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不及格魔王》作者:牛奶罐【完結+番外】

書名:[HP]不及格魔王
作者:牛奶罐
文案:伏地魔,那個連名字都是禁忌的黑魔王。梅林在上,除了歐文,大概沒人敢選擇“那位人物”做畢業論文的題目。
這是2017年的霍格沃茨。
梅林!他變成了另一個人,就因為一口該死的自動攪拌坩鍋!歐文目瞪口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有著冷漠黑眼睛的漂亮男孩輕蔑地看著他:“得了,斯塔布斯,你的表情就好像不知道我是因為你才關了禁閉一樣。”
這是1937年的倫敦孤兒院。
多少年後,歐文不想再和魔王大人糾纏下去了,他咬牙:“這是一級魔法事故,我要向魔法部投訴!”
黑魔王漫不經心地看著《預言家日報》:“很好,你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對我說了。”
“……”
老實說,這位魔王毀滅世界的事業並不合格。他做情人倒是一把好手。
良心起見,歐文只能公正地給研究結果定論:不及格魔王。
此年代原著涉及不多,有時也為了劇情,所以年份可能出現偏差,求溫柔對待,歡迎調戲╭(╯3╰)╮

[ 本帖最後由 kit3emily 於 2013-10-26 19:21 編輯 ]
評論(34)



1一篇令人頭疼的論文

    下了快兩天的大雪總算停了,新一年的聖誕節近在咫尺。

    在這個天色灰濛蒙的下午,歐文·斯科站在霍格沃茨圖書館裡,煩躁地翻著一本比磚頭還要厚的精裝書書頁。他時刻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後背上好像正粘著什麼灼熱發燒的東西——你知道,就好像被兩道火焰熊熊咒擊中了似的——毫無疑問,那是平斯夫人的目光。

    歐文看了一眼表,他在這裡已經快要呆了三個小時了。他撐著書脊的左手現在酸痛得難以忍受,而翻頁的右手早就指尖髮乾。

    他嘗試著把這本書靠在架子上,誰知道它實在太過沉重,一個不穩,碰得那裡擺放鬆散的其他書籍嘩啦啦地倒成一片。好在這裡都是一些沉悶的魔法史書,它們最多不過是震動封面,發出一些微弱的抗議聲——但這也已經夠不幸的了,平斯夫人的干咳聲好像又靠近了五英尺。

    歐文慌亂地合上了書,他四下看了看,開始向外走去。然而那位眼尖的圖書管理員的聲音適時響起了:“放回去——這是絕版書籍,禁止外借。”

    歐文絕望地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著那個消瘦、蒼白的女人:“拜託……”

    平斯夫人額頭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她在黑袍的映襯下顯出一種嚴厲而肅穆的神情:“不行。”

    “我在今天晚上就能找到我要的資料了。”他懇求著,“要知道,我在它身上已經花了一個小時二十三分鐘,我很快就可以找到——”

    平斯夫人的聲音尖銳起來,有點兒像那種生了氣的、被用力過度吹響的哨子:“我說過了,不行!把書放回去——你,現在出去!趕快出去!”

    “梅林在上,我又沒有打算用它來研究製作魂器什麼的,除了這個單詞之外我什麼都沒查到。”歐文覺得自己的鼻尖兒冒汗了,他微微仰頭,冷冰冰地諷刺道,“再說救世主還健在,就算我真成了第二個伏地魔,他也還可以再拯救世界一次,不是麼?”

    平斯夫人倒抽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吧,看來這一次他徹底激怒這位盡忠職守的圖書管理員了。

    在歐文被相當粗暴地趕出圖書館之後,他才開始後悔沒有在剛才的書頁上施個定位咒,以便他下次還能迅速找到它,單憑書架上的字母索引太不可靠了。

    但實際上這不可能。試試用你的魔杖指著平斯夫人的那些寶貝書籍?

    ——別開梅林鬍子的玩笑了。

    所以現在歐文覺得自己簡直萬念俱灰了:他的魔法史論文到底該怎麼交差?

    這可真是狼狽不堪,幾幅肖像上的人物正用懷疑的目光低頭審視著他。他靠在牆壁上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決定回到公共休息室,先隨便對付著再寫兩筆論文。就在這時,他猛然聽見在不遠的走廊後方,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他的名字:“歐文!等等我!”

    他頓了頓,等待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迫近身邊。片刻後,氣喘吁籲的威廉·哈利·斯內普出現在他面前。

    “嗨,威廉。”歐文垂頭喪氣地和他打著招呼,“下午好。”

    “嘿,哥們儿,”威廉沖他笑出一口白牙,“你看上去可不怎麼好。怎麼,還在發愁你的論文資料?我猜肯定是'絕版書籍,禁止外借'什麼的,是吧?”

    歐文陰鬱地看著他:“我知道你寫完了,停止炫耀吧,威廉。”

    “別這樣,歐文,”威廉大大方方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輕鬆點兒,那個老禿鷹早晚要被人施個全身束縛咒。實際上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想想你的題材吧——”

    歐文停下腳步挑眉看著他。

    威廉迅速改口了:“我是說——呃,它恰到好處……只是你知道,雖然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年,政策開放多了,但把研究伏地魔當做一個七年級學生的課程作業,這依然有點兒——我想他們只是擔心有人在這個過程裡又陷入對黑魔法的狂熱追求吧。畢竟,直到現在魔法部中都一直有人倡導把那位黑巫師的全部記錄從歷史中抹去。”

    “我知道,他給我們上幾代人所帶來的創傷太深了,而且相當一部分巫師擔心過度鑽研他的生平會產生出更多黑魔王。”歐文咕噥著,“但其實他具有不可複制性,這也正是我論述的重點。而且……你不覺得很好奇?”

    “對不起?”

    “我是說——他到底是怎麼煽動那麼多人追隨他、又是怎麼在上世紀六十到八十年代建立了一個強大帝國?不可能僅僅憑藉絕對的強權和殘暴,還有對個人力量的絕對崇拜——他也有他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我不相信那個時候他就以我們印像中的黑魔王形像出現。說實在的,我覺得現在關於他的大部分史料都並不真實。”

    威廉無奈地看著他:“我看你真是有點兒走火入魔了,這樣可不太好。”他們安靜地並肩走了一會兒,威廉又開口了,“他的資料確實少的可憐,但其實現在也並不算一籌莫展。我早就想建議你給我家寫封信,”他比劃了幾個手勢,“你知道,我家那兩位比起你那位監護人來……應該多少還是能告訴你一些有用的事情的。”

    “我知道。”歐文長出了一口氣,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謝謝,威廉。”

    威廉的身世相當顯赫。他有兩位父親,一位是當代最偉大的魔藥大師,另一位就是應該被萬世敬仰的救世主大人(這樣的稱呼毫無諷刺之意,起碼不是站在一個斯萊特林角度上對格蘭芬多的諷刺)。

    得了,別大驚小怪的,有兩個父親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說實在的,歐文由衷羨慕威廉,倒並不在於身份顯赫什麼的,而在於他健全而正常的家庭。

    他自己出身於一個血統悠久的古老貴族家庭,父母早逝,被一位年長他二十歲的堂兄撫養長大。而他的名字來得相當敷衍——出於紀念目的,完全沿襲了一位失踪叔叔的全名。現在族譜上已經​​有兩位歐文·R·斯科了,那另一位不幸失踪的歐文大概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後就完全沒了記載。

    “誰知道呢。”他的堂兄伊文曾經意有所指地說過,“那個時間失踪的人可不在少數。”

    但據他猜測,有關那位叔叔的事情其實他的堂兄也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伊文·斯科最擅長的就是假裝深沉。

    “我知道你承襲了你們家族喜歡冥想、並且不太習慣看路的獨特傳統,歐文。”威廉的聲音突然慢吞吞地在他耳邊響了起來,“但是——”

    他倆猛地頓住。

    歐文這才發現,自己的鼻尖兒都要碰上一幅冷冰冰的、銀光閃爍的盔甲了。下一秒鐘,那裡有個悶悶的聲音響起來:“嘿,小鬼,別碰,退後兩步。我今天才上過油。”

    威廉毫無意義地把話說完了:“——我們要撞上它了。”

    “……”

    “你可真是個血統純正的斯科。”

    “謝謝。”歐文乾巴巴地擠出話來,“原諒我此刻也想說一句話:除了你的刻薄,我完全看不出你和斯內普先生有一點兒關係。”

    “你應該知道,”這次威廉終於多少有些窘迫了,“我的魔藥天賦遺傳自我家的另一位核心人物。”他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事兒來,“糟了!這禮拜我還沒給他回信呢,告訴他我不回家過節。我們這是漫無目的地走到哪兒了?”

    歐文環顧了一下四周,他的左手邊正好是一處窄小的、搖搖晃晃的木質樓梯,青銅扶手柱,被藍色毛地毯覆蓋:“我想快要到拉文克勞塔樓了。”他瞥了一眼窗外,濃雲低垂,天色陰沉,一場大雪大概又要來了,“如果要寄信,伙計,你最好快點兒。”

    “好吧,晚上見。到時候我幫你參考參考那篇該死的論文。”威廉朝西塔方向走去,“順便——聖誕快樂。”

    歐文笑了:“你難得這麼體貼,看來聖誕節對人的影響真不小。節日快樂。”

    與威廉分手之後,歐文站在走廊裡靜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轉過身,像是突然決定了什麼,大步向右手邊的另一處樓梯走過去。觸碰到的大理石扶手光滑而冰涼,這多少讓他定了定神,在遇到一個突然消失的台階時順利跳了過去。

    現在他位於整座城堡的八樓了。

    節日前的走廊空無一人。很快他就找到了那幅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掛毯,而在它對面,是一塊看似與他處毫無分別的、堅硬的石牆。

    幾年之前,他就曾在這面石牆前來回徘徊了無數次,然而始終一無所獲。

    這一次歐文幾乎把占卜課上看星星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為了集中意念他冒出了一後背冷汗。在腦子裡無數次閃現湯姆·馬沃羅·里德爾(有幾次他也默念了伏地魔)秘辛資料的同時,他閉目在石牆前來回踱步了三次。

    遺憾的是,在他迫不及待地睜開雙眼後,失望又一次毫不留情地襲擊了他——那還是一面石牆,什麼變化都沒有。

    歐文完全洩氣了,好在他本身也並沒對此抱有太大希冀。很明顯,再在這個地方浪費任何時間都是不明智的。他絕望地揉了揉頭髮,長出了一口氣,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面牆就像綻出一圈漣漪似的,緩緩露出一扇門。這扇門看上去非常光滑,只在左上角有一些黑色的燒灼煙熏痕跡。

    有求必應屋出現了。

    歐文呆呆地站在那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成功。

    這並不能怪誰,這間屋子曾經在那場聖戰之中被厲火焚毀。而自從它修繕完畢之後,似乎對願望的感應就不那麼靈敏了。大多數時候,它似乎是作為一個傳說,而非霍格沃茨的真實部分存在的。

    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來學校八樓掛毯的對面碰碰運氣——就這點來說,歐文·斯科簡直幸運極了。

    他屏住呼吸,握住了這扇神秘門的把手,想著自己會不會在推開門的剎那見到一個沒有鼻子的、活生生的黑魔王(然後被魔法部列為本世紀最大通緝犯……哦不不不,說不定乾脆就是面對一道綠光,那通緝犯什麼的就不用擔心了)。

    他的心臟砰砰地跳得厲害,好像預感到什麼事情就要發生。然而他又抑制不住地微笑了。這真是種極端奇怪的感覺。

    然後,歐文深吸了一口氣,把門推開一條小縫,閃身走了進去——

    那扇門合上了。

    不到一秒种,它又像現形時一樣,詭秘地消失了。

    這是七年級的歐文·斯科最後一次出現在2017年的霍格沃茨。

    從此以後,就算詢問那些最隱蔽、最古老、洞察力最出眾的肖像們,也沒人再度知道有關於他的任何訊息。


2一口自動攪拌坩堝

    厚重的帷幔遮蔽了全部窗戶,半點天光也難以滲透進來。無數支白蠟在天花板垂下的一盞舊燈上燃燒,許多燭淚虯結其上,讓它們變得形狀各異。幾張殘破的木質桌椅堆在牆邊,那上邊又落著一些牆角剝落的壁紙碎片,灰塵積得很厚了。

    當然,這裡沒有什麼活生生的黑魔王。

    歐文一邊向前走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這一切,時刻小心被褶皺的地毯絆倒。他覺得威廉會喜歡這裡的,因為在剛入學的時候,他們倆還曾經一起尋找過有求必應屋,但最後威廉完全放棄了。

    “我看我們是找不到它了,或許它睡著了。”二年級的時候威廉惆悵地說,“而且我也不認為它真像我爸和隆巴頓教授描述得那麼神奇——我是說,難道我們找到它,走進去,我就能發現那裡有一個為我組建、已經排隊站好的魁地奇隊麼?”

    總之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們完全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時隔多年,歐文這次完全是靈光一閃——果然如此,聖誕節每年都會來,而每年都會給人們帶來喜悅。不得不說,這份禮物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這個滿心歡喜的入侵者很快就注意到了角落一塊紅色的天鵝絨簾,它看上去幾乎從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上。歐文小心翼翼地把它揭起,而這塊布簾實在有些過於長了,以至於他不得不後退了幾步,才完全把它從它遮蔽掩蓋的東西上除下。

    一面華麗高大的鏡子顯露在他眼前。

    “梅林啊,”歐文呆呆地看著那金色的鏡框,一時被那裡反射出的燭光火色晃得幾乎睜不開眼,他只顧得上匆匆掃一眼那上面的符篆,喃喃地念出起頭的那個詞,“厄里斯……”然後他的目光完全被鏡面所吸引了。

    那裡正站著一個歐文,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然而那個人又陌生極了,好像並不是他自己。

    鏡子裡的人正在從容微笑,似乎完全沒有什麼魔法史論文的煩心事——哦,他手裡還拿著一個木質盒子。

    歐文迫不及待地湊近了,想要看清楚那裡到底裝著什麼。鏡子裡的他正慢慢吞吞地揭開盒蓋,然而和他想像得不同,裡面並不是什麼《你所不知道的事情,那個曾經連名字也不能提到的人的傳奇生平》或者是《伏地魔的秘密傳記》之類的,甚至不是一整捲已經謄寫好的作業成品(如果真是這樣,歐文想,那倒也不錯),而是一本——

    “一本日記?”歐文不可思議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大致掃了一眼,盒子裡圓形的那個看上去好像是個徽章,還有一個蘋果形狀的銀色裝飾品,其他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似乎也都有點兒年頭了,被細緻擺放,收藏得整整齊齊。

    那本日記究竟是誰的?難道——難道屬於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魔王?

    歐文開始試著和鏡子裡的自己說話:“我說——”他試探著,“你——或者是我……能不能把它打開看看​​?”

    鏡子裡的那個棕髮藍眼的少年眨了眨眼,慢慢打開了那本殘舊得可以的日記本。

    歐文注意到它的扉頁正中有個破洞,那個洞相當深,幾乎貫穿了正本日記。他努力辨認著上面的字跡,說實話,它們大多潦草不堪,尤其是開頭這一頁,大量晦澀難懂的專用咒語充斥其中,甚至還有很多難以明辨的符號。鏡面裡它們與現實相反,這就讓讀懂它們變得更為困難:

    “……分離和……轉移……”歐文瞇起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勉強挑出幾個詞來。顯然原主人根本沒打算記錄下什麼完整的事情,比起日記,這倒這更像一本咒語課筆記,“時間越來越緊迫,我還差最後三項——”這裡是那個破洞的位置,只能無奈地跳過。歐文正要往繼續向下看,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音。

    他警惕地抬起頭,四下望瞭望——除了天花板的吊燈和他身邊大立櫃上的一堆廢棄坩堝之外,其他什麼也沒有。

    他急切地又把目光移回了鏡面,幾分鐘的瀏覽之後,鏡子裡的歐文替他向後翻了幾頁。那個黑色的破洞依舊頑強地橫亙在頁面中央,這次歐文又辨認出來了一行字:

    “極度危險——謹慎嘗試。見鬼的梅林!我當然知道。可是——時間不多了。”

    那些字母寫得張牙舞爪,好像怒氣勃發似的。

    依舊摸不著頭腦的歐文繼續向下看,看上去日記主人的感情平復了,它很快又變成了一本魔咒筆記。過了十幾頁,他終於又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詞——三強爭霸賽。

    所有文字都沒有日期,完全無法確認這裡記錄得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但從這裡判斷,會不會是二十多年前那屆被嘗試恢復的三強爭霸賽?歐文不敢確定。這些文字裡被塗改掉的痕跡很多,每個長度都大致相當,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的名字……一切都是謎團,簡直讓人無從猜測。

    突然地,他頭頂那種令人牙齒發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然而等他抬起頭,古怪地四下瞥了一圈兒,那聲音卻又偃旗息鼓了。

    ——算了。

    他想他是緊張過度了。

    歐文索性在鏡子前面坐了下來,專心致志地向下讀去。然而頁面正中的破洞和那些潦草的筆跡給他造成的障礙太大了,大得讓他忍不住低聲詛咒梅林。就在他的詛咒聲裡,一行清晰的字出現了。

    它們明顯不再是被匆匆寫就的了,原來這位日記主人的筆跡相當優美,只是他這一次寫得太用力了,羽毛筆的尖端在末尾把紙張都戳破了:

    “太晚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後面的好幾頁整個被黑色墨水覆蓋,在一片黑色最後的角落裡留下了一句話。那些字母看上去那麼絕望,每一筆都好像在顫抖:

    “原諒我。”

    屋裡完全不透風,然而燭光卻微微地晃動著,日記上的黑洞好像要把所有光亮都吸進去似的,簡直令人悚然而驚。

    那個令人齒寒的、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再度響起,然而歐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絲毫沒有註意。

    分離、轉移和極度危險,那些高深、冗長、自己從未接觸過的魔咒——

    歐文背後的汗毛猛地豎立起來了!

    就在這個瞬間,那立櫃上搖搖欲墜的那幾個帶有自動攪拌功能的沉重坩堝猛地朝他砸了下來!

    ※※※※※※※※※※※※※※※※※※※※※※※※※※※※※※※※※※※※※※※

    ……頭真痛。

    歐文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來回鼓盪著,就好像一座破舊的老鍾正在那裡來回敲著。假如他的腦子真是一座鐘的話,那該死的玩意兒一定被施了永不停歇咒,否則不會這麼嗡嗡嗡地響個不停。

    梅林的襪子!他努力睜著眼睛,卻始終覺得視線一片模糊,只能隱約聽見一個聲音在他耳邊模糊地說著話:“……好了,孩子,好了。這只是個意外……”

    ——意外?歐文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的喉嚨幹得厲害。

    這的確是個意外。萬能的亞瑟王,他一定暈了好久。他也沒想到那個能夠自動攪拌的坩堝還自帶了一個殺傷力巨大的勺子,被這種東西砸中腦袋可真夠受的。不知道是哪幾個古怪的巫師發明了它,廢棄不用真是正確極了——

    那個聲音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如果你不想吃晚飯那就睡一會兒吧,今天的晚禱不用做了……”

    歐文還是什麼都看不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龐弗雷夫人還沒把他治好?還有……晚禱?他幾乎以為這是威廉的一個新惡作劇了——如果這不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的話:

    “他已經被關禁閉了,忘掉這件事吧。說實在的,呃……我想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這聲音聽上去清晰多了,“這樣吧,我告訴科爾夫人,新年過後讓你再養一隻兔子就得了……好好休息吧孩子,晚安。”

    他感覺到有人拍了拍他的後背,然後這個人離開了,片刻後門被輕輕帶上,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一片寂靜裡,歐文突然渾身一激靈——他的魔杖不在他身邊了!他焦急地使勁兒揉著眼睛,卻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臉上居然濕乎乎的,似乎滿是眼淚。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恢復視力——然後歐文徹底呆住了。

    ——這到底……這到底是哪兒?!

    空蕩蕩的屋子裡只擺著兩個舊衣櫃和三張鐵床,外加兩把椅子。唯一的裝飾是牆上掛的一張已經開始褪色的人物小像,歐文驚恐地發現,畫上那個面帶微笑的女人既不說話也不眨眼,她保持著一個表情,安靜而死氣沉沉地盯著他。他利用麻瓜研究課上那一點點可憐的知識判斷著,這絕不可能是一個巫師居住的地方。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在後面等著他,很快他就在一面滿是裂縫的橢圓牆鏡中發覺了,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變成了另一個人!而且他——他的身體縮小了!

    歐文汗流浹背了。

    看樣子他不僅僅是被有求必應屋裡的坩堝砸暈而已,一定還發生了嚴重的魔法事故,讓他變成了一個麻瓜小孩兒。他不確定這種案例前所未有,但一定極為罕見——他該怎麼辦?

    然而歐文很快就沮喪地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他沒有魔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根本不知道怎麼與任何巫師取得聯繫。看起來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待霍格沃茨和魔法部發現這起事故後過來處理了。

    ——他看了看攔著鐵條的窗外,夜空中飄著大雪,屋子裡連個壁爐都沒有,冷極了。

    歐文不打算在這裡老老實實地呆下去了,他一點​​兒也不信任魔法部的效率。他從那張窄小的鐵床上爬了下來,輕手輕腳地打開門,溜到了走廊上。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過於小心了,因為走廊上一片漆黑,根本一個人都沒有。歐文赤腳慢慢走著,聽見從樓下傳來模模糊糊的歡歌的旋律。拐了個彎後,他發現不遠處的一扇門開了一條小縫,裡面隱隱透著光。

    他朝那裡走過去,很快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這太折磨人了,尤其是對於一個沒吃晚飯的可憐人來說。

    歐文試探著推開那扇門,發現透出的光來自於地板中央的一個火盆。他輕聲發問:“請問——”

    出乎他意料地,這扇門突然拍了回來,重新變成一個小縫。

    一個孩子的聲音從屋裡的角落傳了出來,尾音拖得有些長,聽上去傲慢而冰冷:“你忘記了敲門,斯塔布斯。”


3一隻可憐的兔子

    這樣的招呼聽上去可不太友善。歐文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退了一步,規矩地敲了敲門:“不好意思——請問,現在我可以進去了麼?”

    他把門縫推大了一點兒,然而好像碰到了一股阻力似的,這並不太容易。歐文看不見屋裡的那個孩子,只能聽見他似乎笑了,但明顯並非出自好意:“假如我說不可以呢?”

    歐文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听見火焰燃燒的劈啪聲猛地大了起來,​​一塊燒紅的木炭大喇喇地跳出火盆,朝他的赤腳翻滾而來。他盯著那塊兒木炭,根本不打算讓自己被燙傷——果然,它不怎麼情願地在他腳趾邊停住了,停了兩三秒,又滾回了盆邊,完全違背物理(麻瓜所謂的一種“科學”)原理地自己跳了回去。

    現在歐文鬆了口氣。剛剛的二十分鐘裡他一度害怕自己真的變成了麻瓜,這一點目前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門上那股壓力突然消失了,它像有意識地解除了什麼警戒似的,猛然大敞開來。

    歐文探頭探腦地朝屋裡邁了一步,然後終於找到了剛才那個聲音的主人。

    一個男孩子坐在靠窗地板的薄毛毯上,兩條又細又長的腿向前伸著。他長得很漂亮,黑色頭髮,面色蒼白。這男孩兒緊緊抿著嘴唇,死死地盯著歐文看了一會兒,那雙黑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為映著火光的緣故,竟然顯得微微泛紅。

    他的聲調提高了至少一個八度:“你剛才在幹什麼?!”

    歐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在這個世界裡,他剛剛的舉動無疑不太正常。但是——很明顯,這個孩子也不是個普通的麻瓜。歐文沒有避開他咄咄的目光,隨口說:“你剛才也這麼乾了,不是麼?”

    那個男孩兒倨傲地抬起下巴:“我可以,你不行。”

    “好吧。本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做到的。”歐文從容地撒了個謊,他聳聳肩,“現在我可以進來了?”

    男孩兒稍稍直起腰來,他看著歐文的神色變得更古怪了,既遲疑,又防備:“你——你不害怕?”然後他揮了揮手,像是要趕走什麼愚蠢念頭似的,有點兒不耐煩,“算了……隨便你——把門關上。”

    歐文照做了,然後他朝床邊走去,靠著鐵床坐下,把腳伸近火盆取暖。那個男孩兒始終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看見歐文使勁吸了吸鼻子,他才嘲諷地哼了一聲:“你餓了?”

    “有點兒。”歐文摸了摸肚子皺起眉頭,“不,我想是很餓。”

    “我以為你難過到真的吃不下晚飯了呢。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你下樓,那兒也沒什麼可吃的。”

    摸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的歐文假裝沒聽見,事實上,火盆上翻滾著的食物也差不多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烤的是什麼?好香。”

    那個男孩兒又哼了一聲,沒有再理他。

    歐文摸了摸鼻子,費勁地想找出兩句話來:“那你為什麼也……不下去吃飯?”

    他看見那個男孩兒抬眼瞥著他,那雙幽黑的眼睛映著火光閃爍——然後露出了一個極度譏誚的假笑:“為、什、麼?是啊,多虧你問我,斯塔布斯,我這才想起來:不就是因為你,所以我正在這兒關禁閉麼?”

    “因為……因為我?”歐文吃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始尷尬地干咳,“我怎麼——”他頓住了,他總不能說,他其實是歐文·斯科,而根本不是那個不知名的斯塔布斯吧?

    “你的表情就好像在說'什麼?我們有過節?'似的。”那男孩兒裝腔作勢地拖長聲音說,“得了,怎麼可能呢?湯姆·里德爾和比利·斯塔布斯— —我,和你,我們是這世上相處最和睦的一對兒。”他頓了一下,挑眉看著歐文,後者已經完全僵硬了,“——你這是什麼表情?”

    一瞬間,歐文覺得自己眼前發黑。

    他麻木地從火盆附近挪遠了一點兒,覺得自己被烤得燥熱不堪。

    這真的可能麼?!還是——這只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他竟然回到了伏地魔的童年時代,而且——歐文又開始冷汗直流了——而且更為恐怖的是,梅林啊,他現在還和那位未來的黑魔王有過節!

    多虧了他前一陣子為寫魔法史論文而查的資料,他知道這裡應該是倫敦的一家孤兒院,那麼他有沒有可能自己找到對角巷?會有人相信他說的話麼?他們又該怎麼把他從這個麻瓜小孩兒變回他自己,然後送回未來?

    另外,就算二零一七年的魔法部發現他失踪了——甚至發現他跑到了別的時空——可他們又怎麼知道他具體回到了哪一年?怎麼能找到他?有關限制了在時空中轉換的行為是不是還有一條法律來著?他的情況算是觸犯了麼?他會不會被霍格沃茨開除?

    ——腦子就像一團亂麻一樣理不清思緒,歐文聽見他的心臟飛快地跳著,一股股血液衝上頭頂,他快要喘不上氣了。

    他簡直不能更不幸了!

    有些事情就算你會魔法也不是那麼好解決的,但總算有一點毫無疑問——

    他遇上的是一定是一級魔法事故!

    就在歐文為他倒霉的狀況頭疼的同時,里德爾默不作聲地盯著火盆上的架子看了一會兒,讓它翻了個面。他用眼角瞥了瞥他旁邊那個傻瓜,然而那個今天下午還被吊在房樑上的兔子嚇得差點兒休克的傢伙現在卻對他的所作所為不以為意,依舊是一副呆滯的神情。他皺起眉,忍不住衝口而出:“你到底在想什麼?”

    “沒有什麼……”歐文的聲音澀得就像被曬乾的蕁麻,“我只是在回憶,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里德爾哼了一聲,他直起身來,跪坐在火盆邊,開始撕開他烤好的食物。

    好吧——歐文不爭氣地承認,他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

    令人驚訝的是,里德爾竟然遞給了歐文一塊兒,儘管他擺出了一副施捨的姿態,表情十二分的居高臨下:“拿去。”

    “謝謝。”歐文接了過來,他瞥了一眼地上還在燃燒的火盆,“這個盆是——”

    “我拿的。”

    “火是——”

    “我生的。”

    “這些炭,”歐文好奇地看著,“也是你弄來的?可你明明是被關在這個屋子裡的——”

    里德爾的耐心看上去終於耗盡,他冷冷地看了歐文一眼,長睫毛在眼瞼下透出一片扇子般的陰影:“有問題?”

    “沒有。”歐文摸了摸鼻子。從里德爾種種的舉動看來,在這樣的年紀就顯露出驚人的天賦,不愧是未來的黑魔王,“我是說——你挺了不起的,相當了不起。”

    里德爾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似的。過了一會兒,他的黑眼睛閃爍著:“……你到底吃不吃?”

    “吃!”歐文趕緊咬了一大口,又含糊不清地說了一遍,“謝謝。”

    這頓烤肉除了沒有放鹽之外,一切都符合對於美餐的要求。他們兩個都沉默地吃了好一會兒,直到這頓晚飯只剩下幾根骨頭,歐文還在專心致志地啃著——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即使是黑魔王,在童年時期的禁閉裡弄到這些東西也應該挺不容易的,所以它們一點兒也不應該被浪費。

    突然,里德爾咕噥著開口了,他看上去有點兒不甘心:“我怎麼覺得你不太一樣了,斯塔布斯。而且,你從沒說過你也會。”

    “我也會?”歐文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里德爾是在說他們的魔力,“哦,你是說,這些——”他努力想找一個正常點兒的說法,“這些玩意兒。 ”

    “這些玩意兒?”里德爾挑起眉,他凹陷的雙頰開始微微泛紅,“這不是什麼普通的玩意兒!他讓我——或許還有你——和樓下那些人不一樣! ”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炭火小了一些,在火焰低微的劈啪聲裡,歐文能聽見從窗外傳來樓下一群孩子的笑鬧和拍手聲。

    “他們在幹什麼?”歐文皺眉問。

    里德爾橫了他一眼:“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然而他停頓了一下,幾秒鐘後才乾巴巴地說,“今天——哼,今天是除夕。”

    “十二月……三十一號?”

    黑髮男孩兒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著歐文,這讓歐文覺得他自己就好像是一種可以晾乾然後做成低級魔藥的節肢神奇生物似的。好在他並不太在乎這個,他看了看坐得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依舊面帶防備、一臉警覺的男孩兒,長出了一口氣。

    歐文聳聳肩——誰知道呢,他的論文和他現在經歷的事件大概有種奇妙的聯繫,也許他在今天出現在這裡只是為了一件事——

    所以他開口了,相當漫不經心地:“那麼你今天十一歲了?生日快樂。”

    一陣沉默。

    說實話,這句話並沒有產生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歐文也從來沒指望過這個。畢竟那可是湯姆·馬沃羅·里德爾,未來的伏地魔,你能指望他能有什麼反應?

    過了一會兒,黑頭髮的男孩兒氣派十足地哼了一聲,他開口了:

    “十歲。”里德爾高抬著下頜,一臉不屑,然而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正微微抖著,“你記錯了,是十歲。”

    “哦。”歐文摸了摸鼻子,他覺得這位小魔王看上去顯得要比同齡人大一點兒,“對不起……”

    “——但我原諒你。”

    歐文詫異地看著他。在逐漸黯淡的火光裡,那個男孩兒低垂著眼簾,他的一頭黑髮是與他個性不相稱地柔軟,還帶著一點兒捲曲。

    這不太像是他所知道的伏地魔——童年時期就表現出自負、霸道、毫無羞恥之心,還有岡特家族遺傳的暴戾與盛氣凌人。除了英俊得像他父親的翻版這一點之外,在那些厚得像磚頭、只限七年級學生借閱否則需要教授簽字的精裝書裡所能找到的資料似乎有點兒不大對勁。

    “其實,”里德爾慢吞吞地說,“我覺得有件事情得向你說明。”

    “什麼?”

    里德爾瞇起了他的黑眼睛,現在他就像個正常的十歲孩子一樣,因為做錯事情而露出一副心虛卻又逞強的遲疑模樣:“我烤的是你的兔子。”

    “哎呀!”剛剛還坐在火盆邊往裡面扔著骨頭的人猛地跳了起來。

    黑髮男孩兒倏地惱怒起來:“你自己也吃了——”

    “啊!”歐文在原地跳著,使勁地跺著腳,“梅林的三角褲!燙死我了!”

    “……”

    歐文的腳背上起了個水泡,過了一會兒它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他不好意思地看著里德爾:“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

    “我們熄滅它吧?”歐文又從火盆邊兒挪遠了一點兒,就快要挪到里德爾身邊了。他警惕地盯著火盆,覺得這玩意兒可能脾氣不太好,“老這麼燒著不安全。”

    “隨你的便。”

    話音剛落——

    “嘩啦!”

    就像從天花板澆下了幾大盆水!那些憑空而來的水流立刻把火熄滅了,那個鐵盆孤零零地在一片水漬中可憐地冒著最後的黑煙,炭塊兒嘶啦撕啦最後掙扎了兩下後,也徹底不出聲了。

    屋裡的光亮瞬間全部消失,如果不是窗外院子的雪泛著白光,這個作為禁閉室的簡陋房間根本就是漆黑一片。

    兩個濕淋淋的、像落湯雞似的小孩兒面面相覷了一陣,同時爆發出一陣笑聲。幾乎在同一時刻,樓下也傳來了一陣陣驚慌的叫喊。

    里德爾把濕成綹的黑髮從額頭前撥開,因為寒冷他的臉色更白了,但他確實在微笑,這沒錯:“地板漏水。真不幸——我們把他們的除夕晚餐給毀了。”

    三分鐘後,跑上樓來的科爾夫人怒氣沖沖地抓住了肇事者:“比利·斯塔布斯!”她發出像憤怒母雞一樣尖利的咯咯聲,“你不是在你的房間麼?怎麼會跑到這裡?”然後她走到屋子中間,審視著一地狼藉,又狠狠瞪了里德爾一眼,“你——又是你!”

    歐文正要說話,卻看見里德爾往前走了兩步,點了點頭。他的黑髮還在往下滴水,嘴唇被凍得青白,卻一臉無所謂:“就是我,怎麼了?”

    “禁閉!到明天晚上!”科爾夫人快被氣瘋了,“你——”她轉向歐文,“你這個騙人的小東西,你是想趁我們都下去了,再過來和他吵一架?一起關禁閉!你就在這兒陪著他吧!如果再出亂子,”她氣咻咻地喘著氣,“小心我用燒火棍抽你們的鼻子!”

    她甩上門走了。

    “看來我得在這兒過夜了。”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歐文轉頭看向里德爾,“你有幾條毯子?”

    “一條。”黑髮男孩兒慢吞吞地說,“關鍵在於這兒也只有一張床。”

    “好吧……這也沒什麼。”歐文咕噥著,摸黑走到床邊坐下,“其實我很奇怪,你在準備我們晚餐的時候,把那些殘骸都收拾到哪裡去了?”

    ——儘管里德爾並沒有當時就做出回答,然而這並沒有成為黑魔王童年時代的一個秘密。

    三個鐘頭後,兩個男孩兒被三樓傳來的一聲女人尖叫驚醒了。

    “沒什麼……別動,我快要掉下去了……”黑頭髮的那個睡眼惺忪地把另一個推回床上,“我想,可能只是科爾夫人終於發現她被子裡的兔子頭了。”


4一次陰雨天裡的出遊

    歐文——好吧,現在或許應該改叫他比利·斯塔布斯了——做夢也沒想到他會以那種方式和湯姆·里德爾開始一段友誼。是的友誼,姑且就讓他這麼稱呼這種關係吧。但僅通過一隻烤兔子和一個晚上的共同禁閉就能和未來的黑魔王建立攻守同盟無疑是種荒謬的想法,簡直不能更荒謬了。

    實際上歐文——對不起,是比利——比利自己還有一大堆的煩心事兒。

    難以想像,他已經在這所倫敦的孤兒院呆了七個多月了。

    差不多在第三個月的時候最難熬,好幾次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並為此經常無意間喪失自控,毀壞孤兒院的鐵窗和大門,換來了一次又一次的禁閉。他不相信魔法部和他的朋友家人已經放棄尋找他了,但同時也看到自己回到未來的希望渺茫。偶爾的幾次甚至產生了令人極為恐懼的想法——那個世界裡的他是失踪了,還是已經死亡?這念頭讓比利的胃部產生陣陣痙攣,幾乎不能自控。

    他嘗試過所有的辦法,包括在周日去教堂禱告的時候逃走,製造出一次又一次魔力失控事件,想取得與巫師界的一點兒聯繫——但所有計劃都失敗了。

    因為每當他有所動作的時候,除了孤兒院那些看護孩子的老姑娘們之外,還有一雙黑眼睛在盯著他。

    湯姆·里德爾。

    ——只有梅林才知道未來的黑魔王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因為你很可疑。”這個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成熟而冷漠的男孩兒挑著眉,不動聲色地對比利說,“就是因為這個,沒有別的原因。”

    比利從牙縫裡擠出聲音:“真的,謝謝這個解釋——可實際上我並沒有問你。”

    他們正坐在噪聲隆隆的地鐵裡,目的地是一處不知名的海邊。科爾夫人的傾情描述並沒有為這次旅途添加多少魅力,據說去​​年他們郊游去的是同一地點,但即便如此,她甚至也不能說出那個偏僻終點的準確地名。實際上所有人對此都提不起興趣。

    每年一次的夏季郊遊已經是例行公事了,誰也沒指望能從中獲得多少快慰——尤其是在這麼一個沉鬱、晦暗的陰雨天出行。

    孩子被打理得體面多了,他們都穿著統一的束腰灰袍,頭上散發出一股新鮮而刺鼻的除蝨粉味兒,一個緊挨著一個坐著,顯露出一種戰戰兢兢的神氣——離比利和里德爾遠遠的。

    而那兩個脫離隊伍的人絲毫不以為意。

    “打什麼時候起,他們也開始害怕你了。”里德爾嘲諷地對著比利耳語,“有沒有覺得被人排斥其實也挺不錯的?”

    “沒什麼特殊的感覺。”比利看了他一眼,“他們在害怕和排斥我?僅僅因為我們在一起?”

    “我們?”里德爾挑起眉,不以為然地說,“我可沒承認你跟我是在一邊兒的。只不過比起他們來說,你和我還多少有些共同點罷了。”

    “好吧。那麼……他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害怕你的?”

    “從我記事起。”里德爾傲慢地揚起下頜,“那年有個新來的大個兒想要欺負我,我連根手指都沒動就讓他受了傷,還拿走了他身上的一枚硬幣作為戰利品。後來就再沒人敢動招惹我的心思。除了你——”他橫了比利一眼,扭過頭去,“或許還有艾米·本森和丹尼斯·畢肖普。 ”

    比利看了一眼他提到的那兩個孩子,他們坐在對面的斜排座位上,恰好也用一種嫌惡又恐懼的目光回望過來。比利的視線在艾米枯黃的髮梢和丹尼斯鼻樑上的雀斑上停留了幾秒,然後他轉開目光。

    “現在只有他們倆敢叫我怪物和瘋子了。”里德爾在他身邊平平靜靜地說,“有一次本森還對老妖婆說我有精神病,問她什麼時候能把我送到瘋人院去。”

    比利看了他一眼:“他們是嫉妒你。”

    里德爾定定地看著他。

    “嫉妒你和所有人不一樣——沒那麼平庸,很特別。”比利聳了聳肩。他有許多出身麻瓜的同學在小學時期都受到過不同程度的排擠,因為超常的能力被看做是怪異而不合群的。只是這裡是一九三六年的一所倫敦孤兒院,這樣的對立無疑更加激烈,“你可以假裝自己很合群,或者直接反擊到讓他們敬畏你。這沒什麼不對。”

    沉默。

    過了一會兒,里德爾拖長聲音慢吞吞地開口了:“你竟然不完全是個傻瓜,斯塔布斯。”

    “當然不是。”比利撓了撓眉毛,沒計較他的用詞,“就像你一點兒精神問題都沒有一樣。”

    半個鐘頭後,他們到站了。

    比利臉色蒼白地從地鐵裡鑽出來,無比想念飛路粉和幻影移形。他們又搖搖晃晃地走了好長一段不怎麼通達的泥濘山路,終於嗅到了一點兒海風的味道。里德爾就在比利身邊,他們走在隊伍最末,所有人髮梢上都沾著細小的雨珠。

    目的地在半山腰上的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村莊的地方,孤兒院集中租住在相鄰的幾戶人家裡。每三個孩子被分到一間農舍住宿,每間房屋狹小到連轉身都令人痛苦不堪,鐵床上潮濕的稻草散發著鹹魚的餿味,木地板常年失修,一踏上去就發出□似的嘎吱聲。

    真是再也沒有比這更糟糕的郊遊了。

    比利嘗試著把角落裡一隻腐爛的死老鼠從窗戶清理出去,卻不慎把床上一大片發霉的稻桿掀了起來,正好落在正在那兒收拾他們床舖的里德爾身上。黑髮男孩兒皺著眉咳嗽了兩聲,隨後發起了兇猛的回擊。兩個人誰也沒直接動手,就把屋子裡的稻草和灰塵弄得滿天飛。

    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憤憤不平的聲音,是個男孩兒,正處在變聲期,嗓子嘶啞得要命:“我不明白為什麼就不能隨便多加一個床位給我,非要讓我和兩隻小臭蟲住在一起——我寧可睡在泥地裡也不想來這間屋子!”

    “你沒看見科爾夫人已經去找這裡的酒館了?她才顧不上呢。行了,丹尼斯,別耍脾氣。奧索爾小姐快被房間裡的跳蚤逼瘋了,”另一個細細的聲音說,“而且她不是向你保證了,那兩個小神經病什麼也不敢對你做,除非他們想被關有史以來最長時間的禁閉。”

    比利透過一片濛濛的灰塵和飛落的稻草看著里德爾,黑髮男孩兒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朝他做了一個口型:丹尼斯·畢肖普。

    那和他在一起的一定是小艾米·本森了,比利想,這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

    地板嘎吱嘎吱地響著,隨著一聲低咒,那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合宿者推門走了進來。作為一個十三歲男孩兒來說,丹尼斯長得相當健壯,兩頰上因為發育過度而冒出的紅腫痘痘一直蔓延到脖頸,假如可以,比利真想給他的臉潑上點兒巴波塊莖的膿水。艾米則相當清秀,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只是一雙淺色眼睛和過於凹陷的兩頰讓她看上去有些呆板刻薄。

    比利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嗨,丹尼斯,歡迎你來和我們一起住。祝我們……呃,夏日度假愉快。”

    丹尼斯看了他一眼,咕噥著:“我可一點兒也不好……”他想看、卻又不太敢看里德爾,聲音就像卡在喉嚨裡,“都是那隻倒霉的兔子,斯塔布斯,否則你也不會變得這麼神經——”

    他話還沒說完,艾米·漢森突如其來爆發出一陣驚怖的尖叫!比利被嚇得猛地朝後退了一步,要不是後背撞上了里德爾,他一定會一跤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艾米的雙手在臉前來回拍打著,她緊閉雙眼,瘋狂地甩著頭,什麼東西“啪嗒”一聲從她的頭頂掉在了地上,“瘋子!瘋子!精神病!你們都是怪物!”

    她大叫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丹尼斯喊著她的名字追在她身後,地板在他們倉皇的腳步下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吱的聲響。

    比利和里德爾對視了一眼,然後低頭看向艾米剛剛站過的地方,那裡躺著他剛剛打算清理出去的那隻死老鼠。

    在艾米的抽噎哭訴和丹尼斯加油添醋的告狀聲中,科爾夫人滿身酒氣、一臉通紅地趕來了。她滿腹疑竇地凝視著一臉無辜的里德爾和比利:“老鼠從天花板上掉下來?這怎麼可能?”

    然而儘管沒有任何有關這起惡性事件肇事者的證據,結果也依舊可以預料。

    清理牲口棚和草垛,外加不許吃晚飯——這大概就是科爾夫人所能想出的最具創意的懲罰方法了。只是這次,她頗為意外地把比利和里德爾分開了。

    “你不能這麼下去了,小斯塔布斯。”她在離開前格外語重心長地單獨對比利說,“你原來是個好孩子,別被那些異類毀了。”

    比利摸了摸鼻子,繼續沉默地洗刷著馬槽。

    等到比利結束一切工作,準備回去休息的時候,天早就黑透了。他倒沒有覺得很餓,只是腳步有些發虛。

    比利偷了不少懶,因為那股發霉的草料味兒實在讓人想吐,而且沒有哪個習慣了使用魔法的人會願意親手清理這些。小雨還在下,海風讓夜晚變得更冷了。他打著哈欠,只想盡快回去,睡個好覺。然而就在穿過院子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響,幾盞油燈閃爍著,一道影子從他們住的那個屋子裡閃了出來。

    那高高瘦瘦的特徵太明顯了,比利毫不猶疑地走向他:“里德爾,這麼晚了,你要到哪兒去?”

    那道影子明顯被嚇了一跳,湯姆·里德爾帶著一臉防備猛地轉過頭來,就像個正準備拿出收藏的秘密玩具,卻突然被人發現的小孩兒。這和他一貫冷漠傲慢的樣子可不太相稱,走近看清他表情的比利差點兒笑出聲來。

    “沒什麼。”里德爾很快恢復了他平時的模樣,“我剛回來,想隨便出去走走。”

    “丹尼斯呢?”

    里德爾詭異地咧咧嘴:“他不在。”

    “不在?”隔壁後院的科爾夫人打著酒嗝,簡直就像頭酣睡的巨怪。比利壓低聲音,“他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里德爾不耐煩地揮揮手,“這跟你也沒關係。”他頓住了,直直地看著比利,黑眼睛在夜色裡顯得更幽暗了。比利眨著眼,安靜地和他對視。

    “當然,我知道你不會去告狀。”里德爾拖長聲音說,“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里德爾理所當然地輕聲說,“快決定——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5一場奇異的冒險

    比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剛才那個困倦的狀態裡掙脫出來的,總之他和里德爾順理成章地達成了約定——他們一起,躡手躡腳地朝院子外面走去。

    雨停了,海浪拍擊峭壁的聲音清晰可聞,這很好地掩蓋了他們踏在泥濘路上發出的水聲。

    然而就在即將走過路邊鄰家的幾叢草垛時,走在前面的里德爾突​​然回身,猛地扳著比利的肩膀把他向矮牆邊拖去。比利猝不及防地發出低聲驚呼,立即淹沒在里德爾的掌心裡。這個黑髮男孩兒的手很蒼白——卻居然是溫熱的,一點兒也不像比利一直想像的那樣,冰涼的像個死人——而他的聲音既低又警惕:“那裡有人。 ”

    果然,下一刻從草垛裡就傳來了幾個明顯的響動,然而那裡的人聽上去甚至更加驚慌:“誰?是誰?”

    里德爾的手還捂在比利嘴上,而比利下意識地把自己的手也搭了上去,他無聲地看著那雙黑眼睛,目光裡滿是疑問:丹尼斯·畢肖普?

    里德爾不屑地回了他一個眼色,比利詫異地發現自己居然看懂了:毫無疑問是那個蠢蛋——誰會在還沒完全暴露自己的時候就急不可耐地出聲?

    比利繼續不出聲地看著他:丹尼斯會。

    那雙黑眼睛微微瞇起,變得不太耐煩:所以我說了他是個蠢蛋!

    丹尼斯·畢肖普頂著一頭稻梗慌亂地從草垛裡鑽了出來,艾米·漢森穿著晨衣緊跟在他身後,頭髮亂糟糟的,慘白得活像個幽靈。她的夜視力好得像隻貓頭鷹,那雙淺色眼睛一下子就找到了蹲在矮牆前的里德爾和比利。

    “丹尼斯!”她壓低嗓子,尖聲說,“是他倆!”

    丹尼斯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然後粗聲粗氣地開口:“你們……你們的禁閉結束了?”

    比利摸了摸鼻子:“我們沒有被關禁閉,丹尼斯——只是被要求去做一些清理工作。”

    對於比利來說,撞見這兩個人在草垛後接吻——這無疑並不禮貌。他注意到丹尼斯臉上的囊腫就像被熬煮失敗的疔瘡藥水濺到似的,變得更加紅艷了。

    然而里德爾完全不以為然,明顯地,他只覺得他們既愚蠢又無聊。

    “草垛裡感覺怎麼樣?”他挑著眉毛慢吞吞地說,“真沒想到你這麼喜歡馬虻,畢肖普,但願它們的叮咬能治好你的痤瘡。”

    “總而言之,”丹尼斯生硬地說,“我們現在打算回去睡覺了。聽著,里德爾,你別打算告訴老科爾,她根本不會相信你,別給大家找麻煩。”

    “別犯傻了,丹尼斯。”艾米在他旁邊,滿不在乎地說,“他才不敢告訴科爾夫人呢。我猜他們兩個也是溜出來的,只不過還什麼都沒來得及乾。”她得意地加了最後一句,“不放心的應該是他倆,只要你和我在他們之前回到屋裡,明天的清理工作就又有人乾了。”

    這太不幸了——就比利目前對里德爾僅有的了解來看,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威脅。丹尼斯和艾米看起來別無選擇了。果然,里德爾大步走到他們面前,作為一個十歲的男孩兒,他幾乎快和十三歲的丹尼斯一樣高了,連那一頭黑色捲髮都顯得格外盛氣凌人。

    那對年輕情侶退了好幾步,然而卻不自禁地和他對視著。很快,比利就發現他們的目光都變得有點兒呆滯。

    里德爾轉身朝他走過來,這男孩兒精緻的五官無一不透著股惱火勁兒。但很快他又笑了,像是正在醞釀著什麼邪惡古怪的惡作劇一樣沾沾自喜。

    “走吧,”他對比利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好地方。”

    “——這就是那個……好地方?”比利狐疑地看著里德爾,深栗色的頭髮被海風吹得極為凌亂。丹尼斯和艾米拉著手站在他們身後,表情呆呆的,對任何境況都沒有異議。

    他們四個人剛剛從半山腰一直下到了山腳,然後又攀上了一塊在懸崖正面突起的巨大黑色岩石。就比利自己的能力來說,要爬上這裡都並不太容易,但艾米和丹尼斯居然毫不艱難地做到了——看上去他們就好像被施了什麼咒,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能做出平時連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來。只有遠處的燈塔在霧裡閃爍著微弱的星點光芒,一切都是光禿禿的,而漆黑的海面看上去可怖極了。

    從早上就開始下的雨一直都沒有停,甚至越來越大。現在比利需要喊話才能聽清自己在說什麼了:“——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里德爾的黑髮一綹綹地貼在他的額頭上,他指著懸崖壁上,笑得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看那兒!”

    比利費勁地瞇起眼睛,在這樣的雨夜裡他什麼也看不清楚。

    “有道裂縫。那裡是個岩洞——”

    “我是說我們到這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有——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我說過我不知道。”里德爾理所當然地瞇起眼睛,有點兒惡意地微笑著,“你可以相信找到這裡是個偶然的巧合。另外,是你自己跟來的,斯塔布斯,我可沒有像強迫他們一樣強迫你。”

    比利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純粹是自作自受。他看見里德爾轉身從岩石滑進了水里,相當嫻熟地向懸崖游去。丹尼斯和艾米目光直直地跟在他身後,艾米的晨衣在水中鼓起,就像條白色的大魚。他吸了口氣,也跟著跳了下去。

    他們一直游進那條窄窄裂縫,在中間向左拐了一點,直到懸崖的最深處。這條暗道兩側沾滿年黏泥,看得出來,漲潮時海水會完全把它灌滿。比利遊在最後,一片漆黑裡最顯眼的就是白色艾米,當她濕淋淋地從水里站起並木訥地停下時,他們四個人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岩洞入口。

    “這地方真冷……”比利抽了抽鼻子,覺得從來沒這麼討厭過這股腥鹹的海藻味兒。

    里德爾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把自己濕透的頭髮從眼前撥開,沿著岩洞石壁走走停停,似乎在尋找什麼。

    比利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一個粗啞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好像如夢初醒般地,丹尼斯迷茫地眨著他的小眼睛,他的目光開始找到方向了:“……我想吃青豆檸檬烤雞……哦,天吶,我到餐廳了麼……”

    ——他們醒了!

    比利猛地轉身,想要製止艾米——

    來不及了。下一個瞬間,一聲高亢而持久的尖叫聲幾乎把所有人的耳膜都刺透了。

    “說真的,艾米,我真佩服你。”五分鐘之後,比利盤腿在粗糲而潮濕的地面上坐了下來,里德爾在他身邊背手站著,神情極度嫌惡。比利覺得這比再讓自己在冰冷的暗道裡游個來回還讓他筋疲力盡,他掏掏耳朵,看著瑟瑟發抖、抱在一起的丹尼斯和艾米,“多令人傾倒的嗓音啊……你有沒有考慮過建議科爾夫人,讓她送你去參加一個唱詩班什麼的?”

    “唱詩班是個什麼東西?”里德爾刻薄地譏笑著,“你應該讓她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要是早有這種新式尖叫武器,我們對德宣戰的底氣就足多了。”

    比利撓著眉毛,下定決心不把自己不太清楚第一次世界大戰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的情況說出來。他咳​​嗽了兩聲,轉向里德爾:“你到底在找什麼?”

    里德爾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後他退了兩步,動作粗暴地扯掉一部分岩壁上海水漲潮後留下的水生植物。那裡出現了一個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他抱著手臂轉過頭面向比利,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要不要進去,斯塔布斯?至於你們倆——”他輕蔑地瞥了丹尼斯一眼,看上去那個大塊頭已經快要暈倒了,艾米反而更鎮定一點,“呆在這兒。當然,這裡還有其他岔道,但我可不覺得你們會知道它們都通向哪裡。”

    他轉身輕巧地鑽過了石縫,比利摸了摸鼻子,朝艾米點點頭,跟在里德爾後面擠了過去。

    一副奇異的景像在比利眼前出現了。

    他們站在一片大湖面前,腳下僅僅只有窄窄一條勉強可以踩踏的岩石環繞著湖水。一旦海水灌滿外面的岩洞,毫無疑問,這裡也會被淹沒。四周充斥著濃重的黑暗,假如不是湖水氾著一種獨特的微光,那麼這裡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他聽見里德爾在他身邊輕笑著:“那麼,現在怎麼樣?這果然是個好地方,是不是?”

    比利往旁邊看了看——雖然他什麼也看不見——他覺得現在他即使能摸到一根樹枝他也會對它念出熒光閃爍的:“……不算好,但也不算太糟糕。”

    里德爾哼了一聲,他似乎往右邊又走了幾步,比利能聽到他踩出的水聲。然後里德爾出聲了,那是一種古怪的、令人齒寒的嘶嘶聲。

    一瞬間,比利不能控制地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當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未來的黑魔王擁有普通巫師想都沒有想過的天賦——蛇佬腔。而在這樣一個漆黑的、詭異的湖邊……他在跟什麼說話?!

    什麼東西“嘩嘩”地分開水過來了,比利能聽見它游水的聲音……那一定是個大東西,因為它發出的響動就不怎麼平常——

    一些冰涼滑膩的、帶子似的東西纏上了他的腳踝。

    比利覺得自己快要吐了。而里德爾明顯在他左手邊不遠處笑出聲來,像是在欣賞他這個美妙的惡作劇。

    猛然地,一股火氣從比利胸口竄了上來——他曾經嘗試過僅僅從一個研究者的角度去觀察湯姆·馬沃羅·里德爾(多半是由於那篇魔法史論文的慣性使然,梅林的襪子!),這讓他在很多情況下變得不可思議地冷靜,然而現在他覺得他快要變成那顆暴怒的打人柳了。

    他深呼吸著,然而這沒有用,那股怒氣一直上竄到了他的頭頂。

    ——突然,一股火光不知從那裡出現了!它升騰起來,燃燒在半空。然而它只停留了片刻而已,就越升越高,一直升到抬頭也望不到的洞頂,熄滅了。那些小蛇從比利的腳邊退開了,它們嘶嘶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淹沒在水聲裡。

    “哦,”里德爾拖長聲音說,“你不害怕,反而生氣了?”

    在剛剛一閃而逝的光亮裡,比利看清了,里德爾的面前有條棕色的巨蛇,它溫順地低頭吐著信子,僅僅把頭頸露出水面就已經大的嚇人。他咽了口唾沫,語氣很生硬:“我想是的。”

    出乎意料,里德爾這次什麼也沒說,他甚至都沒有發出尖酸刻薄的笑聲。沉默了一會兒,他最終開口時聽上去很平靜:“好了,我們出去吧。”

    等到比利跟在里德爾身後走回外面那個岩洞時,艾米再一次用尖叫迎接了她們,只是她這一次聽起來底氣不足了,因此音調至少低了一個八度:“蛇……​​蛇!在他的手……手腕上!”而丹尼斯翻了翻白眼,馬上就要朝後倒下去了。

    “是啊,蛇。”里德爾好笑地看著艾米,“不然你指望是什麼?”

    “我們得走了。”比利抿著嘴唇,皺眉看著洞口,“漲潮——”

    沒等他說完,恍恍惚惚和里德爾對視的艾米就又變得呆滯了,而丹尼斯——因為翻白眼的緣故——轉變得稍微慢一些。就好像那個黑髮男孩兒按下開關,這世界上大部分人就都會服從他一樣。

    ——毫無疑問,因為魔法史就是這麼說的。

    當然還有少數人除外。

    比利板著臉第一個跳下水,起碼這一次他不是一個白痴似的跟從者了。



6一條名叫納吉尼的小蛇

    潮水比想像中漲得還要迅猛,暗道中水位上漲的速度驚人。比利不知道他們遊了多遠,但明顯地,他能感受到岩縫越來越狹窄,而那堅硬的岩頂越來越低矮了。

    轉彎的地方到了,暗道猛然開始變得寬敞,洶湧的海水氾著黑色的泡沫湧進來,讓人無法輕易前進一英尺,只能無助地在原地打轉。比利嗆了好幾口水,拼命掙扎著抬起頭來呼吸,卻絕望地發現,只要浮得稍高一點兒就能碰上洞頂。

    他努力扳住岩石,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朝後看去——他身後除了一片漆黑的海水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白色的艾米也看不見踪影。

    “里德爾——你們在哪兒?畢肖普!本森!——里德爾!”比利試著大聲呼喊,然而他回答他的只有嘩嘩作響的水聲。

    他不打算等下去了,水已經快要淹到他的下巴。比利深吸了一口氣,潛了下去。他奮力地劃著水,努力睜著眼睛。水下一片黑暗蒙昧,他覺得自己臉旁有什麼白花花的東西劃過——那是一個人的手腕!它毫無章法地扑騰著,左右搖擺,根本不是在划水,看上去它的主人已經氣力不濟了。

    比利來不及多想,一把抓住那隻手腕,拼命拉著他身後的人向前游著。在渾濁的海水里除了時不時飄過的海藻,他什麼也看不見,身後拖著的那個人就像水中的一面大帆,而最後一次抬頭出水的呼吸就像要從一個一英寸的夾縫中躋身而過一樣艱難。海水帶著大量泡沫湧進,激流撞擊著他的臉頰,然而他顧不上,因為他的肺簡直痛苦得快要爆炸了——

    最後一秒种!

    比利“嘩啦”一聲從水里鑽了出來,大口大口地喘氣,覺得嘴裡髮乾,心如擂鼓。他貪婪地呼吸著帶著鹹味的空氣,寒涼的海風讓他打了個哆嗦。而那個被他抓住手腕的人——

    “里德爾?”比利失聲叫道,“你……”

    “當然是我。”里德爾狠狠甩了甩頭,把濕淋淋的頭髮甩到後面去。他們費勁地爬到一塊凸起的大岩石上,比利完全癱倒在上面,里德爾坐在那兒,看上去好一些,但也在喘著氣,“你……你真是個笨蛋,斯塔布斯……完全打亂了我的呼吸節奏……”

    “你划水的樣子像是沒有力氣了……”比利有氣無力地說,“而且你也沒有……掙開,不是麼?”

    里德爾瞪大眼睛,極為譏諷地看著比利:“那是因為她從我手腕上溜走了,我正在找她!”像是為了佐證他的話,一條小蛇繞著他的手腕盤了上來,得意地嘶嘶吐著信子。

    “……”

    “至於我沒有掙脫,”里德爾放慢語速,十分圓滑地說,“是因為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帶著我遊多久。被人拉著還是挺省力氣的,不是麼?”

    比利覺得胃裡一陣痙攣,用力過度和嘴唇上鹹澀的海水味道都讓人想吐。他努力從岩石上支起來,俯身乾嘔了一陣,手指顫抖地開始解著與自己頭髮糾纏在一起的小螃蟹:“我以為……那是艾米。你該感謝你的手腕不像丹尼斯那麼粗……”

    “哦,”里德爾挑著眉,“如果是丹尼斯,你就不管了?”

    “當然不管了。”比利乾澀地咳嗽了兩聲,“他太重了,我不可能拖得動,沒必要被他拖著一起死。”

    他話音剛落,水面嘩啦一聲分開了。丹尼斯和艾米也遊了出來,他們臉色青紫,大口喘著氣爬上了旁邊的一塊岩石,可是眼神看上去依舊呆滯,毫無痛苦。

    比利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又仰面躺回了岩石。晦暗的夜空依舊飄著雨絲,海浪嘩嘩作響,他輕聲開口了:“其實你早就確定要來這個地方,你也很清楚要來這里幹什麼。你把什麼都計劃好了,帶著丹尼斯和艾米來,除了不想讓他們回去告狀,多半是打算好好嚇唬他們一次。”

    “挺不錯,”里德爾笑了,他一邊逗著自己手腕上的小蛇,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比利,“繼續。”

    “至於我——”比利緩緩斟酌著,“你也想試試能不能嚇住我,看看我對你的態度究竟是不是強忍害怕裝出來的。但其實你並不想激怒我,所以在確定我生氣之後,這件事兒也就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我說了,你不是個傻瓜。”里德爾放開了小蛇,讓她自己在岩石上游盪一會兒,他看著比利的臉,慢吞吞地說,“我去年來過這個地方,那時候我就和她說好了:如果今年老科爾還是選擇了這個鬼地方郊遊,”他諷刺地笑了笑,“而我們果然來了——她就把這小東西給我。她說她要走了,窩在這裡讓她覺得很難受。很明顯叢林比海邊更適合她。”

    “哦。”比利咕噥著,想了想那條大塊頭,“看的出來。”

    “我能和蛇說話。”里德爾輕聲說,他定睛看著比利,“我能聽懂,就好像英語一樣——”

    “是啊。”躺在岩石上的男孩兒有氣無力地回答,他深栗色的頭髮完全變成了一蓬亂草,“我聽見了。我想這是種了不起的天賦,里德爾。你知道,我充其量只能哄騙自己奧斯特小姐的貓聽得懂我的叫聲,但要我聽懂她的——這實在是件不可能的事兒。”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海天之間好似沒有盡頭的晦暗正在慢慢退卻。風中已經不再夾雜雨絲了,而太陽似乎就快要從地平線下升起。

    “湯姆,”里德爾突然說,他漫不經心似的垂著眼簾,平靜地伸出蒼白的手腕,那條小蛇乖順地遊了上來,“你可以叫我湯姆。”

    比利被空氣嗆了一口:“什麼?”他劇烈地咳嗽著,“我以為……咳咳,你……你不喜歡被人稱呼教名呢……”

    “我是不喜歡這個名字,”里德爾有些厭惡地皺著眉頭,“想想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叫做湯姆吧!當然你的比利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沒有再說話,四周唯有海浪拍擊峭壁和小蛇嘶嘶吐信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從旁邊的岩石上傳來了丹尼斯和艾米混合的驚恐叫聲。

    比利仰面朝天枕著自己的手臂,他看著天空一點點發起白來,金紅色的光芒在海面盡頭出現。

    梅林在上,他想,他和湯姆·里德爾應該算是徹底講和了。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令人難忘的岩洞探險事件。然而在面對科爾夫人的時候,它的來龍去脈被多少做了刪改。孤兒院長對此毫無辦法,因為在經歷事件的四個人中,有兩個孩子的說法完全一致,他們咬緊牙關,一唱一和地使細節嚴絲合縫;而另外兩個根本無法提供什麼有效可靠的說法,事實上連他們自己似乎都不太清楚在上一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憐的丹尼斯·畢肖普似乎受到了了不起的驚嚇,他在第二天上午回來的時候全身濕透、哆哆嗦嗦,連臉上的囊腫都呈現出一片可怕的蒼白。小艾米·漢森要好一些,但她也緊抿嘴唇,面色發青,並且像只受驚的兔子似的,對各種細微聲響都會做出極大的反應。

    在科爾夫人強烈懷疑他們由於受到過大的刺激而有些不正常的同時,湯姆·里德爾不屑一顧地堅稱他們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除了現在他們看見你和我就開始貼著牆根行走之外。”他對比利說。

    “我看現在你最好關心點兒別的,”比利對他說,“很明顯,湯姆,你的小蛇快要□麵包卡住了,她在抖動尾巴,而她的脖子那裡鼓起一個硬結。”

    “你根本沒掰開麵包對不對?你直接給了她一整塊兒。”黑髮男孩兒撫摩著那條花紋還不太清晰的小蛇,“另外昨天我想到她的名字了——她叫納吉尼。”

    轉眼之間已經入冬,陰冷潮濕的倫敦時常飛霧瀰漫。晝短夜長的日子裡,和煦的陽光幾乎成了奢侈品。二十年代末的大蕭條已經接近尾聲,然而寒入骨髓的街道上依舊可見裹緊衣領的失業者和流浪的老人,時不時總有人群聚集在貧民救濟所門前。

    十二月中旬,一場小雪造訪了這座城市。

    又一年即將走到盡頭,而1838年已經近在咫尺。

    除夕的夜晚,孩子們在樓下圍坐著共享晚餐。聖誕節剛過,晚餐的準備者似乎對又一次節慶感到筋疲力盡,因此這一餐多少顯得有些敷衍,擺上長桌的甚至還有五天前已經見過的菜色。然而在較平日鮮豔一些的衣著和裝扮下,就連科爾夫人也變得可愛一些了,她瘦骨嶙峋的臉上紅光滿面,講著只有那些老小姐才願意聽的囉嗦笑話。

    比利和湯姆窩在最角落裡,就好像是只能被對方看見的隱形人。第二次,比利對湯姆道了生日快樂。

    “沒有禮物。”比利不得不湊近到湯姆耳邊咕噥,原因是伍斯特小姐的笑聲實在太大了,“聖誕節我送過了。”

    湯姆哼了一聲,懶洋洋地瞇起眼:“假如你指的是那個醜陋的編織手套的話,我猜想你的意思是送一隻作為聖誕禮物、送一隻作為新年禮物,合起來送一對兒,算是我的生日禮物,是不是?”

    “是。”比利毫不羞愧地說,“所以事實上我就是送過了。”

    湯姆拖長了聲音,慢吞吞地說:“它們已經被納吉尼拖到窩裡去了,可能她覺得那東西用來練習絞殺效果不錯。”

    比利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因為氣憤語速變快了:“梅林的三角褲——”

    “什麼?”

    “我是說看在上帝的份上!”比利飛快地改了口,聲音提高了半個八度,“我編那東西費了不少勁呢,你也看見奧古斯特夫人是怎麼用藤條抽我的了。”事實上誰也無權要求一個習慣魔法的人能飛快地掌握這種東西,何況即使在魔法領域,這也應該屬於家庭主婦才最熟知的自動編織咒,“而且你有什麼立場要求我?湯姆·里德爾,別忘了你可從來沒送過我禮物!”

    “因為我根本不打算完成那可笑的編織課作業。”湯姆平板地說,“何況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你說過麼?別告訴我連你自己都不清楚。”

    比利呆住了,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多少歲,也不知道他的生日。不過他知道湯姆今年十一歲,那麼可以確定的是,在九月來臨之前霍格沃茨一定需要派人來孤兒院辦一些手續,以便讓他正常入學。

    他有機會了,說不定他可以回去,如果他能把自己的情況對那位巫師說清楚——

    比利頹然地垮下肩膀——這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很明顯,他更有可能​​被認定是瘋了而不是身處一場魔法事故。人為的、大跨度地穿越時間一定是被嚴令禁止的,不然世界遲早要亂套。而即使在巫師世界,遭遇一些別人罕為遭遇的事件也不是好現象。

    他沉默的時間太長,而湯姆則理解錯誤了他的默不作聲。

    黑髮男孩兒緩緩咀嚼著一些詞語,如同在小心翼翼尋找什麼並不太明顯的補救和安慰:“其實不知道生日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知道,比利,除了被扔在門口時身上攜帶便箋和身份證明的人、或者被親戚扔進來時已經記事的人,那倒霉日期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個謎。或者你可以自己定一個歲數和生日,這沒什麼。”

    比利看了他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湯姆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聳聳肩,然後把自己作為歐文時的生日說了出來,並且特意做了強調:“下次你就沒有理由忘記禮物了。”

    飯後表演全部結束了,科爾夫人開始敦促其他人帶孩子們上樓睡覺。比利和湯姆站起來,跟在隊伍最後,走上狹窄、陰暗的石頭樓梯。

    “真無聊。”比利抱怨著,“我還以為除夕會發生點兒什麼特別的事把這見鬼的沉悶氣氛打破呢,其實聖誕節後我就應該死心了,哈!”

    “總會發生點兒什麼的。”湯姆走在他身後,慢條斯理地說,“每年都會發生點兒特別的事,所以它們才被叫做'另一年'。”

    “或許吧,而且總有特別出眾的一年,是不是?只要你肯耐心等待——新年快樂,湯姆。”

    “新年快樂。”


7一個舉足輕重的巫師

    1938年夏天,倫敦的一所孤兒院爆發了一場水痘疫症。除了對於那裡的人們來說有些倒霉(那些看護太太們千百次地咒罵著她們的運氣),這對於全英國來說似乎也並不是什麼大事。然而這注定是不太平凡的一天,儘管現在還什麼都看不出來。

    一輛馬拉的牛奶車在一道大鐵門前停下,一個穿著白圍裙的胖女人匆匆從光禿禿的院子裡橫穿過來。她像條巨蜥似的,腳步沉重,卻移動得飛快:“你不能停在這兒查爾斯!走!到旁門去——”

    “我不能……你們把那些染了血的髒床單都丟在那兒了,行行好,我家還有兩個小東西沒出過這玩意兒……”趕車人疲憊地搓著雙手,“今天的牛奶,奧古斯特夫人。盡量把他們隔離起來就好,沒什麼,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玩意兒,沒什麼,總之不用太操心。”

    “別犯傻了,查爾斯,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在操心了?”奧古斯特夫人沒好氣地說,她招呼著院子里站著的幾個姑娘過來幫她拿牛奶,“有這個時間我還不如操心一下科爾夫人——那個老酒鬼把廚房的杜松子酒都偷喝光了!”

    比利走在二樓走廊上,默默哀嘆著他的壞運氣。奧索爾小姐剛剛把他從屋裡了趕出來,原因是她認為他撓破了血痂,把床單弄髒了。可是梅林在上,他根本沒得水痘。

    比利繼續走著,他轉過彎,推開了拐角處的那個門:“我得在這兒呆一會兒,等他們塗完碘酒——”

    屋裡猛地傳來一聲響亮的“說實話!”,是湯姆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凶狠,但其實那隻是他慣常用來嚇唬人的架勢。

    比利猛地停住了,他才發現屋裡有兩個人,他們此刻停下了對話,都回頭看著他。一個人是湯姆,他認識,這不用說;另一個是個成年男子,留著赤褐色的長鬍子和長頭髮,看上去是位睿智的好好先生,穿著一身考究的紫紅色西服,正和善地對他微笑著。

    梅林啊——比利暗自抽了口氣,他認出這是誰了!

    儘管年輕了許多,但是那扭曲的、像被打斷又重接上似的鼻子和巧克力蛙卡片的畫像實在太一致了。比利小時候曾經至少收集到十張。

    ——阿不思·鄧布利多。

    兩位近代魔法史上的重要人物在孤兒院的這一間簡陋房間裡會首了,比利覺得如果威廉也回到這個年代、並有幸走進這間屋子的話,他會欣喜若狂的,畢竟鄧布利多是他最崇拜的巫師之一。然而他自己在興奮的同時還有幾分倉皇,因為湯姆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好像根本沒看見他。比利有點兒局促地站在門口,不知該進該退:“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這就出去。”

    “不用,你可以進來。”湯姆終於直視了比利一眼,然後黑髮男孩兒轉過頭,挑釁而輕蔑地對鄧布利多提高了聲音,“如果你說的'學校'真實存在,我覺得讓比利·斯塔布斯聽聽也沒什麼。那個老妖婆剛才跟你說了我吊死過他的兔子,這是起惡性事件,是不是?但我沒瘋,'教授',我倒想看看你們誰敢把我送到瘋人院去。”

    “沒關係。”鄧布利多耐心地說,他繼續和藹地微笑著,他揮了揮手,門在比利身後關上了,“比利,你好,請進吧——我正打算一會兒過去找你。看來我要再做一遍自我介紹了:我是鄧布利多教授,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學校工作——這些剛剛已經對湯姆說過了——我來邀請你和湯姆去這所學校唸書,如果你願意的話​​。不得不說的是,這是一所為具有特殊才能的人開辦的學校——”

    “他沒瘋!”不知為什麼,湯姆的神情看上去簡直怒不可遏了,“我也沒有!”

    “我知道你們沒有瘋,”鄧布利多毫不動容地繼續說,就好像沒聽見湯姆的話一樣,“霍格沃茨不是一所瘋子學校,而是一所魔法學校。”

    沉默。

    冗長的沉默就好像是突然從哪個角落爆發出來一樣,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湯姆緊抿著嘴唇,他的臉色變得蒼白極了。然後他猛地回頭看著比利——後者剛剛來得及裝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黑眼睛裡閃爍出一種狂熱的神情,好像在說“看,我說過我們與眾不同,這裡總有點兒什麼”似的。

    湯姆轉頭看向鄧布利多,輕聲說:“所以——我的那些本領是魔法?比利的也是?”

    “你們都有些什麼本領呢?​​”

    湯姆又看了一眼比利,他看上去很興奮,紅暈開始從他凹陷的兩頰向他細長的脖頸蔓延。然而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壓低聲音,好像不經意似的,慢吞吞地說:“什麼都有。我不用動手就能移動東西,誰惹我生氣我就讓他受傷。”他頓了頓,“我還能跟蛇說話。”

    比利覺得自己不能再像個木樁子一樣站在那兒了,他點了點頭,讓自己顯露出一副慢慢從吃驚中恢復過來的表情:“呃……對了,他還能在烤完兔子想要滅火的時候弄壞樓上盥洗室的水管。”

    湯姆短促地笑一聲。

    比利撓了撓眉毛:“好吧,這是我做的。”透過半月形的鏡片,他對上了鄧布利多藍色的眼睛。霍格沃茨未來校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這讓他覺得不太自在,於是又加上了一句,“就是這樣,教授。”

    湯姆接過了話,他毫不客氣地面對著鄧布利多:“所以你也會魔法?”

    鄧布利多依舊從容地看著他,只是笑容微微收斂了:“不錯。”

    “我要證明。”湯姆盛氣凌人地瞇起眼睛,“證明給我看。”

    鄧布利多揚起眉毛:“假如,按我的理解,你同意去霍格沃茨讀書的話——”

    湯姆揚起下頜:“我們當然同意!”

    “那麼你就要像比利剛才那樣,稱呼我為'教授',或者'先生'。”

    湯姆僵住了一剎那,比利越過他,朝鄧布利多走近兩步,清了清嗓子插話道:“先生,我想湯姆只是想讓您展示一下——”

    “是的,教授。”湯姆看了比利一眼,轉變了口氣,儘管他的咬字聽上去重得有點兒諷刺,但他突然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彬彬有禮,“我是說,您能不能讓我看看——?”

    鄧布利多一言不發,他靈巧地從西服內袋抽出魔杖,隨意朝著角落的一個破舊衣櫃一揮,衣櫃立即著起火來。

    比利和湯姆同時發出一聲驚呼,湯姆騰地跳了起來,猛地朝那裡撲去:“納吉尼!”

    比利著急地摸著鼻頭,他拽住了湯姆,自己也出汗了——滅火……該怎麼滅火?

    然而下個瞬間,火焰突然消失了,鄧布利多隨意把魔杖朝天花板揮了揮,又把它收了起來。

    櫃子里傳來一陣嘶嘶的響動,湯姆猛地打開了衣櫃的門,原本盤踞在角落的納吉尼“嗖”地竄出來,緊緊纏繞在他的胳膊上。

    “沒事吧?”比利輕聲問,他摸了摸納吉尼冰涼的頭,這條已經長到三根指頭粗的小蛇吐著信子拱了拱他的手。

    湯姆緊抿著嘴唇搖了搖頭,比利剛剛鬆了口氣,就听見櫃子裡突然傳來一陣咔嗒咔嗒的響動聲,隔板最上層有個小硬紙板箱正在劇烈地晃動著,好像裡面關著什麼瘋狂掙扎、想要跑出來的東西似的。

    “把它拿出來。”鄧布利多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打開。”

    比利和湯姆對視了一眼,納吉尼在他們中間揚起頭頸。湯姆遲疑了一下,把納吉尼交給了比利,然後拿出了那個盒子。他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抱著它站在床邊,黑眼睛一眨不眨,又顯出很倔強的神氣。

    “我想,這裡有一些不屬於你的東西吧?”鄧布利多朝床上斜了斜眼睛,“倒出來。”

    湯姆的聲音聽上去像被擠乾水分的海綿:“是,先生。”但他毫不猶疑,乾脆利落地把盒子打開,比利看到他把裡面的一樣東西從盒底抽了出來,然後看也不看地把其他玩意兒倒在了床上。

    誰也不能埋怨湯姆對待它們的態度就好像對待一堆破爛,因為它們確實不起眼極了。其中有個硬幣,一隻銀頂針,還有一個光澤已經褪去的口琴。而被湯姆拿在手裡的是一雙編織拙劣的綠色毛線手套,他面色平靜地看著鄧布利多:“這是我的,先生。”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他平靜地放回了魔杖:“你要把其他東西還給它們的主人,並且向他們道歉……”

    他繼續說著什麼,然而比利完全沒有聽見。他注意到,湯姆看也沒看那些床上的零碎兒,只是蒼白的手指把那雙難看的手套攥得更緊了。納吉尼的身體纏繞在比利的小臂上,她的鱗片滑膩膩的,即使在夏天也那麼冰涼。

    比利乾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有個念頭突然在他腦子裡瘋狂地旋轉起來——如果他把一切都向鄧布利多和盤托出(包括他是為什麼來到這裡的),那麼鄧布利多能不能……能不能把他送回去?

    可是——他又該怎麼解釋有關湯姆和“黑魔王”有關的一切呢?

    他覺得自己的嗓子像刀銼似的疼痛起來。

    “……九月一日,從國王十字車站出發。”比利開始回神,而鄧布利多的聲音慢慢清晰起來,“比利,你的車票和湯姆的放在一起。”

    “呃……好的。”比利眨了眨眼,看見鄧布利多在和湯姆握手。他互相凝視了一會兒,湯姆顯得溫順多了,然而毫無疑問,他在默默掂量著他對面的長鬍子男人。

    他們鬆手了,然後鄧布利多走向門口。

    “再見,湯姆、比利。”他整理了一下紫紅色的西服衣領,“我們霍格沃茨見。”

    比利看著他走了出去,腳步聲在走廊上越來越遠,他心中一頓,猛地打開門追了出去:“等一下——先生!”

    湯姆瞪大眼睛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地,一絲惱怒從他的黑眼睛裡浮現上來。他像是和自己賭氣似的,重重地坐回了床上。

    比利一直跑到走廊的盡頭,鄧布利多站在樓梯口等著他,看上去笑瞇瞇的:“什麼事,比利?”

    “先生,我想問……”比利遲疑了一下,他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鄧布利多有辦法跨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那麼他完全可以從幾十年後的浩劫年代回到現在——只要此刻對著湯姆輕輕揮動魔杖,就有機會解決未來的所有問題。但鄧布利多不曾阻止一切發生,也就是說,或許他也沒有穿梭時空的能力。

    除此之外,最可怕的事情在於:一旦他說出未來的事情,並終於被人相信的話——湯姆會被怎麼樣?

    比利打了個寒戰。

    “我猜你大概有些事情想跟我說,”鄧布利多依舊笑瞇瞇地看著他,“難以抉擇,判斷困難?說實話,有時候我也會碰到類似的煩惱——僅靠顏色就要判定比比多味豆的口味實在太危險了。”

    比利最後躊躇了片刻,然後,說出口的話和他所想的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先生,我只是……只是依舊不太敢相信……”

    “哦,這不算什麼。”鄧布利多漫不經心地說,“如果有一天,有人突然跳出來告訴我其實我是個麻瓜,我也會很驚訝的。”他和氣地笑了笑,開始順著陰暗的石梯朝樓下走去,“不過我現在最好去告訴科爾夫人一聲,她得盡快去查看一下三層的男生盥洗室。你剛剛想要滅火的時候再次弄裂了它的水管,比利,我阻擋不了那些水流多一會兒——我們霍格沃茨見。”


8一條魔法世界裡的牛津街

    比利頹然地回到屋裡的時候發現湯姆正坐在床沿,他一邊在床邊盪著那兩條長長的腿,一邊掂量著兩個皮錢袋,從其中掏出一枚金加隆仔細端詳著。納吉尼在地上游動,嘶嘶地吐著信子。

    湯姆淡淡地瞥了比利一眼,又把視線移回到那枚加隆上,好像這枚金幣突然勾起了他極大的興趣:“這些錢幣和咱們用的不一樣。”

    “巫師的貨幣,”比利聳聳肩,“是不大一樣。”

    “我們要拿它們去買東西——那個男人剛剛用過的那根東西、還要這上面寫的必備品什麼的,”湯姆隨手抖了抖一張羊皮紙,那上面清晰地印著霍格沃茨的紋章,“卻連它們的單位都不知道。”

    比利在地板上盤腿坐下,也拿過一個錢袋翻看。那些熟悉的硬幣有一股沉甸甸的親切感,他順口答道:“這是加隆。銀幣是西可,銅的是納特。十七個西可一個加隆,二十九個納特一個西可,用習慣了就——”

    比利猛地頓住,他抬起頭來,正對上湯姆黑幽幽的眼睛。坐在床上的黑髮男孩兒用大拇指把手中的金幣向上一彈,然後聲調平板地問:“你怎麼知道?”他撥了撥微微捲曲的黑髮,額頭就像大理石一樣蒼白,然後輕聲又重複了一遍,“你怎麼知道?”

    那枚加隆掉了下來,在地上飛快地打轉,變成了一團球狀金光。

    比利面對著湯姆的黑眼睛,冒出一手臂的雞皮疙瘩。他放下皮錢袋,摸了摸鼻子,盡量從容地撒謊道:“我追出去問了一些事情,是那位……鄧布利多教授告訴​​我的。”

    湯姆沒有說話,他撿起了地上的加隆重新放進錢袋,然後開始整理那些物品清單。沉默的氣氛讓比利聯想到阿茲卡班的審訊——雖然他並沒有經歷過。

    “等等,”比利舔了舔嘴唇,在看到湯姆把兩個錢袋都放進櫃子的時候,他決定打破這令人忐忑的沉默,“這些都——收在你這裡?”

    湯姆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你知道從這裡怎麼到那個破釜酒吧?”

    比利愣了愣,他還真不知道在麻瓜世界裡怎麼從孤兒院找到破釜酒吧。

    “我就知道。你根本沒聽他說話,那時候你在走神。”湯姆嘲諷地笑了一聲,不容置疑地把櫃門關上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切聽我的。”

    比利張了張嘴,很想問問湯姆帶路和掌管財政大權到底有什麼關聯,但他什麼也沒能說出來。納吉尼從他身邊游過,停在他腿旁,盤起了身子嘶嘶地嘲笑著他。

    第二天中午。

    地鐵聲隆隆轟響,比利臉色蒼白地坐在湯姆身邊。在他們向科爾夫人說明需要之後——這件事情並不太難,或許是那老太太實在太想擺脫他們兩個燙手山芋,又或者是因為她從昨天一直到今天都顯得暈暈乎乎的,那張瘦臉上一貫的精明神氣消失了——他們走出孤兒院的大門,湯姆帶著比利在各種小巷中熟練地穿梭著,然後一路走進地鐵。

    現在,比利不得不頭暈腦脹地提高聲音:“我討厭地鐵!”

    湯姆皺了皺眉:“我沒聾。”

    “可是我要聾了。”比利的臉色越來越白了,他不斷眨動眼睛,“這種交通工具簡直是……”

    “我記得你以前沒這個毛病。”

    一陣作嘔的感覺襲來,梅林在上,比利的警覺性陡然降低了:“你說的……以前是指什麼時候……”

    “具體時間我也說不准。”湯姆慢條斯理地說,他對上了比利棕色的眼睛,然後遲疑了,“是那隻兔子——”

    “停!”比利突然說,他臉上最後一點兒血色也消失了,“在這輛該死的車停下之前……千萬不要跟我說話!”

    湯姆別過頭去,緘默地看著漆黑的隧道。而等他們終於到站之後,比利已經完全忘記這件事了。

    十九世紀三十年代的對角巷和下個世紀並沒有什麼太大不同。這是巫師世界最繁華的街市之一,無論在此刻還是未來,都是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比利早有一種感覺,巫師們一定都十分喜愛匯聚於麻瓜們的中心城市卻不被他們察覺的樂趣,就像中世紀的一些巫師熱衷於被麻瓜捉住,一邊唸凝火咒一邊享受焚燒的癖好一樣。

    “……然而早在倫敦成為世界都市之前,對角巷的魔法集市就已經開始成形了。就這一點來說,紐約和洛杉磯的近代魔法史學家們都無可否認。”——《魔法史》

    比利向路邊曲折的小巷裡看去,多少還是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些他小時候在斯科莊園里拆解過的許多破舊玩意兒在這裡都還是閃閃發亮的嶄新模樣,飛天掃帚店擺出來的新掃帚甚至還不是彗星,而是老式得多的雷鳴260。麗痕書店的門面有幾處脫漆,看來他們很快就該來一次大型魔咒翻修了;而旁邊的長袍專賣店的牌子上寫著“摩金先生”,比利透過窗戶看了一眼,摩金夫人現在還是個和氣的年輕姑娘,正在快活地忙碌著呢。

    這感覺太奇怪,卻也太有意思了,一切看上去都似是而非,好像身處一場逼真的夢境。

    比利越看越覺得目不暇接,而湯姆卻一直沉默地走在旁邊。他偶爾抬起眼睛看看,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反而更像一個從小就在巫師家庭長大的孩子,只是那雙黑眼睛隱隱發亮,連帶著精緻的五官都好像閃顯出一種狂熱的光芒,好像終於回到了他自己的歸屬地。

    他們按照要求先去購買了魔杖,這兩個挑剔的顧客讓奧利凡德先生忙碌了好久。湯姆的魔杖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長,紫衫木,鳳凰羽毛;而一根十二又三分之一英寸長,紫檀木,獨角獸毛的魔杖此刻正攥在比利的手心——比利愛惜地撫摸著它,只覺得從未如此安心——他的魔杖回來了。

    接下來他們又買齊了坩堝和水晶藥瓶等其他物品。在長袍店裡他們多花了一點兒時間,因為就算是二手長袍,年輕的摩金夫人也有所堅持——“量一量尺寸會更好,先生們。”她親切地笑著說,“我擔保它們會像嶄新的一樣合身。”

    於是他們站上了矮腳凳,伸開兩臂站在那兒不動,任由一個女巫給他們套上長袍,上下別著別針。比利側眼看向湯姆,後者高昂著下頜,看他那氣定神閒的樣子,根本不像在改制二手長袍,反而活像定制高級服裝的貴族老爺。

    等到他們拿著包裹走出長袍專賣店,站在麗痕書店門口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中午了。

    “你要不要吃點兒東西?”掌管財政的湯姆掏出了一個皮錢袋,那裡面是他們的全部家當,而且已經明顯縮減不少,“我們可以一個人去買其他東西,另一個人去弄點兒吃的。”

    可是比利提出一個問題:“如果我們各自回來了,卻找不到對方呢?”

    “我想,”湯姆慢吞吞地說,“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為自己找不到回去的地鐵而擔心,對吧?”

    比利沒有答話,他摸了摸汗津津的鼻子,隨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扯住湯姆的袖子:“給我二十個西可。”

    湯姆瞇起眼睛看了看他,什麼也沒問,只是慢條斯理地從錢袋裡掏出兩個加隆放在比利的手心:“不用找零了。”

    “……”

    比利看著湯姆推開麗痕書店的門走了進去,拐到右側的書架旁,然後在一大堆活像墓碑似的巨大圖書後消失了。比利在確定湯姆看不見他之後,立即轉身邁著大步,熟稔地擠進對角巷的人潮之中。他穿梭在小巷中,八月份的陽光照在鵝卵石上有些發白,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花了十七個西可,買到了兩個惡作劇徽章。把它們其中之一別在你想嚇唬的對象胸口,當你在其他地方對著你的那個徽章下達命令之後,另一個就會突然尖叫或者噴出水來。

    這種小玩意兒在這個年代還很簡陋,沒有什麼五花八門防止改​​造和修正的定型魔法。比利找了個角落坐下,掏出魔杖,很快拆解了這兩個小東西,然後施了個很有效的小魔咒(那還是威廉教給他的,據說始創者是赫敏·韋斯萊夫人),把它們改造了一下。

    等到比利終於完成工作,趕回麗痕書店門口的時候,湯姆明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抱著手臂站在陰涼中,兩大摞二手書堆在他腳旁,而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再加上兩口錫鑞坩堝讓他看上去活像個賣雜貨的。另外兩個明顯也是霍格沃茨準備入學的新生走到他面前,似乎在問他坩堝賣不賣,然後在他冷冰冰的目光裡退卻了。

    比利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朝湯姆走過去。

    湯姆瞇著眼睛,冷冷淡淡地站在那兒,看著比利越走越近,突然居高臨下地塞給他一盒東西,就好像憑空變出來的一樣——當然,這不可能。

    一股南瓜餡餅的香甜味兒熱騰騰地撲鼻而來,比利愣了一下,聽見湯姆乾巴巴地說:“據說這東西味道還不錯。”

    比利反應了一會兒,忽然忍不住微笑起來:“好極了!你怎麼知道這是我最喜歡的食物?”

    湯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再理他。

    然而比利態度強硬地堅持與湯姆一起分享南瓜餡餅,後者在表示了不屑一顧之後最終有點兒彆扭地和他坐在了台階上。十分鐘後,他們又享用了一小塊兒覆盆子派,兩個果仁兒黑莓冰激凌,大嚼(對不起,這個詞看上去不太文雅,但事實就是如此)了一袋比比多味豆。光影從牆角斜照下來,鵝卵石被曬得暖融融的,連那些在粗糲石縫中忙碌爬走的螞蟻都顯得那麼美好。

    現在他們的財產似乎越發縮水了,就連最好的財政大臣對此也只能捉襟見肘。

    可是比利突然想起來——他們或許還需要一隻貓頭鷹。

    湯姆對此不置可否,但他再也不願意留在原地做一個貨架了。他們一起去了咿啦貓頭鷹商店,然而那裡的貓頭鷹實在太貴,於是比利決定拖著湯姆,再去神奇動物園碰碰運氣。

    比利剛剛推開那扇花哨的店門,突然,一個嘰嘰喳喳亂叫著的毛球從天花板朝他的腦袋極速沖來。比利急退了兩步,猛地扯住湯姆的袖子。

    那東西吵鬧著扑騰到了櫃檯上,這次比利看清了,那正是一隻小貓頭鷹!然而這傢伙看上去並不怎麼令人愉快,那些支楞的羽毛讓他就像一個被孤兒院裡那些孩子們打過的羽毛球,不過稍大一些罷了。

    下一秒鐘,一個氣急敗壞的店員出現了,他一把捉住了那個小傢伙:“梅林在上!你哪怕能消停一分鐘——”然後他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比利和湯姆,“嗨,孩子們,下午好,歡迎光臨神奇動物園。我們這裡有蟾蜍、貓、獾和鼴鼠,各式獸用魔藥製劑以及優質動物糧食——啊!”他大叫了一聲,因為他的手指被啄了,“……歡……歡迎選購。”

    “你好。我想知道這隻小貓頭鷹——”比利忐忑地看著那隻在店員手裡還不老實、一直用喙銜著他手指的小傢伙,“他……呃,賣不賣?”

    那店員看上去有點兒不確定,他頓了一會兒,把那隻小貓頭鷹換到另一隻手,壓低聲音:“你們真的想要——他?”

    比利點了點頭。

    “我想他可能有點兒別的血統什麼的,誰知道呢……”古怪的是,這店員看起來和比利一樣忐忑,“不過我可以把他,呃,送給你們,如果你們真的很想要一隻貓頭鷹的話,他多少算是吧——你們打算用他送信?”

    比利又點了點頭。

    店員看上去簡直像是鬆了口氣:“好吧。但——聽著,我可不保證他能乖乖聽話。說實話,他本身就像一封吼叫信。啊啊——!”

    在這店員又一次被啄並發出慘叫之後,湯姆和比利成功地得到了這隻小貓頭鷹。比利小心翼翼地捧著他,和湯姆一起離開了神奇動物園,而那個倒霉店員則開始一邊詛咒梅林一邊給自己創痕累累的手指施治療魔咒。

    不幸的是,湯姆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小東西。在回孤兒院的地鐵上,他把這小傢伙毛茸茸的腦袋戳了一路,讓他不斷發出不忿的鳴叫。

    比利百般阻攔無果,只能無奈地看著湯姆——後者得意地扭曲起他薄薄的嘴唇,黑眼睛裡閃動著惡作劇的光芒。


9一輛鮮紅的蒸汽機車

    1938年9月1日——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不過是個九月倫敦的普通一天。唯一有些特別的大概就是這一天格外晴朗。然而它到底又對一些人大有不同,那些穿過國王十字車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頭一次走上一輛紅色特快列車的孩子們顯得格外興致勃勃。列車快要開動的時候,他們中間幾乎有一半人都把身子探出車窗外,向來送行的家長揮手道別,並對年幼的弟妹們吹口哨和做鬼臉。

    霍格沃茨的大門朝他們打開了。

    在各式各樣的貓頭鷹鳴叫和尖銳的汽笛聲中,比利正滿頭大汗地把他和湯姆的行李往一個空隔間裡搬,然而他試了兩次都是徒勞,箱子重重地砸在他的腳麵上。

    湯姆的聲音慢吞吞地在他身後響起:“如果你不介意閃開的話,能讓我搭把手麼?”

    這種懶洋洋的蔑視態度讓比利恨得牙癢癢,他沉默而快速地打開箱子,一把抽出魔杖,咬牙小聲念道:“羽加迪姆—勒維奧薩!”箱子隨著他手腕抬起的動作輕飄飄地懸空起來,然後落在隔間的行李架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湯姆瞥了他一眼,狀似不以為意地越過他走進隔間,漫不經心地在窗前坐下來。

    比利呼出一口氣。突然,一個尖利的聲音在他身邊響了起來:“他會施咒語!媽媽,你看!”

    那是個戴著眼鏡的圓臉女孩兒,她轉向比利,聲音更高了:“你也要去霍——那個霍格沃茨上學?你也是一年級的?”

    比利不太喜歡她大驚小怪的神氣,乾巴巴地回答:“是。”

    “哦!”那女孩兒猛地抽了口氣,神經兮兮地絞著手指,“你已經會施魔咒了,是不是?可我還什麼都不會呢……怎麼辦?我一定會被人嘲笑的……”難以置信地,她竟然開始抽泣起來。

    比利聽不下去了,幸好列車已經開始移動,他連忙跳進車廂,一把拉上隔間的門。

    湯姆坐在窗邊,正一手托著下頜,滿臉假笑地看著他,好像在嘲笑他出了個好風頭。

    比利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怎麼了?”

    “沒什麼。”湯姆懶洋洋地轉過頭看著窗外,景色由於列車的加速開始變得逐漸模糊,他不屑地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會魔法的女孩兒會不太一樣呢。”

    “她們也不全是這樣。”比利頓了頓,趕緊又加上一句,“大概吧。”他心裡明白,比這不正常得多的也有的是,但——要求一個女巫正常,這不是在開梅林的玩笑麼?

    列車行駛過荒原綠野,湯姆興致勃勃地嘗試著幾個小魔咒。維克托——那隻瘋狂的小貓頭鷹——被放了出來,正嘰嘰喳喳地和納吉尼打著架。這是一場羽毛亂飛夾雜著惱怒嘶嘶聲的鬧劇,維克托既啄不到納吉尼的頭,納吉尼也咬不到他的翅膀。

    比利被他們吵得頭都大了,乾脆直接朝納吉尼一揮魔杖,小蛇正不甘心地抬頭吐著信子,而在他發出咒語的聲音消失後,卻突然變成一根牛皮繩,軟塌塌地垂在了桌上。

    湯姆皺起眉,也揮了揮魔杖,朝得意洋洋的維克托念了個變形咒,小貓頭鷹立刻變成一個彈力球猛地彈上窗戶,又骨碌碌地滾到地上。

    這太神奇了,湯姆的天賦就像梅林的恩賜。比利暗自觀察他的動作,發現他甚至比一些二三年級的學生做得還要好,而他僅僅是讀過一遍一年級的二手課本而已。巫師的魔力是天生的,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自由控制他們的能力,在孩童時期,大部分魔力表現不過只是應激反映。而湯姆卻不同,他把自己卓越的天賦使用得如此隨心所欲,從容得就像一個老練的巫師。

    湯姆放下魔杖,瞇起眼看著比利:“你這麼看著我是什麼意思?”

    比利還來不及說話,隔間的門突然被人敲響了。湯姆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走過去拉開了門。

    門口站著剛剛在站台比利見過的那個圓臉女孩兒。她抱著個大箱子,探頭探腦地往裡看著:“咦?你們這裡只有兩個人麼?那我能不能——”

    “不能。”湯姆極為簡短地說,然後毫不猶豫、“咣”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比利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湯姆慢條斯理地走回來,隔間外猛地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哭泣聲,而他就好像沒聽見似的。他念了兩個咒語,第一次沒有成功,但第二次就又把納吉尼和維克托變了回來。一場新的戰爭立即爆發了。

    “太棒了!”比利愣了三秒,突然由衷地說,他揮著手把維克托四處散落的羽毛趕開,幾乎有些嫉妒了,“我打賭,你會成為霍格沃茨最出色的學生。”

    “那好吧。”湯姆看上去不以為意地說,然而他卻移開了眼睛,緊接著他忍不住飛快地笑了,“賭什麼?”

    ——真的打賭?比利呆了一下,隨口答道:“一個巧克力蛙。”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比利從一個冗長的睡夢中被人拍醒,他發現維克托和納吉尼早就累成了氣喘咻咻的一攤,而湯姆已經取出了他們的長袍。

    他們快到了。

    兩個穿著二手長袍的男孩就這樣來到了霍格沃茨。在經歷過一系列例如越湖、等候、分院、晚餐和唱校歌的活動之後,大部分人都已經由於困倦和飽食而神誌不清了。

    格蘭芬多在離開大廳的時候最為顯眼,因為他們毫不掩飾他​​們的東倒西歪。拉文克勞們走向西邊塔樓,早已消失得乾乾淨淨了。而比利和湯姆跟在斯萊特林的隊伍當中,他們在距離大廳不遠的一條走廊上停住了,前面似乎堵住了。

    走在前面的斯萊特林級長是個中等個子,有一頭耀眼的金色頭髮,他皺起眉頭,大聲問道:“伍斯特,你們赫奇帕奇到底怎麼回事?”

    只有一陣攘攘的擁擠和不斷的竊竊私語回應他。

    “有人在哭,摔倒了或者是發生了隨便別的什麼事。”片刻後,級長無奈地回過身來,毫不猶疑地把一年級的斯萊特林們向後趕,“退回去,我們換一條路。”

    那熟悉的抽泣聲實在太有穿透力了,比利只覺得頭“嗡”的一聲,莫名其妙地大了起來。而湯姆則幸災樂禍地小聲朝他笑道:“你的老熟人。”

    比利不免咬牙:“我又不認識她。”

    他們一直沿著樓梯向下走去,轉入一個通道,不久又轉進另一個,越走越深,好像已經深入地底。

    “除了斯萊特林,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公共休息室在哪裡。”走在前面的級長低聲說,然而撞在石壁上的回音已經足夠讓每個人挺清楚,“嚴禁帶領非斯萊特林的學生入內,即使他是你們的兄弟姐妹。”

    “我想知道,”一個走在中間的女孩子輕聲問道,“我們斯萊特林究竟是不是霍格沃茨最好的學院?”

    這個問題倒讓隊伍裡一半的人低低地笑出聲來。

    那個級長沒有笑,他頭也不回,繼續大步向前走著:“在你謄寫過守則五十遍之後,你自己就能回答自己了。所有人小心腳下。”

    這條路比利走得很熟了,他曾經一個人抱著書匆匆往來於這裡多少趟啊——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包括威廉。

    然而威廉對這個地方倒很是嚮往(大概是格蘭芬多引以為傲的冒險精神在作祟),他不止一次惆悵地對比利提到過他爸爸曾經為他描述過一次混進斯萊特林休息室的經歷(而對於那位魔藥大師他一向是稱呼“父親”以有所區別的),但每到最後又會相當得意地加上一句:“他說還是格蘭芬多塔樓比較好。”

    “我想你父親除了對此除了冷哼一聲之外不會做任何評價了。”比利還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麼回答他的,“至於我個人的觀點是:適當的嫉妒,可以理解。”

    於是威廉最後給這件事下了結論:“分院帽以後在選擇你們學院的時候應該多一條標準——刻薄。”

    這種可能傷害他們友誼的對話在四年級後就幾乎不再出現了,因為他們已經各自習慣了。事實上,即使在魁地奇比賽或聖誕節慶後,一大群斯萊特林蜂擁走向湖底休息室的場景也很罕見。

    “我們到了。”級長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這裡就是入口,記住口令,你們只能憑它入內——力量。”

    毫不起眼的石牆緩緩裂開了,所有人排著隊魚貫而入。對於比利來說,一切還是老樣子,那些粗鐵鍊和綠色的燈光、天鵝絨上銀色的斯萊特林守則、雕刻精緻的壁爐台下劈啪的火焰看上去那麼親切。然而不知為什麼,比利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厲害,他側頭看向身邊的湯姆,發現那種狂熱的神情又在那雙黑眼睛裡閃現了,而紅潮正從湯姆蒼白的兩頰向下蔓延。

    莫名其妙激動的看上去只有他們兩個人,其他人似乎都累壞了。

    “女生向左,男生向右。兩人一間,姓名牌在門上,行李已經給你們搬進去了。”級長最後說道,“新生每天睡前請背誦十條守則。好了——各位,晚安。”

    比利走在湯姆身後,黑髮少年邁著大步走得飛快,他幾乎追趕不上。很快他們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間,推門走了進去。

    雖然位於湖底,宿舍的牆壁陰涼卻不潮濕,溫暖的綠色火焰在小壁爐裡燃燒,透過一扇窗戶,能看到綠幽幽的湖水中來回游弋的水生動物。納吉尼開心得都快瘋了,她縮著身子盯著那些魚類游動,嘶嘶地吐著信子。當然,這些比不上他們今晚一進門就看到的施魔法的天花板那麼令人震撼,比利惴惴地觀察著湯姆的表情,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所以你覺得……斯萊特林怎麼樣?”

    這感覺就好像在問一個客人對他受到的招待是否滿意一樣,然而比利多慮了,湯姆從來就不是客人。他正在熟稔地掀開床邊綠色的帷帳,聞言只是挑了挑眉:“我在的學院,當然是最好的。假如不是,我就把它變成最好的。”

    湯姆開始埋頭整理行李了,比利摸了摸鼻子,也開始翻找他的箱子。翻到中途,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夾層中掏出兩個小徽章——他在對角巷動過手腳的那兩個。

    “給你。”他往湯姆的床上放了一個,“我買的。以後我們上課或者別的什麼時候會分開,但你可以用它隨時找到我。”

    說真的,比利有點兒害怕湯姆會直接把它給扔回來。好在他沒有,他只是拈起那枚徽章,相當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兒,好像要用眼神把它再度分解一樣。

    “這是開學禮物?”湯姆笑了一下,突然問。

    比利正在整理自己為數不多的幾雙襪子:“算是吧。”

    “——謝謝。”

    這可讓比利嚇了一跳,過了兩秒,他覺得自己的耳朵發起燙來:“沒……沒什麼。”

    他們互相道了晚安,然後各自爬上床去。比利不得不承認事實上他已經很疲倦了,他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入睡,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湯姆也沒有。

    直到凌晨,比利還聽見湯姆在床上輕輕地翻身,那種熟睡後均勻而鬆弛的呼吸聲一直也沒有從鄰床傳來。


10一堂老鼻涕蟲的魔藥課

    比利用了一星期的時間才完全回歸到霍格沃茨的生活中去,至於湯姆——湯姆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對於全新環境的抵抗性。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在新生中已經出類拔萃,但起碼比一個“好奇地踏上週五消失的樓梯結果進了校醫院”的格蘭芬多要好得多了。

    不得不說,大部分課程都和比利印像中不一樣了,其中尤以變形課、魔藥課為甚。

    毫無疑問,鄧布利多是一位極為出色的教授,不論是從變形術的水平和受歡迎程度來看都是如此。格蘭芬多最近正在大肆慶祝他們的級長——同時也是女學生會主席——米勒娃·麥格在她畢業前的最後一年成為一名合格註冊的阿尼瑪格斯,並獲得當代變形術最有前途新人獎。而麥格則謙遜地把一切都歸功於鄧布利多的悉心教導。

    老實說,比利見到麥格就想低頭繞道走過去,這齣自他心底對校長(他那個年代的校長)的敬畏之情。但偶爾變形課上她的示範是無論也逃不過去的,看樣子麥格幾乎已經快成了鄧布利多的半個助教,她的辮子編得緊緊的,明亮而嚴厲的目光透過鏡片,時刻瞥向那些心不在焉的學生。

    把火柴變成針——這是他們第一節課的內容。

    “我希望你們不要把針鼻變得像針尖,”鄧布利多眨了眨眼說,“否則在回收後我如果要用它們縫什麼東西的話就很困難了。”

    學生們無暇發笑了,他們開始手忙腳亂地折騰那根可憐的火柴,很快就變得滿頭大汗。不對勁的是,湯姆也只是微微讓火柴起了變化,但據比利所知,這個天賦極高的傢伙是完全可以把老鼠變成鼻煙盒的——那可是在他們一年級期末時才應該達到的程度。當然,比利差不多明白他的意圖,優秀是件好事,但沒必要在開學初就太過引人注目,尤其是在鄧布利多的課堂上。

    然而事與願違,心不在焉之下,等到比利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面前已經躺著一根火柴針了。之所以叫它火柴針,是因為原本應該在針鼻的地方突兀地遺留著一個圓形火柴頭。

    “啊哈,我看到有人已經接近成功了。”不幸的是,眼尖的鄧布利多已經註意到了比利,開始朝這邊走來,“做得不錯,比利。”

    比利硬著頭皮,勉強露出微笑。

    “唔——”鄧布利多舉起那根“針”,藍眼睛狡黠地閃著光,他相當和藹地說,“我想這不太要緊。畢竟,有時候更多地看到做成功了什麼,比只看到還差些什麼要好得多。何況我們只要把這個火柴頭燒掉,它就徹底變成一根針了。”鄧布利多輕巧地一揮魔杖,火柴頭“嗤”一聲冒出一簇火焰,然後他推了推半月形的鏡片,“好險,差點兒燒著我的鬍子。”

    ——比利敢再賭一個巧克力蛙,站在他身邊的湯姆雖然和其他學生露出了一模一樣的善意微笑,但其實是在幸災樂禍。

    鄧布利多緩緩看了他們一眼。

    “他有點兒瘋瘋癲癲的,這不假。”在去魔藥課堂的路上,比利小聲對湯姆說,“但誰也不能否認他是個偉大的巫師。”

    “他是不怎麼正經,”湯姆有點兒陰沉地說,“但無論如何很精明。”

    他們正順著一道樓梯向下走,尋找位於地下的魔藥教室。等他們走進教室的時候,發現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的學生們分坐兩邊,好像劍拔弩張——比利這才想起來,這兩個學院的學生有互相仇視的悠久歷史,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世紀之戰後才多少得到緩解。

    一個格蘭芬多的男生嘀咕著:“……魔藥課一定是場噩夢。”

    比利和湯姆對視了一眼,徑直找了後面的兩個座位坐下了。

    “可不是麼。”一個淺色頭髮的斯萊特林女生反唇相譏,“怪不得你們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格蘭芬多們看上去不太坐得住了,然而在他們還來不及跳起來的時候,教室的門重新打開了——斯拉格霍恩挺著他的肚子(還沒有比利印像中那麼大,起碼他馬甲的釦子還沒有崩開的危險),笑瞇瞇地走了進來。

    “好了,哈羅德,”他和藹地轉向一個斯萊特林的高個兒男生,“把魔杖收起來,別舉著,我們這節課用不上它,有你桌子上的那些用具已經足夠了。”

    斯拉格霍恩似乎根本沒有註意到哈羅德舉著魔杖並不是為了在坩堝裡攪拌,而是為了和對面的格蘭芬多對峙,他步履歡快地走到講台前:“現在,取出你們的《初級魔藥製作》課本,別忘了擦拭乾淨天枰和小刀——我再說一遍,”他抖動著他海像似的鬍子,“把魔杖收好,斯蒂蘭德,孩子,用它指著哈羅德對你即將製作的疥瘡藥水一點好處都沒有,在列車上我的包廂裡你們還相處得不錯呢。”

    他頓了好一會兒,看到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那兩個男生各自不甘心而氣哼哼地轉過頭去,又重新高興起來:“好啦,好啦,我說到哪兒了?這是你們的第一節魔藥課,是不是?”

    大約只有三分之一的學生提不起精神地回答了他一句“是”,然而斯拉格霍恩看上去還是那麼興致勃勃,比利甚至懷疑他今天肯定服用了什麼粉紅提神製劑。

    “第一節……嗯,第一節,按照慣例我是要說點兒什麼的。”斯拉格霍恩挺了挺他的大肚子,“魔藥,魔藥——事實上,這世界上最高形式的兩種藝術一種是烹飪,另一種就是製配魔藥。當然,這並不意味一個能完美醃製出菠蘿蜜餞的巫師就能製配出一流的活地獄湯劑。後者我可以教會你們,至於前者,我們只能祈禱梅林,它在霍格沃茨廚房裡可以找到了。”

    在陰冷的地下教室裡,有一半同學在瑟瑟發抖,另外一半看上去則精神萎靡,就連比利也開始懷念早餐時熱乎乎的南瓜餡餅,在這個時候提到菠蘿蜜餞太讓人有念個惡咒的衝動了。而湯姆——該死的梅林——他無動於衷地像個麻瓜世界的雕像,極為安靜地坐在比利身邊。

    比利靠近湯姆,低聲耳語:“你看,我們前面至少有五個人都歪著頭一動不動,像是要睡著了。”

    湯姆居高臨下地乜了他一眼:“我想他們只是凍僵了。”

    大概斯拉格霍恩也終於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開始讓大家把坩堝盛水煮沸,準備蒸煮帶觸角的鼻涕蟲。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執行起這個指令,包括平時總端著架子的幾個斯萊特林——因為可以預料地,在火焰點著、蒸汽上來的時候,教室裡多少會變得暖和一點兒。

    “好了,”斯拉格霍恩挺了挺肚子,“好了,在水燒開之前,我們還有點兒別的事情可以做。我想你們一定已經多少翻看過課本了,是不是? ”

    看上去沒人願意回答他,大家都忙著湊在自己的坩堝前取暖。

    “當然啦,我們的書單裡不乏有幾本很實用的工具書,如果你們好好看過,你們會預料到有些被設置在一年級的知識足夠讓你們學習到畢業……那麼現在,哪一個翻過幾頁課本的人能告訴我——”他賣關子似的從講台後拿出一株植物,“這是什麼?哦,好的——”他指了指一位把手舉得高高的格蘭芬多男生。

    那個男生站起來,腰板挺得筆直,大聲說道:“這是毛地黃,先生。又被人稱作狐狸手套和死人之鐘,有毒,但可以用作配置強效強心劑。”

    “好極了!”斯拉格霍恩讚許地點點頭,接著他又拿出另一株植物,這一支看上去細細長長,莖葉上還覆蓋著細微的硬毛,“那麼這個呢?”

    “龍芽草,在一些有時效的隱身劑中是必要配方。”還是剛才那個男生,他語速飛快而急切地說,“它的採集要求很嚴格,要用鐵器,同時避免在日月當空和天狼星升起的時候採摘……”

    “太好了!”斯拉格霍恩極為愉快地摸了摸自己頭頂一塊亮亮的、金加隆大小的禿斑,他指了指講台,“那麼最後這兩種——”

    “左邊的是槲寄生,右邊的是曼德拉草的莖葉。”依舊是那個男生,他“嚯”一下站起來,幾乎撞翻自己身邊的坩堝,“槲寄生可以在陰雨天氣擱置在飛天掃帚尾部避免雷電,還能夠驅逐夢魘。而曼德拉草是一種強效恢復劑,它的根部是大多數解藥的重要成分。”

    格蘭芬多已經有人開始小聲吹響口哨了。

    “真不錯!格蘭芬多加十分。我敢說,即使在​​三四年級的學生中,能夠這麼熟練地辨認藥物種類的人也沒有多少個。”斯拉格霍恩眨了眨眼睛,“不幸的是,這兩種藥物你各自漏掉了一個功用。”他相當得意地看著全班學生,故意拖長了聲調,“我知道這可能稍有些難,但是有沒有人能告訴我—— ”

    一陣令他失望的沉默。剛剛那個格蘭芬多的男生皺眉坐在那裡,焦慮地盯著他沸騰的坩堝,似乎正在冥思苦想。

    終於,坐在斯萊特林中間的一個黑髮女生輕輕哼了一聲:“槲寄生也被稱為萬靈藥,是配製福靈劑的主要材料之一。”

    “曼德拉草,”一個平平淡淡的聲音在比利身邊響了起來,“別稱魔蘋果。它作為強效恢復劑的功用是在近代才被發現的,而從中古世紀起,它一直被主要用於催情和迷幻麻醉。不過這一點並不是在《千種神奇草藥與覃類》和《魔法藥劑與藥水》中寫明的,而是被記錄在了《魔法史——歐洲中世紀對草藥的痴迷與誤解》裡。”

    ——是湯姆。

    比利因為身邊那尊安靜的雕像突然說話而嚇了一跳,差點兒把手裡正在擦拭的銀刀扔進坩堝裡。

    斯拉格霍恩看上去有點兒驚異地動了動他的鬍子尖兒,他看著剛剛說話的那個女孩兒:“當然了,好姑娘,我知道你——柳克麗霞·布萊克,這一點兒也不令人吃驚,我認識你父親阿克圖盧斯,他本人就具有很高的魔藥天賦……而這兩位先生——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好麼?”

    “赫托克·格蘭傑,先生。”那個格蘭芬多的男生搶先說。

    斯拉格霍恩點點頭,他轉向湯姆:“你呢,孩子?”

    “湯姆·里德爾。”湯姆看上去既不倨傲也不謙卑,他微笑著,甚至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靦腆,“先生,請容許我說一句:您對您的學院太公正了。”

    斯拉格霍恩愣了一下,然後他大笑起來:“沒錯,沒錯,我忘記了。當然,給斯萊特林加上理所應當的十分。里德爾,里德爾,嗯……讓我想想這個姓氏——怎麼了,孩子?”

    他訝異地看向湯姆旁邊,一個有著一頭深栗色頭髮的男孩突然筆直地舉起右手。

    “對不起,先生,不得不打斷您。”比利摸了摸鼻子,無辜地說,“我想我們得開始蒸煮帶觸角的鼻涕蟲了——事實上,我坩堝裡的水馬上就要燒乾了。”



11一個有關身世的謎題

    在這節課下課的時候,有四個人拿到了斯拉格霍恩的獎勵禮物——那四株他上課伊始讓全班辨認的植物。

    “當然啦,它們不算很稀奇的玩意兒,”斯拉格霍恩笑瞇瞇地說,“但裝飾在宿舍裡也挺好看的,是不是?”

    “以後會越來越好的。”走在潮濕的地下通道裡,比利瞥了一眼湯姆手裡的槲寄生,拿著自己那株毛地黃來回抖動著,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著自己還是他,“獎勵會……嗯,越來越豐厚吧——血統。”他說了口令,石牆打開了。

    公共休息室里三三兩兩的人坐在雕花椅子上看書,他們徑直往宿舍走去,湯姆突然開口了:“你為什麼打斷他?”

    比利正在打開宿舍的門,聞言突然一怔。然而回答這個問題並不太難,他熟練地裝著傻:“——什麼?”

    “在他提到里德爾的時候。”湯姆漫不經心似的說著,他們邁進門去,納吉尼歡快地游動過來,親暱地纏繞在了比利的腳踝上。

    “你好,納吉尼——聽著,別碰我手裡這支花。”比利轉向湯姆,“幫我翻譯一下。”

    湯姆瞥了他一眼,然後慢吞吞地發出了幾句嘶嘶聲。小蛇一愣,她看了看比利,似乎有點兒委屈,然後不甘不願地遊走了。

    比利狐疑地看著他:“你到底說了什麼?”

    “這是我和她的事。”

    “……”

    “你還沒告訴我,”湯姆不慌不忙地說,“到底為什麼你要打斷他。”他坐在床上,在幽暗的燈光裡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知道什麼?”比利心裡猛地一跳,然而實際上他卻是滿臉的不可思議,“我怎麼會知道?我坩堝裡的水確實被燒乾了,你也看到了,最後的鼻涕蟲差點兒糊在鍋底。”他頓了頓,有點兒猶豫,“你——你想知道你的姓氏——”

    湯姆仔細打量了比利一會兒,然後低下頭去。差不多沉默了十多秒,他才緩慢而肯定地開了口:“我想,我的能力大概來自我父親,我想過這問題一段時間了——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死了,她不可能是巫師——那麼,里德爾,一定和某個古老巫師家族有所聯繫。說不定——”他猛地抬起頭看著比利,那種奇異的、代表著興奮的紅潮開始在他蒼白的兩頰蔓延著,“你相信麼?我知道我有令一般人羨慕的天賦,而且……而且我不僅僅是一個麻瓜中的幸運兒,我可能有一些不平凡的血統!”

    比利瞪大眼睛看著他。

    一陣令人心浮氣躁的沉默。

    湯姆皺了皺眉。他臉上的紅暈就好像被什麼吸走了一樣,突然完全褪盡了,現在那張五官精緻的臉蒼白得像一張面具,而他的眼睛——那雙一向黑沉沉的瞳孔——此刻卻開始發紅了:“這是分院帽說的。”

    “不……是,我是說——我相信。”比利有點兒慌亂地看著他,他咽了口唾沫,鎮定下來,“……我當然相信。”

    ——我早就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比利感到有點兒頹然。他跌坐在床上,和湯姆面對面坐著,下意識地揪著自己的頭髮。

    “所以,所以……”很久之後,他才乾巴巴地開了口,“你打算怎麼找?”

    “霍格沃茨一定有關於他的記載,一定有。”湯姆斬釘截鐵地說,“既然他是巫師,那麼一定也在霍格沃茨上過學。我要把他找到,我要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誰。”

    比利定定地看著湯姆。他那麼英俊,額前的黑髮蜷曲柔軟,嘴角上翹著,露出堅定而驕傲的微笑——

    “是啊。”比利輕聲說,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苦笑,“——你當然會的。”

    他們面對面坐在各自的床上,目光相接,兩個人一起無意識地晃蕩著腿,時不時地腳踝相撞。

    納吉尼早就把被遺忘的毛地黃和槲寄生洗劫到了屬於她自己的角落。小蛇心滿意足地盤踞在那低垂的大朵鐘形黃花上,槲寄生細小的綠色枝條安靜地抵著她的尾巴。

    萬聖節前的霍格沃茨一直處在一種幻覺似的時光裡。天氣已經很冷了,然而當大片陽光灑在草坪上的時候,享用著熱騰騰的熱巧克力坐在湖水邊,城堡巨大的陰影就投影在你的身旁——這就像一場讓人想用盡所有力氣挽留的美夢。

    “該你了,湯姆。”比利小口地啜著他所剩無幾的飲料,好整以暇地看著湯姆。維克托——那隻小貓頭鷹在陽光下理著他的羽毛,而納吉尼看上去懶洋洋的。

    只有在這個時候湯姆看上去才像個十一歲的男孩兒,他有點兒躊躇地撓了撓自己的頭髮,似乎不知該怎麼辦似的咬著嘴唇。然而這副巫師棋的棋子們實在太聒噪了,尤其是湯姆所持的黑棋,它們幾乎一刻不停地叫嚷著:

    “快點兒!快點兒!你到底會不會下棋?”

    “讓你那隻貓頭鷹走開!他看著我!他看著我!我集中不了精神!”

    “我不想這麼快就被扔出棋盤,嗚嗚嗚……”

    “閉嘴。”湯姆不耐煩地說,“誰再出一聲,我就讓他被白棋吃掉——這個我還是做得到的。”

    世界安靜了。

    儘管這威脅很有成效,但比利還是不自禁地想笑——但他終於強自忍住了。讓未來的黑魔王惱羞成怒是不道德的,他也沒有必要這樣做。

    納吉尼很貼心地游過來探頭探腦地看著,似乎在盤算著吞掉幾顆比利的棋子會不會對她的主人有所幫助。

    “別想了,納吉尼。”比利看出了她的意圖,直接把她掐了起來。小蛇不停地發出大聲的“嘶嘶”聲,同時不斷掙扎扭動著,維克托搧著翅膀好奇地看著這邊,而比利則露出一個極度可惡的笑容,“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湯姆一動不動地低頭看著棋盤:“她說讓你放開她——”

    “哈,我就不放。”

    “——否則她就要咬你了。”

    比利猛地咳嗽了一聲,掩飾地扯了扯嘴角,把納吉尼輕輕擱下了。

    “當然,我是騙你的,”湯姆漫不經心地說,“她只是在說'放開我,放開我'而已。”

    “……”

    比利覺得自己的嘴角抽了抽,他努力把注意力轉回到棋局上,避免自己克制不住想把對面那個一臉假笑的男孩兒掐死:“該我了,是不是?”

    “不。”出乎意料地,湯姆有點兒不甘心地頓了一會兒,終於咬了咬牙,“不用了。我輸了。”

    “好極了。”比利不顧那些棋子的抗議開始收拾棋盤,維克托湊過毛茸茸的腦袋來,興奮地啄著它們,讓它們發出更尖利的慘叫,“真遺憾,今天你不能再去找那些你編了號的獎品陳列室了,你還有最後十六條守則沒背完,晚上九點前要回宿舍——”

    “別這麼聒噪,比利·斯塔布斯。我說了,”湯姆咬牙切齒地說,“我認輸了。另外,”他狠狠瞪了比利一眼,“那些不知所謂的玩意兒我早就背完了。”

    比利低著頭,借收拾棋子的時候笑了笑——他知道湯姆同意了。

    “可是我想知道,與其毫無頭緒自己查找,為什麼你不直接去問斯拉格霍恩?”比利問,“如果'他'幾十年前在霍格沃茨讀過書……魔藥教師在這期間應該沒有變動。”

    當然,比利知道這建議所能獲得的答案——老湯姆·里德爾在霍格沃茨根本從未出現過。但這至少能免除湯姆執著尋找各類獎品陳列室以獲得他父親生平的必要。

    “我不會去問。”湯姆又恢復了他慣常懶洋洋的神氣,他和比利一起,並肩朝城堡走去,“我相信'他'一定具有很強的能力,並且足夠優秀——但你知道斯拉格霍恩,那個老頭兒對家世看重得要命,我沒必要在什麼都沒確定之前就讓他知道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連父親的一面都沒見過,是不是? ”

    “但假如……”比利存了萬分之一的希望,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問,“假如你最終沒有找到呢?假如分院帽——”

    “不可能!”湯姆的神情變了。他猛地打斷了比利,像根釘子似的猛地在草坪上頓住,咬牙切齒而語速飛快說,“它說的一定是真的——我相信我身上具有特殊的血統,和那些只憑藉萬分之一的幸運才來到這裡的麻瓜種們不同。”他唇邊的肌肉扭動著,這讓他露出一個痙攣而譏誚的笑,“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只知道我是從倫敦那家骯髒的孤兒院走進霍格沃茨的——”

    “可是——我是。”

    湯姆愣了一下,他扭頭呆呆地看著比利,表情驚愕,似乎根本沒聽懂剛剛那句話:“……什麼?”

    “我說,我是。”比利聳聳肩,他暗自在背後把手指交叉,平平常常地說,“就像你說的那樣,幸運的麻瓜種,來自孤兒院——我就是這樣,而且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我的能力到底來自哪兒。”

    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似的,湯姆斷在那兒,半天沒有出聲。他怔愣了一會兒,似乎想要勉力擠出一個嘲諷的微笑而終於失敗,於是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扭曲。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類人的位置很尷尬?”比利故意模仿著湯姆平時的語氣,慢吞吞地說,“在麻瓜的世界裡,我是個異類——而在巫師世界裡,我依舊是個異類。這可不太好,是不是?”

    湯姆沒有說話,但喉嚨裡發出類似咕噥的聲音,他平時極度蒼白的臉頰現在漫上了明顯的紅潮:“我……我不是……”他擠出一句話,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我很抱歉。”

    比利飛快地眨著眼,他挑眉盯著湯姆,這次輪到他像是沒聽懂這句話了。

    “我很抱歉。”湯姆咬字清晰地又重複了一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並沒有……你不一樣,你是——”

    湯姆又一次頓住了,死命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那最後一句話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


12一位圓臉的老相識

    學生們與霍格沃茨的蜜月期過去了,真正的不適感在十一月份時大規模來襲。課程都走上了正軌,作業也逐漸佈置了下來,萬聖節過了,聖誕節還沒到,城堡中的氣氛多少有些淒慘——想家的新生越來越多了。

    而對於湯姆來說,事情則全然不同,他現在正如魚得水呢。鮮少有科目他不擅長,也鮮少有人不喜歡他,他表現得隨和、真誠,帶點兒討人喜歡的幽默——當然,比利知道他的真面目,在只有他們兩人在宿舍時,譏誚和刻薄是他的常態。

    至於比利自己,面對熟悉和過於簡單的課程,只要求不行差蹈錯,實在是游刃有餘。何況,近來還有一件極其能安慰他的好事。

    魁地奇的賽季已經到來了。

    可惜的是,湯姆對這項風靡整個巫師界的明星運動明確表達了他的不屑一顧,他認為騎在掃帚上飛來飛去和擊球投球什麼的簡直傻透了——“如果他們有能力,”他哼了一聲,說,“大可以扔了掃帚,自己在天上飛。”——尤其是尋找金色飛賊的找球手,“是啊,他們飛得挺快的,就是盤旋在空中的樣子有點兒像沒頭沒腦的綠頭蒼蠅。”

    為此評論,比利第一次毫無風度地對湯姆使用了不雅詞彙。不幸的是,他話音未落,級長就剛好經過了公共休息室,於是抄寫斯萊特林守則變成了不可避免的定局。更為悲慘的是他今天的巫師棋居然輸給了湯姆,在黑棋們得意洋洋的嘎嘎笑聲中,湯姆扔下一句“晚上見”就匆匆消失了。

    “我本來想無論如何也要拉他去看一場魁地奇比賽的,”比利不甘心地對納吉尼嘟囔著,“今天是這學年的第一場——斯萊特林對拉文克勞。”

    比利也不知道納吉尼聽懂沒聽懂,總之她似乎忘了自己是一條蟒蛇,一直在不停地抖動著尾巴。她冰涼的蛇吻蹭著他的手腕,吐著信子發出同情似的嘶嘶聲。

    “……他們飛得相當不錯——尤其是最後的那個俯衝,我得說這是個令人深刻的假動作。”

    比賽結束後,柳克麗霞·布萊克和比利走在城堡的地下通道,這是一個巧合,他們只是偶然間才碰到一塊兒。大多數斯萊特林都認為柳克麗霞是個“典型的布萊克”,這個黑髮女孩兒總是一副陰鬱而高傲的神情,然而實際上,她的血統狂熱症比起他們整個家族來說要輕多了。

    “但雷鳴260在轉彎的時候尾部總是不太靈活,”比利說,“要靠外側的腳傾斜以保持平衡。很明顯,他們還需要繼續改進。”

    “比起上一代已經好多了。”柳克麗霞挑眉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平淡地說,“你不能要求太高。”她頓了頓,在地底通道的入口停下了,“顯然裡德爾沒有來看比賽,你可以告訴他,他錯過了相當精彩的一場。”

    “我會的。”

    “我還有事。”看樣子柳克麗霞不准備回公共休息室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些焦躁,“那麼,我得走了。”

    比利點點頭:“再見,柳克麗霞。”

    女孩兒高傲地揚著下頜看他。

    “我是說,”比利改口道,“布萊克。”

    “再見,斯塔布斯。”

    比利獨自朝地底通道走去,很快他就迎面碰上了幾個迎面走來的高年級學生。他們步履匆匆,只是朝他微微點頭就擦肩而過。他們看上去並不是那麼愉快,一個個都皺著眉頭,那快得不尋常的腳步簡直就像是因為想迅速離開什麼東西似的。

    這真是古怪的一天,比利想。他也加快了腳步,想要趕緊回到燃著綠色火焰的溫暖宿舍裡去,然而就在走進下一個通道後,他猛地頓住了腳步——

    一陣幽幽的哭聲突然從他身邊的陰影里傳來。

    一瞬間,比利覺得毛骨悚然。這倒並不是因為他害怕,要知道鬼魂、幽靈和神奇生物在霍格沃茨很常見,而是他覺得他見過這個正在哭的人。

    一個圓臉、戴著眼鏡的女生!

    “哎呀,”哭聲頓住了,那個女生的聲音尖尖細細的,“我好像……我是不是見過你?”

    “不,”比利斬釘截鐵地說,他開始謹慎地後退,“你沒有。”

    “——是你!我想起來了,在來學校的車站上我見過你,是不是?”

    如果不是被她死死揪住了長袍下擺,比利一定拔腿就走。然而就在他猶豫要不要趕緊掰開她的手時,她極具穿透力的哭泣聲又響了起來:“是啊,我哭起來多有趣,是不是?就因為我走錯了觀賽塔……奧麗芙·洪貝帶著一群拉文克勞學生嘲笑我!嘲笑我的眼鏡、我的髮型,還有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騎著掃帚在天上飛來飛去!其實那才是傻瓜的行為呢……一個正常人為什麼要騎著掃帚飛?”

    ——梅林在上,這裡根本沒有正常人好麼?

    “別忘了,你也是個女巫,”比利一邊費勁地拽著自己的長袍,一邊乾巴巴地說,“不過看來某個人會喜歡你的,終於有人和他的見解空前一致了……快點兒放開我,回你自己的公共休息室去吧。”

    “可是,我……我迷路了……”她哭得更加大聲了,“……你、你、你知不知道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怎麼走?”

    不時路過的零星幾個斯萊特林詫異地看著他和這個女生,比利覺得自己欲哭無淚了。而當他看見她正在拿他的長袍下擺擦鼻涕的時候,終於不得不做出決定了。

    “快起來!”他壓低聲音,好不容易搶救回了自己的長袍,終於有些惱火了,“我帶你出去。”

    “謝謝你。”她抽噎著站起來,又用比利的長袍擦了擦哭花了的眼鏡,“我是梅特爾1·希爾,你叫什麼?”

    “……桃金孃?”比利反應了一下,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然而叫梅特爾的女孩兒在這個年代太多了,他一時想不起來。

    桃金孃的臉微微紅了,她囁嚅著小聲說:“是,你可以叫我桃金孃。”

    就在他們拐出這個漆黑的角落的時候,從比利胸前的徽章裡發出了一陣細微的滴滴聲,隨即是湯姆熟悉的聲音:“你在哪兒?”

    “我在——”比利瞥了一眼桃金孃,簡略地回答,“我在地底通道。”

    “過來找我。”熟悉的命令式語氣,“向最西邊走,那條路去圖書館最近。”

    比利猶豫了一下:“我臨時有事,你得等——”他看到桃金孃好奇的目光,想擋住徽章,卻已經來不及了。

    “誰在跟你說話?”桃金孃問,“這是什麼東西?”

    徽章那邊的湯姆明顯停頓了一會兒,他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變得很輕,卻一點兒也不柔和:“你到底和誰在一塊兒?”

    “我……”比利張了張嘴,又頭疼地看了一眼桃金孃,匆匆回了一句“一會兒再說”就關掉了徽章。

    桃金孃終於不哭了,她現在看上去甚至有點兒靦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比利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但他什麼也沒辦法說,只能深吸一口氣,步子邁得更快了。

    可桃金孃依舊不依不饒:“你到底叫——”

    “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和找到你回去的路沒有關係。”比利快速打斷她,“我們已經快走到一樓大廳了,到那裡你就應該認識路了,我就把你送到— —”

    他猛地停住了,走在他身後的桃金孃差點兒撞在他身上。

    湯姆·里德爾在大廳門口出現了,他在看見比利和桃金孃的時候明顯一愣,然後板著臉大步流星地走到他們面前。

    桃金孃的一隻手還攥著比利的長袍呢,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有點兒尷尬。

    “我就送你到這兒。”比利回頭生硬地對桃金孃說,“現在你可以自己找到你的公共休息室,不用再擔心迷路了。”

    桃金孃淚眼汪汪地看著他,扁了扁嘴,似乎很不情願。

    令人不解的是,湯姆來回看了看他倆,反而拖長了聲音說:“不,我們可以送她回去。反正下午也沒有事做。”他用眼角瞥了一眼比利,“你們倆走前面。”

    比利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古怪的一天!

    他們把桃金孃送回公共休息室之後,又在通往地下一層的通道旁停留了一會兒。比利摸著鼻子看著湯姆,本來有一肚子關于魁地奇的話想要告訴他,現在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還是湯姆先打破了沉默,他諷刺地挑起眉:“說真的,你的新朋友怎麼樣?”

    “一,我們算不上朋友。二,不太好。她哭起來的時候讓我想到曼德拉草根莖。”比利自嘲地說,“事實上那種聲音所能造成的傷害應該也和它們不相上下。走吧,我們回去。”

    “值得感激的是這學期我們沒有和赫奇帕奇的同堂課,只要你別再自己湊上去就不會再碰見她——噓。”

    一個熟悉的人影突然從前面那個拐角出現,湯姆拉住了比利,兩個人下意識地一起往後閃了閃。

    “柳克麗霞·布萊克?”比利認出了她,“原來她去家養小精靈廚房了。”

    “她看上去沒有平時那麼……”湯姆皺皺眉,顯然在挑選著一個合適的形容詞,“那麼——陰鬱了,是不是?她好像還拿了一袋什麼東西。”

    “是菠蘿蜜餞。”比利喃喃說,“你見過她這麼滿足的表情麼?難怪斯拉格霍恩那麼喜歡她,大概除了布萊克家族的因素之外,還因為他們都是食物狂熱者。梅林……這一天太不可思議了,我要趕緊回去睡個覺,以確定我不是在做夢。”

    湯姆飛快地眨了眨眼,奇怪地看著他。

    一個月後,1938年入學的新生們度過了進入霍格沃茨後的第一個聖誕節。城堡變得半空了,並且直到元旦之後大概都會保持這樣空曠的狀態。那些被擦拭乾淨的盔甲和盛裝的聖誕樹站在一起,冷不丁地朝偶爾路過的學生們道一句聖誕快樂。

    又是一年聖誕了,這一切似乎和往年一致,又似乎完全不同。

    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裡,比利和湯姆佔據了最靠近壁爐的繡花沙發,安靜地下著巫師棋。他們把維克托從貓頭鷹棚帶回來了,小貓頭鷹嘰嘰喳喳地在地毯上來回踱步,而納吉尼又進入瞭如臨大敵的狀態,暴躁地在地上抽打著她的尾巴。

    湯姆隨便走了一步棋,已經根本不打算顧及黑棋的死活了:“我的禮物呢?”

    “明天早上你就會看到了。”

    “雙份。”

    比利狡黠地點點頭:“當然,你也可以這麼認為。”他頓了頓,不甘心地說,“想想你在六月份的時候送了我什么生日禮物?貓頭鷹項圈!還是讓維克托自己去買的。”

    湯姆懶洋洋地笑了笑:“所以你打算用什麼來報復我?”

    比利沒好氣地回答他:“一雙羊毛襪。”

    他毫不留情地讓自己的騎士結束了湯姆黑棋最後的掙扎,有點兒惆悵地說:“又一年要過去了,是不是?人們總是喜歡新東西,似乎對年份也是一樣。”

    “因為過去的停不住,”湯姆漫不經心地說,“而新的總要來。”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唯一可惜事就是身在湖底,外面一定下雪了,卻什麼也看不見。

    不過這也沒什麼——比利散漫地重新擺著棋局,打算這局如果再贏了湯姆,就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到大廳去。

    ——那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現在一定已經是白濛濛的一片了。


13一場重感冒的折磨

    轉眼之間,比利和湯姆在霍格沃茨已經度過了兩年時光。

    而一年級和二年級最後的一天都停留在陰沉的星期五。

    舒適的日子過得實在太快,這個時候最適合回想起賓斯教授曾經用那種干巴巴的、類似舊書殘頁的聲音念出的一段《魔法史》中敘述北歐歷史的文字:

    “……即使是真正的神祗,都在時光的洪流裡掙扎,千百遍的呼喚也不能讓諾倫三女神回頭。她們的出現,意味著諸神黃金時代的結束,而祭司們所能揣測的,徒剩命運的神秘微笑。”

    在此期間,湯姆從未放鬆對他身世的追查,他已經把級長名單追溯到了五十年前,而那些獎品陳列室裡的名字就連比利都熟悉得快能背下來了,那個真正的斯萊特林後裔卻依舊一無所獲。

    除此之外,他們在兩學年裡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比利簡直成了斯拉格霍恩的得意門生。這不奇怪,因為他完全熟悉老鼻涕蟲(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背後這麼稱呼斯拉格霍恩)的套路,何況魔藥課本來就是他的強項。今年這門科目的高分大大彌補了他在魔法史和黑魔法防禦課上的不足,梅樂思教授看上去已經快要對他絕望了。

    而湯姆幾乎是所有教師的寵兒。的確,鄧布利多並不像其他老師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喜歡湯姆,但他也不止一次地在課堂上說過湯姆肯定能成為變形術的一把好手。二年級的期末,湯姆理所當然地獲得他學生時代的第二個學年全優和年級第一。

    在離開前最後的時刻,比利坐在收拾乾淨的床上看著宿舍發呆。湯姆正把他們倆的通信徽章裹好,一起放進行李。綠色的帷幔已經捲起來了,維克托被關進籠子裡,納吉尼角落的小窩也早就打包進了箱子。

    即使是比利,在想到那個逼仄、壓抑、即使在夏天也依舊陰冷的孤兒院都不禁感到沮喪,何況是對那裡深惡痛絕的湯姆。

    “該走了。”湯姆站起身拍拍手說,黑眼睛裡終於也露出一點戀戀不捨的神態,“就當作——當作我們要去進行一個短暫的夏季旅行好了。”

    “不過這旅行可不太令人愉快。”

    “是討厭。”湯姆撇了撇嘴說,“你可以直接說討厭。”

    “不過我們總會回來的。”比利跳下床來,最後檢查一遍還有沒有遺漏在宿舍的課本,“無論旅行多討厭,九月份我們就可以回家了。而且這個假期總算有一點好事。”

    湯姆疑惑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比利眨了眨眼,“這個暑假有魁地奇世界杯!斯拉格霍恩已經念叨​​了快半個月了,說他能搞到票。而且——”他故意放慢速度說,“他特意跟我承諾過會邀請你和我一起去。”

    湯姆皺起眉頭,露出了一種“你在開玩笑,我才不去看一大群傻瓜集會”和“但只要離開倫敦那個鬼地方,去哪兒都行”交織的矛盾表情。他思忖了好一陣,最後抿著嘴唇,勉強點點頭。

    比利忍不住笑出聲來。

    八月中旬,湯姆和比利終於接到了斯拉格霍恩的邀請函。燙金邊緣的信封裡有兩張世界杯門票,還有一張寫著誇張花體字的硬箋紙。彼時比利正飽受一場重感冒的折磨,沒有龐弗雷夫人的強效提神劑,低熱與頭暈已經快把他逼瘋了。

    “或者我可以向他說明情況,”湯姆一邊遞給比利一塊手帕一邊假笑著說,“'由於比利的身體原因,先生,我們只能遺憾地婉拒您的好意並錯過這場盛會了',你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想你也早就受夠了科爾夫人最近的神經質了,她總疑神疑鬼下一學年學校就要把你和我開除。”比利使勁擤了擤鼻子,瓮聲瓮氣地說, “快從納吉尼的窩裡把我們還能用的羽毛筆翻出來回信,如果實在沒有就從維克托身上拔一根——說不定我見到斯拉格霍恩的時候還可以跟他要一瓶祛熱魔藥。”

    然而比利的希望落空了。當他們通過破釜酒吧​​的壁爐去到斯拉格霍恩家之後,迎接他們的是正在愜意享受一盤紅糖華夫餅的魔藥教師。在熱情地歡迎過那兩個滿臉壁爐灰塵的學生之後,斯拉格霍恩慷慨地端出了兩杯薑茶:“今天下雨,挺冷的,是不是?快來和我一起喝點兒熱茶——等一會兒,還有兩個學生,和你們一個年級。我想他們很快就到,我們一起走。”

    “您在裡面加了……黃牛木粉末,先生。”他們坐在幾張小扶手椅上,湯姆接過茶來的時候嗅了嗅,“您感冒了?”

    “好鼻子!”斯拉格霍恩讚歎地點點頭,“我知道,鬼精靈,當然瞞不過你。只是作為預防而已,我的感冒製劑剛剛好用光了。”

    比利看見湯姆藉著低頭喝茶的動作用眼角余光頭向他投來幸災樂禍的一瞥,他很想打一個大噴嚏,好不容易才忍住,難受地用手摸摸早就被擦得通紅的鼻子。

    斯拉格霍恩有點兒不滿意地看著他:“令我吃驚的是,比利,你怎麼沒有聞出來?我以為你知道,黃牛木有一種——”

    “是的,先生,一種特殊香氣。”比利沮喪地喝了口茶,鼻音濃重地說,“可是抱歉,現在我什麼也聞不到。我只能辨認它沉澱在茶杯底的果實粉末——另外,您一定還加了生薑。”

    另外兩個學生其中之一是他們的老相識——赫托克·格蘭傑,一起和他們上了兩年的魔藥課,從上個學期起,比利覺得他越來越像個活版《魔法藥劑與藥水》了;而另外一個是個拉文克勞的學生,很眼熟,但與他們並不相識。

    他們一行五人到達魁地奇世界杯營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雨後泥濘的道路格外難走,芳香的青草氣息則是對此的補償。營地裡極為喧鬧擁擠,斯拉格霍恩在其中行走比一般人艱難得多,很快他就開始抖動著海像似的鬍子,呼哧呼哧地喘氣了。

    “先生,”赫托克緊跟在斯拉格霍恩身後,費勁地在人堆裡提高聲音,“不知道我們還要走多久?我覺得我們沒有時間搭帳篷了。”

    “比起你課上的表現,赫托克,我得說你這個問題大失水準。”斯拉格霍恩看上去不那麼愉快,當然,這與他困難的跋涉也有關係。只有在露營區開始時不時有巫師主動沖他打招呼時,他才露出他慣常的微笑,“當然有人替我們搭好帳篷了。艾倫,你看上去不太好,怎麼了?”

    那個拉文克勞的學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臉色鐵青地“嗯”了一聲,他看上去快要吐了。赫托克扶住了他:“都怪那該死的門鑰匙。”而事實上他自己也不太好,在和門鑰匙脫離的時候他一腳踩進一個盛滿泥水的草坑,現在半條腿都是乾涸的泥漿。

    現在五個人裡有三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剛剛歷經一場災難,比利懨懨地跟在隊伍的最後,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像被一頭巨怪狠狠踩了一腳。在他第三次不知道被誰的腳絆了個趔趄並道了對不起後,他的手腕被湯姆狠狠攥住了。

    “跟著我走。”這四個學生里看上去最乾淨整齊、絲毫沒有狼狽之態的人不耐煩地說,而就連他拎著的行李似乎都沒沾上一星兒灰塵。

    比利頭暈腦脹地跟著他,湯姆有種挺神奇的能力,就是能極為游刃有餘地穿梭在幾乎看不見縫隙的人潮裡。然而這段雖然磕磕絆絆但卻順利得多的路途只持續了不到五十碼,斯拉格霍恩正在前面和一個穿深紫長袍的巫師親熱地握手,緊接著,他轉身就鑽進一個深綠天鵝絨的帳篷裡去了。

    等到比利和湯姆進到帳篷之後,發現那簡直就是另一個斯拉格霍恩的家。那裡的佈置和他的房子幾乎一模一樣:鋼琴、扶手軟椅,甚至包括繡著花紋的桌布。

    不得不說這帳篷搭得實在穩固,他們上樓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晃動。

    “二樓只有兩個臥室。”赫托克對艾倫咕噥著說,“我們四個得住一間。”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其餘三個人都忙著在收拾自己的東西。艾倫帶了一個不大的斜挎包,比利和湯姆則手拎著一個半舊的小手提箱,然而他們各自從裡面拿出的東西簡直讓人對那些箱包的尺寸感到驚訝。赫托克嘟囔了兩聲,也打開了自己的手提箱。

    “我覺得我可以自己施無痕伸展咒了,這也沒什麼難的,是不是?”赫托克一邊拿出他的兩件衣服,一邊對艾倫說,“但我媽媽總不放心。她說她六年級的時候施這個咒語還出過錯,口袋小得只能放進一顆無花果籽,但是施咒時剛好在她身邊溜達的狗從此變得不論吃多少東西都不滿足……”

    說實話,比利覺得赫托克的舌頭一定也被施過無痕伸展咒。他已經不流鼻涕了,但是頭疼得厲害,赫托克那些絮絮叨叨的話在耳邊迴盪,讓他覺得神經就像是很久沒有上油的生鏽盔甲,一陣吱呀作響。

    “你看上去像是快死了。”湯姆看了看他,皺眉說。

    “給你。”比利把剛拿出來的一個蛇皮小錢袋遞給他,“你來吧。”

    那個蛇皮小錢袋就是納吉尼。為了避免她在旅途中亂竄,比利把她變形了,並且小心放在箱子的夾層裡。在憤怒的小蛇恢復原形的一剎那,她猛地彈起來,給了滿屋裡最吵鬧的那個人狠狠一口。

    “哎喲!”赫托克大叫一聲,猛地跳起來,疼得在直跳腳,“什麼東西?!”

    沒有解氣的納吉尼開始滿屋游動,不時昂起頭頸發出嘶嘶的威脅聲。赫托克驚恐地不停叫著:“蛇!梅林啊!有蛇!它是從哪兒出來的?!”

    “對不起,停,別叫,等一下……我給你拿藥……”赫托克的每個動作都好像重重踏在比利脆弱的神經上,最後他不再猶豫,直接朝不停驚叫跺腳的赫托克舉起魔杖,“——張口結舌。”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咒語居然收效甚微,赫托克說不出完整的單詞了,但還是不斷發出驚恐的尖叫。這個效果比起剛才更為驚悚。

    ——都怪這該死的重感冒。比利頭暈眼花地往床上一坐,再也沒有力氣了。

    艾倫沉默地往旁邊讓了讓,以便赫托克可以順利地一邊嚎叫一邊在房間裡跳來跳去。比利無可奈何地看了湯姆一眼,那意思很明顯:快給他解咒。

    湯姆緩慢地眨了眨眼,那意思比利也明白:我知道了。

    然後這個黑髮高個兒男孩兒隨意揮了揮魔杖:“張口結舌。”

    赫托克的嘴依舊在驚恐地一張一合,卻徹底發不出聲音了。

    比利一閉眼直接倒在了床上:“……我是讓你給他解咒。”

    “我知道,”湯姆漫不經心地說,“但我覺得讓他閉嘴更好。”他開始在箱子裡翻翻找找,最後掏出一個透明小瓶,甩手扔給赫托克,“抹在傷口上,可以止血。”

    赫托克看著快炸起來了,他狠狠瞪著湯姆,幾乎把那瓶子捏碎。

    “哦,”湯姆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你可以用魔杖給我寫字。”

    比利艱難地坐起來,施了個咒立停。不到一秒鐘,維克託的聲音像高射砲似的爆發出來:“這是什麼東西?!那條蛇是哪兒來的?!是你們的?你們怎麼可以帶著蛇?!”

    “用納吉尼的毒液配置的解藥,可以止血……”比利有氣無力地說,“抹上吧。對不起,我想她是被氣壞了……”

    赫托克滿臉通紅地把瓶子直接扔了回來:“我不要!”他腳踝上兩個細微小孔一直在流血,好在傷口不大,“你們——把它扔出去!或者我來幫你們扔出去!”

    湯姆挑了挑眉,向前走了兩步。

    完了——比利絕望地想,他攥緊了自己的魔杖。然而下個瞬間,斯拉格霍恩嘹亮的聲音在樓下響起:“下樓了,孩子們!我想你們也不是為了大老遠跑來錯過世界杯的吧?”


14一晌迷幻的狂歡

    湯姆靜靜地站在那兒,而赫托克在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看上去像是被施了永不停歇咒的風扇。

    終於,斯拉格霍恩又催促了一遍。

    艾倫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赫托克狠狠瞪了湯姆一眼,也大步跟了上去。

    湯姆走過來,一點兒也不著急地等著比利站起來。他們呼喚過來終於消了氣的小蛇,下樓的時候赫托克還在憤怒地對艾倫抱怨:“我沒見過這麼傲慢自大……居然還有蛇……不過當然,斯萊特林……如果我不是因為事情太突然……”

    “你究竟是不是巫師?”艾倫終於開口了,這可能是這個沉默的男生今天說出的第一句話。

    赫托克愕然地看著他:“什麼?”

    艾倫面無表情:“你完全可以自己防禦,可你竟然忘了你的魔杖。”

    比利跟在後面,幾乎忍不住笑出來。他壓低聲音湊近湯姆:“我想他只是害怕得忘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右腿一抖,差點兒栽下樓去——多虧湯姆扶住了他。

    “另外我建議你用藥。”艾倫言簡意賅地說,“他們說了那條蛇有毒。”

    “我不用他們的藥。”赫托克高昂起頭,“蛇毒的解藥露營前我爸爸就給我裝上了。而且我熟知《魔法藥劑與藥水》,如果它真是劇毒蛇我早就死了,到現在除了有些疼痛沒有別的徵兆,由此可見它毒性不強。而且那本書裡寫著……”

    在赫托克開始背誦他們的魔藥課教材時,比利小聲問湯姆:“沒事兒吧?要不要給他施個全身束縛咒.,然後強制塗藥?”

    “不用。”湯姆毫不擔心地說,“昨天在和那隻聒噪的貓頭鷹打鬥的時候她噴射過一次毒液,今天還沒有蓄滿。而且納吉尼說她實際沒怎麼用力。他會流點兒血,但傷口不大,不會致命。”

    斯拉格霍恩站在帳篷門口等著他們。他看上去笑呵呵的,似乎根本沒聽見剛才樓上那陣動靜。

    他們走出了帳篷,往前走了不到一百碼,一個黑色天鵝絨的巨型帳篷矗立在那兒,一個小型噴泉一看就被施過了魔法,噴出來的居然是清澈的酒泉。一個滿臉疲憊的治安巫師抱怨著“梅林!這是違規的!”,匆匆從它面前走過,卻似乎並不打算真正進去與帳篷的主人交涉。但如果你注意到那帳篷上的家族紋章,事情就不奇怪了:黑色盾牌,兩星之間飾有一個山形符號,符號下是把鋒利的銀色短劍,兩隻躍立的大狗守護兩旁——這是布萊克家族的紋章。

    斯拉格霍恩走到那帳篷面前,歡快地大聲喊了一句:“阿克圖盧斯!你好啊!這帳篷可真不錯,是不是?”

    一個家養小精靈走出來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又轉身鑽回了帳篷。過了得有半分鐘,一個高高瘦瘦的巫師才走出來,緊接著出現的是一個面色蒼白嚴肅的女巫,跟在他們後面的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兒。最後走出來的女孩兒穿著深紫色的長袍,是比利和湯姆都認識的人——柳克麗霞·布萊克。

    “好久不見了,老朋友,”斯拉格霍恩滿面笑容地走了上去,“你好麼?”

    阿克圖盧斯微不可見地笑了笑,然後和他握了握手。

    “你一會兒去哪個包廂?我知道,”斯拉格霍恩大大咧咧地說,“你當然不會錯過世界杯,上學的時候你可是狂熱愛好者……”

    他們寒暄著,柳克麗霞朝比利和湯姆走過來,她在看見赫托克的時候明顯頓了一下:“嗨,斯塔布斯,里德爾,還有這位——”

    “既然想不起我的名字你就不用和我打招呼。”赫托克面色生硬地拉著艾倫退了兩步,壓低聲不讓斯拉格霍恩聽見,“我們又不是斯萊特林的。”

    “你們當然不是,只是禮儀這麼要求我這麼和人見面而已。”柳克麗霞不以為意地說,她隨即轉向比利,在假期的時候她似乎沒有在學校那麼陰鬱了,“我就知道你會來,而且你的貼身監管人一定得跟著你。”她瞥了一眼湯姆,拖長了聲音,“不過——這可有點兒矛盾了,是不是?”

    “他不是我的監管人。”比利飛快地看了一眼湯姆,好在後者看上去似乎並不在意,“呃……其實他挺喜歡魁地奇的。”

    這回湯姆冷冷淡淡地哼了一聲。

    “隨便吧。”比利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覺得自己的感冒似乎好一點兒了,“你們在哪個包廂,柳克麗霞?”

    “布萊克。”

    “好吧——布萊克。”

    “總之我不想和你們坐在一起。”柳克麗霞皺了皺眉,她湊近比利,朝赫托克揚了揚下巴,“當然,斯塔布斯,我不是說你。那個小個子——他穿的襪子不是同一雙,有一隻居然帶著誇張的褐紅色波點。這太可怕了。”

    比利回頭看了一眼,赫托克的左腳腳踝處的襪子果然有一大塊紅色的圖案。一個正常的格蘭芬多還不至於有這麼奇特的審美,那根本不是什麼褐紅色波點——比利把眼睛使勁閉上又睜開,拽了拽湯姆的袖口。

    “賭一個南瓜餡餅,”他小聲說,“赫托克很快就會發現事情不太好了。”

    “等到他發現了,我們就把藥給他。”湯姆懶洋洋地笑著,飛快地揚了一下手。比利注意到解藥的銀色小瓶子在他手心裡閃閃發光。

    對於斯拉格霍恩來說,魁地奇世界杯決不單純是一場比賽,而是他與故舊應酬的盛宴。吉祥物表演剛剛結束,他就已經離開自己的包廂,不知所去了。

    場上的喧嘩聲到了這個間隙稍稍有所平息,比利剛剛興奮地過了頭,現在覺得又有些頭暈腦脹。他小心翼翼地偷覷著身旁湯姆的神色,卻不想正好和湯姆瞥過來的目光相遇了。好在這位難伺候的老爺並沒露出什麼不耐煩的神色,只是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挑眉做出一句口型:“你真覺得這東西好看?”

    比利咳嗽了兩聲,算是回答他。

    場上不知為什麼,突然又出現了一陣歡呼,好像是講解員的某句話造成了轟動效果。

    “其實——這——並不是——真正的——'世界杯'——”在極度嘈雜的歡呼聲中,比利不得不聲嘶力竭地扯著嗓子,以確保湯姆能夠聽清,“你一定發現了,小組角逐名單里大部分是歐洲和北美的國家,沒有中東和遠東的。”

    湯姆露出一個誇張的假笑,比利摸了摸鼻子,明白了。湯姆大概根本沒看過什麼小組角逐名單——他當然不會去看。

    然而赫托克卻回應了他,當然沒什麼好氣,反而有些像蓄意挑釁:“你可真是魁地奇通。那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沒有參加?”

    比利還沒出聲,湯姆卻先嗤笑了一聲:“猜也猜到了:因為他們不大樂意騎掃帚。比如在伊拉克,大部分人習慣乘坐飛毯;而在中國,一些巫師熱衷於直立在劍上飛行,更傑出者甚至根本不用借助工具。”

    “聽上去簡直不像是真的。”赫托克不以為然地說,“這未免也太誇大其詞了。”

    “還有例外,”比利補充道,“據說在日本,人們並不喜歡飛行。他們有種很奇特的娛樂活動,就是兩個人只穿內褲,面對面站著,嘗試用咒語把對方又快又狠地擊倒。”

    一陣歡呼猛地爆發出來,像潮水席捲了整個賽場。赫托克揚起眉毛扯著嗓子:“你——怎麼——知道?”

    這次湯姆又搶先了比利一步,他像是再也受不了這種對話似的,不耐煩地撇了撇嘴:“你從來都不讀書的麼?”他譏誚而短促地笑了一聲,“ ——除了那本《魔法藥劑與藥水》。”

    比利毫不懷疑赫托克絕對想向湯姆把他所知道的惡咒都扔過去,或者乾脆扔了魔杖,直接撲上去揍一頓這個眼神冷冰冰的討厭鬼。但赫托克的注意力不得不轉移了——就在下一刻,威爾士隊出場了。

    隨著一聲哨響,比賽正式開始。

    頃刻之間,比利和赫托克就忘記了各自的嫌隙,撲在包廂邊上,揮舞著拳頭,叫喊聲一致得像是事前商量好了口號。不時有騎著掃帚的人影嗖嗖地從看台上方掠過,在鬼飛球和遊走球的角逐中引爆了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艾倫沉穩地坐在座位上,只是偶爾在看到緊張時緊一緊拳頭;而湯姆則抱著手臂,看一會兒比賽,看一會兒和赫托克一起跳著腳喝彩的比利,黑眼睛緩緩眨動著。

    “比分差距開始拉開了。”一個小時後,那兩個折騰累了的人坐回了座位,赫托克氣喘吁籲地說,“不過結果還不好說。”

    “到現在還沒看見金色飛賊呢。”比利摸了摸鼻子,不甘心地說,“剛下過雨,現在又變得霧濛濛的了。”

    “是啊,你看,梅甘和辛普迪一直在場邊晃悠,悠閒得讓人焦急……不過別太擔心,應該問題不大……”

    “《魁地奇周刊》報導了半個夏天,塞爾維亞進入決賽爆了冷。科爾多可高興壞了,一比十五的賠率,他賺了個盆滿缽滿……”比利打了個大噴嚏,從他的斜後方像變戲法兒似的立即遞過來一塊兒手帕,“謝……謝謝,湯姆……”

    湯姆微微一笑:“不客氣。”

    話音剛落,納吉尼“嗖”一下從手帕里探出頭來,惡作劇似的昂頭對比利吐著信子。比利果然被嚇了一跳,接下來應有的幾個噴嚏都忘了打,而坐在比利身邊的赫托克則連呼吸都驟然停住了。

    觀眾席像被安了定時按鈕似的,歡呼聲間隔一會兒就有規律地爆發出來,赫托克的驚叫聲夾雜其中,一點兒也不引人注意。比利百分之百確定這是一場里德爾式的惡作劇——那個傢伙終於找到這場魁地奇比賽的樂趣了。他無奈而聲嘶力竭地向赫托克解釋著:“她不咬人……我是說,那是個意外……你可以讓她纏在你手腕上試試,真的,她不會再咬人了……”

    回應他的是更慘烈的尖叫,因為納吉尼真的試探著爬上了赫托克的手腕。

    然而就在這時——比赫托克的慘叫還突然——不斷在場邊徘徊的威爾士找球手梅甘像是發現了什麼,猛地向場地西北方向俯衝了過去。全場沸騰了!就連一直沉默的艾倫也霍地站起身來;比利撲向包廂欄杆邊,如果不是湯姆揪住他,他一定會一頭栽下看台;而赫托克則開始揮舞著拳頭高喊著梅甘的名字,全然忽略了已經盤繞上他胳膊的納吉尼。

    結果他們全都失望了——

    三個小時過去了,在梅甘第數不清多少次突然俯衝而一無所獲之後,辛普迪已經懶得關注他的動向,而自顧自地盤旋在全場最上空了。這面看台上的嘆息都變得有氣無力起來,而塞爾維亞觀眾的噓哨聲則越來越尖銳。

    和筋疲力盡的比利與赫托克不同,湯姆還是那麼神采奕奕,他的嘲諷也還是那麼乾脆:“或許他實在是在掃帚上呆困了,需要不時俯衝下來,在冷風裡清醒清醒。”

    比利的嗓子早已啞了,他和赫托克根本無​​力反駁湯姆,只能一致寄希望於艾倫。然而那個沉默的拉文克勞男生思索了一會兒,簡短地下了結論:“確實值得懷疑。”

    於是比利他們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巨大的燈塔從場地四周升起來了,昏昧夜色中驀地騰起一片通明,那些騎著掃帚的人影在空中掠過,在這樣的光亮裡似乎更快了。但在這個年代他們畢竟騎得是雷鳴300,觀眾們還用不上減速望遠鏡。塞爾維亞隊進球了,他們的啦啦隊在場邊開始起舞,又有三四個火柱在他們周圍拔地而起。這場巫師界的盛會越來越趨近一場迷幻的狂歡。

    比利坐到了湯姆身邊,竟然覺得困倦起來。這種困倦就像是頭朝下跌入了冥想盆,或者是有什麼咒語正緩緩把靈魂與意志從你的身體抽離。那些喧嘩和場上的光影都懸浮起來,飄蕩得越來越遠,只有他緊挨著的、撐住他頭頸的湯姆的肩膀才稍稍像是真實。


15一個特殊的遊走球

    “我睡著了?”比利瞠目結舌地問。

    “就睡著了一小會兒。”

    “……在梅甘抓住飛賊的那一小會兒?”

    “如果你說的飛賊是一個金色小球似的玩意兒,”湯姆抱著手臂說,“那麼就是在那會兒。而且比賽似乎在那之後就結束了。”

    “……是啊。”比利沮喪至極地說,“而且看得出來,是剛剛結束。”

    場上的歡呼浪潮還沒有過去,獲勝的隊員們盤旋著擁抱在一起,剛緩緩降落在地面,就被一大群瘋狂的人潮簇擁住了。

    “我們最好趕緊回去。”湯姆皺著眉頭說,“斯拉格霍恩來叮囑過一次。狂歡活動會持續整晚,輸了的球迷會表現得很瘋狂,而贏了呢,會比他們更瘋狂。”

    比利答應了一聲,頹然站起來,揉著鼻子打了個哈欠:“帶好納吉尼,回去吧。”

    他話剛說完,卻突然覺的有什麼事情不大對勁。

    比利抬起頭看湯姆,卻吃驚地發現湯姆那雙深黑色的瞳孔猛地縮小了。比利瞬間意識到究竟是什麼事情不對了,他一下子清醒過來,脫口而出:“納吉尼!”

    納吉尼剛剛在赫托克身上——而赫托克呢?

    比利和湯姆對視一眼,高個兒的黑髮男孩兒目光閃爍,臉色鐵青,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他跟在狂歡人群裡,走了。”

    狂熱的人群就像狂飆猛進的浪潮,一路高嚷歡呼。那些平日里最紳士有禮的巫師也都變得像個瘋子,各式各樣五彩斑斕的焰火魔咒從長短不一的魔杖頭高高噴向天空。

    比利和湯姆被裹挾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央,完全身不由己。比利出了一身汗,四周人群情緒高漲,唯有他和湯姆心急如焚。他探頭努力向周圍望去,然而視線被一些高個子的成年巫師擋得嚴嚴實實。

    湯姆死死抓著比利的手,厲聲道:“無論如何,別鬆開我!”

    “我當然知道!”比利一陣頭痛,他覺得這次的重感冒簡直頑固得令人傷心。前面的人群突然散亂地分散開來,那些嘈雜的腳步就像奔跑在他腦神經上的巨怪,“梅林的三角褲!前面又來了一撥人!”

    他話音剛落就被擠得一個趔趄,湯姆緊緊拉著他,兩人一起向旁邊躲閃。迎面逆流狂奔過來的人沖散了這一群隊伍,一個穿著誇張格子吊腳褲和橘色長筒襪、看上去是在拙劣地模仿麻瓜穿著的大個子男人突然就跑到了比利面前,抓起他的一隻手亂搖:“令人驕傲的威爾士隊!塞爾維亞一敗塗地!多美妙的一場比賽——會被載入魁地奇史的!慶祝啊!該死的梅林!兄弟!歡呼啊!威爾士隊萬歲!”

    比利瞪大眼睛看著這個滿身酒氣的男人,一隻手腕被他搖得生疼,另一隻手則被湯姆緊緊攥著,也好不到哪裡去。湯姆低頭看著比利,那雙黑眼睛飛快地眨著,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快順著他說威爾士隊萬歲!

    當然,不用他提醒,比利也知道面對這樣一個狂熱的醉鬼該說些什麼。他們在原地停滯不前,後面不斷有推推擠擠的人群發出不滿的怒吼聲,比利被推搡得幾乎難以站穩,他暈頭漲腦地沙啞著嗓子大聲說:“威爾士隊萬歲! ”

    那男人哈哈大笑起來,朝空中揮舞著拳頭意味不明地高喊了一句什麼,一簇煙火猛地從他的魔杖裡衝出來,就像一條盤旋的火龍,呼嘯著向遠方飛去。

    這一舉動在人群中如同點著了炸藥桶的導火索!所有人都開始狂呼亂吼起來——巫師們的笑聲、口哨聲、破口大罵和歡呼萬歲聲四處並起,前後蜂擁的陌生人群變得越來越狂躁,一切都變得越來越讓人心驚膽戰。

    比利渾渾噩噩地被湯姆拉著在人縫中艱難穿梭,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脫離了亂七八糟的人群。他環顧四周,發現他和湯姆置身在一片樹林的邊緣。突然,比利覺得一陣暈眩襲來,深吸了一口氣,不得不痛苦地蹲下來。

    湯姆向他俯身,快而急切地問:“你怎麼樣?”

    “不大好。”比利極度疲憊地抹了一把臉,他覺得彷彿靈魂都要被從身體裡擠出去了似的,“我大概需要一副加入毛地黃的強效強心劑……”

    煙火的火光映著湯姆蒼白的臉色,他直起身來,薄薄的嘴唇扭起,嫌惡地看著彷彿沒有盡頭的狂歡人群:“他們瘋了。”

    比利無奈地笑了一聲:“歷年世界杯都是這樣,毫無例外。”他喘著氣站起來,順手撿起一個不知是誰掉落在地上、用來觀看比賽的小望遠鏡,撣了撣泥,一邊把它架上鼻樑一邊喃喃說,“看在梅林的份上,千萬不要有——”

    湯姆皺眉問:“什麼?”

    比利顯然看見了什麼令他極度難以忍受的事,禁不住呻|吟一聲,把望遠鏡遞給湯姆:“哦!果然——人肉魁地奇。”

    湯姆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他接過望遠鏡,冷哼一聲:“但願他們做的事不會比這名字更令人噁心。”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惡名昭彰的魁地奇流氓傳統……”比利把下巴撐在湯姆的肩膀上,兩個人臉貼臉,頗為費勁地分享著那個小雙筒望遠鏡,“狂歡隊伍會把一些人懸浮在空中——

    一個女孩兒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聽上去十足陰鬱:“然後把他們當做鬼飛球、遊走球和金色飛賊。如果不論可能造成的意外傷害,這倒是極為有趣的一種遊戲。”

    湯姆和比利嚇了一跳,連忙回頭。柳克麗霞·布萊克穿著深紫色長袍,提著一個籐編小包站在他們身後。

    “你怎麼在這兒?!”

    “別大驚小怪的,斯塔布斯。我和我的家人走散了。”柳克麗霞一邊拿出她的小望遠鏡遞給他一邊說,她唇邊似乎露出一絲苦笑,“用這個看。我父親熱衷於此,世界杯后的狂歡的意義對他來說甚至超過比賽本身。你們在找誰?”

    “一個格蘭芬多。”比利說,“你見過的——穿一隻紅褐色斑點襪子的那個。”

    他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一陣嘈雜的歡呼。在一大堆擁簇的人群上方,明顯能看到一個身影被高高地拋起,在空中團身翻轉了兩週,又極速落下,向右側飛去,那裡還等待著另一群狂呼亂舞的人群。

    比利猛地一哆嗦,他的嘴唇顫抖著:“梅林啊!那是——那是赫托克!”

    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愣了一會兒,隨即朝那個方向拔腿就跑!

    感謝梅林,這惡劣的賽后遊戲已經把狂歡隊伍分成了幾大撥人群,每次不等赫托克落下來就會有人施咒將他快速拋向另一撥隊伍。也幸虧如此,湯姆三人在人群其中穿行變得順利多了。與赫托克同時懸浮在空中的還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個年紀不大的金發姑娘,她在空中像陀螺似的飛快轉著,頭髮甩出亮閃閃的弧度,只是那張青色臉上毫無知覺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毫無疑問,這是那個“金色飛賊”。

    他們三個小心地擠進人群,在一片“威爾士萬歲”的呼聲中,柳克麗霞瞇起眼睛,小聲說:“看樣子那個格蘭芬多是遊走球。”

    湯姆撇了撇嘴,輕聲哼道:“毫無疑問,就他的性格來說,這角色很合適。”

    “夠了湯姆,”比利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我們必須救他,想想納吉尼!”

    湯姆抿著嘴不說話了。

    比利摸了摸鼻子,四下打量,左邊就是一片漆黑的密林,狂歡人群一定會繞過那裡。而營地就在賽場邊,如果他們能沿著樹林邊返回,想必會安全得多。

    他正在努力思忖對策,身邊的湯姆突然湊在他耳邊小聲說:“把他擊飛到樹林裡去,然後再過去找他。”

    比利一怔,這正是他隱約想到的辦法。然而有一點很危險——

    “這主意真不錯,”柳克麗霞冷哼道,“如果他沒有被摔斷脖子的話。”

    湯姆不耐煩地皺了皺鼻子,冷冷地說:“這樣下去他遲早也會被摔斷脖子!”

    人群還在不斷地前移,眼看他們距離那片樹林越來越遠。比利鼻頭上全是冷汗,他一邊跌跌撞撞地跟著人群移動,一邊左右拉著湯姆和柳克麗霞防止三人失散。他語氣急促地對另外兩人說:“沒工夫讓你們開圓桌會議了,聽著—​​—湯姆,我先去樹林裡,你看我的煙花信號,把赫托克朝那個方向擊飛。布萊克,你在看到信號的同時跟著人群高喊威爾士萬歲或者隨便什麼玩意兒,總之別讓他們注意到湯姆。不管能不能成功,完事後立刻脫離這群人。別猶豫,就這麼辦!”

    比利說完話,準備拼命擠出人群外圍,柳克麗霞一把拉住了他。這個布萊克家族的女孩兒一臉的不贊同:“這太冒險了,斯塔布斯!我敢說有一千種死法等著那個格蘭芬多!你讓里德爾把他擊飛——怎麼擊飛?'除你武器'還是'飛來飛去'?”

    “這不是黑魔法防禦術課堂,柳克麗霞!世上哪有什麼萬無一失的事?”比利掙脫柳克麗霞的手,咬牙厲聲道,“湯姆有的是辦法,事實上你只要完全相信他就好了!”

    他的目光越過柳克麗霞,和湯姆的眼睛相遇了,那雙黑眼睛那麼明亮堅定——夜空裡盛開著無數的斑斕煙火,湯姆抿著嘴唇朝比利微微點了點頭。

    比利不再遲疑,他擠出人群,頭也不回地撒腿朝樹林裡跑去。

    比利一頭扎進林中,低聲念了一句“熒光閃爍”。在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深處走了二十多碼後,他微微鬆了口氣:這林地裡全是累年的枯枝敗葉,積了厚厚一層——赫托克保住脖子的可能性很大。

    比利不敢再耽擱,否則真不知道那群魁地奇瘋子會帶著湯姆和柳克麗霞走到什麼方向去。他選了一處相對比較開闊的地方,又踢了幾腳泥土和腐爛的樹葉把它們湊成一堆,深吸了口氣,魔杖朝向天空,低聲念咒,一道明麗的紅色焰火沖天而起。

    比利看著焰火在空中散盡,覺得心如擂鼓。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等著,彷彿過了很久,又彷佛只過了一刻,一個人影“嗖”地越過層層樹影朝這邊飛來!

    比利仰頭看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眼看赫托克越飛越低,馬上就要撞上一顆大樹,他連忙舉起魔杖吼道:“羽加迪姆—勒維奧薩!”

    赫托克隨著比利手腕的動作猛地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又輕飄飄地向上飄起,他四肢下垂,頭朝後仰著,完全喪失了知覺。比利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力度,盡量輕地讓他落在地上。

    比利長出一口氣,閉了閉眼,此刻才覺得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赫托克剛剛著地,不遠處就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湯姆跑在最前面,柳克麗霞緊隨其後,最後還跟著一個人:那個沉默的拉文克勞男生,艾倫。

    比利趕緊迎上去:“還好?”

    湯姆在比利面前猛地停下來,他在微微喘氣,然而那雙黑眼睛還是那麼沉靜。他看了比利好一會兒才回答:“嗯。”

    柳克麗霞看見了躺在地上的赫托克,她瞇起了眼,神色複雜地看著比利:“順利得不可思議。”停頓了一會兒,她又輕聲說,“你跟里德爾……也很不可思議。”



16一次不同尋常的開學

    幾個人都喘了一會兒氣,隨即趕緊圍上去看仍在昏迷的赫托克。

    “我們沒想到會這樣。”艾倫突然說,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忐忑不安,“一開始沒有這麼瘋狂……”

    “他們為什麼會選定赫托克做人肉魁地奇里的遊走球?”比利問道,“是隨機的,還是——”

    湯姆抱著手臂站在那兒,扯出一個譏誚的微笑,好像想要說點兒什麼。比利瞥了他一眼,警告地咳嗽了兩聲,他抿了抿嘴,不怎麼情願地又把眉梢放平了。

    “他喊錯了一句話。”艾倫停頓了一會兒,極端無奈地說,“我想是口誤。他說'塞爾維亞萬歲',然後就被弄得飛起來了。”

    比利使勁閉了閉眼,扶住額頭,只覺得頭疼難忍——大概是那頭喜歡踐踏他脆弱神經的巨怪又回來了。

    “他……”柳克麗霞皺眉看著赫托克,“還活著麼?”

    “活著,他只是暈了。”湯姆早就蹲在了赫托克身邊,這當然不是出自他對赫托克的關心,他發出兩聲輕微的嘶嘶,除了離他最近的比利幾乎沒人聽見。

    赫托克胸前的襯衫動了動,一條小蛇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拱了出來。在看見湯姆和比利後,納吉尼興奮地豎起頭頸,她的鱗片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比利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湯姆的嘴唇幾乎不可見地顫抖著,他朝納吉尼伸出手,小蛇溫順地盤上了他的手腕。在從赫托克身上游走的最後一刻,她的尾巴狠狠抽了一下赫托克的胸口,這讓那個倒霉傢伙“哼”了一聲,好像從一個冗長的夢中甦醒一般慢慢睜開眼睛。艾倫連忙上去扶起他,赫托克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小聲地嘟囔著:“脖子怎麼好像斷了似的……”

    比利往後退了退,忙著去查看納吉尼。小蛇毫髮無傷,一直嘶嘶地吐著信子,在湯姆的手上不停搖頭晃腦。

    “納吉尼看上去很興奮似的,”比利困惑地說,“她說什麼?”

    湯姆垂著他長長的黑色眼睫,摸了摸納吉尼的頭,微微一笑:“她覺得飛起來很有趣,想要再來一次。”

    “……”

    幾個人休息了一會兒,比利讓艾倫帶著依舊不太清醒的赫托克先回去,順便把那一小瓶能解納吉尼蛇毒的解藥也交給了他們,而他和湯姆則把柳克麗霞送回了布萊克家的帳篷。

    在走進那豪華帳篷的前一刻,柳克麗霞停下了。她轉過身,從她的籐編小包裡掏出兩個小紙包,塞進比利的手心裡。

    比利下意識地嗅了一下,雖然重感冒讓他什麼也聞不出來:“……菠蘿蜜餞?”

    柳克麗霞點頭,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清澈的淺灰色:“好鼻子。”她頓了頓,“關於這種食物,我和斯拉格霍恩的意見一致。”

    比利摸著鼻子,看了一眼湯姆,湯姆勾著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清清嗓子:“謝謝。晚安,布萊克。”

    柳克麗霞倨傲地仰著頭,她活生生就是一個完美的布萊克禮儀典範,然而她確實是在微笑的:“——是柳克麗霞。晚安,比利。”

    在走回他們帳篷的路上,湯姆一直用一種饒有興味的目光打量著比利。在他黑沉沉的目光下,比利覺得自己就好像一隻被蛇盯上的田鼠,或者類似的什麼玩意兒。

    他塞給湯姆一塊兒菠蘿蜜餞:“你這麼看著我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從沒想到,”湯姆別過頭,拖長尾音,慢條斯理地說,“你這麼受女孩兒的歡迎。”

    比利愣了一下,張口結舌:“什——”

    “想想那個圓臉愛哭的赫奇帕奇女生,”湯姆漫不經心似的瞥了比利一眼,順便從他手裡把剩下的那塊兒菠蘿蜜餞也拿走了,“我認為我的結論相當客觀。”

    比利的目光隨著被湯姆搶走的那塊兒菠蘿蜜餞移動:“我想……這一塊兒是屬於我的。”

    湯姆扯出一個簡直誇張得令人看不下去的假笑:“納吉尼會喜歡吃的。”

    他們走進了斯拉格霍恩的深綠色天鵝絨帳篷,輕手輕腳地爬上那會吱吱作響卻不怎麼晃動的樓梯。老鼻涕蟲的鼾聲震天響,就好像火車在鳴汽笛。

    一進臥室,比利就看見赫托克正盤坐在地上,艾倫在幫忙往他腳踝上還在細細流血的牙洞上抹藥。看見他們進來,赫托克一骨碌爬起來,他看起來有些局促,一片紅潮蔓延到他的兩頰,讓他鼻翼上那些小雀斑顯得更加明顯:“呃……那個,謝謝!”

    湯姆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比利則奇怪地看著赫托克。

    “你們……艾倫說是你們救了我。”赫托克的臉漲得更紅了,他的拳頭緊緊攥著垂在腿邊,“還有對那條蛇……”

    納吉尼“噌”地從湯姆的袖口鑽了出來,作勢要向赫托克撲去,看見他被嚇得倒退兩步,小蛇快樂地縮回頭,來回地擺動尾巴。

    “……呃,”赫托克咽了口唾沫,雖然他看著納吉尼的目光還是有些躲閃,但他的聲音聽上去並不像以前那樣充滿懼怕了,“我也……謝謝它。 ”

    “——是她。”湯姆和比利異口同聲地說。

    “好吧,謝謝她。”赫托克有點兒不自然地說,“他們想要襲擊我的時候,她咬了好幾個人……”他又嘟囔了兩句別的什麼,然後倔強地抬頭盯著湯姆,“好吧,里德爾,我們扯平了。”

    湯姆危險地瞇起他的黑眼睛,居高臨下地倨傲道:“扯平?我本來也不欠你什麼。”

    赫托克看上去就快要喪失理智了,這不奇怪,換成任何一個格蘭芬多也絕對不會再忍住揍湯姆一頓的衝動了。為了赫托克的安全起見,比利匆匆忙忙把湯姆拉上了床,這張床比他們在孤兒院裡睡得要寬敞多了,躺下他們兩個綽綽有餘。

    “我得說這一切簡直糟的令人吃驚,比利,越蠢的人在無聊的事上就越有創意。”屋裡的燈滅了,湯姆壓低聲音沒好氣地在比利耳邊說,“你休想讓我再來看一次這該死的世界杯。”

    “好吧,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了,那麼我也不必多說。”比利敷衍地說,他打了個哈欠,棕色的眼睛由於困倦而浮現出一層水光,“所以現在我們可以互道晚安了。”他在心裡暗自發笑——下屆世界杯將在四年之後舉行,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誰知道呢。

    這場仲夏夜之夢可以完滿結束了,雖不能說十全十美,但總算得上皆大歡喜。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這次經歷過後,赫托克和湯姆的關係依舊緊張,甚至越發劍拔弩張。赫托克絕不放過任何和湯姆針鋒相對的機會——尤其是在斯拉格霍恩的課上——儘管幾乎每次都是以赫托克的敗北而告終。

    比利太了解格蘭芬多了,這種精神他從前在威廉身上見過多少次啊:或許他們知道自己不會成功,但從不吝於努力與嘗試。

    ※※※※※※※※※※※※※※※※※※※※※※※※※※※※※※※※※※※※※※※

    新學期開始了。1940年的9月1日看上去和它之前或之後的所有9月1日都並沒有什麼不同。伴隨著霍格沃茨特快列車高昂的汽笛聲,比利用一個大噴嚏為這個學期拉開序幕。

    “說真的,你究竟乾了什麼得罪梅林的事?”湯姆半是幸災樂禍半是不太安心地問,“這場重感冒看樣子是要跟你終身相隨了。”

    “我希望你說這話不是認真的,”比利瓮聲瓮氣地說,“不然它真的可能變成一句惡咒,然後靈驗在我身上。”他正嘟嘟囔囔地咒罵著梅林的破抹布,包廂門卻被突然拉開了。

    一個聽上去涼絲絲的女聲在外面響起來:“或許你應該信仰個宗教什麼的,比利,比如伊斯蘭教、佛教,”柳克麗霞揚著一側嘴角,姿態優美地站在包廂門外,“還有基督教,以此拯救一下你一直不怎麼通氣的靈魂。”

    “看來你今年打算選修麻瓜研究課,是不是?”比利擤了擤鼻子,挑了一顆芥末口味的比比多味豆扔進嘴裡,立刻覺得一股辛辣直通腦門,“祝你期末拿到好成績。可別高興得太早,”他瞥了一眼坐在他身邊,正看向窗外的湯姆,“我身邊坐著一個年級第一呢。”

    “我說,”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匆匆忙忙套著他長袍的赫托克正從這節包廂走過,他撇了撇嘴,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你們斯萊特林的人一定要時刻都這麼講話麼?真是尖酸刻薄,哪怕對自己學院的人也不例外。”

    湯姆慢吞吞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赫托克面前,赫托克瞪大眼退了兩步,然後就露出一臉的躍躍欲試——他早就想和湯姆打一架了。

    然而這個黑髮高個兒男孩兒只簡短地說了一句話:“好吵。”然後“刷”地一聲,他把包廂門拉上了。

    比利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得像一隻歡快的利比亞妖精,他長嘆了一口氣:“說真的,湯姆,你怎麼對赫托克我管不著,但這麼對柳克麗霞就太過分了點兒。”他走過去又重新拉開包廂門,正對上赫托克憋得通紅的一張臉,嚇了一跳,“你怎麼還在?”

    湯姆短促地嗤笑了一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利的刻薄並不比他差到哪兒去。赫托克被氣得頭暈腦脹,眼看馬上就要掏出魔杖了。柳克麗霞不動聲色地伸出一隻手,她又往比利手心裡塞了兩塊兒菠蘿蜜餞,正好擋住了赫托克:“無論如何,我只是來告訴你們,斯拉格霍恩叫你們倆去他的車廂。還有——”她瞥了一眼赫托克,頓了一下。

    “格蘭傑。”比利好心提醒她,知道她又忘了赫托克的名字。

    柳克麗霞點點頭:“還有格蘭傑,一起去吧。”她朝比利做了個再見的手勢,然後就轉身離開了。赫托克氣憤地哼了一聲,也大步流星地走了。


    湯姆和比利兩相對視。過了一會兒,比利先開口,他咧嘴笑笑:“實際上偶爾挑逗一下赫托克還是挺好玩兒的。”他站起身準備拿行李,“我們最好先換了長袍然後再去找老鼻涕蟲,他聚會起來沒個完,最後手忙腳亂地換衣服太狼狽了。”

    湯姆抿著嘴唇,突然抬手貼上了比利的額頭,試了試他的溫度,皺眉道:“你最好睡一覺。”

    這個黑髮男孩兒的手掌溫涼,沒有汗,在比利的額頭上足足停留了十秒鐘。

    比利喘了兩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是發燒了。

    他們那隻永不安分的小貓頭鷹撲閃著翅膀聒噪了一路。魁地奇世界杯的時候他們沒有帶維克托去,白天任他自己在外面飛翔覓食,夜晚則鑽過孤兒院的窗戶鐵柵回來睡覺。短短幾天時間,小貓頭鷹野性大增。這兩位不負責任主人的態度似乎在維克托和納吉尼之間造成了一些微妙的失衡,總而言之他現在看上去很是不安。

    “我們最好讓他安靜一會兒,”比利開口,卻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的嗓子神奇地發出了就好像秋末踩在枯葉上的響動,“否則很難說會不會有列車管理員……”

    真奇怪,比利明明感覺到自己在說話,卻越來越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他看見面前湯姆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還從未見過這個一貫冷靜而自負的男孩兒露出這麼憂心忡忡的表情——

    頭猛地劇痛起來,就好像有一百頭暴怒的公牛從那裡踩了過去。下一秒鐘,比利覺得眼前一黑——該死的梅林!詛咒那個喜歡在他脆弱神經上跳芭蕾的巨怪!


17一個不詳的突發事件

    “……到底怎麼回事?他重感冒已經一暑假了……”

    “……梅林在上,真是一團糟!你們在列車上實在太莽撞了……”

    ……誰在說話?

    一些好像破碎斷裂的聲音像小針一樣刺激著比利的耳膜,每刺一下他的頭頂就產生一種酥麻的疼痛。那些絮語忽近忽遠,飄飄蕩盪,比利覺得眼前白光一片,離他不遠處似乎有兩個人在說話,但聲音在他聽來簡直南腔北調。他仔細辨認了很久,終於確定了這是兩個他很熟悉的人:

    湯姆和龐弗雷夫人。

    ——這樣說來,他已經到了校醫院了。

    這個時代的龐弗雷夫人還很年輕——年輕得幾乎還是個姑娘,或許稱她龐弗雷小姐才更為妥當。大概是由於年齡的緣故,她的聲音聽上去遠沒有比利印像中那麼嚴厲。當然,她對待病人一向是溫柔的,但對待陪同人員可就大不相同了。

    現在龐弗雷夫人就很惱火,她一邊轉圈忙碌著,一邊絮絮叨叨地數落著湯姆:“真的,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哈,我們還有一位魔藥教師在車上呢!到底是誰給他灌了祛熱魔藥?”

    湯姆飛快地眨著眼,他顯得有點兒焦躁:“我。”

    “強效提神劑呢?”

    “斯拉格霍恩教授。”

    “好極了!”龐弗雷夫人氣呼呼地說,“不比你們就把他放在那兒不管然後直接交給我高明多少!現在我還要把這兩種藥劑疊加的作用從他體內清除……你們是多想看見他清醒以後像只瘋狂的松鼠一樣蹦蹦跳跳一星期?”她看上去從沒這麼不冷靜過,“除此之外還有個極為嚴重的問題——”她突然閉嘴不說了。

    “但你當然能把他治好,”湯姆急切地說,“你能吧?”

    龐弗雷夫人神色焦慮地延續著一種不詳的沉默,她正在調製一種棕色的清澈藥水,那東西聞起來似乎有一股甜甜的蘋果酒味,但卻比真的蘋果酒刺鼻得多。在藥水咕嘟咕嘟冒出氣泡的時候,她又用魔杖敲了敲杯沿,現在它的顏色開始變深了。

    龐弗雷夫人緊蹙眉頭,低聲說:“不……我想不能。”

    湯姆的瞳孔猛縮了一下,他的臉色一點一點白下去,但驚惶的神色只在他臉上出現了一瞬而已,很快就消失無踪。他看上去甚至比往常還要冷靜鎮定,只是在開口前他的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這不是單純的重感冒,是麼?”說到最後,他幾乎開始一字一頓,“他、到底、怎麼了?”

    “我無法解釋,孩子。”龐弗雷夫人嚴肅而擔憂地說,她長吐出一口氣,“這件事我不得不讓校長知道。另外——最好順便通知一下他的家人。”

    湯姆扭頭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比利,那個男孩兒似乎全無知覺,深栗色的頭髮襯得他的臉色像發黃的羊皮紙。湯姆的嘴角微不可見扭曲了一下:“他沒有——”他頓住,抬起眼直直地看著龐弗雷夫人,“不過您可以告訴我。”

    “這不太合適,”龐弗雷夫人蹙起眉頭,生硬地說,“你只是個學生而已。我知道你們關係很好,但這並不——”

    湯姆依舊直直地看著她,一言不發,這是他的黑眼睛亮的嚇人,而他蒼白的嘴唇抿得死緊。

    “好吧。”龐弗雷夫人猶豫了一會兒,她看上去更擔憂了,“既然你堅持——我不知道斯塔布斯身上發生過什麼,里德爾,不過或許你知道。我只能檢查出來他的靈魂不穩定,似乎發生了極劇烈的震盪。”

    湯姆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鐘,然後輕聲問:“這情況有多嚴重?”

    “我還從沒見過一個這樣情況的人——我是說,身體存在著這樣的情況,卻還活著的人。”

    在一陣不怎麼樂觀的沉默中,龐弗雷夫人的藥水終於熬好了。她把那杯變得黏黏稠稠卻依舊清澈、如同松脂般的藥水遞到湯姆手裡:“等他醒了,你就讓他把這個喝了,然後帶他回宿舍吧。最好先不要告訴他發生了什麼……我要去找一趟校長——除此之外,目前我們也做不了什麼別的事了。”

    她拍了拍湯姆的肩膀,接著就快步走了出去。

    湯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在他那張精緻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他低頭看了看那杯藥,然後走向比利的病床。光線照在白床單上亮得有些太晃眼了,因此他輕輕地拉上了一半簾子。

    於是,比利在睜開眼的一瞬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湯姆抱著手臂坐在他床邊的一把椅子上,光線蒙昧不清,湯姆身子的一大半都隱匿在陰影裡,就連他那張漂亮的臉看上去也是模模糊糊的。

    “醒了?”

    比利盯著湯姆,好不容易才找到目光的焦點:“……我從列車上一直暈到現在?”

    湯姆慢吞吞地點了點頭:“託你的福,我們錯過了今年的分院儀式和開學晚餐。”

    “得了吧,”比利費勁地從床上撐起身子,湯姆好心地扶了他一把,他沙啞著嗓子不服氣地咕噥道,“說的就跟你真覺得它們有多重要似的……別騙自己了好麼?”

    湯姆神色複雜地看了比利好一會兒——看比利的樣子,或許情況並沒有龐弗雷夫人說得那麼糟糕,他心裡多少還存了萬分之一的希望:“你覺得怎麼樣?”

    “不大好。”比利擤著鼻子說,他棕色的眼睛現在佈滿血絲,“到底是誰給我灌了祛熱魔藥和強效提神劑?我嘗得出來……那股苦味兒再加上舌頭的灼燒感……”他蹙著眉心咂了咂嘴,然後好像忍受不了似的打了個哆嗦。

    湯姆假裝沒聽見這句話,把床頭放著的棕色藥水拿過來遞給比利,它還在咕嘟咕嘟冒著小泡泡:“把這個喝了。”

    比利接了過來,問也不問是什麼就喝了一大口,結果被嗆得猛地咳嗽起來。湯姆拍了拍他的背,比利強撐著把那一杯松脂艱難地吞下去,憋得額頭青筋直跳,然後他又問了一遍剛才那個問題:“梅林在上……到底是誰給我灌了祛熱魔藥和強效提神劑?”

    湯姆挑了一下眉,然後面不改色地撒謊:“斯拉格霍恩。”

    比利的臉都青了,可能是那杯棕色藥水開始起作用了,他的耳朵裡開始冒出一團團橙色的霧氣:“……水。”

    湯姆拿了一杯南瓜汁遞給他,他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長出了一口氣。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比利抱著個空杯子坐在病床上,和坐在椅子上的湯姆沉默地對視。

    這樣的安靜持續了很久,直到湯姆打破沉默:“回去吧。行李已經被拿到宿捨去了。”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看著比利的眼睛,“你的……重感冒很快就會好的,別擔心。”

    “你的安慰真叫人不習慣。”比利撓了撓頭髮,輕聲說。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真以為我什麼都沒聽見?實際上……龐弗雷夫人提到松鼠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

    湯姆一聲不吭地看著比利,一陣病態的紅潮飛快蔓延上他的兩頰,然而它們又很快褪去,留下的是同樣病態的蒼白。他的黑眼睛也泛起一層紅色,卻一眨不眨,這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尊只會微微呼吸的石雕。

    比利覺得自己嘴裡髮乾,他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壺南瓜汁,尷尬的是他夠不著。而當務之急則是盡快讓湯姆看上去別這麼嚇人。他苦笑著:“呃,說真的,我沒太聽懂她的話。”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你知道,頭很疼。不過有一條意思我基本能夠領會,那就是我好像活不了多——”

    “閉嘴。”湯姆終於開口了,他聲音很輕,然而像是按捺著極度的不耐煩和暴怒,“龐弗雷夫人說的沒錯,你現在確實就像只聒噪的松鼠。”

    “……”

    湯姆伸手一夠,拿來那壺南瓜汁,給比利倒了一滿杯,順便還從桌上拿來了一塊兒黑莓派:“吃了它。”

    比利乾笑兩聲,瞥了一眼湯姆的臉色,趕緊照做不誤。

    “你沒什麼可擔心的。”看著比利狼吞虎咽,湯姆抱著手臂,慢吞吞地拖長尾音說,“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了,比利·斯塔布斯,你的身體和精神頭都一向好得很,看不出有什麼先天不足。”然而他的眉頭還是皺的很緊。

    比利噎了一下,連忙喝一口南瓜汁,他抬眼看了看湯姆,勉強笑道:“但願吧。”

    龐弗雷夫人一點兒錯也沒有。這靈魂之所以在震盪,是因為他本來就不屬於這個身體——歐文·斯科的靈魂在比利·斯塔布斯的身體裡,要是還能安然無恙,那梅林都能為此復活了。大概除了比利自己之外,沒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其實說真的,就連比利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總而言之,1940年9月1日發生的這件事給整個新學期蒙上一層陰影。比利打賭,至少在前兩年開學之初湯姆從來沒有過這麼陰沉的臉色——即使是他在面對著鄧布利多不動聲色的觀察目光的時候。

    他們至少被迪佩特校長叫去談了三次話,龐弗雷夫人也在。那個老男巫看著永遠都是那麼疲憊虛弱,他在第一次的問話中詢問過比利的家庭情況,然而在第三次的時候就又把它們忘光了。

    就這樣,校長最後也沒有拿出個主意來。迪佩特搓了搓手,看向龐弗雷夫人:“我想我們最好密切觀察這個孩子,直到——”他皺了皺眉,似乎覺得把“直到他表現出更明顯的問題”這句話說出來不怎麼妥當,於是只能朝她點點頭,“波比——”

    “月光草的果實種子可以調製一種魔藥,是一種強效定神劑,有安定靈魂的作用。”龐弗雷夫人思考了一會兒,說,“現在斯塔布斯的問題還不大,可以先嘗試每月服用一劑,然後繼續觀察情況。總不會有壞處。”

    “回去吧,孩子們。”迪佩特轉向湯姆和比利,慈祥地說,“記住,有任何不舒服要隨時到校醫院來——”

    “先生,”比利突然說,“我有一件事想拜託您。”

    迪佩特看上去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哦——你說吧。”

    比利頓了一下:“我的情況……”他咬了咬嘴唇,誠懇地看著迪佩特,“能不能請您不要讓除了站在這里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尤其是鄧布利多,比利衷心希望精明的變形課教師察覺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迪佩特愣了一下,然後他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憐憫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孩子。我不會對其他任何教師提起的,也不會有學生知道。他們對你仍將一如既往。”


18一節晦澀的中古魔咒課

    靈魂不穩這件事看上去並沒有使比利的生活發生太大的變化,起碼他一直活得好好的。在服用過第一劑龐弗雷夫人調製的安魂魔藥之後,他那“重感冒症狀”也開始慢慢好轉。

    唯一不幸的事是,有很多人都知道比利在來校的特快列車上暈倒了。至於有多少人把這件事當作斯萊特林的笑柄——比利可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嗨,比利。”一個星期三的早晨,在他們坐在長桌上吃早飯的時候,一個坐在比利旁邊的褐髮男生向他打了招呼。

    “早上好,哈羅德。”

    “早。順便問一句,我們都選修的那門中古魔咒研究課的教室是不是換了?”

    “是換了。”比利舀了一勺麥片粥,“在五樓,愛抱怨盔甲騎士的右側。”

    “果然。難怪我這兩個禮拜都沒有找到教室。”哈羅德咕噥著,他聳了聳肩膀站起身來,“對了,你沒事了吧?聽說你得了感冒?為此暈倒也算夠嚴重的了……早日康復。哦,我得走了,”哈羅德懊惱地揉了揉頭髮,“梅林,但願我能找得到路……”

    比利的勺子不大禮貌地掉回粥裡了,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是臉色很不好看。

    “別傻張著嘴,比利。”在哈羅德離開後,湯姆起身給自己拿了兩片吐司和一個烤番茄,他輕笑了一聲,“你知道哈羅德,沒必要跟他的壞記性生氣。記不記得上學期有一次他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查找了賓斯教授的點名冊以後才想起來。”

    “我知道。”比利咬牙說,“所以我更加不能容忍,他居然把我在列車上暈倒這件事記住了一個多月——你看看對面那群格蘭芬多的表情!我敢打賭他們馬上就要忍不住放聲大笑了!”

    “恐怕你是對的,”湯姆冷哼了一聲,譏誚地道,“因為你的聲音太大了,比利,他們想不聽見都不行。”湯姆說完,微微一揚手裡的餐刀,彷彿在嚴絲合縫地配合他的指揮似的,格蘭芬多的長桌上瞬間爆發出一陣哄笑——其中尤以赫托克為最,他笑得滿臉通紅,已經開始用手捶桌子了。

    比利撐著額頭,使勁閉了閉眼,覺得眼前彷彿正浩浩蕩盪地飄過一群牙買加森林裡的閃光精靈。

    然而就在下一秒鐘,維托克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驚恐地摀住了自己的喉嚨,發出老收音機卡帶時艱難咳嗽的那種聲音。格蘭芬多的長桌上瞬間亂成一團:

    “……怎麼回事?維托克?你被吐司噎住了?”

    “別給他灌水!他看上去像是快要窒息了!”

    “這像是中了結舌咒!”一個四年級的紅發男生說。

    “別開玩笑了,卡萊,根本沒看到有人對他施咒!你聽到咒語了麼?”

    “……”

    比利緩緩扭頭,果不其然,他對上了湯姆一臉惡作劇得逞後的假笑。

    大概是比利的神色帶著幾分譴責,湯姆嘲諷地嗤笑了一聲,眼神顯得很不耐煩:不關我的事,他笑得太討厭了。

    比利用無可奈何的目光回答他:夠了——再拿兩片吐司,快走!

    他們扔下了半碗麥片粥和一個烤番茄,在一片混亂中匆匆忙忙離開了大廳。

    “哈,無聲咒!他肯定知道是你幹的。”比利小聲說,差點兒迎面撞上一個正慌忙尋找教室的新生。

    “那又怎麼樣?”

    “你是真的很討厭他——”還是這根本只是出於你喜歡惡作劇的本性?比利摸了摸鼻子,理智地留下後面半句話沒問出來。

    “你自己也說過,”湯姆可惡地拖長了聲音,他不懷好意地眨眼,“偶爾挑逗一下赫托克挺好玩兒。”

    “……什麼時候?”比利乾巴巴地問。

    “在開學那天你暈倒之前。”

    “……”

    比利敢付出一個南瓜餡餅的賭注,賭湯姆並不是真的那麼討厭赫托克,否則他絕不至於在赫托克面前表現得那麼惡劣——事實上,在你和一個人共同經歷的世界杯之夜的所有事之後,你也很難再去真心討厭他。

    話說回來,比利覺得未來的黑魔王在這一群學生里或許根本就沒什麼真正厭惡的人——因為他看不上。湯姆遠沒有他在一般人面前表現得那麼平易謙和,實際上他高傲得簡直過分。他常端出一臉最能騙人的假笑,說不定那隻是因為他覺得連他那能殺人的刻薄都是對你莫大的恩賜。

    “你在看我,以一種很奇怪的神色。”湯姆突然說,他瞇起眼睛,“我是否可以據此斷定,你正在對我一貫的行為進行評判,且形容詞大多不含褒義。”

    “嗯?”比利一怔,摸了摸鼻子,圓滑地反問,“我有麼?”

    “你有,比利。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湯姆冷冷地說,過了一會兒,他似乎又變得平心靜氣了,“不過這沒什麼,我知道,你不冒冒傻氣簡直就活不下去了。”

    “就算我真的活不下去,”比利忍不住反唇相譏,“湯姆,那也是因為你無時無刻都能要人命的諷刺。”

    “那我下次一定做得更乾脆一點兒,”湯姆漫不經心地說,“盡量讓你死得不那麼痛苦。”

    “……”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三樓。走過那個一直在小聲抱怨的銀色盔甲,幾個學生聚集在那裡,滿臉惱火地用魔杖敲打著它右側的牆壁,嘴裡咕噥著拗口的咒語。比利也加入了他們,他掏出魔杖,捅了捅牆壁,低聲念道:“阿比拉斯-卡梅勒。”

    那幾個學生也跟著他這麼做,只有湯姆一個人一點兒也不著急地站在旁邊看著。也不知是誰的咒語起了作用,那面原本空無一物的牆上慢慢凸顯出一個把手,緊接著浮現出一整扇門,門上罩著紅色的帷幔。

    學生們魚貫而入。比利突然想起了什麼:“我們忘記告訴哈羅德了——如果不用這個上節課學的十四世紀的顯形魔咒,他根本發現不了這扇被施了弗里倫藏匿咒的門! ”

    “沒關係。”湯姆不以為意,“就算你告訴了他,他也想不起從大廳來這裡的路。”

    他們也走了進去。馬上就要上課了,然而教室裡並沒有多少人。這門課各種各樣的花招會讓學生們卡著時間在上課前分撥湧進——前提是在每一群嘗試開門的學生里都得有一個幸運掌握了顯形咒語的人。

    教這門課的斯賓克教授板著臉站在講台上,這是一個乾癟的小老太太,她有一張核桃似的佈滿皺紋的臉,微微佝僂的身體則像個大腰果。這位老太太對所有學生都那麼嚴厲,即使他優秀得和湯姆一樣。她說話就像在念中古時期的咒語,如果她和教魔法史的賓斯教授搭檔,不知能輕而易舉地解決多少人失眠的煩惱。

    上課鈴響了,又有幾個學生滿臉惶急、匆匆忙忙地推開門衝進教室。斯賓克教授緩緩掃視了一圈坐在下面的人,像是不太滿意似的抿了抿嘴唇,然後不慌不忙地走上講台中央。

    “哦……”比利忍不住低聲呻|吟,“她要開始講課了……”

    湯姆看了看他,戲謔地嘲笑道:“晚安,比利。”

    斯賓克教授的課絕對是一首冗長的催眠曲。客觀來說,並不是因為它的內容太無聊,而是因為——太晦澀。

    或許老太太本來能夠把課程講得易於理解一些,但明顯地,她並不願意那樣做。於是在上課鈴打響二十分鐘後,教室就開始瀰漫著一股沉悶的昏睡氣氛了。

    “……在中世紀教會的黑暗統治之下,麻瓜們與巫師勢若水火,愚昧的教民與所謂的上帝立約,誓要剷除一切具有異能的人。好了,下面我們來看看這段希伯來語的《聖經》……”

    比利的頭重重地點了一下,然後猛地從撐著他腮幫的手上掉了下來。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但這在我聽上去簡直是荒謬之極。一部分麻瓜——按照他們的話來說,是並不怎麼虔誠的那一部分——開始研究他們的'巫術',希望藉此達到他們所想要達到的某些目的。這種安慰性質大於實際用途的研究需要藉助大量草藥和動物,然而卻收效甚微。翻開書第四百三十二頁,我們來看看當時一些流行的符咒學圖形……”

    比利已經完全撐不住了,他覺得斯賓克教授的聲音慢慢模糊下去,倒是湯姆偶爾在羊皮紙上記筆記的沙沙聲似乎被無限延長了,一直響徹他的耳膜。

    “……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今世的救贖是無稽之談,真正的意義是追尋靈魂的永續。是的,這一點同樣已經困惑了巫師世界達幾個世紀之久。著名的尼可·勒梅從十三世紀起,以煉金術為媒介,開始研究長生不老之謎。然而,與其說人們是在追求肉體的永生,一切謎底實際存於靈魂……”

    ——嘶!

    不知道是誰用魔杖在他腰間重重一戳,比利疼得一下子坐直了。他起坐過猛,上下牙齒一併,猛地咬住了舌頭。湯姆正朝他皺眉,而就在他捂著嘴小聲抽氣的時候,一道陰影已經投在了他身旁。

    “和里德爾先生到講台上做示範,斯塔布斯先生。”斯賓克教授站在他身邊,語氣平板地說,然而從老太太更加緊縮的皺紋來看,她明顯被氣得不輕,“——這是我說的第三遍!”

    比利從一陣眩暈般的瞌睡中勉強掙脫出來,使勁眨了眨眼。他狼狽地站起來——梅林,老斯賓克到底讓他示範什麼?

    湯姆在比利被椅子絆倒前及時扶了他一把,隨後這個大概是全班唯一清醒的優等生從從容容地把他的迷糊搭檔拉上了講台。

    一直到臨近下課,賓斯克教授也一直沒有掙脫她那種干巴巴的嚴肅神態:

    “斯塔布斯先生、巴斯特先生、西爾小姐和芬克諾托小姐,請行行好記住,這不是魔咒催眠課!”

    下面有人小聲咕噥了一句:“真的不是?”

    她厲聲說道:“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扣十分,赫奇帕奇二十分!”下課鈴打響了,老太太才好像不太情願地又加了一句,“感謝里德爾先生的示範,斯萊特林加五分。”

    “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講了什麼……”比利昏昏沉沉地說,他和湯姆並肩走在長廊上,“說真的,她一定是在教室裡施了什麼睡眠魔咒…… ”

    “確實差不多。她講了一個古老的安魂咒語,其起源可以追溯到盎格魯-撒克遜時代。”湯姆頓了頓,然後飛快地向比利露出一個假笑,“我想它是管用的——看,我覺得你現在心平氣和多了。”

    這不是真的。至少有半打同學因為失敗的練習而承受著這個咒語的反作用,從他們身邊像暴躁的火龍一樣衝過。

    比利也回敬了那位可惡的優等生一個假笑:“事實上我只感受到了它強烈的反作用,我真有點兒控制不住想要攻擊你的衝動了——你到底要去哪兒?接下來沒課了,我們回公共休息室的路在這邊。”

    湯姆站住了,他掏出一塊兒舊懷錶看了看,然後輕描淡寫地說:“我要去趟圖書館,你一個人回去吧。午飯——或者晚飯見。”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頭也不回,長袍的一角在身後揚起。

    比利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眨著眼——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自己徹底清醒了。


19一次定期的身體檢查

    1940年的十二月來得那麼令人猝不及防,一場大雪像是為了預告聖誕節的提前來臨,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天一夜。

    比利醒來的時候,他毫不意外地發現宿舍裡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湯姆床上的綠色帷幔早已在床柱上拴好,深綠天鵝絨的床罩舖的整整齊齊。納吉尼在地毯上無聊地游來游去,吐著信子嘶嘶抱怨著。看見比利醒了,小蛇委屈地游上他的床,歪著頭打量他。

    “好了納吉尼,”比利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說,“他不在。我想他不是去了圖書館,就是獎品陳列室——別抱怨了,我一會兒帶你去找維克托。”

    納吉尼像是很不滿意他敷衍的態度,她豎起頭頸,狠狠撞了比利的下巴一下。她現在已經有小臂粗細了,這樣的報復絕對不是什麼好玩兒的事。比利悶哼了一聲,然後一把捉住納吉尼,和她一起翻滾在被子裡,伸手去摳她的鱗片。

    就在納吉尼氣急敗壞而絕望地吐著信子咒罵比利的時候,床頭突然傳來一陣“滴滴滴”的聲響——通信徽章在一閃一閃地發亮。

    比利伸出一隻手去按了一下,湯姆的聲音從那里傳來,還是那種理所當然的命令語氣:“起床,比利。十分鐘後到校醫院來。”

    “你在——?”

    “別犯傻,我當然在圖書館。”

    比利和從被子裡只露出一個三角扁腦袋的納吉尼交換了一個眼色——果然!

    小蛇目光一動,抓住機會,急切地嘶嘶吐著信子。

    “好了,”湯姆繼續不緊不慢地說,大概是由於在圖書館,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現在放開納吉尼,我聽見她的求助了。別耽誤時間,我很忙,快點來。”

    隨著他的話音消失,通信徽章的光也滅了下去。

    “你告狀!”比利不甘心瞇眼看著已經從他手下溜走的納吉尼,“你們作弊——就因為我不是個蛇佬腔!”他跳下床,開始匆匆洗漱,然後脫下睡衣換上長袍。

    小蛇一直十分歡快地拍打著她的尾巴。

    “夠了納吉尼,”臨出門前,比利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不許再搖頭晃腦,露出那種鄙視的眼神,否則我就把你變形成一條繩子。湯姆就已經讓我夠受的了……記住你是一條蛇,給斯萊特林的象徵留點兒尊嚴。”

    他急匆匆地衝出宿舍,這是個週末的早晨,斯萊特林的少爺小姐們一般不怎麼習慣早起,公共休息室裡的人都還很少。在陰暗的地下通道裡,有一對兒學生正緊緊貼在牆角,毫無疑問他們正沉醉於一個激烈的親吻。

    比利微微撇開眼睛,目不斜視而悄無聲息地快步走了過去——那女孩兒的白色晨袍和男孩兒那頭鉑金色的頭髮即使在幽暗的火炬下也真夠耀眼的。

    校醫院裡。

    湯姆抱著手臂,冷冷地站在那裡:“你遲到了五分鐘。”

    “……對,”比利氣喘吁籲地說,他花了三十秒才把氣喘勻,“我應該找把雷鳴260飛過來,是不是?”

    湯姆一挑眉,但看在比利蒼白臉色的份上,他總算行了行好,什麼也沒說。

    “話說回來,”比利被湯姆拉著,向病房裡頭走去,“你叫我來這里幹什麼?”

    “別跟我開玩笑,比利,”湯姆不耐煩地說,“你總不會連今天是你定期檢查身體的日子都忘了吧?”他頓了頓,突然瞇起黑眼睛轉向比利,聲音輕輕的,然而滿含威脅,“哦梅林,我應該知道的——說真的,你確實忘了,是不是?”

    比利摸了摸鼻子,毫不猶豫地一口否認:“沒有,我沒忘。”

    湯姆皺起眉,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你就是忘了。”

    “……既然你都確定了,”比利乾巴巴地開口,“那還問我幹什麼?”

    湯姆哼了一聲,鑑於他臉上的表情實在不怎麼好看,以至於他那薄薄的嘴唇都似乎有些扭曲,比利趨利避害,還是老老實實地閉嘴了。就在這時,龐弗雷夫人端著一個大杯子從門口走了進來,比利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感激她進來得簡直恰到好處,不然真不知道他還會聽到多少湯姆的刻薄話。

    “快,把這個喝了。”她乾脆利落地說,“​​然後躺平到床上去。”

    比利不等她說完,就听話地接過那一大杯閃著珍珠白光澤的魔藥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來。這東西其實味道不錯,月光草的果實滿月時才能採摘,在晾涼之後會呈現出一種白色月光般的質感,且口感清涼,令人神清氣爽。

    龐弗雷夫人滿意看了看比利,然後轉向湯姆:“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擠壓果實汁水時一定要避光。不過對你來說當然不是很難,是不是?”

    湯姆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比利偷偷從杯沿露出一點目光,狐疑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龐弗雷夫人繼續說:“好極了。看來以後就可以由你來給他熬藥了,這樣到了暑假也會方便一點兒。”

    比利猛地嗆了一口,咳嗽了起來,他勉強把最後一口藥水嚥下去:“我看不……不用……”

    湯姆挑眉看著他:“你對此有意見?”

    “……沒有。我只是覺得——”

    “那就躺平到床上去。”

    “……”

    龐弗雷夫人叮囑比利別動別說話,然後她的魔杖對他噴射出一道淡藍色的光柱。比利覺得胸口和腦袋裡好像被什麼東西猛地吸了一下,他的思維就好像在懸崖邊上立足不穩,馬上就要跌進一片深淵。

    “……他還好,”在朦朧裡,他隱約聽見龐弗雷夫人這樣說,“看,你只能看到一點點重影,沒有上次震盪得那麼厲害……這就是月光草湯劑的黏合穩定作用……”

    湯姆小聲說了一句什麼,比利沒有聽清。龐弗雷夫人似乎笑了,她的聲音也越來越模糊:“……是,目前來看狀況還不錯,你不用太……真的,有時候你簡直就像斯塔布斯的監護人… …”

    ——湯姆是他的監護人?別開梅林的玩笑了。

    比利想反駁,然而他動不了,連口舌都不聽使喚。周圍的聲音越來越遠,下一秒,他的意識就墜入了一片藍色的迷霧當中。

    等比利醒來,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霍格沃茨變成了一個冰雪世界,那高聳的塔尖和黑沉沉的湖面覆滿了白雪。

    比利和湯姆一起去吃了午飯,後者馬上就又要去圖書館了。

    “你真忙,”比利忍不住皺眉說,“這讓人壓力太大了。每次一看見你我就以為期末考試馬上要來了呢。”他頓了頓,突然好心情地想起一件事,“既然你這麼忙,我看以後還是讓我自己熬藥吧。”

    湯姆的表情就像一點兒也沒把這件事當真:“不是我不相信你的魔藥成績,比利,但還是等你能想起來按時體檢和吃藥的日期再說吧。”他目視前方,大步流星地走著,“有時候我真忍不住懷疑,你是不是根本不把你的死活當回事。”

    “你明明不許我說什麼死活——”

    “我可以說,你不能。”

    ——是啊,作為湯姆·里德爾,有這麼股專橫勁兒一點也不奇怪。比利乾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有些自嘲地一笑:“我早該想到的……可能是由於我總覺得併不太害怕——”

    比利拿不太準,只是他想過無數次,說不定等到他的靈魂脫離這個身體,他就能自自然然地回到他的年代了。唯有一個念頭讓他汗流浹背:如果他回不去呢?

    “嗯?”湯姆側目看他,像是在等他把話說完。

    比利苦笑著摸了摸鼻子:“——因為我覺得我似乎並不會死。”

    湯姆瞇起眼睛,拖長尾音道:“你最好有這個自覺。快回去寫你的魔法史論文吧,明天還要去霍格莫德呢。”

    湯姆加快了步伐,比利幾乎快跟不上他了:“一提起霍格莫德我就有個問題:你當時到底是怎麼讓科爾夫人在監護人同意表上簽字的?”

    “她喝多了杜松子酒,以為那是在校期間去義務勞動的同意表格或者類似的什麼玩意兒。”湯姆不太耐煩,但他到底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飛快眨了眨眼,朝比利露出一個促狹的假笑,“話說回來,實際上應該由我給你的同意表簽字才對。”

    不等比利脫口而出一句咒罵梅林的話,這個高個子的黑髮男孩兒就快步走遠了,他沒有回頭,只是敷衍地伸手,隨便朝背後的比利揮了揮。

    最近不知道第多少次被獨自扔在走廊上的比利感到習以為常,他無所謂地一個人朝西塔走去,打算去看看維克托。

    ——湯姆不想被人跟著就一定有他的意圖,違拗未來的黑魔王絕對算不上明智。而說真的,比利覺得他從湯姆那裡得到的友誼,已經遠遠超過他所能想像、別人所敢盼望的了。

    他從走廊上向窗外望瞭望,窗外天氣陰沉,似乎又要下雪了。

    果然,當天夜裡又斷斷續續地下了雪。於是在第二天學生們步行去霍格莫德的時候,就不免覺得道路格外難走了。比利摸了摸自己凍得發紅的鼻子,瞥見湯姆正在朝他的長袍後角施清理咒,以去除那些令人心煩的泥點兒。

    這一場雪讓走在路上的學生們玩兒心大起。拉文克勞們揮著魔杖把地上的雪弄得紛紛揚揚,而格蘭芬多們幾乎人手一個雪球,在路上就打起了雪仗。攻守分為兩方,看起來赫托克所在的那方贏面很大——他們佔了個大便宜,有個比蘋果樹還高的大塊頭兒男孩兒足以頂得住所有飛來的雪球。

    斯萊特林們還是仰首挺胸地走著,然而也有不少人在用眼角瞥著周圍樹掛的雪了。比利偷偷給湯姆搗著亂,故意往融化了的雪水中施小型爆裂咒,讓它們四濺開來,專門和湯姆的清理咒作對。

    他的無杖魔法一直不是很純熟,即使在他就讀七年級的時候也是如此,因此那些濺起的泥點兒遠遠趕不上湯姆清理的速度。然而比利並不氣餒,他一直在興致勃勃地努力著,直到——

    一個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尾音被慢條斯理地拖長了:“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兒?”

    比利抬起頭,尷尬地笑了笑。

    湯姆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近在咫尺。這個高個子男孩兒優雅地假笑了一下,看上去倒並沒有生氣,他只是在比利的怔愣中突然微微側了側身——從格蘭芬多那邊飛過來一個大雪球,“啪嗒”一聲,猛地砸在了比利的額頭上。


20一個戴兜帽的神秘人

    比利抹掉臉上的雪和冰碴,好不容易才睜開眼睛,那群不負責任濫傷無辜的格蘭芬多早就跑到遠處去了。他悻悻地對自己的臉施了一個清理咒,然後從長袍口袋裡掏出一個毛茸茸的小球,朝一臉幸災樂禍的湯姆扔了過去。

    ——當然沒有打中。

    那個毛茸小球憤怒地嘰喳叫著,撲搧著翅膀飛得高高的,俯衝下來啄比利的頭。那是小貓頭鷹維克托。比利有些狼狽地抬起手肘去擋,湯姆趁機嘲諷地短笑了一聲。

    等到比利終於獲得了維克託的原諒,重新把小貓頭鷹放進長袍口袋時,他們已經能夠看見霍格莫德村外的尖叫棚屋了。就像半數霍格沃茨學生一樣,他們第一件事就是衝進蜜蜂公爵,看看這個月他們又出了什麼新款糖果。

    “瞧,這正是我要找的,”比利輕車熟路地走到一個黑色貨架前,一邊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旁邊一種模擬昆蟲形狀、還會嗡嗡亂叫的糖果,“香草南瓜燈!你可以把它放在床頭,不僅能半夜照明,還能隨時掰下一小塊兒吃掉。我等了半個學期,​​他們終於做出來了……唔,還有這個……該死,在最上面的貨架——”

    跟在後面的湯姆伸手幫比利拿了下來,黑髮男孩兒皺著眉頭看著盒子那些五彩斑斕的小球:“這些是什麼?”

    “雪利酒薄荷糖,這是給你的——得了,湯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等到你再熬夜的時候就知道它有多管用了。我們可以拿一打……”

    “你左手裡拿的又是什麼?”

    “你不知道?”比利抬眼看了看湯姆,低頭繼續在一個藍色的盒子裡翻找,“明明每次你都是和我一起來的。”他朝湯姆攤開手掌,“喏,一些冰糖老鼠,納吉尼和維克托愛吃得要命。”像是為了響應他,口袋裡的維克托快樂地喳喳叫了兩聲。

    “德維薩-利比桑黛-斯巴克涅拉。”

    比利一呆:“什麼?”

    “你不知道?”湯姆抱起手臂,慢吞吞地說,“明明每週的中古魔咒研究課你都是和我一起上的。”

    “……”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湯姆式的報復,如果每天你都跟他認真就很難活下去了,因此比利只是摸了摸鼻子:“是啊,我早該知道,你那天賦異禀的腦袋根本不會在這種東西上浪費空間。走吧。”

    湯姆可惡地拖長尾音:“幹什麼去?”

    比利乾巴巴地咳嗽了兩聲:“行行好,你​​明明知道,我們所有的錢都在你身上——去付賬。”

    他們在結款時稍微耽誤了兩分鐘,原因是比利突然看見了自己拿的幾種糖果如果買夠一加隆可以打七折,他們只差三個西可。而就在他費勁計算還要買些什麼的時候,湯姆已經不耐煩地付了錢。

    “本來能節省不少呢!”在走出蜂蜜公爵的地窖時,比利惱火地對湯姆說,“足夠我們一會兒再買兩個巧克力黑莓派了。”

    如果比利還是前世的歐文,這句話大概會被堂兄伊文和他那驕傲的伴侶嘲笑死。生在貴族家的少爺們從來不為錢發愁,但最近幾年來比利可變得精打細算多了,有時候他簡直恨不得把一個納特也掰成兩半花。

    “如果下次你再想計算什麼的話,直接把價錢告訴我。”湯姆瞇起眼睛說,“我不想傻站在那兒等你到地老天荒。”

    比利沒有說話,他看上去像在怔怔地出神。

    湯姆皺起眉:“怎麼了?”

    “噓——”比利小心地側了側頭,緊張地說,“我好像聽見了什麼,你聽。”

    一陣若隱若現的哭聲從前方的人群中傳來,一陣嘈雜中,他們身旁松樹上的積雪簌簌地掉落下來。路過的學生們都側目向一個方向望去,然後小心翼翼地避開,就像一些女生躲避蜂蜜公爵店裡的蟑螂團一樣。

    “但願是我神經過敏,”比利微微打了個寒戰,“可我覺得這哭聲有點兒熟悉。你聽見了?”

    “我不大確定你會想起來,但那大概是個圓臉,黑頭髮,戴眼鏡的女生。”湯姆不慌不忙地說,他抬了抬頭,越過人群向那裡望去,“她叫什麼名字來著——某種植物?”

    “別說了,快走!”比利開始冒汗了,他急急忙忙拉了湯姆就走,“話說回來,她是不是叫曼德拉草?”

    比利緊緊拉著湯姆走得飛快,而那哭聲就好像被施了追踪咒似的一直緊跟不放,一直到他們匆匆忙忙撞進了三把掃帚酒吧才總算擺脫了它。在一群鬧哄哄的客人中間,比利鬆開湯姆的手,長出了一口氣。湯姆垂著眼睛看了看手掌,他的手指被比利攥得汗津津的。

    “她在哭泣的時候會隨便抓住一個人然後死不撒手,”比利的耳朵被凍得通紅,他喘了兩口氣說,“我的經驗就是如此。”

    “哦——”湯姆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假笑,“你說的是一年級那次你們在地下隧道的偶遇?我得說,你一向經歷獨特。”

    “得了,愛嘲笑先生,”比利看了看他,有氣無力地說,“看在梅林的份上,哪怕每天你有一秒不是在幸災樂禍呢。我還要去趟得維斯-班斯商店買點兒東西,你是願意和我一起去,還是在這裡喝一杯順便等我回來?”

    作為回答,湯姆慷慨地從他們的錢袋裡拿出三個加隆放進比利的口袋:“不是我吝於和你走到街角,只是我實在不想再聽一遍剛才那種抽泣聲了— —祝你好運,比利。”

    比利明顯趔趄了一下,他把口袋裡的維克托和那包糖果交給了湯姆,順便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三把掃帚酒吧無論何時都是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羅斯默塔先生的妻子尤其是這裡客人絡繹不絕的一個重要原因。偶爾甚至有滑稽說唱藝人在這裡表演,他們唱著帶有西班牙特色的樂曲,把歌詞改成了“櫃檯後的賣酒女郎,我們崇拜你”,卻也不過換來了這位標誌太太端莊的一笑。不過這樣的演唱倒是讓每個坐在這裡的客人都願意再停留一會兒,花五個西可,多喝上一杯鼠尾草白蘭地。

    湯姆在靠近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要了兩杯黃油啤酒。維克托嘰嘰喳喳鬧個不停,那些杯子裡冒著的氣泡簡直令他深深傾倒,於是他非要嘗試著用自己倒鉤的喙去啄破那些泡沫。

    湯姆拎著維克託後頸的羽毛把小貓頭鷹從杯沿揪了起來,他不耐煩地瞇起眼睛,輕聲說:“有時候你真像你的主人一樣聒噪。”

    維克托瞪大眼睛,不甘心地喳喳叫著,在他手裡使勁地撲扇翅膀。

    “這樣看就更像了,”湯姆惡作劇般地說,他突然微微笑了一下,“雖然很難說清楚你和他到底誰更容易犯傻。”他掏出魔杖,隨手維克托變成了一個黃色毛球,然後把那小貓頭鷹妥善放在一邊,開始慢慢喝他的黃油啤酒。

    就在這時,角落裡突然傳來“哼”的一聲低沉冷笑。

    湯姆放下黃油啤酒,余光瞥見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坐著一個人。那個人穿著一身淺褐色的長袍,長袍連著寬大的兜帽,帽子一直罩到他的額頭。湯姆皺起眉,左手食指輕輕地在桌上敲著,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又揮了揮魔杖,重新把維克托變了回來。

    “哈!”這一次那笑聲更加明顯了。

    湯姆確定了。他微微側頭,瞇起黑眼睛,那個半張臉都隱藏在兜帽中的男人毫不避諱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這個兜帽中的男人有張很平凡的臉,露出的幾縷髮絲是耀眼的金色。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一雙藍眼睛裡卻閃爍著冰冷而玩世不恭的笑意。他沙啞著聲音低聲說:“變形術學的不錯,孩子,你一定有個好老師。不過霍格沃茨大概也只能教給你這麼點玩意兒了。”

    湯姆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怎麼,”那個人朝湯姆揚起他半空的杯子,陽光下能看到他的指甲裡滿是泥漬,“你想不想請我喝一杯?”

    湯姆冷淡而簡短地回答:“不想。”

    那個人笑起來,他的笑聲很低,粗糙得像刮人耳膜的砂紙,難聽極了。他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緩緩點了點頭:“有天賦,看得出來,也有……”他自言自語似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微不可聞。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抬頭朝湯姆咧嘴笑道,“好吧。不過真可惜,我倒是說不定能教給你點兒別的玩意兒呢——霍格沃茨裡學不到的,你的變形課老師也絕不會教。”

    湯姆的黑眼睛微微縮了一下,他朝窗外望瞭望,比利還沒有回來——得維斯-班斯商店畢竟在中心大街的盡頭,他大概得走好一陣。

    冬天的太陽照著街道,顯出白皚皚的光來,樹枝上的積雪隨著融化開始掉落,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踩得泥濘不堪。

    三把掃帚酒吧里還是鬧哄哄的,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那個男人還在饒有興味地繼續說:“怎麼樣,孩子?或者,讓我來請你喝一杯?”

    小貓頭鷹維克托顯得焦躁不安,他一直嘗試著朝那個男人撞去,湯姆拍了拍他的腦袋:“安靜。”聲音雖輕,卻不容置喙。他轉向那個男人,毫不客氣地說,“我想學什麼,得由我說了算。”

    等比利在得維斯-班斯商店買到了他所需要的所有東西並回到三把掃帚酒吧時,他已經在這個雪後的冬天裡出了一身汗了。他在回來的路上又遭遇了不幸的巧合——有個姑娘在路中間放聲大哭,他在小心避開她後路過了幾個站在那裡聊天的學生,才知道那可憐姑娘原來是被人用胡椒夾心糖捉弄了。

    湯姆那個不耐煩的傢伙一定等急了。比利這樣一想,難免就加快了腳步。等他氣喘吁籲地走到三把掃帚酒吧,推開門的瞬間卻不由得一怔——儘管那個高個兒黑髮男孩兒坐在角落,比利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湯姆和一個戴著兜帽的男人坐在一起,毛茸茸的小貓頭鷹蹲在桌角,看上去正在憤憤不平地喘氣,胸口的羽毛一抖一抖的。

    比利快步走過去,那個戴著兜帽的男人正好站了起來。他聽見那個人最後咕裡咕嚕地說了一句話,隨後整了整帽子,越過他大步走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只來得及看清那個人的幾縷金發,還有一雙明亮的藍眼睛。



21一封陌生的來信

    “怎麼回事?”比利抱著一堆東西走到湯姆身邊坐下,“那個人是誰?你認識?”

    “沒什麼,”湯姆若無其事地說,“等你的時候遇見的,隨便聊聊。”

    比利飛快地眨著眼,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直視湯姆:“真的?這麼說,他的英語一定說得不錯。”

    湯姆皺起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發藍眼,明顯的日耳曼特徵。”比利冷冷地說,“還有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替我向鄧布利多問好',那是德語!”

    湯姆諷刺地笑了:“真感謝你的翻譯。”

    “得了,”比利警惕地說,“你們到底說了些什麼?你不會真的以為我相信你沒聽懂吧?”

    “我確實聽得懂,”湯姆不耐煩地厲聲說,“就那麼一句話而已。我去圖書館也不全是在魔法上花費時間,何況我這學期還上過短期德語選修課,因為我有一門課是研究民族語言魔咒——問題是,”他抬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比利,輕聲說,“你怎麼也聽得懂。”

    比利微微向後仰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以避開湯姆咄咄逼人的目光——他還能聽懂幾句法語呢,這在受過一點貴族教育的純血中並不罕見,只不過湯姆不知道罷了。

    然而這種時候一定要理直氣壯,比利鎮定地說:“你去圖書館的時候我也沒浪費時間。別岔開話題,”他嚴肅地說,現在輪到他逼視湯姆了,“他到底是誰,又跟你說了什麼?”

    “你快要和我們的變形課教授一樣了,”湯姆尖刻地說,“見縫插針,毫不放鬆,像只嗡嗡亂飛的昆蟲。閉嘴吧,維克托都比你要安靜些。”

    越隱瞞,越可疑——比利心頭冒火,然而繼續逼問下去讓湯姆發怒絕對不是個好主意。他乾脆吐出一口氣,抱著手​​臂坐在那裡,抿起嘴唇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那黑髮男孩兒在旁邊輕輕開口了:“我想……”他慢吞吞地說,“我們該回去了。”

    比利一言不發。

    果然,那個傢伙繼續說了下去,雖然他一直目視前方,一點兒也不像是在對比利說話:“我不認識那個人,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他。”

    湯姆垂下眼睛,左手食指在桌上不安分地敲打著:“他找我談話,大概也就是想給一個人找點兒什麼麻煩——我們算是各取所需。毫無疑問他喬裝了,只是沒有藏起他那麼明顯的髮色和眼睛,真不知道是因為驕傲還是愚蠢……當然,”他覺得這就算解釋完了,於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自己打斷了自己,“這和你也沒什麼關係。主要的問題在於——”湯姆審視地看著比利,危險地輕聲說,“你到底為什麼能聽懂德語。”

    “我想我們確實該走了。”比利突然說,他鎮定自若地抱起那一大堆東西,順手抄起維克托,擦了擦粘在小貓頭鷹翅膀上的啤酒泡沫,“你到底是怎麼照顧維克託的?”

    維克托委屈地叫了兩聲。

    “不過也真奇怪,”比利順理成章地咕噥下去,“你看,他怎麼都長不大?幾年了,才長到兩個拳頭的大小,我看他要打不過納吉尼了…… ”

    這種轉移話題的方法簡直拙劣得慘不忍睹,然而湯姆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看上去也不打算繼續追究。他們走出了三把掃帚酒吧,陽光下,比利忍不住扭頭看了看湯姆線條完美的側臉,又默默別過了臉。

    這大概算是達成了一種協議,也是一種幸運而微妙的平衡:他們各有秘密,雖然心知肚明,然而卻互不干涉,兩相扯平。

    比利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了笑——這樣似乎也不錯,是不是?

    “話說回來,”湯姆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一陣沉默,就好像剛剛那段尷尬的對話從未發生,“你買那麼多羽毛筆幹什麼?”

    比利默契地響應了他:“今天有折扣,你看,”他從長袍兜里掏出一張宣傳畫,那上面的羽毛筆飛快地在羊皮紙上滑動著,“買十送五。”

    總的來說,這一學年再也沒有發生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大概是他們從魁地奇世界杯開始到靈魂震動事件就已經把這一年的壞運氣都用光了,接下來的時光順利得不可思議,也平靜得不可思議。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意外的話,那就是在比利過生日的時候收到了一個湯姆送的雷鳴260仿真模型,他一直以為湯姆一點兒也看不起魁地奇這種樂趣十足的運動呢——“我確實看不起,”湯姆不屑一顧地說,“但令人遺憾的是,我阻止不了你犯傻。”

    比利的生日在六月十六日,在此之後,暑假就可翹首以盼了。令人悲喜交集的是,在梅樂思教授的黑魔法防禦術課上比利得到了他人生的第一個“差”,這大概可以算是唯二的意外了。

    “這就出人意料了,”那個又得了年級第一的全優生一邊收拾著他們的東西一邊說,“你以前最差也是個及格。”

    “算了吧,”比利長嘆一口氣,他一邊疊著長袍一邊隨手扔給納吉尼和維克托兩隻冰糖老鼠,以緩解他們之間白熱化的戰爭狀態,“你明知道這不是我的長項。歷任黑魔法防禦術的教授都恨我恨得要命。”

    “哦,”湯姆的尾音上挑了一下,他蓋箱子的動作停了下來,“我記得這門課咱們只有過梅樂思教授這一個老師——”

    “先別跟我說話,”比利打斷他,突然皺起鼻子,顯出很虛弱的樣子,“事實上……我剛才覺得頭有點兒暈。”

    湯姆哼了一聲,繼續蓋他的箱子:“你是該喝藥了。”

    暑假開始了。很快,倫敦一家孤兒院的院長老科爾夫人就覺得日子快要忍受不下去了。

    在她的管轄範圍內,有一個地方可以稱作全孤兒院的禁區——那是樓上一條長走廊的第一個房間。鐵門後光禿禿的四方房子內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破壞了她固若金湯的統治,這不免令她大為光火且頭疼,以至於讓她喝酒都又足足多了一品脫。

    而事實上,那裡不過住著兩個男孩兒而已,且他們只有七八兩月才會住在這裡。

    但這兩個月就足夠發生點兒什麼了——譬如說,最近有大量黑殼甲蟲源源不斷地從牆縫中、盥洗室裡湧出,科爾夫人有理由懷疑這和那兩個古怪孩子脫不了關係。

    “……簡直壞透了——像老鼠、昆蟲,哦!惡魔一樣地折磨我……”她在一張雜亂不堪的辦公桌後嘟囔著,“小孩子都被他們嚇得吃不下晚餐了,尤其是那個里德爾——不過這樣到也沒什麼不好……上帝啊,九月,該死的九月到底什麼時候來?”

    “……九月到底什麼時候來?”比利坐在一張簡陋的鐵床上,百無聊賴地透過鐵窗看向倫敦灰濛蒙的天空,“我覺得快要透不過氣了。”

    “數數日曆,”湯姆敷衍地回答,他正在奮筆疾書他的魔法史論文,“或者跟納吉尼玩一會兒。維克托飛出去後她已經快要閒瘋了。”

    隨著他的話音,納吉尼暴躁地甩著尾巴遊了過來,結果被比利一把掐住了七寸,小蛇嘶嘶地掙紮起來,拼命用尾巴去抽比利的脖子。

    “我說,”湯姆扔下他的羽毛筆,一手支在桌上,回過身來看著比利和納吉尼。他瞇著黑眼睛,慢吞吞地輕聲說,“你們倆不論是誰,只要再敢發出一點聲音,我就把你們都煮進坩堝。”

    納吉尼立刻開始假裝自己是一條死蛇,她在比利手裡完全癱軟身子,就像一條軟塌塌的繩子。比利極度無奈地看著她,心裡很想把她打成一個死結。

    “去看看你的藥熬好沒有,比利,”湯姆終於又轉過身去寫他的論文了,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劃過的沙沙聲和旁邊一口坩堝裡咕嘟咕嘟的冒泡聲形成了一種異樣的和諧,“晾涼後別磨蹭,趕快喝掉。”

    “聞起來差不多了。”比利抽抽鼻子,走過去舀起泛著珍珠白光澤的藥劑倒在了旁邊一個深色窄口避光瓶中,直到把它灌滿,“我們得把剩下的處理掉,龐弗雷夫人下個月還會寄來月光草果實。你知道,這東西的味道特別吸引黑殼甲蟲,老科爾上來偷看過好多次了。”

    “由她去。”湯姆無所謂地回答,往後捲了卷羊皮紙。

    窗戶那裡突然傳來一陣“咣咣”的聲響,維克托飛回來了。小貓頭鷹腳上拴著兩封厚厚的信件,因此很難從鐵欄杆中擠進來。比利走了過去,拿進那兩封信,興奮的維克托嘰嘰喳喳地鑽進屋來,似乎很為他能帶著信件圓滿歸來感到得意。

    兩封信,每一封上都有火漆蠟封:盾形圖案上是個花體“M”,蛇纏繞在尖矛上,下方的緞帶印著“純正永勝”。

    ——這是馬爾福家族的徽章。

    “有一封信是給我的……原來柳克麗霞在馬爾福莊園,所以才用了那裡的信箋和蠟封。”比利展開它,一邊瀏覽一邊說,“哦,梅林,她寫的真夠長的,一會兒再細看好了。對了,她在開頭就讓我代她問你個問題:關於魔咒課作業中所給出的一個關鍵詞'卡斯利諾咒源史'應作何解釋……另一封是給你的,湯姆,要我幫忙拆開麼?”


    “不用。”湯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離開了他的魔法史論文,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比利背後,輕巧地抽走了他手裡的另一封信,“你該去喝藥了。”

    “不知為什麼,”比利陰鬱地說,他摸了摸鼻子,目光一直跟隨著湯姆收到的那封神秘信件移動,“每次你一說'你該去喝藥了',我就總有一種特別不好的感覺……”

    “沒有的事,”湯姆淡淡地回答,他把信夾到他那本厚厚的《無盡魔法世界——魔法史輔助資料》中,“你總是愛多想。”

    比利定定地凝視了他一會兒:“但願是我想多了。”

    “你就是。”湯姆轉身替比利把那已經晾好的強效鎮定藥劑拿了過來,他甚至對著比利飛快地微笑了一下,“無端懷疑不利於身體健康。喝了它,”他又恢復了那種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然後去數數日曆——我想大概不超過三十五天,九月就要來了。”


22一位純血的公子哥

    兩個半月後,比利迎來了他每年中最快樂的日子——他不僅和湯姆回到了霍格沃茨,而且迎來了再次到來的魁地奇賽季。

    在第一場斯萊特林的比賽結束後,他和柳克麗霞在家養小精靈的廚房裡湊到了一塊兒。

    高傲的布萊克家女孩兒環顧了一圈比利的四周:“他又沒來?比賽的時候我也沒看到他。”

    “四年了,”比利替她拉開圓桌旁的椅子,旁邊卻早有小精靈也替他擺好了座位,“你什麼時候見到他來看過魁地奇比賽?”

    餐巾、刀叉、湯匙、白桌布,那些小精靈永遠都是那麼整潔、勤勞而快樂,他們在柳克麗霞每提出一個要求後都尖聲應一句“是”,然後就飛快地端來了各式各樣的美食佳餚。

    比利小聲地對他們每一次的服務說了謝謝,儘管這似乎並沒什麼必要,而且很快他就要說不過來了。等到圓桌上再也放不下什麼食物之後,小精靈們心滿意足地鞠著躬退了下去,繼續去忙他們即將送上大廳長桌的午餐,比利才終於有機會和柳克麗霞說上話。

    “我們新換了一個擊球手,是不是?”比利像是漫不經心地說,“淡金色頭髮的那個,飛得相當靈活。”

    “哦,”如果比利沒看錯的話,柳克麗霞一定微微皺了皺眉頭,“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

    比利當然知道那是誰,畢竟血統特徵的力量是那麼強大​​,然而他只是想試著從柳克麗霞這裡套出一點兒別的事情——說不定是有關於湯姆的一點兒事情。

    “馬爾福?”於是他表情好奇地重複了一遍。

    “六年級的。你以前沒見過他,是不是?不過我打賭你一定聽說過。很多純血統巫師家族都知道阿布拉克薩斯,而對他普遍的稱呼是——'那位公子哥兒'。他整天在城堡裡游盪,尋找著亂七八糟的密道或者隱藏教室什麼的,你唯一能常見到他的地方就是魁地奇賽場。這顯然標誌著老馬爾福在教育子女上的失敗,看來他在《巫師之戰》上投注的心血有些過於多了。”

    “我倒覺得他不錯。”比利慢悠悠地切著他面前的食物,實際在心裡盤算著到底怎麼才能找到下一個問題的切入口,“雖然浪蕩,卻還不至於太不堪。”

    “我可不這麼認為,”柳克麗霞不以為然地說,“你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他在親吻不同的女孩兒——或者男孩兒。如果這還不叫浪蕩不堪,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

    比利以為自己聽錯了:“……對不起——”

    “哦得了,”柳克麗霞陰鬱地皺起眉頭,“剛才那些詞我可不想重複第二遍。”

    “……”

    專注於吃食是柳克麗霞的一項美德,很快他們就都不再說話了。

    等到比利見到湯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了。

    宿舍的壁爐里里燃著溫暖的橙綠色火苗,納吉尼迷迷糊糊地盤在她的天鵝絨墊子上,她突然被開門的聲音驚醒,抬起頭頸向發聲處看去。

    一個嘶嘶的聲音低聲對她說:“別出聲,納吉尼,是我。”

    嘶嘶嘶——小蛇趴下了,重新陷入那種睡眼惺忪的狀態。

    一個瘦高的男孩兒關上了門,邁著大步朝壁爐旁那張小書桌走去,他走得很快,然而幾乎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在路過靠近門的那扇已經被綠色帷帳遮得嚴嚴實實的床時,像是不太確定裡面的人是否入睡,他停頓了一下,微微側頭傾聽帷帳裡的動靜。

    毫無徵兆地,帷幔被“嘩啦”一聲猛地掀開了。突然鑽出來的男孩兒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深栗色頭髮,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他帶著一臉計謀得逞的微笑,就好像在說“哈,終於抓到你了!”。

    “晚上好,比利。”湯姆瞬間別過頭,又恢復了他一貫的冷靜自持,不過他還是用余光瞥了瞥比利的臉色,“你還沒睡?真稀奇。”

    “得了吧,起碼我一直在宿舍裡。我還以為你要外宿了呢,湯姆,”比利毫不留情地反駁,不幸的是,他的諷刺因為他那一頭亂翹的頭髮而大打折扣。“怎麼,平斯夫人沒在圖書館給你舖一張床?”

    湯姆瞇起眼睛看了看比利,然後緩慢地抿起嘴唇,以克制他雖然細微難見卻已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在比利床前頓了一會兒,然後邁開大步向書桌走去:“別這麼跟我說話,”他拖長尾音說,“就好像我和你結婚了,而我又外遇了一樣。 ”

    比利極端無奈地扶住了額頭:“……看在梅林三角褲的份上,你一定要這麼說話麼?”

    湯姆點起桌上的一盞小燈,蠟燭的光映亮石牆上那扇小圓窗,窗外湖底的生物被光亮吸引,好奇地遊了過來。水波盈盈,這處房間就好像地處迷幻世界。湯姆從長袍口袋裡拿出了一本筆記一樣的東西,比利想要瞇著眼伸長脖子看看,然而那個坐姿挺拔的傢伙把它完全擋住了。

    “你還不睡?”湯姆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突然回過頭來挑眉看著比利。他的黑髮在額頭柔軟地捲曲著,燈裡的黑色側影就像一幅精美的剪影畫。

    比利摸了摸鼻子,還是不太死心:“假如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再過一會兒——”

    “你要聽睡前故事?”湯姆嘲諷地一挑眉,他頓了頓,忽然點點頭,猛地揚起下頜,拖長了尾音,“哦——還是你要這個?”他轉身從桌上拿了一個小盒子,遞到比利面前。

    比利狐疑地看著他,又看看那個盒子:“什麼?”

    湯姆露出一個可惡的假笑:“雪利酒薄荷糖——看來你自己都忘了,比利,這是你在霍格沃德買的,據說應對熬夜特別管用。還剩一顆,我想我不介意分你一半。”

    “……不用了,”比利乾巴巴地說,他覺得自己完全敗下陣來,“感謝你的慷慨,你還是自己享用吧。”

    ——自己選的負擔不嫌重,那他還管什麼?

    比利無奈地想著,他吐出一口氣,伸手準備重新拉上帷幔。從墨綠色的天鵝絨帳中望出去,納吉尼已經在她的小墊子上盤成一團睡熟了,而湯姆——那個似乎從來不知困倦的傢伙依舊面對著一盞小燈坐得筆直。他右手伏在桌上,側著頭,微微蹙著眉,這讓他那張英俊的臉上終於顯出了一點形容不出來的疲憊。

    得了,他當然不累,誰讓他自己折騰到這麼晚,還一天到晚都不見人影。這一定和他的假笑一樣,是裝出來騙人的——

    比利咬著嘴唇坐在床上,他拉下帷幔的手停下來了。

    “就算吃了那糖也別熬到太晚。最後一句話,”比利終於還是忍不住探出頭去。說真的,他自己都嫌棄自己的囉嗦,誰知道會不會觸怒總愛不耐煩的未來魔王,“你知道,它會讓你的耳朵都冒出涼氣,所以別忘了喝杯熱水……晚安。”話一說完他就把帷幔放下,一頭倒在枕頭上,把被子一直拉到耳根——

    管他的呢,隨便那刻薄傢伙再說什麼。

    “安靜點兒吧,只管睡你的就得了。”出人意料地,湯姆不緊不慢地說,聽上去他的心情似乎不錯。靜謐的夜色裡似乎只有羽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聽著簡直令人眼皮打架,湯姆頓了一會兒,最後放輕了聲音,“晚安,比利。”

    第二天的變形課上,湯姆看上去還是那麼神采奕奕,只是他的眼眶下終於出現了不可忽視的一片淡青色。而比利的臉色蒼白得像個幽靈,他看上去比凌晨三點才睡的湯姆還要憔悴,這就是有一個愛熬夜室友的苦果。

    “你今天還去圖書館?”比利一邊低聲問著湯姆,一邊嫉妒地用魔杖戳著他面前那隻熟睡的豪豬。今天的課堂練習就是要把這扎人的傢伙變成一個錦繡絲絨墊子,不僅要求看上去光滑柔軟,且坐上去的時候決不能讓人大叫著跳起來,屁股上紮著幾根代表失敗的豪豬刺。

    “不一定,”湯姆回答,“要看看有沒有其他事情。但願這節課沒有作業。”

    “你還會怕作業?”比利小聲咕噥著,“承認吧湯姆,你都快愛死它們了。有哪次你不是完美無缺地完成作業和考試,然後在每個老師的誇獎聲中往第二名學生的自尊心上狠狠踩一腳——話說回來,我記得那個人得第二好多年了,我連她的名字都記住了:拉文克勞的瑪麗蓮·什麼什麼的… …”

    “閉嘴,你吵死了。”湯姆不耐煩地低聲說,看來熬夜不可避免地讓他的脾氣變得更壞了,他皺著眉,“要是你念咒有這麼利索,你也能在那個什麼什麼的自尊心上踩兩腳。”

    “……”

    比利的那隻豪豬突然發出了“吱”的一聲,它睜開了豆大的黑眼睛,終於被吵醒了。比利友善地和它玩兒了一會兒,甚至還掏出來一個納吉尼吃剩下的冰糖老鼠餵給了它,湯姆的豪豬見狀也興致勃勃地爬了過來。

    “話說回來,”比利頓了一會兒,他一邊嘗試著把那隻冰糖老鼠分成兩半一邊狀似隨意地問道,“你最近還在尋找你父親的線索?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我翻遍了《魔法界姓氏起源》和《現存知名巫師族譜》,沒有一個對的上號的里德爾。”湯姆陰鬱地說。他停了一下,挑眉看了一眼比利,慢吞吞地說,“得了,你不外乎就是想知道我在幹什麼,是不是?”他扯出一個假笑,“太遺憾了,我不打算告訴你。”

    比利摸著鼻子,他沉默了好久,久到幾乎讓湯姆忍不住起疑。終於,他試探著開口了:“我在想,湯姆……你是不是找了個女朋友?”他眨了眨眼,在看到湯姆漸趨鐵青的臉色後連忙加了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其實……你不用瞞著我的。”

    這一句話效果驚人,連他們桌子上的那兩隻豪豬都在湯姆亮得嚇人的目光下退卻了。

    死死板著臉的湯姆冷哼了一聲,然後猛地一揮魔杖,一隻豪豬立即毫無反抗餘地地變成了一個完美的絲絨墊子。那墊子上精緻的繡花就連最精通編織魔咒的主婦也會讚歎不已。

    “好極了!”一個愉悅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來,鄧布利多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站在了他們身後,“我看到里德爾先生已經完成了。真不錯,湯姆,是不是?我簡直想要把它放在我辦公室裡的扶手椅上了,它一定和我那套菱形花紋椅套很相配。斯萊特林加五分。”

    教室裡其他座位上還是一片忙碌,學生們不幸被豪豬刺扎到時的“哦!見鬼!”聲此起彼伏,鄧布利多笑咪咪地轉向比利:“我看到你還沒什麼進展,斯塔布斯先生。只有一個小建議:別效仿斯托布先生。”

    比利疑惑地朝右後方看去,健忘的哈羅德·斯托布正在滿世界找他的魔杖,他那隻可憐的豪豬不知道怎麼回事,看上去像一隻光溜溜的大老鼠。

    “他施咒把豪豬的刺拔光了,認為這樣它在變成絲絨墊子後會更安全——”鄧布利多輕聲說,“太好了,我看到麥格助教已經去阻止他了— —是個好主意,但神奇動物保護協會不會同意的。”

    比利眉毛一跳,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湯姆在他身邊緊緊抿著嘴唇。

    “繼續,比利。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建議,”鄧布利多眨了眨眼,他收斂了笑容,然而態度還是很溫和,“你和里德爾先生的臉色都很不好,”他微微加重了幾個字,“不要總是熬夜——不論為了任何事。”


23一本秘密的禁|書

    比利在下課鈴打響的最後一分鐘才把他的那隻豪豬變成了規定的墊子,花紋樣式和湯姆變好的那隻很相配。

    從變形課教室出來,他們並肩走在長廊上,兩個人都少見地一言不發。很難說是因為什麼,湯姆的臉色十分陰沉,比利甚至能看到他兩腮微鼓,那一定是因為緊咬著牙。

    他們轉過拐角,跳過一條愛捉弄人的消失樓梯,湯姆終於低聲開口:“他一直盯著我。”他聽上去正在竭力克制怒氣,“我能感覺得到——而且我尤其討厭他叫我的名字!”

    比利咽了口唾沫:“可是……我也經常叫你的名字。”

    湯姆的眼角因為暴躁而抽搐了一下,極度不耐煩讓他漂亮的五官幾乎變得有些猙獰:“別說蠢話,那不一樣!”他皺著眉頭,語速極快聲音極低地說了下去,“必須得想個辦法,哪怕是暫時擺脫他!有那麼一雙如影隨形的眼睛盯著我根本——”

    他突然頓住了。儘管看上去依舊憤怒,甚至連眼睛都格外發亮,然而湯姆緊緊抿住嘴唇,不再吐露半個字了。

    比利抬頭望著他:“嗯——根本什麼?”

    湯姆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你、到底、在、做、什麼?”比利一字一頓地問,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湯姆,嘴角因為嚴肅而微微下撇,“說真話,別騙我。”

    “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你有什麼值得我騙?”湯姆嘲諷道,過了一會兒,他斬釘截鐵地說,“何況我什麼也沒做。”

    “是麼。”比利淡淡地說,他摸了摸鼻子,扭過頭去也不再看湯姆了。

    他們繼續並肩走著,然而就好像身邊那個人並不存在一樣。偶爾有一個人裝作漫不經心地偷偷斜過目光,卻都只能看見對方好像目不斜視無動於衷的側臉。就連那些平時聒噪的盔甲和畫像似乎都能瞧出他們的不對勁,今天的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我先走了。”走到大廳的時候,湯姆生硬地說。他轉身正要朝與湖底通道相反的方向走去,卻突然被比利拉住了袖子。

    湯姆頓住了,他回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比利:“還有事?”

    比利沒有放開湯姆的袖子,他又朝湯姆走近了兩步,這是他頭一次這麼不假辭色地看著湯姆:“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湯姆,說真的我也不打算管你在做什麼,”他直直地盯著湯姆的黑眼睛,一口氣說下去,“因為很明顯你打算瞞著我,而且你有你自己的理由,所以——”

    湯姆打斷了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比利深吸了一口氣,意有所指地緩緩說,“我們是斯萊特林,但我們並不身處於許多人所不齒的泥潭。”他依舊盯著湯姆的眼睛,好像藉此可以用目光望進這高個男孩兒的心裡,“除了成敗,還有其他事情對我們來說也很重要,是不是?”

    湯姆不動聲色地看著比利。印像中這個溫和的男孩兒很少這麼正經地說話。斯萊特林中不乏有人認為愛摸鼻子的比利是個少根筋的傢伙,只有在說刻薄話的時候他的腦子才特別好使——然而湯姆知道,事實絕不是那麼回事。有時他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覺得這個他從童年起就熟識的室友其實知道無數件事——別人知道的,以及別人不知道的——甚至有甚於他們的變形課教授。

    而比利·斯塔布斯有屬於他自己的秘密——湯姆想到這裡,黑色的瞳孔微微縮了縮——他默默地保有著它們,不想讓任何人看穿。

    “啊哈,說得真好,小斯塔布斯。”一個圓滑的聲音響起來。說話的是個斜倚在轉彎處牆上的男生,他個子不矮,只是歪歪斜斜地站著,所以顯得沒那麼高。他臉上的微笑就像他的站姿一樣懶洋洋的,“聽聽,'除了成敗還有其他事情對我們也很重要'——可不是麼。”

    比利朝那個方向看過去,看見了那個一臉玩世不恭的男生,那一頭淡金色的頭髮真是夠晃眼的。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顯得那麼不合時宜,所以很難責怪比利甚至連一個處於禮貌的微笑都沒有向他露出。然而他看上去一點兒也不介意,依舊帶著微笑繼續說了下去:“當然了,守則裡是怎麼說的來著?'忠誠於信仰才是最高榮耀',如果我沒記得錯的話,是這麼回事吧?所以成敗什麼的是另一碼事了。”

    “對不起,”比利冷淡地轉過頭去,繼續盯著湯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出乎意料地,湯姆目光閃爍地避開了比利的視線:“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

    “不用了。”比利硬邦邦地說,“我想我沒必要知道他是誰。去忙吧,湯姆,晚飯見。”

    他放開了湯姆的袖子,然後頭也不回地朝湖底隧道的方向走去。

    這次終於輪到他把湯姆丟下一次了——但該死的梅林!誰知道他身後那兩個人是不是並肩站在那兒,黑髮挨著金發,不以為意地嘲笑著比利·斯塔布斯莫名其妙的怪脾氣。又或者事情根本更加令人沮喪:著名的貴族馬爾福和斯萊特林的後裔終於完成了偉大相會——

    感謝梅林,他們終於找到適合自己的那個人了!

    第二天是個週六。整整一天,比利都沒見到湯姆的人影。

    其實見到了也沒什麼用,他和湯姆似乎陷入了一場詭異的冷戰,那種寒冰氣氛讓宿舍裡的壁爐點燃再多火焰也不管用,小蛇納吉尼幾乎恨不得去冬眠了。

    魔咒課的作業讓人煩躁極了,那些理論性的拗口的咒語就算是比利心無旁騖時也要花陣功夫才能弄懂(雖然他學過,但梅林的襪子——他忘得也差不多了),更何況他現在是那麼心不在焉。

    至於原因,當然沒有別的,正是最近越來越令人疑竇叢生的湯姆。

    比利隱約猜到湯姆最近在忙什麼了——從那種躲閃而小心翼翼的謹慎態度中也並不難猜到,只是他實在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湯姆正在進行一種神秘研究,朝那個多少年後人們越來越熟悉的黑魔王走去,而離他越來越遠。

    說實話,曾經有一段時間比利以為有些事大概被改變了,他甚至天真而樂觀地預想著也許多少年後的魔法​​界不再需要救世主了。然而現在看來,這想法實在有些蠢。

    ——而如果他什麼也改變不了,那麼他就應該切實想一想自己究竟應該如何回到未來了。當然,這其中可能頗費周章,但並非完全沒有回家的可能。

    只是這想法並不怎麼令人好受。莫名其妙地,比利覺得胸口騰起一陣空落落的感覺。他忽然發現,最近他已經很少想起伊文堂兄和威廉了。

    比利咬著羽毛筆尖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他發現墨水滴在了他剛寫的魔咒課作業上,他才終於回過神來。他煩躁地用魔杖在紙上一點,想要吸走那些墨水,卻無奈地發現這個魔咒同時也吸走了大部分他剛剛寫下的字跡。

    好在才只寫了不到七英寸!比利沮喪地盯著那卷羊皮紙,打算乾脆重寫——或者換一課的作業寫。他還有一份草藥課的《危險植物辨析報告》亟待完成,那門學科的普斯頓教授最近變得嚴厲多了。湖底波光在透明半圓穹頂粼粼閃著,映在羊皮紙上,讓人心煩意亂。

    公共休息室的石門響了一聲,柳克麗霞從外面走了進來。比利抬頭看見了她,無精打采地跟她打了招呼。

    奇怪的是,柳克麗霞在看到比利的瞬間明顯頓了一下:“哦,原來你在公共休息室?”

    “不然我應該在哪兒?”比利反問道。他把羽毛筆擱下,捲起自己的作業,覺得自己的神經開始跳起了約克夏群舞,“今晚有老鼻涕蟲的聚會,是不是?”

    “沒錯。”

    比利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哦……我得把這該死的報告趕緊寫完。再見,柳克麗霞。”

    柳克麗霞狐疑地看著他:“你要去哪兒?”

    “去問普斯頓教授幾個問題,她留的作業快把我逼瘋了。”

    “哦——”柳克麗霞古怪地拖長聲音,“你不知道?”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難怪你在公共休息室呆到現在。”

    比利在石牆前站住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普斯頓教授最近在做危險植物研究,你知道的,對吧?”柳克麗霞沉吟著說,“她禁止任何人在周末去溫室,雖然她會一直在那裡——她課上說的,你又睡著了?”

    比利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大對勁:“……所以?”

    “里德爾今天去她的辦公室找她了,”柳克麗霞看著比利緩緩地說,“結果被直接關了禁閉。據說他今晚要留在那裡幫忙整理普斯頓教授稀有植物的書籍資料——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禁閉吧,我想。”

    “據說?”比利輕聲問,“誰說的?”

    柳克麗霞微微板起臉:“我路過普斯頓教授辦公室,在她說出'禁閉'兩個字時,我看見馬爾福就站在門外。”

    她話沒說完,比利已經打開公共休息室的石門衝了出去。

    如果有一把飛天掃帚,比利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騎上它直奔普斯頓教授的辦公室。他在走廊裡跑得太快了,腳步咚咚地響著,把幾幅正睡覺的肖像吵醒了,於是一些絮絮叨叨的責難跟了他一路。

    辦公室的門關著,比利氣喘吁籲地在門口站定。他知道普斯頓教授一扎進溫室裡有多狂熱,不到晚上十二點鐘她絕不會帶著一身土腥味兒回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比利覺得自己的心臟一陣狂跳。他咽了一口氣,定了定神,一把推開了辦公室門——

    一個黑色的東西飛快地閃了一下,有個人猛地轉過身來。

    比利眨了眨眼,才看清那個黑色的東西實際是湯姆那一頭微微捲曲的黑髮,他本來是背對著門,坐在一大摞亂糟糟的書本對面的一把椅子上的。

    在湯姆看見比利的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難以描述——那種警惕、驚愕、疑惑,以及緊接著的極速盤算,比利幾乎都能看見在他那毛茸茸的黑色捲髮後湯姆的大腦是如何運轉的了。湯姆的防備簡直像極了個被發現秘密餅乾的小孩,而這與他並不相稱的表情又極其熟悉,比利眼前一瞬間就浮現出多年前他們在那個孤兒院夏日遠遊的那晚,他發現湯姆即將去探險時的一幕。

    如果不是看清楚湯姆手裡拿著的東西,比利一定會笑出來的。

    雖然湯姆皺起眉頭,立即把手中那本只有一個巴掌大,黑色破舊厚書塞進了長袍口袋,比利還是注意到了那上面的書名。

    比利熟悉那個名字。在他還叫做歐文的年代——上一世的霍格沃茨,他費了大力氣研究伏地魔,多少次地被平斯夫人從圖書館趕了出來,又是多少次地想要混進禁|書區,他最遠所能達到的地方、最後的線索就止於這本書的名稱。

    ——在七十年後的那個年代據說已經被銷毀了的、極端邪惡的黑魔法禁|書,記載著有關於靈魂的一切秘密。


24一場前所未有的爭吵

    一切已經毋庸置疑。此時此刻,比利甚至已經能夠斷定,這次禁閉根本就是一次早有計劃的預謀。禁閉室真的是再好不過地躲避其他視線的地方了,而那本古老的□就如同那個最近出現次數猛增的馬爾福一樣可疑。

    比利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麼緊緊攫住,他的心臟在辦公室門口還在​​狂跳,然而現在卻一定已經沉到一個他幾乎感覺不到它存在的地方去了。

    他真不願意相信,然而事實就是如此,誰也無法更改:湯姆所做的,正是他唯一打從內心感到恐懼的——伏地魔的靈魂分裂研究。

    有無數念頭就像火花一樣在比利的頭腦裡爆裂:湯姆從什麼時候開始研究了?究竟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還有——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為什麼。”湯姆站起來,手插|在長袍兜里,沉穩地說。

    比利猛地瞪大眼睛。

    “得了,”湯姆不以為然地抿著嘴角,“你問出聲來了。”

    “……”

    “既然你知道了,”湯姆垂著眼睛說,他看上去還是那麼從容,“那麼我也不打算隱瞞了。你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這兩年總去圖書館麼?只是為了這個課外研究而已。我開始了一段時間,最近遇到了一個瓶頸,等禁閉結束之後必須得抓緊時間——”

    “課外研究——而已?”比利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還要繼續研究?!”

    “別犯傻,”湯姆不耐煩地說,“我當然要繼續研究。”

    “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當然知道。”湯姆頓了頓,他終於忍不住滿含懷疑地瞇起眼,拖長了尾音問道,“問題是——你知道什麼?或者說,你為什麼知道?”

    這像繞口令一樣的對話讓比利終於忍不住了,他覺得胸口火光直冒,而湯姆那種既無所謂卻又執著的態度簡直令人怒不可遏:“你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那是黑魔法!那本書你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你又進行到什麼地步了?你僅僅是為了鑽研?還是你真的相信那什麼見鬼的永生?如果你繼續下去,一切都會難以控制——”

    “別跟我說什麼'繼續下去你會控制不住你自己'的傻話——沒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湯姆的面色猛地沉了下來,那種他習慣拖長的尾音突然變得極為冷厲,“你說這話簡直就是在開玩笑。還是好好管管你自己吧,你這學期的黑魔法防禦術就快要不及格了,用不著再撥冗來礙我的事。”

    “聽著湯姆,就算你研究成功了我也絕對不會讓你把成果應用到你自己身上!”比利氣得頭暈腦脹,他幾乎要語無倫次了,“我以為你不一樣,起碼和我過去讀到的——”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險些說出什麼來,猛地咬住嘴唇,那後半句話重又被吞進他的咽喉:他以為這個和他相處了五年的湯姆不是那個伏地魔了,儘管他有時仍會在心裡戲稱這個黑髮男孩兒為“未來的黑魔王”——他錯了麼?

    湯姆精緻的五官微微扭曲,然而他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比利,等著他把話說完。

    他們都沉默了好一會兒。

    比利那雙清澈的棕色眼睛閃爍著,一陣紅潮從他的臉頰一直蔓延到脖頸,他深呼吸了兩次,終於狠狠地開口:“梅林在上!我簡直不明白你在想什麼!換做是我的話——我寧可靈魂現在就從身體整個兒分離,也不願意把它像剁餡餅一樣分成幾大塊兒!”

    話一出口,比利就知道他做錯了——這話說得太過分了,遠遠超過了湯姆的底線。

    那個不怕死的“剁餡餅”比喻徹底激怒了湯姆,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眼睛裡升起一片紅色,臉色卻是極度的蒼白。他薄薄的唇角扭曲著,過了一會兒,慢慢地扯出一個冷冰冰的微笑——

    辦公室壁爐裡的火猛地熄滅了一瞬,又猛地亮了起來,令人懼怕地熊熊燃燒著,映襯著湯姆彷彿也著了火似的黑眼睛。

    比利的臉色也蒼白了下去,然而他還是筆直地站在那兒,面對著看起來面色陰冷、實際上已經怒不可遏的湯姆,他卻莫名地感到一股深深的沮喪。

    “沒錯,我是在研究怎樣才能獲得永生。當然,目前還沒有什麼頭緒,但據說可以在靈魂分裂上最終找到答案。”湯姆開口了,然而那聲音輕得實在太過於詭異而危險。果然,他下一秒鐘就邁開大步,一步一步一直走到了比利面前,居高臨下地逼視著他,“而你——你是在告訴我,你一點兒也不怕死,是不是?我很想知道,比利·斯塔布斯,你這種格蘭芬多式的勇敢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比利微微抬頭,直視著那雙泛紅的黑眼睛:“假如你所說的'格蘭芬多式的勇敢'不是指愚蠢的話——”

    “是。”湯姆瞇起眼睛,簡短地說,“你知道我就是那個意思。”

    比利覺得自己的咽喉一陣痙攣,他乾脆閉口不言,等著湯姆的暴跳如雷。

    然而出乎意料地,湯姆看上去一點兒也不急躁,他的聲音更輕了:“所以你也從來也沒想過,如果你的靈魂真的整個從身體分離,又會怎麼樣?”

    “我看不出來這和我們剛才討論的問題之間有什麼關係。”比利乾巴巴地開口,他的嗓音沙啞得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出來了,“只是我作為你的朋友—— ”

    湯姆用一聲輕蔑而短促的嗤笑打斷了他:“朋友?”

    周圍的火炬和壁爐中的火光猛地跳動了一下,燃燒得更為駭人了。

    比利抿起了嘴唇。不知為什麼,儘管他幾乎已經能判斷出湯姆接下來要說的話,卻還是由衷地希望那些話不要太刻薄。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湯姆的感情讓他對那種里德爾式冷酷無情的承受能力越來越低了。然而湯姆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在讓他忍不住微微顫抖。

    “朋友?”那個高個子男孩兒慢吞吞地重複了一遍,他的黑眼睛還是泛著紅色,但卻十足地冷峻,“既然你已經判斷出了你的靈魂脫離身體都對我毫無影響——是啊,我們都承認這一點——那麼你怎麼還能毫無羞恥地認為你有做我朋友的資格?”

    ——這些話的殺傷力實在太強了,比利後退了兩步,覺得自己的胸口不知被什麼重錘著,而湯姆那些被拖長了尾音的字句簡直不亞於一個鑽心咒!

    他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覺得耳邊轟轟地響著,心裡有些拿不准究竟是該掏出魔杖和湯姆好好打一架,還是該直接摔門而去。不知什麼時候起,那摞在地上的一大摞圖書已經散落在地上,那些服用了未知魔藥的生物在書頁的插圖上,以各種各樣血腥的形態痛苦地掙扎扭動著。

    “這種無謂的爭吵實在令人失望,”湯姆突然猛地背過身,不再看比利的表情,他挺拔瘦削的肩膀繃得筆直,聲音又冷又硬,“到此為止吧。這是我的禁閉室——出去,斯塔布斯。”

    比利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他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向外走去。他關上門,眼前幾塊兒紅色的掛毯簡直讓人發暈。他想要抬腳的時候一個趔趄,原來他的腿早已經麻木了。

    “餵,斯塔布斯。”

    ——似乎有人叫他。

    比利靠在石牆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費勁地抹了一把臉,轉過身來。被他不小心拽了一下的畫像憤憤不平地抗議著:“嘿,小鬼!當心點兒,我差點兒被你揪到地上!”

    對面站著的那個人有一頭耀眼的鉑金色頭髮,阿布拉克薩斯帶著不卑不亢的微笑斜靠在牆上:“嗨,小斯塔布斯。”

    比利勉強打起精神看著他:“下午好,馬爾福。有事麼?”

    “嗯——大概有點兒事。”那位馬爾福家的公子哥兒歪了歪頭,他就像有軟骨病似的永遠站不直,屈著右腿,一手插在長袍的兜里,“當然,我本來只是偶然路過而已。假如我聽見了什麼的話,那實在是因為你們的聲音太大了。”

    比利直勾勾地盯著他,覺得太陽穴直跳。

    “你看上去好像想要揍我了似的。別掏魔杖,克制,斯塔布斯,克制一下。”阿布拉克薩斯滿不在乎地一笑,“說真的,你還沒見過他發脾氣吧?”他一邊說一邊朝禁閉室抬了抬下巴。

    比利有氣無力地瞥了他一眼:“這麼說你見過?”

    “當然,雖然他一貫都表現得挺像個好人似的。哈,也只有赫奇帕奇的人才完全看不出來。”阿布拉克薩斯聳了聳肩,他那張挺好看的臉上滿是饒有興味的微笑,“哦——或許我應該換個說法:他只是從來沒對你發過脾氣吧?”

    比利覺得自己的神經跳動著,這讓他的頭猛地升起一陣疼痛,他忍無可忍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一句話,”阿布拉克薩斯直起身,慢悠悠地從比利身邊走過,腳步相當輕快,“他脾氣不好,暴怒的時候從來都是疾言厲色,可從來沒有這麼輕聲細語過——你大概應該想想,是不是他這次除了生氣,還有點兒別的情緒。”

    “謝謝你的建議,”比利聲音乾癟地說,“但採不採納在我。我沒工夫探索全年級最受歡迎男生的精神世界,還是把這工作留給每三天就要給他寫一封情書的那群二年級女生吧!”

    這場週六下午的爭吵來得像暴風雨一樣猛烈又未曾預料。然而說良心話,還不到晚上比利就後悔了。

    後悔得要命。

    他甚至已經打定主意,只要湯姆一進宿舍他們就重新好好談談,他會為他下午的態度道歉——關鍵時刻還能用納吉尼和維克託來舒緩緊張的氣氛。

    然而一切與他事與願違。

    湯姆一整晚都沒有回來。只有一張從門下塞進來的紙條,那上面的字跡甚至都不是他的。紙條上只簡短地說里德爾今天會去馬爾福的宿舍暫住。比利知道那是個在隧道盡頭的單人房間,然而他當然做不出半夜走去敲門的蠢事。按照湯姆的脾氣,他大概也根本不會開門。

    納吉尼和維克托千年難遇地依偎在一起,在壁爐旁睡了。比利回頭看了看床頭他和湯姆的通信徽章——灰色的、毫無聲響的。它好像半個世紀都沒有亮過了。


25一晚石牆外的等待

    第二天一早,下眼圈烏青的比利來到斯萊特林長桌上吃早餐,他那副陰雲密布的表情讓一向波瀾不驚的柳克麗霞都直皺眉頭。

    “這麼說你們果然吵架了。”

    “哦,”比利忍無可忍地眼角一瞇,“行行好,別說了。”

    “反正全年級都快傳開了,”柳克麗霞拿了一個雞蛋,慢慢轉著蛋托用小銀匙把它敲開,“也不多我一個。”

    比利呻|吟了一聲,幾乎要把頭埋進牛奶罐裡了:“該死的梅林……真希望我能把我昨天說的那些話都吞回去……”

    柳克麗霞挑起眉:“你應該回去看看守則了,比利。”

    “是,我知道,”比利陰沉地說,“第三章,《處世》第六條:'彌補畢竟總在事後,克制是第一戒條。'我想你指的是這個吧?”

    柳克麗霞看上去滿意多了,她轉過頭繼續敲她的煮蛋:“不過你也不用太懊喪,我相信你們昨天的爭吵中一定不乏氣話——不是經過深思熟慮故意說出來傷人的,原諒起來總要容易一些。”

    “我覺得很不對勁。”比利心不在焉地晃著他的牛奶杯,“說真的,我想了很久才發現……我和湯姆好像分別理解錯誤了對方的重點。我們都氣得要命,說話就像在朝對方扔能想起來的全部惡咒——然而不可思議地都打空了。”

    柳克麗霞抿了一點蛋黃,她疑惑地偏轉頭:“對不起,你能再說一遍麼?”

    “我是說,我才發現我們的話題最後已經完全偏轉了,重心變成了——”比利一想起湯姆的那些話就下意識地攥緊了牛奶杯,“總之,最令我生氣的不是別的,而是他說我根本不是他的朋友。我從沒奢望成為最合他心意的那種……知己,但普通的​​總還算得上吧?”

    柳克麗霞皺眉看了比利好一會兒,看得他莫名其妙地飛快眨眼,她才慢吞吞地開口:“守則——”

    “……第三章,《處世》第七條,”比利咬牙擠出話來,“'謹慎小心、不吝試探,確然可靠,而後生死之交。'求你了,柳克麗霞——你是想說這個吧?”

    柳克麗霞微微一笑:“我想我大概知道癥結在哪裡了。”她放下銀匙,揚起下頜看著比利,“就剛才那條守則來說,你可真不愧是一個斯萊特林,裡德爾做得就失敗得多了。或者可以這麼說:他怎麼對別人我不知道,但就面對你來說,這條他可不太合格。”

    “……你是不是麻瓜研究課上得太投入了?”比利怔愣了半天,終於擠出一句話來,“你活像是被那個什麼莎士比亞還是彭斯附體了。梅林在上,你能說點兒讓我明白的話麼?”

    話說回來,湯姆才不會在乎什麼守則呢,比利想。那個驕傲的傢伙只把自己的行為當標尺,守則能與之相符是守則的榮幸,不相符也沒什麼所謂。

    柳克麗霞瞇起眼,露出一種常出現在湯姆臉上的表情。她憐憫地看著比利,搖了搖頭:“這麼看來,里德爾也挺可憐的。”

    “但願這話別讓他聽見。再見,柳克麗霞。”比利徹底喪失了食慾,他頹喪地揉著太陽穴站起來,忍不住苦笑道,“不知道對他施一個遺忘咒會不會管用……”

    “不錯的想法。那麼,祝你好運。”

    “……”

    時近午夜

    這個磕磕絆絆的周末終於走到了尾聲,大部分學生已經趕完了第二天要交的作業,上床休息去了。當然,是否還有個別格蘭芬多在遊蕩探險、個別赫奇帕奇去了家養小精靈廚房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斯萊特林至少有一個人還沒睡。

    一個瘦高的身影穿過湖底隧道朝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走去,他走得相當快,可以說是大步流星。兩旁的燈幽幽地亮著,在這靜謐得幾乎要讓人產生幻覺的隧道裡,連黑色長袍隨著他步伐微微發出的簌簌輕響都清晰可聞。

    結束了周末禁閉的湯姆回來了。按理來說他本應立刻打開公共休息室的門走進去,然後趕緊休息,然而他卻在離石牆五米遠的地方突然停下了。

    就像一根突然被釘在地上的釘子,或者是被施了全身束縛咒,總之湯姆筆直地站在那兒,臉色很難看,像是一步也不願意向前走了。

    ——斯萊特林還有另一個人也沒有睡。

    比利盤腿坐在石門前,後背靠在潮乎乎的牆上,仰頭看著湯姆。他那淺色的睡衣和慘白的臉色讓他就像一團幽​​靈的影子。

    在湯姆冷冰冰的注視下,比利扶著牆慢慢站起來:“我知道,”他聳了聳肩說,“就算你要住到馬爾福那裡去,也得經過公共休息室這道門。”

    湯姆一言不發,他只是陰沉地盯著比利看了一會兒,然後徑直繞過他,走向石門。比利趕在他念出口令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別這樣,湯姆,我們必須談談。”

    “哦——”又是那種可惡的拖長尾音和嘲諷的假笑,“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必要。”

    “我堅持。”比利定定地看著湯姆,輕聲說,“我為我昨天說的每一個字道歉——真心實意地。但你看,這件事也不一定全是我的錯,是不是?”

    湯姆冷冷地挑了挑眉:“是啊,你根本一點兒錯都沒有。都是我的錯。”

    比利深呼吸了兩次,努力克制住自己正準備上升的火氣:“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突然打了個冷戰,頓住了。

    這個季節的晚上天氣已經很冷了,而比利甚至連自己都忘記了他已經在這裡等了湯姆多久,只能說他一直沒被看門人發現真是個奇蹟。現在他凍得嘴唇發紫,連抓著湯姆袖口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他等著這一陣寒戰過去,正要開口,卻又被湯姆不耐煩地打斷了:“你是不是打算吵醒斯萊特林所有人?進去說!”

    這個高個子男孩兒猛地一扯袖子,走向石門。比利死死拽著湯姆的袖子,被他扯得猛地踉蹌了兩步,一頭撞在他身上。

    “榮耀。”湯姆皺著眉,低聲念出口令。門開了,他反手一把攥住比利冰涼的手腕,大步朝他們的宿舍走去。

    “說吧。”門關上了。宿舍中壁爐裡劈啪燃燒的火焰讓墨綠天鵝絨的帷幔都變得暖融融的,湯姆居高臨下地站在他的床前,抱臂看著比利,“你想談些什麼?”

    維克托這兩天並不住在西塔,小貓頭鷹看見他們回來,興奮得就像在房間里四處亂射的毛茸子彈。而納吉尼則不停地吐著信子,來迴轉頭向湯姆和比利分別發出“嘶嘶”的聲音,她現在是一條十足嘮叨的蛇。

    “坐下吧,然後換上睡衣。”比利靠在壁爐邊上,依舊忍不住微微哆嗦,“還是你只想著一等我說完,就立刻出門,再去找馬爾福住一晚上麼?”

    “這就是你想說的?”湯姆抿起嘴角,冷笑了一聲,他的手臂在胸前抱得更緊了,“大概吧。還有事麼?”

    比利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投降的表示,他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我說了,湯姆,我道歉。不是敷衍,是真心的,我為我昨天說過的所有話感到抱歉。 ”他抬起眼睛,誠懇地看著湯姆,“因為我甚至還沒有問清楚你原因——這才是我真正想說的話,”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只想知道,你做這件事,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要去睡覺了。”湯姆生硬地說,他轉身開門,“晚安。”

    比利一步邁過去,“砰”地推上了門,然後一把將湯姆往後拽去,他自己轉身堵住門口。

    湯姆猝不及防地退了兩步,他飛快地眨著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比利,像是不相信比利敢這麼對他似的。

    “了不起。”他們面對面對峙了一會兒,湯姆冷淡而傲慢地緩緩說,“你可真是越來越勇敢了。”

    納吉尼和維克托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他們兩位主人之間的詭異氣氛,一個莫名其妙地小聲嘰喳叫著,一個嘶嘶吐著信子,互相交頭接耳。

    比利毫不退讓地看著湯姆:“原因。”

    “好吧。”湯姆頓了頓,然後扯出一個尖利的諷刺的假笑,能這樣他也真是容讓到了極限了,“原因就是——”他慢慢走向比利,直到他們兩人靠得不能再近。壁爐裡的火光在湯姆身後,比利甚至不得不努力抬頭才能看見他在陰影裡的表情,“原因就是我願意。我覺得它有趣、好玩兒、令人激動。現在能不能請你打開門,好讓我回去睡覺?”

    ——轟!比利覺得湯姆在他腦子裡施了一個灼燒咒,一把火猛地騰了起來,把他這一晚上的克制都燒了個一干二淨。

    “就是一頭巨怪也聽得出來你的敷衍了湯姆·里德爾!你今年多大?三歲?五歲?”他忍不住脫口而出,“與其耍這種小孩子脾氣也寧可不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可隱瞞的?”

    “哦——是沒什麼可隱瞞的,”湯姆這一次相當從容地應對著比利的惱怒,他看上去越發倨傲了,“可真對不起,我就只願意說這麼多。”

    “哈!”比利怒極反笑,“那讓我猜猜看好了。你想獲得永生——你不可能不知道傳說中有一塊兒石頭叫魔法石吧?如果我是你,我根本找不到理由這麼著急地和自己的靈魂過不去!話說回來,作為一個靈魂震盪者,我都沒有——”

    他突然頓住了。

    比利覺得有什麼事情隱隱約約地不對勁起來。在那些脫口而出的話裡他似乎發現了一些模糊的東西,那些東西在他的大腦裡噼劈啪啪地炸響——而在這無數的火花里他似乎終於抓住了一個讓他眼前金星亂冒的句子,然而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用沙啞的嗓音輕聲問:“我說……不,你……不是吧?”

    “什麼?”

    比利試探著,結結巴巴地繼續問:“是為了……我?”

    湯姆抿著嘴唇,倨傲地站在那裡,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只是微微垂著眼簾,他那瞇起的黑眼睛裡有一種很奇特的光亮。

    這種目光就等於回答了一切。可是這可能麼?湯姆·里德爾那麼驕傲、自負,同時也那麼優秀,天賦異禀得令人自慚形穢……

    情形彷彿突然急轉直下,比利開始覺得兩腿發軟了。他臉色慘白,不知所措地使勁摸著他的鼻子:“哦……梅林,我可真——”

    “你想說你真感激麼?”湯姆短促地嗤笑了一聲,唇角微微扭曲,“那大可不必。”

    “哦——”比利呆呆地看著湯姆,他像是想繼續說些什麼,然而舌頭像是在他嘴裡斷裂了,他過了好久,也只是艱難地又發出了一聲“哦” 。

    湯姆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不耐煩地隨意揮了揮手:“得了,別用這種表情看著我,比利,就好像你快哭了似的。話說回來,我似乎也應該為我所說的一些話道歉,是不是?聽著,斯塔布斯,我說我願意做那件事並不全是為了敷衍你——我確實是願意的。”

    “所以……”比利不停地眨動眼睛,他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勉強克制住那股湧上喉嚨的哽塞,這使他每個單詞的發音都變得格外澀然,“你是說,你昨天說的那些話都……並不是真的?你承認……我是你的好朋友?”

    湯姆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他別過頭去,拖長聲音,卻並不遲疑地答道:“算是吧,我想。”當然,他的姿態還是那麼倨傲,“大概比那還要好上一點兒。”



26一個特殊的假期

    墨綠色的宿舍裡一片靜默。透過窗外,能看到湖底粼粼的水波。納吉尼和維克托緊偎在一起,他們明顯犯了困,正看著他們沉默的主人發呆。

    比利突然三步併兩步地走向壁爐,背對著湯姆,面向爐火一動不動了。高個兒的黑髮男孩兒微微皺起眉:“你在幹什麼?”

    “我只是……有點兒冷。別管我,也別跟我說話……現在你可以去睡覺了。”

    出人意料的是,湯姆這次沒有急著去開門了。他甚至沒有再出聲,只是默默地看著比利穿著淺色睡衣的背影,然後慢慢放下了他剛才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臂。

    又過了好一會兒,比利輕輕吸了吸鼻子,他終於有把握控制自己的聲音了:“既然你還沒走,那麼我就再說一句:謝謝。還有——對不起。”

    “這是我的宿舍。”湯姆停頓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你還想讓我走到哪兒去?”

    “……”

    湯姆走到比利身邊,後者還在那兒執著地盯著爐火——彷彿哪裡有什麼特別能吸引他注意力的東西似的。

    他們一起觀察了一會兒那熊熊燃燒的火苗,比利終於開口了:“睡吧?”

    “你困了?”

    “困死了。”

    “晚安。”

    “晚安。”

    感謝梅林——心照不宣地,他們講和了。

    在整個事件的結尾,最不幸的人竟然變成了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這一點真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鏡。那天晚上馬爾福宿舍裡的燈一直亮著,卻怎麼也沒等到里德爾回去的傳言不到一周就散落在了斯萊特林的各個角落。兩週前才剛跟他決裂的一個捲髮女生有一天在長桌上當眾解恨地說花花公子終於被拋棄過一次了。

    “據柳克麗霞友情提供的消息,謠言很有可能是弗盧倫斯·羅德蒂克傳播的,她曾一度與馬爾福相當親密;瑪麗·斯諾大概也在其中大起作用。”比利和湯姆坐在湖邊,初冬裡這充滿陽光的午後顯得尤為難能可貴,“不過說真的,”比利頓了一下,“他不會真的等了你一晚上吧?”

    巫師棋橫在他們中間,棋子們正嘰嘰喳喳地吵鬧著。而湯姆根本連頭也沒抬,比利只能看到他黑茸茸的頭頂。

    “無聊。”湯姆簡短地說,他毫不猶豫地走了一步棋,“你輸了。”

    “……”

    白棋們紛紛抱怨著比利的三心二意,而黑棋則在得意地哈哈怪笑,湯姆抿起嘴唇:“閉嘴。”

    一切都安靜了。這幾年下來,這副巫師棋怕湯姆怕得要死,面對這種情形,比利實在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啞口無言。他摸了摸鼻子說:“再下一盤?”

    “不了。”湯姆站起來,拍拍長袍上的泥土,“我要去圖書館找點兒東西。”

    “我們不是說好——”

    “是,我們有協議。我答應你不會再去找什麼禁|書,”湯姆漫不經心地說,“但我認為去查找我的中間名並不違反約定。”

    比利頓了一下:“馬沃羅?”他心知肚明地輕聲說,“是啊,在這一方面你也應該換個方向了。”

    “另外,忘了那什麼見鬼的靈魂研究吧。你真的還打算一直提起那件事?”湯姆嗤笑了一聲說,“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天你為什麼只穿睡衣在地下隧道等我—— ”

    “為了博取你的同情,當然。”比利接過話來,大方地承認了,他圓滑地笑了笑,“你看,我畢竟也是個斯萊特林。”

    湯姆斜乜了他一眼,在前面朝城堡走去:“既然你這麼坦誠,那麼我最好也告訴你一件事。阿布拉克薩斯邀請我和你夏天去馬爾福家一處位於林肯郡的漢金莊園度假,為了表達那天晚上不告而別的歉意,我已經答應了。”

    “等會兒!什——”比利愣了愣,他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收拾了巫師棋,大步追上湯姆,“你再說一遍。”

    湯姆漫不經心地看了看他:“我從來不知道你耳背。”

    “你答應了?”比利惱火地說,“為了表達歉意?這可真是紆尊降貴啊!不過我不會去的,湯姆,你如果覺得我會任你擺佈那就大錯特錯了——”

    “好極了,”湯姆腳下依舊大步流星,他對比利的回答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微微翹起嘴角,“我從來沒指望你會老實聽話。不過我還是要問​​一句: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儘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比利直截了當地說,“就這麼簡單。”

    “哦——那可真不幸。”湯姆可惡拖長了聲音,“不過離暑假還遠著呢,比利。你至少可以試著抗爭七個月,我衷心祝你成功。”

    “……”

    ※※※※※※※※※※※※※※※※※※※※※※※※※※※※※※※※※※※※※※※

    在比利艱苦抗爭的七個月過後,事情早已落到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境地了。

    就連偏心的梅林都似乎在保佑湯姆,這個假期的作業簡直少的可憐——於是比利甚至找不到最後一個理由來進行軟弱的反對,而湯姆的威脅則相當簡單有效:“想想上次的魁地奇世界杯,比利。換個角度說,這幾個月你輸了多少盤巫師棋?我似乎記得,我們​​的規矩是每輸一盤棋就答應對方一個要求,”他最後蓋上箱子的“砰”一聲響就是蓋棺定論,“所以別想逃,你非去不可。”

    比利垂死掙扎:“我記得你半年前說過我可以抗爭的。”

    “我的確允許你抗爭,但你已經​​悲慘地失敗了。”

    “……”

    七月末,他們去找科爾夫人說明了情況——或者不如說是撒了一個小謊——後者又在計劃著一次連孤兒院中的小姐們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夏日旅行了。見到這種情形,比利只覺得進退維谷:有那麼兩秒鐘,他實在弄不清去馬爾福家的漢金莊園和去參加那見鬼的“假日出遊”到底哪一個更糟糕。

    ——然而答案很明顯了,事實上,沒有湯姆的那個地方最糟糕。

    雖然想通了這一點,然而在從飛路網絡踏出來的時候,比利的臉色依舊一片晦暗。他和湯姆站在柔軟的印花地毯上,迎上前來的兩個家養小精靈恭恭敬敬地他們清理著粘在肩上的爐灰,一瞬間,他們的長袍就潔淨地像剛從摩金長袍店的貨架上拿下來的一樣。

    一個熟悉的、圓滑的聲音就在這時響了起來,阿布拉克薩斯從廳門走進起居室,一直走到他們面前:“好啊,小斯塔布斯。”

    當這個公子哥兒身邊沒什麼東西可以倚靠的時候,他不得已終於自己站直了——儘管依舊有些軟塌塌的,讓人恨不得在他後背狠狠拍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比利覺得看到這個馬爾福就頭疼,他的太陽穴上又有利比亞精靈開始跳舞了:“……你好,馬爾福。”

    好像看見比利陰沉的臉色阿布拉克薩斯就格外開心似的,他咯咯地笑了兩聲:“本來在從學校回來的列車上我就想去包廂找你們的,你知道,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這假期的安排。但很遺憾有些事情耽擱了。你有什麼特別的習慣和喜好麼,小斯塔布斯?我讓他們現在準備也來得及。”

    “謝謝,你真是太慷慨了。”比利乾笑了兩聲,然後在心裡把梅林從頭到腳咒罵了無數遍。

    “好了,就寒暄到這兒吧,阿布拉克薩斯。”湯姆在比利身邊淡淡地說,“我們需要先去拜訪馬爾福先生麼?”

    “我想不用。他在威爾特郡的馬爾福莊園,從這兒專門過去有點太大費周章了,是不是?”阿布拉克薩斯轉向湯姆,儘管腔調還不是不大正經,但他那油滑的笑意可收斂多了。他和湯姆並肩在前面走著,比利默默跟在他們身後,“……你知道,《麻瓜之戰》弄得他心力交瘁。這樣也好,我們可以在鄉間自由自在地過上一個月。有不少人都過來了,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哈,小斯塔布斯!”他突然回身轉向比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燦爛得跟他的髮色一樣。

    比利被嚇了一跳,抬起頭狐疑不定地看著他。

    “你走得太慢了!是飛路粉把你弄暈了麼?”阿布拉克薩斯笑道,他一把將比利拽到他和湯姆身邊,現在他們三人並排了,“你得趕緊回房間看看了,家養小精靈們把行李放好之後就放出了納吉尼和維克托,我打賭現在他們已經打得不可開交了。”

    他們走在鋪著地毯的長廊上,身邊的牆上是馬爾福們的肖像,比利觀察到至少有一半肖像都一臉不快地看著他們這個略顯輕浮的後裔,另外一半則乾脆絕望地閉上了眼。此情此景其實不難令人發笑,只除了一點——阿布拉克薩斯走在中間,完全擋住了比利望向湯姆側臉的視線。

    比利摸了摸鼻子,正要不痛不癢地答上兩句話,突然看到大廳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往外走去。他連忙叫住了她:“柳克麗霞——老伙計!感謝梅林,你也在這兒!”

    那個穿著深紫色長袍的身影頓了一下,黑髮的柳克麗霞轉過身來。她陰沉著一張臉,然而那陰鬱的表情在看到比利的時候總算稍稍有所緩和:“行行好,別這麼叫我。”在看到湯姆後,她挑了挑眉,“不出所料,比利,我就知道你會來。”

    比利禮貌地轉向阿布拉克薩斯:“我想先去花園走走,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

    “謝謝。”比利又回頭看了看湯姆,“你先回去吧——看看納吉尼和維克托。”湯姆面色不豫地瞇起黑眼睛哼了一聲,然而比利並不打算理會,他三步並作兩步朝柳克麗霞走去,把湯姆和阿布拉克薩斯都扔在身後——讓他們百年好合去吧。

    “今天天氣真不錯,散步是種享受。去吧,柳克麗霞。”看著柳克麗霞自然地挽住了比利的臂彎,阿布拉克薩斯在後面興致頗高地加了一句,現在他看起來是這幾個人裡最興高采烈的一個——大概也是唯一的一個,“不過你們倆可千萬別錯過晚飯。”


27一個柳克麗霞的小請求

    比利和柳克麗霞走在花園裡。大叢玫瑰盛開著,散發著馥郁的香氣,一些還不到巴掌大、翅膀亮晶晶的花園精靈正嬉笑著採集花蜜。她們小心翼翼地避開大片蕁麻和玫瑰花下的尖刺,棲息在嬌嫩的花瓣上。

    柳克麗霞的面色依舊十足陰沉,而比利並不比她好上多少。他們默默走了一會兒,在繞過一個從喙中向外噴水、且定時開屏的孔雀噴泉時,比利開口了:“我真沒想到你也在這兒,說真的,我以為你不喜歡馬爾福呢。”

    “是我父親要求我來的,他在馬爾福莊園商討《巫師之戰》下期的主題和資金問題。他自己本身也並不是多看得上阿布拉克薩斯,讓我過來有他別的居心。”柳克麗霞說的既低又快,她抬頭看了看比利,自嘲地一笑,“現在你不是一個人受難了。”

    比利聳了聳肩:“的確,我覺得好多了。”

    “聽我說,比利,”柳克麗霞突然說,十分少見地,她顯得相當氣急敗壞,“你得幫我個忙。”

    比利被她焦躁的樣子嚇了一跳:“如果你想讓我幫你給馬爾福施個不可饒恕咒,那我可做不到。”

    柳克麗霞並不理他,接著說了下去:“你知道,阿布拉克薩斯這次簡直邀請了半個霍格沃茨:三年級以上的布萊克和萊斯特蘭奇們都來了。提得上名字的還有韋斯萊家的一對雙胞胎和三個斯科。麥克米蘭家的長女也來了,以及普魯維特家的獨子……哦,應該還有幾個亞克斯利— —”

    比利敬佩地看著她:“我知道你的記憶力一向很好,柳蒂1,但我沒想到你能把整個賓客名單都背下來。”

    柳克麗霞狠狠瞪了比利一眼,她一字一頓地說:“現在我們來說說問題的實質——你必須得幫我個忙。”

    “你儘管說好了。”

    “普魯維特家的獨子並不在霍格沃茨上學,他從德姆斯特朗回來過暑假。”柳克麗霞扭曲著唇角,扯出一個微笑,“當然,這是個不折不扣的純血——我父親想讓我和他訂婚。”

    比利毫無風度地把柳克麗霞的手從自己的臂彎抽了出去,然後扭頭就走。

    “這是紳士作為麼,比利·斯塔布斯?”柳克麗霞一步擋在比利面前,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你太讓我失望了。”

    “梅林在上,我可不會像個傻瓜似的假裝成你的戀愛對象然後替你擋箭。”比利也直視著她,毫不妥協地說,“俄羅斯一定很適合培養人堅韌冷酷的品性,而且誰知道那個什麼普魯維特在德姆斯特朗學了多少惡咒,我一點兒也不想讓他在我身上實踐。你找個深具騎士風度的格蘭芬多才是正確選擇,我向你推薦韋斯萊。再見,柳蒂。”

    “你忘了,”柳克麗霞深具智慧地閃爍著目光,“霍格沃茨不允許未成年巫師在校外使用魔法。”

    “得了吧,”比利短促地笑了一聲,“第一,他不是霍格沃茨的學生,我也不知道他成沒成年;第二,魔法部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未成年巫師施的魔法——在有成打家養小精靈每天施咒服侍主人的馬爾福家,他們才懶得多管閒事呢。”

    柳克麗霞的臉色沉了下來:“我記得你平時沒有這麼聰明,比利,這太不合時宜了。”

    “……”

    “好吧,這只是個小小的要求。”柳克麗霞惆悵地嘆了口氣,“既然你不答應,我們還是繼續散步好了。”

    比利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憑藉他斯萊特林的直覺推斷,如果他是柳克麗霞,他也絕不會在這個當口放棄。比利嚴陣以待——

    一定還有別的,堪比南美黑人巫師惡咒的那種招數在後面等著他。

    “別緊張,我們換個話題好了。”果然,下一秒鐘,柳克麗霞幽幽地說,“你知道從上學期期末開始,霍格沃茨有個女生盥洗室鬧鬼的傳言麼?”

    比利撇了撇嘴,他依舊警惕:“鬧鬼是霍格沃茨的傳統,這一點兒也不奇怪。”

    “當然,”柳克麗霞微笑著說,“不過有一次,我終於受不了那種曼德拉草一樣的哭聲了,於是我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不知為什麼,比利隱隱覺得自己後背的汗毛倒豎起來了。他乾笑著摸了摸鼻子:“直說了吧,柳蒂,你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她了,她沒看見我。那是個圓臉的可愛姑娘,戴著副眼鏡,頭髮挺長的。她哭的原因好像是她喜歡上一個男生——”柳克麗霞加強了重音,“我們學院的,有一頭漂亮的深栗色頭髮。她自言自語地說這個男孩兒和其他斯萊特林不一樣,他挺英俊,還和善,又愛笑。她不知道怎麼才能和那個男生說上話,所以急哭了。真可憐,是不是?你說,”她挑起眉看著比利,“我要不要幫她一把?”

    “……”

    花園裡的散步結束於家養小精靈克里斯的突然出現。他鞠了個躬,尖聲請求布萊克小姐和斯塔布斯先生最好準備去吃晚飯,否則就有錯過前湯的危險了。

    在鬧哄哄的長桌上,十幾歲的少年們瘋作一團。沒了那些貴族禮儀的約束,安朵美達·麥克米蘭被一個笑話逗得滿面通紅,完全癱倒在椅子上;而萊斯特蘭奇的幾個堂兄弟則在和阿布拉克薩斯互相投擲青紋硬乳酪。金碧輝煌的大堂裡麵包和菜餚漫天亂飛,口哨和拍桌子的砰砰聲此起彼伏。

    在這種情況下,比利和柳克麗霞走進大廳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個別人的個別視線除外。

    湯姆也坐在這瘋狂的宴席中間,安朵美達在學校時就千方百計地想要接近這個英俊的優等生,現在她終於得償所願了。而她坐在湯姆身邊無疑是安全的,因為儘管這個黑髮男孩兒也會不時扔出兩塊黃油奶酪,但那些報復的回擲沒有能夠擊中他的。油膩膩的攻擊物們總是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就改了道,然後砸在餐桌後的壁畫上。

    比利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湯姆身邊果然有一個空位——而且還相當乾淨,並沒被到處飛的菜餚醬汁污染。他長出了一口氣坐下,準備給他空空如也的腸胃找點兒填充物。

    “她跟你說了什麼?”

    比利愣了一下,這裡實在太嘈雜了,他幾乎以為這是他的幻聽,因為湯姆坐在他旁邊,分明是一臉的漫不經心。

    湯姆轉過臉來,又重複了一遍:“她跟你說什麼了?”

    ——這種事能怎麼說?比利無奈地摸了摸鼻子,用刀慢慢切起他面前的茴香小牛排:“沒什麼,隨便聊了聊——學校的作業、天氣不錯什麼的。”他頓了頓,湯姆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讓他莫名其妙地渾身不自在,“怎麼了?”

    湯姆的黑眼睛閃爍著:“你們走進來的時候布萊克歡快得就像喝了福靈劑,”他頓了頓,恰好看見柳克麗霞在長桌另一面向比利隱晦地眨眼。湯姆冷哼了一聲,“而你的臉色難看得就像被血人巴羅附身了。”

    比利乾咳了兩聲,一言不發,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肢解著他的小牛排。

    “哦——”湯姆微微揚起下頜,從他那扇子似的長睫毛下露出銳利的目光,“秘密,是不是?”一個湯匙飛了過來,正從湯姆耳邊掠過,然而他一動不動,只是刻薄地扭曲著嘴唇,“不過沒關係,你的秘密也不在乎再多一個。”

    比利艱難地把嘴裡的牛肉咽了下去,他飛快從大腦裡檢索出一個好理由準備圓謊。然而就在他正要說話時,安朵美達在湯姆的另一邊,用一句溫柔的“里德爾,請幫我看看我的頭髮好麼?側面好像沾到了一點兒奶酪”打斷了他。

    而湯姆竟然真的轉過身去,只留給比利一個筆挺的後背和一個黑色捲髮蓬鬆的後腦勺。

    比利既莫名其妙又暗自警惕地回想著自己的所作所為,擔心是否有什麼地方露出馬腳。在晚餐的後半程,他一直用余光偷瞥著那個烏黑的後腦勺,然而湯姆卻一反常態地和安朵美達相談甚歡。他那英俊迷人的面容和彬彬有禮的態度讓她大為傾倒,於是湯姆似乎再也沒有轉過身來的必要了。

    回到房間以後,比利只覺得身心俱疲。維克托嘰嘰喳喳地滿屋子亂撞,他不得不趕緊打開窗戶,放他出去。小貓頭鷹展開翅膀,動作流暢地向深藍色的夜空深處飛去。

    洗漱完後,比利站在窗前深吸了兩口氣,一些花朵濃郁的晚香和著一陣涼爽的夏風吹來,沁人心脾。

    他下意識地道了一句“晚安,湯姆”,卻這才發現,今夜他們要分在兩個房間入睡了——且這一個多月都將如此。儘管湯姆就在隔壁,這卻還是令他不大習慣。要知道,他們在一個屋簷下同寢同眠已經是多少年的傳統了。納吉尼也不在了,那些鬧騰騰的嘶嘶聲和突然觸碰小腿的冰涼蛇吻就好像飛走的維克託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踪。

    比利在那張寬敞的雪白大床面前呆了一會兒,有些悵然若失。幸運的是,對於一個心情不大好的人來說,困倦總是來得格外猛烈。

    ——然而這一天還沒完。

    他剛打了個哈欠,蜷縮在被子裡,突然一陣輕巧卻急促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比利猛地驚醒,他連蹦帶跳地下了床,連拖鞋都沒穿,大步跑過去,一把拉開了門——

    “……哦。”他呆了呆,覺得腦子有點兒轉不過彎,“柳克麗霞,這麼晚了,你……”

    ——原來並不是湯姆。

    柳克麗霞穿著淺灰色睡袍,素緞睡帽把她的黑髮辮罩得很嚴實。她一臉警惕地朝空無一人的長廊上望瞭望,然後反手就把比利推進屋裡,自己也走了進來。

    “別用這種表情看著我,比利,”她一邊小心地關門,一邊瞥了一眼比利的光腳,“雖然我不是里德爾這件事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看到你們在餐桌上相處得併不太好——算了,”她頓住,“現在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

    比利沒好氣地看著她:“我已經答應給你當擋箭牌,你還要說什麼?”

    “一句話而已。後天是林肯郡豐收節,漢金莊園裡有集會——你知道,遊戲比賽甚麼的,我已經看到一群人在下注了——那天你不能在我視線之外。”

    “……”

    “這樣我才能在普魯維特靠近的時候及時自救。”

    比利退後兩步,和靠得太近的柳克麗霞保持一定距離,他咽了口氣:“……你說得他就好像是只蠍獅或者挪威海怪似的。”23

    “對我來說甚至更糟。”

    “好吧,”比利無奈地聳聳肩,“反正我的意見也不算數。希望在那一天他就能知難而退,畢竟——'若能一了百了,則最好事不宜遲'。”

    “好極了。晚安,比利。”

    “……一點兒也不好,柳克麗霞。晚安。”

    就像來時一樣,柳克麗霞又謹慎小心地消失了。

    比利覺得如果再不睡覺他的腦神經就有爆裂的危險了,然而他剛剛掀開被子,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就又響了起來。他不由長嘆一聲,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向門口。

    猛地拉開門,比利沒什麼耐心地說:“我建議你有事一次說完,柳蒂,夜晚遊蕩並不——”

    他再次呆住了。

    站在門口的是面色蒼白如同大理石的湯姆,高瘦的黑髮少年倨傲地抿緊嘴唇,冷冰冰地審視著比利:“真抱歉讓你失望了,我不是布萊克。”他把手中一個銀質小瓶往比利手裡一送,“藥。盡快喝完。”

    說完,他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很快隔壁就傳來“砰”地關門聲,只留下比利站在門口頹喪地扶住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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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1柳蒂:柳克麗霞的暱稱。

    2蠍獅:類似斯芬克斯的傳說中生物,擁有赤色毛坯,蝙蝠的翅膀和蝎子的尾巴,有三列像鯊魚一樣尖銳的牙齒的人臉獅身怪物。食慾無限,據說可以吃掉一個國家的軍隊。

    3挪威海怪:北歐神話中擁有巨大觸角和身軀的海怪,形態類似巨烏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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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道該死的繳械咒

    幾乎所有的少爺小姐們都相當期待農家豐收節慶,他們簡直迫不及待了。下注相當激烈,飛天掃帚騎行比賽和咒擊銀蘋果的被關注度很高。參加了其中一個項目的羅道斯夫·萊斯特蘭奇發起了聯合下注。一切準備就緒,亞克斯利兄弟在晚餐桌上極其惋惜地感嘆,時間真是過得太慢了。

    然而時間對於比利來說實在流逝得太快了,他在這一天上午睜開眼的時候根本不想爬下床——讓那該死的豐收節見梅林去吧!

    三個鐘頭後,這個念頭在他見到那個普魯維特時變得更加堅定了。

    這一天天氣很好,灌木叢裡飛著成群的金翅精靈,陽光令她們更加金光閃耀了。草坪上到處是忙忙碌碌的人群,住在漢金莊園附近的許多巫師都過來幫忙了。從一個搭好的帳篷裡飄出一陣陣烤蘋果派和酸梅乳酪餡餅的香味兒,吸引了一大群舉著玩具魔杖的孩子們跑過來探頭探腦。

    這裡面大概只有一個人心情很糟。比利還從沒像今天一樣這麼不想見到柳克麗霞,然而事與願違,布萊克家的女孩兒現在就站在十五碼之外,正朝他招手。比利摸了摸鼻子,無可奈何地朝她走過去。

    “中午好,比利,”柳克麗霞微笑著說,“墨綠色的長袍和你很相配。”她自己則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長袍,袖口帶著簡潔的深色蕾絲花邊。比利走近她,她把頭微偏著,對他耳語,“好極了,只有你一個人。要把你和里德爾拆開可真是破費周折。”

    “真的,這時機太好了,我們已經一天沒說話了。”比利尖刻地說,“託你的福,他在生我的氣。”

    “這可不關我的事。”柳克麗霞不負責任地說,“不過我剛才看見阿布拉克薩斯和他在一起,他們看上去聊得不錯。梅林在上,我覺得他簡直稱得上是傾慕你的里德爾了。”

    “……”

    “所以你可以放心,這樣起碼能保證你今天不會遭到普魯維特和里德爾怒火的雙重夾擊。”

    比利咬著牙,勉強擠出聲音來:“……謝謝,柳克麗霞,你可真貼心。”

    “噓。”柳克麗霞突然皺起眉,她急促地低聲道,“——他來了!”

    以為她所說的人是湯姆,比利下意識地抬起頭張望。然而當他看清那個氣勢洶洶分開人群朝他們走來的人影之後,他本能地想要再一次丟下柳克麗霞扭頭就走。

    柳克麗霞威脅地看著他:“想想我們的協議,克制,比利。”

    “這是那個普魯維特?你在開玩笑吧?”比利惱火地瞪大眼睛看著她,聲音極低地快速說道,“我打賭他對付我根本不用魔杖,他徒手打斷我的脊椎大概就像折斷牙籤一樣簡單。你看看他的塊頭——足有你和我加起來寬!你確定他們家族沒有巨人血統?”

    “現在你知道他比蠍獅和挪威海怪更糟了?”

    比利氣急敗壞地正要說話,一道陰影卻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

    “打擾你們的悄悄話了,”那聲音倒還算正常,並沒有比利想像中的那麼巨怪,只是相當傲慢,“柳蒂,不為我們介紹一下?”

    比利微微抬頭才能看清普魯維特的面貌:相當高大,面部棱角硬朗,健壯得像個十足的維京人。

    “塞維爾·普魯維特。”柳克麗霞對比利說,她在面對普魯維特時又恢復到比利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高傲、疏離的印象了,“這是比利·斯塔布斯。”

    普魯維特輕蔑地撇了撇嘴角:“斯塔布斯?”

    柳克麗霞挽著比利淡淡地說:“高貴的姓氏,是貝德福德郡的那一支。”

    比利幾乎快要笑出來了——其實是倫敦孤兒院的那一支。

    普魯維特將信將疑地看了看柳克麗霞,然後隨意地向比利伸出手:“你好。”他頓了頓,用一種誇張的目光把比利從頭看到腳,“對不起,大概是我離家上學太久了,斯塔布斯。冒昧地問,難道目前在英國青年巫師中你這種身材才是流行?”

    比利圓滑地笑了笑,和他握了握手:“真抱歉,我不大趕流行,所以回答不了你的問題。話說回來,你一定很適合俄羅斯的天氣。”

    普魯維特皺起眉:“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穿起那裡的皮毛大衣來一定相當威武雄壯。”

    熟悉比利的人就知道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實際具有多大的諷刺意味了。在比利眼裡,原產於北歐的大部分巨型神奇生物(包括巨怪)都可以被善意地描述為“威武雄壯”。柳克麗霞別過頭去,禮貌地輕咳了兩聲,以掩飾她已經清晰可見的笑意。

    普魯維特當然察覺到了這裡的不​​對勁。或者說,他是因為柳克麗霞的微笑而格外憤怒,他的聲音變粗了:“謝謝。我得說你這件舊袍子和你的臉色也相稱極了。”

    “得了塞維爾,”柳克麗霞假惺惺地來打圓場,“只有那些混血暴發戶才穿挺括得讓人連摸都不敢摸的全新衣服呢,是不是?好了,我要去和比利四處逛逛,他一會兒還有個遊戲比賽呢。”

    “等一下,”普魯維特臉色難看地看著比利,“什麼比賽?”

    比利乾笑了兩聲,扭頭看著柳克麗霞,他必須要運用最大意志力才能勉強克制住咬牙切齒:“真不幸,親愛的柳蒂,我忘了。”

    “你看,”柳克麗霞愉快地攤攤手,“他記性真不好,什麼都要我幫他記著。'尋找變形物',下午五點開始。”

    比利朝她露出一個假笑:“是你幫我報的,親愛的柳蒂,是不是?”

    “當然,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會贏。”

    比利吐出一口氣,回頭朝普魯維特也扯出一個假笑:“你看,是她幫我報的。認識你很高興,普魯維特,再見。”

    他話音剛落,眼前就閃過一道銳利的藍光!距離太近了,比利下意識地把柳克麗霞推開,自己就勢在地上滾了幾滾,勉強閃開那道惡咒。周圍響起一陣驚呼,一圈巫師開始聚攏過來。

    普魯維特臉色鐵青地舉著一跟相當粗大的魔杖站在比利對面。他低頭俯視著雙手撐在地上的比利:“站起來!”他喝道,“看在你第一反應是把她推開的份上,我給你一次正當決鬥的機會!”

    柳克麗霞厲聲道:“這太過分了,普魯維特!”她連忙朝比利跑去,急切地皺起眉頭,“比利——你還好吧?”

    比利站起來,慢慢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臉頰,那裡好像被冰刀擦過似的,漸漸泛起一道不大不小的血痕。他哼了一聲,冷峻地嘲諷道:“真難得你願意和我正當決鬥,感謝梅林,看來你並不是不知道剛剛那個行為叫做偷襲。我不和魯莽、愚蠢且品性低劣的人決鬥— —柳克麗霞,我們走。”

    “就是、為了、這件事,”普魯維特咬牙切齒地嘶聲說,他現在滿面通紅,紅棕色的頭髮有一綹貼在額頭,無形中他的身軀似乎更加龐大了,“我決不允許你在我面前把她帶走。事關普魯維特家族的驕傲——是你引誘了她!”

    “……對不起?”比利愣了一下,然後他開始飛快地眨眼,“我說,用引誘這個詞是不是太嚴重了?”

    “……”

    周圍的人群開始不斷發出小聲的竊竊私語:

    “梅琳娜!快來看——你說他們會不會真的打起來?哦!”

    “……我記得霍格沃茨禁止未成年巫師在校外施魔法……”

    “得了,這可是在馬爾福家……誰會知道?”

    “決鬥!決鬥!”

    柳克麗霞冷冷地掃視了周圍一眼,然後抿著嘴唇轉向普魯維特,她看​​上去極度蒼白而高傲:“我禁止——再說一遍,普魯維特,我禁止!”

    “對不起,柳蒂,”普魯維特生硬地說,他依舊不為所動地用魔杖指著比利,“我說了——這事關普魯維特的尊嚴。我們約定,斯塔布斯,”他惡狠狠地看著比利,“誰輸了,就自動退出。拿出魔杖!我要施咒了!”

    現在不是繼續退讓的時候了,比利敢打賭普魯維特指著自己的那根粗得像柳樹根的魔杖裡一定有龍骨成分——就算不用來施魔法,用來打人也一定夠受的。他抿緊嘴角,下頜出現了一種完全不同於平時的堅毅弧度,然後也毫不猶豫地抽出了魔杖。周圍的人們“喔”地驚呼了一聲,然後瞬間安靜了下來。

    無數看熱鬧的眼睛圍成一個圓圈,緊盯著圓圈中互相對視的比利和普魯維特。柳克麗霞面色蒼白地站在旁邊,站得筆直。

    突然,從周圍的人群中傳來一聲冷哼。

    就像是幻覺,那聲音太輕了,然而比利對那熟悉的聲音和感覺格外敏感——

    那絕對是里德爾式的輕蔑冷哼。

    比利下意識地抬起頭,四下快速環顧,然而根本沒有看到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他正嘗試著把目光穿過人群縫隙,投向更遠的地方,然後就在下一秒,又一道藍光伴著普魯維特的怒吼向他射來:“你是在輕視我麼斯塔布斯? !別這麼漫不經心!”

    比利猛地回過神,他向旁邊一側身,同時快速揮動魔杖:“障礙重重!”

    兩道魔咒碰撞在一起,向人群偏去,轉眼間那道圍觀的圈子就又變大了。

    普魯維特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他的塊頭給人以極大的心理壓力,而他施咒的時候卻顯出一種與他個頭不相符的靈巧。他不斷地施放攻擊的惡咒,面色越來越紅,而隨著他每一句咒語出口,他正一步一步地逼向比利。

    與普魯維特相反的是,比利的面色則相當蒼白,只是他的棕色眼睛越來越亮。他一步步地後退,不斷地用“盔甲護身”來進行防護。在防守的間隙,他還能抽出一點時間,小心地觀察著普魯維特和周圍的地面,然後注意在夏日的草坪上,有一處野兔挖出的、隱蔽的草洞——如果不出意外,兩步過後,普魯維特就會一腳踏上。

    他終於決定反擊!

    果然,就在下一秒,普魯維特腳下一歪,身子朝前栽去!比利眼疾手快地抬起魔杖,決定用一個統統石化來結束這場完全沒有必要進行的決鬥——

    然而令他想像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沒有任何徵兆地,他的右手猛地一麻,魔杖不受控制地飛了起來,遠遠揚到天上!

    比利愣了一秒鐘,他反應不及,還舉著他的右手。就在這一秒鐘裡,普魯維特控制住了身體的平衡,他舉起魔杖,吼了一句比利聽不懂的咒語!

    就像剎那間被大棒擊中胸口,比利朝後猛地坐倒。而就在他倒在地上的瞬間,他還忍不住滿是疑惑:到底是誰,對他施了那個該死的繳械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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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不用把每個名字對號入座~具體年份罐子會弄的模糊一些...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29一個業餘遊戲

    普魯維特又逼近了兩步,他居高臨下地用魔杖指著倒在地上的比利,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大片陽光。儘管這個勝利者的腳踝還在隱隱作痛,但他依舊完美保持了一臉冷酷無情:“你輸了。”

    “夠了!”柳克麗霞衝過來​​,一把擋開了普魯維特的魔杖。她急切地蹲□來,扶著比利的胳膊,那一頭順滑的黑髮現在變得有些蓬亂,大概她剛才一直在揪自己的髮梢,“比利!親愛的!你還好麼? ”

    比利咳嗽了兩聲,兩手撐在地上,面色蒼白地點了點頭。他看一眼柳克麗霞,棕色的眼睛裡滿是無可奈何,他咬牙切齒地對著柳克麗霞的耳朵嘶聲說,確保只有她們兩個人聽見:“……看在梅林的份上,'親愛的'柳蒂,差不多得了……你沒必要再激怒他了,除非接下來你想親自和他決鬥。”

    柳克麗霞咬著嘴唇看了看比利,然後猛地抬頭看向普魯維特,厲聲問:“你究竟還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那個高大的紅發男孩兒終於放下了他的魔杖,他堅硬的面部棱角讓他就像個嚴肅的軍士,“我贏了,他輸了,按照約定——”

    “那是你們的約定,”柳克麗霞冷聲說道,“我有權決定我個人意志的去向。你太過分了,塞維爾,我想我有理由為此給普魯維特先生寫一封信了。”

    剛剛漸趨平靜的普魯維特明顯又激動起來:“這是偏向,柳克麗霞!我並不——”他頓住了,然後死死咬住牙,“好吧。我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剛剛他分心了,”他狠狠瞪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比利,“明顯地。但現在我知道他報了'尋找變形物'的比賽項目——我也會去報名,我們一會兒見!”

    他說完話,就像他來時一樣,轉身氣勢洶洶地走了。

    人群中又爆發出一陣小聲的議論:“'尋找變形物'?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個項目?”

    “確實有……下午四點半!東區,哦!但願現在去下注還來得及!”

    “剛剛那個人叫什麼來著——普魯維特?”

    “……”

    圍觀的圈子飛快地散去了,大部分人都相當明智地決定去買一注普魯維特——雖然賠率不一定很高,但贏面一定很大。

    “你真的沒事吧,”柳克麗霞俯身在比利身邊,憂心忡忡地說,“親愛的——”

    “得了,柳克麗霞……”比利痛苦地咳嗽了兩聲,他艱難地從地上撐起身來,慢慢撣著長袍上的碎草屑,“他已經走了。”

    “哦!”柳克麗霞突然伸手扳正了他的臉頰,“你臉上的傷口——”

    比利被她的動作弄得不大自在,好在她片刻後就放開了手:“沒事,”他抬手碰了碰臉,“並不是很疼。這好像是道冰凍咒,冰刃劃過之後就凍住止血了。”

    柳克麗霞不耐煩地掏出魔杖,低聲說出一句咒語。下一秒,比利臉上那道細小的傷口消失了,但那裡還是微微泛著一道固執的藍光。柳克麗霞低垂下眼簾,有些惱火地自言自語:“該死的梅林,這種冰凍咒真麻煩……我把你還給里德爾的時候該怎麼說?”

    “……”

    “我這就去找管家克里斯,然後給你上點兒藥。在這之前避開普魯維特,最好也避開你的里德爾。”

    “……等等。”比利在她轉身就走的前一秒拉住了她,“你還沒跟我說那個該死的比賽是怎麼回事——'尋找變形物'?那是個什麼見鬼的玩意兒?”

    “那不是個'玩意兒',那是個比賽!”柳克麗霞皺眉說,“是一個系列的:'尋找變形物'、'黑魔法防禦'、'稀有植物辨識'、'魔藥調劑'等等。報夠三個人就可以開賽,否則比賽就會被取消。聽我說——”她壓低聲音,“我早算準了普魯維特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你,所以特意給你報了名。變形咒可是你的強項!”

    “……你知道,我並是不想對你的盤算提出什麼質疑,”比利的太陽穴開始突突跳了,他費勁地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但你確定這些比賽真的能報夠三個人?誰會傻得像喝了迷惑劑的地精一樣,在暑假裡又重新給自己設置一次全學科的期末考試?!”

    “你和普魯維特已經報了名,再需要一個人就夠了。”柳克麗霞抬手指指咒擊銀蘋果項目旁邊的一個懸掛彩幅,那上面被施了魔咒的閃動字體顯示著每個項目的報名人數,“——看看那兒!”

    那彩幅上尋找變形物比賽的後面有個紅色的數字——3。

    比利怎麼也沒料到世界上真有這麼想不開的人,他突然打了一個激靈:“……梅林的三角褲!那個人……不會是湯姆吧?”

    “不是,”一個饒有興味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我。”

    比利和柳克麗霞回頭看去——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歪著身子站在那裡。

    柳克麗霞走開去找克里斯拿藥了,比利打賭她不會很快回來。她那陰沉的面色說明她還急需一些美味的糖果糕點來撫慰她暴躁不安的心情。

    比利和阿布拉克薩斯站在一棵大樹的陰影下。中午的陽光照在草坪上顯得明晃晃而油亮亮的,旁邊是主婦編織咒的遊戲賽場,幾個胖胖的女巫就像被曬化了的奶酪一樣,不停地流著汗。

    “他和羅道夫斯在一塊兒,”對上比利的目光,阿布拉克薩斯輕飄飄地說,“你當然知道我說的是誰,對吧?他真是太神奇了,才不到半個鐘頭,羅道夫斯就對他崇拜得要命。”

    “……對不起,”比利乾巴巴地說,“我能不能說一句——”

    “天賦異禀,不可思議。我見過他使用無杖魔法,難以置信的能力。有時候和他站在一起,我甚至懷疑自己實際是個啞炮。”

    “……”

    “不過你應該已經習慣了吧?畢竟,和一個天才生活在一起,總想那麼多就太累了。”阿布拉克薩斯頓了頓,終於停了下來,他微笑著,“對不起,你剛才要說什麼?”

    ——湯姆給馬爾福灌了迷情劑?

    這是比利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除了突然出現,順便告訴比利他報名了那倒霉比賽之外,阿布拉克薩斯對湯姆這麼露骨的誇讚實在太令人莫名其妙了。比利極為無奈地看著他,過了好久才擠出一句:“沒什麼,我只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取消那個比賽的報名。你知道,只要不夠三個人——”

    “對不起,”阿布拉克薩斯打斷了​​他,狡黠地笑了笑,“我覺得它聽上去還挺有趣的——我還沒好好上過一節變形課呢。一會兒見,小斯塔布斯。”

    “……”

    ——這真是古怪的一天!

    阿布拉克薩斯走了,比利被一個人留在草坪上,他找回了自己的魔杖,然後決定把一切奇怪的感覺都歸結於午後的太陽讓人頭暈目眩。他漫無目的地在幾個遊戲項目之間穿行,聽見叮叮咚咚的音樂在不遠處隱約作響,幾個小孩子坐在旋轉木馬上,讓那些大概頗有年頭的木馬發出負重的抱怨。

    “嘿,孩子!要不要來看看這個遊戲?”

    比利回過頭去,一位面貌和藹的胖婦人正站在那裡朝他招手。她站在盛開著蔦蘿的籬叢後,身邊是幾個高高的木架,上面擺放著許多青蘋果。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剛剛一臉沮喪地放下魔杖,從那裡走開。

    “咒擊銀蘋果。”她咧嘴笑了笑,指著架子上的那些蘋果說,“使用任何不懼危險性的正當咒語,按照號碼順序擊中十個青蘋果,以及找到最後一個銀蘋果,把它擊落。五個西可玩兒一次,如果你擊中了銀蘋果,甚至不用給錢。”

    比利摸了摸鼻子:“我以為這是一個比賽項目。”

    “當然,相當熱門的一個。”胖女巫擺正了她頭上的尖帽,“不過比賽項目還沒開始,而且這只是個業餘遊戲。你看,”她晃了晃手裡拿著的的一個銀蘋果,“比正式的比賽獎品要小得多,袖珍型的。你還在霍格沃茨上學吧?別擔心,今天的豐收節是有未成年巫師咒語使用批准書的。”

    比利想起他口袋裡恰好還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叮噹作響的銀幣,他正好可以在這裡消磨一點兒時間,等待柳克麗霞回來。說真的,這位好心的夫人是今天對他最和顏悅色的人了。就衝這一點,他也值得花五個西可隨便碰碰運氣。

    前六個蘋果擊落得都相當輕鬆,它們擺放的位置都很順手。就在比利抬起魔杖,對準了有個上面印著一個“7”的青蘋果時,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呼:“梅林!你真厲害,我在這個遊戲上花了一袋金加隆了,但每次都不幸在第四個蘋果失敗。”

    比利手一抖,趕緊放下魔杖回頭看去,一個纖細的女孩兒站在他背後。在這個讓很多人冒汗的午後,她還在寶石藍色長袍的外面裹了一條長長的披肩,尖頂帽上別著一朵白色矢車菊。

    “下午好,斯塔布斯。”她輕聲慢語地說。

    “下午好,麥克米蘭。”

    “挺有意思的遊戲,是不是?”麥克米蘭好像漫不經心地朝比利四周張望,“里德爾不在你身邊?我覺得他一定能輕鬆擊中銀蘋果。”

    “對不起,我也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實際上——比利在心裡沮喪地想:他們這兩天都沒怎麼說話。

    平心而論,和比利同年級的安朵美達·麥克米蘭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尖下頜,大眼睛,一頭濃密的金色捲髮,然而她那種細細的聲音和那種天真無邪的性格有時候簡直讓比利渾身發麻。他一直堅定地認為分院帽當時一定是昏頭了——如果一頂帽子也有頭的話——才會把她分到斯萊特林,然而現在,不知為什麼,他隱隱地覺得他應該改變一下看法了。

    ——除了血統因素,就沖她這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她也一定是個斯萊特林。

    “不過他總會來找你吧?”麥克米蘭自然地說,她伸出一個指頭繞著她的一綹捲髮,然後露齒一笑,“別騙我,斯塔布斯,我覺得他一定會來找你的。在學校除了在圖書館,我就沒怎麼見你們分開過。”

    ——這麼說你一定在圖書館埋伏了很多次。

    比利挑了挑眉,突然覺得心裡有點兒不大舒服,然而他表面依舊維持了禮貌的風度:“對不起,這一點我不大確定。”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麥克米蘭微微瞪大眼睛,然後粲然一笑,朝他身後指了指:“哦!”她輕聲說,“我說對了!你看,他不就站在那兒? ”

    比利嚇了一跳,趕緊回身看去——湯姆抱著手臂站在咒擊銀蘋果的木架後,在一大叢盛開的紅色蔦蘿映襯下,他的頭髮和眼睛看上去更黑了,而他的面色即使在陽光下也依舊那麼蒼白冰冷。

    只有那位好心的胖女巫還在狀況之外,她笑瞇瞇地朝湯姆招手:“孩子,要不要來看看這個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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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30一顆小巧的銀蘋果

    “我正好有這個打算,”湯姆彬彬有禮地對那位和藹的胖女巫說,“謝謝您,夫人。”

    就這麼一句話,在場的兩位女士對他的好感就上升到了另一個層次。

    “快過來,快過來,”胖太太格外熱情地說,她甚至揮了揮魔杖,把那道開著蔦蘿的籬笆從闢出一個缺口,“這裡還有個聰明孩子,他已經擊落六個蘋果了。你們認識,是不是?”

    “是。這一點兒也不奇怪,”湯姆走過來,帶著一臉懶洋洋的假笑,“他使用各種咒語都相當純熟。霍格沃茨的好學生——是不是,比利? ”

    湯姆停在了比利身邊。他們並肩站著,比利瞇起眼睛看著他,目光裡只有一句話:你可以直接說我這學期的黑魔法防禦課沒及格。

    湯姆也看著他,他們又開始不出聲地用眼色進行交流了:我就喜歡從反面進行諷刺。

    比利訕訕地摸著鼻子,無話可說了。他轉過頭,尋找著剛剛那個標著數字7的蘋果,然後用一個繳械咒狠狠地把它擊落。

    湯姆抱著手臂,在旁邊冷冷地瞇起眼睛,不動聲色地看著比利臉上那條泛著藍光的傷痕。第七和第八個蘋果在一陣只能聽見比利施咒聲的沉默里掉了下來,周圍走過一撥又一撥人群,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遊戲,然而那些喧嘩和熱鬧都好像離他們很遠似的。

    打破這詭異沉默的是麥克米蘭,她使勁眨著眼睛,讓它們顯得更大了:“真厲害!”她停了一會兒,突然有些酸酸地說,“我想你一定能成功——但你是打算把最後的銀蘋果送給布萊克麼?”

    “我無所謂。”比利淡淡地說,隨著他的話音,最後一個青蘋果應聲而落。

    他聚精會神地尋找著最後的獎勵,沒注意到身邊面色陰沉的湯姆嘴唇幾乎已經抿成一條直線了。

    “你有三次機會,”胖女巫在一邊說道,“不過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好了,加把勁兒開始吧,孩子。”

    比利終於找到那顆銀蘋果了,它只有青蘋果的一半大小,閃閃發亮,帶著一片小銀葉子,看上去很是精緻。然而它被擺放的角度太刁鑽了,躲在右上角高高的角落裡,不僅比前面的每個目標距離更遠,而且還有一半隱藏在另一個蘋果後。

    “看,里德爾,他就要成功了,”麥克米蘭在比利身後輕聲說,“我真羨慕布萊克。”

    湯姆終於克制不住他的壞脾氣了,他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惡劣而篤定地說:“他打不中。”

    一道紅光從比利的魔杖中射出來——他在聽到湯姆的話後手一抖,一個大個兒青蘋果骨碌碌地從架子上滾了下來,銀蘋果依舊安然地呆在原地。他回過頭狠狠瞪了湯姆一眼,後者抱著手臂,滿不在乎地朝他扭曲了一下薄薄的嘴唇。

    比利深吸了一口氣,湯姆的冷笑讓他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湧——現在他好像非打中那個銀蘋果不可了。

    然而事與願違,他用力太過,角度再一次偏了。第二個咒語剛好擦過銀蘋果,只讓它微微滾動了一下,然後幾乎完全隱藏到了青蘋果掩體的背後。

    “看上去有點兒困難了,是不是?”胖女巫憂心忡忡地說,“只剩最後一次機會了,孩子。”

    事情確實有些棘手,比利的鼻尖開始冒汗了。他微微搖牙,暗自估算著角度,然後慢慢抬起手臂——

    突然,湯姆橫跨一步,站到了他的身後。下一秒鐘,一隻修長的手覆上了比利攥著魔杖的手指。

    比利吃了一驚:“你在——你要幹什麼?”

    “閉嘴。”湯姆沒好氣地說,“我早說了你打不中。”

    “……”

    比利僵硬地站在那裡,感覺古怪極了。

    湯姆站在他身後,他們幾乎緊貼在一起。這個跟他鬧了兩天彆扭好友的冷冰冰的聲音就在他耳朵上方響起,連帶能感覺到的是那拂過耳廓的、均勻的呼吸——這麼近的距離,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太不正常了。更何況湯姆溫涼而乾燥的手掌還緊緊覆蓋著他的手背,修長的手指抵在他的掌心——見鬼!這個瞬間比利幾乎以為自己又中了一個繳械咒,他覺得自己的手竟然不自然地發著麻!

    陽光令人頭暈目眩地閃耀著,草坪上一片金光,那銀蘋果刺眼得幾乎讓人看不清了。

    在一陣昏頭漲腦裡,比利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樣兩個人一起舉著手臂的動作簡直傻透了!

    “別傻站著,”湯姆突然不耐煩地說,他的呼吸不知為什麼突然變得很急促,“不管用什麼咒語——快出聲!”

    比利愣了一下,然後他費勁地清了清自己似乎堵住了的喉嚨,大聲念道:“飛離——飛離無踪!”

    但願結巴不會對咒語的效果影響太大,無論如何,在比利念響咒語的同時,湯姆握著他的手靈巧地一揮,銀光從一個很奇特的角度射了出去。它打在架子上,然後反彈回來,不偏不倚地從側面擊中那個小巧的銀蘋果!

    然而這飛彈咒的效果太顯著了,被擊中的銀蘋果“嗖”地劃出一道明亮的弧線,然後高高地朝天上飛去。

    湯姆放開了比利,同時退後一步。他掏出自己的魔杖,從容地念道:“銀蘋果飛來。”過了兩秒鐘,那小巧的玩意兒閃著銀光飛了回來,恰好落在他張開的掌心。

    和藹的胖女巫張大了嘴,看上去很迷惑:“說真的,嗯……我不太確定這是不是符合規則,但是……這也算是擊落了它,對吧?”

    比利:“……”

    麥克米蘭雙眼放光地鼓起掌來:“真是太棒了!哦——里德爾!你願意把它送給我麼?”

    湯姆靜靜地抿著嘴唇看她,沒有說話。

    然而這並不妨礙麥克米蘭的興致,她歡快地繼續說:“接下來我們可以去一起走走,那邊有一片池塘。我早上路過那裡——美極了——有一片白濛濛的霧氣,就好像地精新娘的婚紗。”

    比利快聽不下去了,他決定立即轉身離開。他猜想自己的面部表情一定很扭曲,因為他馬上就忍不住要笑出來了。說真的,他現在一點兒也不生湯姆的氣了,相反,他同情湯姆同情得要命——真不知道那天晚上湯姆是怎麼和麥克米蘭交談了那麼久,還能保持那種彬彬有禮的假象的,他心裡的刻薄話一定都炸開鍋了。

    “我不願意。”湯姆簡短地說。

    比利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回過頭詫異地看著湯姆,和他一樣驚訝的還有麥克米蘭。

    然而湯姆理所當然地繼續說了下去,他英俊的面容顯得相當無情:“另外,霧就是霧,那是空氣裡的水汽凝結,不是地精在結婚——我建議你選修麻瓜研究課,然後藉用他們的物理學弄明白這一點。你大概還需要好好聽講,這樣就不會出現總是在圖書館堵著我問問題的情況了。”

    他說完話,把銀蘋果放進長袍兜里,斜睨了比利一眼,然後大步流星地走開了。

    比利向目瞪口呆的胖女巫道了謝,然後好心地把麥克米蘭拉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她看上去滿臉通紅,比利真擔心下一秒她就要暈過去了。

    “怎麼可能?”麥克米蘭的眉毛漸漸豎了起來,這與她一貫溫柔的形像大相徑庭,她咬著嘴唇尖聲說道,“這簡直太無禮了!他以為他是誰?”

    “呃,你知道,”比利聳聳肩,“總是裝成一個和自己性格相反的人是很累的。我以為在這一點上你會很理解他呢。”他隱隱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頭一看,柳克麗霞簡直是梅林派來的救星,她正在二十英尺外朝他招手。他抓住時機在麥克米蘭變得歇斯底里之前快速說道:“抱歉,我得走了。豐收節愉快,麥克米蘭。”

    “克里斯找到了藥,”柳克麗霞往比利手裡塞了個紅色的小盒子,“不過抹上大概會有些辣。”她皺起眉頭,“你怎麼會和麥克米蘭在一起?”

    “意外。”比利簡短地說,同時接過柳克麗霞遞過來的另一個淺綠色紙包,“這是什麼?”

    “我沒找到菠蘿蜜餞,克里斯說只有糖漬玫瑰花苞。”

    “謝謝。”比利從裡面挑了一個格外飽滿的放進嘴裡,“我想以後最好離她遠點兒——我是說麥克米蘭。”

    “你最好這樣做。”柳克麗霞冷笑一聲,“純潔的安朵美達在女生中間風評極差,真不知道你們這些男生為什麼總喜歡追著她跑。”

    比利差點被那個玫瑰花苞噎住:“等等,我沒有——”

    “她找男生就像集郵,各種類型的都不錯。偏偏有人覺得她單純的要命,阿奎拉直到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聽說她上學年盯上了里德爾,”柳克麗霞斜了比利一眼,“別大意,比利,你並不是沒有危險,只是年級第一和全校三分之一女生夢中情人的誘惑太大了。但據說她並不是真心的,你知道,血統畢竟— —”她突然停下了,柳克麗霞快速捋著她的黑頭髮,“對不起。”

    “哦——沒關係。”比利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她為什麼道歉,“我知道你並不是那個意思。”

    “謝謝。”柳克麗霞簡短地說,她咬了咬嘴唇,“快四點了,我們最好去尋找變形物的場地看看。”

    “……”

    那該死的比賽過程實在不用多說了。

    開賽的時候普魯維特面色鐵青地站在那裡,死死盯著柳克麗霞挽著比利的手臂高昂著頭走過來;而到了比賽結束的時候,這個高大的男生就像一顆熟透的巨型番茄。

    比利很擔心普魯維特就快要爆炸了,因為他憤怒得甚至連鼻頭都泛出一種不正常的深紅色,離開賽場時步伐邁得磕磕絆絆。只能說普魯維特或者在變形術上並不擅長,他報名比賽實在是勇氣可嘉。老實說,如果沒有柳克麗霞刻意製造的這場誤會,比利說不定會覺得他相當值得敬佩。

    ——結局毫​​無懸念,在這場只有三個人的比賽里比利贏了,他在那一堆變形物裡幾乎找到了賽制要求的一多半物品。

    阿布拉克薩斯笑嘻嘻地欣然墊了底,他對此則顯得比普魯維特大度多了:“我是第三名呢,”他仔細端詳著一個由於在變形復原時失敗而格外扭曲的茶壺,說,“我想我父親簡直要為我驕傲了。”

    這場比賽出人意料地爆了冷——大部分目睹了普魯維特和比利決鬥的人都毫不猶豫地在前者身上下了注,大冷門比利的賠率達到了驚人的五十八比一,發現投錯了注而血本無歸的人們大聲咒罵著梅林,四周一片哀鴻遍野。

    “你聽,”柳克麗霞冷笑一聲下了結論,“這些人發出的哀嚎聲連身處北愛爾蘭的人都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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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墨白和wy親的地雷,罐子會繼續努力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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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一叢刺人的玫瑰

    天色暗了下來,夜幕開始降臨。那些嬉戲在陽光下的金翅精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則是一群歡快的西爾芙,她們用透明的空氣翅膀在夜空中製造出大片美麗的雲群。池塘水面上倒映著點點星光,一些美貌的水妖在浮藻間飄渺地歌唱。

    這倒霉的豐收節看來終於要結束了,比利大大鬆了口氣。

    他和柳克麗霞走在後花園一條靜僻的小道上,從這裡能看見大廳裡的燈火通明,也能遠遠聽見草坪上傳來的狂歡人群的喧嘩,但卻見不到一個人影。

    他們拿了兩大杯甜草莓酒,坐在一大叢玫瑰花旁,在夜風中愜意地喝著。托柳克麗霞的福,比利覺得自己一點兒都不餓,他敢說他今天一定足足吃了兩磅的糖漬玫瑰花苞。

    “……所以,他真的說完那些話就轉頭走了?里德爾果然是個有腦子的人,”柳克麗霞呡了一口草莓酒,露出一種難得的心滿意足的表情,“我猜麥克米蘭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比利瞥了她一眼:“別幸災樂禍,柳蒂,還是想想你的普魯維特吧。如果他去告個狀,我不認為你父親會對你的行為放任自流。”

    “他什麼也不會說。”柳克麗霞篤定地說,她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角,“想想他'普魯維特的驕傲'吧。據我所知,他在八月中旬就會離開,準備回德姆斯特朗上學,所以你只要再堅持十天就夠了。”

    ——十天?!

    比利瞪大眼睛看著柳克麗霞,他正要說話,卻突然閉了嘴。在這僻靜的小道盡頭隱隱傳來踏在碎石子上的腳步聲,聽上去這個人邁著大步,而且走得很急。他們同時抬頭張望過去。

    片刻後,柳克麗霞已經眼尖地看清了那個人是誰。她狠狠瞪了比利一眼,壓低聲音說,:“看在梅林的份上,拜託!求你在接下來的十天裡千萬別提這個名字——你怎麼不去選修星座占卜課?”她伸直脖頸又看了兩眼,然後回頭快速說,“他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她猛地頓住了。

    柳克麗霞身邊的石凳上孤零零地放了一杯草莓甜酒,而比利早就不見了踪影。

    比利蹲在一大叢玫瑰花後,盼望著普魯維特千萬不要停下來和柳克麗霞聊天。或者柳克麗霞可以行行好把他帶走——但那明顯不太可能。他正在暗自咒罵梅林,突然身邊花枝一響,一個人撥開它們擠了進來。比利嚇了一跳,連忙扭頭看去,柳克麗霞皺著眉頭也擠了進來。

    她陰沉地對比利耳語著:“你躲到這兒乾什麼?”

    “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和他正面交鋒。”比利咬牙切齒地小聲回答,“話說回來,你也擠進來幹什麼?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對你施惡咒!”

    “事實上——”柳克麗霞沉吟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

    “……”

    “哦,”柳克麗霞一邊小聲抱怨一邊拂開玫瑰花枝,“刺扎到我的臉了……這些蘭蒂格瑞絲!”

    比利也注意到這些嬌豔的植物了。相比起一般玫瑰,它們長得格外高大鮮豔,但是那些尖刺也更加令人畏懼。這也是它們被叫做蘭蒂格瑞絲玫瑰的原因——北歐女武神們中的一位,意為“盾牌破壞者”。它們經常被種植在庭院外圍當做防禦籬笆,另外,在草藥學上這些尖刺可作為被施了禁錮咒的強效藥成分,但對於要躲藏在蘭蒂格瑞絲玫瑰中間的人來說,它們可是最令人頭疼的東西了。

    “誰讓你莫名其妙地鑽進來。”比利沒好氣地低聲說,他張開手臂護住柳克麗霞的臉和肩膀,“靠過來,小心——噓,別說話!他過來了。”

    走過來的普魯維特很暴躁,比利和柳克麗霞只能從他們聽到的聲音判斷出這一點。他聽上去在憤怒地抱怨著些什麼,然後比利聽到了一些砰砰的響動,普魯維特不斷咒罵著“該死!”,他像是在朝小徑旁邊的石牆施撞擊咒。

    好在他發洩怒火的時間並不長,過了一會兒,那踩著石子、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遠了,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靜寂。

    柳克麗霞戳了戳比利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抬頭看看。比利覺得自己腿都麻了,他巴不得趕緊站起來,然而他剛剛動了一下就猛地縮了回去:一陣腳步聲又靠近了,難道是普魯維特去而復返?

    然而接下來響起來的熟悉聲音讓比利睜大了眼,那竟然是湯姆在說話:“……是,我是要拋棄它。”儘管離得還很遠,飄過來的話語斷斷續續的,但他的聲音聽上去相當冷酷無情,“……已經讓我感到噁心很多年了。”

    另一個聲音是阿布拉克薩斯的,然而他一點兒也不玩世不恭了,反而恭敬十足:“……這當然……既然決定……真是個好消息,不過說實話,我並不太驚訝…… ”

    柳克麗霞也聽到了,她對著比利挑了挑眉,作勢要站起身來。

    比利毫不猶豫地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甚至騰出一隻手摀住了她的嘴。柳克麗霞沒有出聲,她只是用凌厲的眼神表達了對這種冒犯的憤怒和不解:那又不是普魯維特,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出去?

    比利想了一會兒,然後用口型無聲地回答了她:事實上,我也不知道。

    柳克麗霞狠狠眨了兩下眼,然而她總算配合地保持不動,依舊把臉靠在比利的肩膀上。而比利則小心翼翼地往前傾了傾身體,想要聽清湯姆他們說的話。

    “是我看錯了麼?”腳步聲突然停住了,湯姆慢吞吞地開口,他和阿布拉克薩斯已經離比利他們藏身的玫瑰花叢很近了,“花叢好像動了一下。”

    “我想是凱爾特地精——除了那種小生物誰會傻到躲在這種玫瑰後面?”阿布拉克薩斯輕聲說,“它們總喜歡在花園裡跑來跑去,怎麼也趕不乾淨。”

    比利猛地僵住了。他一動也不敢再動,生怕引起最輕微的花葉的顫動。

    好在湯姆似乎並沒有太在意這個,他沒有再說什麼。一陣壓抑的沉默里,阿布拉卡薩斯又開口了:“那麼,我們以後應該怎麼稱呼——”

    魔咒劃破空氣的嗤嗤聲響起來,湯姆用魔杖憑空寫出一行紅字。然後,在玫瑰花叢後屏住呼吸的比利聽見他冷冰冰地說:“伏地魔。”

    一陣涼爽的晚風吹過,在濃郁的花香中,比利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自從回到這個年代,他再也沒有聽人說起過這個名字——伏地魔。

    比利覺得五味雜陳,心亂如麻,湯姆和阿布拉克薩斯還在繼續說著什麼,然而他已經一句都聽不清了。那些聲音和語句就像一些毫無意義的亂碼,它們在他的耳膜上彈開,根本不能被他的大腦接收。

    ——他回來了。黑魔王真的要回來了麼?

    比利覺得眼前一片金光亂冒,有那麼一個瞬間,他覺得他的靈魂一定正在脫離他的身體,他甚至連那些扎進他皮膚的玫瑰尖刺都感覺不到了,卻反而能聽見遙遠草坪上的狂歡人群在大聲喊著“乾杯!”。

    ——不,這不對!

    他怎麼也沒辦法真的把原來那個伏地魔和湯姆聯繫在一起!那個曾經令所有巫師顫抖的名字被冰冷地說出口時,就像復活了一個可怕的詛咒。然而不知為什麼,比利的腦海中卻浮現出那個陪他下巫師棋、給他熬藥、對納吉尼和維克托惡作劇,和他互祝聖誕快樂的湯姆!

    這才是那個比利印象裡的湯姆:瘦高個兒的英俊少年,有著一頭和他個性不相稱的柔軟的黑髮;他會尖刻地嘲笑比利的魔咒作業寫得一塌糊塗,但又會把一切有用的參考書清單壓在比利的課本下,然後漫不經心地表示他並不是故意​​的;和他住在一起當然免不了摩擦矛盾和忍氣吞聲,但那並不比和別的人住在一起更差— —相反,比利相信他對自己的情誼是絕無僅有的。

    好像有個聲音在心裡小聲對他咄咄逼問:想想上次的靈魂研究,那樣的懷疑真的符合《守則》、又真的對感情毫無損害麼?你難道不應該無條件地相信你的室友、朋友、兄弟麼?既然你知道歷史,為什麼不能嘗試著扭轉它——那個沒鼻子的伏地魔至少還是幾十年後的事,是不是?

    眼前一片奇怪的光亮把比利從思緒中拉回了現實:他腿腳麻木地躲在玫瑰叢後,右臂僵硬地護在柳克麗霞的臉頰旁,玫瑰尖刺給他的脖頸、肩膀和手臂都帶來一陣刺痛。一大片金紅色的光從他頭頂照來,眼前那些猙獰的勾刺、鋸齒形的綠野和嬌嫩的花朵忽然都如同在白晝般清晰——

    “砰!”“啪!”

    聲音隨即響起來了——原來那是草坪上的人群點起的煙火!大片金輝從空中墜落,劈啪閃爍著,像一道道明亮的流星,然後在半空消弭不見。

    “阿布拉克薩斯,”比利聽見湯姆輕聲說,“花叢動了。另外,”他冷冷地嗤笑了一聲,“我不認為地精們會有深栗色和黑色的頭髮。”

    “我很抱歉——好啊,好啊,好啊。”阿布拉克薩斯頓了頓,他分開花叢,掛著一臉看好戲的微笑,假裝出一副驚訝的口氣,“哦!柳克麗霞和小斯塔布斯,是你們躲在這兒?當然,當然,你們的事已經傳遍了……不過我想在這裡練習接吻並不太妥當——你要摘一朵玫瑰送給柳克麗霞麼?”

    比利和柳克麗霞狼狽地站起來,後者挪開了比利還捂在她嘴上的手,極為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早就說了,不如剛剛就站起來——放下手吧,比利,你快要把我悶死了。”她皺眉看向還扎在比利身上的那些尖刺,“你要趕緊清理一下這些東西,治愈魔咒對它們沒用……哦,你又要去找克里斯拿藥了!”

    比利根本顧不上回答她。他費勁地把僵硬的手臂從柳克麗霞的肩膀上放下來,挨到腿的時候不小心碰到長袍上的一根斷刺,他“嘶”了一聲,然後開始訕訕地左顧右盼。

    他根本不敢直視湯姆,因為眼角的余光已經告訴他湯姆的臉色有多難看了。

    “我必須得解釋一下,”比利小聲說,他努力清了清嗓子,“首先,我們並不是躲在這裡——躲在這裡練習……見鬼!”他說不下去了。

    “別這麼愚蠢,”柳克麗霞陰沉地看著阿布拉克薩斯,這是一種有理由的遷怒,“我們當然沒有接吻。問題在你身上,阿布拉克薩斯,漢金莊園里為什麼要種這麼多蘭蒂格瑞絲玫瑰?”

    “我道歉。”阿布拉克薩斯絲毫不以為忤,他微笑著點點頭,“明天我會告知克里斯,讓他在花園裡多種些溫和柔弱、便於情侶享受溫情時光的植​​物叢。”

    “……”

    又一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了,一大團銀光在深藍的夜幕中炸開,照得夜晚如同白晝一般。那些光芒這次並沒有墜落下來,而是向四周流散,最後完全融入星群當中。

    就在這樣的明亮的煙火下,湯姆的臉色一片鐵青。他抿著嘴唇死死地盯著對面那個不是摸摸鼻子就是撓撓眉毛、一臉尷尬局促的男孩兒。然後,他一步一步走到比利面前,斬釘截鐵地說:“跟我回去。”

    還沒有反應過來,比利就被湯姆相當粗魯地拽住了胳膊——當然,他避開了那些尖刺——踉踉蹌蹌地被拉向那幢燈火通明的高大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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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討厭柳姑娘,相信罐子:柳姑娘全、無、威、脅~【罐子好喜歡她的...T_T】

    PS:謝謝墨白的地雷,無以為報一定繼續努力~╭(╯3╰)╮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32一個突如其來的晚安吻

    比利被湯姆直接拉上了樓。

    他被湯姆拽著,跌跌撞撞地走過鋪著地毯的大廳,路過朝他們鞠躬的家養小精靈,然後磕磕碰碰地上了樓。

    比利覺得臉頰正發著燒,好在所有人都還在戶外慶祝豐收節晚會,他們似乎是唯一回到屋裡的人。然而他覺得被湯姆緊緊拉著胳膊還是太古怪了,於是不禁微微動了動手肘。

    “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嘗試反抗,”他們正在上樓,湯姆在前面微微扭過頭,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比利,他那精緻的側臉因為緊咬牙關而稍顯扭曲,就像樓梯冷硬的大理石扶手一樣,“否則我不介意對你施一個全身束縛咒,然後再把你搬上樓去。”

    “呃,用'反抗'這個詞是不是——”

    “閉嘴。”那個脾氣一向很壞的人暴躁地說,“今晚在我和你說話之前保持安靜,不然我就讓你安靜——你知道我辦法多得是!”

    “……”

    他們一路走進比利的房間,克里斯已經等在那裡了。年老的家養小精靈深深朝湯姆鞠了一躬,尖聲說道:“先生,阿布拉克薩斯少爺讓我送來了治療蘭蒂格瑞絲尖刺的魔藥,上藥之前需要先把尖刺清除。需要我幫忙麼,先生?”

    “不用。”湯姆說,“替我謝謝阿布拉克薩斯。”

    克里斯又鞠了一躬,然後“啵”地一聲,在房間裡消失了。比利單獨面對著湯姆那張陰沉的臉,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好在湯姆並沒有說什麼,他大步走到衣櫃和書桌前面,開始在抽屜裡翻來翻去。

    兩分鐘過去了。

    依舊彎腰在衣櫥裡翻找的湯姆覺得肩膀被人輕輕戳了戳,他不耐煩地回過頭,看見了憂心忡忡、緊緊抿著嘴唇的比利:“幹什麼?”

    比利掏出魔杖在空中寫了一行字:請問現在我可以說話麼?

    湯姆瞇起眼睛:“你想說什麼?”

    比利費勁地清清嗓子:“……你在找什麼?”

    “找鑷子。”湯姆冷冷地說,“然後幫你把那些該死的刺夾出來。”

    “……”比利啞口無言地看著他。

    湯姆厲聲問:“有什麼問題?”

    完了——比利絕望地想,湯姆一定是被氣昏頭了。梅林在上,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了一種兇多吉少的感覺。他盡量小心翼翼地說:“謝謝,湯姆,麻煩你了。可是……老伙計,事實上我們是巫師,對吧?”

    湯姆微微愣了一下,他的手還放在拉開的衣櫥上,一撮捲髮在頭頂翹著,然後露出一種極度惱怒的神情。如果不是他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比利打賭自己一定會笑出來的。

    “謝謝提醒。”湯姆鐵青著臉說。他抽出魔杖,在比利的身上點了幾下,那些折磨人的斷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脖頸和手臂上幾個明顯正流著血的小洞。

    湯姆隨手把克里斯留在桌上的藥盒扔給比利,他的聲音還是硬邦邦的:“去床上塗。”

    比利老老實實地走過去在床上坐好,開始捋起長袍,往胳膊上抹藥。那些魔藥散發出一種刺鼻的烈酒味兒,塗在身上的瞬間蟄的人忍不住一哆嗦。等魔藥覆蓋了胳膊上所有的細小傷口,比利發現肩膀後面有幾個地方他怎麼也抹不到。他正伸手努力去夠,突然一隻​​手拿走了他放在面前的藥盒。

    湯姆板著臉站在床邊:“轉過身去。”他搽著那盒裡綠色的藥膏,濃烈的酒味在屋子裡擴散得更加明顯了,“把長袍脫了。”

    比利呆了一下,仰頭望著湯姆:“或許找克里斯來幫忙更——”

    湯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居高臨下地瞇著眼睛看他。

    比利乖乖閉嘴了。他按照湯姆說的做了,然而當湯姆的手指和藥膏一起碰到他肩膀後背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猛地哆嗦了一下——說不准究竟是因為那冰涼的手指還是因為那蟄得人生疼的藥膏。

    “冷?”湯姆皺著眉頭問。他揮了揮手,窗戶猛地關上了,厚重的窗簾唰地一聲拉了回來。

    “疼。”比利咬牙說,他頓了一會兒,“湯姆?”

    “嗯。”

    “我想我有件事情得跟你說,”比利垂頭喪氣地說,“我大致弄清了我們冷戰的原因,源頭在柳克麗霞身上,是不是?我只能說,如果我們真的在戀愛我一定會正式告訴你,但實際上並不是。我只是在幫柳克麗霞一個忙,但關於它究竟是什麼——”

    湯姆冷哼了一聲,他手下的動作沒停,比利被扎得格外厲害的右肩已經被小心地塗滿了綠色藥膏:“——讓那個叫普魯維特的大塊頭死心?你可真夠慷慨的。”

    比利張口結舌地愣了一下,然後猛地轉過身子:“你……你知道?”

    湯姆不耐煩地把他的臉推了回去:“別亂動!”

    “見鬼的梅林!”比利皺著眉摸了摸鼻子,“既然不論我告不告訴你你都一清二楚,那你還生什麼氣?”

    “我知不知道和我生不生氣是兩碼事。”

    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比利噎了一下,好在他早已習慣了。他摸了摸鼻子,忍受著脖頸和肩膀上一跳一跳的疼痛:“你呢?”

    “什麼?”

    “——你是不是也有事要告訴我?”

    “得了,我知道你都聽見了。我和馬爾福可沒有你和布萊克的那些秘密。”湯姆淡淡地說,“不過有一件事我確實想要第一個告訴你:我查到了我的身世。”他頓了頓,“——我是斯萊特林的後裔。”

    ——毫無疑問,比利在心裡默默地想著。然而他還得做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得了,別開玩笑!梅林……​​你說真的?!”

    湯姆皺起眉:“馬沃羅——我的中間名。順著它向上查,根本費不了兩天的事。記得上學期我跟你說過我應該換個方向,不要再找我——我父親的姓名了麼?”他扯了扯嘴唇,露出一個有點兒扭曲的笑,除了嫌惡和不屑,還有些說不清的感覺。最後,他乾巴巴地輕聲說,“多少年來的純血巫師裡根本沒有里德爾這個姓——那男人是個麻瓜。”

    “……哦。”

    “而這個他留給我的、跟了我十幾年的名字,”湯姆沒什麼語氣起伏地說,“實際上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骯髒的麻瓜的名字。”

    比利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低著頭坐在那裡,背上的疼痛似乎已經感覺不到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湯姆的聲音讓他覺得有些難受。他突然轉過身,面對著湯姆,後者正舉著右手,修長的手指上沾滿綠色的藥膏。比利暗自嘆了口氣——那雙黑眼睛果然隱隱泛著紅色。

    湯姆多少有些警惕地看著他:“你想幹什麼?”他輕蔑地嗤笑一聲,“得了,你不會愚蠢到以為我現在需要一個擁抱吧?我不——”

    “是,”比利直截了當地說,他跳下床猛地狠狠地抱住了湯姆,“我覺得你確實需要這個。”

    感謝梅林,這個壞脾氣的傢伙並沒有毫不留情地把他推開。比利想湯姆多少是不怎麼情願的,否則也不會僵硬得像中了全身束縛咒。

    “話說回來,”比利在湯姆的肩膀上錘了兩下,因為身高原因這麼做還挺費勁的,然後他輕聲說,“其實名字和血統這種東西,或許並沒有那麼重要。我是說……起碼你可以看看我,平凡的名字,不怎麼友善地說,可能還是個泥巴——”

    “你真聒噪。”湯姆說,比利覺得他那一頭捲髮微微顫了顫,“好了,快鬆開我。你身上的藥都蹭到我的長袍上了。”

    比利訕訕地放了手,老實說抱著湯姆的感覺還挺不錯的,真有點兒捨不得鬆開——當然,這話他可不打算說出口,不然可說不准有什麼不可饒恕咒在等著他:“所以你打算換個名字?可以理解。但你覺得那些純血的名字真的……比如安朵美達,”比利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加強了重音,“——仙女座1·麥克米蘭。”有時候他很慶幸,前世裡一向不怎麼講究的斯科家族從未在拿星座起名字這件事上用心,如果他真的被叫做“大熊座·斯科”,在七十年後的霍格沃茨一定會被人嘲笑至死。

    湯姆短促地笑了一下:“至少它很少見。”他眼底的紅色褪下去了,然而不知為什麼,他脖頸到耳根的地方正微微泛著紅,“何況我也沒打算起這種名字, ”他高傲地說,“我配得上獨一無二的。”

    “所以——”

    “你聽到了。”湯姆扭了一下嘴唇,“'湯姆·馬沃羅·里德爾——我是伏地魔'。”

    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夜風吹開了一道縫隙,窗簾鼓鼓脹脹地被風吹起,就像一面鼓滿風的大帆。很快,窗外清新的植物氣息就灌滿了房間。那些狂歡的人群一定施了很多烘托氣氛的魔咒,一些精靈的幻影和晶瑩剔透的泡泡很快也順著風飄了進來。

    比利沉默了好久,然後他舔著嘴唇,露出今晚頭一個真心的笑:“說真的,你就不能起個好聽點兒的名字?伏地魔——”他輕輕咂了咂嘴,“所以,以後我都要這麼叫你了?”

    “你不用。你可以就像原來似的那麼叫我,”湯姆皺了皺眉,“我還能夠忍受。”

    “……”

    二十分鐘後,維克托從外面飛回來了。比利猜想小貓頭鷹一定是被草坪上那些人噴出來的香檳襲擊過了,他竟然暈暈乎乎地飛錯了房間,一頭撞進湯姆房間的窗戶去了。湯姆過去了一趟,他在回到比利房間的時候,帶回了維克托,納吉尼嘶嘶吐著信子纏在他手臂上——另外,他還拿著一籃青蘋果。

    “克里斯拿來的,”湯姆把那些標著數字的蘋果扔在了比利的桌子上,皺眉說,“咒擊銀蘋果的獎品。”

    比利隨手給了納吉尼和維克托兩個蘋果,他們很快就為了爭奪自己心儀的數字爆發了一場大戰。終於搶到了數字7的納吉尼得意地咬了一大口蘋果,結果立刻酸得把信子吐出嘴來不停抖著。

    “我想,還有一件事需要告訴你。”湯姆慢吞吞地開了口,“我打算在古靈閣開戶——我和你聯合的。”

    比利奇怪地看他:“我以為下個學年的資助還沒拿到——除了去年那一點兒可憐的結餘,我們還有其他錢用得著開戶?”

    “不少。”湯姆飛快地微笑了一下。

    比利對他這種假笑太熟悉了,他警惕地看著他:“你——”

    “這還得歸功於你。”湯姆坦然說,“下午的尋找變形物比賽下注,我用全部家當壓了你。”

    比利徹底呆住了——他的賠率是五十八比一!

    梅林啊!他有一種被從天而降的金子砸到頭的眩暈感,這使他的喉嚨彷彿被堵住,結巴得快要不會說話了:“那是……是一大筆……”

    ——等等。

    有什麼事情很不對勁。

    比利努力閉上他張口結舌的嘴,仔細在大腦裡檢索著,他突然靈光一閃!

    “是你!”他瞪大眼看著湯姆,試著捋清思路,“是你在我和普魯維特決鬥的時候給我施了繳械咒!這樣就可以把他捧成奪冠​​熱門——”

    湯姆瞇起眼,毫不愧疚地說:“這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繼續。”

    “也是你讓馬爾福參賽的,要確保足夠三個人比賽才不會被取消……”比利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梅林啊,湯姆……你真不愧是個斯萊特林!”

    “猜得好,比利。”湯姆點點頭,但他看上去多少還有些不滿意似的,於是他停頓了一會兒,“我很高興你能自己想明白,省了我解釋的事。”

    比利默默咽了口氣——算了,他早就習慣了,不是麼?

    “我要睡了,”他沒精打采地說,準備走向盥洗室,“今天快要把我折騰死了。”

    湯姆皺眉打量著他的表情,頓了兩秒:“好吧,”他飛快地眨眼,“我想我應該道歉。那個重擊咒一定讓你很難受——”

    他大步走了過來,比利有點兒發楞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那道高瘦的身影已經完全遮住了他眼前的燈光。

    下一刻,湯姆俯□來,在比利的臉頰邊吻了一下。

    那是個比精靈翅膀和青鳥羽毛還要輕的吻,在嘴唇微微離開比利的面頰之後,湯姆輕聲說:“對不起——晚安。”

    ——轟隆!

    湯姆的聲音很輕,然而在比利的耳朵裡卻像雷聲一樣轟響著,他結結巴巴地開口:“等等……這,這是怎麼——”

    湯姆退開兩步,抱著手臂看他,神態從容得就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怎麼?”

    “我不……”比利乾巴巴地咽了口唾沫,他覺得大腦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而該死的心臟莫名其妙地跳得飛快,“我是說……是啊,吻面禮,很正常——如果是我對柳蒂這麼做,或者是你對任何一個女生這麼做。但是你,你和我——”

    湯姆冷冷地抬起下頜:“我看不出我為什麼要對任何一個女生這麼做。”

    “當然,”比利語無倫次地說,“我只是在就一個情況討論——”

    “你討厭我這樣做?”

    “……不是,只是——”

    “那就行了。晚安。”

    “……”

    湯姆等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遍,只是不耐煩地加強了重音:“晚、安。”

    比利昏頭昏腦地在心裡詛咒這莫名其妙的豐收節——以及他莫名其妙的室友。他兩眼無神地開口:“……晚安,湯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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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1安朵美達:仙女座的音譯。

    大概他們的感情還要發展一段時間,我覺得太快的進展似乎不太符合這倆人的性格。當然,等到V一旦確定下手,從不從就不是比利的事了= =

    所以求姑娘們暫時耐心一點吧~╭(╯3╰)╮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33一個出人意表的情人節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霍格沃茨向馬爾福漢金莊園寄去了許多開學通知單。比利和湯姆的也在其內。

    翻了翻五年級的教材用品清單,這學期看上去並不會有什麼特別。湯姆毫無疑問地當選了級長,這在比利看來理所當然,因此用不著多說了。

    自從豐收節那個吻之後,比利每天面對湯姆道晚安時都相當心有餘悸,好在湯姆再也沒有那麼讓人心跳加速的舉動了——但說來奇怪,比利對此竟然不知道是該感到失望還是該鬆一口氣。

    時間在開學後過得飛快,一大堆課程和作業洶湧而來,把學生的喘息時間都壓迫殆盡。十一月份,一場魁地奇開場賽足足打了一天半。這是個凍得要死的陰雨天,看台上的所有人都頭髮蓬亂,眼中佈滿血絲。比利徹底忘了這天他應該去找龐弗雷夫人做身體檢查——事實上連龐弗雷夫人都正在看台上吶喊呢。最後,疲倦不堪的他是硬被湯姆拽走的。

    比利被湯姆拉著胳膊走在地下隧道裡,他凍得嘴唇發青,還在不甘心地小聲抱怨:“拖了這麼久,你至少應該讓我看到比賽結果……話說回來,把我拉來拉去是你的新習慣?”

    “如果犯傻不是你的老習慣,我用不著這麼做。”湯姆厲聲說,“我知道你要緩解學習壓力,但——適可而止。”

    他們打開宿舍的門走了進去。湯姆胸前的級長徽章閃閃發亮,比利小聲咕噥著:“你可真有威嚴……”

    湯姆的回應是直接把比利的毛巾扔在他臉上,斯萊特林級長不容置疑地冷冷說:“去洗澡!”

    到了年底,所有老師都好像發了瘋,他們留的作業大概比裝飾在大廳裡的那棵聖誕樹還要高。比利費解地揣測著賓斯教授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聖誕節這麼回事,因為魔法史佈置的必讀參考書簡直遍布了圖書館的各個角落。

    “——他們好像覺得我們下週就要參加OWLs考試似的!”聖誕節早晨,比利頂著亂蓬蓬的頭髮,盤腿坐在床腳拆禮物。當拆到柳克麗霞的《世界魔咒大全》時,他回頭對另一張床上的湯姆說,“感謝梅林!瞧,這本書在圖書館已經被借光了……”

    穿著睡衣的湯姆坐在他的床上拆禮物,那一堆禮物就像一座小山。一看那些鮮豔的包裝就知道有相當一部分來自那些為他著迷的異性。透過窗外的湖水,陽光變成微弱的、隨著水波蕩漾的藍綠色光線,照在這個少年蒼白的臉頰和黑捲髮上,讓他顯出一點難得的溫和。

    他聽了比利的話,懶洋洋地開口:“是麼?早知道我就把《魔法世界通史》送給你了——全集四十冊,每年送一本,足夠送四十年。”

    “所以你最後送了我什麼?”比利開始在禮物堆裡翻找,最後找到一個綠色的小盒子。他揭開盒蓋,然後肩膀垮下來一半:裡面躺著一個小巧的銀蘋果——他對這玩意兒相當印象深刻。

    而湯姆早就拆開了比利送他的禮物,他笑了笑,一隻手拂開覆在他額頭上的捲發:“哦,塔夫斯羽毛筆。”

    這種羽毛筆的好處就在於,除非你願意,否則用它寫出的字沒人能看見——在各種考試中嚴禁使用。

    “是啊,”比利斜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這樣你就不用在每次我經過你身後的時候都要藏起你的日記​​本了。”他舉起銀蘋果朝湯姆晃了晃,“這個算是物歸原主了,我要好好收起來。話說回來,你到底想要什么生日禮物?”

    湯姆漫不經心似的說:“我沒想好。”

    比利十分愉快:“那我就隨便——”

    “先欠著,我以後再跟你要。”

    “……”

    他們換好衣服,準備把給維克託的禮物送到西塔貓頭鷹棚去。納吉尼在她的窩裡戴著一頂聖誕帽——來自於比利失敗編織魔咒的作品——盤踞在湯姆送給她的一盒小老鼠周圍,還沒怎麼清醒。

    比利扭頭看著湯姆:“告訴我蛇佬腔的'聖誕快樂'怎麼說。”

    湯姆的表情分明就是“我告訴你你也學不會”,但他最終還是耐心地緩緩說了一遍。不過無論他的語速是快是慢,對比利來說都沒什麼差別,那句話聽上去仍舊只是沙啞的嘶嘶聲而已。

    他試著學了一遍,湯姆短促地嗤笑了一聲——納吉尼連頭都沒抬。

    “她是沒聽懂,”比利疑惑地問,“……還是不想理我?”

    “大概兩者都有。”湯姆可惡地拖長了尾音,然後他笑了笑,對比利從容地說了一句蛇語。

    這一次納吉尼終於有了動靜,小蛇揚起頭頸,頗為詫異地來回看著湯姆和比利,聖誕帽歪在了一邊。然後她似乎又想明白了什麼,重新安安靜靜地趴了下去,只不過眼睛還盯在比利身上。

    “你說了什麼?”比利狐疑地抬頭問道。他們站得很近,此刻剛好目光相接。

    “沒什麼。”湯姆揚起下頜,然而從側面可以輕易看出他嘴角勾起,“只是聖誕快樂而已。”

    憑著直覺和對湯姆的了解,比利才不相信他的鬼話呢。不過同樣憑著直覺和對湯姆的了解,他知道就算他問下去也一定得不到結果,還不如改天約湯姆下一盤巫師棋,然後贏了他再說——

    好吧,比利沮喪地承認,這件事情同樣難度頗大。

    聖誕過後,情人節緊隨而來。

    ——這一天本來沒什麼特別。

    早晨的大廳裡一切照常,送信的貓頭鷹飛來飛去,不過今天的信件明顯有所增加。受歡迎的人都坐在長桌前拆著賀卡,無數巧克力蛙在餐桌上跳來跳去。湯姆和比利找到座位坐下,立即有好幾隻貓頭鷹從窗外飛來,在他們面前丟下包裹。

    湯姆收到的林林總總可以開雜貨店的禮物就不必說了,事實上,比利也收到了不少。憑藉騙人的外表和溫和的假象,這幾年他在這一天收到的情書大有持續遞增的趨勢——不過這些英國姑娘還真是既大膽又保守:雖然勇於表白,卻大多都是匿名。僅有幾封寫著落款,都是“一個你知道是誰的人”、“願我長住你心上,盼速回复”之類的。

    梅林在上,比利簡直哭笑不得——就算他真的打算回复,也根本不知道這些自信滿滿的姑娘都是誰。

    大概是他拿著那幾封信的時間太長了,湯姆在旁邊微微斜過目光,他扭著嘴唇,毫不留情地低聲嘲笑:“字寫得真醜。中間那一段倒是熱情洋溢,就是拼寫錯誤慘不忍睹。”

    “……”

    “你最好趕緊吃飯,一會兒還要上課。”湯姆不怎麼耐煩地說,一隻巧克力蛙不知道怎麼從他的一份禮物包裝裡跳了出來,他眼疾手快地用餐刀一擋,把它打到了比利的盤子裡。

    比利無奈地一叉子捅住了那倒霉的巧克力蛙,然後默默把牠吃了下去。

    這一天似乎也就是如此了,禮物被移送回宿舍,學生們照常上課。儘管如此,情人節的粉紅色氣息似乎還是若隱若現。比利敢說今天在他和湯姆並肩路過走廊的時候,旁邊沖他室友傻笑的姑娘至少有一打以上。而每當湯姆假惺惺地朝她們面露禮貌微笑時,比利毫不懷疑有幾個漂亮女孩兒馬上就要昏倒於血壓升高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的時候,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的學生魚貫從魔藥課的地下教室裡走了出來。由於斯拉格霍恩叫住了湯姆、比利、柳克麗霞和那個格蘭芬多的赫托克,興致勃勃地和他們談了大半天上週末聚會的趣事,他們走向禮堂的時候已經有點兒晚了。柳克麗霞直接去了家養小精靈廚房,湯姆、比利和赫托克走進大廳,迎面撞上來一個巨大的身影:“嗨,赫托克。”

    “晚上好,魯伯。”赫托克仰頭看他,“哦,”他微微側身,讓出了他身後的比利和湯姆,其實完全沒這個必要,那個巨大的男孩兒低低頭就行了, “這是比利·斯塔布斯和湯姆·里德爾——魯伯·海格。”

    自從兩年前的魁地奇世界杯后,比利和赫托克一直保持著相當友好的關係。湯姆和赫托克則依舊針鋒相對,當然,這比起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大環境來說已經算是好多了——前提是赫托克不被他鋒利的刻薄話氣死。

    魯伯·海格,對比利來說,這又是一個老相識。前幾年他就見過這個身材龐大的男生,也早就意識到他是未來的霍格沃茨鑰匙管理員以及保護神奇生物課的教師——他前世還和威廉一起去他的木屋喝過茶呢。然而自從落回這個時代,比利見過太多與未來反差巨大的老相識了,他的感覺由一開始的興奮震驚不可避免地轉向日益麻木。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能把現在與未來分開了:未來的霍格沃茨好像漸趨於一場遙遠的夢境,他腦中依舊保有著那些片段,卻清醒地活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魔法世界,他回去的希望日漸渺茫——特別尷尬的一點是,比利竟然說不清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海格熱情地朝他們伸出橡木桶蓋似的大手,分別和比利、湯姆握了握。他的眼睛像黑甲蟲似的,雖然不大卻很閃亮,下巴上是毛茸茸的胡茬:“你們好!”他粗聲大氣地說,隨即微微壓低聲音,“我聽說你們養了一條蟒蛇做寵物?”

    比利失笑,他看了看湯姆:“我不太確定她是蟒蛇……”

    赫克託在旁邊加了一句:“她有毒。”他頓了頓,“不過有時候還挺有好的——只要她不隨便咬人。”

    湯姆不懷好意地冷哼了一聲,赫克托立即就像被冒犯了的鷹頭馬身有翼獸似的跳起腳來:“我是在誇那條蛇!你有意見?”

    他們一貫如此,比利已經習慣了。他轉而繼續和海格說話:“——至少她現在還沒那麼大,否則學校不會允許的。”

    海格興奮地搓了搓手:“不過她總會長大的,對吧?”

    比利想起來多少年前他和湯姆在夏日夜遊岩洞時見到的那條大塊頭巨蛇——很有可能是納吉尼的母親——然後默默地不做聲了。

    “很高興認識你。”海格拍了拍比利的肩膀,把他打了一個趔趄,“赫托克提起過你,他說你們在魁地奇世界杯上——哦,好了,對不起,我想你們要去吃飯了,對吧?”不斷有學生從海格身邊艱難地擠過,譴責地看向這擋住道路的幾個人。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的長桌上突然爆發了一陣大笑,海格回過頭朝大廳裡望瞭望,“好像出了什麼事情……好吧,再見。”

    “也很高興認識你。”比利說。湯姆已經越過他朝大廳大步走去,他回頭同情地看了看滿臉通紅的赫托克。

    “停!”赫托克咬牙切齒地說,“別說話!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你說的那些話每次都比不安慰還糟糕!”

    明智的赫托克拉走了海格,比利轉身朝湯姆追去——

    很多年過去後,比利還是禁不住想起這天晚上發生的事:如果當時他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寧可餓著肚子去對付一頭巨怪,也不願意就這麼走進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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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謝謝


34一波連環惡作劇

    教職工長桌上已經沒有人了,大概對於教授們來說,享受情人節夜晚還不如回去睡個好覺——又或許他們早就各有約會也說不定。

    湯姆已經在斯萊特林長桌邊坐下了,他右邊坐著的正是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湯姆一坐下就開始和馬爾福低頭說話,他隨手拉開左邊空位的椅子,等著比利走過來。

    比利朝那個方向走去,像往常一樣,他快步路過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長桌。然而他慢慢意識到,今天很不對勁,有些詭異的事情似乎正要發生——拉文克勞長桌上的學生在他經過時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夾道面對著他,臉上都是一種興奮夾雜戲謔的閃光神情。

    這太古怪了!比利自認不是個出名的人,沒道理突然這個學院的學生突然對他如此關注。他盡量保持平穩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同時警惕而不動聲色地用眼角余光打量著他兩旁表情怪異的人。旁邊的赫奇帕奇們也意識到了什麼,有幾個人放下刀叉,開始好奇地往這邊投來目光。

    禮堂突然間就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安靜中。

    比利終於受不了了,他大步流星地朝斯萊特林長桌走去,幾乎要跑起來了。湯姆正抬起眼睛朝這邊望來,比利現在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趕緊坐到他身邊去——

    “他來了!”不知道是誰突然大喊了一聲,“希爾,上啊!你要把他放跑了!”

    在一陣猛然爆發的起哄聲中,一個笨拙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從斜岔裡衝了出來。

    “嗨!”她用一種受了驚嚇般的尖細聲音結結巴巴地說,“晚、晚上好,斯塔布斯!”

    比利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然後才看清面前這個女孩兒——圓臉,小眼睛,戴眼鏡,有些神經質的抑鬱神氣。他的耳邊好像突然響起一陣曼德拉草般的哭聲,然後他猛地藉由面前這張熟悉的圓臉想起了什麼:一個總是飄蕩在女生盥洗室、用漏水把樓道弄得一塌糊塗、愛哭泣的幽靈!

    在前世的霍格沃茨,比利並沒怎麼見過哭泣的桃金孃,有關於她的傳說極其有限,很少有人提到她的生平和死因。只有威廉幾次語焉不詳地說漏嘴,比利才隱隱知道這件事似乎和某個“密室”有關。其他人只知道她是皮皮鬼最愛捉弄的對象之一,而她的哭聲足以讓所有人退避三舍。

    她現在的樣子才最接近她幽靈的樣子,似乎可以由此推斷,她可能就死於這個年代——難怪比利以前一直沒有認出她來,也難怪他一聽見圓臉女生在抽泣就下意識地想跑。可仔細想想,他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她了,現在她為什麼又突然跑了出來?

    突然,比利想起了柳克麗霞在暑假時的那個威脅:“……那是個圓臉的可愛姑娘,戴著副眼鏡……她哭的原因好像是她喜歡上一個男生——我們學院的…… ”

    不能控制地,他全身僵硬了。

    湯姆抿著嘴唇看向這裡,似乎剛想站起來,卻又克制住了。這個黑髮少年已經不再和馬爾福家的公子哥交談了,他抱著手臂,沉沉的黑眼睛裡目光閃動。

    “你還記得我麼?”桃金孃扭扭捏捏地說,她不安地用手捲著她的頭髮,“我是梅特爾·希爾,我們……我們見過很多次。”

    比利謹慎地後退一步,他有禮而疏離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記得了。”他承認他沒說真話,但他現在只想盡快越過她走開。

    一陣噓聲和口哨聲從拉文克勞與格蘭芬多中間爆發出來,一些調皮的男學生開始大聲地在桌子上敲打杯子。

    “好……好吧。”桃金孃的臉猛地紅了起來,她的聲音更尖了,“其實也沒有很多次……但是你曾經帶著我從湖底隧道走回過公共休息室,從那以後我就……”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細若蚊絲,“……就總是偷偷看……注意你好久了。今天我想跟你說——”出乎意料地,她突然掏出了魔杖!

    比利猛地後退了兩步,然而來不及了,他甚至沒時間掏出魔杖抵擋。下一秒鐘,一大股粘稠的泥水猛地從桃金孃的魔杖尖射了出來,噴了比利一頭一臉!

    禮堂裡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怎麼會這樣!”桃金孃尖聲大叫起來,“哦!你們騙我!這根本不是那個魔咒……沒錯,欺負桃金孃太有意思了,因為她總是那麼容易上當—— ”

    哄笑聲很快就把她的尖叫淹沒了,拉文克勞的一個女生幾乎笑得趴在了她面前的黃油布丁裡。

    比利狼狽地掏出魔杖,咬牙切齒地低聲念道:“清理一新!”他極度無奈地看著桃金孃,乾巴巴地輕聲問,“……請問,你到底想對我幹什麼?”

    “……對不起,”桃金孃神經質地扭著手,在浪潮似的起哄聲中,她磕磕巴巴地說,“我……哦,如果順利的話本來我應該會讓一些粉紅色的桃心紙屑落在你身上!哦……”她的圓臉漲成了深紅色,眼淚已經浮在眼眶裡了,一陣尖銳的抽泣從她的喉嚨裡湧上來,讓她打了個嗝,“可是他們騙了我!這不是我的錯,比利……你願意讓我再試一次麼?”

    比利使勁閉了閉眼,然後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對不起,我不願意。”某個瞬間他幾乎有點兒同情桃金孃了,同時他受到的教育也讓他盡量克制著不對一個異性做出任何失禮的事,然而他的耐性馬上就要消耗殆盡,“謝謝你的好意,我要到我的學院那裡去了。”

    “等一下!”桃金孃猛地上前一步,比利躲閃不及,被她一把扯住了袖子,“我就想說一句話——”

    一大群起哄的人都站起來歡呼著,比利踉踉蹌蹌臉色難看地後退,然而桃金孃實在拉得太緊了。湯姆終於從斯萊特林長桌邊站了起來,差點兒把坐姿歪歪斜斜的阿布拉克薩斯撞翻。他像陣風似的大步流星地朝拉文克勞長桌走來,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你和他們不一樣,對吧?別嘲笑可憐的桃金孃……”桃金孃急切地仰頭說,她看上去已經完全豁出去了,“我——”

    突然,不知道是誰從背後推了她一把,桃金孃猛地朝比利一頭栽了過來。她沒有比利高,卻健壯多了,再加上那隻該死的黑手,比利被撞得不能控制地向後直接撞上赫奇帕奇的長桌,他覺得自己的腰都要被折斷了!然而桃金孃還沒有剎住腳步,她一頭頂上比利的下頜,他的上下牙猛地磕在一起,讓他眼冒金星。緊接著,隨著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他和一大堆散落的盤碗刀叉一起摔在了地上!

    等比利費勁地從一陣眩暈裡回過神來時,他的肺都要被壓在他身上的桃金孃擠出去了。最最不幸的是——自暴自棄地說,這真像一出愛情鬧劇——那滑稽女主角的嘴唇正好貼在他的唇角上!

    口哨和大笑聲快要把禮堂頂掀翻了!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們幾乎全都站了起來,格蘭芬多並不是不想湊這個熱鬧,只是他們距這兩張長桌還有些距離。但無論這是為了什麼目的策劃的玩笑,都已經太過分了。比利費勁地拉著桃金孃站起來,然後把她推到一邊,他咬著牙掏出魔杖——

    “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扣三十分!”一個聲音斬釘截鐵地響起來,湯姆面色冰冷地疏散開人群,很大一部分學生不由自主地給他讓開了道路——頭一次,他在公共場合露出這麼嚴厲冷峻的神色,“我會把這件事情匯報給你們的院長。維吉爾、卡里尼,”他露出一個扭曲的冷笑,叫著另外兩個級長的名字,“管好你們的學院!他們怎麼對這個拉文克勞女孩兒我不管,但對斯萊特林已經冒犯得足夠了。”

    再也沒有人敢在湯姆那雙黑眼睛的注視下吹響口哨了,禮堂重新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湯姆轉身大步走向走廊:“跟我回公共休息室,比利。”

    毫無疑問,斯萊特林級長覺得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可笑。

    ——湯姆的表情好像實際上是想給這些人每人扣三十分似的。比利做著深呼吸,快步追上了他。桃金孃在他們身後可憐巴巴地喊著:“……我早上送了你一份禮物,別忘了拆開……”

    人群又開始不安地騷動。湯姆回身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比利毫不懷疑,這時候如果有誰敢笑出來,未來的黑魔王絕對會給他投放烈性毒藥另外附贈一個不可饒恕咒。桃金孃的抽泣聲響起來了,那彎彎繞繞的聲音一直追隨他們直到湖底隧道。

    比利只覺得頭疼欲裂。

    ——然而這一天還沒完。

    湯姆暴怒了。鐵證就是他泛著紅光的黑眼睛和極度蒼白的臉頰。作為無辜受害者,比利也氣得夠嗆,但湯姆這種朋友情誼實在讓他感動不已。他們快步走回宿舍,期間一言不發,然而在推開門的一剎那,湯姆明顯愣了一下。

    一瞬間,比利幾乎以為他們走錯了宿舍,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叢藤蔓玫瑰盤繞在他的床柱上,幾乎已經把綠色帷帳覆滿。納吉尼對這囂張的入侵者表示了極端排斥和憤怒,她在附近游來游去,拍打著尾巴,發出恨恨的嘶嘶聲響,卻礙於那些尖刺,怎麼也不敢靠近。

    比利失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湯姆在他身後“砰”一聲關上門,隨手指了指放在壁爐前的那堆禮物,已經厭惡得不想出聲了。

    “親愛的比利·斯塔布斯先生,這是你​​的情人節禮物!送禮人是梅特爾·希爾小姐!我們是阿薩德拉法基神奇植物商店!”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比利和湯姆移過目光,一張彩色賀卡在床腳聒噪地跳來跳去,“為您奉上美麗的愛情玫瑰,祝您和愛人天長地久!我們的花卉經過精心培育,鮮豔美麗,生命無限,是饋贈佳品。等其生長到您所滿意的程度,只要對其念出您所知道的任何遏制咒語既可停止生長。歡迎您的光顧,如有疑問,請讓您的貓頭鷹飛往對角巷53號……”

    比利的太陽穴突突跳著,他掏出魔杖敲著床:“速速停止!完畢中斷!”

    隨著他氣急敗壞的聲音,那些原本只是龜速攀爬的玫瑰竟突然開始瘋長!轉眼之間,大叢深綠色的藤蔓就已經順著床柱爬到了天花板,比利的床像是被荊棘完全封閉住的堡壘,被覆蓋得嚴嚴實實。

    湯姆一把捏住了那張說個不停的賀卡,他危險地瞇著眼睛,掏出魔杖狠狠捅了捅它:“說實話。”他慢吞吞地加了一句,“不然我就燒了你。”

    那賀卡被他捅得爆發出一陣慘叫:“哦!痛!”它頓了頓,似乎在判斷湯姆的威脅是不是真的有效,很快,兩片卡頁開始不情不願地開合,“……歡迎光顧阿薩德拉法基惡作劇商店,如有疑問,請讓您的貓頭鷹——”

    湯姆毫不留情地又是一捅,直接把它戳出一個洞:“說重點。”

    “……嗚,別捅,別捅了……好吧,為您奉上、奉上阿卡利亞食咒玫瑰,”那賀卡再次慘叫一聲,然後帶著哭腔嘟嘟囔囔地說,“ ——謹慎使用,任何咒語都會使這種植物極度繁盛。如想清除,請嘗試不帶任何魔咒的花鉗和花剪。友情提示,這兩種工具在任何一個麻瓜花卉商店都能輕易找到,謝謝您的光臨……”

    不等它背完所有結語,湯姆就皺著眉頭一扔,直接把它送進了火堆。在賀卡驚恐的“你騙人!好燙啊——!”的慘叫聲中,他和比利兩相對視。

    “……毫無疑問,可憐的桃金孃又被耍了,這一定是個連環惡作劇。”過了很久,比利乾澀地說,他痛苦地揉著他的太陽穴,“那麼——今晚我們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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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情人節小風波~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35一張並不寬敞的床

    “明天家養小精靈會來清理,”過了好久,湯姆慢吞吞地說,“至於今晚——”

    “我們還有沒有毯子?”比利問,他開始用目光搜尋可以打地舖的空地,“隨便找個地方……”

    “聽我說完。你可以——”湯姆不耐煩地打斷比利,他眨著眼,語速飛快地說,“你可以和我睡在一張床上。”

    “哦。”比利愣了愣,“好、好主意。我是說……似乎也只能這樣了。”

    他們剛才在大廳什麼都沒吃,兩個人的胃裡都空空如也。湯姆動作粗暴地扯開幾包禮物,果然從裡面找到了不少餅乾蛋糕和巧克力。這一次他們小心多了,仔細確定了它們沒什麼問題之後,才放心地填飽了肚子。

    然而自從湯姆提出他們可以同睡一張床之後,一股古怪的氣氛就瀰漫在他們中間。房間里安靜極了,只有爐火偶爾劈啪作響,以及納吉尼圍繞那些藤蔓轉圈時發出不甘心的嘶嘶聲。

    比利對玫瑰這種植物產生了極大的陰影,他甚至覺得暑假時肩膀上的刺傷開始隱隱作痛,不過籠罩屋子的那股馥郁香氣實在醉人極了。他用余光偷覷著身邊的湯姆,他的室友垂著眼睛,正表情嫌惡地小口咬著一塊粉紅色桃心形的蛋糕。像是察覺了比利的視線,湯姆那下垂的長睫毛突然顫了顫。在他抬起目光之前,比利慌忙別過頭,假裝若無其事地咀嚼著一塊兒果仁巧克力。

    ——得了,這又沒什麼。比利好不容易把那甜的膩死人的東西嚥下去,然後暗暗對自己說——他和湯姆小時候又不是沒睡過一張床。

    然而他錯了,這件事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

    ——至於為什麼不一樣,他也說不清楚。

    比利和湯姆擠在一張床上,他仰面躺著,湯姆則背對他。這張床還是窄得太令人尷尬而局促了,比利根本連動都不敢動,他覺得他的胳膊緊緊抵著湯姆的後背,而後者的肩膀也繃得硬邦邦的。

    他們沒有放下帷幔,屋裡燃著爐火,已經夠燥熱的了,沒必要把四柱床都密閉起來。比利覺得口乾舌燥,他那該死的心臟以一種不受控制的節奏亂七八糟地飛快跳動著。

    “你就像個蒸汽火車頭,”湯姆刻薄地嘲諷道,然而一定是因為夜晚的緣故,他的聲音也有些異常地不平穩,“——這麼拼命地呼吸,你確定自己不會岔氣?”

    比利費勁地往旁邊挪了挪:“……對不起,我妨礙到你了?”

    “沒有。我只是——”湯姆生硬地頓住了,他也微微動了動,“熱的話就把被子掀開一點。現在閉眼,睡覺。”

    當不再緊貼著湯姆的時候,儘管睡在床邊讓比利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掉下去,但起碼呼吸順暢多了。他聽從建議,把胳膊伸出了被子,努力想像著自己是單獨躺在那裡——這招很管用,而湯姆離得不遠不近的均勻呼吸聽著讓人格外安心。

    比利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斯萊特林的宿舍位於湖底,終日不見天光。然而窗外湖水蕩漾,像一塊顏色純淨的墨綠翡翠,似乎隱隱透過水上月色的清輝。石牆陰涼而潮濕,然而銀色壁爐中的熊熊火焰總是那麼溫暖明亮。

    午夜時分,爐火劈啪響動了幾聲,迸出幾個細小的火星。

    床上的人動了動。黑髮少年試探地扭過頭來看看,確定身邊的人已經睡熟了,他慢慢轉過身來,小心地沒有扯動被子。微微的火光照亮他大理石雕塑一樣蒼白而俊美的臉,他手肘撐在那裡,默不作聲地看了看身邊呼吸平和的人。過了一會兒,他帶著有些惱火的神色伸出手,用指節使勁擦了擦比利的嘴角——他瞳孔的顏色變得暗沉了。

    終於,他瞇起眼睛,對準那熟睡少年淡色的、微張的嘴唇,毫不猶豫地俯下頭去,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旁邊的四柱床上,那可惡的食咒玫瑰還在緩慢生長,藤蔓已經爬到天花板了。綠莖尖頂上,最大最鮮豔的那一朵蓓蕾輕輕搖晃著,然後悄然綻開了她的花瓣。

    ※※※※※※※※※※※※※※※※※※※※※※※※※※※※※※※※※※※※※※※

    感謝那場情人節風波,它讓比利成了學校裡最大的笑話之一。幾個月過後,他見到一切女生依然不自禁地想要繞道走——除了柳克麗霞。

    布萊克家的姑娘對他表達了由衷的同情:“真沒想到,”她說,“最終你還是沒逃過去。據說希爾剛剛還想要上斯萊特林觀賽開台來找你,不過並未成功。還好拉文克勞沒有和斯萊特林一起上課的機會,比利,你暫時比較安全。”

    一場魁地奇賽結束後,他們一起走向城堡。春天已經到了,摻雜著花粉的空氣讓人鼻子發癢,而且忍不住接連打起哈欠。

    “見鬼的安全……你覺得霍格沃茨很大?”比利悶聲問,“其實它一點兒也不寬敞——尤其是在那可憐姑娘舉起魔杖追著你告白的時候。”他打了個寒噤,“梅林的鬍子,我真希望有一門桃金孃防禦課……”

    柳克麗霞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聲:“那我們學院的級長絕對可以去應聘教師了。我到現在都在後悔那天晚上沒去大廳,結果錯過了他大發雷霆的樣子。這是實話——我可不是在幸災樂禍。”

    比利瞪了一眼笑得很歡快的柳克麗霞,無可奈何地摸了摸鼻子。他承認她說得對,除了他自己之外,對這件事情最深惡痛絕的就是湯姆。有時候他真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正是他自己或者湯姆在這個年代最終忍無可忍地干掉了桃金孃。

    ——換句話說,他也真的很想到知道,不遠的未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從而導致了桃金孃的死亡。一種越來越不好的隱隱預感讓他不斷努力回想著從前威廉的只言片語,然而那些話語是那麼破碎,他當時又是那麼不以為意,因此它們就像劃過水面的蜻蜓,在這麼多年過去後早就追尋不到半點踪跡。可是——

    “……比利?”

    柳克麗霞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響起來,比利猛地回過神,不好意思地對上她疑惑的目光:“對不起,柳蒂,我走神了。”

    “好吧,我明白。”柳克麗霞陰鬱地挑了挑眉,“哦,春天,春天……你很困麼,還是感冒了?你的聲音很不對勁,我建議你去趟校醫院。”

    “謝謝。”比利揉了揉鼻子說,他最近確實有些異常,總是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而且心臟似乎總是忽快忽慢地和他較著勁,讓他覺得胸口一陣陣發緊,“你呢——哦,當然,家養小精靈廚房。”

    “一點兒也不錯。好好看路,別再發呆——再見。”

    “……”

    春天——這意味著流感的季節到來,而花粉則把一大堆易於過敏的學生也送進了校醫院,龐弗雷夫人快要忙得腳不沾地了。

    “你過來,進去,躺好!”她把比利趕上一張床,然後“唰”一聲給他拉上簾子,“等我幾分鐘,那兒還有個給自己治療過敏鼻炎結果弄掉了鼻子的傻姑娘……”她在臨走之前嚴厲地瞪了比利一眼,“不過我還是要說,斯塔布斯,今天比你定期檢查的日子晚了兩天——我希望這種情況下一次最好不要發生。”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不順從都是極端愚蠢的行為,比利乖乖點了點頭,他那誠懇的眼神和外面接連不斷的噴嚏聲讓龐弗雷夫人終於快步走了出去。

    比利無所事事地平躺在床上,乾脆進行著他剛剛被柳克麗霞打斷的冥想——桃金孃神秘的死因。

    他早就說過,前世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就像一場遙遠的夢境了,與其期盼想起威廉所說的所有話還不如期盼一場奇蹟降臨。不過就算他想起來了​​大概也不會有所幫助,因為從那些斷續的印像中他唯一能捕捉到的一個詞就是“地下密室”。

    有關霍格沃茨的傳說中有無數個密室,那裡不是有稀世珍寶就是關著可怕的怪獸——然而這個和桃金孃有什麼關係?

    比利開始煩躁地在大腦中檢索他在寫畢業論文時曾經查閱到的資料:有關於黑魔王的、極為有限的那一點。大概是出於安全考慮,他前世能找到的湯姆學校時代的記載就很少,那些知道歷史謎題的人不是已經去世,就是極為默契地緘口不言——儘管很多人對魔王秘辛都很感興趣,但拯救了魔法世界的救世主大人拒絕了一切出版社的邀約,從未向公眾透露他偉大冒險經歷的半點細節。

    因此,威廉的床頭故事看來是唯一可靠的線索了。可就憑這一點點線索讓他推斷未來——梅林一定在發笑了。

    就在比利頭腦紛亂、依舊毫無頭緒之際,解決了一大波流感學生的龐弗雷夫人面色嚴肅地掀開簾子走進來了。

    又來了——那每個月一次的龐弗雷夫人魔杖裡噴射出來的藍色光芒,還有那讓比利跌入意識深淵的藍色迷霧。老實說,這過程並不怎麼讓人好受,但他早就習慣了。

    三十分鐘後,比利從校醫院走了出來,他看上去有點兒說不出的疲憊。在走廊的牆上倚靠了一會兒後,他的姿勢就像是困倦得快要睡著了。

    “哎呀,哎呀,孩子,”一個面色憂鬱的女巫在畫像裡揪著她的裙子,“看在梅林的份上,你能起來一點兒麼?你壓住我的衣服了……剛從校醫院出來?看得出來,你真像被傳染了重感冒。”

    “對不起,夫人……”比利面色陰鬱地站起來,“我只是——”

    他的話被一陣“滴滴”聲打斷,胸口的通信徽章亮了起來,緊接著從中傳來湯姆不緊不慢的聲音:“檢查完了?我向龐弗雷夫人保證過你今天不會遲到——你最好沒有。”

    “我當然沒有。”

    “那麼,狀況怎麼樣?”

    “我——”比利張了張嘴,他停頓了兩秒鐘,咬著嘴唇摸了摸鼻子,然後語氣輕鬆地對著徽章說,“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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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期末快要累成狗了T_T...罐子大概還有一個月苟延殘喘的時間,會盡量保證更新,不過由於大量論文來襲,如果沒有每晚按時出現也請大家見諒。祝上學的親們考出好成績~

    PS:謝謝扯.親的地雷~~昨天木有看見不好意思╭(╯3╰)╮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36一次夜半的跟踪

    日子就這樣看似平靜地過了下去。然而,除了普通巫師等級考試的重壓和桃金孃的步步緊追之外,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讓平靜下暗藏洶湧。

    比利已經不得不放棄追尋桃金孃死亡之謎的線索了,因為有一件更令人頭痛的事讓他自顧不暇。

    這一切都源自那天的身體檢查——

    “……情況變化了。”龐弗雷夫人當時沉默了很久,才面色嚴肅地對比利說。她接下來的話語速很快,然而每個字都很清晰,“我不得不說,斯塔布斯,你的狀態並不樂觀。從現在開始,你得每月服用三次月光草湯劑了。”

    比利沒用多大力氣就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他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然而他的聲調並沒有多大變化:“有多糟糕?”

    “不好說。”龐弗雷夫人憂慮地皺著眉頭,“我說過你這種情況很少見,我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打量著比利的表情,“——你想說什麼,斯塔布斯?”

    比利抿了抿嘴唇,然後輕聲說:“別告訴湯姆,龐弗雷夫人,拜託。我不想讓他知道。”

    “當然,既然你這麼說了。”龐弗雷夫人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她轉身給比利拿來了熬好的一大杯安魂魔藥,“不過我不認為——算了。喝了它,”她又恢復了平時那種干脆利落的神氣,“回去好好休息,別擔心,我們總還有別的辦法。”

    比利就這樣把這件事變成了他和龐弗雷夫人的秘密,然而他總覺得有點兒做賊心虛。

    湯姆似乎沒有發現破綻。斯萊特林級長最近忙碌得要命,雖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然而比利敢肯定他們宿捨一定是全學院熄燈最晚的房間。如果有人在半夜三更潛入湖底,那麼他一定會發現一盞指路明燈——那就是湯姆和比利永遠透著光的窗戶。

    《斯萊特林守則·第二章計謀》第九條說:“非關鍵時刻,禁忌撒謊。謊言不如模棱兩可的真話。”

    然而緊接著的下一條就是:“時刻是否關鍵,需由你自己靈活判斷——如欺騙已屬必要,則務必隱瞞到底。”

    天氣開始逐漸熱了起來,湖水在窗外閃爍出一年中最清澈的波光。

    房間裡涼爽宜人,週末的晚上,他們常常捧著兩杯冰鎮南瓜汁面對面地下巫師棋。有時比利能接連贏上兩盤——這情景很少見,白棋已經被黑棋暴揍了很多年了。大多數時候都是湯姆毫不留情地擊潰他的防線,然後帶著得意的狡黠微笑,讓比利的白皇后懊惱地扔下王冠。

    輸夠了棋后,比利會坐在床上看一會兒書,或者捉弄一下納吉尼。他時不時地抬頭看看坐在桌前寫日記的湯姆,那根塔夫斯羽毛筆不斷發出一種催眠似的沙沙聲。湯姆偶爾也會回過頭來,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眨動著長長的眼睫,慢吞吞地問他:“還不睡?”

    ——每到這個時候,比利就覺得那該死的靈魂震盪其實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於是比利下定決心恪守守則,他三緘其口,但他也拿不准到底能瞞湯姆多久。畢竟,他室友的精明和洞察力有目共睹。

    比利的打算相當合理,直到一個意外發生在暮春的深夜。

    ——砰砰!砰砰!他冒著冷汗從夢裡驚醒,耳膜上鼓盪著聲聲巨響。

    比利頭暈目眩地反應了很久,才意識到那其實是他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沉重的夜色裡,就像有個強健的矮人在他胸口上不斷揮舞著大錘,引起他胸腔裡一陣沉悶的劇痛。他覺得喉舌里幹渴極了,就好像吞下了一個燃燒咒!他勉強支起身來,然後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想去找口水喝,然而在雙腳著地的時候他才發現,剛才那幾個動作竟幾乎耗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

    頭暈、氣短,如高燒時般沸騰的呼吸——比利實在站不穩了,不幸的是他沒有抓住床柱,而是重重朝壁爐那裡摔了過去!

    撲通一聲悶響,比利不能控制地坐倒在爐膛前。好在現在已經是不需要生火的天氣,但他還不慎撞翻了壁爐上的杯子——嘩啦!一杯涼水毫不留情地澆了他一頭。

    比利想要站起來,但辦不到,現在他根本不能動,手腳都已經不聽使喚。他只能痛苦地咬緊牙關,等待這股難受勁兒過去。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把湯姆吵醒,這回完了——他絕望地想著。

    好像只過了幾分鐘,又好像已經過了很久。比利頭暈眼花地放下抓著睡衣前襟的手,終於開始能夠順暢地呼吸了。

    然而很不對勁的是,在這漆黑的屋子裡似乎只有他一個人似的,除了他漸趨平穩的喘氣聲,整個宿舍簡直就是一片死寂!

    納吉尼確實不在,這一點比利知道。這兩年她已長到大臂粗細,小蛇得到許可,可以在某些夜晚和小貓頭鷹維克托結伴出去放風。

    ——然而,湯姆呢?

    比利帶著一頭冷汗站起身來,他頗為費勁地掌握了平衡,緩慢而躡手躡腳地走到湯姆的四柱床前。墨綠色的天鵝絨帷幔被拉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點縫隙。比利深吸了一口氣,極小心地掀開了帷幔一角。

    他愣了兩秒鐘,然後手​​臂一揚,猛地把它們全部拉開——

    床上空無一人。比利光著腳,呆呆站在兩張床中間。

    未來的黑魔王從不循規蹈矩,然而只有梅林才知道深更半夜他究竟到哪裡去了。

    第二天的魔咒課上。

    賓斯教授那像陳年羊皮紙似的聲音飄蕩在教室裡,那些單詞句子和空氣相撞,立刻崩裂成粉塵,散亂地鑽進學生們的耳朵裡,讓每個人都昏昏欲睡。

    “昨晚沒睡好?”坐在最後一排,比利若無其事似的瞥了瞥湯姆,“你早上起得也太早了。”

    “嘩啦”一聲,湯姆翻了一頁他的《魔法史》,坐在他們前方的哈羅德猛地驚醒了,吸著鼻子迷濛地四下張望著。

    “是沒睡好,”湯姆頓了一會兒,平平常常地說,“做夢了。”

    比利摸了摸鼻子,別開目光。直到今天凌晨湯姆才回來,比利閉著雙眼裝睡,察覺到他掀開自己的簾子看了看,然後才走回旁邊的四柱床。但比利並不打算拆穿湯姆,於是只是淡淡地問:“噩夢?”

    “差不多。”湯姆漫不經心地嗤笑一聲,低頭隨便在書上做了點兒筆記,他用一種相當刺耳的諷刺語氣說,“我夢見你和桃金孃終成眷屬了。”

    賓斯教授打斷了他們的低聲對話,他要求大家把上個月佈置的作業交上講台。作為教室里為數不多清醒的人,湯姆​​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走上前去,比利垂著目光跟在他身後,默默思索著些什麼。

    不到一個星期,比利就暗自觀察到湯姆在夜間至少偷偷溜出去了三次。

    ——他到底去了哪裡?又到底在幹些什麼?

    憑空猜測是無用的,湯姆在白天的表現簡直滴水不漏。終於,在一個週五的夜晚,湯姆又一次輕手輕腳地出門去了。裝睡的比利在他走後立刻跳下了床,匆匆換上黑色長袍。他把耳朵貼在門上,直到聽見公共休息室那扇沉重的石門發出一聲輕響,他再不猶豫,立即打開門衝出了宿舍。

    地下隧道裡的火把燃燒著,然而湯姆那高高瘦瘦的背影已經不見了。比利心急火燎又小心翼翼地加快了腳步,終於,他在一處總喜歡和人惡作劇的樓梯口重新看見了一閃而過的湯姆。那個黑髮少年警惕地回頭看了看,比利急忙後退了幾步,隱藏在一片黑暗的陰影裡。

    走廊裡寂靜無聲,連肖像們都睡著了,有個胖胖的巫師在相框裡發出輕微的鼾聲。

    不得不說,在半夜時分輕率地跑出來真是極為冒險的行為。姑且不論他會不會被舍監普林格發現,光是被湯姆察覺就夠受的了。萬一再撞上某位精明的教授,比如留著一把漂亮的棕色鬍子的那位——比利咬了咬牙,決定把這個念頭從腦海中趕出去。

    月牙在窗外從雲中露出來了,隨著月亮灑下的一地光輝,比利跟踪著湯姆,一直走上了三樓的走廊。

    防備心極強的湯姆再度回頭看了看,然後他飛快地轉過一個牆角。在一條空蕩蕩的過道裡,他那頎長的身影一閃,消失在一扇門裡。

    比利小心地等待了一會兒,然後邁著大步衝了過去,他在看清那扇門的瞬間目瞪口呆——那是女生盥洗室!

    很難說比利臉上的表情有多扭曲。湯姆走進了女生盥洗室?梅林在上——他費勁地閉了閉眼,然後使勁睜開——這不是在做夢吧?

    不過無論如何,今天的夜間探險看來是可以結束了。適可而止總是不錯的,應該留下一些謎題下次探索。但說實在的,他自己都沒想到跟踪湯姆會這麼順利,簡直順利得有些可疑。比利咬了咬嘴唇,又定定地看了一眼那扇女生盥洗室門,然後靜靜轉身,準備沿原路偷偷溜回宿舍。

    然而事與願違。

    ——就在他轉身後的一瞬間,女生盥洗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一隻手從後面伸出來,勒住比利的肩膀,猛地把他拖了進去。緊接著,溫涼的手掌緊緊摀住了他的嘴,他被人半拖半拉著、暈頭暈腦地轉了個圈兒。盥洗室的門被快速地輕聲關上了。

    比利默契地毫不掙扎,他甚至一聲都沒吭。看在狂奔的戈耳工的份上,他當然知道這麼對他的人是誰。他甚至能清晰地聞到他室友身上的味道——和情人節晚上他們睡在一張床上、那讓人口乾舌燥的味道一模一樣。

    等比利終於適應了盥洗室裡的一片漆黑,他對上了湯姆那雙亮得嚇人的黑眼睛。那灼灼的目光簡直像燒著的火焰:“比利·斯塔布斯,”湯姆危險地發出蛇語般的嘶嘶聲,他明顯正在咬牙切齒,“我、就、知道、是、你!你起床的時候把腦子落在枕頭上了麼?!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哈!分院帽當時怎麼沒把你分到格蘭芬多?!”

    比利咽了口唾沫,然後鎮定地抬起眼睛看著憤怒的湯姆。當場被抓讓他無可申辯——湯姆的手此刻還捂在他嘴唇上呢。

    他室友那張俊美的臉因為惱怒而微微扭曲著,他們靠得那麼近,比利明顯能感覺到湯姆的鼻息。

    果然——他就知道,一切不會那麼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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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個倒霉的不速之客

    女生盥洗室裡一片寂靜,有個水龍頭似乎漏水了,間隔很長的水滴嗒嗒地落在洗手池裡。

    “看看表,現在幾點了?”半晌,湯姆冷哼了一聲,嚴厲地開口,“這個時間你不在床上睡覺,跑出來幹什麼?”

    “……”

    “說話!”

    比利挑了挑眉,指指湯姆還捂在他嘴上的手。

    湯姆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猛地抽回手。沒了這道障礙,比利覺得呼吸順暢多了。他清了清嗓子,乾巴巴地說:“我來看看你為什麼總是半夜溜出來。你呢,湯姆?這個時間我們應該在同一個宿舍裡的兩張床上好好躺著,你跑到三樓的……女生盥洗室里幹什麼?”

    沒想到比利會這麼直接,湯姆揚了揚眉毛,然後他冷淡地抬起下頜,理所當然地說:“我是級長。”

    “得了吧,這跟級長沒什麼關係。”比利臉頰上的一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他抱起手臂,“我們都各自坦誠點兒吧:我不掩飾我跟踪你的目的,公平起見,你是不是也應該稍微透露一點兒你在這裡的原因?”

    一陣沉默,湯姆並沒有回答他。

    黑暗的女生盥洗室裡,他們兩個對視著,誰都不甘示弱。比利的心裡其實在打鼓,他看得出來,湯姆已經極為惱怒了。惹怒未來的黑魔王絕對不是個好主意,但此時此刻,他已經別無選擇。

    過了格外漫長的兩分鐘後,湯姆飛快地眨著眼,然後慢慢扯出一個猙獰的假笑,他慢吞吞地輕聲說:“你真的想知道我在做什麼?——熒光閃爍! ”他把他的魔杖塞到比利手裡,“好極了,那麼你最好瞪大眼睛仔細看著!”

    湯姆大步走到最裡面的那個水池面前,然後微微俯□。比利聽見他用蛇佬腔輕聲說了一句什麼——那種嘶嘶聲還餘音未散,水龍頭就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已經適應了黑暗的比利被晃得睜不開眼,等眼角那一陣微微酸澀的刺痛過去後,他發現那水池已經消失了,就著湯姆魔杖發出的熒光,他看清那裡出現了一根粗大的水管,足可讓一個成年人鑽進去。

    比利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毫無疑問,這絕對是一個密室的入口。

    “這是……斯萊特林的密室?”他看了一眼湯姆,不確定地問。

    站在那根管子前的湯姆上下打量了比利足足十秒鐘,然後他背著手,拖長尾音說:“你知道的真不少,比利·斯塔布斯。這也是你的秘密之一吧?”他輕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又對著那管子說了一句蛇語。這句話不太短,而且那種嘶嘶聲聽上去有種不容置疑的語氣。

    “你在說些什麼?”

    “我在說些什麼?”湯姆惡意地重複了一遍,他大步流星地走回到比利身邊,臉上露出那種佈置成功了一個惡毒惡作劇的假笑,“安靜等著。我想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不難看出這明顯是湯姆帶著賭氣態度的戲弄,但有件事令人毛骨悚然:在這樣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方,湯姆用蛇佬腔說話:他在對誰——或者說是在對什麼說話?

    比利深吸了兩口氣,想試著和他面色陰沉的室友講講道理。然而就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刻,門外突然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跌跌撞撞的紛亂腳步聲!

    有人往這邊來了——是誰?

    比利和湯姆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的目光裡看到了與自己相通的想法。湯姆魔杖閃爍的熒光熄滅了,不約而同地,他們步伐一致地飛快沖向一個隔間。比利緊靠在最裡面冰涼的牆壁上,湯姆也利落地閃身擠了進來。毫不誇張地說,這一切都好像只發生在一秒內,他們動作快得簡直要趕上幻影移形了。

    就在他們把單間的木門反手拉上的下一刻,盥洗室的門把手咔咔地轉動了。

    這個人一定是慌慌張張沖進來的,比利聽見門被砰一聲關上反鎖,隨即一個女生的急促喘氣和嗚嗚的抽噎聲就響了起來。

    他扭頭看向身邊的湯姆——這麼做相當吃力,他們擠在抽水馬桶的同一側,在一個極為狹小的空間裡,不得不緊緊挨在一起,而任何一個動作都有可能撞上隔間門而發出聲響。

    比利用目光詢問著湯姆:怎麼辦?

    她不可能在這兒過夜——湯姆不耐煩地眨著眼——等她走了再說。

    隔間裡實在太令人局促了,雖然他們兩個都不屬於健碩型身材,但這也夠人受的了。比利有一半身子是和湯姆摞在一起的,他能感覺到身後那個人有力的心跳正擂著他的肩胛骨,而一陣溫熱的呼吸就在自己耳後。

    這太奇怪了!比利再次覺得呼吸困難渾身僵硬,他的血液從腳底湧上頭頂。這一刻,他無比慶幸大概沒人看得清他的臉色,否則他一定會被當做一個燒開了的、滿面通紅而冒著傻氣的滾燙​​茶壺。

    ——不能這樣下去了,他至少得想辦法挪到隔間的另一邊去。

    比利嘗試著回頭,想讓湯姆多少配合一下,只能說他們實在是太默契了,就在同一時刻,湯姆也恰好朝著他微微轉過頭來——

    比利感覺到湯姆的嘴唇和自己的鼻樑一擦而過,然後,那溫軟濕潤的觸感最終停留在了他的臉頰邊。

    ——梅林在上!這次比暑假那個輕輕的晚安吻還令人尷尬!

    比利像被火焰咒擊中似的猛地抖了一下,然後他下意識地後仰身子,徹底忘了他們所處空間的逼仄狹窄,他的腿撞在隔板上,發出砰一聲悶響。湯姆急忙伸手扳住比利的肩膀,以防他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就在這幾個意外動作裡,他們倆不知道又碰到了什麼,那抽水馬桶忽然發出一陣尖叫似的聲響,嘩啦啦地突然冲起水來!

    湯姆死死箍著比利的肩膀,他們幾乎臉貼著臉。

    “別、動!”他咬牙虛聲對著比利的耳朵說。

    不用他再說什麼,比利早就僵住了。但已經來不及了,外面嗚嗚咽咽的抽噎聲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一個女生尖細的嗓音響了起來:“……誰?是誰在那兒?”

    這個熟悉的聲音就像一場噩夢,然而比利還不大確定。他瞥了一眼湯姆,後者皺著眉,顯然也正在凝神細聽。

    “……到底是誰?我、我聽見你們的聲音了!”那個聲音微微提高了一點兒,不過明顯色厲內荏,“快出來!不然我、我就要去開門了!”

    這次比利確定了,他不由得乾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湯姆也聽出來這是誰了,他朝比利譏誚地撇了撇嘴,然後猛地推開門,毫不猶豫地大步走了出去。

    比利跟在他身後,然後他們看見了那個目瞪口呆靠在盥洗室門上的女生。

    ——桃金孃。

    “你——比利!”她在看見比利的瞬間,那本來就已被瞪到極限的眼睛變得更大了,然而她很快又換成一副羞澀扭捏的神態,“你怎麼在這裡?”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她不可置信地圍著比利開始轉起圈子,“哦!這裡可是女生盥洗室,你又不是女生……”

    “停。”比利頭疼地打斷她,“你轉的我頭都暈了。那麼你呢?”他反問道,“早就過了就寢時間,你怎麼還在外面?”

    桃金孃停下了。她背對著最裡面的那個洗手池,站在比利面前。湯姆抱著手臂站在比利身邊,不發一言而冷冰冰地看著他們兩個。在發出一聲悲痛的啜泣聲後,桃金孃開口了:“是……是奧利夫·洪貝嘲笑我……說我戴眼鏡的樣子活像條倒霉的四眼狗,所以我從宿舍裡跑出來了。哦比利!你不知道我剛才在外面看到了什麼!我——”她擦了擦眼淚,頓住了,然後奇怪地朝托架上那一排燭淚虯結的蠟燭看去,“呃,你們為什麼不點燈?”

    湯姆把魔杖從比利手里奪過來,重新讓它亮起熒光。他不屑地笑了一聲,厭惡地別過臉去,彷彿桃金孃是只愚蠢的節肢動物似的:“動動腦子,因為光會從門縫裡漏出去。”

    桃金孃就好像剛發現湯姆也在這兒似的,她誇張地瞪了一下眼睛,然後不依不饒地轉向比利:“你還沒告訴我呢,比利,這麼晚了,你怎麼沒回你們斯萊特林的宿舍?”

    “我和——”比利扭頭看了看湯姆,敷衍道,“我和我們級長在一起呢。”

    桃金孃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她開始忙著擤鼻子了。

    “你剛才說,”比利問道,“你在外面看見什麼了?”

    他問到點子上了,桃金孃的神情一下子變了,她露出一種神秘兮兮的表情,像是很高興和比利分享一個秘密似的:“我看見——”她悄聲說,朝比利邁近兩步,“哎喲,我都不敢相信……你知道麼,我看見一條毛茸茸的黑腿和一個巨大的黑影在一個拐角一閃而過!”

    比利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不禁後退了兩步,事實上他不太習慣桃金孃一臉羞澀地和他靠得這麼近。在他身邊,湯姆抱著手臂,眉頭都快打成結了。

    “我不喜歡他。”桃金孃忽然低聲說,她的眼睛直盯著比利。

    比利皺起眉:“什麼?”

    “你是不是……”桃金孃撅著嘴,用手玩兒著她的頭髮,“是不是可以讓你們級長出去一下?這裡畢竟是女生盥洗室。”

    “……我想你忘記了,”比利噎了一下,然後硬邦邦地說,“我也是男生。”

    “可是我喜歡你!”桃金孃頓了頓,“而且你比他看上去溫和多了,他上次在大廳裡可真夠……”

    湯姆相當尖銳地冷笑了一聲,可是出乎意料地,他這次什麼也沒說,只是用他黑沉沉的眼睛盯著比利。

    “對不起,可我想他沒必要討你喜歡,是不是?”比利很不舒服地說,他已經快要忍耐到極限了。上前一步,他隨便抓住桃金孃的手腕,想把她趕緊拉出去,順便避免湯姆真的一怒之下把她殺了,“你該回去睡覺了——”

    他說著話,突然敏銳地聽到了一種古怪的聲音。令人齒寒的、渾身汗毛倒數的聲音從最裡面的那個洗手池暴露的大管子那里傳來了!

    就好像——有什麼大傢伙正在滑膩膩的黏泥裡爬行!順著那根管子,越來越近!

    比利猛地意識到,密室的入口從剛才開始就是開著的!他面色發白地扭頭看向身邊的湯姆——那高高瘦瘦的英俊少年依舊抱著手臂,不為所動地站在那裡,他也正看著比利。

    就像走廊裡那些冷冰冰的銀盔甲騎士,湯姆一言不發。他緩慢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眼睫下閃爍著極為冷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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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JQ什麼的要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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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一條醜陋的巨蛇

    三樓女生盥洗室裡,最裡面的洗手池暴露著一根粗大的管子。一點魔杖的熒光照在濕漉漉的地上,反射出陰森的水光。

    比利僵硬得就像中了全身束縛咒,他拉著桃金孃的手腕,臉色極度蒼白。

    ——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在那根管子裡滑動,似乎還有鱗片在摩擦著管壁,在這個潮濕黑暗的地方,那聲音讓人汗毛倒豎!

    桃金孃疑惑地眨著眼,她也聽見了:“什麼聲音?”

    “……沒什麼。”這個時候還能擠出聲音簡直就是梅林的奇蹟!比利的嗓子乾澀得不像樣,他看見桃金孃下意識想要回頭看去,趕緊用力把她一拉。

    桃金孃猛地撞向比利懷裡,她的額頭撞在他的肩膀上:“呀!我的眼鏡!”

    比利甚麼也顧不上了,他就勢死死把桃金孃的後腦勺按住,怎麼也不讓她掙扎著回頭。桃金孃很快就不再亂動了,她以為這是一個擁抱,於是不禁羞澀地開口:“你可以讓我擦擦眼鏡麼,比利——當然,等你鬆開我的時候我再擦就好。”她頓了頓,“不過你有沒有聽見一種很古怪的聲音,好像在通堵住的馬桶似的……這裡有什麼東西?”

    ——有什麼東西?

    比利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扭頭和湯姆對視了一眼。果不其然,他的室友正挑釁地沖他挑眉,然後把灼灼的目光移到了桃金孃身上。

    ——梅林在上!還能有什麼東西!他們可是斯萊特林,誰不知道他們的象徵就是——

    蛇!

    那窸窸窣窣滑行的東西終於從那根管子裡爬出來了!一個龐然大物“嘩啦”一聲從管子里揚起頭頸,整個女生盥洗室彷彿都震動了一下,一股淤泥被它帶了出來,濺在已經污濁不堪的地面上!就在同一時刻,湯姆乾脆地一揮魔杖,一道紅光擊中了被比利攬住肩膀的桃金孃,她的頭軟軟地垂下了。

    而比利再沒什麼功夫注意桃金孃了,他只能仰頭死死地盯著那個東西,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這一刻凝結,他的呼吸猛地停住!

    ——那是一條巨蛇!它有櫟樹樹干那麼粗的身子、綠瑩瑩的鱗片、扁平的大腦袋和血紅色的信子!它窸窸窣窣地扭動著頭頸,每次吐信都散發著腥臭的氣息;它並沒有把笨重的軀體從管子裡完全滑動出來,否則女生盥洗室大概都要被它壓垮了!

    湯姆瞇了瞇眼,然後動作粗暴地扯掉比利還下意識扶在桃金孃肩膀上的手,那可憐的姑娘直接倒在了地上,眼鏡掉在一邊。他露出一個冷冰冰的假笑,扭頭對比利嘲諷地緩慢說道:“現在,你知道我在做什麼了?”

    比利還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條巨蛇,過了好久,他才終於吐出一口氣。他努力地想發出聲音,然而嗓子就像走廊上那些好久沒被上過油的生鏽盔甲:“它的、它的眼睛——”

    “怎麼?”

    比利費了好大勁才把一句話說完:“它的眼睛上……是什麼東西?”

    在巨蛇那扁平而醜陋的頭的兩側,有兩個銅鈴大的眼睛,然而上面罩著一層灰綠色的濛濛的膜,看起來它就好像瞎了一樣。

    湯姆走過癱倒在地的桃金孃身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比利覺得他故意踢了她一腳。他走向那條巨蛇——這麼說或許確實有些不合時宜,然而——俊美頎長的黑髮少年站在那條綠瑩瑩的巨蛇頭頸下方,映著魔杖的那一點微弱熒光,竟然產生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美感。

    巨蛇迷茫地扭了扭頭頸,它似乎的確看不見東西。在它嘶嘶的吐信聲中,湯姆板著臉說:“我讓它把眼睛閉上了。”

    比利狐疑地打量著那龐然大物:“可是……蛇沒有眼瞼。它怎麼能閉眼?”

    “……”

    “難道不對?”

    “閉嘴。”

    “……”

    原本他們兩人應該吵一架的——在比利發現湯姆隱瞞的秘密,同時湯姆也發現比利暗中跟踪的時候。

    但經過這一晚上的意外,尤其是從盥洗室那個狹小的單間裡出來之後,他們似乎都失去了吵架的心思。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把昏迷的桃金孃弄出去。

    在湯姆嘶嘶地說了兩句話之後,那條巨蛇順著粗大的管子遊了下去。這頗費了一陣功夫,它看不清東西,那沉重的身軀扭動著,讓那根管子發出不堪重負般的嘎吱聲。在這之後,他們快手快腳地清理了女生盥洗室,然後順著走廊警惕地原路返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即使舍監普林格老邁而嗜睡,長時間在黑暗的走廊上游盪也不是件安全的事。但他們現在只能盡量小心,因為除了他們兩人輕手輕腳地貼著牆壁走路之外,他們還有一個神誌不清的伙伴。

    昏迷的桃金孃被施了一個懸浮咒,她垂著腦袋飄在半空中,眼鏡滑到了鼻尖。湯姆用魔杖牽引著她,比利則用自己的魔杖給他們照亮著道路。

    “小心點兒。”當桃金孃的頭又一次因為湯姆故意的漫不經心而撞上牆壁的時候,比利忍不住咬牙輕聲說,“我知道你討厭她,但至少別吵醒那些肖像! ”

    “哦——”湯姆挑了挑眉,他神情古怪地拖長聲音,“你對她可真好心。”

    “咣”一聲輕響,桃金孃的頭又一次撞上了一個畫像框。一個紳士打扮的矮個子巫師肖像猛地從睡夢裡驚醒,剛想譴責地說兩句話,卻正對上湯姆陰鬱的黑眼睛,於是他立刻閉上眼睛,猛地歪過頭去假裝自己睡著了。

    “……”

    好吧,面對湯姆不可理喻的理直氣壯,比利徹底無話可說了。

    “就把她放在這兒,我們正好回宿舍。”他們已經走下了地底,路過魔藥教室後,湯姆不耐煩地說。他對著一個潮濕陰暗的牆角指了指,“天已經快亮了,”他斜了比利一眼,“你不會還打算把她護送回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吧?”

    “我沒有。”比利沉著地說,“隨你的便吧,湯姆。”

    湯姆扭著嘴唇一甩魔杖,把桃金孃送向牆角,然後他就像丟下了什麼令人極度嫌惡的負擔似的,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比利斷定桃金孃明早醒來一定會發現自己的脖子扭了,因為她的頭和身子在牆角幾乎呈現出一個不可能的“L”弧度。他搖了搖頭,摸著鼻子追上他的室友。

    他並不打算為桃金孃責備湯姆什麼。一來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善良的好人;二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桃金孃多少有點兒自作自受,湯姆沒乾脆讓那條巨蛇把她捲走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了——

    “我確實想讓它把桃金孃捲走,”湯姆一邊大步流星地走著,一邊狠狠瞪了比利一眼,“這一點我不打算隱瞞,比利,你猜對了。”

    “……”

    “得了,別傻張著嘴。”湯姆含糊其事地揮揮手,“我當然看得出來你在想什麼。所以——”他突然放緩了聲音,扭曲著薄薄的​​嘴唇,露出一個惡意的微笑,“你覺得今天晚上斯萊特林的大塊頭寵物表現得怎麼樣?”

    比利沒好氣地反唇相譏:“你不是看得出來我在想什麼?”

    湯姆冷哼一聲,譏諷道:“沒錯——你害怕了。”

    “我當然害怕!”比利直言不諱地說,他小心環顧走廊四周,謹慎地壓低聲音,“我可不是你,湯姆,畢竟我不知道它發出的嘶嘶聲到底是在跟我打招呼還是在說,'嘿!你看上去真美味!',是不是?”

    湯姆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像灰白的石牆一樣難看。

    “……所以任何一個正常人看見它都會害怕。另外我希望你別把我接下來的話轉告它——當然,我並沒有冒犯它的意思,只是——” 比利沒看見湯姆的表情,他的眼角不能控制地抽動了一下,然後他快而尖銳地說​​,“它長得實在是太難看了,左右扭頭的樣子傻乎乎的;還有,你有沒有聞到它嘴裡的氣味?我知道前者不是它的錯,但看在梅林的份上,你該讓它注意個人衛生了。”

    一陣沉默。

    比利突然發現原本走在他身邊的人不見了。他回過頭去,一貫走得飛快的湯姆居然落在他身後,這可真少見。

    “對不起,”他眨著眼睛說,“我說了,我並沒有冒犯它的意思。假如你認為——”

    “沒什麼。”湯姆頓了一下,然後邁開長腿,很快超過了比利。他古怪而短促地笑了一聲,自言自語似的說,“是啊,我早該知道你會這麼說。”

    比利瞇起眼睛:“……你最近有點兒奇怪。”

    湯姆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是麼?”

    “說不上是怎麼回事,”比利狐疑地說,“我總覺得你和我——唔!”他猛地頓住了,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襲來,他趔趄了一步,不得不咬緊牙關扶住牆壁。

    湯姆敏銳地察覺了他的異狀:“怎麼回事?”

    他們已經走在湖底隧道了,公共休息室就在拐彎後的不遠處。比利深吸了兩口氣,勉強把眼前亂冒的金星一顆一顆壓制下去:“……沒什麼。”他盡力保持著語調不變,“我只是……可能沒有睡好,最近太累了。”

    湯姆看了比利一會兒:“如果你願意的話​​,”他慢吞吞地說,“我可以也給你施一個懸浮咒,飄在半空中會省力很多。”

    “……”

    “我可以擔保,不讓你的頭撞上牆壁。”

    “……謝謝,湯姆。”比利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他從牆壁上撐起身來,“但說真的,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感謝梅林明天將是個週六。比利倒在那熟悉的四柱床上時才察覺到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他不知道湯姆還在做些什麼,反正他連長袍都沒來得及換下來,就已經神誌不清了。

    在意識還能統治昏昏沉沉的大腦的最後一刻,他腦海裡閃過最後一個念頭: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麼?沒有節外生枝,沒有軒然大波,密室、蛇怪和桃金孃都安然無恙——

    梅林可真善良,一切都這麼順利。

    隱隱約約地,比利覺得總有什麼不對勁。斯萊特林們往往都是徹頭徹尾的懷疑主義者,他們戒備心極強,認為太過順利即為可疑。

    但比利來不及深想了——好極了,他聽見湯姆也拉開了床的帷幔。別大驚小怪,就算是未來的黑魔王,在連軸轉的夜間探險後也總需要睡眠——在口齒不清地道了聲晚安後,比利就像昏迷似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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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一個硬邦邦的桃金孃

    比利這一覺睡得很長。與其說他是像昏迷似的睡著了,不如說他是像睡著似的昏迷了。

    他在醒來的時候澀然睜眼,卻猛地被嚇了一跳。

    ——不為別的,因為湯姆正疑惑地俯身看他,那張英俊的臉就在離比利極近的上方。他的眉毛打著結,一抹憂色來不及掩飾,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比利呆呆地看著湯姆,目光不能控制地從那雙黑沉的眼睛下移,最後停留在他室友形狀優美的淡色嘴唇上,那上面細細的紋路都一清二楚。吸取了昨晚在盥洗室單間裡的教訓,比利困惑而僵硬地一動也不敢動,但毫無疑問,他在一瞬間就清醒了。

    好在湯姆很快就移開了身子,擔憂的表情和他果然不相符合,他瞬間就恢復了平時冷淡從容的神氣:“你睡了好久,我差點兒以為叫不醒你了。”

    比利拿起床頭的表看了一眼,時間顯示是下午兩點。他撓著頭髮,乾巴巴地笑了笑:“正好可以趕上午飯。”

    湯姆走到桌前坐下來,開始記他的日記。窗外的湖水給他烏黑的頭髮鍍上了一層青光:“但願你還能有好胃口——有件事我想最好提前告訴你。昨晚霍格沃茨出事了,有個女生遭到襲擊,今早被送進了校醫院。”

    比利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因為起來的太快而感到一陣頭暈:“……什麼?”頓了頓,他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誰?我是說,那個被襲擊的女生是誰——”

    “——桃金孃。”二十分鐘後的家養小精靈廚房裡,柳克麗霞重重地放下刀叉,“你知道,比利,就是那個她一直追、你一直躲的拉文克勞女生。 ”

    “謝謝,”比利陰沉地說,“湯姆已經告訴我了。”

    比利沒有去大廳吃飯,剛從公共休息室出來,他就在石牆門口碰見了柳克麗霞。與其去人多口雜的禮堂,不如去家養小精靈廚房,反正他們已經是那裡的常客,勤勞的小精靈們連他們的口味都一清二楚。

    “哦,當然,”柳克麗霞明了地說,“早上就通知了學生會主席和級長,讓他們分別注意自己學院學生的安全。怎麼,”她輕笑了一聲,“他沒有特別叮囑你?我看他應該恨不得乾脆把你關起來,這樣才最安心。”

    比利抿了一勺湯,假裝沒聽見她最後一句話:“我一直都很奇怪,”他喃喃地說,“你的消息都是從哪裡來的?”

    柳克麗霞敷衍地擺了擺手:“和他們級長的消息來源當然是兩個系統,但同樣快速而準確。”她輕輕放下銀湯匙,“據說桃金孃被送過去的時候身上纏滿了白絲,幾乎把她裹成了一個蛹。那可憐姑娘受了大驚嚇,醒了之後語無倫次,什麼也沒說出來……你那是什麼表情?”

    “沒什麼。”比利懨懨地把盤子推開,一個家養小精靈立即殷勤地跑過來撤走了它,“我只是沒什麼胃口了。”

    很快,桃金孃遇襲事件就在霍格沃茨中衍生出無數個版本。有人說霍格沃茨中的古老怪物到了□期所以開始活躍,有人說是可怕的黑巫師格林德沃派使者秘密潛入了學校。其中最驚心動魄也最受歡迎的版本來自和桃金孃同宿舍的女生,她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她在睡夢中怎樣迷迷糊糊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然後那東西又是怎樣凶悍地捲走了可憐的桃金孃。

    藉著去校醫院取月光草湯劑的機會,比利見到了桃金孃。他大口吞掉那些已經喝得讓他噁心的珍珠白色魔藥,在杯子的掩護下偷偷斜過目光。龐弗雷夫人掀起一角白簾子,露出一點縫隙,他剛好看到了桃金孃光著的腳,那上面有一道有一道絲線似的東西留下的勒痕。

    “……不太好,”比利聽見龐弗雷夫人悄聲對佝僂著背站在那裡的迪佩特校長說,“這孩子嚇壞了,就算偶爾清醒,也結結巴巴的什麼都說不出來……那些縛住她的白絲有腐蝕性,還讓她變得硬邦邦的,你看看她的手臂——好險沒有纏住脖子……”

    比利不想留在那裡聽迪佩特的無奈的唉聲嘆氣了,他喝完藥之後就匆匆回到宿舍。他前腳剛進門,湯姆後腳也恰好從外面回來。比利精明的室友看了看他的臉色,劈頭就問:“你去校醫院了?怎麼,找機會去看桃金孃?”

    有時候比利真懷疑湯姆是不是對他使用攝魂取念了,他的大腦在湯姆面前就好像根本是透明的。他面色難看地咳嗽了兩聲,點了點頭。

    湯姆走向桌邊,拿了兩卷羊皮紙。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面色晦暗語氣尖刻地說:“真讓人費解啊,說真的,你不是在遇襲事件後猛然醒悟你其實喜歡上她了吧?”

    “……你瘋了?”比利疲憊地扶住額頭,“……但無論如何,桃金孃什麼也沒說出來——至少從目前看來,她沒提到那間倒霉的女生盥洗室和咱們兩個。”

    “是麼?”湯姆冷冰冰地說,“所以你覺得她之所以如此貼心地保持沉默並不是因為她被嚇傻了,而是因為她對你深厚的感情?”

    “停止嘲笑吧,湯姆,”比利厲聲說,“隨便由於什麼原因,我得承認我確實開始對她感到愧疚了——畢竟是我們把她扔在地下教室的。”

    “你不用說'我們'。”湯姆冷酷無情地說,“是我。是我把她扔在那兒的,但願這能讓你那可笑的良心好受一點兒。”

    比利噎了一下,然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算了。事實上我應該跟你道歉。”

    湯姆本來已經走到門邊了,他的手停在門把手上,聞言皺起眉:“什麼?”

    比利頹喪地擺擺手:“我承認這次的事部分原因在我。該死的好奇心,是不是?”他自嘲地說,“我不該午夜時分跟踪你,只是我擔心——好吧。對不起,湯姆。”

    湯姆明顯愣了一下,他極為少見地露出一種遲疑的神情。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我也欠你一個道歉。對不起,比利·斯塔布斯——為我的隱瞞,”他特意加強了重音,“但不是為了桃金孃。”

    這回怔愣的人換成比利了。他迷惑地眨著眼,然而湯姆已經打開宿舍的門,大步走了出去。

    有關神秘怪獸的傳言越演愈烈,所有學生都人心惶惶。女生們連上廁所都開始成群結隊了,且隊伍有越來越壯大的趨勢。

    變形課剛剛下課,比利和湯姆匆匆向城堡外的溫室走去。

    “……你看見我們變形課教授的眼神了,”湯姆冷硬地說,他大步走得飛快,“就好像他什麼都知道一樣。窺探、審視和懷疑——”他冷哼了一聲,突然頓住了,因為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女生隊伍正從旁邊走過。看樣子她們是低年級學生,有的小姑娘手裡還緊緊攥著些奇形怪狀的護身符。幾個單詞從她們那邊飄來,不外是怪物、傳說和什麼抵抗方法比較有效。

    比利聽見一個女生很嚴肅地說:“……最好佩戴大蒜熏過的銀器……”

    另一個權威地反駁了她:“別開玩笑了,科莉妮,你又不是在對付黑魔法防禦課上的吸血鬼。”

    她們經過湯姆和比利身邊的時候狐疑地看了看他倆,好像覺得只有兩個人一起走很容易招來怪獸似的。等她們的聲音完全聽不見了,比利才開口說道:“據說桃金孃的父母已經到學校來了。”

    湯姆沉聲說:“我知道。”

    “柳克麗霞帶來一些傳言,”比利有些困難地說,“霍格沃茨可能打算給學生放個假了——直到他們找到襲擊者為止。”

    這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在看見迪佩特最近更加虛弱佝僂的身軀後,它的真實性被大大加強了。

    比利看見湯姆的眉毛死死打了一個結。他當然知道“放假”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回到倫敦的孤兒院去。而湯姆前一陣才剛剛給迪佩特寫信,希望他和比利能被允許今年留在霍格沃茨度過暑假。毫無疑問,回到那壓抑苦悶的孤兒院是湯姆最最痛恨的一件事情,假如有可能使其避免發生,他會不擇手段地做出一切事情。

    比利不自禁地繼續觀察著湯姆的表情。那黑髮少年大步流星地走著,明顯在進行一陣艱難的思考,他咬著嘴唇,前額上泛起皺紋。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

    “哦——”比利怔了怔,然而他覺得無話可說,只能呆愣而單調地又重複了一遍,“哦。”

    “你不想知道我去幹什麼?”湯姆挑了挑眉,然後別過頭去,刻薄地說,“我可不想再被你跟踪一次,那實在傻透了。”

    比利張了張嘴,他試探著問:“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要先去一趟校長辦公室。等我回宿舍找你,然後我們一起出去——”湯姆快速說道,然後他皺了皺鼻子,加上一句,“當然,前提是你願意的話​​。”

    “……”

    “得了,我知道你聽懂了。”湯姆不耐煩地輕聲說,他們已經看到溫室了,陽光在城堡的尖頂上刺眼照耀著,“快決定,我不會說第二遍。”

    ——就這樣,他們迅速而輕而易舉地達成了協議。

    晚上十一點左右,宿舍的門打開了。比利猛地從床上跳起來,迎上走進來的湯姆。後者把他的尖帽子往桌上一扔,用蛇語叮囑了豎著頭頸的納吉尼之後,由眼角對比利使了個眼色。比利心領神會,一言不發地快步走了出去。

    他們走在地下通道裡,步履匆匆,卻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

    這樣沉悶地快步行走實在太令人不安了,比利低聲問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湯姆短促地笑了一聲,然而他的聲音裡沒有半點笑意:“你不如自己猜猜看。我叫你跟著我,比利,可沒讓你問問題。”

    “看在梅林的份上,”比利嘲諷道,“別告訴我你找到了襲擊桃金孃的怪物。我不認為霍格沃茨裡還能有什麼東西比你的那條巨蛇殺傷力還要大了。”

    湯姆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扯出一個令人惱火的、敷衍的笑:“你可實在是太天真了。而且蛇怪不是怪物,只是斯萊特林的寵物——噓,這邊走。”

    他們閃身轉過拐角,黑色長袍很快消失在沒有點燃火把的通道裡。

    在黑暗中行走的每一分鐘都比平時的一個小時更加漫長。為了克制越來越不受控制的心跳,比利壓低聲音開口了——雖然他承認自己有沒話找話的嫌疑:“……話說回來,你到底是怎麼發現'它'的存在和……和那個地方的入口的?”

    “有一次很晚我才從圖書館回來,走到半路的時候聽見一條蛇在牆壁裡說話。”湯姆當然知道那個'它'指的是什麼。黑髮少年大步流星地匆匆走著,聲音低得只有比利才能聽見,“它幾乎一瞬間就確定了我的身份,告訴我怎麼才能打開那裡——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說了它不是怪物,它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可怕。哼,事實上桃金孃比它可怕多了,她對你撒嬌的時候把它嚇了一跳。”

    “對我撒嬌?把它嚇了一跳?”比利不可置信而惱火地說,“——她現在還在校醫院硬邦邦地躺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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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跟期待大幅度進展被憋回去姑娘們說句抱歉...但...來之不易的高|潮才值得珍惜啊~~所以讓未來的JQ來得更猛烈些吧!【罐子已遁請勿打臉...】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40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那是個意外。”湯姆冷酷無情地說,“你知道這件事起因在她。如果不是她四處亂逛發現了阿拉戈克也不會倉皇逃進女生盥洗室。那時候入口已經打開了,我沒辦法當著她的面關上,所以不得不把她擊昏。後面發生的事和你我沒關係,純粹是她自己倒霉。”

    “——阿拉戈克?”

    然而湯姆沒有理會他,依舊毫不留情地說:“何況她是麻瓜血統,蛇怪沒對她發起攻擊已經算她走運——薩拉查·斯萊特林從不打算給予這種學生任何庇護。”

    “該死的梅林,”比利諷刺地說,“這可真令人毛骨悚然啊!你要知道,我也是個麻瓜血統。”

    湯姆猛地停下腳步,霍地轉過身來,這讓跟在他身後的比利險些迎面撞上他。他的黑眼睛灼灼發亮,在這一次對話裡他的聲調第一次有了起伏,而那一個個單詞就像他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嘶嘶聲:“比利·斯塔布斯——別、拿、你自己、和、他們、比!”

    比利知道,每當湯姆稱呼自己全名的時候就意味著他生氣了(他並不常這樣做)——但只有梅林知道他為什麼會生氣。

    比利默不做聲了,要說話也得等到他自己被氣得越跳越快的心臟平息下來再說。他們並肩走了一段路,步子飛快地越過一個生鏽的盔甲——“嘿!小鬼!”它猛地開口說話,“你們嚇了我一跳!”——又走上一段在隱謐安靜中莫名其妙現身的樓梯,湯姆突然硬邦邦地開口了,即使是現在正僵硬昏睡的桃金孃大概也比他的聲調要柔軟:“別把我想得太好,比利。指望我會對她心懷愧疚?”他嗤笑一聲,刺耳地說,“這不可能,畢竟她喜歡的人又不是我。”

    “……你最近說話怪怪的。”比利疑惑而沒好氣地說,“當然,我早就知道,在我和你的學院裡從來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好人。我只希望你不要壞得太離譜。”

    湯姆斜看了比利一眼,他的眼睛裡閃爍著奇異古怪的光芒,然後他若有若無而飛快地撇了撇嘴角。

    燈火越來越昏暗了,事實上他們只走了十分鐘,但這真就像一年似的那麼漫長。比利時刻擔心著有什麼人會突然出現,他的聲音已經接近耳語:“說真的,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很快就到。”湯姆簡短地說,他就像看透了比利的心思,“別擔心教師們,他們現在都在校醫院呢。左拐——”

    突然地,一扇木門“吱呀”一聲響了,一個龐大的陰影映在牆上,比利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說著話:“……出來,過來吧……到箱子上來……”

    湯姆輕盈地跳過轉角,比利也一個箭步邁了個過去。一個巨大的黑影蹲在門邊,旁邊放著一隻大箱子,幾乎大得像半個馬車箱。

    比利瞪大了眼睛:“海格——!”

    “魯伯,”湯姆對著那個巨大的身影漫不經心似的說,“晚上好。”

    魯伯·海格砰一聲關上門,站了起來,他看上去既慌張卻又堅定:“……湯姆,比利?這麼晚了,你們在這里幹什麼?”

    這句話似乎更應該由一個五年級的級長詢問一個三年級的、半夜還在走廊遊蕩的學生。比利看了湯姆一眼,然而斯萊特林級長似乎並不打算對他解釋事情的始末,他只是面色平靜地走上前去:“對不起,魯伯,但該結束了。這件事情它是有責任的,那個被蛛絲裹住的女生一定看見它了,也記得它的樣子。”他頓了頓,“當然我可以為你編造一個合理的原因,讓你置身事外——但我們必須把它交給校長。”

    “不可能!”海格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是他!阿拉戈克不會的!”

    比利還在反應當中:“——阿拉戈克?”

    “聽著,現在不再是商討它到底'會'還是'不會'的時候了——明天桃金孃的父母就要到學校來了。”湯姆表情沒有變,然而他薄薄的嘴唇扭曲了,聲音猛地嚴厲起來,“他們如果提出申訴,霍格沃茨甚至很有可能要被暫時關閉——閃開!”

    他令人猝不及防地拔出魔杖,一道咒語閃著火光,猛地擊開了木門。海格用自己的大塊頭完全堵住門口,他的大吼彷彿讓走廊都在震動:“不是他!他絕對不會!至少——他不是故意的!”緊接著,他也掏出了自己那根粗大的魔杖。

    然而湯姆根本不在乎,他皺著眉施了個咒語,海格的魔杖立即劃出一個弧線,飛落到比利腳下。屋裡角落的一個大箱子裡發出劇烈的抖動聲,湯姆又向前走了兩步,用魔杖對準了它。

    海格像只受傷的野獸一樣發出一聲哀嚎——突然,他暴跳起來把湯姆撲倒在地——於此同時,那個箱子猛地打開了!

    比利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

    那箱子里關著一個噩夢!許多發亮的眼睛、糾結的毛聳聳的黑腿,鋒利的鉗子,這是一隻猙獰的大蜘蛛!

    怪物倉皇地跳出箱子,看見地上在和海格廝打的湯姆——後者剛剛從海格身下掙脫出來,正努力控制著海格那碩大的拳頭,他的魔杖掉在一邊。就在這一瞬間,那怪物凶狠地撲了上去,毫不猶豫地舉起了鉗子!

    比利的心已經跳到嗓子眼兒了,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撿起地上海格的魔杖,然後衝過去擋在被海格撲倒的湯姆前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喊出了他所知道的殺傷力最強的咒語,不是障礙重重也不是統統石化而是:“——阿瓦達索命!”

    一道微弱的綠光擦著那怪物的一條黑腿飛了過去,海格大叫了一聲“不!”,爬起來又跌跌撞撞地過來搶奪比利手裡的魔杖:“阿拉戈克——跑!他要殺了你!跑!!”

    比利被海格撞得眼前一花,還來不及反應,那個毛茸茸的黑色身影已經飛快地掠過他,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湯姆咳嗽著,捂著他很有斷裂危險的肋骨站了起來。他看著比利,黑眼睛裡全是罕見的震驚。

    一時之間,三個人都只忙著喘息。

    很快,海格稍稍恢復過來,但他的眼睛紅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人……斯萊特林裡少見的好人,可原來你也邪惡的可以!不可饒恕咒!哈——我要告訴鄧布利多教授!看看被開除的會是誰!”

    比利眼前直冒金星,他努力大口呼吸著,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摔倒了。然而下一秒鐘,一隻手穩穩扶住了他的胳膊:“……別……別開梅林的玩笑了。”他斷斷續續地說,“告訴鄧布利多?閃回咒……只… …只能證明這個魔咒是從你的魔杖裡發出來的。”

    海格愣住了。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他太具威脅了,其他任何防禦咒都太不保險……另外,那根本不是個不可饒恕咒,我'V'的發音不對……”比利乾巴巴地說,“即使我的發音一百二十分地正確,我也殺不掉你的阿拉戈克,頂多只能讓他流點兒鼻血而已——如果他有鼻子的話……”

    海格猛地發出一聲怒吼:“你們這些斯萊特林的渣滓!”

    “如果不是他要傷害湯姆!如果不是這樣!但即使不是這樣——”然而比利也狠狠剜了一眼他身邊那個高高瘦瘦、臉色蒼白的黑髮男孩兒,他猛地喘了兩口氣,覺得自己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他的下一句話是同時奉送給湯姆和海格兩個人的,“下次,在養一隻怪獸當寵物之前——看在梅林三角褲的份上麻煩你們考慮清楚有一天它是不是會把人當零食!”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朝這邊來了,毫無疑問,這番劇烈的動靜不可能不驚動到教師們。比利覺得胸口噁心得要命,一陣嗡嗡聲在他的耳朵裡轟鳴——

    下一刻,走廊本就昏暗的燈火在他眼前徹底黑了下去。

    ——這是一場混亂的夢境。

    夢裡有閃爍的黑色鉗子和粗大的毛腿、綠瑩瑩的蛇皮和哭泣的桃金孃。有那麼一段時間比利夢見自己回到了七十年後的霍格沃茨。威廉、伊文堂兄、德拉科、泰迪……那些熟悉的面孔漠然地從他面前走過,然而他徒然地張著嘴,根本發不出聲音。

    ……耳朵裡就像有什麼中古世紀的咒語,反复輪迴地被人念響!突然一道綠光一閃,一個高瘦、蒼白的身影出現了,他的瞳孔像蛇一樣細長,閃著猙獰的紅光——

    比利在一片虛空的黑暗裡跌跌撞撞地後退——梅林!這怎麼可能?!

    他猛地驚醒了。

    比利大口喘著氣,白晃晃的燈光讓他不得不使勁閉上好不容易睜開的雙眼。過了片刻,他才驚覺自己的冷汗都要濕透床單。

    這裡是校醫院。

    “你醒了?”

    這個聲音才真正把比利拉回現實,他移動了一下模糊的目光,看見了湯姆就坐在床邊。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像極了那些動作緩慢的大理石雕塑。

    比利鬆了口氣——感謝梅林,他室友那高挺的鼻子還好好地長在臉上。

    湯姆幫比利把枕頭墊高,然後遞給他一杯水。看著比利低頭喝水,過了一會兒,湯姆突然聲音極輕地說:“好啊,好啊,你真是好極了。現在,比利·斯塔布斯,你是不是終於能把隱瞞的事情告訴我了?”

    比利嗆了一下:“龐弗雷夫人……告訴你了?”他頓了頓,假裝自己還在喝水,實際則心虛地瞥著湯姆的表情,“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看,我們各自知道了對方的秘密,現在扯平了——”

    “別耍花樣,比利,”湯姆危險地瞇起眼,他靠得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輕,然而那威脅的意味也越來越明顯,“我要聽你自己說。”

    一陣沉默。校醫院裡好像有塊鐘錶在不怎麼準地走著,滴答聲時不時地斷掉,那老舊的錶芯悄聲發出呻|吟。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就是我每月要服用三次安魂湯劑了。這意味著那該死的靈魂又在震盪。抱歉,我沒有告訴你。我是擔心……算了,沒什麼。但我跟你保證——”比利乾巴巴地頓住了,校醫院的燈光在眼前閃爍,又一陣眩暈襲來,他盡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我並不想死,湯姆。我從前覺得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他努力斟酌著用詞,卻又不得不含糊其詞,“因為我覺得我可能會變成幽靈什麼的,在魔法世界,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比利停下了,他垂著眼睛,沒有看見湯姆緊緊抿住的嘴唇。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連那老舊的鐘錶聲也沒有了。

    “但現在,”比利苦笑了一下,說完了最後一句話,“我覺得死亡真是可怕極了。如果——”如果我死了。如果我回去了。如果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如果從此以後你對我來說只是那個教科書裡的黑魔王了。

    真的,湯姆,這真是可怕極了。

    比利再也說不下去了。

    湯姆那雙黑眼睛睜大了,他突然俯□來,極為突兀地,像是要把比利箍進身體一樣緊緊地抱住了他。比利甚至感覺到湯姆年輕而勁瘦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而他富有生機的心臟跳動得那麼有力。

    “你當然不會死,”可是湯姆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麼平靜,甚至依舊尖刻,“別像個得了絕症的麻瓜似的。巫師的生命很長,是不是?等到畢業了,我們就留在霍格沃茨當教師,你可以每年都送我一雙羊毛襪或是手套,我呢,”他頓了頓,皺起眉,“可以管夠你的南瓜餡餅。”

    “呃……那真好,雖然我覺得你並不太適合教書。”比利很想揉揉湯姆黑色的頭髮,要知道平時這件事連想想都不可能,但現在他覺得湯姆說不定會容忍他的。另外,他還想說南瓜餡餅大概是那些家養小精靈管夠的,和湯姆沒什麼太大關係——然而這兩件事他最終都忍住了,只是語氣輕鬆地說,“我覺得你可以試著頂替掉梅樂思教授的位置,他每年給我的分數都特別低。”

    湯姆諷刺地笑著:“他所能教的不過是讓你在被惡咒擊中後倒下得不那麼難看罷了。不過——那時候你也不會在霍格沃茨讀書了。”

    比利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這該死的困倦來得太沉猛,他很想再說點兒什麼,但只來得及“嗯”了一聲,就靠著湯姆的肩膀,昏昏然地再度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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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證據證明桃金孃究竟是什麼血統,麻瓜血統是罐子為了方便寫的,為了避免爭議特此說明一下。

    比利到底有沒有明白呢?其實罐子認為他是沒想明白,但感情已經控制不住了...所以這不再是感情的獨角戲了,魔王加油吧!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41一條驚人的新聞

    梅林保佑,事情似乎並沒有比利想的那麼糟糕。

    他昨天晚上在湯姆懷裡昏睡過去,然後發起了高熱,不過龐弗雷夫人精湛的治療術很快就把一切控制住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比利已經退了燒。湯姆當然不在,他昨晚就被龐弗雷夫人趕了回去,畢竟就算是級長,第二天也是要上課的。

    “……你們這些學生真讓人頭疼。”一大早龐弗雷夫人就走進校醫院,她端著兩杯藥水,珍珠白的那杯是比利的,另一杯則呈現出鮮豔的菊粉色,“……說什麼也不鬆手,大驚小怪的,好像你真的馬上就要死了似的……”

    她雖然在抱怨,手下的動作卻依舊麻利。一杯藥被遞給了比利,另一杯則被送到了比利的鄰床。

    簾子閃動了一下,龐弗雷夫人回身去拿她的魔杖:“一會兒你要做個檢查,斯塔布斯。”她擦拭著自己的魔杖,嘴角朝下撇著,語氣很嚴厲,然而眼睛裡微微帶著笑意,“別說蠢話,什麼你想死不想死的——還沒到那個地步,只要你按時喝藥,定時檢查,控制情緒——好了,現在趕快躺好。”她一邊叮囑比利,一邊隨手掀開他鄰床的簾子,“今天好點兒了麼,希爾?還是要小心你的胳膊……”

    ——昨天晚上他和湯姆的話龐弗雷夫人都聽見了!比利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覺得耳根就像猛地被施了個燃燒咒,轟地一下發起熱來。他趕緊若無其事地躺下,好在龐弗雷夫人並沒注意到他的尷尬,她轉身把那兩個空藥杯拿了出去。

    “嗨,比利。”鄰床傳來一個熟悉的細細的聲音,“我早上醒來才發現……哦,你居然就在我的旁邊。他們說你是昨天晚上被送進來的,”那聲音聽上去非常開心,“你也受到怪物的攻擊了麼?你是為了我去找它的麼?哦……這真是!”

    比利呆呆地看著他左手邊的簾子——然後“刷”一聲響,一隻手掀開了它

    桃金孃羞澀得發紅的臉露了出來,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我真高興能……能和你共享一個病房!”

    “……”

    托桃金孃的福,比利以最快速度出了院。迎接他的是迫在眉睫的OWLs考試,和湯姆“砰”一聲砸在他面前的各種科目筆記。比利都記不得他上一世的普通巫師等級考試的成績了,而面臨即將到來的這一場時他也確實沒什麼把握。

    考試近在咫尺,比利覺得嗓子眼兒一天一天地發緊。而他的室友——那個該死的全優生好像根本用不著看書似的。慷慨的湯姆在每個晚上用大段時間監督比利複習,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一定​​會乾脆指示比利往他過去五年的筆記上抹點果醬,然後全部吃下去。

    “真的,伙計,謝謝……”比利困得眼淚汪汪,他實在忍不住乞求地看著湯姆,“你太費心了,但我實在看不出你有什麼必要——”

    “繼續。你該翻頁了。”湯姆毫不動容地說,他懶洋洋地坐在公共休息室裡的雕花椅上,“下一章——中世紀魔咒演變成就。半小時後給我背誦所有重要巫師和基本咒語變化過程。”

    比利突然產生了一種“我如果還沒出院就好了”的感覺。說真的,他從來不知道級長還有督促同學複習的職責。他低頭看著湯姆的筆記,那些優美的手寫字體彷彿每一個都在跳舞,越來越模糊——

    “天氣暖和得讓人犯困,是不是?清醒點兒,比利,否則我不介意隨時給你施個冰凍咒。”斯萊特林級長可惡地拖長尾音說道,“你已經在這裡停了五分鐘了——翻頁。”

    “……”

    梅林在上,在這場怪獸襲擊事件的風波完全平息後,比利並沒有忘記一個重要人物——海格。

    湯姆只簡短地說了一句“他沒有被開除”後就守口如瓶了,看得出來,這件事在他這裡等於到此為止,湯姆並不想多提。於是,有關海格的消息比利直到六年級開學後才真正得知——暑假時學生們都回家了,所有五年級學生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普通巫師等級考試的最終成績,比利甚至連和柳克麗霞通信的心情都沒有。

    ——這時他才意識到柳克麗霞在霍格沃茨小道消息的傳播上究竟起到了多大作用。

    六年級開學第一天,比利在走廊裡碰上了格蘭芬多的維托克。見面的一瞬間,他們兩個都有些尷尬,理由不言而喻:上學年海格的事幾乎給格蘭芬多扣光了分,而揭發他的人正是湯姆和比利。

    “……他還好,只是被嚴重警告了。沒被開除真是萬幸。”維托克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其實他不是故意的,比利……他想要道歉——”

    “不,呃……”比利一頭霧水地摸了摸鼻子,“是我們,呃,對不起。”

    他們又聊了兩句有關上學期OWLs成績的事就匆匆分手了。幸運的是,比利很快遇到了柳克麗霞。

    事實上,家養小精靈廚房就好像是柳克麗霞的第二休息室。就如同圖書館之於湯姆,女生盥洗室之於桃金孃一樣。一旦掌握了這樣的規律,你就能在你“特別想要偶遇誰”時得到恰到好處的機會。

    “——我沒告訴過你?”柳克麗霞皺著眉頭說,她往自己的紅茶裡加了一點奶,“那個格蘭芬多男孩兒被嚴重警告,而那隻大蜘蛛被送往禁林了。它沒造成不可逆傷害,根據《特殊神奇動物保護法》,霍格沃茨只能這麼做。”

    “可這是一起惡意攻擊——”

    “事實上並不是。”柳克麗霞短促地笑了一聲,“可靠的說法是,那天晚上蜘蛛偷偷從海格隱藏它的地方偷偷溜了出來,它的主人對此並不知情。你知道,這種巨型生物是需要開闊場地放風的,它在走廊裡游盪,在一個拐角見到了桃金孃。據它說當時桃金孃已經昏迷了,而它以為她死了,因此想隨便吃點兒什麼填填肚子。要我說這真不是個好主意——吃掉桃金孃?哦,這會讓人鬧肚子的。”

    比利不自禁地瞇起眼:“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個誤會?”

    “沒錯,雖然聽上去頗為可笑。它吐絲纏住了那可憐姑娘,想慢慢把她消化享用,然而在她被裹到的一半時候,那隻蜘蛛突然發現——'嗯?她沒死?'。在發現了這個事實後,它既沮喪又害怕,但那些裹在桃金孃身上的蛛絲又實在沒辦法揪下來,於是只好匆匆逃走了。”

    “……”

    “體麵點兒,比利,你那是什麼表情?”柳克麗霞悠閒地說,“接下來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呢。”

    “沒什麼,看來那隻大蜘蛛腦子不太靈光——我是說,這真是我想像得到的最好結局了……”比利費勁地把哽在喉頭的糖漿餡餅咽了下去,在看到他發紅的臉色後,家養小精靈匆匆給他端來一杯南瓜汁,“你還要告訴我什麼,柳蒂?但願不要再是顛覆我認知的事了。”

    柳克麗霞古怪地笑了笑,她一貫陰沉的眼睛裡現在居然閃著光。輕輕用小匙敲了兩下茶杯后,她開口了:“當然不是,我打賭你知道了會興奮死的。你記得昨天迪佩特在開學典禮上說的話——這學期霍格沃茨有一個——”她頓了頓,神秘地翹起嘴角,“有一個大驚喜!”

    比利被她異常的態度搞得糊里糊塗的,他放下了手裡的茶杯:“沒錯,但他宣稱要保密到九月底。你知道是什麼?”

    柳克麗霞微笑著,直到比利終於不耐煩地飛快眨起眼睛,她才一字一頓地說:“我接下來說的話目前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一項停止了幾個世紀的活動要被恢復了,你一定聽說過這個,比利——三強爭霸賽!”

    比利的眼睛瞪大了。感謝梅林他剛剛放下了茶杯,不然它一定會被摔在地上。他失聲道:“不可能!”

    柳克麗霞靠回椅背上,從容地微笑著,一言不發。

    在回到宿舍的第一時間,比利就用通信徽章聯繫了湯姆。然而,就在比利剛剛隱晦地提到有一個重要消息要告訴他時,就被那邊傳來的不以為然的聲音打斷了:“看樣子,你對那個死灰復燃的比賽很感興趣?”

    比利瞇起眼:“你知道了?”

    “布萊克告訴你的,是不是?”徽章里傳來一聲輕哼,湯姆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懶洋洋地敷衍說,“好了,等我回去再說。”他話音剛落,徽章的燈就滅了下去。

    又一次地,比利強烈感覺被梅林愚弄了。納吉尼從他身邊游過,幸災樂禍地吐著信子,他摸了摸鼻子,啞口無言。可是——他依舊覺得自己喉嚨髮乾——這怎麼可能!他印像中的三強爭霸賽明明一直中斷到本世紀九十年代中期,距今至少還有五十年!

    但話說回來,在這個年代被改變的東西已經夠多了的,並不差這一項。或許幾十年後的霍格沃茨校史早已被改寫,沒什麼可驚訝的。

    然而,隱隱約約地,比利總覺得在魔法世界的魔法盛典裡,三強爭霸賽當屬最容易發生意外的活動之一。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他敢肯定,自己一定曾經受過來自未來的、命運的警示。

    然而極為不幸的是,他模模糊糊地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九月底,迪佩特校長在一次校宴結束時終於宣布了這個他保守已久的秘密。在簡略介紹完三強爭霸賽的來歷以及這次盛會的策劃後,虛弱的老巫師幾乎要被掀翻屋頂的尖叫和熱烈討論聲給弄暈過去了。

    “好了!安靜!安——”迪佩特終於撐不住了,他受夠了似的擺了擺手,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禮堂裡就像正發生著一場爆炸。

    “……梅林,我就知道,該死的魔法部……夠了!院長和級長們,”老校長求助似的看看教職工的長桌,好在鄧布利多帶頭站起身來,這讓迪佩特鬆了一口氣似的抹了抹額頭,“帶你們的學生趕快回去就寢,注意安全!”

    裹挾在興奮而嗡嗡亂響的人群裡,斯萊特林的學生由湯姆領頭走向湖底隧道。他們魚貫走入公共休息室,比利的身邊的人正是柳克麗霞。在目光相對的一剎那,她朝他點了點頭,好像在說“怎麼樣,看,我沒騙你吧?”。

    比利剛來得及朝柳克麗霞扯出一個微笑就不得不對她道了晚安,因為他們的級長已經大步向狹長休息室右邊的男生宿舍通道走去。

    湯姆抱著手臂筆直地站在那兒,他已經打開了宿舍的門,倨傲地站在那裡等著。高瘦英俊的少年像尊完美的雕像,他瞇著眼睛,朝比利緩緩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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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著急,休息~休息一下~JQ總會來的~【滾走...】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42一個來自遠方的大麻煩

    “你想報名?”關上宿舍門後,湯​​姆開門見山地問。

    比利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又被室友看穿了:“你看出來了?”

    “你在迪佩特說每個人都可以代表學校報名參賽的時候目光閃爍,還總是摸鼻子,”湯姆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我又不是瞎子。”他頓了頓,用那種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說,“想都別想,不許去。”

    比利又愣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我不允許。另外,你也選不上。”

    “你得講點兒道理,湯姆——雖然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太容易。”比利終於被湯姆這種沒來由的理所當然激怒了,他站在自己床邊,不甘示弱地看著壁爐前的那個倨傲的高個兒少年,“獎金有一千加隆呢!就算你是級長也沒權利阻止任何人把名字扔進火焰杯,至於是否選得上,那也不是你說了算— —”

    “哦,”湯姆突然打斷了比利義憤填膺的抗爭,“火焰杯?”他歪了歪頭,虛偽地微笑了一下,“我想你是指那個選拔勇士的木製高腳杯,是不是?”

    “沒錯。”比利義正詞嚴地說,“所以選拔其實是那杯子的事兒——”

    “可是,我覺得很奇怪。”湯姆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比利,他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比利,薄嘴唇痙攣似的扭曲了一下。然後,他稍稍提高了聲音,拖腔拖調地說,“我很奇怪,誰也沒提起過那杯子叫什麼——”

    宿舍裡的燒得正旺的火爐噼劈啪啪地響著,比利困難地咽了口唾沫,看著湯姆抱起手臂,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所以,比利,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他聲音極輕地緩慢說,“你究竟是怎麼知道那杯子叫火焰杯的?”

    因為他報名參加過二十一世紀的三強爭霸賽!那一屆比賽並沒有年齡限制——雖然那該死的杯子確實沒把他選上。

    但實際上他當然不能這麼直截了當地回答湯姆。感謝梅林,比利總算反應極快,他順口而圓滑地反問:“你還知道那是個木頭高腳杯呢,湯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湯姆極為自負地揚起眉:“霍格沃茨裡沒有我不知道的事。”他又走近比利一步,這個黑髮少年的聲音裡充滿威脅,“現在,說實話。”

    “柳克……”比利頓了頓,突然乾咳起來,好像患了傷風,他眨著眼睛,“是柳克麗霞告訴我的。”

    暗色湖水在窗外沉沉地流動著,屋裡一點聲音都沒有。比利幾乎能聽見他們放在床頭的一塊舊懷錶在規律地嗒嗒走著,還有桌上巫師棋的輕微鼾聲。納吉尼正在嘗試向湯姆的床柱上攀爬,她的塊頭越來越大,實現這個願望顯然也就越來越難。小蛇明顯被湯姆和比利的對話驚動了,她剛剛向床柱盤繞上一多半的身子,突然尾巴一鬆,又從上面滑了下來。

    比利盡量自然而不動聲色地和湯姆對視,然而他室友臉上的表情實在高深莫測得令人忐忑。這讓比利覺得自己被湯姆的目光變成了一直傻呆呆的田鼠,已經被蛇纏住,正在無用地做著垂死掙扎。

    如果這條蛇再稍稍收緊一點身子,田鼠就不得不把一切和盤托出了!然而——

    “得了,”過了好一會兒,湯姆終於放下了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臂,他淡淡地說,“別拿布萊克當幌子。不過這一次,”他警告地看了比利一眼,“就當我相信你。”

    ——湯姆放過他了?這簡直不可思議!

    比利暗自鬆了口氣,他肩膀一垮,一下子跌坐在自己的床上:“所以……現在我們可以重新談談報名的事了?”

    然而湯姆依舊只有言簡意賅的一句話:“不許去。”他緩緩眨了眨眼,“別讓我說第三遍。”

    比利在徹底死心前決定做出最後抗爭,他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魔法部策劃了那麼​​久,比賽會在保證所有學生安全的前提下進行。說真的,湯姆,你不用擔心我出意外……”

    “擔心你出意外?”湯姆饒有興味地重複了一遍,他好像在仔細咀嚼這句話似的。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似乎對比利說出這句話感到挺滿意,但他嘴上可完全不是這麼說的,“你本身就是個意外,比利·斯塔布斯,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可為你擔心的。”

    梅林在上,比利覺得湯姆朝他靠得越來越近了。他一貫脾氣很壞的室友竟然在微笑,而那張英俊的臉上泛著一種異常古怪的紅潮。那雙比利所熟悉的黑眼睛沒有平時那麼明亮,在極近的距離裡觀察,它們似乎有些霧濛濛的,然而卻閃動著一種更為深沉而蠱惑人心的光芒。

    比利向後仰著身子,如果不是手肘還在支撐著他就要倒在床上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湯姆俯身低頭,覺得自己心如擂鼓,然後——

    比利猛地咳嗽了一聲!

    在張嘴說話時,比利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簡直乾澀得不像樣了:“……聽上去你並不是在誇我。”

    他的咳聲和話語像是把湯姆猛然驚醒了,只一瞬間,這黑髮少年的臉色就又恢復了平時的蒼白,同時恢復的還有他一貫的冷靜自持。

    湯姆很快直起身來,轉過身去放下他四柱床上的深綠色帷幔。比利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平靜得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只是比利的錯覺一樣:“我當然不是在夸你。”

    比利極為尷尬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他摸到家養小精靈放在被子裡用來暖床的長柄炭爐了——這本來該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夜晚啊,外面寒風肆虐,房間裡溫暖如春。梅林才知道到底是什麼毀了這一切。

    他試探著問準備換上睡衣的湯姆:“我們要睡了?”

    “不然?”

    “那麼,報名——”

    “閉嘴。”湯姆沒好氣地側過頭來,他的長睫毛在飛速扇動著,然而他停了一會兒,好像在轉念想著什麼。從這個角度,比利明顯看到他的前額上出現了幾條紋理。

    “算了,”最後,湯姆慢吞吞地說,“另外兩所學校三兩星期後才到,等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的到來是三強爭霸賽真正帶來的第一波熱潮。根本沒人有興致聽迪佩特校長那乾巴巴的歡迎致辭,所有學生看上去都極為興奮,因此也有些忙亂——姑且不論別的,光是布斯巴頓裡那些浪漫迷人的法國姑娘,和留著漂亮鬈髮的英俊少年們就讓很大一部分人感到暈暈乎乎了。

    “……我父親一直想讓我找一個他們學校愛得拉學院1的女生結婚,”比利聽見斯萊特林長桌上有個高年級男生低聲對他身邊的朋友說,“現在看來,我覺得這主意真不壞。”

    與法國南方溫暖和煦氣候相對的正是來自北方的德姆斯特朗,他們讓人不由得想到那些在古老而堅硬的石頭建築。當那十幾個學生脫掉毛皮斗篷在斯萊特林長桌落座時,一種硬邦邦的冰冷氣氛幾乎把桌子上的牛奶布丁都凍成了冰激凌。

    比利在長桌的對面看到了柳克麗霞,他們離得併不算遠。布萊克家的姑娘朝他挑起嘴角笑了笑,突然神色陰沉地朝一個方向使了個眼色。比利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猛地抽了一口氣:“梅林——”

    坐在他身邊的湯姆眨了眨眼:“怎麼?”

    比利快速往湯姆身後閃了閃,他此刻真希望湯姆能胖個八十磅,這樣就一定能完全擋住他了:“你看——”他小聲說,同時低低地伸手朝長桌的西南角指了指,“梅林的!我真沒想到他也會來……”

    湯姆朝那邊瞥了一眼,然後慢慢勾起嘴角,幸災樂禍似地說:“兩年不見,他的塊頭又變大了。”

    “是啊,那紅色長袍讓他看上去就像中了哈羅德發明的變色膨脹咒,”比利好像覺得慘不忍睹似的,他憂愁地瞇起眼,“——你看見哈羅德在去年OWLs考試上是怎麼給那些巨型黏蟲變形的了……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場面,”比利喃喃地說,“真讓人不寒而栗——我們的老朋友不會真的也像那些黏蟲似的炸開吧?”

    湯姆扭著嘴唇笑了:“如果他把那一盤普羅旺斯燴菜都吃下去,就真的說不定了。”

    斯萊特林級長微微傾身,又向桌角那​​邊看了一眼,卻猛地被比利拉住袖子——他就差把頭都埋到湯姆的頸窩後了:“別動!你快要擋不住我了。”

    “事實上,”湯姆譏誚地說,“他已經看見你了。”

    “……”

    “我看現在他才真是要炸開了。你去哪兒?”湯姆懶洋洋地看了一眼猛地站起身的比利,“晚餐過後是三強爭霸賽的開幕式,魔法部和迪佩特大概會再講兩句場面話,然後他們就不得不提到你心心念念的報名程序——”他嘲諷地嗤笑一聲,“和注意事項了。”

    “嗯?”比利疑惑地看著他,“你同意我報名了?”他點點頭,“那實在是太好了,湯姆,你回來可以把注意事項告訴我。現在的首要問題是,”比利毅然放棄了剛剛端上來的頗具誘惑力的異域菜餚,他盡量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和坐在桌角的那個大塊頭男生交匯,“我得確保自己能活到把名字扔進火焰杯的那一刻。”

    “我知道趨利避害是你的本能,比利,”湯姆嘲笑道,“當然,這也是我們斯萊特林引以為傲的品質之一。但你大可以不用走得那麼倉皇——你需要級長的護送麼?”

    “謝謝,但不用。”比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現在他確定湯姆是在幸災樂禍了,“我還認得回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的路。”他乾咳了兩聲,裝模作樣地整理了一下長袍的領口和袖子,然後相當從容地邁開大步,朝大廳外走去。

    然而他的後背就像被一道燃燒咒擊中似的,始終讓人心神不寧。

    想都不用想,比利就知道那灼灼的目光來自誰。

    ——塞維爾·普魯維特。

    兩年前的四年級暑假,在馬爾福家的漢金莊園,柳克麗霞給他招來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情敵”。現在,這個大麻煩從遙遠寒冷的德姆斯特朗捲土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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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1愛得拉學院(ADELA):含義是“尊貴的、優雅的”。布斯巴頓學院之一,多招收純血統巫師。凡是純血統者,並具有風度修養,就可在此學院就讀(類似斯萊特林)。多招收女生,學院顏色為銀色,學院口號是“培養最有修養的巫師。

    ——百度百科

    PS:JQ一定會有的嘛~~~打滾求相信T_T

    罐子明天要滾去考萬惡的英語,大概晚上不會出現了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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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一叢藍白色的火焰

    第二天是個星期六。

    比利很慶幸昨天在晚宴提前離席,沒有被普魯維特截住,為此即使放棄再多珍饈美味也是值得的。那位老相識看比利的眼神就好像打算先把他拍成一幅肖像,然後再揉成果醬,最後把他塞進走廊上隨便哪一個的盔甲的面罩裡。

    比利才不想讓普魯維特得逞呢。

    湯姆帶回的消息是火焰杯就被放在門廳,報名時間有整整二十四小時。他好像突然想通了,在周六早早吃完早飯後,他無所謂地和比利一起走向門廳。

    “去報名吧,把名字扔進火焰杯就完了,”他把手插|在長袍兜里,平平淡淡地說,“祝你成功,比利。”

    ——湯姆的態度轉變之大​​,令事情變得有點兒可疑。

    “你那表情就好像我的名字會讓火焰杯嘔吐似的,”比利警惕地看著他,“別太自信,湯姆,沒道理我就選不上。對了,我得回一趟宿舍,出來吃早飯的時候我把寫好名字的羊皮紙落在桌上了。”

    湯姆朝他笑了笑:“不用。”

    他們已經來到了門廳,那里站著十來個人,甚至還有幾個從來都不會在周末早起的斯萊特林。所有人都帶著一臉好奇的表情注視著那個冒著藍白火焰的高腳杯,比利注意到有幾個人手裡都攥著小小一角羊皮紙。

    比利聽見身邊傳來“嚓啦”一聲,他回過頭,發現湯姆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他那本小小的黑封皮日記本,不怎麼憐惜地從上面扯下兩張紙來。然後,他又掏出比利送給他的那根塔夫斯羽毛筆,把紙墊在手心裡,乾脆利落地分別寫下兩個名字——湯姆·里德爾(在寫自己名字的時候他不自禁地撇了撇嘴角)和比利·斯塔布斯。

    比利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湯姆也打算參賽——他一直以為他驕傲的室友對此全無興趣呢。

    “早上好,比利。”不知什麼時候,柳克麗霞已經幽靈般地飄了過來,站在比利身邊,“來報名?”

    “早……早上好。”比利被她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然而在見到她時他還是很高興,“你也來報名?”

    “我沒有這個打算,”柳克麗霞陰鬱地說,“德姆斯特朗的所有學生已經報過名了。我不想讓我和普魯維特的名字同時呆在一個容器裡。”

    “……”

    “他們今年頗具幽默感地搞了點兒新花樣——這對魔法部來說可真不容易。半小時前,哈羅德把名字扔了進去,結果不到十秒鐘就被那杯子噴出來了——他忘記在羊皮紙上寫自己的名字了,扔進去的是一張白紙——上面有一句那杯子自己寫的刻薄話。我真不願意承認站在旁邊的幾個格蘭芬多都快笑得昏厥過去了。”柳克麗霞皺著眉說,她瞥了一眼大步走過去把名字投進火焰杯的湯姆,“感謝梅林,你和里德爾大概總不會給斯萊特林丟臉。”

    比利摸了摸鼻子,湯姆已經從容地走回來了。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居高臨下地給了比利一個懶洋洋的微笑,這讓他們旁邊站著的一個高個子拉文克勞女生突然漲得滿臉通紅。

    比利看著湯姆把日記重新放進口袋,突然覺得有什麼事情在腦子裡一閃而過——不知為什麼,他猛然發現,這本湯姆用了很久的日記本出奇地眼熟。

    然而還沒等比利抓住那個念頭,他的注意力就被人群的小聲驚呼吸引了。

    火焰杯裡的燃燒著的藍白色火焰好像突然靜止了似的,緊接著,它們開始忽高忽低地燃躥,同時發出一種不正常的嘶嘶的聲響,好像一條暴躁的響尾蛇。

    比利心裡咯噔一聲——梅林,不會真的是他的名字讓火焰杯嘔吐了吧?

    下一秒鐘,“呼”第一聲,從杯子裡猛地飛出一張燒得半焦的紙,湯姆一伸手,輕鬆地在半空中截住了它。

    有好多人都在朝這邊探頭探腦地張望,門廳裡發出一種嗡嗡的、昆蟲般的竊竊私語聲。

    湯姆展開了那張紙條,比利和柳克麗霞同時睜大眼睛湊了過來。布萊克家的女孩兒突然皺起眉,回頭狠狠瞪了火焰杯一眼:“……這杯子瘋了?還是昨天晚上有人偷偷往裡面倒了嘔吐劑?”她疑惑地看著比利,壓低聲音,盡量不讓旁邊那個豎起耳朵的拉文克勞女生聽到,“它把你的紙條吐出來了——可你只是好好地寫了個名字!為什麼?”

    “……我也……”比利乾巴巴地吐出一口氣,他自從看見那張字條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了,“我也不知道。”

    湯姆抿著嘴唇,額頭皺了一下。除了比利沒人看得出來他在默默忍笑。

    ——比利對柳克麗霞撒謊了。

    那張紙條上除了湯姆優美的手寫體“比利·斯塔布斯”之外,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體:“尊敬的斯塔布斯先生,向您致以誠摯歉意,由於您的靈魂有所缺陷,不符合爭霸條件,所以無法進行報名。謝謝您的參與,請下次再試。”

    柳克麗霞疑惑而陰鬱地走了,她宣稱“要給校長寫信——這是對斯萊特林的不公平待遇”,很明顯,她看不見那張紙條上除了比利名字的其他字句。比利猜測這就是湯姆使用塔夫斯羽毛筆的心機所在:除非執筆者想讓你看見他寫的字跡,否則你只能看見一片空白。

    由於火焰杯利用了那根羽毛筆流出的墨水,於是比利最後的尊嚴總算得以維護。至於湯姆為什麼也能看見——這一點兒也不奇怪,這狡猾的黑髮少年才是最開始在紙上寫字的人。

    一臉不甘心的比利是被湯姆拽走的。

    “得了,得了,”湯姆看著比利茸茸的深栗色頭頂——那裡正飄出一股濃重而絕望的怨氣——他的黑眼睛裡露出了控制不住的笑意,儘管他的語氣還是那麼輕描淡寫,“你看上去就像想給那杯子施個爆裂咒似的。克制,比利,它是無辜的,只是盡職盡責罷了。”

    “見鬼的盡職盡責!我才沒想給它施咒,”比利摸著冒汗的鼻尖抱怨著,他渴望地說,“我只是想狠狠砸它一下……真的,你說它是不是被咱們學校那頂愛編笑話的分院帽附體了?”

    “我不知道。”湯姆嗤笑一聲,“不過我猜昨天晚上它很有可能和龐弗雷夫人進行了秘密談話。”

    “……”

    “看路——往這邊走。”

    “我們去哪兒?”比利跟著湯姆走向地下,“這好像是去家養小精靈廚房的路。”

    湯姆頭也不回,自然地說:“我們就是去那兒。”

    比利幾乎愕然了:“你……你要去那兒?”他遲疑了一下,“要不我和你去圖書館吧?”

    湯姆瞇起眼睛看他:“我看不出來為什麼你和我在一塊兒就要去圖書館,而你和布萊克就可以天天去家養小精靈廚房泡著。”

    比利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好。”湯姆揚起下頜,“走吧。你可以多吃兩盒南瓜餡餅。”

    比利噎了一下:“……我又不是普魯維特。”他頓了頓,依舊覺得湯姆的態度不太對勁,於是試探著問,“說真的,你不是打算用南瓜餡餅安慰我在報名上悲慘的失敗吧?”

    湯姆不做聲,他走得飛快。

    “事實上我還好,”比利有些費勁地追趕著他室友的那兩條大長腿,面對這種多少有些彆扭的好意,他突然覺得心情好多了,“起碼你把名字扔進去了,是不是?你看,我覺得霍格沃茨的勇士除了你就不會有別人了。”他聳了聳肩,“如果一開始我知道你要報名,大概就不會那麼積極了,反正那一千加隆的獎金你和我誰拿了都一樣。”

    湯姆轉頭看了看比利,他瞇著眼睛問:“你——你真這麼想?”

    “一點兒也不假。”

    “我以為——”湯姆微微頓了頓,抿住嘴唇。

    “你不會以為我會生氣、會嫉妒你吧?”比利失笑道,“伙計,我們在一個房間住了那麼多年了。”

    “當然不會。”湯姆輕聲說,他飛快地笑了一下。比利站在他身旁,只能看到他線條完美的側面和勾起的嘴角,儘管如此卻依然可以確定,這是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不過湯姆接下來的話就不那麼動聽了:“所以你就老老實實在觀眾席上下注吧,比利。”他眨著眼睛,緩慢地說,“其實你差不多猜對了我決定報名的原因。 ”

    “……什麼?”

    湯姆抱起手臂,又露出那種極端可惡的微笑了:“——為了確保就算你報名了也選不上。”

    “……”

    比利深吸了一口氣,他突然覺得說不定他最終並不會死於靈魂與身體剝離——甚至也不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而是被湯姆活活氣死。

    走廊的地毯上有個褶皺,被氣得頭暈氣短的比利被絆了一個趔趄,好在身旁伸過一隻手及時扶住了他。

    到了這一天的晚上,勇士選拔的懸念謎底終於即將揭曉。

    在家養小精靈廚房度過一個慵懶的下午後,比利看著那些金盤子裡的美味佳餚覺得沒有一點胃口,他在像徵性地挑了一點黑魚子醬後就乾脆放下了刀叉。

    湯姆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你下午毫無節制地吃了太多南瓜餡餅了。”

    比利反唇相譏:“是麼?看看你面前的羅宋湯再說我吧,湯姆。”

    一反常態地,湯姆今天似乎沒有了爭辯的興致。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比利一眼,然後也放下了餐具。

    事實上所有人吃得都不多,今天家養小精靈們準備精美晚宴算是白費功夫了。很快,金盤子恢復了一塵不染,所有人都扭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教職工長桌中央的迪佩特。大廳裡滿是嗡嗡說話的細小聲音,那虛弱的老巫師好像終於承受不住那些熱切的目光,他微弱地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

    禮堂的蠟燭滅了。一片漆黑裡,火焰杯不向外斷迸著藍白色火星,那光芒刺眼奪目極了。一道火舌猛地從杯口竄出,緊接著從那通紅的火光裡噴出一張燒焦的羊皮紙——

    “好了,安靜——”老迪佩特說,事實上全禮堂在他說話時從未如此寂靜過,他頓了頓,好像不太​​習慣似的咳嗽了兩聲,“……我們看到,火焰杯已經做出決定了。德姆​​斯特朗的勇士……是塞維爾·普魯維特!”

    第一個勇士誕生了!在一陣爆炸似的掌聲中,比利不得不提高聲音,以確保湯姆聽得見他在說話:“……他可以代表德姆斯特朗?我才想起來,他可是個英國人!”

    “但他在德姆斯特朗上學。”湯姆不以為意地回答,“而且你不是一直武斷地認為他有維京血統?”

    在普魯維特走過長桌,進到隔壁房間後,第二張羊皮紙很快飛了出來。布斯巴頓的勇士是巴蒂斯特·拉馬克。迪佩特念響了這個名字,然後一個風度翩翩的鬈髮少年站了起來,他朝大家飛了個吻,然後挺直後背也走進了隔壁房間。

    “最後,”迪佩特又一次清了清嗓子,禮堂裡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霍格沃茨學生們的眼神似乎比火焰杯裡的火苗還要灼熱,“霍格沃茨的勇士是— —”

    比利扭頭看了一眼湯姆,卻正好撞上湯姆朝他投來的目光。在漆黑的禮堂裡,湯姆的眼睛簡直就像透明天花板外那些的璀璨明星。這個黑髮少年朝比利咧了咧嘴,露出一個自負的微笑。

    老迪佩特開口了,這麼多年來,比利從未聽過他的聲音如此清晰有力:“——湯姆·里德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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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一個老套的項目

    在奧利凡德進行過魔杖檢查之後,《預言家日報》的記者們開始頻繁出入霍格沃茨。有個蘇格蘭的女巫權力協會趕過來抗議,認為應該停賽重新評估火焰杯的公平性——因為三個勇士裡沒有一個女孩兒。

    霍格沃茨變得比往年熱鬧多了——這真是格外特別的一年。學生間關於三強爭霸賽的討論每天都在更新換代:恐怖的、浪漫的、異想天開的說法比比皆是。

    柳克麗霞快要忙瘋了。

    “我希望赫奇帕奇的科佩特別再給我那些離譜的假消息了,比如第一個項目是要讓這三個勇士分別和女吸血鬼談一場戀愛之類的……”有一天在禮堂吃早餐的時候,她忍無可忍地對比利說,“很明顯,霍格沃茨女生消息協會的成員該被好好淨化了。”

    比利不明所以:“——女生消息協會?”

    然而柳克麗​​霞沒有回答他,一個五年級的拉文克勞女生匆匆忙忙地把她叫走了。

    勇士們表面上都是一副悠閒而胸有成竹的樣子。普魯維特天天把他那根粗大的魔杖當成手杖,在城堡裡沉穩地走來走去,追著柳克麗霞不放(比利不得不開始同時躲開他們兩個,以防又被柳克麗霞拉去擋箭);布斯巴頓的拉馬克每天和不同的漂亮女生聊天,他的招牌微笑閃亮在霍格沃茨的每個角落。

    湯姆照常上課,照常去圖書館,照常吃飯睡覺。

    ——照常得讓比利以為他把三強爭霸賽這回事兒忘了。

    而時間距離第一個項目只有不到三星期了。

    在一個週日的晚上,比利從校醫院回到宿舍。他照例剛剛灌下了一大杯月光草湯劑,覺得喉嚨裡黏膩噁心得要命。由於身體檢查耽誤了一點時間,他走回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時走廊已經空無一人了。

    他打開宿舍門,迎面撞上了正匆匆往外走的湯姆。

    見到比利回來,湯姆好像沒有那麼急著出門了。他把比利讓進來,隨手關上門:“怎麼樣?”

    “還不錯。”看見湯姆不太相信的樣子,比利加強語氣又重複了一次,“真的還不錯。我知道我信用很成問題,但龐弗雷夫人確實說目前狀況還好。只要小心過大刺激,防止第三次發作……你要去哪兒?”他頓了頓,“第一個項目馬上就要開賽了,湯姆,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打算準備?”

    湯姆隨意揮了揮手,像是要趕走什麼無所謂的東西似的:“你怎麼知道我一點兒都沒準備?”他意味深長地挑起嘴角,“在這個項目上我具有先天優勢。好了,我出去一趟。”

    比利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你不是又要去密室吧?”為了表示適當尊重,他對蛇怪使用了人稱代詞,“去找……'他'?”

    “不錯。”湯姆大方地承認了,然而他的嘴角幾乎微不可見地向下撇了撇,“我聽見他叫了我——很不幸地,他在某根細管子里卡住了。我得趕緊把他弄出去。”

    “……你說真的?”

    “我說真的。”

    比利的第一反應是湯姆在開玩笑,然而他室友的表情是那麼正經,似乎一條兇猛的蛇怪卡在管子裡向人求救​​並不比他們在吃早餐時會看到麵包和烤土豆更少見。比利覺得自己不太善良,但——梅林,對不起,他實在忍不住笑了:“……祝你好運,湯姆,但願你能順利用魔杖把他捅出來。”

    “別幸災樂禍。”湯姆嚴厲地說。他走了出去,在關上門的那一刻狀似無意地說,“早點兒睡,比利,晚安。”

    11月24日是個晴朗的周三。天空呈現出一種清澈的蔚藍色,顯得高遠極了,然而寒風刮得人臉頰生疼,天氣一點兒也不暖和。

    ——三強爭霸賽的第一個項目馬上就要開始了。

    勇士們被帶到場地邊的帳篷裡去抽籤決定出場順序,柳克麗霞和比利一起坐在看台上。

    “給你,”她一坐下就在她和比利中間放了一袋菠蘿蜜餞,“含一塊兒,能有效緩解心跳過速。”

    比利默默照做了。說實話他並不太相信這種小甜食能有這麼大的作用,但現在他只希望隨便用什麼方法盡快成功地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心臟的確有驟然緊縮的危險。

    柳克麗霞也不能免俗地緊張著,儘管她並沒露出什麼表情,但她的話明顯比平時要多:“……主要負責審查項目的魔法部體育司司長是從斯萊特林畢業的,我敢打賭,他對咱們的學院象徵一定有著特別崇拜——哦!你看,入場了!”

    比利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地中間,隨著解說員聲如洪鐘地宣布了比賽正式開始,巨大的歡呼浪潮被剎那引爆,猛然席捲了全場。

    一瞬間比利就理解了柳克麗霞剛剛所說的話,同時他也猛然想起來湯姆某天晚上說過的一句話:

    ——“在這個項目上我具有先天優勢。”

    “是阿爾巴尼亞巨型蝰蛇!”比利猛地瞪大眼睛,在四周都是能穿破耳膜的尖叫聲中,為了保證暢通交流,他不得不對柳克麗霞竭盡全力地吼道,“魔法部瘋了?!”

    令人遺憾的是柳克麗霞大概還是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在無數刺耳的女生尖叫聲裡,布斯巴頓的那位勇士出場了。布萊克家的姑娘不得不捂起耳朵,皺眉對比利做了個“看”的口型,然後一臉嫌惡地伸手指指場上。

    解說員渾厚的聲音終於蓋過了全場喧嘩的浪潮:“……勇士的人物是拿到巨蝰身|下的金羊毛——沒錯,共有三根,都被這條極度危險的神奇生物看守著……哈,我們的第一位勇士看來有些手足無措……小心!哦是的!你必須小心它的毒牙和不斷搖動的、帶著毒勾的尾巴——有點兒像響尾蛇,是不是?但明顯比它的小型親戚危險多了……”

    魔法部其實相當沒有創意,比利想。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前世九十年代時恢復的那場三強爭霸賽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從火龍那裡偷金蛋。自那以後,這每五年舉辦的一次國際比賽就把開場項目當成了博人眼球的噱頭——它越來越像不斷追求更大、更高、更恐怖的神奇動物展覽會。現在看來,就算把爭霸賽提前到四十年代,魔法部也沒搞出什麼新花樣。

    拉馬克在狼狽地滿場跑,他繞了幾個相當大的圈子,躲避著巨蝰高昂的頭頸,以防它隨時悍然發動攻擊。如果拉馬克再跑下去比利就要開始犯困了,他覺得場上的一切都隨著那一人一蛇的移動開始變得模糊、虛幻,好像一片片沒有規則的色塊兒,那些喧嘩聲也越來越遠……

    直到——

    “梅林!”柳克麗霞惱火地大聲說,一陣掌聲彷彿在呼應她似的響起來,“別告訴我里德爾在最後出場!這太不公平了……”

    湯姆的名字讓比利猛地從那陣困倦般的走神裡清醒過來,聲浪般的喊叫和歡呼一瞬間灌進他的耳朵,讓他不得不揉了揉太陽穴。他急忙看向場上,卻忍不住低聲詛咒梅林——普魯維特第二個出場了。

    只能說湯姆的運氣實在不怎麼樣,巨蝰越到最後就越為暴躁,這一點從它在面對普魯維特明顯不同於剛剛對著拉馬克時那麼小心謹慎就看得出來。它已經由試探地昂起頭頸、象徵性地進攻轉為不怎麼耐煩地拍著尾巴,尾尖的毒刺揚起一片塵土。

    毫無疑問,隨著它耐性的消耗殆盡與攻擊性的猛增,出場順序越靠後,勇士的處境就越不利。

    “斯萊特林這兩年特別不順,”普魯維特開始舉起魔杖施咒,柳克麗霞煩躁地抱怨著,“去年和學院杯冠軍差了十分,哈羅德還差點兒沒通過初級巫師等級考試……這次里德爾選上勇士老鼻涕蟲才總算揚眉吐氣了——”

    “——他自豪得都快把肚子挺上天了。”比利陰沉地插|話道,“而且每週六聚會都扣著湯姆不讓走。”

    “沒錯。所以斯萊特林這次一定得……哦!”柳克麗霞的注意力暫時被場上的普魯維特吸引了,巨蝰正高高地豎起上半身,猛地朝他噴出一大股毒液。在人群驚恐的呼喊聲中,普魯維特變出一個盾牌,總算有驚無險地避開了。

    “說真的,”柳克麗霞有點兒惋惜地說,比利從她的語氣裡就能聽出來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喜歡過蛇這種動物,“我突然覺得普魯維特順眼多了,梅林啊,我真喜歡他倉皇逃跑的樣子。”

    比利用眼角瞥了瞥她,滿懷同情地說:“確實比他在走廊裡對你圍追堵截的時候可愛多了。”

    柳克麗霞狠狠瞪了他一眼:“哦,現在我沒辦法用桃金孃威脅你了,是不是?”她頓了頓,“不過里德爾一定會贏吧?當然,就算為了斯萊特林,他也一定得贏。”

    “對不起,”比利陰鬱地摸了摸冒汗的鼻尖,“我可不知道。隨便為了什麼吧,我只希望一會兒他出來後不要被那條快被招惹瘋了的巨蝰咬斷胳膊!”

    話一出口,比利就忍不住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他覺得自己的胃在不斷下墜。當然,湯姆是個蛇佬腔,湯姆有著超乎常人的天賦和能力,可是——

    “得了吧,”柳克麗霞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他一定會贏的。只要你跟他說你想要那一千加隆,或者就只是想摸摸三強爭霸賽的獎杯——他說什麼也會把那些東西給你拿到手。”

    這句話聽上去怪怪的,然而比利根本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反駁了——因為普魯維特已經拿到了金羊毛。那個大塊頭男生顯得頗為狼狽,他的肩膀被毒牙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黑綠色的血正不停往外流著。

    在一陣掌聲中,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匆匆跑向帳篷去解毒了,場上留下一條暴怒的巨蛇。那壞脾氣的龐然大物憤怒地嘶嘶吐著信子,被愚弄的感覺讓它開始猛烈地抽動尾巴,同時弓起身子,露出兩根長而巨大的毒牙。

    比利看著它,突然覺得自己很難分辨阿爾巴尼亞巨蝰和斯萊特林的蛇怪到底哪一個長得更難看。

    “我們最後迎來的是霍格沃茨的勇士,”解說員熱情高漲地提高了聲音,“讓我們祝他好運吧——湯姆·里德爾!”

    看台上就像發生了一場爆炸,歡呼和口哨聲幾乎要把天空都整個掀了起來!比利緊緊攥著自己的魔杖,冒著冷汗,隨時擔心自己緊張得在下一秒就要把心都整個吐出來。在人潮洶湧的喧嘩浪潮裡,一道高瘦身影走上場來,那是個頎長而挺拔的黑髮少年,就像古代騎士的佩劍那麼冷硬而鋒利。

    ——如同有心靈感應一樣,湯姆突然抬起頭,瞇著眼晴像比利的方向看來。比利不知道他在人海裡是怎麼找到自己的,然而他確定湯姆的目光和他相遇了,因為在下個一瞬間,他的室友忽然微笑了——

    陽光照在那張俊美的臉上,寒風把他的黑髮刮得亂七八糟,湯姆露出了那種比利再熟悉不過的、自負的、如同在享受一個絕妙遊戲般的微笑。

    ——這真是一個再有效不過的安撫魔咒!

    比利遙遠地對著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也情不自禁地咧開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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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罐子在此說明一下~三強爭霸賽的具體時間會有一定出入。同時項目設定並非旨在標新立異,和原著有一定相似之處。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45一次可以預見的作弊

    霍格沃茨勇士的出場就好像往看台上的人群中扔了一個爆裂咒,幾乎所有人都在為他歡呼鼓掌,場上的聲浪幾乎要把人捲走了。當然,這一點兒也不奇怪——他那英俊的面容和從容的風度令人極為傾倒。最重要的是,他早就是全校三分之一女生的夢中情人了。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比利忍無可忍地想向看台左後方的女生聚集地施幾個結舌咒了——那裡發出的尖叫已經要超過人類容忍的極限。而坐在他身邊的柳克麗霞臉色隱隱發青,大概是想直接把那些滿面通紅的女生們毒啞。

    那條阿爾巴尼亞巨蝰在人群巨大的響動裡變得格外暴躁凶悍,它猛地舉高尾巴搖動起來,那些毒刺相互摩擦,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它瞪著猙獰的橘黃色大眼,死死盯著那個筆直站在它前方的年輕巫師。

    ——這個人對它來說和前面那兩個蒼蠅似的小東西沒什麼不同,或者他只是更瘦削一些(所以味道大概不會太好)。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既沒有落荒而逃,也沒有傻乎乎地亂揮他手裡那根細得滑稽的小木棍。

    湯姆朝那個龐然大物走去,即使他走得極為鎮定緩慢,但他與巨蝰的距離畢竟在逐步縮短。

    人群的歡呼和叫喊逐漸弱了下去,解說員的聲音也充滿疑惑和不解:“……呃,我們的最後一位勇士正在向巨蝰靠近,看得出來——呃,對不起,有人能看出來他想幹什麼麼?我想這個問題……也許只有他本人和梅林能告訴我們了……”

    連柳克麗霞也禁不住顫聲發問了:“……看在隨便什麼的份上,他究竟想做什麼?”

    比利面色蒼白地坐在那兒,又一次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魔杖。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場上仍在向巨蝰靠近的黑髮少年,覺得心已經跳上了嗓子眼兒!

    ——湯姆離巨蝰越來越近了!

    那一人一蛇對視著,黑眼睛對著黃眼睛。出人意料地,巨蛇居然慢慢盤起長長的身子,謹慎小心地吐出信子。它的眼睛裡閃爍著冷血動物特有的冷酷光芒,尾尖在輕微顫動。

    “里德爾把它嚇住了……”柳克麗霞喃喃地​​說,她無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長袍一角,“可是梅林——他不會打算就這麼走過去,然後從巨蝰的肚子下面直接抽出金羊毛吧?”

    “他抽不出來。那條蛇壓在上面呢,它太沉了……”比利已經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央,他頓了頓,嚥下一口像刀刃般割著乾澀喉管的唾沫, “另外,巨蝰不是被他嚇住了——我和一條蛇生活了六年,相當清楚這一點——它是在等待,等待著攻擊時機!”

    他說得一點兒也不錯。湯姆離巨蝰大概只有二十英尺了,全場的尖叫喧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全部銷聲匿跡,在偌大的場地上只能聽見寒風呼嘯而過。連解說員也閉嘴了,他在“嗯呃”地發出兩聲像咳嗽似的古怪聲音後就再沒吐出一個單詞。

    ——場上安靜得令人心悸!

    終於,巨蝰按捺不住了。它在湯姆又沉穩地邁出一步後猛地騰起身子,就像一棵粗大的、筆直伸向天空的大樹!它的身體在陽光下閃動著褐色的冰冷光芒,淺灰色的腹部節節分明——剛剛普魯維特的冰凍咒對那些盔甲似的蛇鱗毫無作用,卻足夠讓這條兇殘的巨型毒蛇惱怒不已了,現在它打算把受到的全部冒犯都在眼前那個大膽的年輕巫師身上報復回來!

    “呼”地一聲,這條龐然大物猛地低下頭頸,貼著地面朝湯姆像風一樣遊竄了過去——

    比利猛地從看台上站了起來!

    誰也沒看清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湯姆就站在那裡,依舊不閃不避,甚至沒人確定他是不是揮動了魔杖!

    幾個膽小的女生還沒來得及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就摀住了眼睛,還有一個則乾脆朝後倒了過去。

    已經有幾個大賽組委會負責應急事件的巫師向場中央跑去——看上去這已經來不及了,然而——就在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場面已經無法控制的時候,巨蝰卻突然停下了!

    下一刻,已經寂靜許久的看台猛地爆發出一陣紛亂的嗡嗡聲,到處都是“梅林啊,到底發生什麼了?”、“怎麼回事?”的急切詢問聲。

    只有比利注意到湯姆的嘴唇似乎正微微動著。然而場地實在太空闊了,巨蝰吐信的嘶嘶聲和湯姆的蛇語簡直微不可聞。

    那一人一蛇好像靜止在那裡了!人群困惑的嗡嗡聲變得越來越大,下一秒,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那條巨蛇最後吐了吐信子,然後掉頭朝後游去。它看上去並不是太情願,所以游得並不快。然而它最後還是停在它剛剛盤臥身子的地方了,那裡有一根金羊毛正在閃著奪目的光。

    這條阿爾巴尼亞巨型蝰蛇頓了頓,低頭銜住了金羊毛。它那巨大的橘黃色圓眼睛閃了閃,瞳仁是又細又長的一條黑縫。然後它含著那根羊毛——頗有些費勁,因為那東西對它來說實在有些袖珍——重新朝湯姆遊了過去。

    就像在完成一個隆重的交接儀式,巨蛇朝那黑髮少年微微低下頭,然後用信子捲著金羊毛朝他送去。湯姆站在它面前,舉起魔杖,施了一個他上場以來的第一個魔咒——

    一切都結束了。

    可憐的觀眾們快要被折磨瘋了——看台上的嗡嗡聲一瞬間變得鋪天蓋地!所有人都恨不得多長出兩雙眼睛兩張嘴,好搞明白眼前這莫名其妙的古怪場面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比利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跌坐迴座位,就像中了個抽骨咒一樣癱在了靠背上。

    柳克麗霞也在那裡愣了半晌,突然,她猛地轉向比利。聰明的布萊克家女孩兒抿著嘴唇,意味深長地說:“我明白了,他是個——他是麼?”

    比利喘了口氣,然後點點頭,他覺得自己好像生了一場大病般懨懨:“……是。”

    “好極了。哈,看那個格蘭芬多——就是那天嘲笑哈羅德的那個——他眼睛都要掉出來的樣子真像一條黑線鱈魚。”柳克麗霞淡淡地說,隨即她滿意地扭過頭去,從容地吃了一塊兒菠蘿蜜餞。

    解說員重新開口了,他好像終於反應了過來,又覺得剛才的沉默實在是與自己的身份不符,因此聲音聽上去怪怪的:“……呃,事情看上去有點兒……太不可思議了,是不是?我們的這位勇士好像能和蛇溝通……他是個蛇佬腔?我不太確定這樣是不是公平,但是……”

    看台上爆發出一陣噓聲。比利聽見一個五年級的斯萊特林男生在大喊:“去你的不公平!見梅林的鬼去吧!”然而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頓的學生明顯同意那個解說員的說法,他們紛紛站起來高聲抗議。然而那兩個學校相互間又很快亂糟糟地起了爭執,因為似乎有一個德姆斯特朗的學生無意間嘲笑了拉馬克繞圈奔逃的樣子。

    ——第一個項目就這樣在一片混亂裡結束了。

    比利急匆匆地朝場外跑去,他拿不定自己是否應該去急救帳篷看一看,因為湯姆大概並沒有受傷。然而在他走近第二個帳篷的時候,就听見龐弗雷夫人惱火的聲音從那里傳了出來:“……巨蝰!他們下次就要把火龍帶進學校了——你要到哪兒去,里德爾?”她氣沖沖地問,“別著急看你的分數。就算覺得沒事你也得坐下讓我​​檢查檢查,那東西的毒液有腐蝕性,如果濺到衣服上……”

    “我想不用了,龐弗雷夫人。”湯姆那滿不在乎又彬彬有禮的聲音也傳了出來,“謝謝您的好意。”

    比利急匆匆地拔腿朝那個帳篷裡走去,他剛走到門口,簾子一掀,他和走出來的那個人一頭撞到一起。

    那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在場上造成一片混亂的湯姆,他手裡還拿著那根金羊毛呢。

    比利的鼻樑撞在湯姆的下巴上,一瞬間鼻酸得簡直讓人熱淚盈眶。他後退了兩步,湯姆卻一把拉住了他,兩個人同時開口:“你——”

    比利瓮聲瓮氣地捂著鼻子:“……你先說。”

    湯姆眨了眨眼,他等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嗤笑一聲:“你的臉色真難看。”

    這話活像個燃燒咒,比利覺得一股火氣“呼”地一下從胸口躥到頭頂。他懷疑和湯姆相處久了壞脾氣是會傳染的,否則沒道理他現在變得這麼易怒:“——我的臉色真難看?”他憤憤不平地反唇相譏,“哈,好極了!猜猜我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

    “你被那條蛇嚇壞了?”湯姆不以為意地揮揮手,“這就有點兒沒必要了。我早說過你不用擔心,在這個項目上——”他頓住了,然後朝那些帳篷的反方向走遠了幾步,隨口說,“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我身上下個注,然後在看台上安心坐著就行了。”

    “我被蛇嚇壞了?”比利瞪大了眼睛,“你讓我在看台上安心坐著?”

    “你今天一定要把我說的每句話都重複一遍?”湯姆平平淡淡地說,“就像中了什麼惡作劇的模仿咒語似的。”

    “湯姆·里德爾!你、你——”比利已經氣急敗壞了,他的語速比平時至少快了三倍,“你簡直不可理喻!你讓我怎麼安心?!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在做什麼?就算你能和蛇說話,但你有沒有想過它很可能在你還來不及開口之前就發動攻擊?你以為它是你的寵物,能傻呆在那裡心平氣和地跟你聊天?—— '嗨,我今天吃了一頭野牛,味道不錯,你想來我嘴裡嚐嚐麼?'哈!我可不相信等你的頭都被咬掉後你還能跟它說話。”

    湯姆難得地愣了一下,好像沒想到比利的反應竟然這麼大似的。然而很快他就又恢復了那種懶洋洋的神氣,唯一古怪的是他居然並沒有生氣:“你今天真刻薄。”他慢吞吞地說,甚至可惡地微笑了一下,“你忘了克制是一種美德,比利,恐怕你又得開始抄寫守則了。”

    “……”

    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了,比利被他軟硬不吃的室友氣得頭暈眼花。他深吸了兩口氣,想把自己盡快調整到心平氣和的狀態。然而就在他終於整頓好情緒,準備開口說話時,卻突然有幾個身影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狠狠把他撞到一邊去了!

    等比利穩住身子抬起頭後,他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一群女生已經把湯姆重重包圍,她們個個滿臉通紅,嘰嘰喳喳得像一群聒噪的貓頭鷹。現在,比利毫不意外地看見,他那愛偽裝的室友又開始扮演溫和有禮的斯萊特林級長形象了。

    比利瞇了瞇眼睛,然後扭頭就走。

    ——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那些圍在湯姆身邊的女生看起來刺眼極了。

    然而還不等他走過那些臨時搭建的應急帳篷,就被一個人從身後追上了。湯姆大步流星地追上來一把拉住比利的胳膊,停了一瞬,又若無其事地放開。他們並肩走在一起,步子邁得飛快。

    “給她們簽完名了?”比利揚起眉挖苦道,“有個四年級女生舉著她的日記本,讓你用口紅往上寫字,我看她呼吸那麼困難——真可憐。你就這麼把那些好姑娘扔下了?”

    “哦——你生氣了。”湯姆拖腔拖調地說,然而他的黑眼睛裡閃爍著相當古怪的光芒,“但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可嫉妒的,你自己也很受女生的歡迎。”

    “那是兩碼事。而且我和你可不一樣,我從來都是躲著他們走,尤其是桃金孃。”比利生硬地說,頓了頓,他狐疑地看著湯姆的表情,“——你笑什麼?”

    “我沒有。”

    比利乾巴巴地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你就是笑了。”

    “我沒有。”

    “……”

    “好吧,我笑了。但那又怎麼樣?”湯姆挑起眉,看上去莫名其妙地極度愉悅,他邁著大步走在前面,“快點走,我想第一個項目的分數馬上就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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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看吧看吧,JQ正在悄悄靠近中。相信罐子不會有錯~~【扭動滾走】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46一個驚天玩笑

    第一個項目過去後,隨著聖誕節的臨近,三強爭霸賽帶來的煩惱不僅僅是那三個勇士的事了——該和誰去聖誕舞會成了霍格沃茨大部分學生的心病。

    這真是令人心煩意亂又倍感興奮期待的折磨。

    有關湯姆身世的傳言就像插了寧芙精靈翅膀一樣迅速飛到了霍格沃茨的各個角落。他與斯萊特林具有血統關係的斷論讓他在自己學院裡的威望如日中天,而他在這次三強爭霸賽和以往一貫優異的表現為他在其他學院也贏得了不少人心。除了回到宿舍,他現在很少有時間和比利獨處了,因為無論在哪裡都有一群女生在他身後。她們在走廊上緊緊跟著他,發出嘰嘰咯咯的笑聲,一直追到他走進男生盥洗室。

    比利在暗自煩悶著,當然,並不全是因為湯姆太受歡迎。他始終有一點想不明白:湯姆是怎麼知道第一個比賽項目的?拉馬克和普魯維特顯然在上場前就很清楚他們即將面對什麼東西,這一點兒也令人詫異,他們的校長不可能不透露給他們——畢竟作弊也是三強爭霸賽的傳統之一。問題是——難道老迪佩特也從那個從斯萊特林畢業的體育司司長嘴裡套出了話,然後告訴了湯姆?

    ——但看上去他們老校長的身體可負荷不了這項很可能需要夜探馴蛇場地的工作。

    然而比利很快就不得不放下這個謎題了,因為尋找聖誕舞伴確實是件令人頭疼的事。出乎他意料的是,柳克麗霞極為乾脆地拒絕了他的邀請。

    “我知道這麼說聽上去很自大,原諒我的冒昧,但——”比利驚訝地揚起眉,“你——柳蒂,真的拒絕了比利·斯塔布斯——你的老伙計?”

    “我很抱歉,比利。”柳克麗霞直截了當地說,“但我確實不能答應你。”

    “哦,”比利愣了愣,“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你是不是擔心你的堂兄弟們看見你和我……”

    “沒那回事,別多想。”柳克麗霞皺眉說,“現在誰都知道斯萊特林對你青眼有加,他們才不會有意見呢。”她頓了頓,“……只是,我已經答應別人了。”

    比利有點兒遲疑地看了看她:“——不會是普魯維特吧?”

    “我不認為一個女巫可以跨種族和挪威海怪跳舞。”柳克麗霞揚起眉說,“當然不是他。其實這個人你認識,他——”她抿住嘴唇猶豫了一下,“算了。 ”

    “好吧,”比利無奈地聳聳肩,“看來我要一個人去舞會了。”

    “你才不會呢,”柳克麗霞篤定地說,“實話告訴你好了,我預言有一大堆女生都搶著想和你跳舞,你只要閉著眼在她們中間隨便挑一個就行——反正這次是化妝舞會,你根本不用看見她的臉——哪怕是桃金孃也沒關係。”

    “……謝謝,”比利乾巴巴地說,“我還是一個人去好了。”

    “你看——”柳克麗霞突然說,她朝樓下揚了揚下巴,比利和她並肩站在一起,順著她的目光從樓梯上俯身看去,“里德爾又帶著一大群女生過去了,他走起來像飛一樣。真奇怪,他居然忍到現在還沒發火——”她瞥了比利一眼,“你那是什麼表情?”

    “……你聽上去好像挺惋惜似的。”

    “我當然惋惜。我說了,我一直想看看他發脾氣的樣子。”柳克麗霞微微挑起嘴角,“哦,他看見我們了——哎呀,哎呀,他狠狠瞪了你一眼。真有意思,是不是?”

    比利覺得啞口無言。他目送著湯姆過去,才重新轉向柳克麗霞:“……說真的,柳蒂,你不去當巫師無線電聯播當主播太可惜了。”

    他們走下樓梯,在大廳門口分了手。

    ——事實證明柳克麗霞的預言沒錯,比利猜測她在星座占卜課上的分數一定很高。

    第一個來邀請比利的是拉文克勞的一個女生,而比利敢對梅林賭咒,在此之前自己從來不認識她。整個事件具有希臘悲劇一般令人唏噓的戲劇感。

    這是個沒有課的周五下午,斯萊特林的長桌上擺著下午茶點。冬日的陽光從透明天花板上灑下來,小餅乾和糕點熱乎乎的香甜氣息瀰漫在周圍,有幾個學生坐在長桌角小聲交談,享受著難得輕鬆的愜意時光。

    比利舉著牛奶壺,尷尬地停在自己的紅茶上方。他剛剛在和湯姆通話,卻被一個意外嚇了一跳,甚至連胸前的通信徽章都忘了關。湯姆早就不說話了,而徽章在比利胸前還依舊一閃一閃地亮著光。

    一個相當高的拉文克勞女生站在比利面前,一頂尖帽子牢牢地戴在她服帖的頭髮上——這就是那個嚇了比利一跳的意外。兩分鐘前,她直截了當地提出想和比利一起去參加聖誕舞會,現在她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對不起,”比利不太確定地說,事實上他懷疑他一定是聽錯了,因為這女生的表情看上去根本不是想和他跳舞,而是想用她手裡那本厚書直接把他打暈,“我感謝你的好意,可我們甚至根本不認識。所以……”

    “——聽我把話說完。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說你具有貴族氣質?雖然據說你的血統並不怎麼純正。他們說你很受歡迎,”那個女生顯然沒打算聽他說話,她盛氣凌人地把手撐在比利眼前的桌上,俯身說,“很多女生只敢偷偷看你,因為她們覺得自己還沒有你長得好看。”

    比利窘迫地放下手裡的牛奶壺:“對不起,我——”

    “但我不這麼想。”她打斷了她,臉色突然變得陰鬱了,“我看到你總和湯姆里德爾在一起,除了他之外,我是全年級成績最好的人,另外我也是級長。既然你不能和他一起去參加舞會,那麼我就是你最好的選擇了。”

    ——這是什麼邏輯?

    大廳裡的其他學生開始向這邊投來目光了,比利嘗試著讓自己不要顯得那麼張口結舌,然而下一刻,湯姆突然出現了。斯萊特林級長從大廳門口走進來時那麼顯眼,黑色長袍隨著他的步子飛揚起來,他溫和地朝遇見的所有學生微笑著,英俊迷人的臉上彷彿熠熠生輝。有幾個學生甚至朝他鼓起掌來——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在第一個項目結束後,他現在可是整個霍格沃茨的希望和驕傲。

    湯姆走到比利身邊坐下了,他自顧自地整理手中厚厚的一摞書,卻看也沒看那個拉文克勞的女生一眼。

    這讓那個女生的臉猛地紅了起來,她鼻樑邊上的雀斑更加明顯了。她也努力顯出一副沒看見湯姆的樣子,只是死死盯著比利:“怎麼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參加舞會?”

    “我看你可以考慮考慮這位小姐,”湯姆突然漫不經心似的說,他在擰著他的墨水瓶蓋,“畢竟說真的,你總不會還在盤算著怎麼邀請簡·湯普森吧? ”

    “簡·湯普森?”那個女生愣了一下,然後厲聲問,“那個頭髮鬈得像只貴婦犬似的湯普森?”

    比利暗自納悶,他根本不知道“那個鬈髮貴婦犬湯普森”是誰,然而湯姆再一次不經意地接了話:“照我說,比利,湯普森當然是全年級最漂亮的姑娘,但據說脾氣可不怎麼好,你最好考慮清楚。”

    這一次,比利依舊沒有接上話,因為那個女生根本沒有給他機會。她就像受了什麼侮辱似的,面色通紅,胸脯劇烈地起伏。但是為了維持一個級長的尊嚴,很快她就強自鎮定下來,一臉鄙夷地朝比利哼了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說真的,”比利昏頭昏腦地問,“那個湯普森到底是誰?”

    “拉文克勞的一個女生,據說和他們級長關係不太好。”湯姆看了一眼懷錶,語速飛快地說,“我得去一趟圖書館,一會兒公共休息室見。”

    他又像來時那樣,挾著他那一大摞書,邁著大步走出大廳去了。只留下比利一個人坐在那兒,默默地對著他面前盤子裡的南瓜餡餅,只覺得一切莫名其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湯姆莫名其妙地到來,又莫名其妙地離去,就好像是為了專門出現、專門說那兩句話……專門趕走那個女生一樣。

    很不幸地,那個拉文克勞女生給其他人開了個好頭,很快比利就開始疲於奔命了。說真的,他從來沒有想像過自己居然那麼受歡迎。直到有一個四年級女生臉紅著不小心透露了真相:“如果你能把我介紹給你們學院級長認識的話——”

    “對不起,”比利再也不能維持他好脾氣的假面了,他扭頭就走,“我不能。”

    這其中當然也有對比利本人真心實意的姑娘,但真奇怪,他不想和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人跳舞。老實說,光是面對她們站著就讓他覺得讓人興味索然。於是他挨個拒絕、道謝,直到他看到桃金孃從走廊盡頭朝他跑過來——

    比利拔腿就走,轉身直衝進男生盥洗室。

    假期到來了,聖誕節也近在咫尺。一直到舞會前的最後一個禮拜,比利的舞伴還是沒有著落。一場大雪過後,幾乎所有學生都在城堡外面盡情打了一場雪仗。回到宿舍的比利忙著烤火取暖,他凍得嘴唇青紫。

    湯姆正低頭記著他的日記,他隨手給比利脫下來的濕淋淋的外套施了個清理咒:“這週六就是聖誕節了,所以——”他漫不經心似的問,“你到底找沒找到舞伴?”

    比利哆嗦著又往壁爐邊湊了湊,納吉尼友好地朝他游來,在溫暖的宿舍裡她用不著冬眠。比利拍了拍她的頭,沒好氣地抬頭回答湯姆:“找到了。”

    “哦。”頓了頓,從桌旁傳來的聲音有點嚴厲了,“——誰?”

    比利一字一頓地恨恨說:“桃金孃。”

    湯姆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馬上意識到比利是在開玩笑。於是黑髮少年轉過身去繼續從容地寫往他的日記本上寫字:“明明有女生主動邀請你的,比利,是你自己不答應。”在羽毛筆沙沙的聲響裡,他意味深長地又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不答應?”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其中有一半只是想通過我和你認識,另一半和桃金孃差不多是孿生姐妹——可你知道麼,現在姑娘都被挑得差不多了。梅林啊,連桃金孃都找到了一個五年級的赫奇帕奇男​​生當舞伴。”比利扶住額頭呻|吟一聲,“……這真是太丟人了。如果要獨自去舞會,那我寧願在宿舍裡睡覺。。”

    “你可以跟我去。”

    “……”

    比利覺得好像有一陣涼風吹過——但這不可能,位於湖底的斯萊特林湖底宿舍當然不可能有風。

    他抖了抖,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凍僵出現了幻覺:“……真的,湯姆,”比利清清嗓子,乾巴巴地說,“我覺得這一點也不好笑。”

    這一次,他的室友沒有出聲。

    比利疑惑地摸著鼻子咕噥:“……話說回來,你最近真的很不對勁。”

    湯姆懶洋洋地回答:“大概吧。因為有件很重要的事到了要緊關頭——”他像是故意賣關子似的,就此停住不說了。

    比利以為湯姆決定專心致志地寫他的秘密日記了,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室友卻突然扔下羽毛筆,轉過身來直直地和他對視。

    湯姆蒼白的兩頰被壁爐的火光映出一片令人著迷的暖色,而那雙眼睛就像是最最明亮的黑曜石。

    “另外——”他看著不自覺張著嘴唇的比利,緩慢而低沉地說道,“我剛才的提議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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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榔榆香的地雷╭(╯3╰)╮,罐子眼殘今天才看到T_T

    兩天沒見不好意思!T_T由於期末考試火力太猛,敵強我弱,罐子復習容量實在太大....所以大概要隔日更一段時間,熬過期末就恢復速度~~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47一場荒謬透頂的舞會

    “……我一定是瘋了。”比利咬牙切齒地喃喃道,“我居然真的——真的和你一起來了!而且,梅林的襪子……還是以這副見鬼的樣子!”

    比利把自己深栗色的頭髮弄長了一些,大概垂到脖子。他穿著墨綠色長袍,額前扎著一根細藤,一個裝飾誇張的威尼斯面具剛好遮到嘴唇上方。湯姆身上的顏色則顯得冷峻多了,他穿了一條黑色禮服高領長袍,領口綴著銀扣,和他的髮色相配極了。不過他臉上的那個面具——

    “得了,”湯姆懶洋洋地小聲和比利咬著耳朵,他們站在橡木門洞的陰影裡,“這肯定是你一生中做出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明智決定。”他的黑眼睛在面具後瞇起來了,湯姆慢吞吞地說,“——你似乎對我的面具不太滿意?”

    聖誕節的晚上,門廳裡擠滿了人。到處都是穿著五顏六色禮服長袍的學生,大家都在興奮地交談著,等待著八點鐘禮堂大門打開的那一刻。

    “……你不覺得戴著一張頗具爬行動物特色的面具實在是太……標新立異了麼?”感謝梅林,現在還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們。比利摸了摸鼻子,表情扭曲地看了一眼湯姆那慘白的倒梯形面具,加厚的面頰讓鼻子的部位看起來扁扁的,那雙黑眼睛現在隱藏在兩道又細又長的縫隙後面,只有從那線條完美的嘴唇和下頜才能認出這是他那位英俊的室友。

    “你知道我不打算化妝成任何人,我就是我。”湯姆不以為意地抬手摸了摸他冷硬的面具,“——對這面具我相當滿意。”

    “……”

    “當然,你巫女瑟斯的造型十分成功,”湯姆惡作劇般地笑著,“除了面具有些太過鮮豔之外。”

    “我不是巫女!”比利惱火地說,“這是阿特蘭特精靈王!你知道他們不論是男是女一般都穿寬鬆長袍,而我說了,我死也不會扮成女人— —這面具是為了確保沒人認出我來。”他煩躁而不習慣地撥了撥他長到脖子的頭髮,“還有這該死的東西,它們扎得我癢極了。”

    “這好辦。”湯姆再次惡劣地笑了。還沒等比利反應過來,他就隨手抽出魔杖一揮。

    比利猛然覺得自己的腦袋一下變得沉甸甸的,他往後仰了一下脖子,突然瞪大眼睛:“你——”

    比利的頭髮被大大拉長了!現在它們不會再窩在脖頸又扎又癢了——因為那一頭深栗色的頭髮直直垂到了腰間!

    湯姆恰到好處地嗤笑了一聲:“我可沒見過短頭髮的精靈王。”

    這太過分了!比利忍無可忍地狠狠瞪了湯姆一眼,然後掏出自己的魔杖。但來不及了——就在他正要把自己的頭髮恢復原樣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們面前響起:“你今天的裝扮很獨特,湯姆。”

    “謝謝,先生。”湯姆說,“您的裝扮也很別出心裁。”

    比利抬起頭,一眼看到變形課教授鄧布利多此刻就站在他們面前。他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想完全隱沒到門洞的黑影裡去。

    “我一直忘了說,”鄧布利多的藍眼睛在半月形的鏡片後閃著光,他裝扮成了著名的埃及巫師迦加門農,“你在第一個項目上的表現很精彩。”他淡淡地對湯姆說,“我由衷希望你能光明正大地為霍格沃茨贏到最後的獎杯。”

    “當然。”湯姆微微鞠了一躬,謙和地回答,“謝謝您的稱讚,先生。”

    “好極了。”鄧布利多轉向了低著頭的比利,他微笑道,“這位小姐的長袍和她棕色的眼睛很相稱——說實話,這個髮型很適合你,儘管平時它並沒有那麼長。”

    ——他看出來了!比利低聲詛咒的梅林,他依舊想做一點垂死掙扎,因此怎麼也不願意抬起頭看向鄧布利多。

    湯姆朝前邁了一步,擋在比利前面,他很有禮貌地問:“先生,請問現在幾點了?”

    “哦——哦,真不好意思,我忘記了。”鄧布利多笑了笑,橡木前門開了,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的校長學生都走了進來。他提高了聲音,“勇士們——到這邊來!”

    禮堂的門打開了。

    湯姆可惡地笑了一下,然後從容地朝比利伸出胳膊。比利一邊咒罵著梅林一邊不情不願地挽住了他。在其他學生魚貫走入禮堂後,他們跟在鄧布利多的身後,和另外兩位勇士以及他們的舞伴也排隊走了進去。

    有那麼一個瞬間,比利扭頭看了看湯姆。在剛剛湯姆走上前去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他的室友居然已經和鄧布利多差不多高了。而在多少年前——他始終記得那個場景——在倫敦那個孤兒院裡,鄧布利多穿著紫紅色的天鵝絨西裝和湯姆面對面站著。那時,那個黑髮男孩兒才剛到這位偉大巫師的肩膀。

    這次的聖誕晚宴和以往的哪一次都不同。四張長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豐盛的食物被靠牆擺放著,等著人隨意取用。幾張圓桌放在邊角,大廳裡騰出了大片空地。大家心不在焉地用了餐(有些複雜的裝扮讓進食變成了件既費心又費力的事),事實上沒人把心思放在即將要吃的東西上,所有人都盯著舞池中間——這才是今晚的重點。

    比利正在暗自慶幸自己的面具只能遮住半張臉,即使在吃東西時也完全不用摘下來,卻突然看見大塊頭普魯維特和他的舞伴已經放下了餐具,拉馬克也開始朝場地中間走去。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地輕響了一聲,那一頭該死的長髮變得更沉了:他完全忘記了勇士要領舞這回事了!

    掛在禮堂周圍的裝飾燈籠已經熄滅,一陣悠揚的音樂聲響了起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一個完整的樂隊已經在角落里布置妥當。

    比利死死揪著湯姆的衣袖,用眼神和他進行著最後的拉鋸戰:——我後悔了!

    沒人能看出來是你——湯姆冷眼看著他,用目光這麼說。然後,他幾乎是半拖半拉地把比利拽向了燈火通明的舞池。

    透明的天花板上群星璀璨,好像鋪著一層銀霜。月白光輝灑下來,如同那些林間仙女的紗衣。風琴和大提琴旋律交織,豎琴清冽的撥弦聲簡直令人迷醉。然而比利完全顧不上欣賞享受,他用盡全部心思拼命祈禱不要有人注意到他——儘管把目光投到普魯維特身上好了,他今天扮演的是亞瑟王;或者關注拉馬克和他的舞伴,那一對浪漫的法國搭檔乾脆裝扮成了金翅精靈。

    然而事實上這不可能——湯姆那奇異可怖的面具就不能不引人注意,每當他們跳到外圈時,周圍驚異的抽氣聲就變得格外清晰可聞。有人不知是出於讚歎還是畏懼,在舞池外竊竊私語:

    “太驚人了……”

    “那是一張蛇臉?梅林啊……他可真大膽,但斯萊特林確實……”

    比利努力忽略著周邊朝他們投來的目光,盡量自然地隨著湯姆轉圈。其實跳舞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只是跳女步這件事實在太令人難以接受了。他們又轉了半圈,人群中一個細微的聲音突然鑽進他的耳朵:“……那個和斯萊特林級長跳舞的高個兒姑娘是誰?有人認識麼?里德爾什麼時候邀請的她? ”

    ——比利情不自禁地趔趄了一下!還好,在湯姆的操縱下並沒有出什麼亂子。他的室友捉著他的手,另一隻手則放在他的腰際,又轉了兩圈後,他們幾乎貼到了一起。

    “……你能不能放鬆點兒?”湯姆又好氣又好笑地貼著比利的耳朵低聲說,“我以為你中了全身束縛咒呢。”

    “……看在梅林的份上知足吧,”比利扶著湯姆的肩膀,他咬著牙,也把聲音壓得不能再低,“我現在真想……”他憤憤地咕噥了一句。

    “什麼?”湯姆皺眉問道,他沒有聽清。音樂變得更舒緩了,逐漸開始有其他人也步入舞池,湯姆依舊貼在比利耳邊,“——快說!”

    比利覺得自己的耳根發燒,好在他現在戴著面具,誰也別想看清他的表情:“……我說,”他頓了頓,恨恨地嘟囔著,“我現在真想踩你一腳。”

    “……”

    第一支舞曲剛一結束,比利就掙開湯姆的手衝出舞池。必須找點兒水喝了,他知道現在自己一定滿臉通紅,而且很有從鼻子裡噴出蒸汽的危險。

    飲料在拐角處的桌上,比利朝那邊走過去。想也不用想,他知道湯姆一定在他身後看著他,把幸災樂禍的微笑藏在那張猙獰的蛇臉面具之後。

    作為勇士的舞伴來聖誕舞會——哈!湯姆天才的腦袋在這麼多年裡頭一次出了岔子,想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比利做了兩個深呼吸,覺得臉上的熱氣慢慢褪下去了。他攥了兩瓶黃油啤酒,突然聽見身後有一個男生的聲音說:“請問,下一支舞我可以邀請你跳麼?”

    ——該死的梅林!他是男的!

    比利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他猛地轉過身正要拒絕,卻驚訝得差點把手裡的瓶子都扔了。

    那個一臉紳士風度站在他旁邊的人是——塞維爾·普魯維特。

    比利尷尬地站在那裡,他越過足足比他高了半頭的普魯維特朝舞池看去,眼尖地看見了正在那裡跳舞的柳克麗霞。第二支舞曲已經奏到一半了,她正在和一個穿著黑袍戴兜帽、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人跳舞。柳克麗霞裝扮成著名的女巫摩根,穿著一身紅袍,腰間繫著金色的細鏈,長而捲曲的黑髮垂下來,讓她看上去明艷動人。

    然而普魯維特就好像沒看見她似的,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泛著很古怪的紫紅色,他正低頭凝神看著比利,好像還有些忐忑不安似的。

    梅林啊——比利虛弱地暗自呻|吟了一聲。別跟他開玩笑了!

    他扶了扶自己的面具,確定它還好好地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然後用那種裝出來的、尖利刺耳的假聲說:“抱歉!請讓一下!”

    說完也顧不上再看普魯維特,比利斜過身子從他身邊擠進人群。他匆匆離開的時候,那一頭礙事的長發在不知是誰的項鍊上勾了一下,從頭皮上傳來的尖銳疼痛讓他變得格外怒氣沖衝。這太蠢了!他打定主意和湯姆說一聲然後就回宿舍,把這一頭累贅的東西趕緊變短。比利急切地環視著人群,舞池邊、舞台下、圓桌旁,可是——

    湯姆不見了。

    比利覺得煩躁不堪,他喝了兩大口黃油啤酒,眼角突然看見禮堂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閃了過去。黑色長袍讓那個人看上去更加高瘦了,加上極易辨認的可怖面具,領口的銀扣閃閃發光——

    是湯姆。他正和一個人匆匆向外走著——那個剛剛在和柳克麗霞跳舞的、帶黑色兜帽的人。

    比利呆不住了,他隨手把黃油啤酒放進一個經過他的五年級男生背著的麻袋裡(不知道這男生扮演的是什麼古怪角色),然後擠過人群,徑直走向大廳門口。湯姆和那個人已經走出廳外了。

    走下台階,裝飾華麗的曲折小徑兩旁都是低矮的玫瑰花叢,仙女之光在其中閃閃爍爍。比利悄然快步越過那些他早就喪失了好感的芳香植物,拐過一個巨大的麋鹿雕像,噴泉叮叮咚咚地響著。終於,他重新看到了那兩道黑色身影。

    比利退了兩步,藏到石雕更深處的陰影當中去了。他聽見湯姆和那個黑兜帽在噴泉邊低聲說話,然而他們的聲音太低了,偶然有幾個單詞飄過來,也完全被嘩嘩作響的水聲掩蓋了過去。比利彎著腰,費勁地把耳朵又往過湊了湊。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完全消失了。

    比利疑惑地微微抬起頭,從麋鹿腿的縫隙中小心地朝噴泉看去——那裡一個人也沒有。

    見鬼,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站直了身子。突然,從左邊射來一道紅光,“砰”地一聲輕擊在比利藏身的石雕上。

    “好啊,好啊,好啊,”一個比利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聲音響起來,“這次又是被我發現了。最近還好麼,小斯塔布斯?”

    比利僵了一下,然後慢慢扭頭看去。

    湯姆戴著那張蛇臉面具背手站在不遠處,他身邊那個帶兜帽的人終於解除了偽裝。擋住全臉的帽子被摘下來了,夜色裡,那一頭鉑金色的頭髮可真夠晃眼的。

    “晚上好。”去年從霍格沃茨畢業的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笑吟吟地看著比利,“好漂亮的面具,小斯塔布斯,以及——”他頓了頓,“好漂亮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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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有沒有希望JQ慢點兒來...再慢點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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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一份正式的協議

    阿布拉克薩斯很快就離開了。的確,他和比利也沒有什麼敘舊的必要,何況​​還有一個湯姆冷冰冰地戳在那裡呢。

    現在噴泉邊只剩下比利和湯姆兩個人了,他們分別站在麋鹿石雕的一左一右,沉默地對望著。

    比利推了推他的面具,由於鼻尖冒汗,它不停向下滑著。他覺得湯姆緊緊抿起的嘴唇看上去就像想給斯萊特林扣十分似的。

    當然,偏心的斯萊特林級長不會這麼幹,他只是輕聲說了一句話:“多少次了,比利·斯塔布斯,你下次在跟踪的時候能不能偽裝得好一點兒? ”

    比利尷尬地張了張嘴:“對不起,我——”

    “每次看到你被發現的那一刻,我都忍不住替你感到窘迫。”

    “……”

    “好吧,我道歉。”比利訕訕地說,“我總是忍不住擔心——”他頓了頓,自言自語似的說,“算了。不過現在我總算想明白一件事了。”

    湯姆朝他邁進一步,慢吞吞地問:“什麼?”

    比利聳聳肩:“我迷惑了好久,但看到馬爾福就不奇怪了。第一個項目是他告訴你的,是不是?”

    “不錯,”湯姆漫不經心似的說,他又朝比利邁進一步,“他現在在魔法部的國際魔法合作司,所以這次爭霸賽他來了——繼續。”

    比利愣了一下,他室友的聲音聽上去怪怪的。然而湯姆的臉被面具擋住了,比利只能看見那微微扭曲勾起的唇角,這讓本來就難以看透的湯姆變得更加高深莫測了。他試探著猜測:“所以……他剛才告訴了你怎麼用那根金羊毛破解第二個項目的內容?”

    “沒錯,”湯姆邁出了第三步,他平平淡淡地說,“——繼續。”

    “……沒了。”

    比利現在不得不抬頭看湯姆了,他們面對面離得極近,然而比利發現自己很難看清那面具細縫後面的黑眼睛。不知為什麼,他覺得有點兒莫名其妙地局促。

    “我很奇怪,”湯姆從容地說,他的聲音輕得就像耳語,“為什麼你每次猜謎都不猜到最後?”

    比利狐疑地看著他,斟酌著說:“……那一定是因為你的秘密太多了,湯姆。”

    “真的。可你就沒有一點隱瞞我的事?”湯姆好像譏誚地笑了一聲,又好像在惋惜地微微嘆氣。他居高臨下地面對著警惕的比利,滿意地看見那那一頭深栗色的長發在月光下閃現出一種柔和的光澤,而那雙棕色的眼眸裡深深倒映著他自己高瘦的影子。

    “——有多少次,比利,”湯姆輕聲說,“你離謎底就差那麼一點點了。”

    ——情況有點不對勁!

    比利的本能告訴他現在是逃跑的時候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跑。他敏捷地退了兩步,剛要轉身,卻被人一把攔住肩膀拽了回來!

    湯姆的力氣大得驚人,比利覺得自己被一下子推到那麋鹿雕像上,後背被撞得生疼。他完全呆住了,抬起頭微微張著嘴唇,一動也不能動。下一秒,那張慘白的蛇臉面具猛地朝他壓了下來,正確地說,是湯姆俯下臉來,越靠越近——

    時間一定被詭異地放慢了,因為就在湯姆低頭的那一瞬間裡,比利竟然看清了他線條完美的下頜,以及和蒼白面具相比起來格外紅潤的嘴唇!

    ——不等比利反應過來的下一個剎那,湯姆狠狠地吻住了他。

    比利不會呼吸了!

    那礙事的頭髮被湯姆揪住,他被強迫向後仰起頭,本以為會撞到那冷硬的石雕,卻發現湯姆的手早已經托住了他的後腦。聖誕化妝舞會、蛇臉面具、霍格沃茨、勇士、秘密……一切意識的片段甚至靈魂幾乎都要離他遠去,比利的腦子亂成一團,他渾渾噩噩地背靠在冰冷的石雕上,只能感覺到他們的面具摩擦著,湯姆緊緊摟著他的腰,在他的嘴唇上輾轉、囓咬,留下一個又一個滾燙的齒痕!

    ……梅林啊,這太不可思議了!比利詫異至極地意識到,他對自己的兄弟、室友、未來的黑魔王原來竟一直懷著這樣一種禁忌般的感情。他不僅不想推開他,反而迫切地想要……

    一陣夜風吹過,玫瑰花叢微微晃動了一下。比利還在迷迷糊糊之間,突然——痛!

    湯姆在他的下嘴唇上使勁咬了一口,他們氣喘吁籲地分開了。

    他呆呆地看著湯姆,不明白這個吻為什麼被突然打斷。那個黑髮少年的面具還好好戴在臉上,比利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聲音幹啞地厲聲說:“……我們回宿捨去。”

    比利被湯姆緊緊拉著,他用一隻手扶著那剛剛被撞得歪歪斜斜的面具——它馬上就要掉下來了——邁著大步走回大廳,比利被湯姆拽著快步走向地下。

    這一切都太瘋狂了,他們繞過燈火通明的舞池(那裡的集體舞正跳得相當精彩),走過禮堂正對面的豪華樓梯,盔甲和肖像在他們經過時都閉上眼睛假寐,卻又忍不住偷偷睜開眼角,朝他們投去窺探的好奇目光。

    在空無一人的地下隧道裡,湯姆的步子幾乎要邁得飛起來了,比利緊緊跟著他,那些燃燒的火炬在他們經過時都被一陣疾風帶動朝前方傾斜起來。

    ——宿舍的門終於被“砰”一聲從裡面關上了!

    比利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就又被人動作粗暴地抵在了門上:“閉眼!”

    這一次比利情不自禁地惱火起來——沒道理在這種事情上湯姆也能控制一切,他氣息不穩地開口:“你先把那張難看得要死的面具摘了……”

    湯姆抬手一掀,那張俊美熟悉的臉立即出現在比利眼前。他毫不客氣地也摘掉了比利的面具,直接把它們扔到一邊。一縷黑髮垂在他飽滿的額前,而他那亮如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泛著紅色:“還有別的話?”

    “……有。納吉尼在不在屋——唔!”

    身體裡有什麼魔咒在四處遊竄攪動著血液,嘴唇上那溫熱的觸感那麼明顯,比利覺得舌頭斷裂,皮膚上燃起一簇簇細小的火焰。他不自禁地攀上湯姆的肩膀,他們的心跳撞在一起,兩具年輕的身體緊緊相貼——湯姆的吻漸漸蔓延到比利的臉頰、鼻樑,然後下移到他的脖頸,比利向後仰著頭,喘息著抓住那黑色的頭髮,最終按捺不住地也反擊了回去。

    奇妙的聖誕節,盛大的化妝舞會——這是盡情狂歡的巫師之夜。悠揚的音樂還沒有停下,舞池裡還是那麼擁擠,沒有人知道在湖底斯萊特林的宿舍裡,有兩個人忘記了一切,深深吻在一起。

    比利也不知道他和湯姆是什麼時候分開的,他只記得他在平復喘息的同時不得不緊緊倚靠著身後的門,因為他的腿正極其丟人地發著軟。客觀地說湯姆也好不了多少,那張一貫傲慢冷峻的臉上現在一片緋紅。他黑袍的立領被扯開了,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膚,那些銀扣很有快要掉下來的危險。

    湯姆注意到比利的目光,他挑起眉捻著那幾枚可憐的釦子,低啞地說:“——這是你撕開的。”

    “……對不起……”比利費勁地調整著他的呼吸,他那一頭及腰的長發被湯姆揉得亂七八糟,“我不是故意的。幫我把頭髮變短……它們纏住我的魔杖了……”

    湯姆把比利拉到四柱床上坐下,然而他並沒有立刻施咒,而是小心翼翼地用手解開了比利頭髮和魔杖的糾纏。過了一會兒,比利覺得頭上一輕,湯姆懶洋洋地在他背後說:“好了。”

    這讓比利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湯姆拖長了尾音又說:“經過剛才的——”他頓了頓,不禁滿足地舔了舔嘴唇,“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對我也並不是全無感覺?”

    “……”

    “說話。”

    ——梅林在上,現在才問這種問題不嫌太晚麼?比利咬牙切齒地回答:“不、是!”

    他打賭湯姆笑了!他可惡的室友現在一定滿臉得意。果然,帶著笑意的聲音輕輕在他背後響起:“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

    “好極了,”湯姆慵懶地說,“看來這幾年我們相互之間並沒有浪費時間。”他停下了,直直地盯著比利翹著頭髮的深栗色後腦勺看了一會兒,輕聲說,“——從今往後你都打算這麼背對著我?還是你就沒有一句話想對我說?”

    “有。”聽出了那聲音裡​​的威脅,比利乾澀地清了清嗓子,“除了第二個項目,馬爾福到底跟你說了什麼,讓你——讓你突然對我——”

    沒想到比利只說了這個,湯姆怔了一下,然後面色不快地瞇起眼睛:“我真沒想到,比利,”他譏誚地說,“你的好奇心一定像龍皮一樣堅韌。”不過他停了一下,很快又露出了那可惡的微笑,“好吧,我告訴你。”

    比利終於轉過頭來,白皙的臉頰上依舊一片潮紅,他摸了摸鼻子,急切地盯著湯姆。

    “他什麼也沒跟我說,”黑髮少年咧著嘴角毫不愧疚地說,他愉快地掃過比利泛紅的面頰和耳朵,“那是我故意找的藉口。”

    “……”

    “得了,”在看到比利扭曲的表情后,湯姆隨意地揮了揮手,“你比我想像的還要遲鈍,如果我不這麼做,真不知道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明白過來。”

    “是麼?”比利咬牙切齒地說,“我可真感謝你……”

    “——所以現在給我個答复,有關於你以後打算以什麼身份和我相處。”這個唯我主義者從來不讓別人把話說完,湯姆慢慢坐直了身體,他的眼睛熠熠生輝,“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比利·斯塔布斯——我足以與你相配,你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了。快決定,我不會說第二遍。”

    未來的黑魔王是那麼心高氣傲,他在這種時刻居然說得都是“我足以與你相配”——這樣的自負簡直令人啼笑皆非——然而比利不得不承認,湯姆的確說了真話。

    比利想了一下,然後下定了決心:“等到爭霸賽結束。”他抬起眼睛,認真地看著湯姆,“我想,那時候我還會告訴你一些其他事。”

    ——有關於我的身份、來歷和我所知道的未來。無論是好是壞,我們可以一起接受或抵禦它。

    湯姆看著比利棕色的眼睛,那裡一片清亮。他一點兒也不想挪開目光,而且又產生了把嘴唇貼上去的慾|望。當然,克制是一種美德——

    “好吧,聽上去勉強可以接受。”湯姆不動聲色地說,“公平起見,那時候我也有一件事會告訴你。”

    ——有關於你的靈魂、生命和我所做的嘗試。死亡很可能是大部分人避無可避的終結,但當一切成功之後,起碼在未來的很多年裡,它都將對你無能為力。

    這像是個很正式的協議,比利仔細觀察著湯姆的神色,然而他很快就放棄猜測了——那就和空望著奧林匹斯山琢磨令人費解的神諭一樣徒勞。

    這一次,比利終於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後鄭重其事地和他的室友——好吧,現在湯姆已經不僅僅是他的室友了,但比利也不知道究竟該叫他什麼,所以,姑且還是稱作“他的室友”吧——擊了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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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水盆裡的貓的地雷~╭(╯3╰)╮

    既然大家都強烈要求JQ,那JQ就腳步輕快地來了....哈哈哈從標題和內容提要是不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得意地奸笑~】

    謝謝大家給留評,但最近大概要攢一段時間罐子才能一一回復了,對不住T_T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49一件被拿錯的寶物

    聖誕節到二月份的時光過得飛快,轉眼之間,三強爭霸賽的第二個項目就又要開始了。

    很難說比利對這件事有什麼特別的期待,最近的這段日子太讓人珍惜了,他現在不想讓任何意外事件將它們打破。

    巨大的迷宮在草坪上搭建起來——又來了,翻來覆去永遠都是那幾個相似的模式。魔法部的創意真是令人不抱希望。

    湯姆在前一天晚上向比利透露了比賽內容。

    “那根金羊毛是鑰匙,”湯姆說,他從巨蝰那裡得來的東西正靜靜躺在納吉尼的窩裡,小蛇霸占它三個月了,她對那閃閃的金光很感興趣,“用來打開迷宮裡的門。盡頭有三件寶物,被不同的神奇生​​物看守。勇士們要爭取在最短時間裡帶回其中一件。好了,你的好奇心得到滿足了,所以這次你真的可以老老實實坐在看台上,別再表現出那副——”他頓了頓,漫不經心似地說,“那副擔心得臉色發白的蠢樣子。”

    比利被湯姆那無所謂的樣子氣得兩眼發黑,他厲聲道:“那是兩碼事!就算馬爾福說你已經被內定了冠軍你也管不著我擔不擔心。哦,對了——”他頓了一下,嘲諷地輕笑一聲,沒好氣地說,“沒錯,你根本不明白,是不是?得了,湯姆,進你的迷宮去吧,我愛在看台上乾什麼就乾什麼。”

    “哦。”湯姆輕聲說,他站在比利面前,過了好一會兒,“哦——”他的嘴角飛快地咧了一下,“其實我明白。”

    比利愣了一下,他飛快地眨著眼,湯姆臉上的神情和那雙越來越深沉的黑眼睛讓他心裡猛地一動——

    比利舔了舔髮乾的嘴唇,一下跳上自己的四柱床,然後以最快速度把周圍的帷幔全放了下來。他在那自欺欺人的安全堡壘裡瓮聲瓮氣地說:“你得早點兒休息,明天還有第二個項目……晚安,湯姆。”

    現在,下午的陽光正照在霍格沃茨那一片開闊的草坪上,風和舉行第一個項目時一樣大、一樣冷。勇士們按照上個項目的排名依次走進迷宮,柳克麗霞和比利理所當然地坐在一起。

    “我真不知道他們讓我們來看些什麼,”過了一個小時,比利有些煩躁地說,“那些擋住一切的籬笆高牆戳在哪兒……哦,最後一個人也進去了——好極了,現在我們就等著看他們走出來吧。”

    “得了,比利,放心吧。”柳克麗霞淡淡地說,“看不見也沒什麼,那兩個人不會截住里德爾把他痛打一頓的。”

    比利面色陰沉地摸了摸鼻子:“我是怕他把那兩個人痛打一頓。”

    “有道理。”柳克麗霞沉穩地笑了笑,“不過你應該也知道,這已經是魔法部能做到的極限了。他們所有人的腦子加起來都填不滿一個空茶壺,你還指望他們怎麼樣?”

    比利乾咳了兩聲,突然漫不經心似地說:“——阿布拉克薩斯也在魔法部,是不是?”

    這句話收到的反應極大,多少年以來,比利從沒見過柳克麗霞蒼白陰鬱的臉上出現過這麼明顯的緋紅色。布萊克家的姑娘目不斜視地看著那些籬笆牆,簡直專注得有點兒欲蓋彌彰了。她清了清嗓子,然後極為高傲地說:“好吧,我承認,如果加上他的腦子,那個空茶壺大概就能被填滿了。”

    比利借咳嗽掩飾著笑意:“你可真夠刻薄的,柳蒂。”

    “真的!你是這世上最寬厚善良的人,是不是?”柳克麗霞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又轉過頭去。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食指抵上下頜,拖長聲音說,“對了,我早就想問你了,一直找不到機會——聖誕舞會上里德爾邀請的女生你認識麼?”

    ——如果沒有座椅的支撐,比利一定會一跤摔倒!

    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柳克麗霞對他剛剛提起阿布拉克薩斯的報復,他盡量不動聲色地問:“你不是有情報系統?叫什麼來著——女生消息協會?那到底是什麼?”

    “傳統悠久的霍格沃茨女生傳遞信息的組織,各個學院的人都有——在這裡我不得不讚揚格蘭芬多了,她們的大膽和細心比赫奇帕奇的遲鈍和拉文克勞的迂腐強多了。”

    “怪不得你總是知道那麼多——”

    “上一屆女學生會主席離校後我就是會長了,這沒什麼可奇怪的。”柳克麗霞語速飛快地說,“好了,別岔開話題,”她不耐煩地撇了撇嘴,直直地看著比利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比利拿起帶來的南瓜汁喝了一口,若無其事地看著迷宮:“不知道。”

    “那可真遺憾。”柳克麗霞一臉惆悵地慢慢道,“我們沒人找到她。有人說她是斯萊特林的,但斯萊特林裡根本沒有那麼高個子的長發女生。真夠神秘的,是不是?”

    比利無動於衷地又喝了一口南瓜汁。

    “好吧。”柳克麗霞聳了聳肩,也目視前方,無所謂似地說,“我以為里德爾會告訴你呢,畢竟以他和你的關係——據說有人看到他們在花園裡接吻了。”

    ——噗!

    比利艱難地吞下差點就被噴出來的南瓜汁,他能依舊保持儀態真是梅林的奇蹟。那一口該死的果汁嗆得他生不如死,他痛苦地掩著嘴唇咳嗽:“咳咳……咳……什麼、誰……”

    “你真的不知道?”柳克麗霞側目打量著比利,“我看到過那個女生一眼,老實說,比利,她頭髮的顏色和你挺像的。”

    “——你看,”比利突然猛地站起來,指著迷宮的出口,好像沒聽見柳克麗霞剛剛說的話似的,“他們出來了!”

    這倒也不全是為了岔開話題隨便說說的鬼話,一道穿著黑袍的身影確實剛剛大步走出迷宮。湯姆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手裡拿著一本厚重的燙金黑皮書,看他的樣子根本不像剛剛從三強爭霸賽的迷宮裡走出來,簡直就像準備去圖書館一樣平平常常。

    緊接著,大塊頭普魯維特從另一個出口走出來了。他跟湯姆只差了不到二十秒,德姆斯特朗那鮮豔的紅袍讓他更加顯眼了。普魯維特的臉色好像有點兒迷茫,他手裡拿著兩根魔杖。一根是他那根粗大的手杖;另一根則細細長長的,好像還被籠罩了一層月白色的光。

    柳克麗霞一愣,她下意識地順著比利的指向看了過去。先出來的這兩位勇士都朝評委席走去,各自把他們的東西放在那裡。等柳克麗霞反應過來,想要回頭再找比利的時候,她身邊哪裡還有人影——在草坪上震天的鼓掌歡呼聲中,比利早就靈活地擠開人群,拔腿跑下看台了。

    從看台高處向下看去,那道跑向草坪另一邊應急帳篷的修長背影和那頭深栗色的短髮那麼眼熟——柳克麗霞瞇起眼睛,突然微笑起來,她不輕不重地合著人群的歡呼鼓了鼓掌,然後繼續優雅地坐在那裡,安靜地等待著還沒有走出迷宮的布斯巴頓勇士。

    校醫龐弗雷夫人是個極為負責的人,雖然有些嚴厲,但心地很好。她堅持勇士們在項目結束後都必須接受檢查,沒有例外。

    這一次比利的運氣不太好,他剛剛走到那幾個應急帳篷前,還來不及去找湯姆在哪兒,就被一個聲音叫住了:“餵,斯卡夫斯!”

    這粗聲大氣的感覺真熟悉,比利慢慢回頭,清了清嗓子:“是斯塔布斯。你剛才的表現很精彩。”他不動聲色地說,“好久不見,普魯維特。 ”

    “也沒有好久不見。”普魯維特陰沉地說,“三強爭霸賽開始的晚宴上我們就互相認出對方了,不是麼?如果不是你逃跑得太匆忙,我們也不至於連一個招呼都沒打。”

    “那麼現在我們打過招呼了。”比利生硬地說,他暗自攥緊了自己口袋裡的魔杖,“我認為和德姆斯特朗的學生在霍格沃茨決鬥不是個好主意,但如果你認為我們依舊需要打一架才能解決那些陳年問題,那麼歡迎你今晚來斯萊特林找我。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普魯維特的臉色漲紅了,他上前一步,比利警惕地後退一步。然而那個小山似的大塊圖男生竟然有些莫名其妙地吞吞吐吐:“我確實有事,不過不是為了——”

    第一個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了,龐弗雷夫人拿著幾個藥劑瓶走了出來:“……真是受夠了,這可是學校!那個布斯巴頓男生還沒有出來,竟然沒人著急……”她在路過比利的時候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斯塔布斯,這個月你最好準時來做檢查!要是讓我知道你沒按時喝藥——”

    “我喝了,”普魯維特在一邊投來好奇的目光,比利連忙說,“謝謝您,龐弗雷夫人。”

    她氣沖沖地走過去了。然而跟在她身後走出帳篷的還有一個人,頎長的少年背著手筆直地站在那裡,微捲的頭髮在陽光下黑得發藍,那一身黑袍讓他蒼白的臉看起來更肅穆了。

    湯姆瞇起眼睛打量著比利和普魯維特,他冷冰冰地拖長聲音問:“你們倆在這兒乾什麼?”

    “沒什麼,”比利大步走到他身邊,“你沒事吧?”

    “當然沒有。”

    “那快走吧。”比利拉著湯姆準備朝看台走去,他抿著嘴唇,再沒看普魯維特一眼,“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最後一個人走出來。”

    然而普魯維特居然叫住了他們:“等一下!”他擋在湯姆面前,神色複雜地說,“我並不是想和斯塔布斯決鬥,里德爾,只是有一件事——”他梗了一下脖子,遲疑地說,“不過現在問你似乎更好。”

    湯姆皺起眉,露出一種極不耐煩的神色:“你到底想說什麼?”

    令比利吃驚的是,普魯維特的方臉膛又一次漲成了紫紅色,作為一個極有氣勢的大塊頭,他也太容易臉紅了。

    “我想……”普魯維特壓低聲音說,他的眼神左右搖擺,“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那天晚上和你跳舞的女孩兒的名字?”他臉色看上去簡直像是快要窒息了,“ ……我找了很久,甚至拜託了柳克麗霞,都始終沒有找到她。”

    “……”

    在終於擺脫普魯維特之後,比利和湯姆並肩走向看台,長袍袖子下面,他們的手十指交握著。

    四下無人的時候,湯姆凌厲地瞪了比利一眼:“我真沒想到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好像他看上你你還覺得挺榮幸似的。”

    “他看上的可不是我,而是個長頭髮的神秘女生。而且這不是我的錯,是不是?”整件事十分窘迫,但又實在滑稽,比利揉著笑得發酸的臉頰,“不過你為什麼不隨便編一個名字,而非要那麼直接地拒絕他?看他的樣子好像把對我的仇恨全轉移到你身上了。”

    “霍格沃茨就那麼大,編一個名字他早晚會察覺不對。”湯姆沒好氣地說,他使勁攥了一下比利的手,成功地阻止了比利繼續幸災樂禍。

    ——有些人作繭自縛,還不讓人說,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比利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閉嘴了。

    他們走近看台,聽見老迪佩特正用被魔咒放大的聲音費勁地說著:“……為了解除大家的迷惑,是時候介紹一下第二個項目了——這是勇氣、智慧、力量的抉擇。格蘭芬多寶劍、布斯巴頓魔杖和德姆斯特朗的魔法書分別在迷宮盡頭被人看守……好了,我們已經看到了兩件寶物,祝賀德姆斯特朗和霍格沃茨!只剩下一位勇士還沒有從迷宮裡出來,看來他帶出來的只能是格蘭芬多寶劍了……”

    比利看見湯姆掏出懷錶看了看,他室友扭曲著嘴唇笑了一下,溢於言表的嘲諷神色一閃而過——是啊,現在距湯姆出來已經一個小時了,而拉馬克還是無影無踪,難怪驕傲的斯萊特林級長這麼不可一世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拉馬克終於氣喘吁籲地從迷宮裡跑出來了。他滿頭大汗,好看的鬈髮狼狽地貼在臉頰上。還沒有把項目物品交到主席台前,他就氣急敗壞地開始大喊:“我抗議!到底是誰拿走了布斯巴頓的魔杖?!”情急之下,他的法國口音變得極為明顯, “難道不是默認每個人應該拿走屬於自己學院的寶物麼——我足足和看守這把劍的妖精折騰了三個小時!”

    拿走了布斯巴頓魔杖的普魯維特就站在台前,漫長的等待把所有人都變得意興闌珊。這個大塊頭男生無辜地粗聲說:“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二個到的,我們的魔咒書那時就不見了。我當然不會選擇那把劍——雖然拿到魔杖也頗費了一番功夫,但誰不知道妖精對它們鑄造的東西有多執著……”

    拉馬克快要氣瘋了,他幾乎完全喪失了風度,開始用法語不停地大聲咆哮。站在不遠處的比利大致聽懂了一些,大意就是布斯巴頓勇士要向大賽組委會投訴,理由是勇士不應該拿走不屬於自己學校的寶物,違反規定者應該被大大扣分。

    比利無奈地看了看自己身邊的湯姆,而那個罪魁禍首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

    湯姆短促地嗤笑一聲,滿不在乎地輕聲說:“隨便投訴好了,組委會什麼也做不了——在這愚蠢的比賽里根本沒有那麼一條愚蠢的規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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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謝謝水盆裡的貓的手榴彈╭(╯3╰)╮...罐子錯了,這就去口服眼殘片T_T...

    萬惡的學校考試戰線拖得極長,最後一天考試在7月15,所以催更的親們等等吧,罐子只要忙過焦頭爛額的這一陣就恢復日更~

    PS:你們!你們!被JQ炸出來的人統統不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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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一段時光的終結

    第二個項目結束了,拉馬克的申訴果然被駁回。然而為了顧及國際關係,國際魔法合作司不得不像徵性地做了些裁決:由於布斯巴頓勇士在面對妖精時以大無畏的勇氣和難以想像的耐心終於拿到了寶劍,所以為他加上額外的十分。這樣一來,他與另外兩個勇士之間的差距總算被稍稍縮小了。

    那些繁瑣的申訴手續足足耗費了兩個月,等到協調結果被通知下來之後,時間已經是六月初了。

    有時候,比利真忍不住懷疑有人偷偷給所有人使用了時間轉換器,否則沒道理這學年的時光竟然流逝得這樣悄無聲息。

    最後一個項目定在六月十六日。

    時間一天天靠近,比利敏感地察覺到湯姆的情緒似乎頗有起伏——儘管在別人看來,霍格沃茨的勇士永遠具有那麼從容的翩翩風度。

    在比利與湯姆獨處時,他發現他心高氣傲的室友從來沒有這麼愉快過,也從來沒有這麼焦躁過。這兩種矛盾的情緒使湯姆那俊美的臉上偶爾會突然漫過一陣紅潮,他的黑眼睛幾乎都在燃燒:“我們就快要互相坦白了,是不是?”

    在那懶洋洋的低沉聲音下是難以掩飾的心潮湧動,湯姆不怎麼溫柔地在比利的唇角上印了一個吻,結果得到比利一記警告的怒瞪,但他完全不以為意:“只要我成功——只差一點點了,當然會成功……”他通常說到這裡就停住了,然後帶著一臉微笑,繼續倨傲地保持著比利習以為常的神秘沉默。

    完全莫名其妙的比利抬起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為了遵守他們交換秘密的協議幾乎快要被好奇心折磨致死。

    在第三個項目開賽的前兩天晚上,湯姆很晚才回宿舍。他關門的聲音把坐在書桌前迷迷糊糊打盹兒的比利驚醒了。

    比利揉了揉眼睛,努力做了兩個深呼吸——他的胸口最近又開始隱隱發悶。撿起剛剛用作消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掉在地上的《千奇百怪巫師佚事》,他口齒不清地說:“……納吉尼和維克托又出去瘋了,我攔不住,她威脅要咬我……”他看清了湯姆的表情,不禁一愣,“發生什麼事了?你這麼高興——”

    真的,一種極度興奮的表情幾乎使湯姆精緻的五官微微扭曲變形。比利還沒反應過來,湯姆就興沖沖地邁著大步走過來,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那麼用力,勒得比利肋骨生疼。他剛騰出一隻手安撫式地拍了拍湯姆緊繃的肩膀,就被他室友抱著轉了個圈。

    “我知道你比我高……”比利陰惻惻地說,“假如你不是來炫耀這點的話,把我放下吧,我雙腳離地了。”

    湯姆終於鬆開了他,黑髮少年的臉簡直如同正在放著光,那雙黑眼睛亮得嚇人。

    “就要成功了!”他咧開嘴角說,毫不掩飾的愉快讓他就像個大男孩兒,“那個咒語真的有效,只是變形需要時間和一點點運氣。等到後天那該死的項目結束以後——”他又停下了,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神氣,慢吞吞地說,“抱歉,因為興奮我透露得太多了。驚喜當然要留到最後才合適。”

    比利真想使勁敲一敲那個古怪而天才的腦袋,看看能不能讓湯姆把保守了這麼多天、隱隱露出冰山一角讓人心癢難耐的秘密吐出來。然而他忍住了——既然已經定了協議,那麼他們最好互相遵守。《守則》上說了:“對越是親密的人越需言而有信。”

    然而湯姆的情緒讓比利也忍不住開心起來,他很少見到他的室友這麼盡情釋放快樂。湯姆成熟得太早了,他一直那麼冷靜而克制,今天的表現千年難遇。比利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而沒有註意到湯姆瞳孔的顏色慢慢變得深了起來。

    “到了這個地步,我想,”湯姆緩慢地輕聲說,“我現在終於可以做一些事情了。”

    ——又一次地,比利的本能向他發出了嚴重警告!他警惕地摸了摸鼻子,謹慎地後退兩步,然後飛快跳上自己的四柱床,故技重施地拉上了帷幔——

    “嘩啦”!綠色的天鵝絨厚簾被毫不留情地拉開了。湯姆站在床前,平平常常地挑了挑眉:“說真的,比利,你不會真的以為用拉上簾子阻擋我這一招,”他嘲諷地抖了抖手裡的帷幔, “在用過四十七次之後還依舊有效吧?”他扯出一個惡意的微笑,好像真的在好心建議似的,“恐怕我得說,這是相當天真的一個主意——你為什麼不直接施幾個防護咒呢?”

    比利答不出話來,因為他看見湯姆在解長袍釦子了!那個頎長的少年就站在自己床前,直勾勾地和自己對視,用修長的手指解開領口,退出左袖、右袖,然後是襯衣——

    看湯姆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這未免太驚悚了!比利轉身準備從反方向爬下床,幸而他離門口較近,而在斯萊特林找到一個可以藉宿的地方並不太難。然而他再次失算了——

    湯姆猛地拉住了他的腳踝,粗暴而直接地把他翻了過來。比利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他心跳得厲害,一邊努力盤算著該怎麼逃跑,一邊實在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湯姆——這一眼讓他不自禁地瞪大雙眼。比利徹底慌了神,心臟已經跳得不受控制,臉頰猛地燃燒起來,他既催促著自己趕緊移開目光,卻又怎麼都——

    比利從牙縫裡一個一個往外擠著單詞,他的嗓子乾澀得不像樣:“……你究竟……要幹什麼……”

    “沒什麼。後天是你的生日。”

    “……別岔開話題……”停!也別脫我長袍!

    “你記不記得去年的時候欠了我一個生日禮物?”

    “這和你今天怪異的舉動……”比利咬牙切齒地頑強抵抗,“有什麼關係麼……”

    “——當然。”那平淡的語氣顯得再自然不過了,“拿回你欠我的,送你你應得的。”

    “……”

    一大串不雅詞彙被比利嘰里咕嚕地吐了出來,他咒罵著梅林嘗試推開湯姆坐起身來。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吻傾覆了下來,接踵而來的愛撫令人瞬間昏頭漲腦四肢發軟。他最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該死的梅林!用魔咒解褲子……湯姆里德爾作弊……

    ——不知過了多久。

    比利緊緊咬著嘴唇,覺得眼前都是一片跳躍的、迷濛的光斑。疼痛和快感交雜在一起,他不能控制地死死地繃著身子。來自身後的撞擊讓他終於伸手攥住了床柱,破碎的話語和呼吸一樣困難而滾燙:“……你……慢一點……我怕床會塌……”

    回應他的是一聲熟悉的嗤笑,然後就只留下了急促的喘息和沿著脊椎一路印下的親吻。

    又是一記沉猛的頂入,比利忍不住呻|吟出聲——在他迷迷糊糊的意識裡還有一個巨大的疑問,到底是讓湯姆突然這麼……獸性大發……

    他猛地靈光一閃,眼前浮現出一個人名:“……阿布拉……拉克薩斯——唔!”

    身後的動作突然慢了下來,湯姆的氣息不穩的聲音聽上去陰森森的:“……你說什麼?”

    接著又是沉猛地一撞!比利往前一沖,受不了地咬緊牙關:“……是不是……唔嗯……他又跟你說了什麼,你今天才突然這麼……喪心病狂……”

    “……”

    “——唔!回答我……是、是不是?”

    在他身後的人終於忍無可忍了:“……閉嘴!”

    ※※※※※※※※※※※※※※※※※※※※※※※※※※※※※※※※※※※※※※※

    令人翹首以盼的六月十六日終於來了。

    第三個項目趕上了一個好天氣,一排排座椅被搭建在禁林對面,勇士們的終極任務就是進入這片霍格沃茨的禁地,尋找最後的獎杯。

    比利看見柳克麗霞走上看台,他站起來,給她讓開座位。在重新坐下的時候,他控制不住地渾身僵硬了一下,覺得四肢酸痛得如同被一群巨怪踩過,於是又在心底狠狠咒罵兩句那個剛才最先進入禁林的人。

    令比利極為不忿的一點在於——明明那個人前天也折騰了一晚上,偏偏此刻還是那麼可氣地神采奕奕。

    “——你的臉色不太好。”

    “什麼?”比利愣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柳克麗霞。

    布萊克家的姑娘皺著眉頭又重複了一遍,然後加了一句:“入夏以來,流感已經不多見了。”

    “哦……我沒事。”比利抬起頭,微微瞇起眼睛,“可能是今天的陽光太刺眼了。”

    ——眼前是一片奪目金光,太陽卻就像一塊兒不斷閃動的圓形黑斑,一種大事不好的預感驀地讓他出了一身冷汗。話音剛落,比利就隱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

    心臟似乎驟然緊縮了一下!

    ……

    比賽結束得毫無懸念,湯姆最終帶出了獎杯。在洶湧的鼓掌和慶賀之後,大家重新坐下等待另外兩位勇士走出禁林,而他走向了場地邊的應急帳篷。出乎意料地,龐弗雷夫人並不在那裡。

    湯姆索性站在草坪上抱著雙臂等待:有個傢伙一定就快要愣頭愣腦地衝過來,但又因為找不到他在哪兒而四處亂轉了——他不無挖苦地想著,嘴角卻不自禁地微微上翹。

    斯萊特林的後裔一向慣於嘲弄生活,此刻是湯姆頭一次覺得陽光明媚、草地芳香似乎是件挺不錯的好事。魂器的謎題已經破解,只要引導出那個人的部分靈魂進行分裂,就相當於給他的生命上了多重保險栓——

    湯姆在帳篷前來回踱步,焦急、欣喜、期待又信心十足。一切就緒,他幾乎已經迫不及待了。

    然而,二十分鐘後,已經開始不耐煩的湯姆始終沒有等到比利。他蹙起眉頭,正要打開胸前的通信徽章,卻看見兩個學生從第一個帳篷邊走了過去。

    “……我想你只是吃壞肚子了。”其中一個說,“沒必要找龐弗雷夫人,我早說了她不在這兒……給你施個止疼咒就好……”

    “……她不在這兒?!”另一個人弓身捂著肚子,一臉痛苦地問,“那她去哪兒了?”

    “回校醫院了吧,我想。”他們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模糊,“……剛剛斯萊特林好像有個學生出現緊急意外被送到那裡去了……你沒看到半小時前看台上亂成一團了?我去問了一下……好像是叫卡布斯還是斯卡弗的一個人……”

    看台上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拉馬克從禁林裡走出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禁林邊緣。如果有人這時路過急救帳篷、看見湯姆的表情的話,那麼他一定會被嚇壞。

    六月的陽光下,剛剛贏了三強爭霸賽的黑髮少年臉色慘白得就像個吸血鬼,他的瞳孔猛地縮小了,細長的瞳孔如同一條危險的蛇!

    從沒有人看到過這個斯萊特林級長、年級第一的優等生這麼徹底地撕掉他冷淡溫和的偽裝,也從沒有人看見過他幾乎飛一樣地邁開長腿奔跑。湯姆臉色鐵青地推開朝這裡走來的所有向他祝賀歡呼的人,越過草藥課的溫室,跑向城堡大門,就像在飛速遠離這場突如其來的夢魘!

    ——他簡直不是在跑了,而是在飛!展開的黑袍讓他就像一面鼓滿風的大帆!

    《斯萊特林行為守則·第七章信仰》,最末一條:

    “永遠不要嘗試破解那猙獰的謎題,它總是極具尊嚴地保持著自己的神秘性。死亡——死亡只需要尊重。”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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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怪罐子寫的隱晦...JJ最近嚴打...T_T

    既然已經被你們猜中了那這一章罐子就準備準備送比利走吧...【別打臉】

    謝謝追風的地雷╭(╯3╰)╮

    祝大家看文愉快~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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