他面帶猶豫地靜靜想著,忽地臉露笑容,看著我身後低聲道:“四哥和十三哥來了!”我嗔道:“別玩了!這招對我不管用的!”十四收起鐲子,俯身請安道:“四哥吉祥,十三哥吉祥!”
  我這才驚覺不對,忙回身急急請安。十三似笑非笑地挑眉看著我和十四,四阿哥說:“起吧!”十四阿哥和我起身後,我心下不安,只是低頭立著。十四笑看著四阿哥問:“出宮嗎?”
  四阿哥道:“要晚一些,還要去給額娘請安。”十四笑說:“那我就先行了!”說完向四阿哥和十三行禮,又低低對我笑說了聲:“卻之不恭,多謝!”然後離去。
  我心中哀歎,十四啊十四,走就走,為何還故做如此姿態,把誤會往實處落呢?
  他一走,立即冷場,十三斂了笑意,轉身走開。我躊躇了會,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打量他的神色,面色淡淡,一如往常,眼光隨意地看著遠處。
  我復低了頭想,怎麼說呢?正在躊躇,他問:“沒有解釋嗎?”我猶豫了會,一橫心道:“王爺信也好,不信也好,奴婢只撂一句話,絕對不是王爺所想的。”
  他嘲弄道:“我還沒審,你就如此痛快的招了,原來你還真和十四弟有私。”我驚的‘啊’了一聲,他接著道:“我本想著,你和十弟,十四弟一直要好,彼此之間互送東西也正常,可你卻斷然否決了我的想法。如此坦白利落,真正少見!”
  我又氣又笑,嗔道:“怎麼老是戲弄我呢?剛才十四阿哥說你們來了,我還不相信,以為他也騙我呢!”
  四阿哥微微扯了扯嘴角道:“十四弟的心思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們相互往來,送東西都隨你。不過我不想再看到以前那種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場面。”
  這個要求很正常。我努了努嘴說:“知道了!”
  兩人沉默了會,我向他躬身行禮,問:“還有吩咐嗎?沒有我可走了!”他揮手說:“去吧!”
  轉身走遠了,歎口氣想,他倒是比我想象地大方許多!沒有說不許這樣,不許那樣!又想起十四阿哥,不禁恨恨地,他究竟想干嗎?



第三章

  從去年十月就開始查“托爾齊等結黨會飲案”,在大家脖子都等長了時,歷經六個月的查詢終於有了結果。一切如鎮國公景熙所奏,確有謀逆之語,特別是齊世武和托合齊,頗多鼓動眾人擁立太子登基的言詞。康熙怒斥道:“以酒食會友,有何妨礙,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康熙語意未盡,但下面的意思眾人都明白,他恨的是這些大臣通過這種方式,為皇太子援結朋黨,危及到他的安全和皇位。
  察審結黨會飲案同時,戶部書辦沈天生等人包攬湖灘河朔事例勒索銀兩案也被查出,齊世武、托合齊、耿額等人都與此案有牽連,受賄數目不等。
  牽涉在內的大臣紛紛入獄收監,康熙對臣子一向寬仁,對鰲拜不過是圈禁,對謀反的索額圖也未處以極刑,可此次卻采取了罕見的酷厲手段,對齊世武施了酷刑,命人用鐵釘釘其五體於壁,齊世武號呼數日後才死。康熙的態度令太子的追隨者惶惶不可終日,一時朝內人心浮動,風聲鶴唳。太子爺逐漸孤立,整日處於疑懼不安之中,行事越發暴躁凶殘,動輒杖打身邊下人。
  宮裡的人對太子爺如何不敢多言,整日偷偷議論著齊世武的死,明明沒有人目睹,可講起來時卻好似親眼所見,如何釘,如何叫,血如何流,繪聲繪色,聽者也不去質疑,反倒在一旁眉飛色舞、符合大笑,眾人樂不可支。直到王喜命人杖打了幾個太監後,宮裡的人才收了口,不再談論此事。
  我偶爾聽到兩次,都是快步走開。瘋了,都瘋了!這都成了娛樂和談資。轉而一想也正常,六根不全,心理已經不健康,日常生活又壓抑,不變態才怪!心情本就沉重,想著和這麼幫變態日日生活在一起,更是僵著臉,一絲笑容也無!
  四月的太陽最是招人喜歡,恰到好處的溫暖。我和玉檀正在陽光下翻曬往年積存的干花干葉和今年新采的丁香花。
  王喜經過時,過來給我請完安,湊到竹蘿前翻了翻干菊花,陪笑對我說:“我聽人說用干菊花裝枕頭最是明目消火,姐姐找人幫我做一個吧!”我頭未抬,一面用雞毛撣子掃著竹凳,一面隨口問:“你哪來那麼多火要消?平日喝菊花茶還不夠?”
  王喜歎道:“姐姐不知道我前兩日才跟那幫混帳東西生過氣嗎?命人狠狠打了他們一頓板子!”我心不在焉地說:“是該打!也實在太不象話!不過人都打了,你還氣什麼?”王喜嘻嘻笑道:“姐姐看著了也不管,我有心不管,可怕事情鬧大了奴才跟著倒霉。如今姐姐是人人口中的賢人,我可是把惡名都擔了!”
  你以為我想要這‘賢人’的名?難道我就願意整日壓抑地過?想著就來氣,順手拿雞毛撣子輕甩了他兩下罵道:“還不趕緊忙你的活去,在這裡和我唧咕賢惡,倒好似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回頭倒是要找你師傅問問明白,究竟該不該你管。”
  王喜一面跳著躲開,一面陪笑道:“好姐姐,我錯了!只是被人在背後罵,心中不順,找姐姐抱怨幾句而已。”
  我罵道:“你好生跟著李諳達多學學吧!好的不學,碎嘴子功夫倒是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仔細我告訴你師傅去!”說著做勢趕了兩步,又揮了揮手中的雞毛撣子。
  他忙一面作揖一面慌慌張張地側身小跑,忽地臉色一驚,腳步急停,身形卻未止,一個踉蹌,四腳朝天絆倒在地,我還沒來得及笑,他又趕忙爬起來,灰也顧不上拍打就朝著我們身後請安。我和玉檀也忙轉身請安,原來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站在屋廊下。
  四阿哥面色清冷,抬了抬手,讓我們起身,十三和十四在他身後都是滿臉的笑意,
  王喜行完禮就告退了。待他人影不見,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才大笑起來,我說:“趕緊笑吧!可是憋壞了!”
  我看他倆都瞅著我手中的雞毛撣子,忙把它丟在了一旁的席子上。他們越發笑得大聲起來,我緊著嘴角,看著他們,過了一會,自己也繃不住,開始笑起來。
  十四阿哥笑問:“你今日是怎麼了?這麼不小心,暴露了自個的本色,以後可是裝不了溫婉賢淑了!”我斂了笑意,淡淡說:“你沒聽過‘物極必反’的道理嗎?”
  他和十三阿哥都是微微呆了一下,隨即又都淺笑著,沒再說話。一直在旁靜靜看著我們的四阿哥,一面說:“走吧!”一面提步而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跟上,三人向德妃娘娘宮中行去。
  我隨手撥拉著丁香花,吩咐玉檀道:“如果不費事的話,幫王喜裝個枕頭吧!”玉檀笑應道:“不費事的!枕頭套子都是現成的,填充好,邊一縫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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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了屋子,拿了繩子跳繩,卻總是被絆住,心思很難集中,不得已只好扔了繩子,進屋躺著發呆,聽得有人敲門,忙起身開了院門。小順子閃了進來,一面請安,一面遞給我一封信,我接過後,他忙匆匆而去。
  我捏著信在院裡發了會呆,才進屋,湊在燈下看。“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極其干淨漂亮剛硬的字,這是他的字嗎?以為十四阿哥的字已是極好,沒想到他的字也毫不遜色。
  一字字細細看過去,不知不覺間,他的字似乎帶著他特有的淡定,慢慢感染了我的心情,積聚在心頭的焦躁郁悶漸漸消散。嘴角帶著絲笑,輕歎口氣,鋪紙研墨,開始練字。
  看看他的字,忍不住模仿他的筆跡,一遍遍寫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不知不覺間,心思沉浸到白紙黑字之間,其余一切俱忘。
  待感到脖子酸疼,抬頭時,夜色已經深沉。忙收了筆墨,匆匆洗漱歇息,不大會,就沉沉睡去。很久難覓的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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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大勢已去,一切只是等康熙最後的裁決。康熙如今看太子的目光只余冰冷,想著那個三四年前還會為太子傷心落淚的父親,心中滿是感歎,皇位,這把冰冷的椅子終於把父子之情碾碎磨完,如今只余冷酷厭惡。
  因母過世,悲母成疾而抱病在家半年多的八阿哥再度出現在紫禁城中,面色蒼白,仍然唇邊時時含著笑,可眼光越發清冷。
  今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來給康熙請安,人剛坐定,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又來請安。康熙卻小憩未醒,李福全問各位阿哥的意思,幾位阿哥都說‘等等看’。屋裡人雖多,卻一片寂靜。我捧著茶盤,依次給各位阿哥奉茶。
  走到八阿哥桌旁,把茶輕輕放於桌上,感覺他目光一直盯著我手腕,我強自鎮定地瞥了他一眼,正對上他的眼眸,冷如萬載玄冰的波光中,夾雜著驚詫傷痛。我剎那間心急遽下墜,全身驟寒,幾步走離了他,給側旁的十三阿哥奉茶,屏氣轉身從身後小太監托著的茶盤中端起茶,手卻簌簌直抖,十三阿哥淡淡瞟了我一眼,忙接過茶盅,裝做很渴的樣子,趕著抿了一口,又若無其事地放到了桌上。自始至終,眼神一直笑看著對面的四阿哥和九阿哥。
  我雙手攏在袖中,行到十四阿哥桌旁,深吸了口氣,才穩著手將茶盅端起,一面用眼光問他。他愣了一下,看我奉茶時尾指指向他的手腕,他一面裝做端茶而品,一面微不可見的搖搖頭。原來他還沒有給,難怪如此!
  我失神地拿著茶盤,轉身而出,猛地和迎面狂沖進來的人撞到一起,立身不穩,向後摔倒,只聽得他怒聲喝罵道:“混帳東西!狗眼張到哪裡去了?”一面抬腳就踹,幾人“住手!”之音未落,我側肋上已挨了一腳。所幸借著摔倒後仰之力,化解不少,可也是一股鑽心之疼。



第四章

  顧不上疼痛,我忙跪下磕頭請罪,抬眼看卻是十阿哥。他顯然未想到踹到的人是我,又急又氣又惱,一手舉袖遮著半邊臉,一手過來攙扶我,我忙躲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忍著痛低聲道:“只輕碰了下,沒踢到實處!”說著給他躬身行禮道:“謝十阿哥不責罰!”
  他愣了一下,還想說話,我向他笑著微微搖了搖頭。他臉色懊惱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仍舊用衣袖半遮著臉。八阿哥臉色微青,喝斥道:“進來後安也不請,橫沖直撞,你有什麼要緊事情?”
  十阿哥看了眼四阿哥,向四阿哥和九阿哥敷衍著行了個禮,十三和十四阿哥又趕忙向他行了禮,各自坐回了椅子上。
  我快步走到簾外後,才扶著牆,彎著身子輕輕摸著被踹的地方,呲牙直吸冷氣!一面對身旁的小太監吩咐:“通知玉檀給十阿哥沖茶!”
  說完,側頭看向簾內,不明白究竟是誰點了這個炮仗,我卻無辜被炸。
  十阿哥看了一圈在座的阿哥, 大聲問:“皇阿瑪呢?”一旁的太監忙躬身回道:“萬歲爺小憩未醒,十阿哥候一會吧!”
  十阿哥氣拍著桌子,問一旁立著的太監:“茶呢?沒看見爺在這裡嗎?”太監忙躬身回道:“若曦姑娘剛出去沖泡了,估摸著馬上就來!”
  十阿哥正在拍桌子的手一滯,在半空停了一下,又緩緩放到了桌上。我氣歎道,這個二百五,找人撒氣,卻次次落到了我頭上。
  十四阿哥問:“十哥這是打哪受氣而來呀?干嗎一直用袖子遮著半邊臉?難不成與人打架掛了彩?”
  十阿哥臉色難看,發了半天呆,猛地一拍桌子,立起身叫道:“就是拼著被皇阿瑪責打,我也非休了這個潑婦不可!”
  滿堂阿哥聞之,都是一愣,十四阿哥卻開始笑起來,一面道:“快把袖子拿下來,讓我們瞅瞅!到底打得如何?一會也好幫你敲敲邊鼓。”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聞言,都是想笑卻又斂住。四阿哥臉色一直淡淡,恍若未聞地垂目盯著地面。八阿哥微皺著眉頭呵斥道:“哪有把夫妻間私事鬧到宮裡來的?趕緊回去!”
  十阿哥氣鼓鼓地站著,不說話,也不動。十四阿哥笑上前,想拉開他的袖子一探究竟。十阿哥怒推開他,十四住了手,笑瞇瞇地問:“究竟所謂何事?說來聽聽,正好我們幫你評評理!”
  八阿哥看十阿哥不為所動,無奈地長歎口氣,問道:“究竟怎麼回事?你要鬧到這裡來?”
  小太監捧著茶盤,輕聲道:“姐姐,茶備好了!”我忙接過茶盤挑簾而進。十阿哥正指著侍立在旁的太監喝道:“滾出去!一個不許留。”自打他進來後,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太監如奉綸旨低頭匆匆退出,守在簾子外的太監也都迅速散去。
  他氣沖沖地道:“今年元宵節,她見我書房掛著的燈籠好玩,就要了去。今日不知從哪裡聽了些閒言碎語,回來就把燈籠摔倒我臉上,幾腳跺爛,不依不饒,又吵又鬧地非要我說個清楚‘為什麼把別人去年不要的東西給她?’我哪有閒功夫陪她唧咕這些?她越發鬧得厲害。我氣罵她脾氣連若曦的一絲半點都趕不上,她就突然發起潑,居然給了我,給了我……”說著,快速拿開衣袖給八阿哥看了一眼,又迅速掩上。
  我聽到這裡,只是尷尬。一時進退不得。十四阿哥笑睨了我一眼,一副‘你看,你看,就知道是你惹得禍!’的樣子!
  八阿哥柔聲勸道:“那也沒有為了這個就休妻的道理!先回去,回頭我讓她姐姐去好好數落她一頓,為你解氣!”十阿哥坐回椅子上說:“八哥,你不用勸我了,我是鐵了心的!”十四忙收了嬉皮笑臉之色,正色道:“十哥!你這樣鬧可不好,無故帶累了若曦!還是先回去吧!”
  十阿哥怒道:“我自己會跟皇阿瑪說清楚的,我休她,因為她是個潑辣貨!和若曦有什麼相干的?”
  十四側頭看向我,示意無能為力,讓我自己拿個主意。我猶豫了一下,如今正是多事之時,太子求婚余波未定。以十阿哥的混脾氣,對著康熙不知道還要說出什麼話來,萬一哪句話引得康熙生氣,遷怒於我,只怕後果可怕!而且康熙隨時會來,沒有時間容後再說。權衡利弊後,覺得再不妥當也只得如此。所幸在場之人,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八爺黨的人,就是不顧念我,也得顧念十阿哥。
  我上前向十阿哥行禮道:“奴婢斗膽!有幾句話想說。”十阿哥道:“不用勸我!我心思已定!”說完竟閉上了眼睛。
  我輕歎口氣,自顧說道:“沒打算勸你,只是想問一個問題而已。”他沒有反應,我問道:“十阿哥,你被福晉打了,可有還手?”他閉著眼睛搖搖頭冷哼道:“沒有!”
  我問:“為什麼呢?”他睜開眼睛看著我,一時有些悶,過了半晌怒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見識!”我道:“你脾氣一上來,還會記得不跟女人一般見識?只怕就是個孩子,也先打他一頓解了氣再說!”他愣愣地看著我。
  我緩緩道:“奴婢小時候特別喜歡吃冰糖葫蘆,因為它酸酸甜甜脆脆,偶爾一吃,感覺很新鮮。後來因為阿瑪嫌它不干淨,不肯給我買,我卻越發不能忘記冰糖葫蘆的味道,總覺得那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雖然我也很愛平日常吃的芙蓉糕,可還是覺得冰糖葫蘆更好吃。後來,有一天,我終於又吃到了冰糖葫蘆,十阿哥,你猜猜我是什麼感覺?”
  十阿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我,見我緊盯著他,他說:“肯定很高興!”我笑了笑道:“錯了!是失望!極其失望!奴婢一瞬間的感覺是這個東西,雖然不難吃,可也絕沒有芙蓉糕好吃!奴婢怎麼會一直認為它比芙蓉糕好吃呢?然後就試著三個月都沒有吃芙蓉糕,發覺自己想得要命!這才知道自己最愛吃的原來是芙蓉糕。奴婢竟然不知道隨著年齡漸長,自己的口味早已經變了,只是固執地守著過去的記憶不肯放手,卻不知道一直被自己的記憶騙了!”
  說完我靜靜看著十阿哥,他卻是一臉茫然,我說得話很難懂嗎?我看向十四阿哥,十四贊許地看了我一眼,緊接著看著十阿哥無奈地搖搖頭。
  看來不是我的問題,事已至此,挑明了說吧!我吸口氣,繼續道:“十阿哥,其實奴婢就是那個冰糖葫蘆,而十福晉就是芙蓉糕。芙蓉糕一直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日子久了,你不覺得稀奇。而冰糖葫蘆因為一直得不到,留在記憶裡,味道變得越發好。但如果真有一日你沒有了芙蓉糕,你才會知道,其實你最喜歡的是芙蓉糕!”
  十阿哥臉色一時驚一時痛一時疑,默默沉思著。我道:“奴婢再問一遍,十阿哥為什麼沒有還手呢?”
  十阿哥臉色變化多端,猶疑不定。我道:“也許是即使氣極了,心底深處仍然不捨得呢!”他猛地把桌上的茶盅掃翻在地,吼道:“不是!不是!我不和你說!我總是說不過你!反正不是!”說著,依舊掩著臉向外沖去。
  我緊追了幾步,十四阿哥在身後叫道:“讓他自己靜心想一想!這麼多年的心結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想通的!何況他還是個認死理的人!”
  我停了腳步,很是尷尬,轉身向幾位阿哥草草行了禮,誰的神色都不敢看,就趕忙退了出來。出來叫了王喜讓他帶人進去服侍,又吩咐了他趕緊把地上的碎茶盅清理了。
  我坐在幾案旁呆呆地想著十阿哥和十福晉。玉檀輕聲叫道:“姐姐!該給萬歲爺奉茶了!”我‘啊’了一聲,忙立起,玉檀把茶盤遞給我。我向她點點頭,定了定心神托著茶盤,小快步而出。
  進去時,康熙正和幾位阿哥商議‘江南督撫互訐案’。心中輕歎道,又是貪污!如今真是月月有小貪,幾月一大貪!
  因為江蘇鄉試時,副主考趙晉內外勾結串通,大肆舞弊,以至發榜時蘇州士子大嘩。康熙命巡撫張伯行、兩江總督噶禮同戶部尚書張鵬翮、安徽巡撫梁世勳會審此案。審理期間卻牽涉出噶禮受賄銀五十萬兩,案子越發錯綜復雜,審理一個多月竟然沒有任何結果。張伯行憤而上奏彈劾噶禮,噶禮聞訊也立即上書攻擊張伯行。一時眾說紛紜,各有道理。
  康熙無奈之下又派了穆和倫、張廷樞去查詢,可他們卻因為顧忌噶禮權勢而至今未有決斷。噶禮出身顯貴,是太祖努爾哈赤之女的阿附、棟鄂氏滿洲正紅旗溫順公何和哩的四世孫,本身又位居高位,兩江總督是封疆大吏中最□赫的要職,乃正一品大員。最重要的是噶禮一直聖眷隆厚。
  康熙問四阿哥如何看,四阿哥恭敬地回道:“皇阿瑪南巡時曾贊譽張伯行為‘江南第一清官’,民間對他也一直口碑甚好。噶禮在皇阿瑪親征噶爾丹時立下大功,其時大軍困於大草原時,唯獨噶禮冒險督運中路兵糧首達,向來對皇阿瑪忠心耿耿。如今兩人互相攻擊,確實令人惋惜!兒臣的意思是還需詳查,勿要冤枉任何一個!”
  我一面低頭奉茶,一面抿嘴而笑,好個抹稀泥,說了和沒說一樣!不過接著卻替他無奈,他的本意肯定是嚴懲貪污之人,但上次在戶部虧蝕購辦草豆銀兩案件時,已經因自己的政見與康熙不合而遭到斥責,此次又牽涉到康熙的寵臣噶禮,在不能確定康熙的心意前,如果不想失去康熙的歡心,他也只能蹈光隱晦,隱藏政見!
  康熙又問八阿哥的意思,八阿哥回道:“兒臣的想法和四哥一樣,還是要仔細查詢,勿枉勿縱”
  我心下一笑,這也是個滴水不漏的!有觀點等於沒觀點!待奉完茶後,低頭靜靜退了出來。
  玉檀看我捂著側肋皺眉頭,半蹲在我身邊問:“疼嗎?”我點點頭道:“隱隱地,還好!”玉檀道:“晚上我幫姐姐用燒酒、面粉和雞蛋清敷一下傷處!不過幾天就會好的。”我朝她感激一笑,點點頭。
  心中忽動,想著連一直未去前頭的玉檀都知道十阿哥大鬧,康熙不可能一無所覺的。
  過了大半晌,王喜匆匆進來說:“萬歲爺叫姐姐呢!”我起身隨他而去。幾位阿哥正向外行去,我和王喜忙俯身蹲在一旁待他們走後,我才進去。
  康熙問:“剛才怎麼回事?胤礻我鬧什麼?又是踹人,又是摔杯子的!”
  我跪在地上,想著終究是瞞不過的。低頭道:“十阿哥和十福晉吵架,一時生氣就跑來找皇上評理!後來被勸了幾句,就又回去了。”
  康熙說:“這些朕都知道了,為何吵,怎麼把他勸回去的?”語氣雖溫和,卻隱隱透著無限威嚴壓迫。我心中一顫,磕了個頭道:“十阿哥和十福晉吵架歸根究底的原因是因為多年前的一些流言蜚語,讓十福晉一直誤會至今。所以此事也算因奴婢而起。是奴婢斗膽勸的。”當年我喜歡十阿哥的事情,全紫禁城都傳得沸沸揚揚,康熙沒有道理不知道。
  我把由燈籠引發的吵架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又把對十阿哥說的話大致重復了一遍。
  回完話後,頭貼在地上,心中只是難受,一件件,一樁樁,不知道康熙最終會怎麼發配我。忽地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我整日提心吊膽,瞻前顧後,費盡心機,卻還是時有紕漏,生生死死都操控在別人手中,不管是康熙還是阿哥,任何人的一句話都有可能瞬間把我打入地獄。無限心灰,無限疲憊。忽覺得如果他就此把我給了十阿哥,我也認了,不想再爭!不想再抗拒!
  康熙一直沒有說話,空氣中死一般的凝寂,我木然地等著康熙的發落,半晌後,康熙說:“起來吧!”我磕頭後立起。康熙凝視著我,溫和地問:“道理你說得如此清楚明白,將來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經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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