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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白蛇)新白之成為小青》作者:北有佳魚【完結+番外】

《(白蛇)新白之成為小青》作者:北有佳魚【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ga1105 您是第5371個瀏覽者
獨立淡定的現代白領成青,穿越成為青蛇小青的奇妙之旅。
原本不過是想圍觀下白娘子和許仙的曠世戀情,然後混吃等死,找辦法回家的,卻沒想到陰錯陽差攪合進了一場亂七八糟的夙世因緣中。
正所謂圍觀人者,終被圍觀之,不外如是。



PS:劇情走的是《青蛇》和《新白娘子傳奇》的混合體,趙雅芝的白娘子、葉童的許仙,趙文卓的法海。


內容標籤:穿越時空靈異神怪種田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成青(小青) ┃ 配角:白素貞、許仙、法海┃ 其它:穿越、新白娘子傳奇、青蛇、種田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5-12-21 09:3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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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化蛇

    那一天,成青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其實並沒有馬上意識到自己有什麼異常。雖然說身體是有些不同於往常的酸軟,但她本來還以為是前天上網熬夜太久的緣故。

    她平日里工作繁忙,難得遇到了長假期,便放縱了自己一次,抓著電腦瘋玩兒到了凌晨才睡。爽是爽了,但是此刻久睡初醒之後,渾身上下傳來莫名的酸軟感讓她不免有些懊惱。

    預備慢慢翻個身,再賴上幾分鐘的床,可一動才發現,身體卻綿軟的不像是自己的。她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終於還是忍不住暗暗自我解嘲起來,二十好幾歲的人了,果然已經沒有讀書時候那等無敵的青春和體力了吧。

    她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想慢慢睜開眼睛起床。可是不知怎地,卻忽然感覺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倒像是她還沒有做睜眼的動作,眼睛便已經是睜著的狀態一般。

    她有些怔忪,又試了幾次,卻發現自己連試著眨眼都不能夠。最可怕的是,不管她怎麼努力,眼前都是漆黑的一片,只依稀夾雜著些大大小小的紅色光塊。

    這感覺太奇怪了,她試著想伸出手去摸床頭的手機,卻發現這個動作也根本辦不到。好似自己被裝進了一個捆得嚴嚴實實的被筒里,只能微微左右前後移動身體,但是,四肢完全無法動彈。

    跳進腦袋里的第一感覺是,壞了,不會是中風了吧?她現在可是一個人住,萬一真是出了這種問題,可怎麼辦啊?幾乎是出自本能地想要大聲呼救,發現一開口,出來的卻是一陣「嘶嘶」聲,彷彿竟是一條蛇發出來的一般。

    她急得快要瘋掉,情急中掙動了身體,竟如同箭一般地竄了出去。她能感覺到身體在凹凸不平的什麼東西的表面上扭曲盤旋伸展著移動。四周不時傳來沙沙聲,好像有草的葉子和細小的樹枝在她周圍倒來倒去……在她二十幾年的生命中,即使是最瘋狂的夢里,都沒有過這樣奇怪的感覺,這,已經完全不能算是人的感覺了。

    她沒頭沒腦地拼命往前移動,只覺得這種怪異的感覺如同一個夢魘,而她根本無力逃脫。不知道行進了遠,正當她筋疲力盡,幾欲瘋癲之時,卻忽然奇異地察覺到,似乎有什麼危險正在降臨。

    本能地抬頭一看,黑漆漆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一個極小卻極亮的深紅色光點,正在半空中飛快移動,急速地朝著她砸過來。

    她慌忙就地一滾,想將那東西避開。不想因為一時慌亂,身體異常僵硬,竟一點兒都動不了,只得眼睜睜等著那東西飛速墜落,終於狠狠地、無比精准地砸中了她的腦袋。

    她只覺得一陣劇痛,立刻便暈了過去,朦朧中似乎聽見有人輕輕笑著說了句什麼,可惜,她既聽不清楚,也看不見。

    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彷彿剛剛那一切不過是個夢境。但是頭上隱約傳來的疼痛和四周殘留的似有若無的淡香卻分明訴說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而且,之前的確有誰,曾經來過。

    嘴巴里有淡淡的苦味,卻隱隱帶著幾絲回甜,身體仍然綿軟,但卻有些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成青沈思了片刻,知道她現在這個狀態雖然十分混亂,但事已至此,就算再怎麼瘋狂也無濟於事,終於略略恢復了冷靜。她稍微嘗試著動了一下,發現除了腦袋還有些發暈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的異常了。

    當然,還是沒有四肢的感覺。不過好在,那原本黑漆漆一片的視野竟然漸漸顯出了色彩深淺的差異,亂七八糟的紅色光塊也分出了層次,她這才終於看出原來那些東西便是天空,樹林和大地。

    只是天空和大地是黑色和紅色的,樹林卻是白色的,倒有點像某次去攝影展上看到的紅外線攝影作品的模樣。

    因為這視野實在太詭異,成青只覺得頭越來越暈,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來不及注意自己身在何處,更顧不上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便重新又昏睡了過去。

    漫長的睡眠里,有很多記憶片段走馬燈一般在她腦中浮現,想抓住時卻是一碰就不見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過了一生那麼漫長,她總算又醒了過來。

    還沒有完全恢復意識,她便感覺到照在身體上的陽光,和煦溫暖,如同母親溫柔的手;迎面而來的微風帶來山野間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同第一次醒來的時候不一樣,好像身體所有的感官都靈敏了數倍,似乎,在她這長長的一覺里,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成青掙扎著轉了轉眼珠,第一絲光線映入了眼簾,跟著是藍天,白雲,綠樹,黑土,她的視力,竟奇跡般地恢復了。

    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和期盼,她急忙低下頭去,想看看自己的身體。然而與預想中不一樣的是,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條巨大無比的蛇尾!她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聲,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蒼天啊,不帶這麼玩兒人的吧?她,成青,一名普通的現代小白領,竟然就這麼著,沒有任何徵兆地變成了一條蛇。

    極度的驚恐、絕望、憤怒、焦慮混合在一起,倒是讓她的頭腦意外地冷靜了下來。反復確認過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之後,成青反而淡定了,不是有那句俗話麼,既來之,則安之。雖然變成了蛇,但是至少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說不定,沒准什麼時候就能變回去呢?她的房貸,還沒有還完呢。

    一想到這些瑣事,她的不安的心情竟又平靜了幾分,多年來獨自為生活打拼,倒很讓她有一種奇異的冷靜、淡定和樂觀,總是擅長在最難熬的時候想辦法寬慰自己,然後,順利地熬過去。

    她一貫是如此,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這不過是個開始,接下來的變故更讓人驚異,而且,來得竟是這麼快。

    幾乎是在她剛剛直起身體,努力學著用蛇的方式走出了第一步的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便忽然烏雲密布。緊接著,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奇怪的是,竟一絲雨都沒有。

    本能地從這詭異的天氣變化中察覺到了危險,成青掙扎著想找個地方避避。無奈她對這個大蛇身體的控制實在太不熟練,費了半天的勁也沒移動多長距離,正想著要不要乾脆先按兵不動,卻忽然聽見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焦急地喊道:「小心!」

    她話音還沒落,成青便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昏暗,來不及採取任何行動,已經給半空中驟然出現的一道閃電結結實實地劈中,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正文 02、素貞

    再度醒來的時候,成青感覺渾身劇痛無比,好像剛剛給幾千把尖刀剝了皮剔了骨一般,痛苦地讓她寧願自己乾脆就那麼長睡下去,永遠都別醒過來。

    無奈越是痛得無法忍受,意識反而越是清楚,疼痛的感覺也愈發清晰。偏偏身體異常酸軟無力,連掙動一下都不可能,喉嚨乾澀得如同剛被火燒過,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正是痛得要死要活的時候,成青卻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輕輕漫過全身,如同溫和的水流,緩慢而有效地,衝走了絕大部分的痛楚。

    她總算在劇痛中緩過了一口氣,這才終於有力氣睜開了雙眼。來不及驚異自己為何竟可以如同異變之前一般重新睜開雙眼,她的全部注意力便都放在了盡快弄清楚現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上去了。

    她似乎正躺在一個挺空曠的石洞中,身下的石頭冰涼堅硬。眼前所見的是一片雪白的輕紗,透過輕紗的縫隙,可以隱約看見一個人的輪廓。那人面目雖然看不分明,成青卻覺得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十分異樣的感覺。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就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輕輕道:「竟這麼快便醒了,法力果然還是不錯的。」

    這聲音柔和優雅,聽起來十分熟悉,好像就是被雷劈中之前出聲提醒她要小心的那個女子……成青心中微微一震,那一種奇怪的感覺更甚。恰好此刻,微風襲來,覆在身上的白紗輕輕滑落,視野頓時清晰,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張極美的女子的臉,優雅高貴,氣質脫俗,似乎是世間所有的美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了一般。

    這美貌得不似凡人的女子身著一身白衣,就這麼著端坐在她的身邊,一雙美目專注地看著她,目光中滿是悲憫和慈悲,很有些觀音臨世的感覺。

    那一瞬間,成青幾乎忘記了呼吸,然後才看清這白衣美人的雙手正懸空平放在自己身體的上方不遠處,有銀白色的微光從美人雪白的手指上流出來,漫過她的身體,如同夢境一般,奇妙而詭異。而她也是直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已經重新變回了人類的身體。

    饒是成青平日里心理素質還不錯,驟然之間經歷了這許多詭異的事情,心中也不由得十分驚恐。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蛇又被雷劈,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人了,現在還給個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的女人用從沒見過的奇怪方法救治,巨大的震驚讓她幾乎已經思考不能了。

    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不安,那女子微微一笑,重新開口道:「身子還很痛麼?你前幾日逢著了雷劫,雖然法力不錯,不知為何卻並未施法護住要害。故而雖然順利化了形,但卻差點給雷擊轟得灰飛煙滅。當時情況實在太過凶險,現下能撿回一條命來,已算是難得了。」

    成青呆呆地盯住她看,只覺得她說的話像是天方夜譚,什麼雷劫,施法,化形,又不是拍玄幻電視劇,這美女開的這是什麼玩笑……

    見她只是發呆無語,那白衣的女子笑道:「看來是嚇著了,不要害怕,這三日來,我已晝夜不停地連續為你施法,你體內被雷火擊碎的骨骼經絡已經修復得差不多了,過了今日,你便會好了。」

    這些超乎常理的事情,她說的就好像在說晚飯吃什麼一樣稀松平常,似乎對她來說再自然不過。成青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好吧,她變成了一條蛇,但是,她不是一條普通的蛇,是一條被雷劈了以後會進化成人的蛇……這白衣的美女不是普通的美女,是有法力的,會施魔法的美女……

    話是這麼說,要接受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好在那白衣的美女也不是多話的人,說了兩句話之後,便繼續專心地為她「治療」了起來。

    成青看著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在她手指間流出的白光中奇跡般地慢慢愈合,終於在天亮之時完全恢復了正常。目瞪口呆了良久,終於嘆了口氣,緩緩開口道:「為什麼要救我?」

    對於自己現在這種詭異的處境,她有一種強烈的抵觸感和無力感,所以說話的口氣自然也就有些萎靡。那白衣美女微微一愣,笑道:「所謂物傷其類,你我本是一樣,不過舉手之勞,如何不救?即便不是如此,有人在我眼前遭此劫難,我也不忍袖手旁觀的。」

    這一番話,她說的十分自然,成青卻不由得有些發呆,暗想這話若是換個人來說,絕對會讓人暗自嘀咕此人就會說漂亮話,實在太虛偽了之類。然而從這白衣美女口中說出來,卻不知道怎地偏偏讓人嘀咕不起來,最多也就嘆息一聲,她真是個慈悲心腸的聖母罷了。

    想到這個,她不知怎地,心中忽然一動,白衣的聖母?還是同類?天啊!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她緊緊盯住那美人的臉,越看越覺得自己的猜想十有**是真的。心不由得狂跳了起來,有些顫抖地問:「你是誰?從哪兒來的?」

    白衣的美人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笑著答道:「我叫白素貞,是從青城山下來的。」

    青城山,白素貞?!

    天!成青只覺得腦袋嗡地一響,不是吧?她竟然穿到了白蛇傳奇的世界?眼前的若是白娘子,那麼,她不就成了小青?!

    那一瞬間,她思緒翻飛,心潮澎湃,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白素貞卻渾然不覺,還以為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趕緊為她的傷做最後的善後處理,異常地賢淑慈悲。

    她的整個人散髮出一種平和寧靜的氣息,有一種奇異的,能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成青卻只覺得有一千頭草泥馬從腦袋里狂奔而過,幾乎讓她當場瘋狂。然而拜她強大的、在無數生活困境中磨練出來的心理素質所賜,她最後終於還是慢慢平靜了下來,開始思索怎麼應對。

    依著她的性子,對這種驚天動地轟轟烈烈愛情故事的女主角一向是禮貌地保持距離的。然而她又一向秉承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生信條,要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跑走,她也做不出來。所以,這救命之恩是肯定要報的,至於怎麼報,可得要動動腦筋了。

    她正在那裡沈思,卻見白素貞抬手輕輕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吁了口氣,朝著她微笑道:「你應該已無什麼大礙了,再將養幾日便可痊癒。」

    成青看著她溫和的笑容,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心念一動,卻已想到了這救命之恩或者可以這麼報。

    於是她當即也還了白素貞微微一笑,掙扎著爬起身來道:「多謝姐姐救命之恩,小青無以為報,以後願陪伴在姐姐身邊,終身服侍姐姐。」

    白素貞一愣,柔聲道:「妹妹與我份數同類,不必如此客氣,這可使不得。」

    她話是這麼說,成青卻見她的目光中頓時多了些欣喜。不知道是長久的修道太過孤寂,還是確實喜歡有個同類陪伴,總之,客氣了幾句之後,成青成功地成為了白素貞的妹妹。她不是原版的小青,所以對白素貞以後姐妹相稱的堅持沒有提什麼異議,反正相比於婢女,妹妹的話,大約更有說服力。

    撮土焚香,拜了姐妹,兩個人的心情雖然各異,但不免都有些欣喜。既然從路人變成了妹妹,白素貞便對成青更為照顧了起來,細細地給她講了些做妖的注意事項和修煉要點,不覺大半天就已經過去,到了午飯的時候了。

    因為白素貞的法力已經很高,故而她分毫都沒有覺得飢餓,聽得成青肚子咕咕作響,倒很是稀奇,善意地微笑了一下,便閃身出了石洞,過了一會兒又憑空出現,手裡多了幾個山果。

    成青訕訕地接過來,道了謝,一面啃著這些不知名的美味水果,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同白素貞閒聊了起來。

    白素貞一直是獨自修行,現在多了成青這麼一個妹妹,心情自然十分激動,口風也就全松了,立刻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生平來歷同成青都說了。

    成青一邊吃一邊頻頻點頭應和,很快就弄清楚了白素貞此行的目的。原來她正是得了觀音大士點化,說什麼「有緣千里來相會,須向西湖高處尋」,所以來這裡尋找救命恩人的轉世,好報恩的。只是沒想到剛到了杭州地界,途經這湖邊荒山,正好就見到了一條青蛇渡雷劫化形,然後就直接變成了烤活蛇,這孩子一時好心,就順手把自個兒給救了。

    成青一面微笑著再次道謝,一面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一般的妖精哪個不是都只想著自己,哪裡管其他人的死活,沒見過都天打雷劈了還衝上去救人的妖怪……小白同學,你真是位活聖母啊。

    然而想到她後來的命運,成青看著她的眼神便不自覺就帶了點同情和憐憫。小白這孩子確實是個好人,不,好蛇。而根據她二十幾年的人生經驗,一個人要是對別人太好了,是很容易吃虧受傷的。恐怕對於蛇來說,更是如此罷。

    在這一瞬間,成青做了一個決定,為了感謝這位好蛇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她決心要幫助她改寫命運,核心策略就是,珍惜生命,遠離許仙。

    她剛剛打定了主意,就聽白素貞道:「小青,菩薩說,我的恩人要在‘西湖高處尋’,今日風和日麗,不如咱們就去西湖,尋上一尋吧。」

正文 03、渡情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西湖的美,那是天下聞名的。但是說實話,成青卻壓根不想在這個時候跑到西湖來。

    雖然她之前根本沒機會對這個也算是重生之地的著名景區好好遊覽一番,好奇心也不是沒有。但這畢竟是傳說中男女豬腳命運開始交錯的地方,所以現在,無論對美麗溫柔的小白,還是對她這個穿越冒牌的小青來說,都實在是太危險了。

    無奈,小白同學用行動證明,她除了美麗溫柔之外,還是很有主見的。她既然決定了要去西湖,那麼即使成青想了N個不去的理由,也沒有讓她停住腳步。很多時候她只需要笑著說句,「青兒不要鬧了」,成青就敗下陣來了。所以最後,兩人還是在吃完了水果午餐之後,沐浴著溫暖和煦的陽光,直奔西湖而去……雖然成青幾乎完全是給拖著去的,但她還是去了。

    清明時節,草色蓊郁,柳色初新。一路上到處都是踏青掃墓的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小白雖然竭力維持著端莊的形象,但顯然她那好奇的目光完全出賣了她。這孩子雖然有一千多歲的高壽,但因為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修煉,所以對這種人間常見的熱鬧場景感覺十分新奇,拉著成青四處奔走,一面尋找傳說中的恩人,一面小心翼翼卻又興致勃勃地圍觀,逛得十分開心。

    成青倒是很快從西湖一日游的歡樂中清醒了過來。西湖雖美,但是一定要小心別遇到許仙。雖然說這麼想可能有點對不起這位小牧童的轉世,但這也沒有辦法,真按照白蛇傳的劇情折騰那麼一圈兒,小白就實在太可憐了。報恩的方法千千萬萬,並不是只有以身相許這一條,當事人雙方是一男一女便罷了,要是像她和小白這樣的,一定要糾結以身相許的話,那豈不是要百合了麼?

    再加上除了要報答小白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外,成青還有個小小的私心。這小白的法力這麼高強,基本上已經算是個半仙了,要是能成功讓她沿著正軌發展,好好專心修煉,說不定,就能帶挈著自己,成功找到回家的路了。

    其實,這世界沒有什麼不好的,但是,那邊的世界,有她溫暖的小房子,更重要的是,還有在故鄉的親愛的媽媽……

    想到這些,她的思緒略微飄遠了些,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小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拉著她進了個亭子坐下,此刻正粉面含春,一動不動地仰頭盯著遠方看。

    見她這個樣子,成青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跟著小白抬頭一看,果然見到遠遠的,水面之上那座高高的橋上,有個年輕的書生正憑欄而立。風吹起他灰色的直綴下擺,衣袂翻飛,仿若一個謫仙,就要乘風歸去。

    成青嘆了口氣,心道,該來的,總會來的……只是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長得這麼好看。驚鴻一瞥,已經驚為天人,要是靠近了看,那還了得。

    她看了看身邊已經完全進入石化花痴狀的小白,又一次嘆了口氣,心中卻已經開始暗暗盤算怎麼把這段姻緣攪黃。

    然而小白同學已經對許某人一見鍾情了。她充分發揮了初墜愛河的少女的主觀能動性,拖著半死不活完全提不起精神來的成青,開始頻頻創造同這呆傻書生的偶遇。

    成青看著小白一反常態,故意用法力弄掉了自己的金簪,然後拉著她娉娉婷婷地從他身邊走過,然後在他出聲提醒,跑上來搭話,拾金不昧的時候,對著他微微一笑,成功地將他迷倒,都幾乎把他的魂兒都勾過來了。

    在象徵性地對這一系列事件吐槽了幾句,卻毫無疑問地被陷入愛河中的小白無視了之後。成青對於這個活了一千多年還很天真的少女表示深深的無語。眼看著故事的環節就要進展到同船過渡了。她決定解放思想,破著臉皮,將反對這杯具一對結合的大計進行到底。

    正所謂下雨天,留客天。沒有雨就沒有浪漫,小白作為戀愛中的少女,對於這些浪漫的橋段,頗有些無師自通的意思。但見她輕輕地揮了揮衣袖,原本晴朗的天空中一個炸雷便立即響起,一場急雨頃刻而下。煙雨朦朧中,她拉著成青躲在湖邊的樹下,等著江中許仙的船過來。

    良辰美景,氣氛很好,眼看著一場羅曼史就要在眼前上演,成青深吸了口氣,忽然一頭滾在地上,渾身顫抖,微微呻吟,弄成個怪病突發的模樣。果然成功把小白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不幸的是,同樣被吸引過來的,還有許仙。看著他一個箭步跳下船,關切地跑過來,溫文有禮地自我介紹後,便開始為她診脈,成青很想咬舌自盡,尼瑪,一時大意,竟然忘記了他是個大夫了。

    沒有任何懸念地被合力抬上了許仙包下來的船,成青在一臉泥水中恨恨地看了一眼已經開始公然在她面前眉來眼去的小白和許仙,抬手抹了一把臉,默默地在心中罵了句娘。然而卻恰好在這一瞬間,看見了立在船頭的艄公,來不及收回的忍俊不禁的目光。

    她心中微微一動,忽然覺得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有些奇怪。作為與她一樣見證了白娘子和許仙同船共渡這一幕的人,應該不會就是個普通的艄公這麼簡單吧?

    未及細想,那艄公已經移開了目光,轉身繼續專心撐船去了。江面煙雨迷蒙,書呆子許仙剛剛在船體晃動中,無意間碰到了白娘子的手,所以不好意思地撐著傘避到了船頭去了。雖然渾身是藏都藏不住的春心蕩漾,卻拼命忍著不回頭看美麗的小白一眼。

    留在船艙里的小白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從懷中摸出來一方潔白的手帕為成青擦臉,然而目光卻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許仙的背影。

    眼見著她越擦越慢,最後終於不動了。成青嘆了口氣,從她手中拿下帕子,自己動手把臉擦乾淨了。觀眾都沒有了,這病自然也不用再裝下去了。她剛剛坐起身來,還沒有等開口說話,就聽得船頭那艄公輕咳了一聲,放聲唱到:「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煙哎……」

    聲音洪亮渾厚,頗有些民間歌神的意思。成青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往船頭張望,只見那艄公身披蓑衣,手撐竹篙,正十分歡快地划著船平穩前進。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目光,他略略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隱約有一種邀請和合謀的意思在裡面。

    成青頓時心領神會,原本按照原著劇情,這就是著名的同船共渡,小青艄公大合唱,為白娘子和許仙的戀情推波助瀾的橋段了。現下這艄公已經開了頭,按理說,成青就該配合他來個男女對唱。

    或者原裝的小青大約會如此做,然而現在換了成青卻沒有半點要跟他配合的意思。所謂君子成人之美,一般的人都是會對眼皮子底下正在萌生的愛情予以欣然撮合的,故而艄公唱了這頭一句,又給成青使了眼色,便微微頓了下等她開口接唱。

    然而他等了一會兒,見成青竟然沒有接上,不由得十分詫異。然而他反應卻是不慢,這停頓不過一霎那,便過了。瞬間變身盡職盡責的熱心紅娘的艄公直接便將男女合唱改成了男聲獨唱,他的嗓子不錯,故而即便只有一個人,竟然也將這一首渡情,演繹地聲情並茂,很具有感染力。

    特別是對剛剛一見鍾情的兩個男女來說,更是如此。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歌聲停歇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開始自我介紹了。成青嘆了口氣,暗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過,她不會放棄的,以後的路還很長,總會讓她尋到機會,成功幫著小白擺脫杯催的命運的罷。

    她是這麼的堅信著的,這種決心在許仙追出來給小白送傘並借機依依惜別的時候體現的更是明顯。不錯,這傻小子長得是挺好看,但是,好看有什麼用?除了好看,還真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地方值得人再多加註意。

    她得告訴小白,婚姻大事,不能兒戲,找男人,還是要找個過日子的,她一早已經看出來,小白這一次是玩兒真的,尋了這麼個男人,那真的是玩兒不起,更傷不起,要急速遠離。

    她打定了主意,便振作精神,從小白手裡把雨傘接過來,順便把還握在上面的許仙的手甩掉,然後笑眯眯地朝著還在看著小白髮呆的許仙道:「多謝許公子借傘。」然後轉過身拉著小白道:「姐姐,咱們該走了。」

    話一說完,便拉著小白頭也不回的走了。小白有些不快,雖然三步一回頭,但她到底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矜持還是在的,便也跟著成青慢慢離去。

    才走了幾步,便聽得身後許仙大喊道:「不知道姑娘家住何處?」

    成青皺了皺眉頭,回頭應道:「怎地,許公子是要來拿回這把傘麼?」

    許仙忽然便紅了臉,連忙搖頭,訕訕道:「不是,不是。」

    成青笑道:「原來許公子這麼寶貝這把傘,既然如此,姐姐咱們便不要奪人所愛,將這傘還了許公子罷。」

    見到許仙吃癟,小白有些生氣,嗔道:「青兒,不要胡鬧。」轉過身,卻笑得柔情萬種,對著許仙道:「許公子,我們就住在雙茶巷白府,大紅門,門前有兩個石獅子。公子什麼時候空了,只管來坐坐便是。」

    成青看著她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忽然有些洩氣,一瞬間有種不想再管她了的想法。既然是她自己選了這條路,那麼她就該承擔一切後果……然而,看著她如花的笑顏,又終究還是有些不忍。

    正在糾結中,成青卻忽然見到站在不遠處的艄公,發現他竟一直在靜靜看著自己,眼中的神色複雜,根本不像是一個幾十歲老人的眼神。

    察覺到成青的目光,這一次,他卻沒有避開,反而大方地同她對視,隱約有些挑戰之意,成青心中一震,對此人的形貌暗暗留了心,然後便同著小白一道離去。

    她有預感,他們一定會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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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思君

    成青自顧自在心中暗暗戒備盤算,小白卻是全身心的愉快和興奮,竟然完全不顧一直以來的淑女形象,頗為激動地拉著成青隨便施了一個法術就到了一個異常偏僻的小巷。

    成青努力穩住了身體,好不容易克服了第一次高速移動帶來的暈車般的眩暈,抬頭一瞧,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彷彿鬼屋一般的殘垣斷壁。微風刮過,遍體生寒,她把身上的單薄的青衫裹了裹,忽然感覺分外無語。

    看了一眼渾身幾乎都要開始冒著粉紅色泡泡的小白,她嘆了口氣道:「姐姐,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說的白府。」

    小白回眸一笑,緩緩轉身,輕輕柔柔地開口道:「青兒果然與我姐妹同心,這正是咱們的白府。走罷,咱們進去瞧瞧。」

    看著那彷彿妖怪大口一般,已經破掉了一半的院門,成青捂住臉,悲憤地道:「不是吧。」

    然而還沒等她哀嚎完,小白便一把將拖進了這怪嚇人的爛屋子里。

    因為在西湖上遇到了許仙,耽擱的稍微久了點,故而此時已經是黃昏。幾只老鴉棲息在枯樹上,聽見了他們的腳步聲,便「呀」的一聲飛走了。

    成青給嚇了一跳,轉頭就見小白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她有些尷尬,忙輕咳了一聲,重新裝出一副大無畏的模樣,只是腳難免還是有些抖。她生平什麼都不怕,就怕這種詭異的氣氛。

    小白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便在成青佯怒的目光中,輕揮素手。如同魔法一般的,枯木回春,敗草返綠,凋花復開。頹敗死寂的院子,剎那間,變成了錦繡富貴之鄉。

    成青有些難以置信地抹了抹眼睛,卻發現那雕梁畫柱,水榭亭台,奇花異草,飛魚珍獸,竟如同一直都在一般真實。她終於忍不住暗自嘆了口氣,暗道這果然是個玄幻的世界,變戲法,都變出真東西來了,實在是厲害。

    想來是她發呆的時間長了點,小白便走過來笑道:「青兒,怎麼了?看傻了麼?」

    成青回過神來笑道:「姐姐好法力,什麼時候也教教我罷。」

    小白笑道:「好啊,只要你肯學,姐姐什麼都教你。正好還要好好佈置一下內室,咱們就先從這個學起罷。」

    她竟然真的一面說便一面開始做示範動作,教成青法術變幻的簡單法門。

    成青卻不免微微一愣,其實她剛才不過是順口說說,怎地小白竟然就當真了,這孩子,真是太實誠了。

    看著小白緊緊拉著自己的雙手引導她施法,成青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中卻不由得掠過一絲暖意,原來這個世界,也有人會這樣,沒有什麼條件地對她好。

    折騰了一個時辰,成青總算學會了變東西的皮毛。雖然只能變出條手帕或是一根緞帶,但她也已經累得不想再動了。小白溫柔地安慰她說,對於完全沒有法術基礎的她來說,這已經很好了。

    成青默默地低下頭去,不想再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憫。從救下她開始,小白一直以為她遭雷劫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所以把所有的法術都忘光了,所以對她頗有些保護小朋友一般的慈愛。她以為不露痕跡,其實,成青都看的出來,只是生性要強的她,卻不知道怎麼,一點兒都不生氣。

    天已經徹底黑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看著明亮的燭火映照下,一大桌子的美食,成青幾乎要感激涕零了。小白,真不虧是個賢妻良母,不過這麼點功夫就把一個爛房子變成了富裕溫暖之家,實在是太賢惠、太能幹了。

    飯畢,兩人一起到內室的湯池泡澡。見到水汽氳氤中各色嬌艷的花瓣,成青第一次覺得,原來在古代的生活,其實也可以很便捷,只要,你有一隻名叫白素貞的白蛇做姐姐。

    飯飽人乏,溫泉密話。正所謂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兩個女人舒舒服服地躺在溫泉里的時候,怎麼可以沒有臥談私房話。

    成青舒服地眯著眼,正享受溫泉妥帖的溫度。冷不丁旁邊一個溫潤的身體靠過來,熟悉的柔美嗓音在耳邊輕輕道:「青兒,你睡著了麼?」

    成青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應道:「沒有,不過也快了,姐姐還醒著呢?」

    小白如同一隻小貓一樣蹭過來,挨著她,喃喃道:「青兒,你說,他,在做什麼呢?」

    在溫泉的作用下,成青的腦子有點不清醒,她半夢半醒地問道:「他?什麼他?他是誰?」

    小白輕輕掐了她一把,嗔道:「青兒,討厭。」

    成青只覺得胳膊一陣微痛,不由得立刻恢復了些許清醒,慢慢睜開眼睛道:「哦,他,哦,原來是他。」

    眼波過處,月光初上,水霧迷蒙中,花團錦簇里,身畔女子微微泛紅的臉仿若蓮華,傾國傾城,群芳失色。

    成青一瞬間有點發懵,幾乎弄不清身在何處,直到這絕世美女又一次伸出素手掐了她一把,她才反應過來,這個人,現在已經是她的姐姐的,傳說中的白娘子,白素貞,正在春心蕩漾地思念著白天才見了一面的宿世恩人許仙。

    成青看著她美麗得不染凡塵的臉,輕輕嘆了口氣,卿本佳人,奈何自虐……幸好,還有你妹妹我,所以啊,一切就交給我罷。

    先化解了你們的情劫,然後再給那呆書生介紹個美女老婆,贈他萬貫家財,不然再幫他中個狀元什麼的……總之他想要什麼,都滿足他。這不是很好麼,恩也報了,債也了了,他過他的美滿人生,你修你的神仙大道,我跟著你混著日子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回家去,他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一切都想開了之後,成青忽然覺得很開心,所以她當即朝著小白笑道:「不知道,反正,肯定不如咱們這麼風雅逍遙……說不定,他在上茅廁呢。」

    小白臉色一變,似乎想要罵她句「胡鬧」,然而終於撐不住,「噗」的一聲笑了,撲上來作勢要撕她的嘴,成青笑著躲避,一腳踏空,滑倒在淺淺的池底,激起水花一片。她們笑著鬧著,如同她們現時的青春一樣肆無忌憚,似乎真的如同親生的姐妹那般親密和深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成青沈沈睡去,早晨醒來的時候,卻是在自己的床上,身畔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白蓮的香氣,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把她送回了房間。

    她心中平和喜悅,隨意梳洗了出門,就見小白正痴痴地坐在大廳的雕花木椅上,手裡捧著一把藏藍色的油紙傘。

    成青一眼就看見那傘身上用墨筆勾著的許字,不由得微微挑起了眉,剛上前了兩步,小白已經察覺了她的到來。

    這白衣的女子轉過身來朝著成青一笑,輕輕道:「青兒,你說,他今日會不會來?」

    成青嘆了口氣,原本打趣的心再也沒有,緩緩道:「那你是希望他來,還是不希望他來?」

    小白低下頭羞然不語,成青卻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她很明智地轉移了話題,迅速地吃完早餐之後,便開始了法術的學習。

    一晃三天過去,每天都是如此過。成青的法術已小有進步,竟然幫著小白合力變了幾個家僕出來,都有名有姓的,管家依著大戶人家常用的慣例就叫白福。小白原本要變丫鬟,成青覺得變太多了太麻煩,所以省了,同小白約定在外人面前,還是由她來裝丫鬟。

    雖然說是合力,但成青變出來的也不過是些衣服、頭飾之類,但比之前的手帕絲帶,已經進步了不少。對了,她還變出來過一隻黑貓。雖然變出來沒多久就不見了,但這絕對是實現了從死物到活物的零的突破。

    成青覺得自己這個進步的速度十分神奇,小白卻很淡定。據小白說,是她身體的記憶正在復蘇,那些法術是她從一條青蛇時開始就慢慢積累的東西,她現在的法力還在,所以總有一天,它們便都會回來的。

    雖然已經不是原裝的,但聽說能力還可以提升,成青還是有點開心,只是小白卻越發憂鬱了。

    等到了第四天早晨,小白終於撐不住了,又一次捧著油紙傘痴痴發問「他會不會來」的時候。成青決定下一劑猛藥了,她冷笑了一聲,正預備開口,卻聽外面白福的聲音道:「大小姐,青兒姑娘,外面有位許公子攜書童來謁見。」

    成青那句冷冰冰的「他不會來了」便這麼給噎了回去。她忍住想抓住許仙暴打一頓的衝動,微微笑道:「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小白笑得如同花兒一樣,帶著點隱約的小得意衝著成青道:「如何?青兒,我就說他會來的。」

    成青笑道:「他來了又怎麼樣呢?」

    小白的臉又紅了,成青一把搶過油紙傘,在她急得跺腳之前飛速溜走,臨走前笑著丟下一句,「既然這麼著,我就幫姐姐試一試他吧。」

    門合上之前,她聽見裡面小白嬌嗔的聲音:「仔細別摔啦,看把你慌得,頭髮都亂了,這麼大的姑娘了,說不定在哪兒就碰到有緣人了。」

    成青對此嗤之以鼻,三步兩步出了房門,卻忽有微風拂過。她只覺得頭皮微微一涼,順勢在廊下的荷花池中一照,是她曾說過喜歡的簡單大方的少女發式,一根青玉簪斜插在頭上,憑空增添了幾分貴氣,使得那水中少女更顯得靈氣逼人。

    成青輕輕一笑,這小白還真是體貼啊。她抬起頭繼續往前走,白福在內門外接著,見了她也微微一愣,喃喃道:「青兒姑娘,真好看。」

    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聽人誇獎自己漂亮,成青自然也不例外,她就這麼多少有些飄飄然地跟著白福進了外堂會客廳。裡面的人聞聲抬頭看過來,卻是一坐一立。坐著的那個自然是許仙,站的那個,卻是一名從未見過的清秀少年。

正文 05、提親

    幾日不見,許仙竟憔悴了不少,乍眼一看,更加有點兒痴痴呆呆的了。他雖然也是循聲往門口這邊看,但是卻兩眼發直,如視無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到他這個樣子,成青略略皺了皺眉頭,心中立時已經打定主意,預備趕緊把他打發出去了事。然而除此之外,她卻還另有些疑惑……按照劇情來說,明明該是許仙單身赴會,怎麼這次竟然會多了一個人?

    她心中驚奇,不免就多看了那陌生少年一眼,不料,竟忽然發覺這少年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裡曾經見過一般。

    她正在詫異,便見那少年微微一笑,上前了半步,一面躬身施禮,一面開口道:「這位想必就是青兒姑娘罷,果然如同我家公子所言一般,讓人一見便驚為天人……我叫做撿香,是公子的書童,特隨公子前來府上拜問,多有叨擾,還望見諒。」

    撿香?這名字怎麼也好像在哪兒聽過呢?然而仔細回憶,卻又記不太分明瞭……成青略微思索了片刻,摸不著什麼頭緒,索性放寬了心情,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微笑,側身還了一禮道:「原來是許公子和撿香小哥兒,兩位太客氣了,快請坐罷。」

    成青來這邊雖然沒有多少時日,但是她也算是個機靈的,早暗暗把本朝接人待物的禮節腔調學了個七七八八。故而她這一番行禮說話,倒也似模似樣,挺能唬人的。她自我感覺頗為良好,然而偏偏許仙痴痴呆呆的,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再看那小書童,雖然半低著頭,卻還是沒有遮住微微上挑的嘴角。

    成青繼續維持著禮貌的微笑,回過頭去卻暗暗咬牙切齒,心道竟然敢取笑本姑娘,真是不想混了。

    寒暄完畢,該說正事兒了。許仙還是一副持續發呆中的模樣,那小書童便繼續微笑著幫他開口道:「公子此來,是來求見小姐的,不知道青兒姑娘可否代為通傳一句,請小姐出來一見。」

    成青輕咳了一聲道:「原本許公子親自登門,我家小姐合該出來相見,無奈她今日身體有些不適,不便見客,招呼不周之處,還請許公子不要見怪。」

    怎知她話音還沒落,就見那許仙直挺挺跳起來道:「小姐她……她身體不適了麼?可嚴重不嚴重?有何症狀……」

    他情緒十分激動,一面說一面比劃了起來。事出突然,成青本想不露聲色地避開他狀若瘋癲的手舞足蹈,沒成想他情緒太過激動,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雖然她退開了一步,但方圓三尺之內已基本都能給他划拉到了。

    成青慌忙又後退了一步,卻已經晚了。眼看著這傻呼呼的書生就要愣頭愣腦地撞上來,千鈞一髮之際,他家書童一把抓住了他,將他牢牢按回椅子上。

    成青有些驚魂未定,卻見那書童不慌不忙,轉頭看了她一眼,便俯下身衝著許仙柔聲道:「公子,稍安勿躁,且聽青兒姑娘細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書童的手觸碰到許仙的肩膀的時候,她似乎見到他潔白纖細的指尖有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過。不過仔細再看,卻又沒有了。她微微搖了搖頭,暗道自己大約是被許仙這傻書生忽然這麼一髮狂給弄得有點暈了,以至於都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當即決定長話短說,趕緊開口道:「我家小姐只是因著那日不小心淋了些雨,略微感染了風寒,沒有什麼大礙,靜養幾日便好,有勞許公子您掛念了。」

    她一面說,一面將那把傘拿出來,直直遞過去道:「這是許公子您的傘,那日多虧公子借了這把傘給我們,不然,小姐現下恐怕就不止是感染些許風寒,說不好,便要臥床不起了。」

    她一直面帶微笑,說的再自然不過。然而卻是自然到不帶半絲風情,生生將那把本來可以滿載著柔情蜜意的愛情之傘弄成了死板板的「有借有還」。

    許仙呆呆地看著那把傘,卻半點沒有接過去的意思,搖了搖頭道:「不,不,不用還給我了,就留給小姐罷。」

    成青一愣,心道,這呆子果然是連一句甜言蜜語都不會說啊,竟連他自家的書童都比不上——不管他是忽然打哪兒冒出來的,但那嘴巴可真是甜……

    想到那句「驚為天人」,成青暗暗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仍是笑容可掬,客氣地道:「這怎麼使得,難得公子專程上門,正好順便把傘帶回去,說不准路上還能用的到。」

    這話已經很明顯是在暗示他趕緊拿東西走人了,然而許仙卻仍是痴痴的,喃喃道:「不,我此來,不是……不是來拿傘的。」

    成青努力忍住想要一腳把他踢出門去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想微笑著下個更正式一點的逐客令,卻忽然覺得手上一輕,那一把一直好好握在手裡的油紙傘竟忽然脫了手,凌空而起,直往窗外飛去。

    許仙失魂落魄地看了那傘一眼,忽然大叫了一聲,鬼迷心竅般地跟著衝了出去,把在旁邊伺候的白福都給嚇了一跳。成青看了一眼那傘飛行的方向,見到是往院牆之外,便立刻收回了本想跟著去追的腳步。

    暗暗給白福打了個眼色,看著他點了點頭,趕緊跟著追了出去,成青終於暗暗松了口氣。這兩天陽光明媚,連一絲風都少有,那傘又不是自己忽然長了翅膀學會了飛行,這麼忽然間飛走,自然便是有人施法了。

    雖然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施的法,總之,讓許呆子跟那把傘都離開這裡,便算是件功德。讓白福去追不過是做做樣子,同時也是為了要確認他們都出了大門,他才會回轉來。畢竟是管家,雖然是變幻出來的靈鬼,但也還是有些小道行。

    成青心中盤算,若是沒有了定情信物,小白的相思之情大約會淡上那麼一點吧?沒事的,這種事情,不用急,一點一點,慢慢來。

    心情一放鬆,她才忽然注意到房間里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人。轉身一看,果然見到那小書童一直站在旁邊穩如泰山。

    成青暗自戒備,沈思了片刻,還沒等想好怎麼開口,便聽得他輕輕笑道:「青兒姑娘似乎不怎麼待見我家公子,不知道可否是公子他何時曾無意間冒犯過姑娘?如若是這樣,這廂我便代公子給姑娘賠罪了。」

    成青抬頭一看,正見到那小書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眼神絕對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她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正想開口道破,卻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巨響。

    聽聲音正是內院的方向,成青顧不得再跟這書童糾纏,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內堂。果然見到內院的院牆破了一個大洞,白素貞已經不知去向,以他們法力幻化的家僕也自然跟著不見了。

    成青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然後便如夢初醒般地想順著洞口追出去。剛一抬腳,手臂便猛然給人拉住了。

    回頭一看,卻是那個小書童。他一直微笑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凝重,死死拉住成青的胳膊道:「萬萬不可。」

    因著他這極為反常的言行,成青大為驚異,一時間倒也不及思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微微一愣神間,已經給他捂住了嘴巴,拖到了一邊的灌木叢中,伏下身子,隱蔽了起來。

    幾乎是剛剛藏好,便聽得那院牆的破洞處傳來了一陣金鐵撞擊聲,原本掛在洞口邊緣的磚石立時如同遭遇了極大的撞擊,噼里啪啦,仿若陣雨一般紛紛散落,激起一大片煙塵。

    這聲音還未歇,那洞口便忽然多出了一個人來。

    雖然隔著樹木枝葉的縫隙,又在滾滾煙塵之中,視物不太分明,依稀卻仍看出來者是個和尚。但見他身著寬大的僧衣,一手持金鉢,一手持禪杖,威風凜凜,來勢洶洶,帶著一股不可小覷的壓迫感。

    成青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寒意,然而不知為何,卻偏偏錯不開眼珠去,仍是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看。

    便在此刻,清風徐來,煙霧消散,和尚的面目漸漸清晰。白色僧衣映襯之下,更顯得他面容堅毅,神色冰冷,然而卻不知怎地,偏偏俊逸得讓人一看便移不開眼去。

    他就靜靜站在那裡,冷冷地掃視過來。那目光卻如同有實體一般,立時便讓成青覺得自己根本無所遁形。她能感覺的到,他的身上散髮著同她和白素貞完全不同的力量,令她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幾乎昏厥在地。

    意識開始迷離的時刻,耳邊忽然傳來輕輕的嘆息,有微涼的手拂過她的肩膀,淡淡的溫熱傳來,阻隔住了這股懾人的力量。成青緩過了一口氣,如同一條瀕臨死去的魚一般,拼命擷取這忽然出現的,如水流一般漫過自己身體的柔和法力,完全來不及思索,它們從何而來。

    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樹叢之外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佛號,隱有金石之音。跟著,那一直令她不寒而慄的壓迫感便忽然消失不見了。

    成青終於完全恢復清醒,樹叢前已經空無一人。她抬起頭來,正好見到身邊的少年拂去額頭細密的汗水。兩人的身體仍然維持著靠在一起的姿勢,她的被冷汗浸濕的青絲同他垂落身側的黑髮糾纏在一起,有種別樣的曖昧。

    此情此景,饒是成青素來不怎麼拘小節,也難免有些尷尬。那少年卻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來,略略整理好了衣服,然後便十分自然地伸手拉她起來。

    他面上一派光風霽月,似乎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成青下意識地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上,借著他的力站起了身,一時間倒忽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經過方才這一通折騰,很明顯,這人來歷不凡,但他到底有何目的,卻是讓她半點都猜不透。

    正在盯著他發呆,卻忽然見到他的臉上重新綻放出了初見之時那無可挑剔的微笑。成青微微一愣,便聽得他緩緩開口道:「我的臉有這麼好看麼?來日方長,青兒姑娘想看的話,隨時都可以,現下便等上一等如何,他們,已回來了。」

正文 06、姻緣

    成青給他這一句話說的有些尷尬,想她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現在竟然給個十五六歲的小書童調侃,好吧,好像也隱隱帶了點調、戲的意思在裡面,所以說,她真是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完全是白混了。

    然而眼下卻也奈何不了他,因為,小白和許仙真的回來了。

    似乎是專門為了給他們製造出些許浪漫的氣氛,天空竟在此時忽然落下雨來。

    成青渾然不覺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兩個人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外,合撐著一把傘,神態親密,肩並肩款款而行。終於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出一把傘撐在自己頭上的小書童道:「你早知道他們會這麼回來?」

    少年輕笑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成親的。宿世因果,姻緣天定,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成青一步跨出他的傘外,冒雨去迎接兩人,心底卻微微冷笑,什麼宿世因果,姻緣天定,放它、娘、的、狗、屁,真要是這樣,為什麼還會弄一個法海出來諸多攪合,最後給壓到雷峰塔下面去?就為了這片刻的甜蜜?開什麼玩笑,這也太不划算了。她絕對要阻止小白做傻事。

    走近了細看,發現許仙固然是一片春、心、蕩漾,眉開眼笑的模樣,但是小白的柔情淺笑中卻隱隱有一絲疲憊和痛楚。

    成青心中一沈,連忙上去攙住她,觸手只覺一片冰冷。她微微蹙了蹙眉,略一思忖,方才開口道:「小姐您怎地自己跑出去了,可叫我一陣好找。」

    說完,不等小白答話,便一面將她拉近自己,一面朝著許仙道:「有勞許公子將我家小姐送回府中,小姐身體尚未痊癒,此時風寒雨涼,不宜久呆室外,且容我先送小姐進內室吧。」

    許仙自然是連連稱是,又把傘給了成青,讓她送小白回內室休息。小白更加地戀戀不捨,許仙也是一副不忍道別的模樣。成青在旁邊看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成了棒打鴛鴦的惡女人……

    但是,想到後面的劇情,她又重新堅定了拆散他們的決心。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小白這麼漂亮又那麼厲害,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乾嘛非要找這個膿包?而且,他將來,會親手害慘了你的,快醒醒吧大姐。

    於是,她一鼓作氣,終於成功地將許仙和書童一起打發走了。無視小書童臨走時意味深長的目光,她頭也不回地將小白拖進了內室,順手丟在了床上。

    到了此時,小白也終於收起了偽裝,半倚在床頭,蒼白著臉嘆了口氣道:「青兒,你不喜歡許相公?」

    成青一屁股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悶聲道:「豈止是不喜歡,我簡直看了他就來氣……不說這個了,姐姐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小白輕咳了幾聲,搖了搖頭,忽然如夢方醒地坐起身,拉著她的手道:「對了,青兒,你沒事吧?」

    她一面說一面四處張望,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臉色忽然一變,轉過頭來,朝著成青沈聲問道:「方才?咱們院中可有什麼人來過?」

    成青點了點頭道:「有個和尚來過?」

    小白的臉色立刻大變,喃喃道:「怎麼他竟還是來了,明明我……」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了頓,看了成青一眼,便住了口。

    成青疑惑道:「姐姐,你想說什麼?為何又不說了?」

    小白含糊地應了聲道:「沒有什麼,他可看到你沒有?」

    成青搖了搖頭道:「沒有,我躲起來了,他沒有看到我。」想到那個和尚,她不由得又開始渾身發冷,有些顫抖地問道:「姐姐,那和尚是什麼來歷?為何我一見他就渾身發抖,連氣都喘不過來?」

    小白微微一怔,苦笑道:「他,便是金山寺的主持,法海。」

    成青渾身一震,驚道:「他,就是法海?」在她的印象中,法海是個老頭子,怎麼竟然是這麼年輕的一個?最沒天理的是,還長得那麼好看……

    她心中七上八下,卻見小白點了點頭,肯定地道:「他便是法海。」

    見到成青有些半信不信,小白麵色凝重地拉著她的手道:「青兒,你答應姐姐,一定不要去招惹這個人。不,連見都不要見他,聽得了他的名字,遠遠看見了他的影子,都要有多遠就要躲多遠。」

    小白的力氣挺大,成青的手給她捏的生疼。看著一向溫和的小白這完全不同於平時的神色,成青心中不由得也有些發毛,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聽姐姐的話,離他遠遠的就是了。」

    小白這才松了口氣,咳了幾聲,便躺回床上休息去了,似乎真是個染了風寒的模樣。然而她是千年修行的蛇妖,又怎麼會如此不濟,染上人類的小毛病?成青猜到她多半是跟法海交過了手,甚至還可能一不小心吃了虧。只是不知道為何,她卻沒有同自己說實話。

    然而她既然不說,成青也不會貿然追問。她現在空有些法力,一個像樣的法術都不會,即使真是小白惹到了法海,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如同她現在,只能看著小白萎靡地躺在床上,她卻什麼都做不了一樣。

    想到這個,成青忽然間有些難過,安頓好了小白,讓她好好休息之後。她便慢慢地退了出去。白福還守在門外,她叮囑了他兩句,便一頭扎進自己房裡,死命練起了法術。雖然知道一時間也不會有什麼大的進益,但是練到筋疲力盡,脫力倒下的時候,總算稍微沖淡了些許縈繞在心中的無力感。

    晚飯的時候,小白還是在房中靜修療傷。成青隔著窗子看了她一眼,沒有進去打攪。吩咐了白福留在門外守著,她便一個人轉出了走廊,到院中閒逛。巡查,順便散心。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內院之中,法海破牆而入的地方。小白似乎是受了傷,法力受損,所以破了的院牆只是給白福隨便收拾了下,並沒有完全復原。成青站在樹叢邊,便依稀可見牆上破洞的痕跡。她輕輕閉上眼睛,似乎還能感覺到那一股壓倒性的,冷冽刺骨的力量。

    原來,他便是法海。

    只是不知道,他為何而來。

    更加不知道,被這樣的他盯上,她和小白,她們,會有怎樣的未來。

    還有那個書童,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就這麼憑空出現,不知是敵是友,卻為何又要在法海面前掩護她?

    想不明白的問題實在是太多,成青覺得頭都有點發暈。這真的是那個她熟悉的白蛇傳的故事麼?難道因為她的攪合,這個世界已經亂了麼?還是,所謂的傳說,不過是個故事。他們真實的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成青思緒紛亂,無意識地繞著樹叢轉起圈兒來,剛剛走了幾步,便踩到了一個堅硬的物件。低頭一看,卻是一枚精緻的玉佩,在泥濘中微微反射著月光。

    她心中一動,俯身將它撿起來。但覺一股淡香入鼻,似乎觸動了她遙遠的回憶。仔細聞時,卻又轉瞬不見,彷彿一切都是個錯覺。

    身邊忽然有微風拂過,不遠處的樹叢輕輕搖擺,似乎有什麼東西闖了進來。成青條件反射般地隨手抓起個東西就砸過去,卻如泥牛入海,一絲聲音都沒有聽見。

    她有些驚懼,還來不及呼喊,下一瞬,眼前忽然一花,面前竟憑空多了個人出來。成青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正想開口驚叫,卻忽然聽得來人輕笑道:「原來青兒姑娘喜歡隨便抓東西來砸人。幸好,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

    這聲音好生耳熟,倒讓驚恐中的成青略略定下了神來。她緩緩轉過身,定睛一看,果然便是日間跟著許仙來的那個小書童,他手裡拿著的,正是她隨手當武器丟出去的玉佩。

    想是看到了她臉上還來不及隱去的驚恐,少年微微一笑,有些促狹地道:「怎麼了?嚇到姑娘了?」

    成青終於回過了神,冷笑道:「原來是你?半夜三更,不好好服侍你家主子,跑到別人家裡裝神弄鬼做什麼?」

    少年笑道:「青兒姑娘見教的是,只是我日間遺落了東西,此物干系重大,務須盡快找回。我想著來這裡看看,又不敢貿然打攪府上,本來是想悄悄地來的,沒想到撞見姑娘在此。原本想靜靜避開,誰料姑娘直接就砸了上來……」

    他說得不緊不慢,成青也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卻不由得十分氣憤,說來說去,倒像是她沒理了,明明是個夜闖民宅的宵小之徒,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

    聯想到他日前詭異的身份,奇怪的舉動,飽含深意的言談,成青對此人越發不待見,冷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來找東西的,既然找到了,就請回吧,恕不遠送了。」

    她本來就給白天許仙來訪的事情弄得心中不快,又因為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而心中煩悶。故而見了這個毫無疑問是許仙同一個戰線上的少年,自然就沒有什麼好聲氣。

    那少年碰了這麼個釘子,倒也不著惱,一面將玉佩收好,一面笑嘻嘻地道:「青兒姑娘何必這麼著惱,公子同小姐的婚期已近,日後他們成了婚,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可要好生相處才好。」

    成青啐了一口道:「誰跟你說婚期近了,不要說姐姐還沒應,便是我,也第一個不答應。」

    少年微微一愣,繼而笑道:「看來青兒姑娘甚是反對,不知我家公子到底有何不是,令姑娘如此不喜?」

    成青冷笑道:「無可奉告,你請回吧。」

    少年嘆息了一聲道:「天意難為,他們,注定是一對,姑娘何苦如此執著?」

    成青不再答話,看著他憑空消失,她心中卻忽然有一個瘋狂的想法,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再試一次,小白,絕對不能嫁給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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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撲火

    西湖四月,人間天堂。

    成青在清晨的微雨中,分花拂柳,撐傘而行。她走得很慢,因為她還是有些害怕……不單是因為自己這個有些瘋狂的決定,還因為,那股越靠近就越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是的,經過前一天晚上被那個小書童各種刺激之後,她腦袋一熱,做了個十分瘋狂的決定——那就是,她要跟法海聯手,破壞小白和許仙的姻緣。

    雖然小白給她上的妖怪掃盲課第一講就是「不要靠近佛門中人」,而且在法海同學略顯華麗的登場之後,小白又特意囑咐她尤其要遠離這個道行極深的和尚。但是,成青仍然決定主動去找法海。雖然她也算是妖,但是她認為,她跟他在小白和許仙這件事上總算還是有著比較一致的目的,所以,至少,可以先談一談的吧?

    然而這個原本堅定的想法,卻在越靠近他的時候,就越是動搖。真的可以麼?雖然再怎麼有意無意地忽略,可她現在確實已經不是人了。而他,據說是對所有的妖怪,無論好壞都格殺勿論的……最鬱悶的是,她這個據說已經有了五百年道行的妖,卻連最普通的防禦法術還不甚熟練。

    可是即便心裡各種不安,成青還是如同被蠱惑一般地,一步步往著他所在的城郊的山邊走去。雖然她在法術基本上還算是入門級別,但是不知怎地,他身上那一種莊嚴肅穆的佛門正氣卻如同磁石一般吸引著她,雖然疼痛,但是誘惑。即便隔了那麼遠,還是如同火焰一般,吸引著她這只撲火的飛蛾。

    她便這麼一步步地靠近,近了,更近了。微雨晨曦之中,綠樹掩映之後,傾瀉飛瀑之下,幽幽碧水之上,他正盤膝而坐,法相莊嚴,恍若神祗。

    成青情不自禁地停下來,似乎這最後的幾步,如同鴻溝,完全無法逾越。但見飛瀑的水流猛烈衝刷之下,他紋絲不動,白色的僧衣完全打濕了,緊貼在身上,凸顯出健美的軀體線條。晃眼一看,他的周身似乎還隱隱有金光流轉,愈發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偏偏卻誘人得一塌糊塗。

    這和尚,真塔瑪是個妖孽呀。

    成青呆呆站在原地,捂住慢慢開始有些發燙的臉。正猶豫著要不要改天再來的時候,卻猛然發現,他竟在這個時候緩緩睜開了眼睛。

    天!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哪。明明比上好的黑寶石還要明亮迷人,卻也如石頭一般冰冷得沒有半絲溫度。

    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成青覺得,他根本就不用動手,自己現在簡直就已經是一個死人,哦,不,一條死蛇了。

    她瞬間便從看到美男濕身產生的短暫花痴中清醒了過來,給這冰冷的目光凍僵在當場。初見時的恐懼再一次鋪天蓋地的襲來,幾乎讓她完全石化。

    太可怕了,真是不聽小白言,吃虧在眼前,還說什麼談判……別說談了,她現在連吱都吱不出來一聲,舌頭完全不聽使喚了。

    幸好腦子還沒有完全短路,她拼命在令人窒息的恐懼感中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應對,偏偏卻又十分清楚現在這種情況只要對方伸出個小指頭就能把自己秒殺了——這種巨大的挫敗感簡直比恐懼感更可怕,差點讓她連最後的理智都喪失了。

    在那一霎那,她腦子里亂七八糟,如同過電影一般地想了許多東西。最後,奇跡般地,她堪比鐵絲的神經再一次發揮了作用。她竟成功地咧了咧嘴,扯出了一個微笑,帶著點兒顫音道:「法海你好,我是小青……我是來幫你的。」

    這後半截話一說完,成青就悔得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掉。這都是什麼啊,這是,還「我是來幫你的「……尼瑪,實在是太緊張了,不小心穿越到無線台去了。

    她暗暗自我解嘲了兩句,竟就這麼著緩解了恐懼和緊張感,重新有了直視法海的勇氣。沒想到這一看才發現,聽了她的這句沒頭沒腦的招呼,法海這和尚冷冰冰的眼神竟也有了一絲波動。雖然不過是一閃而過,但確確實實是有了波動。似乎是介於驚訝和奇怪之間的一種情緒,只是因為消失的實在是太快,她沒有怎麼看清楚。

    不過,這就夠了。這個發現已經讓她深受鼓舞。看吧,冷冰冰的法海也是有情緒的,說明,他到底還是個人類,還沒有變成完全的屠妖機器。

    七情未絕,六根未淨,就有機會。

    成青心中暗喜,頓時慢慢放鬆了下來,感覺連法海一直釋放的冷氣也都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是人類,就有弱點。她怎麼說也乾過一段兒銷售,對於營銷啦,談判啦,也算是略知皮毛的。那就不要大意地上吧,預備,開始忽悠。

    她打定了主意,立刻換上更自然、更職業的微笑。正預備開口說話,卻忽然覺得一股極大的壓力迎面而來,直接讓她斜飛出去,撞在不遠處一株大樹上之後,滑落下來,栽倒在地。

    事情發生在一眨眼之間,她甚至還來不及覺得驚訝和恐懼,便已經發現自己倒在了地上。然後,疼痛如潮水一般湧來,伴隨而來的,是壓倒一切的憤怒。

    她在劇痛中咬緊牙,死死盯住他看。這一回,他的神色倒是分毫未變,冰冷得彷彿冰雕,耳中聽得的是他金石一般冷然的聲音:「妖孽,不自量力。」

    明明是那麼好看的樣貌,那麼好聽的聲音,為什麼會是這樣的脾氣和心腸?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動手了,對手還是個女人,哦,好吧,是雌蛇,但是也不帶這麼不講紳士風度的吧?

    成青心中氣極,卻偏偏冷笑道:「罷了,還說是什麼有道高僧,原來也不過如是。」

    她將這句話說完,便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著法海再出一招將自己了結。既然是自己做錯了決定,那麼一切後果都是要自己承擔的。不聽同類規勸,死抱著過去的觀念要和宿敵談判這種事情,果然是在犯傻吧?不過看來這一次犯傻是很致命的而已,她可能要做好重新投胎的準備了。

    然而等她悲壯地反省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短暫而又混亂的時光,又悄悄跟小白說了好幾次對不起之後,那預料中的劇痛和攻擊卻還是遲遲沒有降臨。

    她覺得有些奇怪,慢慢睜開眼睛一看,卻幾乎給嚇得當場跳起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法海竟然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不遠處,就靜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一時間,她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根本動彈不了,便只得也傻傻盯著他看。兩人對視良久,最後,還是法海先開口,打破了沈默:「既有如此法力,因何方才要受我一掌?」

    什麼?法力?在說我麼?

    成青有些疑惑地望向他,看著他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便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沒想到不看還不打緊,這一看,倒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原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身體竟忽然發出一團青光。這青色的光芒柔和地籠罩著她的全身,原本骨折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愈合,鑽心的痛楚也慢慢褪去。如同魔法一般的神奇。

    雖然說之前見過小白的治癒術,但這還是成青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身體也會發光,竟然還會自愈……這個事實頓時讓她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法海原本也不是話多的人,他問了這一句,見成青沒有回答之後,便閉上了嘴,沒有再問。於是成青便維持著這種目瞪口呆盯住自己的身體看的樣子,直到傷口復原,身體完全恢復了之前的模樣之後,都還沒回過神來。

    大約是沈默了太久,情況又太詭異,法海同學再一次沈不住氣,又一次先開口道:「妖孽,你到底有何來歷?」

    成青這才反應過來,苦笑道:「本來是來找你說事兒的,現在不用了。」

    確認了自己身體沒有什麼異常之後,成青慢慢地爬起身來,準備轉身離開。見識過了自己身體奇妙的自愈功能之後,她對法海的恐懼感便基本上消失了。這個功能好啊,你想打就打唄,反正又打不死。不過,打在身上,還是會很痛,而且也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走了狗屎運,萬一下一次失效,可就真的死了。所以,合作的事情,就不必再談了。

    誰知剛走了兩步,她便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懸空扯住了自己的衣袖。她被迫停下腳步,頗有些不耐煩地轉身道:「乾嘛?還想再來一次?」

    然而轉過頭,卻正見到法海的雙眼,原本冰冷的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驚異。她不由得微微一愣,只聽得他道:「隨流識性,不懼生死,卻是與尋常妖孽不同。你方才說,你是來幫我的?」

    成青微微皺眉道:「方才是想來著,不過現在又不想了。」

    法海淡然道:「心有此意,何須遮掩。」

    他這口氣再平淡不過,成青卻聽得更是冒火,什麼叫遮掩,是不想多事了好不?好像剛剛她不是被他沒頭沒腦差點打死似得了。

    被他恐怖的實力和詭異的思維迴路驚嚇到,成青決定趕緊離開。想找他合作這個想法本身就傻得掉渣,趁還沒有把自己玩兒死,趕緊撤退是正經。

    無奈法海的法力實在是比她高了不止一個重量級,她費了半天勁兒還是沒有挪動半步,真在著惱時,那股力量卻忽然消失了。她一時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在地,還沒等站穩,就聽得他在身後道:「若是貧僧沒有猜錯,你此來,是為的那白蛇罷?」

    成青心中一震,緩緩回過頭道:「是又怎麼樣?」

正文 08、空色

    只見那法海淡然一笑,似乎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偏巧就是在這個時候,半空中一個炸雷響起,竟忽然下起大雨來。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落了一個早晨的細雨才停了沒多久,剛剛有些放晴的跡象,誰知道竟忽然便就降下這等傾盆大雨來。倒像是歇上了一口氣,好卯足了勁兒來大乾上這麼一場似得。

    春雷滾滾,暴雨如注,成青瞬間便給淋成了落湯雞。雨點打在身上,又冷又痛,她再也顧不得法海,抱著頭就開始狂奔,只想著趕緊找個地方躲雨。

    大約是這雨來得太突然,把法海也弄懵了,他竟沒有再出手,成青得以順利地掙脫,自由地奔跑了起來。然而卻也是到了此時,她才發現,這附近連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沒有。無奈之下,她只得一路跌跌撞撞地奔走尋覓,沒頭沒腦地竟跑進了一片竹林之中。

    望著在暴雨中東倒西歪的竹子們,成青抖成一團,真是哭死的心事都有了。不過,在這種時候,就算哭死也沒用,只能繼續往前走了。她哆哆嗦嗦地往竹林深處跑,雖然知道多半是徒勞無功,但她還是想撞撞運氣,希望能找到個什麼林中小屋之類的地方,避上一避,暖和暖和身體。

    大雨中,天地間一片迷茫,如同混沌初開一般看不清楚方向。偶爾有閃電划破昏暗,照亮竹林,卻只見竹影婆娑,一個人影都沒有。成青摸索著前進,深一腳淺一腳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幾乎快要凍僵的時候,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女子的呻吟聲。

    這呻吟十分微弱,但卻極其痛苦,讓人一聽便覺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不忍心無視而去。成青冷得渾身打顫,卻終於還是咬了咬牙,哆嗦著掉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天色愈發昏暗,她什麼都看不見,冷不丁腳下一絆,一跤摔倒在地,待要爬起來時,忽然聞到一股血腥氣。

    成青嚇了一跳,卻偏偏不知怎地完全動不了。她愈發驚懼,幾乎要尖叫起來。恰在此時,一道閃電亮起,將方圓半里之內映照得一片光明。成青渾身發抖,強撐著定睛一看,原來絆倒自己的卻是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幾乎全、裸、的大著肚子的女人。

    似乎是感應到身邊有人,那女人掙扎著伸出手來,拉住成青的衣擺,小聲喊道:「救……救救我,孩……孩子……」

    昏暗中,看不清楚她的樣子,但是那個巨大的肚子和大雨都衝不散的血腥氣,無一不表明,她正在生產。

    不是吧?這寶寶可真是會挑時間啊?竟然在這種環境下要出來,真是……還沒等成青嘆息完,就聽那產婦忽然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然後便松開了手,沒有了聲息。

    閃電早已經亮過去了,黑暗中看不到產婦的情況。成青徹底懵了,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想看看她怎麼樣了。沒想到還沒等她碰到產婦的身體,便忽然覺得眼前一陣大亮,不遠處一團火焰亮起,夾帶著勁風撲面而來。相伴而來的還有熟悉的,金石一般冷然的聲音:「大威天龍,世尊地藏。妖孽,哪裡去……」

    成青無奈地看著那團火焰筆直的朝著她和產婦呆著的這片竹林空地飛來,火光的映襯中,已經見到了不遠處那身異常扎眼的白色僧衣。

    果然,便是那陰魂不散的法海。

    成青暗呼了聲不好,一面徒勞地揮動一隻手做防禦狀,一面卻認命地用另一隻手捂住臉,預備變成烤活蛇。心中卻是十分憤然,暗道不帶這樣的,剛才既然放過她了,怎地又追過來了,難道還要玩兒欲擒故縱啊,真是太損了。

    眼看著那火焰便燒到了她的身上,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迎擊,誰知那火焰卻忽然莫名其妙地轉了個圈兒回去了。成青驚魂未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才她好像隱約聽見法海低低驚呼了一聲。然而此時雷雨交加,把個好好的白天弄成黑夜一般,她既看不見,也聽不清,想著還是救人要緊,便也沒有在意。

    回過神來之後,成青立刻伸手試了試產婦的鼻息。感覺她呼吸雖然微弱,但是還有氣。再摸了摸她的大肚子,裡面翻江倒海,一波一波,鬧得正兇。血不停地從她身體中湧出來,但孩子卻沒有半點要出來的意思。

    在現世做了二十幾年處級幹部的成青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雖然看出情況危急,弄不好會一屍兩命,卻也無可奈何,愛莫能助。她急得團團轉,然而實在不知道怎麼幫產婦的忙,只得病急亂投醫,硬著頭皮朝著法海喊道:「餵,趕緊過來啊,要死人啦。」

    然而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這麼一嗓子喊出去,那邊卻是一點回應都沒有。大雨仍在下個不停,天色依然昏暗不明。成青孤零零地蹲在冰冷的竹林里,守著個半死的產婦,只覺得全身打心裡慢慢涼了起來。她等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大吼了句:「居然見死不救,還說什麼出家人慈悲為懷,全是放狗屁。」

    話音未落,她便覺得一股風掠過,原本兜頭而下的暴雨竟忽然沒有了。抬頭一看,卻是一片白晃晃的東西擋在了她和產婦的頭上。借著閃電的光亮,她總算辨認出來,這東西似乎是法海的白色袈裟。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她嘆了口氣,雖然說不用淋雨了不錯,但是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她根本沒有接生的經驗,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這產婦死在這兒麼?

    在時斷時續的閃電的光中,她看著不遠處背對著她們而立的白色影子,無奈地重新開口吼道:「你站那麼遠乾嘛?過來幫忙啊。」

    這一回倒是清楚地看見那白色的身影抖了抖,然後慢慢地挪了過來。

    成青暗暗松了口氣,開口道:「太冷了,趕快再把火升起來罷。」法海默然無語,卻還是揮手升起了火焰。明亮溫暖的火光中,可以清楚地看見產婦基本上全、裸的身體,和正在分娩的狀況。

    這麼看上去,果然很是嚇人,她一個人是肯定搞不定的了。偏偏法海還是背對著她們,半點沒有出手的意思。

    眼看著產婦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成青沒好氣地道:「你倒是過來看看,幫幫忙啊。」

    法海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道:「我……你,你是女子,此事還是你來更為妥當。」

    什麼叫她更妥當,感情您老除了會抓妖,其他什麼都不會啊。成青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咆哮道:「我又沒生過孩子,怎麼知道該怎麼弄。」無奈不管她怎麼發作,法海還是跟個木樁一般杵在一旁,不肯轉過身。

    產婦的情況越發危急,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而一直湧動的肚腹竟也慢慢不動了。在這死神隨時都要降臨的時候,成青卻忽然冷靜了下來,開始思索解決辦法。

    生孩子的事情,成青一竅不通,但是也知道這產婦現時又冷又痛,根本沒體力生。她順手脫下自己半乾不濕的外衣蓋在產婦身上,想著說不定給她吃點東西,暖和過來會好點的。

    只是這荒郊野嶺,卻是去哪兒弄熱乎吃的呢?看著那可憐女人蒼白的臉和沒有半絲血色的唇,成青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小說和影視劇中常用的狗血橋段。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此時此刻,光傻看著不做點什麼,她還真是有點受不了。

    不管了,反正大抵應該還是能自愈的吧?成青心中忐忑,卻還是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這原本是小白送給她防身用的,沒想到第一次用,卻是用來自殘的。

    成青暗暗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舉起左手,略微猶豫了片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一刀划了下去……刀鋒觸到肌膚的瞬間,是輕微的疼痛,她咧了咧嘴,正想加大力度,手臂卻忽然給人拉住了。

    轉頭一看,卻正是法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來,此刻正死死拉住她的手臂,直直盯住她看,漆黑的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成青微微一怔,想把手臂掙脫出來,偏偏一點都掙不動。她心中焦躁,開口吼道:「放開我,等著救人呢。」

    法海千載不變的冰塊臉上是少見的慌亂,他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匕首,有些急躁地道:「妖孽,你竟要給她飲你的血,是想害死她麼?」

    成青愣了愣,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已經給法海推到了一邊。然後便眼看著他走上前,以匕首劃開手腕,用他自己的血餵給了產婦。

    他的血液殷紅,滴在產婦蒼白的唇間,詭異而神聖。然後,如同奇跡般的,產婦竟重新恢復了呼吸,她巨大的肚腹也彷彿從沈睡中蘇醒,重新動了起來。

    成青的心中頓時燃起了希望之火,趕緊衝上前去從旁扶住產婦,握著她的手為她鼓勁兒。而法海則在另一側懸空為產婦注入法力,助她恢復體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伴著產婦的一聲慘叫,嬰兒墜地的啼哭聲終於響起。成青松了口氣,抱起新生的嬰兒,同法海相視一笑。

    轉頭便見到之前從自己身上脫下來的,搭在產婦身上的外褂早又給她在產痛中撕得粉碎。成青微微皺了皺眉,順手把身上已經基本風乾了的襯裙脫下來重新給她披上,又從內衣上撕下來一大塊布料將孩子包住。

    一一收拾停當了之後,抬頭便見到了法海有些慌亂躲避的眼神,雖然有些奇怪,但因著心情高興,她也並沒有多想。

    產婦已經暈了過去,幸而呼吸還平穩,想來也沒有什麼大礙。嬰兒也哭得聲音挺大,似乎也很健康。不過見識到方才的血腥一幕,成青到底還是有點不放心,正想著開口讓法海看看,卻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焦急的人聲。

    跟著,一大群人就衝了過來。成青只覺得自己兜頭兜腦給什麼東西裹住,然後便給一股大力拉向一邊。她驚慌間來不及反應,只得任由那股力量將自己拉得後退了幾步。等穩住身體,定睛一看,裹在自己身上的竟是法海的袈裟。還沒等她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便聽得那群人哭喊著撲向了面前的產婦,原來卻是產婦的家人尋到了。

    後知後覺地想到此時自己衣不蔽體的模樣,成青本能地裹緊身上的袈裟。將手中的嬰兒交給產婦的家人之後,由得他們千恩萬謝地辭了自己同法海,然後將產婦和嬰兒一起接走了。

    暴風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她這才感覺到渾身冰冷刺骨,不由自主地將身上的袈裟裹得更緊。正想開口說話時,卻忽然覺得一股鈍痛緩緩滲進體內,如同被凌遲一般地難過。

    起初,她還以為是淋過雨之後著了涼,然而越是裹緊披在身上的袈裟,那冰冷刺骨的感覺便更覺厲害,疼痛也愈發難忍。在大腦幾乎停止轉動的時候,成青終於如夢初醒,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袈裟。然而,卻還是遲了,那白色的袈裟似乎忽然化作了寒冰,將她深度凍傷,令她終於忍不住痛呼了一聲,緩緩倒在地上。

    朦朧中似乎被一雙手臂扶住,肌膚相觸的地方,如同被火焰灼燒般炙熱。成青咬牙切齒,低低罵了句「好生歹毒,竟暗箭傷人」,便結結實實地暈了過去。

正文 09、修行

    彷彿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有年輕男子俊逸的面容,糾纏在一起的炙熱的身體,意亂情迷的眼神、狂亂纏綿的深吻。不過一切卻都如同霧裡看花,都看不真切。只是記得那灼熱的溫度,如同曾被烙印進身體那般的清晰和熟悉。

    仍然覺得寒冷無比,迷迷糊糊中,感覺身邊似乎有絲暖意接近。成青在睡夢中伸出手來,緊緊抱住那片溫暖,彷彿這樣便能夠驅散體內的嚴寒似的。

    這物體如同暖爐一般,觸手溫熱,繼而愈發滾燙,是雖然疼痛但令人沈迷的溫暖。成青不顧一切地纏上去,如同一條快要被凍僵的蛇,貪婪地汲取著這令人安心的溫暖。

    感覺到微微的抗拒和回避,她有些不爽,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頭,手腳並用地纏了上去。恍惚間回到了現世,自己那間小小的出租屋中,溫暖的床上,最喜歡的那一條厚厚的被子里。

    那抗拒和回避持續了一會兒,終於不敵她的堅持,慢慢平息了下來,溫度卻升的更高,如同火焰灼燒一般炙熱。刺骨的寒冷一點點消退,成青滿意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扒著這個大「棉被」入睡。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在溫暖中醒過來。

    還沒有睜開眼睛,已經感覺到沈穩的心跳聲從耳邊傳來。觸感溫熱而堅實,似乎是正靠著什麼人的胸膛。抬眼一看,幾乎當場跳起來,原來,她竟然睡在了法海的懷裡,不僅雙手大刺刺地環住了他的腰,竟還十分不雅地把一條腿壓在了他的身上。

    再細看他的模樣,更是讓她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他的袈裟自然是早已經不知道丟到了哪兒去,白色的僧袍也給扯落在地上,身上只有貼身的褻衣。原本是最嚴謹保守的款式,此刻也都已經給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大片大片光滑的肌膚,如同剛剛被人蹂、躪過一般,這次第,怎一個「春光乍現」了得。

    如此美色當前,成青純生理性地吞了一口口水,如同被蠱惑一般緩緩湊上前去,幾乎快要吻上那一片剛毅的唇角之時,法海卻恰在此時睜開了雙眼。

    四目相對,偏生又是近的可以看見瞳孔之中倒影的距離。氣息纏繞,肌膚相接,目光膠著,如同情人一般的親密無間。成青忽然覺得心跳加速,口乾舌燥,渾身發燙,有種目眩神迷之感。

    他的眸子漆黑明亮,裡面是她看不懂的情愫。控制不住身體輕微的顫抖,她的唇輕輕擦過他的唇角,無意識間,已經完成了輕輕的一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觸即止,然而卻如同忽然發生了化學反應一般,令她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她有生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的感覺,狂亂而美好,足以使人瞬間淪陷。

    成青微微閉上眼睛,雙手環上他的脖子,試探著想要更多,卻忽然覺得他的身體出奇地灼熱了起來。不同於之前的溫暖,是幾乎要將她灼傷的溫度。有些不願破壞此時的美好,她咬緊牙硬是不肯鬆手,卻忽然覺得他的心跳異常地狂亂劇烈了起來,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開始輕輕顫抖。

    下一瞬,她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天旋地轉中,她再一次被摔在了地上。

    扶著被摔得有些發暈的頭半支起身子,她只來得及看見他白色僧衣的一角在門口消失,半空中傳來一句頗有些慌亂的:「妖孽,大膽。」

    那後半句「下次一定會收了你的」隱約湮沒在風中,聽不真切。她摸著頭上撞出來的腫包,忍不住苦笑,真是個不坦率的和尚啊。人又如何,佛又怎樣?即便感情經歷單純如她,也知道,那一瞬,動情的,絕對不止她一個。

    身體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滾燙的熱度,然而斯人早已經遠去。小白說的對,她果然不該靠近他的,真是個大克星啊。成青發了會兒呆,在仲春的晨風中打了個冷戰,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門外,是一望無際的竹海。綿延不絕,看不到盡頭。成青試著走了幾回,卻發現沒多久就又回到了原點,如此幾次,她終於醒悟了。原來即使時空如何變幻,她是個路痴這一點,還是沒有變。她就這麼迷失在這片竹海裡,找不到回家的路。

    迷失的時光似乎過得特別快,在第十次繞回這間廢舊的林間小屋之後,已經是中午時分,成青摸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到屋後林子里挖了幾根竹筍,升起火,用小屋裡的破陶罐當鍋子,煮了個竹筍野菜湯。

    圍著火堆,吃著淡而無味的菜湯,她分外懷念起小白伸手一變,滿桌子就都是好吃的的幸福時光。是啊,已經出來兩天了,怎麼小白竟然都不找她,難道她見了許仙,就已經把自己這個妹妹忘了麼?

    想到許仙,成青又是一陣抑鬱。不知道她不在這兩天,那兩個人的感情進展如何了。原本只有個許仙已經很麻煩,何況現在又加上那個神神叨叨的小書童。果然出來找法海這件事,實在是欠缺考慮。現在好了,弄做個「有去無回」,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萬一在這兩天里那兩人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就什麼都太遲了。

    話是這麼說,她卻知道自己再急也沒有用,不認識路是沒藥醫的。所以她焦慮了片刻之後,便還是心平氣和地喝完了菜湯。略作休息之後收拾好了陶罐,熄滅了火堆,在午後的陽光中繼續找路。

    沒想到的是,找路這事兒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難。偌大的竹林彷彿一個迷宮,怎麼走都走不出去。不知不覺間,一晃兒兩天便已經過去。好在經過無數次的試錯,她終於慢慢摸索出了方向,總算在第三天早晨走出了這片竹林,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來時同法海相遇的瀑布了。

    找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再接下來的路就好找多了。成青心中高興,三步並作兩步往瀑布前衝去。剛剛轉過山腳,便見到了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

    仍然是讓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停住了腳步,抬眼望去,只見那法海站在水畔,也正靜靜地看過來。明亮的眸子,漆黑幽深,似乎盈滿了異常複雜的情緒。

    在他如此的注視之下,成青只覺得心中忽然湧上來一股莫名的煩躁,那一天的瘋狂和糾纏如同電影放映一般在眼前浮現旋轉,似乎有什麼東西正破土而出,在心底狂亂地生長。

    在她快要給這奇怪的感覺弄崩潰之前,法海閉上了眼睛。成青輕輕鬆了口氣,卻又微妙地有些小失落。

    刻意無視自己的情緒變化,她仍是盯住了法海,想看他這回又要弄什麼玄虛。拋開他對她莫名其妙的致命般的吸引不談,他們到底是人妖殊途。她已經給這個法力高強的男人摔飛了兩次,俗話說事不過三,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

    沒想到,長久的沈默之後,他卻只是微微低下了頭,雙掌合十,念了句佛號,仍是如同玉石相擊一般動聽卻冷然。

    成青只覺得胸口微微有些酸痛,沒來由地又是一陣煩躁。她腦袋一熱,來不及思考,心中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你又來做甚?要收我就趕緊收,不收的話就閃開。現在沒空陪你玩兒,我得趕緊回去拆散姐姐和許仙。」

    這話一出口,不但成青自己嚇了一跳,法海也愣住了。總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錯,片刻之後,已經緩過來,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繼而淡然開口道:「緣起緣滅,俱是劫數。斷情忘愛,方得大自在。白蛇惑人,天理不容,既然你亦有阻她之心,我便破例同你聯手,救他們一救。」

    他說的極認真,而且緩慢,成青卻只覺得頭皮發麻,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起來。合著您乾啥都要引經據典、念上兩句禪詩,簡直……太那個了吧。但是,不管怎麼說,聽他這意思,總算是接納了她的意願,準備開始同她聯手了。

    雖然這是成青這次出來的初衷,但是兜兜轉轉這麼一圈兒下來,竟然這麼簡單地就達成了,不由得讓她產生了些許不真實感。他是讓妖怪們聞風喪膽的**師,金山寺的主持,頂著這樣的光環,為何要同她一個小小的蛇妖聯手,去救另一個蛇妖?太可疑了。更不要說,兩人之前還有過那麼難以言說的夜晚了。

    他話中的深意挖掘起來太複雜,成青一時間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在胡思亂想他是不是別有目的,比如要借機弄死小白,或是對她打擊報復時,卻忽然聽見法海沈聲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白蛇肯幡然悔悟,放過許仙,我可以不傷她的性命。」

    成青聞言大驚,這真是那個屠妖機器法海說的話麼?可看著他端正肅穆的臉,又覺得不像是假話,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麼?」

    法海低頭,合掌,淡然微笑:「蛇妖,我要你助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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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亂心

    聽到這句話,成青心中登時浮現了好幾種猜測。

    「修行」,這兩個字的含義實在太多,一時間,她倒也弄不清楚法海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當然也就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說些什麼話來應付。

    故而她只能呆呆站在那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維持著半張著嘴巴的樣子直直盯住法海看。

    想必這樣子是十分的傻,法海的笑容竟罕見地加深了些許。雖然他的眼神仍然冰冷,但仔細看去,卻似乎已跟之前的有了些不同。

    他便這樣維持著合掌的姿勢,低頭凝視著她的眼,一字一句,極其認真地道:「若你能助我修行……我便放過你和白蛇,助你達成心願。」

    成青心中一動,喃喃道:「你知道我的心願?」

    法海低低喧了句佛號:「阿彌陀佛,一切自知,一切心知。」

    得,又來了。成青認命地扶額敗退,心道當和尚有的時候還真是方便,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丟幾句偈子出來,讓聽的人雲里霧裡不說,還不得不覺得他特高深,特有份兒。繼而不由自主地開始信任和臣服。

    比如,現在。

    看著他莊嚴肅穆的臉,聽了他寥寥數語,她那從穿越伊始便一直未曾平靜過的內心,竟開始慢慢變得安寧祥和了起來。心中一直七上八下的那個角落,彷彿被忽然填滿了一般,踏實而篤定。

    是啊,他是法海,他是法力高強無比的金山寺住持。

    如果他真的要幫助自己,那麼,回家,或者也許就不是那麼遙遠而渺茫的夢想了吧?

    看來她的運氣似乎還不錯,這個法海似乎沒有傳說中那麼凶狠和不近人情,或許,她的心願,很快就能達成了。

    雖然,他開的條件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想到遙遠時空中自己心系之所,成青還是咬了咬牙,瞬間便做出了決定。只是心中仍是有些疑慮,故而她當即開口道:「好,要是你真的願意幫我,我答應你便是。只是你說的這修行,到底要怎麼個修法?」

    聽得她這麼問,法海臉色微微一變,略頓了頓,方才答道:「若你能亂我的定力,我願傾力助你。」

    原來如此。

    她微微愣住了片刻,忽然便有些好笑,又有些覺得惱怒,卻還隱隱夾雜著些許莫名其妙的雀躍……

    亂定力啊?果然夠勁爆。沒想到這小和尚還挺敢想敢說的,只是到底還是道行淺了點。注意到他一向保持很好的冰塊臉已經有些維持不住的趨勢,和已經開始慢慢變紅的耳垂,成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微笑,全身放鬆下來,不怕死地調侃道:「哦,原來是要我勾、引你啊?」

    想來是給成青太過直白的說法嚇到,聽見「勾、引」這兩個字,法海的面部肌肉明顯地抽搐了兩下。然而他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開口回應,仍是靜靜盯住成青看,只是那眼神卻又有些不同了。

    成青給他這麼一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雖然她剛剛說得挺豪放,大刺刺地直說什麼「勾、引」,但是考慮到二十多年來一片空白的感情經歷,她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泥煤,她連個初吻都還沒有過,這男人,到底該怎麼個勾、引法啊?杯具了,真是書到用書方恨少啊。

    好在她的心理調試能力一向不錯,很快就振奮起了精神。事已至此,有啥好怕的,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跑麼?加油啊,成青!帶著現世青春時代小言和肥皂劇的熏陶,不要大意地上吧。

    反正對手是個禁、欲的和尚,而且連小言和肥皂劇都沒得看,算起來絕對還是她佔優勢。怯場的話,可就先輸了。

    成青暗暗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深深吸了一口氣,扯出了一個自認為最「邪魅」的笑容。然後掐著嗓子,在法海掩飾不住的震驚目光中棲身上去,嬌聲道:「法海大師,我來了。」

    考慮到冰山系的法海很可能是個羞澀悶X男,成青故意採用花魁模式開始攻擊,然而迎接她的,卻不是法海羞澀的、欲迎還拒的胸膛,而是,一潭冷冰冰的潭水。

    她這一招自我感覺相當不錯的「餓虎撲食」給身手矯捷的法海毫無懸念地輕鬆閃開,於是她便遵循著慣性定律,筆直地撲進了他身後的水潭里。

    水潭之上是飛奔而下的瀑布,成青吭都沒吭出來一聲兒就給激流打中,直接沈入了潭底。幸而水不甚深,她嗆了兩口水之後便掙扎著爬了起來,只是整個人,也沒有任何懸念地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她恨恨地衝著岸上的罪魁禍首吼道:「不是要我勾、引你麼?你躲什麼躲啊。」

    法海有些愕然,又有些尷尬,末了仍然強作鎮定道:「大膽!妖孽!你……」

    他「你」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句什麼來,看來這位年輕有為的高僧對這男、女之事確實沒有什麼經驗。

    成青心中愈發輕鬆,這角色扮演的臨場發揮,便更是自由自在、淋灕盡致了起來。她輕輕嘆了口氣,故意激他道:「哎呦!怎麼了?莫非咱們的法海大師害怕了?」

    可憐的涉世未深的法海同學終於給她撩撥地沈不住氣了,有些氣憤地脫口喊道:「放肆,我怎麼會怕你這妖孽。」

    果然還是太年輕。

    成青心中暗喜,微微一笑道:「既然不怕,你敢不敢跳下來?」

    她話音未落,便覺得水面輕輕一蕩,那白衣的僧人已經飄落在身邊。只是跟她毫無形象地載倒在水底不同,他整個人竟如同一片樹葉一般,輕盈地浮在水面上。

    成青氣鼓鼓地將滑落的頭髮撥到耳後,抬頭喊道:「知道你法力高強,咱別顯擺了成不?你這樣我夠不著你。」

    法海沈默了片刻,終於撤去法力,盤坐了下來,緩緩沈入水底。潭水澄澈,水位也不深,剛剛好沒到他胸膛的位置,他整個上半身便得以全部露在了水面之上。

    一切都很順利地按照成青的想法發展,接下來,成敗就看她自己最後這一哆嗦了。

    成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死死捏住自己有點顫抖的手心,佯做輕鬆地道:「好,既然這麼著,那咱們,就正式開始吧。」

    話是這麼說,但真做的話,她的心中還是難免忐忑不已。手抖個不停不說,連說話的尾音都有點顫抖了起來。

    幸好,法海老早就閉上了雙眼,看上去比她還緊張,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名義上要進攻的人,其實比他這個防守的還要緊張。

    似乎過了一萬年那麼久,成青終於挪到了法海身邊。

    閉目盤腿而坐的法海,如同陷入熟睡一般安詳。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白皙的面容上投下小小的暗影,讓她想起小時候最喜歡的蝴蝶的翅膀。

    清晨的陽光,從瀑布的側面斜灑下來,映照的他整個人如同天神雕琢的一般俊美無儔。特別是在如此近的距離看去,更是美得讓人窒息。

    成青死死咬住下唇,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她認命地放棄了扮演和偽裝,靠上去,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身體。果然,如同想象中的一般瘦削而精悍,有一種讓人安心的踏實感。

    成青沈醉地抱住他,幾乎再也不想放手。然而她卻也能感覺的到,從她抱住他開始,他的身體便在瞬間變得僵直,甚至,在微微顫抖。

    這一場情、事,對他來說,是場修行,是個挑戰,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不同的只是,他在抗拒,而她沒有。男人和女人,佛子和妖精,如此迥異的存在,卻是最致命的吸引。

    只不過一個擁抱,成青便覺得心中激蕩,整個身體似乎都要開始燃燒了起來。有什麼東西衝破了理智的束縛,嘶吼著要求更多。她嘆息了一聲,順應自己的心意,對準他的雙唇,慢慢地,慢慢地吻了下去。

    如同靈魂的契合,如同碎片的重聚,這一吻自然而然,卻又暴風雨般地席捲了她的整個身心。她的理智蕩然無存,如同本、能一般地,緊緊環住他的身體,深深地吻,輕柔地愛、撫,無師自通般地,用自己的一切誘惑著這冷俊的男子。

    起先還能感覺到他的抗拒,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切都消失了,他們如同兩頭初生的小獸,翻滾、撕咬,耳鬢廝磨,唇齒相接,赤、裸、以待。天地間,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進得了他們的世界。

    衣衫褪盡,赤裎相見,年輕的軀體,炙熱的溫度幾乎讓潭水沸騰。不知過了多久,成青感覺到他熾熱的溫度抵住了自己,才猛然醒悟,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早已經反客為主,壓在了自己身上。

    沒有遲疑地回吻過去,她將身體打開,準備迎接宿命般的衝擊。然而他卻忽然抬起滿是汗水的臉,大叫了一聲退了回去。

    幾乎與此同時,天空中響起了一串驚雷,暴雨傾盆而下。法海的法力忽然激、射、而出,周身水汽氤氳,如入魔障一般嘶吼著拔足狂奔而去。

    成青愣怔了片刻,終於在暴雨肆虐中恢復了清醒。果然亂定力這種事,實在還是太難了。只怕他的定力還沒有亂,她的心已經先亂。

    摸著被暴雨打得生疼的皮膚,她苦笑了一聲,撈起衣服裹在身上,掙扎著爬上了岸,慢慢地開始朝著山外走去。

    暴雨如同要把她浸死一般地瘋狂降落,法海忽然失控的法力給她造成的損害也漸漸顯現。成青拼盡了力氣出了這個山谷,便再也走不動,幾乎虛脫倒下的時刻,忽然聽得遠處有人焦急地呼喚自己的名字。

    微弱地應了一聲,下一瞬,便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裡。她聞著那熟悉的味道,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終究卻還是扯出了一個微笑,安心地、緩緩地,暈了過去。

正文 11、傘盟

    昏昏沈沈之間,似曾相識的場景在腦海中浮現,混亂而紛雜,卻偏偏飽含深意,隱約勾勒出辨不清年月的時光碎片。一切都不甚清晰,又如同見過千百次一般的親切熟悉。

    在夢中,她歌唱,舞蹈,勞作,沐浴,快樂而自由,輕鬆而美麗。然後,一切戛然而止。夢的盡頭,是一個男子深色的背影,修長而挺拔,讓她一見便似連心都要融化,眼中卻不由自主地滴下淚來。

    這麼一種甜蜜而又心酸、激蕩卻又絕望的情緒,如同夢魘一般牢牢將她扼住,無法逃離。她用盡全力抗拒,卻仍是睜不開眼睛,也喘不過氣。

    疼痛的感覺不時襲來,吞噬著殘存的意識,就在她快要崩潰之時,有人溫柔地將她的淚水拭去,跟著,熟悉的溫暖漫過全身,緩緩帶走所有痛苦。

    有熟悉的花瓣香氣縈繞在鼻端,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守在自己的身邊,又是誰,在耗費法力救治自己。

    成青掙扎著從昏迷中醒過來,睜開眼睛,便見到一張放大了的焦急的臉。果然,正是許久沒見了的白素貞。

    見到成青醒來,白素貞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欣喜,竟一反平素的矜持穩重,一把撲上來將她抱住,淚流滿面地道:「青兒,你終於醒來了。」

    成青嗓子乾涸,幾乎說不出話來,順從地由著白素貞將一粒憑空變出來的不知道什麼丸藥餵到她口中,和著水吞服下去,這才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來,可以開口說話了。

    白素貞卻仍是不放心,示意她不忙開口,拉著她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幾遍,才松了口氣道:「青兒,幸而你體內有法力護持,底子也不錯,這一次,才總算又是有驚無險,平安度過……這兩日可真是嚇死姐姐了。」

    原來她這一次又睡了兩天,看來法海的法力確實不是蓋的。成青見白素貞形容憔悴,連眼圈兒都是紅的,知道她這幾天定是十分難過,沒少為自己費心。即便是她嫡親的姐姐,待她,想必,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在她的照料下,成青感受到了消失了很久的踏實感。心中滿滿的都是溫暖,聲音不免便有些哽咽,顫聲道:「姐姐,我……」

    白素貞搖了搖頭道:「青兒,你什麼都不必說,我都知道了。你現在要做的,便是好好養好身體,其他的事情,就交給姐姐處理罷。」

    見到她臉上不同於平素的認真和凝重,成青打了個冷戰,慌忙拉住她道:「姐姐,你要做甚麼?這,這不關他的事……」她心中一急,心裡話竟就這麼著脫口而出,望著白素貞明顯有些震驚的神色,她索性把話攤開了,接著道:「是,是我自己找他去的。」

    她便如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了一遍,一面說一面覺得自己折騰這一圈兒真是有點犯傻,但是到了最後,卻還是沒忘加了句:「姐姐,都是我自己的錯,你可千萬不要去找他。」

    白素貞定定盯住她,有一瞬間,成青都幾乎以為她要跳起來打自己一頓,然而,她卻終究還是沒有動。末了,她只是低了頭,輕輕嘆了口氣道:「罷了,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怎麼都躲不過,只有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成青老老實實地聽著,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白素貞說完了這幾句話,便也陷入了沈默。良久,她緩緩站起身來,深深看了成青一眼,那眼神中滿是悲憫,就像是在看著一個死人。然後便轉過臉去,丟下一句「我去後山找些藥草,你好好休息罷」,就飄然出了門。

    成青縮回床上,本來想繼續蒙頭大睡一場,誰知卻竟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又挨了一刻鐘,她便再也躺不住,慢慢爬起身來,披了衣服,悄悄溜出了房去。

    白素貞沒在府中,整個白府一片靜謐,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她抬腳走入後園,但見草木成蔭,花團錦簇,正是一幅江南如畫春景。她信步漫遊,在花木叢中轉來轉去,不知怎地又走到了初見法海的地方。

    那裡,本來破漏的牆體已經被修補好了,他殘存的氣息也早已經消失不見。然而當時的那麼一種血熱心跳的感覺卻仍在她的身體中揮之不去,彷彿生了根一般,刻印在心裡。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只是,她一生之中,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情感,彷彿已積累了幾世,然後在這一刻一並爆發了出來。

    太濃烈,太深沈,直叫她無法負荷。從遇到這個人開始,她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都彷彿變得不像自己,竟似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真是太可怕了,她果然還是應該聽白素貞的話,遠遠避開他罷。不過也不要緊,鑒於已經在瀑布那裡發生了那種事情,以後,他們大約也不會有機會再和平地見面了。

    說到底,他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使再接近,再強求,終究也不過是傷人傷己罷了。

    雖然這道理她再清楚不過,但是心中卻仍是難免酸楚,鬱鬱之氣無法排解,如同失落了什麼心愛之物一般,隱隱作痛。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空中又開始飄下細雨,打在身上,是微微的濕冷。忍受著體內殘存的疼痛,她隨手變了一把紙傘出來,然後慢慢轉過身,準備回去再躺一下。剛剛繞過濃密的樹叢,便見到不遠處甚少使用的角門竟開了一半,露出院牆外面的一角來。

    她有些奇怪,便順路走過去想把門關好。走到近前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往門外看了一眼,卻見那邊的梧桐樹下,有個人正在雨中靜靜站立。仔細一看,卻是許仙,但見他面目悲戚,眼神空洞,竟似痴了一般,渾然沒有察覺到越來越大的雨已經將他的衣服淋得濕透。

    雖然說成青一直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但是乍然見到他這麼個淒慘的樣子,卻也沒有什麼高興的感覺。她微微愣怔了片刻,想著能讓這書生如此抑鬱地站在這裡的,多半也就只有她們家小白了。看這樣子,她不在的這幾天,即便沒了她的干擾,他跟小白的進展也是一點兒都不順利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法海這麼亂七八糟地糾纏了幾回,亦或是這幾天沒完沒了破碎而淒迷的夢境的影響,成青感覺自己開始朝著多愁善感的文藝範兒發展了。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竟覺得他這個樣子十分悲慘,正有些猶豫要不要再多變一把傘給他,順便探問下事情的具體情況,轉頭,卻見已經有人撐著傘朝著他緩緩而來。

    環佩叮咚,暗香浮動,雪衣雲鬢,冰肌玉顏,正是白素貞。

    白素貞走得極慢,她那一身白色的衫裙在灰暗的天色映襯之下,更顯出雪一般的皎白明亮。再看她撐的那傘,卻甚是眼熟,彷彿正是那日西湖上許仙送她們的那一把。

    她便這樣緩緩走到許仙面前,靜靜站定,將傘撐在他的頭上,默默凝望著他的雙眼。而再看許仙,見到白素貞之後,他臉上那一種悲戚和痴迷更甚,卻仍是一動不動,漸漸地,眼中似乎隱約有淚滴落。

    若是以往,成青對他這等舉止自然是會嗤之以鼻,無比鄙視,然而此情此景,她不知怎地卻忽然如中魔障,不但一點兒都厭惡不起來,反而還有些感同身受的戚戚然。他如此的表情似乎觸動了她遙遠的記憶,彷彿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個人這樣看過她,或是,她曾經這樣地看過一個人……

    他們仍在同一把傘下兩兩相望,無語凝咽。成青卻忽然不想再看。她緩緩轉身離開,夢中記憶的碎片鋪天蓋地朝她湧來,頭痛欲裂,意識也是無比混亂。她如同丟了魂魄一般機械地行走,轉過迴廊,踏上木梯,才跨了幾步,便一頭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那人條件反射般的地往後退了一步,她沒有任何防備地往前倒去,正好倒在了他的懷中。

    抬起頭來,對上的是一雙並不陌生的眼睛。仿若木樨的淡淡花香傳來,讓人有一瞬間的沈醉,然而不過剎那,卻又忽然清醒。

    不只是從這清淡的香氣之中,更是從無盡混亂的夢境中。

    她於是輕輕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說了句抱歉,轉身想要走時,卻被他一把拉住。

    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的雙眼,卻竟然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同尋常,似堅持又似挑釁,似動情又似執著。若不是依然是熟悉的眉眼和裝束,幾乎都已看不出,他是那個巧舌如簧的小書童了。

    給他這麼死死拉住,成青有些莫名其妙。她素來跟他不怎麼對盤,若是按著她平時的脾氣,此時怒火早已經爆發,但這一刻,她不知怎地竟一絲怒火都沒有,最初的驚異過後,剩下的只有些疲憊和厭倦。

    這情緒太奇怪,由此她更是不想同他多做糾纏,故而她便又後退了一步,淡淡道了句:「放手。」

    少年的手頓了頓,還是依言放開,不過卻仍是緊跟著她,片刻不離她左右。兩個人默然無語,沿著迴廊緩緩前行。良久,終是他堅持不住,開口道:「數日不見,你今日,似有所不同。」

    成青淡然道:「與你無干。」

    他輕笑:「如何會與我無干,我來此,皆是起因於你。」

    這話卻是有點意思。成青心中一凜,轉頭看他,卻見他臉上依然是笑笑的神情,但仔細看去,這笑容卻似乎也有了些不同。她愈發覺得奇怪,不由得順口問了一句道:「這話是從何說起?」

    他笑道:「想來你早已猜出我的身份了罷。」

    西湖共渡、白府提親,月夜尋香,一幅幅畫面如同過電影般走馬燈似得浮現,然而除了他那一雙熟悉的眼睛,似乎其它的一切都是個迷,卻又隱隱有所聯繫,呼之欲出。

    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不想再在這個事情上費神,成青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你那麼喜歡裝神弄鬼,鬼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的笑容愈發燦爛,緩緩道:「你一向聰明,既然不肯說破,也無妨,只需知道,我此來,雖為的是白娘子和許仙,卻終究還是為你,便罷了。」

正文 12、劫數

    他這話一說,成青一時間倒有些發昏,心道,為了小白和許仙她倒是可以理解,他那麼賣勁地蹦躂著拼命撮合這兩個,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來。至於說是為了她,就真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難道說,是她這個冒牌穿越來的小青,被什麼法力通天、神通廣大的神仙鬼怪們識破了,所以派了這麼個善於幻化的玩意兒來刺探她?

    那,他到底是神仙,還是妖怪?

    成青心中忐忑,卻忍著沒有在臉上露出什麼情緒來。只是想來忍的不怎麼成功,他盯著她的臉,笑得愈發如花兒一樣……好在就在成青忍不住要破功之前,他已繼續笑著道:「千年因果,桐下傘盟,他們的姻緣終究還是成了,你為何卻什麼都不說?」

    煙雨蒙蒙中,他漂亮燦爛的笑容分外刺眼,成青卻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她憋了一會兒,卻終於還是忍住了。低下頭,她暗自嘀咕道,是啊,本來他們就郎有情妾有意,再加上您老這麼不明來歷地冒出來,仗著有幾分法力,作弊做的這麼給力,這一對兒要是還不成,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讓我有什麼好說的呢?

    本著「話不投機半句多,說了白說不如不說」的原則,成青深吸了一口氣,默然不語,轉過身去準備繼續朝她的閨房前進。誰料他仍是慢悠悠地跟上來,笑道:「怎麼?不高興了,所以什麼都不想說了?」

    看他故意做出一副潑皮無賴的模樣,但偏因著容貌俊美,青春可愛,倒頗有些風流情聖的意味兒,很是有些迷倒天真少女的資本。可惜成青偏不吃這一套,事實上,她連看都懶得再看,只覺得心中空空蕩蕩,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

    雖然說她打從開始就對這小書童看得不怎麼順眼,但她心裡清楚的很,她這麼反常的真正原因,與其說是因為這個少年,倒不如說是因為法海和那個反復出現的夢境。更深究起來的話,恐怕卻是撞見白素貞和許仙終於定情而受了刺激的緣故。

    是啊,她折騰了這麼許久,那麼多次反復的堅持和自我說服,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卻全都在看到方才那一幕的瞬間坍塌瓦解。

    執手相看淚眼,凝眸處,緣定今生。

    那樣的眼神,即便如她這般未曾真愛過的人都懂,並且還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如此深愛過的錯覺。

    這感覺太過逼真,到了最後,竟不似錯覺,而像是切身發生過的事情一般真實。

    那些混亂悲傷的記憶又開始湧現在腦海中。

    於是,她終於落荒而逃。

    也終於意識到,無論她或是任何人,在或是不在,贊同或是不贊同,阻撓或是不阻撓,白素貞和許仙,他們終究還是會在一起的,白娘子的故事還是會繼續。即便有一百個、一千個反對的理由,只要他們對視時能有如此的目光,便已足夠。他們終究便是可以不顧一切地在一起。

    即使她完美強大,他懦弱無用,但他們相愛。所以,這一切又有什麼關係呢?感情這種事,從來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疲倦的感覺更甚。她想起以前曾聽人說,想的太多,太透徹,會比較容易痛苦。原本她一向不置可否,一笑而過。但到了此刻,卻終是深以為然。原來有些事,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白素貞和許仙的姻緣果然是在開始就已經注定,憑她再怎麼折騰,最終能夠做到的,不過只是圍觀罷了。

    無力感和不服輸在心中角力,終究還是不服輸的勁頭兒略佔了上風。想到小白那美麗溫暖的笑容,雖然知道自己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成青卻還是想為她再做點什麼。即使白素貞真的注定要嫁給許仙,也沒有關係,她成青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盡她的所能來守護她。不單只為救命之恩,更是為了她眼中那樣純粹的愛和幸福。

    即使是禁忌的,不為天地所容的愛情,只要她覺得幸福,不就足夠了麼?

    只是心中有個角落似乎在隱隱呼喊……真的麼?真的是這樣麼?那麼你呢?你和法海,又會怎麼樣呢?

    想到那個人,成青的腦子越發混亂了起來。她連忙用力甩了甩頭,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卻不料,她越是想要忽略,刻在腦海中的他的面容就越是清晰,如同宿命般地,無法逃離。

    等到她好不容易從越飄越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猛然發現,剛剛還嬉皮笑臉的小書童,竟已然換了一副表情。安靜而淡漠,深情而哀傷,就那麼默默地看著她,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了。

    成青嚇了一跳,想問他怎麼了,但終於還是沒有開口。他這樣的表情太過陌生,轉換得也太過突然,以至於她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

    灰暗的天色下,少年白皙的皮膚仿若閃著微光,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配合上他此時的表情,竟忽然現出一種全新的、令人屏息的美。不同於法海的冷峻剛毅,也有異於平素的油腔滑調,他此刻溫柔而深情,真個是斯人如玉,一見難忘。

    成青呆愣了片刻,只覺微風乍起,吹動她的頭髮,掃過他的面頰。他伸手拂去她的發絲,輕輕綻出一朵淺笑,緩緩吟道:「風動?幡動?仁者心動。」

    話音未落,他已憑空消失。

    徒留成青一個人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只好無奈地扶額嘆息。這年頭,做禪詩很流行麼?怎麼一個兩個的都玩兒這一套?還有,大家要不要都這麼有默契啊,弄到連謝幕動作都是一樣的,念完都玩兒個平地蒸發,以為自個兒很帥是怎麼著?真是傻死了。

    她拼命吐著槽,心卻沒來由的慌亂了起來。像是要掩飾忽然降臨的這麼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她抬起腳,碎碎念著往自己的房間衝去。一進門就把自己丟在了床上,只是,不知為何,卻再也沒有了半絲倦意。

    有些自暴自棄地爬起來狂練了一頓法術,筋疲力盡之後重新撲回床上,她用被子蒙住了頭臉,百無聊賴地數著綿羊催眠。終於有些朦朧睡意的時候,法海的面容照舊在夢中出現,唯一不同的是,最後,她竟也夢見了那小書童的臉。

    她吃了一驚,猛然睜開了眼睛。窗外是愈發昏暗的天色,看看漏刻,卻不過是剛交申時。然而她卻終於連最後一絲困意都沒有了,只是仍是不想動,便靜靜躺在床上,等著時間緩緩流過。

    依然心亂如麻。

    好不容易熬到到了晚上,□的她慢慢爬起來準備去吃晚飯。一開門就見到白素貞端著一堆吃的站在門口,粉面含春,笑顏如花。

    空空如也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起來,成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白素貞迎進房裡,接過她手裡的小籠包,一屁股坐在桌旁,狼吞虎嚥起來。

    白素貞笑著變出一杯香茶,拍著她的背道:「青兒慢點,看著別噎著了。」

    數日不見,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料事如神。

    果然她的話音還沒落,成青就已經給嗆到了。她劇烈咳嗽了幾聲,把那杯茶灌了下去,風捲殘雲一般地把剩下的吃的都乾掉了,這才如同活過來一般地舒了一口氣。

    白素貞含笑看著她,又奉上一杯香茶,似乎比之前更加地賢妻良母了些。

    成青輕輕嘆了口氣,接過那杯茶,又摸過桌上她變出來的茶壺,也給白素貞倒了一杯,緩緩問道:「姐姐此來,可是有話要同我說?」她頓了頓,看著白素貞的笑臉,又加了一句道:「是不是跟你的呆書生有關?」

    白素貞聽她這麼一問,竟如同個小姑娘一般,立刻紅了臉蛋,有些嬌嗔著道:「青兒,又在取笑姐姐了。」

    成青苦笑道:「這我怎麼敢啊,所謂見色忘義,我看,姐姐是有了書生就忘了妹妹了罷。」

    她心中煩亂,一時口無遮攔,竟將這話說了出來。白素貞聽得臉色立時一黯,拉著她的手道:「怎麼會呢?青兒,你是我妹妹,我斷斷不會不管你的。」

    見她難過,成青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姐姐,我亂說的,你對我好,我都知道的。」

    白素貞面色稍緩,嘆了口氣道:「想來方才的事你都看到了吧?也難怪你會如此想。待我與你細說這幾日發生了何事。」

    她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開始細細地說著成青不在的這兩天,她如何地擔心,如何地找她,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的經過。

    原來那個山谷,那一片竹林,本是禪門修行之地,對妖物有一種天然的壓制力,即便是法力高強的妖怪,也是不敢隨意靠近,白素貞自然是萬萬沒有想到空有法力,法術卻一塌糊塗的成青竟敢孤身一人前去。

    所以她百般尋找都無果,正在無計可施之際,卻忽然察覺到那邊山谷有極強烈的法力激蕩,冒險前去查看的時候,正好碰到踉蹌而出,身受重創的成青。

    原來如此,原來小白並不是不管她,只是,她去的地方,小白找不到。

    知曉了這一點,成青心中隱藏著的那一點小小的介懷也終於煙消雲散了,她誠懇地道:「有勞姐姐費心了,我下次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隨意亂跑了。」

    白素貞看著她,輕輕嘆了口氣道:「青兒,你要牢牢記住,千萬別再去招惹他了。他是你的劫數,其中的淵源,卻是天機不可洩露。」

    成青點了點頭,雖然心中苦澀,卻沒有再多問,等著她繼續訴說。她篤定她會繼續,因為她原本要說的,本就是許仙。

    果然,接下來,她便開始提起那呆子。她說著她為成青的擔心,以至於完全忘記了許仙,她的一千多年前的恩公,如今的轉世。而他,竟每日就傻傻地站在牆外的梧桐樹下,風雨無阻,痴痴等候。

    她說著數日不見,再見到他時心的悸動。看見他獨立雨中心的疼痛。沒有任何疑問的,她愛上了他。正如,他也早就愛上了他一樣。

    千年因果,桐下傘盟,他們決定次日便拜堂成親。

    說完之後,她忐忑地看著成青,作為妹妹,成青的祝福,是必須的。

    這一點,成青自然也是知道的,察覺到屋外一絲超乎尋常的法力波動,她緩緩站起身來,凝視著白素貞的眼睛,微笑著道:「既然姐姐喜歡,那麼就這麼著辦吧。」

    白素貞的臉上滿是欣喜,不過下一瞬,卻有些驚恐和慌亂,很快地帶了些迷離地道:「青兒,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話未說完,身體已經軟了下去。成青小心地扶住她,將她安放在床上,然後轉過身,輕輕地從窗子躍了出去。

    看來勤能補拙果然是良訓,她日夜苦練的法術,總算有一個管用了。雖然是最簡單的催眠術,雖然佔了小白從未對她設防且心情激動的便宜,但,總算是成功了。

    小白已經夠為她費心了,那麼,現在,就到了她去處理好自己惹下的麻煩的時候了。對不起了姐姐,雖然我不去招惹他,但這一回,是他來招惹的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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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花夜

    話是這麼說,但是,等她真的衝出了院子,心中還是難免忐忑。

    說實話,單看實力對比,不要說她了,就是她和小白一起上,也未必能贏得過法海。畢竟他這個據說手上已經收服了無數妖怪的得道高僧,可不是浪得虛名的。那一種極具壓迫感的氣場,沒一定的經驗值還真是弄不出來,絕對的是霸氣側漏啊。

    在這個緊張的時刻,她那喜歡吐槽的毛病又犯了,然後,又如往常一樣慢慢冷靜下來,開始設想迎擊的對策。

    考慮到那天在瀑布那裡的不歡而散,他這回過來,多半是來踢館的。一想到那個時候的瘋狂,成青難免還是有點臉紅心跳。不管怎麼說,那都真是太香、艷、太刺激了,雖然沒做到最後一步,但是那個觸感,那個熱度,真是……

    成青捂住越來越燙的臉,已經有些不好意思想下去了。雖然還是不明白為何一牽涉到這個人,她就立刻由清純少女變成風流、欲、女,但是其實,那感覺,還是挺不錯的。如果他的身份,不是她們的死敵的話,她都要考慮不如乾脆倒追他算了。

    然而可惜,現實是,他們的處境比羅密歐和朱麗葉還慘,人妖殊途就算了,還正邪不兩立。

    好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之前的幾次交手,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似乎竟對自己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這也是她今天晚上腦袋發熱弄昏了小白,自己跑出來找他單挑的原因之一。

    她賭,他這一次仍然不會殺了她,而要是換了一向護著她的小白出來的話,就說不好了。

    打定了主意賭這一局,成青終於靜下了心,深深吸了口氣,往山林深處走去。

    雨後的夜晚,月色如洗,星河似練。她在林中奔走,追逐著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法力,到得一片空地的時候,忽然覺得周身生寒,連帶著呼吸都有些困難。她心中不由得一動,緩緩停下了腳步。

    這感覺十分熟悉,卻隱約又有些不同。時強時弱,竟有點猶豫不前的意思。成青屏息凝神,往四周查看,良久,卻是一無所獲,更奇怪的是,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竟就連那一絲微弱的法力都要感覺不到了。

    她覺得十分疑惑,卻也無計可施,再三確認了沒有任何人的行跡之後,便轉身往回走去。才走了幾步,便忽然覺著一陣風吹過,那絲有些熟悉的法力又來了。她在驟然變涼的夜風中,微微顫抖了下,輕輕嘆了口氣,看著憑空出現在面前的人影,冷冷地道:「你來幹什麼?」

    微風拂過,花木輕舞,那人卻紋絲未動,只有雪白的僧衣在風中搖曳,月色靜靜投影在他俊朗的臉上,美的仿若一個夢。

    他們兩兩相望,默默對視,卻誰都沒有先開口。

    良久,就在成青快撐不住的時候,他竟又忽然消失了,如同來的時候一般的突然和平靜。平靜的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個幻覺,從未發生過一般。

    成青獨自站在原地,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他如此做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猜不透,卻又隱隱有些領悟。這麼一種晦暗不明的情緒,比無知無覺更折磨人,讓她的心如同被貓抓撓著一般的難過。

    然還沒等她細想,另一股法力也急速接近,她感應到其中異常熟悉的氣息,徹底放鬆下來的同時,又不免有些不安。完蛋了,看來是她的法術失效了,竟然只撐了這麼點時間,果真還是太不靠譜了點。

    果然,下一瞬,那白衣的美人便一陣風似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面對著成青訕訕賠笑的臉,她美麗端莊的臉上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成青自覺地低下頭,擺出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還沒擺好,就聽得她輕輕嘆了口氣,帶著些無奈道:「青兒,別鬧了,咱們回去吧。」

    就這麼著就完了?成青詫異地抬起頭,卻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憫。心中不由得便是一沈,又來了,果然,小白她是知道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吧?是關於她和法海的麼?

    想要開口發問時,卻聽得她沈聲道:「不必問了,時候還未到。時候到了,你便都知道了。」

    成青滿腹的疑惑就這麼著被巧妙阻止了,一如既往地輕描淡寫。她沒奈何地跟著白素貞回府,卻發現她家這個一向喜歡使用法力飛行的姐姐破天荒地沒有施法,而是拉著她漫步而行。

    一路上,兩人不免都有些沈默,快出樹林時,白素貞又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她的眼睛道:「青兒,不要再多想了。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會比較容易幸福。」

    這樣安慰的話,不說還好,越說,成青心中愈覺得空落落的。然而她卻也知道,既然是小白決定了不說,她怎麼問都是沒用的。所以她認命地乖乖低下頭,答應道:「知道了,姐姐。」

    話音未落,成青便覺得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了自己的頭,同時耳畔傳來她柔和的聲音,「放心吧,青兒,姐姐會保護你的。」

    心中沒來由的一暖,成青笑著握住白素貞的手,打趣道:「小青可不敢勞煩姐姐,從明日開始,姐姐就要保護你們家官人了,他瞧著比我柔弱多了,姐姐你又那麼喜歡他,可要好好保護才是。」

    她這一句話,成功地把白素貞弄了個粉臉通紅,那一種沈默憂傷的氣氛頓去,淡淡的喜悅盈滿這一方小天地。是啊,明天就是白素貞大喜的日子,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不管是人,還是妖,一生之中,都有權利這麼好好地熱鬧一場。

    大約是因為已經徹底想通了,成青也不禁由衷地替白素貞感到高興了起來。她上前了半步,拉住白素貞的手,開始興致勃勃地同她討論如何佈置新房的問題了。

    雖然說有小白出馬,一切的東西物事、擺設佈置,都是揮手一變就好的,但是要怎麼變才最好、最合心意,倒很是費了她們一番心思。

    強敵已去,白素貞追求完美的天性便發揮了個淋灕盡致。一遍遍地變化,修改,再變化,再修改,折騰了不知多少遍,等到她們終於把白府上下佈置好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成青長長地舒了口氣,打著呵欠強撐著同小白揮別之後,便衝回了閨房,把自己丟到了床上。奇怪的是,明明已經累的筋疲力盡,終於到了這頭挨到枕頭的時刻,她卻不知怎地又忽然沒有了睡意。

    只要一閉上眼睛,法海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便會在眼前出現。若是她沒有看錯,他這一次確實是打算來收她的,那隱藏在法力中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意她能感覺的到。只是,為什麼到了最後,他都沒有動手,她似乎有些明白,卻不知為何,又有些不想承認,自己其實已經明白。

    思緒混亂,心裡也煩的不行,天色放亮的時候,她才總算朦朧睡去了片刻。夢中似有人痴痴地凝視著她,長久而深情,面貌依舊看不甚清楚,想仔細看時,卻被鑼鼓聲驚醒。

    忽然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務,她連忙翻身坐起來,對鏡梳妝。看著銅鏡中自己失眠後慘不忍睹的模樣,她無奈地咧了咧嘴。略施了個小法術,讓自己的黑眼圈看上去不那麼嚴重之後,才趕忙穿上外衣,梳洗畢,推開門走了出去。

    許仙來了。

    白娘子成親了。

    她的姐姐,再不是她一個人的了。

    帶著奇妙的複雜情感,她扶著小白完成了儀式。許仙的家人也來了,他的賢惠的主婦大姐和憨實的捕快姐夫,為了他娶到了美嬌娘而激動得淚花閃閃,滿臉都是喜悅和欣慰。一切都很好,只是那個小書童,卻竟是不見了。

    漫長的儀式終於結束,將新人送入洞房之後,她長吁了一口氣,拎了一罈子女兒紅到後園子里。月白風清,花香襲人,正好下酒。她順勢歪倒在乾淨寬闊的青石幾上,舉起酒罈子默默地喝了一口,然後在沁人心脾的淡香中,轉頭道:「既然來了,就出來一起喝一杯吧。」

    她話音未落,花影之後便走出一個人來,赫然正是那小書童。

    說是小書童,卻也不是很確切。雖然不過是一日未見,但此刻,不但他的裝扮已經完全不同,就連氣質似乎都也變了。

    他現在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個書童。說實話,這樣子比許仙那呆書生更像個公子,還是很有錢,很牛掰的那種。

    唯一還沒變的是他那雙眼睛。依然隨時含著笑,仿若星子一般明亮。

    成青看著他緩緩走過來,大大方方地在青石幾上尋了個位子,靠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如同進了自己家一般的自然。

    只是依然沈默。

    成青嘆了口氣,順手變了一壺酒給他。卻不想,他卻沒有接。反而輕輕伸手,將她手中的酒罈子拿了過去,仰頭喝了一大口。也不見他怎麼動作,然而那酒罈子就那麼著飛到了他的手裡,跟變魔術一般的神奇。

    只是因為成青自己也開始能使用些簡單的法術,所以她連眼皮子都沒有眨,無所謂地拿著自己才變出來的酒壺跟他碰了下,也跟著乾了一口,同樣的什麼話都沒有說。

    兩人你來我往,緩慢而堅定地喝著。不知道喝了多久,當他又一次從成青手中搶酒的時候,成青也開始覺得頭有點暈了。

    他似乎暈得比她更厲害,都已經沒酒找酒了,下一步自然就是沒話找話了。看這樣子,他是有話要說的了。然而成青卻心靜如水,事已至此,她沒有啥好糾結的了,他願意說她就聽聽,不說,也不多問。

    而事實上,往往越是這樣,他便越會訴說。

    果然沒有過上多一會兒,便聽他緩緩道:「你怎麼什麼都不問?」

    成青笑道:「你想說,自然會說的,不想說,問了也沒有用。」

    他也笑了,過了會兒才道:「果然,只要不是他的事,你從來都是看的那麼明白。」

    又來了,又是個揣著明白非打啞謎的人。

    成青心中一跳,但是面上卻仍故作平靜,就聽得他繼續道:「千年因果,白素貞和許仙合該有一世的緣分。但是你,不同。」

    成青轉過頭,笑道:「有何不同?」

    他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這才接著道:「你是不同的,就連我,都不知道你的結局。」

    成青心中愈發平靜,笑道:「這樣,不是很有意思麼?你說連你都不知道,弄得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難道你是月老麼?」

    他輕輕一嘆:「我雖不是月老,但姻緣之事,知道的卻不比他少。」

    他似乎還要說什麼,天色卻已要亮了。

    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的鑾鈴聲,清雅的花香撲面而來。薄霧散去,露出的竟是一輛華蓋馬車,拉車的四匹駿馬昂首嘶鳴,一看便非凡品。

    饒是成青早有心理準備,看了這陣仗還是有點發懵,這是什麼排場,香車寶馬,還在天上飛,他果然是大有來頭的啊。

    想是給她的目瞪口呆逗笑了,他一口酒噴了出來,險些嗆住。成青忍俊不禁,還沒笑出聲,就見那馬車上已經有兩個紅衣小童走出來,脆生生地道:「仙君,是時候回了。」

    她轉過頭看他,才見到他竟穿了一身紅衣。晨曦的光中,他的紅衣異常奪目,然而與他如雪的俊顏相比,似乎萬物都失去了顏色。而這一切,卻敵不過,臨別時,他淺淺的一個微笑。成青呆呆看著他騰空而起,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清楚過這個人。

    他便那樣笑著,抬手輕輕拂過她的臉,在轉身之前低聲道:「這一次,不要再那麼傻,除了追逐他,記得回頭看看,還有別人在等你。」

正文 14、懸壺

    還有別人在等你……

    等,等泥煤。

    不知道第幾次想起這句酸得掉渣的話,成青打了個呵欠,懨懨地放下碗,笑著謝過小白和她男人關切的詢問,以吃好了為藉口,轉身離開了飯桌。

    維持著淑女的形象出了房門之後,她輕輕吁了口氣,略微放鬆了下已經笑得僵硬了的面部肌肉,然後一面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面緩緩地往後山走去。

    回想到剛剛飯桌之上,小白和許仙的言行舉止,成青忍不住又打了個冷戰。真是受不了了,你們倆還能再膩歪點兒不?這都已經過了快倆月了,怎麼您二位還是跟新婚之夜似得如膠似漆,這蜜月過得也忒長了點兒吧?

    所以說,女人真是種神奇的、無法理解的生物,可能沒有哪個人能把一個女人真正看透。她們永遠都可能讓你忽然刮目相看,天然帶有一種奇異的創造新鮮感的能力。

    這個定律,大約可以推廣至所有雌性,自然,連法力高深的雌性蛇妖白素貞也是不例外。

    鬧完了洞房之後的第二天早上,看著素來端莊嫻雅的白素貞同許仙那傻小子攜著手滿臉甜蜜地從新房走出來,成青的眼珠子都差點兒掉下來。

    這真的是前一天晚上還氣場強大、霸氣側漏,說要保護她,有衝去跟法海拼上一命的勁頭的白素貞麼?

    看那神情,那笑容,分明就是個普通的小婦人了。

    她是曾經聽說過婚姻對女人的影響很大,但是把個修仙的好苗子一夜間變成家庭主婦,這個影響力可真是太巨大了。

    成青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勉強適應了她們家小白忽然並且持續變成了棉花糖風格的事實。沒辦法,天要下雨,小白要嫁人,變就變了唄。然而對於那兩個人之間沒完沒了的膩膩歪歪,她卻還是嚴重消化不良,直到現在都沒有習慣。

    開始還有力氣吐槽幾句,在小白用比舊日甜了八倍的聲音嬌嗔了幾次「青兒討厭」之後,她深深地屈服了。更不要說,跟著的還有殺傷力更加巨大的許仙的痴痴傻笑,還有時不時來串門兒的許仙的長姐——許嬌容女士意味深長地那句:「小青怕是也想找個婆家了吧?」

    再配上許家姐夫李大捕頭爽朗的附和聲和異常實在的:「沒問題,小青啊,你不用著急,你的婚事就包在姐夫我的身上罷。」

    同時被這麼多個大招強力攻擊,成青只覺得一口鮮血差點噴出來,終於在李捕頭把胸脯拍地「砰砰」響的時刻溜走了。

    然後她發現,這個辦法不錯,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消失了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嘗到了逃跑的甜頭之後,這便也成為了她的習慣。於是,這一段時間里,只要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她便盡量不在他們一家子的面前晃悠。情況愈演愈烈,終於發展到了除了吃飯,其他時候她一律謊稱要練功,獨自躲到後山貓著。最後,為了行事方便,她乾脆在後山的林中弄了間小屋。

    不是沒想過出來獨立,但她到底還是捨不下小白,更何況,小白婚後,對她似乎比之前更好了。不但生活上對她更加照顧,就連法術的修習和指導上,也比之前賣力。

    再加上小白也捨不得她,她那次不過是拿這事兒開了句玩笑,就惹得小白又是懇求又是勸阻,險些淚流滿面。於是她這個搬出來單獨住的想法,就這麼著作罷了。

    只是她仍然還是喜歡一個人往外跑。故而她練功的時間,倒還真是因此而多了起來,而且更加的心無雜念,進步神速。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竟然已經完成了久練不下的「大變活人」,還學會了一套防身劍法。

    這個結果倒是讓她始料未及的。不過仔細想想,除了日常生活夠無聊,與嘈雜的白府相比後山夠安靜之外,沒有什麼其人亂七八糟的人的打擾也是個重要的原因。

    又練了一遍那套劍法,她在樹梢定住,輕輕揮了揮手,將寶劍變幻成一隻發簪插回頭上。然後轉身飄落,席地而坐,一面默默調勻呼吸,一面卻已經有了些困倦。

    時間一晃兒就已經快到仲夏,天氣漸漸炎熱了起來。然而後山的林中卻十分涼爽,成青打著瞌睡,思維不覺又飄遠了。順著微風飄飄蕩蕩,不知怎地又想起那倆要命的男人來。

    自從小白成親前夜,那兩個人一前一後,分別出現,又各自消失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在她身邊出現過了。說來也奇怪,他們雖然是一僧一俗,但竟連玩兒人間蒸發也玩兒成一個樣,就如同約好了一般的默契,真是蹊蹺的可以,好似有什麼關聯的一般。

    可惜她完全參不透。到了最後,她到底也不知道,自己和法海曾有過怎樣的淵源,那個來頭挺大,似乎是個什麼仙君的小書童,又是想做些什麼?

    他們就這麼著消失不見了,就如同從未來過一般。

    開始時,她的心情尚還有些微妙的惆悵,然而給小白、許仙兩口子一刺激,倒是很快復原了,再加上許嬌容兩口子偶爾的拜訪,她的生活便更加的多姿多彩了。

    好吧,雖然,更多的時候是她給他們兩對兒聯合起來取笑。

    可憐她號稱剛剛芳齡十八,但是在這古代,竟然已經算是老姑娘了。剩女危機,如同現世一般地洶湧而來,令人招架不住。

    惹不起,咱躲還不成麼?

    沒想到的是,她還真躲不成。在熱心大姐許嬌容女士的眼中,是絕對揉不下一粒沙子,哦,不對,是一隻剩女的。

    開始時,大概是還不熟,許大姐礙於面子還是沒有發表什麼過火的勁爆評論的。但經過近兩個月的熟悉之後,她便站穩了腳跟,開始充分發揮一名已婚大姐的熱情和優勢起來。

    這熱情愈演愈烈,反復深入瞭解了成青的基本情況之後,這許大姐竟然就開始給成青物色老公了。

    且不說人妖殊途,單說許大姐介紹的那些人,成青都忍不住捂臉,真是難為她了,都是從哪兒找的這些人啊,還「必為良配」。泥煤,不要說法海了,就連書童都比不上……嗯?不對,是根本都沒有可比性……哦,好吧,是根本就不該拿來比吧?他們倆算啥呢?不過就是過客罷了……輕輕地,他走了,揮一揮袖子,沒帶走一塊雲朵……

    她照舊在想到這倆男人的時候,不停在悶X、蘿莉、小白、瑪麗蘇、御姐、女王、文藝裝X等各種風格中切換。終於因為動用了太多內存,導致大腦險些當場死機。成青趕緊甩了甩頭,緩過一口氣來,重新啓動。

    總之,被相親的日子,一言難盡。各種反抗都無效了之後,成青深深地絕望了。繼而對許大姐產生了深深的敬畏之情。現在不要說見面,她甚至是一想到這個大姐都會渾身發冷、頭痛欲裂,殺傷力不亞於初見法海的時候……怎麼又想到他了……淡定。

    經過亂七八糟的獨自吐槽治療法之後,成青總算是讓自己重新恢復了清醒。因為法力提升的關係,她已經能夠略微感知遠處白府里眾人的□況。比如誰來了,誰出去了之類的。所以當瞬間捕捉到那個熟悉而恐怖的氣息之時,成青立刻打了個冷戰徹底回過了神來。

    遠遠地似乎已經聽見許大姐慈愛的招呼聲和手裡的一堆「本地適婚年輕俊傑」的畫像捲軸歡快的碰撞聲。成青渾身發抖,正想著要不乾脆離家出走算了,卻忽然見到管家白福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道:「小青姑娘,白娘娘喚您呢。」

    對於小白成婚之後在白福等幾個下人口中由「大小姐」變成了「白娘娘」,成青早已經吐槽無力了。何況,現下這種萬分火急的情況——許大姐來了。

    可惡,這一次又跑得不夠快。

    成青沒精打採地跟著白福往府里走,她想她此時的臉上一定掛著「讓我死吧」這四個字。眼角的余光掃到白福,總覺得他看著她的眼光隱隱有些憐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白福有點不明所以,繼而卻忽然有些恍然地道:「小青姑娘,不要這麼苦著一張臉嘛,李夫人來這次是好事。」

    好事?

    還跟許嬌容有關?

    成青一愣,繼而渾身泛起一陣惡寒,心道,不是又是她想的那樣吧?

    她對許嬌容女士的敬畏之心,白府上下是人盡皆知的,故而連老實內向的白福都終於忍不住笑著道:「看給您嚇的,今兒李夫人來,不是給您說媒的,是為的許官人的事兒。」

    成青懸著的心這才略微放下了些許,不過還是有點兒忐忑,說是為了許仙,那,是為他的什麼事兒呢?可千萬別出什麼亂子才好。

    她一路走一路胡思亂想,不覺已經到了。她踮著腳尖,慢慢進門,剛踏入花廳,就聽著許嬌容正慈愛地道:「弟弟,不是姐姐說你,放著弟妹這裡準備好的路子你不走,山遠水遠的,要去什麼蘇州啊。」

    這話倒有點意思。

    看來真是為了許仙來的。

    成青心情總算略略放鬆了些,振作精神,趕緊打了招呼入座,竪起耳朵聽起來。

    沒想到許嬌容一看到成青,竟衝過來拉著她的手道:「小青啊,你來說說,你姐夫竟要離開錢塘,去蘇州學什麼醫。在這兒學的好好的,怎麼說著風就是雨呢?」

    她心情激動,這話就說的有些急迫混亂,最後還是白素貞將她安撫了下來,然後將事情的經過解釋給成青聽了。

    原來,許仙之前曾在本地一家藥鋪做學徒,還是許嬌容找的關係,本來做的好好的。然而成親之後,許相公的心就大了,用他的話說,就是所謂的「成家立業」,既然已經成了家,自然就要全力發展自己的事業了。於是他便不滿足於再做小學徒,想自己當老闆了。

    小白作為賢妻,還是個有法力的厲害的妖怪賢妻,這些事兒壓根兒就不算啥事兒。既然老公有這想法,她自然是全力支持了。但是沒想到,許相公偏有一種書生的骨氣,即使自己再沒用,也不肯就那麼直接花老婆的錢。

    正好他現在的師父在蘇州的老友給他致信,說蘇州那邊需要個熟手做副掌櫃幫忙,許仙的師父就推薦了他。他自個兒一尋思這職位好,不但薪水高,還能練練手,乾一兩年,就可以自己開家店了,當即心動。回來跟小白一商量,自然沒有任何懸念地獲得了知書達理、百依百順,富有遠見的老婆的同意。於是這個事情基本就這麼定了。

    出於禮貌和尊重,這種大事許仙按著慣例順口先跟姐夫李公甫說了。李捕頭崇尚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出去闖蕩闖蕩,自然是拍著他的肩膀表示了贊許和同意。然後許仙才想起姐姐來,當即樂滋滋地去跟他姐姐彙報。於是可憐的許嬌容女士便成了許家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了。

    許仙父母早喪,許大姐一手把許仙拉扯大,同許仙相依為命多年,真個是長姐如母。現下乍然一聽他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自然有些不捨得。可惜實際的情況是,一比四,許女士完敗。

    所以,最終許仙還是告別了姐姐姐夫,攜著妻子和妻妹踏上了去往蘇州的旅途。

    遠離了長姐的約束和干擾,又經歷了新老闆的女兒的騷擾之後,堅持了沒幾天,許仙便終於聽了自己老婆的話,辭職不乾了。

    小白一不做二不休,偷了點庫銀出來,資助許仙開了家藥鋪。

    成青在練功的間隙,看著張燈結彩的「保安堂」的牌匾,深深地感受到了劇情君的強大。

    果然,無論她在或是不在,折騰或是不折騰,劇情都在那裡,不緊不慢。

    小白還是嫁了許仙,他們還是來了蘇州,保安堂還是誕生了。

    不如撒個花兒慶祝下好了。

    不想,還沒出門,就給抓過去幫忙了。

    她開始還弄不清怎麼才開的店生意就這麼好,之後才弄清楚原來蘇州正鬧疫病,許多人上吐下瀉,但是找不到原因。偏偏這些日子正逢著他們保安堂開業大酬賓的義診時間,門口自然排的滿滿的都是病人了。

    一整天過去了,成青都腰酸背痛地站在門口接待源源不斷的病患,不免有些抑鬱地想,這年頭果然不論什麼做行當,都不好混啊,算了,老天爺您還是趕緊走劇情吧?似乎這場病是什麼妖精使壞來著,那只蜈蚣精還是蛤蟆精什麼的,趕緊出來受死吧。

    這想法剛剛冒頭,她便聽得門口有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尖利地道:「瞧一瞧看一看吶!我是神醫王道靈,我這兒專賣神藥萬靈丹吶。」

    這聲音如同掐著嗓子喊出來的一般,實在讓人聽著難受,不過成青卻是心中一喜,好了,罪魁禍首出現了。病患們請注意排隊,等我先出去砍它兩刀了來。

正文 15、水毒

    大街上熱鬧非凡,一群人圍在一起,擠擠挨挨,如同集市。成青緩步走過去,費了半天勁兒才擠進了人群的中心。果然見到一個獐頭鼠目,做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裡頭兜售一瓶瓶的藥丸。想來,這賣的便是那什麼「萬靈丹」了。

    有道是病急亂投醫,聽說這「萬靈丹」專治疑難雜症,眾人自然是紛紛掏錢購買。而亂買東西這種事,也是會傳染的。很快的,不明真相的群眾們便一哄而上,開始瘋狂搶購。沒多一會兒,就連原本在不遠處的保安堂排著隊等著看病的人也都跑過來了。

    一時間,「神醫」生意火爆。那道士帶著兩個小道童一手收錢一手遞藥,忙得不亦樂乎,臉上笑開了花兒。那副醜惡的嘴臉,讓人看得簡直要吐了。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上前給他點顏色瞧瞧,不想還沒抬腳,袖子就給人拉住了,回頭一看,卻是白素貞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

    成青有些疑惑,白素貞卻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成青先跟她回去。

    原本還想理論兩句,看見她眼中的堅持之後,成青無奈,只得乖乖跟著她退出了愈發擁擠的人群,有氣無力地回到了保安堂。

    想是她心中的抑鬱都掛在了臉上,等到吃晚飯之前,兩人偶然獨自相處的時刻,白素貞終於忍不住拉著她笑道:「青兒,你還在氣我攔著你去砍那個道士啊?」

    成青悶聲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去砍他?」

    白素貞笑道:「你還說,當時你那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連官人都問是不是誰惹你生氣了,我怎麼還能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呢。」

    想到自己最近忽然容易激動、不復往日淡定了的個性,成青有些發窘,有些訕訕地道:「好吧,就算我要去砍他,那不也是應該的嘛?看著他那副難看的嘴臉就生氣。早不賣晚不賣,疫病一髮就大賣……照我看啊,這疫病八成就是他搞的鬼。」

    聽了這話,白素貞忽然不笑了,她頓了一會兒,方才接著道:「青兒,你說的不錯,這疫病確實便是它搞得鬼。」

    她拉住成青的手,正想細說,卻忽然聽見門外有人笑道:「什麼搞得鬼?」

    原來卻是許仙進來了。看著吃了一小驚卻偏偏佯裝鎮定、努力編排話兒搪塞的白素貞,成青識趣兒地配合著圓了幾句場兒,便以幫著白福做飯為藉口退了出去。

    只是,出來將門帶上的時候,她仍是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那麼完美的女人,為了這麼個男人如此委屈自己,何必呢?何苦呢?

    縱使她表現得再完美,兩個人表面上再恩愛,她也終究還是忌諱在他面前露出真實的自己。人妖殊途,再悠遠的前緣也好,再美好的愛戀也罷,他卻仍然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並且,還是其中最懦弱沒用的那一種。

    妖怎麼了,喜歡上人怎麼了?都有緣做夫妻了,大家坦誠相對又怎麼了?偏偏就要委委屈屈、遮遮掩掩的,什麼人妖相戀的美麗神話,若不能平等真誠,這種靠一方委曲求全來的姻緣,不要也罷。

    她心中激蕩,不知道是為白素貞不平,還是為同為妖類的自己不甘。只是自己心底的聲音再清晰不夠:「如果是我的話,定然不會弄到如此窩囊!」

    心情不好,晚飯也吃的沒有什麼胃口。草草扒了幾口,她便回屋躺下,剛剛迷糊著睡了一會兒,就聽見房門輕響了兩聲。

    她立時清醒,知道是白素貞來了,馬上一翻身下床,將她迎了進來。

    白素貞換了一身輕便些的衣服,雖然仍是白色,但看出是做好了外出準備。果然她一進來,也沒有廢話,拉著成青把之前她如何對那道士起疑,又如何跟蹤他發現他的秘密勾當,以及接下來的行動計劃一五一十地說了。

    成青一邊聽一邊點頭,到了最後,已經佩服的無話可說。什麼叫美貌與智慧並重,這就是。不像自己,最近武力值增長過快,綜合指數有點失衡,弄得腦袋都不怎麼好使了。她趕緊集中注意力,向著白素貞笑道:「果然一切都逃不過姐姐的眼睛,日間是我莽撞了,咱們現在就依姐姐的計劃行事去罷。」

    白素貞笑道:「我倒是覺得青兒你近日大不一樣了呢。真沒想到我查了一個晚上的事情,青兒你竟然一猜就中了,真是後來居上,看來這些天的勤學苦練大有作用啊。」

    看著她注視著自己的欣慰的眼神,成青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歪打正著的事情,也能扯到法力進步上去,真是服了這姐姐了。不過,這種被誇贊的感覺,還真不錯。有些輕飄飄的,挺舒服的。

    然而,這種飄飄然的感覺在被安排到一堆麵粉和空瓶子面前的時候,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因為小白的粉碎蛤蟆精王道靈邪惡陰謀的終極計劃是這樣分工的,小白本人負責去王道靈那裡偷真解藥「萬靈丹」,而她和白福則負責在家往空瓶子里裝麵粉做假藥。然後,再來個「狸貓換太子」。

    看著小白笑顏如花地把真解藥帶回來丟在桌上,隔了幾個時辰之後才重新笑顏如花地出現,趕在天亮前才把成青和白福好不容易弄好的假藥帶去王道靈那裡去了。

    累得腰酸背痛的成青無奈地爬起身,準備回屋。到底忍不住腹誹了幾句:好麼,妹子是用來乾雜活兒的,漢子是用來心疼的是吧?剛才那麼久不來,肯定又跟許仙來了一髮罷。小白你這死女人,自己是爽了,都不說給妹子變兩個帥哥來個香、艷、馬殺雞服務啥的。

    已近天明,通宵熬夜的她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正在亂七八糟地碎碎念,冷不丁白福忽然靠過來,倒把她嚇了一跳。這才想起還沒吩咐他退下。

    於是趕緊跟他揮別,她一面快走了兩步直奔自己的閨房,一面心道,呃,白福你這樣的就算了,至少也得是小書童那級別的,當然法海那樣的就更好了……

    想到那個人,心又開始奇異地悸動了起來。

    完蛋了,肯定是裝瓶子裝出毛病來了。

    對,一定是這樣的。

    成青默默在心底哀嚎了一聲,敲了敲又開始混亂起來的腦袋,推門進屋,一頭撲到床上,昏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快到中午才醒來。還沒睜眼就聽見外面傳來異常嘈雜的聲音,讓她想繼續賴床都不行。

    無可奈何地爬起來,洗漱了走到前堂去。一掀開門簾子就給眼前的場面嚇了一跳。那真是人山人海,人山人海……簡直比那幾天義診的時候還多。許仙正笑眯眯地坐在櫃台里,安排陶掌櫃並新雇來的幾個夥計派藥。

    成青有些發懵,遲疑著剛走了兩步,許仙便看見她了,當即熱情地招呼道:「青兒快來,這是你姐姐才求來的靈藥,快來幫著一起派給大家罷。」

    看清楚是自己辛辛苦苦勞動換來的成果之後,成青頓時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好麼,感情您不但不勞動,還在這兒任意揮霍人家的勞動成果?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全免費地派啊?都不要個辛苦錢表示一下啊。

    然而她滿腔的憤怒在看見小白含笑的臉的時候便立刻煙消雲散了。是啊,只要人家小白說了什麼,自然就是什麼了。只要不是許呆子的事,小白一般永遠都是對的。反正,這東西本來就是蛤蟆精搞出來的,趁機發財好像也是太那個什麼了。絕對是會缺德的。

    然而她到底心中還是有些不爽。於是在認命地被抓著派了幾天藥之後,趁著小白帶著白福出去「一勞永逸」地解決水毒問題的時候,成青終於還是決定翹班半天獎勵下自己。

    沒料到她剛剛準備轉身進內堂,保安堂門口卻忽然跑進來一個小男孩兒,塞了個紙條到她手裡,就跑走了。

    展開字條,卻是那蛤蟆精王道士下的戰書。看語氣是找她和小白的算賬的,不過單挑小白不在的時候來,倒是有點兒看不起她、單獨挑釁的意思了。

    成青倒也不發憷,想到自己進來法力還算是有點小成,那蛤蟆精的道行看起來也不深,最重要的是不好好發洩發洩,心中那一口氣怎麼都不順。故而她當即便收拾收拾,一個人起身往約定地點去了。

    蛤蟆精約的地方是山上,竟離當日跟法海廝纏的竹林不甚遠,不知道這蛤蟆精有什麼底氣竟敢在這麼敏感地帶的附近活動。

    想來是法力有所提升的緣故,這一次靠近這個據說是禪門修行聖地不遠的地方,成青明顯感覺到不同於上次的不適感。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遠遠地,已經能看到蛤蟆精誇張的杏黃色道袍,成青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筋鬥翻過去,完美地落地,站到了它的面前。

    據她無數次的圍觀結果顯示,打架這種事,靠的就是氣勢,不管咋樣,得先壓住場子。

    可惜她這種氣勢沒有堅持多久,在被蛤蟆精用猥瑣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之後,成青沒有沈住氣,率先揮劍砍了上去。

    這麼做的結果自然就是落在了下風。

    原來蛤蟆精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沒用,而是她選的參照物水準太高了。畢竟,這世上,能強過小白的妖怪,大約根本就沒有幾只。

    一面罵著自己近來心浮氣躁、凡事太過心不在焉,一面做好了凶多吉少的準備,她凝神蓄力、預備放手一搏。

    蛤蟆精看出她的不濟,冷笑著揮劍刺過來。成青面上裝作躲避不及,掙扎躲避的模樣,暗中卻不動聲色地捏緊了左手。

    她已經決定了要「丟車保帥」,拼著身負重傷也要了結了它。若是她沒有記錯,這妖精不除,日後還要繼續興風作浪,弄得小白都很是狼狽,簡直後患無窮。

    電光火石之間,她便要同它短兵相接。小宇宙要爆發的時刻,斜刺里忽然湧來一股大力,將蛤蟆精的劍震飛。與此同時,身邊傳來了一句響亮的佛號。聲音清冷,圓正有力,宛若金石相擊,熟悉得讓人想要流淚。

    正是法海。

    強烈的壓迫感源源不斷地傳來,對面的蛤蟆精臉色立刻變了。看出它準備逃走,成青咬牙抵住周身泛起的寒冷,用盡全力,飛身衝過去,挺劍朝著它便刺。

    蛤蟆精大駭,連忙就地一滾,變了原形,正是一隻巨大的癩蛤蟆。成青拼得興起,哪裡肯放,當即也化做原形青色巨蛇,將它纏住,一路翻滾廝殺,落入不遠處的湖中。

    他們一蛇一蟆,仿若宿敵一般,撕咬搏殺,竟似乎完全無視了身邊法力高強的、原本是他們克星的法海的存在。

    不多時,勝負已分。成青空有一身法力,但終究修行尚淺,又一次落在了下風。眼看著癩蛤蟆就要張開大口咬住她的七寸,半空中忽然飛來幾枚小物,正正打在蛤蟆的身上。它抽搐了一下,終於渾身一震,松開了成青。

    成青這才緩過一口氣來,掙扎著變回了人形。轉頭卻見那蛤蟆精已經連身形都控制不住,不斷地在人形和蛤蟆中變幻。身上十多個傷口血流如注,仔細看去,卻是鑲嵌的一顆顆散落的念珠。

    成青心中一震,便聽得它乾咳了幾聲,艱難地苦笑道:「好……你……你們……竟然……」它的傷太重,連話都已說不完整,然而終於還是在臉上擠出一個猙獰的笑來:「你……你……不……不要……得意,他……你們……最後……」

    最後……最後什麼呢?

    它終於還是沒有說完便死了。

    成青愣愣地看著它慢慢開始消失的屍體,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原來,作為妖怪,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真個是死不見屍。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不知為何卻覺得眼前忽然一陣發黑,頭也異常沈重了起來。她只覺得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慢慢往湖底滑去,卻偏偏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

    快要完全沒入水中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嘆息,有一雙手從身後伸過來,將她擁住,如同曾重復過千百次一般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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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紅蓮

    時值仲夏,天氣炎熱。成青僵直著身體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就像個被煎在熱鍋里的蛋捲兒一般,每一秒鐘都異常難過。

    身體上的不適已經讓她夠受的了,可是一想到那天跟蛤蟆精打架的事兒,她的心情就更是煩悶。無意之中胡亂翻了個身,不想就是這麼小的動作幅度,竟然就牽動了氣脈,渾身立刻便是一陣揪心地痛。

    當下她一動也不敢再動,閉目靜心,屏氣凝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點勁兒來。

    她緩緩睜開眼睛,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卻仍是不敢妄動,眼觀鼻,鼻觀心,靜靜調息。不料這個動作恰好讓她視線落在自己的上半截身體上。她自然也就發現了,自己半敞開的白色中衣領子下,那藏都藏不住的盎然□。

    想是之前因為吃痛胡亂掙扎,無意間扯動了衣服,為了避暑本就做的寬松的領口開的更大了些,竟露出了大半截鎖骨來,正顯出上面的一朵紅蓮印記,半開半放,映襯著雪白的肌膚,妖艷之極。

    從這麼近的距離看去,那紅蓮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顫動,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鮮活,別有一種媚惑之感。

    成青看得入神,然而一想到這東西的由來,她卻不免立刻打了個寒顫。原來,他竟真的要殺了自己,這一次恐怕是來真的了。

    雖然她早就有了點兒心理準備,但真的到了事情發生在眼前,心裡還是挺不是滋味兒。

    再怎麼故意遮掩都好,打死都不承認也罷,這個男人對她仍是有那麼一種奇異的吸引力。雖然畏懼,雖然疼痛,但仍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親近。如同飛蛾撲火,無法自制。

    情之為物,並無定跡可尋。說它是真實的,不過是自己想要而已。

    午夜夢回的時刻,夜闌人靜的榻間,她曾經也偷偷想過,他對自己是不是也是有那麼一點不同。如同情竇初開、初墜愛河的少女,將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反復揣摩,試圖從中發現情絲淺淡飄渺的痕跡。

    似有如無,欲理還亂。芳心撩繞,愁腸百結。

    然而這一切,終於,在那一聲「大威天龍,紅蓮業火」中消弭於無形。

    他果然還是想要殺了她。

    他首先是除妖衛道的金山寺住持高僧,然後才是男人法海。

    或許她的一切,在他的眼裡都是魔障,所以才要除之而後快吧。

    只是,為何卻要先從蛤蟆精的手裡救下自己呢?坐享其成難道不好麼?還是他厭惡她到,必須親手除掉了才開心?

    是因為他接住她的雙臂太過溫柔,所以才讓她在那瞬間忘記了他的身份吧。亦或是短短的幾次相遇,他都從未真正對她下過殺手,所以她才會漸漸地沒有了防備。可惜,這大約都不過是她的幻覺,不然何以不過是片刻的沈醉,那溫柔便成了殺戮?

    美麗至極的紅蓮火焰撲過來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沒有躲避。心中雖然有些酸痛,但情緒卻很平靜。

    這樣也好。

    這是個傳奇的世界,死後萬一真有地府,如果有人問起她是怎麼死的,那一定是笨死的。

    人家都說只有笨蛋才會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而她,已經被同一個男人暗算了三次。

    這已經不是笨蛋的級別了,簡直是超級大笨蛋了。

    那漂亮的紅色火焰,熱度如同地獄一般恐怖,她知道他這回是來真的了。小白說沒有幾個妖怪能抵擋的住法海的全力一擊,連她自己都沒把握。在這種事情上,她從不說謊。想來這也是她為何千叮嚀萬囑咐成青遠離這個和尚的原因之一。

    成青現在終於知道,法海的實力到底是在什麼樣的一個恐怖的程度了。然則因為已經想開了,反而倒是能夠坦然承受了。

    她料想這一次是決計無法生還的了,然而,等到一切都平息的時候,她卻仍然還是沒有死。她那原本屬於正牌兒青蛇妖小青的身體又一次緊急啓動了自愈功能,再一次救了她一命。

    她苦笑著看了看自己冒著青光的身體,無奈地嘆了口氣。活著也好,雖然不易,但是,總比就那麼憋屈地死了的好。

    還沒等她就這個略顯四十五度憂傷的情景感嘆上兩句,注意力就給不遠處激烈的打鬥聲吸引了過去。

    想要轉頭看看,誰知一動便是鑽心的疼,險些讓她痛呼出來。立刻不敢再動,幸而還能聽的到聲音,感知的到氣息。

    打鬥的兩人似乎功力都挺深厚,打的是砰砰咚咚的好不熱鬧。再仔細一感覺,這倆人還都是熟人。一個自然就是小白,關鍵時刻這模範姐姐還是跑來英雄救妹了。另一個,便是重傷了她的罪魁禍首法海了。

    好麼,反正白素貞和小青總之是要跟法海掐上幾架以順應劇情君的強大魔力的。

    成青習慣性地以吐槽化解自己越發抑鬱起來的心情,由著自己緩慢地自愈,一面卻仍是竪著耳朵仔細傾聽那邊的戰況。

    兩個人竟是勢均力敵。

    小白果然是妖怪中的戰鬥機,竟然能跟法海這神棍打成平手,實在是太牛了。

    不過法海這一回也太不給力了,那氣勢不要說比剛剛打她的時候,就是比之前破牆而入的時候都不入,為啥對她小青就要下殺手,對小白就要放水,不帶這樣的?

    她不停地吐著槽,試圖讓自己恢復成往日的快樂淡然。然而眼中不知道為何卻慢慢滴下淚來。原來不是所有的悲傷都可以用吐槽帶走。她似乎,已經不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成青了。

    四周忽然恢復了平靜。她拼命想要起身看看那兩個人戰況如何了,意識卻重新開始模糊了起來,眼前變得朦朧一片,所有的聲音聽起來都很遙遠。

    隱隱地似乎聽見了小白的驚呼聲,有微風拂過面頰,極清淡的檀木香撲鼻而來,溫熱的液體撒在她的脖子上,火焰一般的灼熱。

    然後,她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保安堂,小白如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照顧她。成青沈默了半響,最後什麼都沒問,她便也真的什麼都沒有說。

    晚間沐浴的時候,成青發現了自己胸口上方的紅蓮。不放心她的身體,幫忙照顧服務的小白似乎也是第一次見,震驚地當場失態,險些將水盆打翻。

    然而她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輕輕摸著成青的頭髮,淺淺笑了笑,竟似舒了一口氣。

    成青張了張口,還是什麼都沒問,也笑了笑,把頭靠上了她的胸。

    恩,不錯,果然還是挺柔軟的。

    這句「不小心」脫口而出的俏皮話自然惹來小白的假意捶打,於是悲傷抑鬱的氣氛終於煙消雲散,那一天的山間湖畔,她們同他之間的混戰,就這麼揭過了一頁。

    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在意。

    第一件是,小白有喜了。

    成青那時仍然如同個僵屍一般躺在床上養傷,蛤蟆的毒還沒有清完,又給那什麼紅蓮業火來了回烤全蛇,即使自身能自愈,但是氣脈的損傷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恢復的。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她幾乎立刻直挺挺地從床上跳起來。倒把攜著小白一路來跟她宣佈這個好消息的許仙嚇了一大跳。

    天啊,天啊!出現了,出現了!傳說中的紫微星轉世,許士林小同學,已經擺駕到小白的肚子里了。

    成青再一次認清了自己純圍觀的角色地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白要生孩子了,她都要變僵屍了,還是老實呆著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成青在基本僵硬了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顫聲道:「恭喜姐姐,恭喜許相公,我就要當姨母了,真開心啊,吼吼……」

    許仙用比她更僵硬的笑容和走音更厲害的顫音答謝道:「青兒妹妹客氣了,娘子,咱們就別打擾青兒休息了,她傷得那麼重,要好好休養……再說你現在身子不同往日,久站不妥,待為夫我扶你去咱們房裡歇會兒吧。」

    小白嬌嗔了他兩句,而後溫柔地點了點頭,柔聲囑咐了成青兩句養傷注意事項之後,便嬌羞地給他擁著出門回房了。

    成青松了口氣,放下端了半天的架子,如同一灘爛泥一樣癱在了床上。

    天氣越來越熱,日子越來越難熬了。

    是了,這第二件大事,便是,端午節,就要到了。

    作為一條據說已經有五百年功力的蛇妖,在端午節火辣辣的艷陽面前仍是不值一提。仍然是會在端午正午的時候被烤得現出原形,何況她現在還算是重傷未愈。

    從善如流地聽取了小白的意見,成青在她各種靈藥的協助下迅速地恢復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這一次給法海重創之後,她的法力似乎有了一個十分大的提升。而且還在每天每天不停地恢復中。據小白說,照這麼下去,算算日子,等夏天過完了的時候,她就能恢復之前她莫名其妙使不出來的那五百年的功力了。

    這事兒倒還是有點意思,在差點被單方面迷戀的男人一把火燒死之後,竟然玩兒了一回鳳凰涅槃,有取回法力的希望,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算了,這世上,兩條腿的蘿蔔少有,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我還就不信了,就找不到一個好的,把你忘到爪哇國去了?

    成青一面暗暗吐著槽,一面慢騰騰地打包著行李。旁邊小白指點著要帶這個要帶那個,最後終於親自上手給她收拾了一個不小的包裹。弄得她不像是去個三五天,倒像是去大半年一般了。

    婉言謝絕了孕蛇小白的護送盛情,成青背著包袱自己上了路。此行是去峨眉山清風洞,目的說好聽點兒是避暑療傷,實際上就是為了防範她可能會頂不住端午的考驗變回原形,所以要找個遙遠的沒人的洞躲起來。

    經過長時間的調試,表面上重新恢復了淡定的成青,決定發揮自己樂觀積極的思維方式,預備把這個無奈的躲貓貓之旅變成單身少女峨眉自助游。

    心情不一樣了,景色也跟著不同了。峨眉眼看著就到,她按下雲頭,降落到地面上,發現四周,青山綠水,藍天白雲,風輕花香,實在是不錯。如果再能有個艷遇什麼的,就更好了。

    她剛剛這麼一想,便聽得半空中咔嚓一聲響。抬頭一看,一個炸雷已經朝著她劈來了。

    情急之中,她「唉呀媽呀」了一聲,運起所有法力沒命地跑了起來。心中卻不免是深深地無語,尼瑪,老天爺是故意玩兒她的吧?不過是想個艷遇,至於天打雷劈這麼勁爆不嘛?

    誰料到一個雷沒中,跟著倆雷又來了。眼看著就要劈中她的腦袋,千鈞一髮之際,斜刺里忽然有一股子大力湧過來,將她一下拉了過去。

    她猝不及防,一個跟頭摔倒在地,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掉進了一個石洞中。洞外,天雷滾滾,大雨傾盆,洞內卻是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

    雖然不知道這雷從何而來,但總算是有驚無險。成青松了口氣,借著不時閃起的閃電光亮,慢慢爬起身來,準備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救命恩人」致謝。

    然而等她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卻不由得愣住了,失聲道:「怎麼是你?」

正文 17、同衾

    疑問脫口而出的同時,身體的反應卻比腦子還要快。她的小宇宙在一瞬間爆發,整個人迅速倒退了數步,遠遠地拉開了跟那人的距離。因為退的太快,用力太猛,又實在太慌亂,她竟一下子撞到了山洞的石壁。

    顧不得查看撞得生疼的後背,她將全身的肌肉繃緊,凝聚所有的法力在雙手上,迅速做出了戰鬥的預備姿勢。

    真是冤家路窄,怎麼都躲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都還會碰到他呢?

    外面的風雨更猛烈了,不時亮起的閃電明滅的光亮中,那人的白色僧衣顯得十分扎眼。就那麼靜靜站在洞口,如同雕塑一般,穩固泰然。

    正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臭和尚,法海。

    雖然看上去他暫時沒有出手的意思,但成青卻絲毫不敢大意。上次給他的那什麼紅蓮業火燒烤了之後,她的經脈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要是再讓他來上一下子,她的小命兒是絕對保不住了。

    石洞之外是電閃雷鳴,真個是驚天地、泣鬼神;石洞之內卻是鴉雀無聲,不過風雲暗湧,一觸即發。

    然而一炷香之後,法海卻仍是維持著同一個動作,好似真的變成了石雕一般,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看來,那佛家的禪定功夫,可真不是吹的。

    可是成青卻真是有點兒撐不住了,心道就算是發大招前的蓄力,您這也蓄得太久了點兒吧,難道又是一個新的誘敵深入的花招麼?

    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之後,情況仍然沒有任何變化,她實在是沒耐性了。看著洞口的活石雕,她把心一橫,高聲喝道:「臭和尚!你來作什麼?」

    她這一聲喊暗用了法力,加上石洞空曠幽深,回聲甚多,疊加起來,頗有些震耳欲聾的意思,在雷聲轟鳴中都具有不錯的分辨率。然而,法海卻仍然如同泥雕木塑一般,沒有回應。

    成青有些詫異,這一點兒都不像是他往日的風格啊,不是應該大喝一聲「妖孽受死」什麼的,然後緊接著就「大威天龍」發招攻過來麼?

    莫非他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又有什麼陰謀?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又是他出手讓自己免於被天打雷劈的命運,成青心中有絲掙扎。但是想到上次被他從蛤蟆精手裡救回來之後,緊接著那一把火……成青還是果斷地把那絲松懈的火苗掐滅了。

    都栽在人家手裡三回了,再犯傻,就算再僥倖沒死成,她都不好意思再活下去了。

    本著「寧可錯殺,不能被殺」的原則,成青深深吸了一口氣,點亮了指尖的青色法光。雖然知道現在她的實力仍然是可能被此人輕鬆秒殺的級別,但她還是準備放一團攻擊波過去,先探探路子再說。

    不是有句話說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嘛,你不出手,我上好了。

    她打定了主意,正想著試試自己新覺醒的這個攻擊系技能,卻忽然見到洞口的法海,身體搖晃了一下,然後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事情發生在一瞬之間,成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如同一個麻袋一般摔到地上之後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

    雖然仍然是疑惑這是不是他耍的什麼新花招,但不知道怎麼的,她還是提起腿,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過去。

    罷了,死就死吧,反正此時此刻,這洞里就他們倆人。以他的實力,要是想要她的命,根本用不著耍什麼陰謀詭計。隨便出個大招就可以把她秒殺了,犯不著這麼費勁的。

    即便心裡似乎已經被自己說服了,但相處幾次受到的傷害也不是白費的,說不怕那是騙人的。她一點一點挪過去,速度堪比蝸牛,調動所有的感官,借著此起彼伏的閃電的光亮,細心地觀察著法海的動靜。準備一有不好,立刻就跑。

    然而等她都挪到了他的面前了,他卻仍然沒有什麼舉動。無聲無息的,如同死了一樣的安靜。

    事情好像有點不對,難道他是真的暈過去了?

    成青莫名地有些心慌,趕緊揮手變出了一個火把,仔細地看了看他的情況。不想,一看就嚇了一跳,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原本堅毅的唇已經全部乾裂,身體冰冷的如同剛從冰窟里撈出來一般。

    伸手一摸,他的身下一灘粘膩。她大驚,不敢隨意動他,輕輕繞到另一側,想看看他傷得怎麼樣。

    由於他是側身倒在了地上,她先前沒有看到他的後背,此刻近距離查看,才發現,他後背的衣服已經全部焦黑,似乎,是雷擊的痕跡……

    難道,他剛剛替她受了那兩道雷擊?

    成青有點被這個呼之欲出的事實嚇到,然而更多的卻是困惑。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之前不是很想弄死她的麼?為什麼這回又會捨身為她擋下雷擊呢?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聽得他昏迷中無意識地發出了兩聲極輕的呻、吟,心中立刻傳來一陣奇異的刺痛,彷彿感同身受,二心一體。

    如同被蠱惑般的,她空著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臉,描摹他的眉眼,彷彿如此,便能撫平他的傷痛一般。

    神奇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她的撫摸中慢慢平靜了下來,微微皺起的好看的劍眉也漸漸舒展開來,只是依然昏迷不醒。

    想來那天雷的威力實在是厲害,法力高強如他尚且如此,如果是劈在成青的身上,估計她就直接灰飛煙滅了。

    於是,這一次他又救了她一命。

    不管他是不是像上次一樣,過後還會再討回去,她成青總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平心而論,作為一個傳說中殺妖不眨眼的高僧,他對自己還真的是幾次手下留情了。便是上一次,他作勢真的要殺她的時候,也沒有下死手。

    燒傷雖然恐怖,經脈雖然疼痛,但是,實際上,卻沒有受什麼致命的傷。畢竟,看過了他秒殺蛤蟆精的手段,他若是真要取自己的性命,何須用火。念珠還有半副,一半的一半,便能把她解決了,何必拐彎兒抹角地用那什麼紅蓮業火呢?不會是就光為了好看吧?

    聯繫到自己胸口的紅蓮,還有莫名其妙開始恢復的功力,以及剛才的天打雷劈,成青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話雖然如此說,她卻知道,不管這個猜想是不是真的,她的心都已經接受。

    從開始到最後,潛意識里,好像她從來都沒有真的擔心過自己會死在他的手裡。

    想的已經太多,個中原由,她不願再去深究。看著他蒼白的臉,她輕輕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開始行動。

    在石洞的深處找到了一處開闊平整乾燥的石台,尋了些乾燥的樹葉稻草,以法力幻化出被褥枕席,然後運起法力將他搬運了過去。

    她法力雖然大有長進,但畢竟使用還不是很純熟,故而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才把這些事情弄妥當。

    腦門上已經出了一些細汗,她隨手抹了一把,轉身看了看側躺在素淨棉布褥子上的法海,略想了想,小心地開始解他的僧衣。

    她有些顫抖地解開他胸前的衣帶,輕輕褪下。然後開始用法力慢慢剝離他後背燒焦地方的衣物。猙獰的傷口緩緩露了出來,讓人不忍心細看。成青微微咬住了唇,然後將手覆上了他的背心。

    青色的微光亮起,她努力回想著小白教的治癒術的內容,然後將法力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他的傷口附近。看著那黑色緩慢地褪去,知道是法術起了作用,她心中暗暗歡喜。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那黑色的灼傷看上去沒有最開始那麼恐怖的時候,成青終於耗盡了全部的法力,癱倒在了他的身邊。

    順手拉過被子將兩個人蓋住,她一動都不想再動了。

    被褥是她變幻出來的,是她喜歡的樣子,竟也意外地很襯法海的膚色。素淨的棉布,柔軟舒適,躺上去就不想再起來,特別是她現在這種筋疲力盡,連手指頭都不想動的時刻。

    成青躺在法海的身邊,舒服地打了個呵欠,恍惚中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安心和寧靜。那些老夫老妻,是不是就是如此?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蓋著一床被子,安然入睡,滿滿的都是信任和安全感。

    沒過了多久,成青已經朦朧睡去,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感覺身邊的人輕輕靠近了自己,她沒有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直到,被一股燥熱弄醒。

    掙扎著睜開眼睛,發現洞中仍是一片漆黑,不辨時刻。然而整個身體如同火炭一樣滾燙,就好像要被烤熟了一般難受。她暗暗算了算日子,猛然發現,原來今日便是端午,她們蛇類一直畏懼的端陽,一年一度的考驗關卡到了。

    感覺到自己越來越維持不住人形,成青十分煩躁,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扭動了起來。

    是堅持,還是放棄,這是個問題。

    翻動中,她無意間碰到了身邊的法海。卻忽然發現,他的身體溫涼如玉,觸感十分舒服,正好能一解身體燥熱之苦。

    他似乎仍在沈睡,對於同成青身體接觸了一小下這個插曲渾然不覺。成青心中暗喜,慢慢地、小心地湊近他。

    先是手臂,然後是大腿,最後,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感覺還不錯。

    冬暖夏涼,天然空調啊。抱起來又舒服,真是個寶……還可以順便吃吃豆腐呢?

    叫你暗算我,叫你烤我,姐今兒都要摸回來,心情好的話,可以考慮來個先X後殺……

    從沒在意識如此清醒的情況下離他這麼近,成青有些心猿意馬,手也開始有些不規矩起來。

    法海畢竟是個男人,還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半裸著身體被個同樣衣衫不整的女人掛在身上摩挲,即便還沒有恢復意識,身體也漸漸有了反應。

    感覺到他的變化,成青覺得臉有些發燙,同時又隱隱覺得有些好笑。恐怕就是因為現在沒有意識,這個刻板沒趣兒的呆和尚才會如此的誠實吧?畢竟,身體,是不會說謊的。

    借著端午節來臨的瘋勁兒,她振奮精神,正準備一鼓作氣,將他就地吃乾抹淨。剛剛吻上他的唇,抬眼卻見,他竟忽然睜開了雙眼。

正文 18、迷亂

    黑白分明,纖塵不染,雖略顯冷峻,卻端得是眉目如畫。

    驟然給他這樣的一雙眼睛從這麼近的距離凝視,成青嚇了一跳,本能地有點膽怯。

    然而正是因為距離夠近,她便也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眼中的神色。與往日的冷硬堅毅大不相同,此時此刻,他的眼中竟是有些迷離。配合上此時兩人同臥一榻,半、裸、相擁的情景,平白地增添了幾分誘惑之意。

    如此美色當前,成青心底那一點點膽怯立刻悄然散去。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不抓住他難得柔弱的機會,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想到這裡,成青露出一個微笑,如同一隻偷腥的貓兒,一口咬上他的唇。趁著他還迷迷糊糊的時候,重新開始攻城略地。

    吻,由淺入深,由輕而重,榻上濃情蜜意,帳內春、意、盎、然。這感覺實在太過美妙,成青禁不住砰然心動,漸漸進入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等到她終於把自己弄得氣喘吁吁,停下來換口氣的時候,卻發現他竟仍是睜著雙眼靜靜看著她,神色迷離,面頰布滿了紅暈,雙目如同籠上了一層霧氣一般,潤得似乎要滴出水來。

    天啊,這……這……這和尚這回也太誇張了吧?就算是給雷劈了,這變化也太大了。這早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範疇了,絕對的是個妖孽啊。

    給他這麼盯著看,成青覺得渾身的燥熱更加厲害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便又湊了上去。感覺到他不躲不閃,不但沒有抗拒,還有些微微的迎合之意,她的驚異更甚。

    不是吧?這個真的是法海麼?他不會真的是給雷劈壞了腦子了吧?

    她帶著疑惑松開嘴,盯住他反復查看。經過反復確認,確定了是本尊了之後,心情忽然有些雀躍。

    怎麼說呢,看著忽然從傲嬌變成了呆萌系的法海,成青的小心臟終於忍不住深深地蕩漾了。幾次落在下風時暗暗憋著的那口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突破口。難得他現在是這麼副任人宰割的可愛小模樣,不好好玩兒弄下,簡直就對不起老天爺給她這個餡餅。

    趁著人家現在神志不清,沒能力對付她的大好機會,成青瞬間由小清新化身為腹黑、欲、女,獰笑著撲向了睜著一雙懵懂大眼安靜地看著她的法海小朋友。

    親,把身體借我調戲一下唄,包郵的哦,親。

    可憐的還似乎沒醒過神兒來的法海自然是沒有辦法拒絕她。成青興高采烈地撫上他精、壯結實的胸膛,一會兒用手指在上面彈鋼琴,一會兒用臉在上面摩擦生熱,過會兒又用牙齒在上面留下印痕……

    樂此不疲把所有想玩兒的花樣都試著玩兒了一遍,她的心情無比地淋灕暢快,覺得這一回真是什麼都值了。

    然而,正所謂「玩火者必**」,古人誠不欺我,得意忘形真是會惹來大麻煩的。

    沒過多久,正當成青玩兒得興起,將雙腳變回蛇尾,卷住法海的身體腰身,漂浮在半空中,作勢嚇唬他的時候,卻冷不丁被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尾巴。

    事情來的太突然,成青猝不及防,竟完全沒有躲開,就這麼著被他抓住,法力立時渙散,兩個人一同滾落在了床上。

    她本能地想抽出尾巴,誰料他的雙手似乎有魔力,如同鉗子一般將她禁錮住。她掙動了幾下,卻不知怎地,忽然覺得渾身乏力,動彈不得。想要試著把尾巴變回雙腿,發現竟然也是不可能了。

    她眼睜睜看著他掙脫了她的尾巴,輕鬆地將她制住。然後順勢一翻身,壓在了她的身上。

    形勢在一瞬間顛倒了過來,看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成青忽然覺得有些緊張。她仔細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卻忽然發現,那眼神不知道何時已經變得十分幽深。看不清深淺,辨不明情愫,然而偏偏她不過只看了這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目光,只想就這麼盯住他看,直到世界的盡頭。

    傳說中的一眼萬年,想來,也不過如此。只是為何會是在他們之間,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明明,是那麼突兀而對立的存在,卻偏偏有著致命的吸引……

    一想到這些,成青腦子不免又開始有些混亂。正在那裡浮想聯翩的時候,忽然見到法海慢慢俯下了身子,沒有任何徵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耳鼓轟鳴,頭暈目眩,渾身發燙,心跳如擂。

    法海,竟然,吻了她。

    那個冷冰冰的、最愛打打殺殺的法海竟然主動吻了她。

    雖然不知道他現在腦子清不清楚,但是,這個……這個感覺,實在是相當的給力。

    成青激動得心跳加速,一時間竟忘記了換氣,險些將自己憋死。好不容易暫時抽了空子,微微掙脫了些,借機喘了口氣,然而法海卻竟學著她剛剛的樣子,扳過她的臉,俯身繼續將那個吻不斷加深。雖然略顯生澀,但是,對付成青,已經很夠用了。

    一吻停歇,他略略半抬起了頭,靜靜凝視成青的雙眼,漆黑的眸子,愈發幽深,唇邊水潤,散髮著一絲微妙的情、欲的味道。

    成青忽然覺得口乾舌燥,渾身發燙,不由自主地想要掙動,無奈身體給他牢牢壓制住,分毫都動彈不得。

    第二吻結束的時候,她已經癱軟得如同一潭春水了。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面色必定早已如同煮熟的蝦子一般通紅了。

    尾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回了雙腿,法海似乎沒有怎麼注意,但是卻十分自然地將他自己的雙腿交叉著嵌入,重新穩固了壓制的場面。

    即使隔著衣物,肌膚相觸的地方,也如同火燒一般的灼熱。成青有些不安地扭動,似乎預感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

    法海靜靜盯住她,沒有動,似乎在觀察,又似乎在沈思。片刻之後,他緩緩地抬起了手,伸向她貼身里衣的帶子。

    淡青色的里衣輕薄而柔軟,以羅帶綰結,輕輕一拉,便脫落在榻上,露出內里同色的肚兜來。

    如同她一向的偏好,那肚兜清爽乾淨,什麼圖案都沒有。簡簡單單的款式,素淡的顏色,卻偏偏同她白皙的膚色相得益彰。

    成青有些羞澀,但視線還是忍不住隨著他的手而移動。他的膚色健康明亮,是好看的小麥色。對比之下,更是映襯得她肌膚勝雪,柔嫩無瑕。

    那雙手輕輕地解開了她的肚兜。

    失去了桎梏,她雪白的從未暴露於他人之前的雙峰,立刻便如同出籠的白兔兒一般跳將了出來。

    雖然說他們那一次在瀑布的時候也曾赤裎相見,但鑒於那個時候的瘋狂,她其實也根本沒有注意到彼此都脫光了這個事實。

    故而,這一次,算是第一次被他在意識如此清醒的情況下脫成這個樣子。

    到底還是從未有過如同此時的體驗,成青略略瑟縮了下,無意識地想要躲避。然而還沒等她行動,那兩只雪團兒便給那一雙手用力揉搓了一下。她頓時便覺得微痛酥麻,卻是另有一種說不出的通泰,再也沒有了躲開的力氣。

    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體溫的升高,成青的心跳得更快,有些不好意思地閉上了雙眼。

    那雙手在她的胸前停留了一會兒,跟著,緩緩滑過了她的腰線,輕輕摩挲。成青有些顫抖,但是卻奇異地沒有什麼想抗拒的念頭。

    雙方的氣息都有些粗重,感覺到那雙手慢慢滑向她的下半截褻衣,成青輕輕咬了咬唇,重新睜開了眼睛。

    正對上他近在眼前的雙眸,眸中,依然是她看不懂的幽深。

    成青有些愣忪,未及轉念,便已淹沒在他的深吻中,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最後一件衣服也沒有了。

    她的心狂跳了起來,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想低下頭,便見到他光裸的麥色胸膛,沒有一絲贅肉的腰線,還有……

    被那東西的驚人尺寸嚇到,成青如夢初醒般地想要退縮。然而哪裡來得及,他喘息著壓上她,不由分說地便要撞進來。

    成青吃痛,本能地掙扎起來,翻滾中,卻忽然覺得身體一輕。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身在半空中。慌忙低頭查看,才發現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彷彿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然而狂跳的心還沒有恢復正常,身體的溫度仍然滾燙,肌膚似乎仍殘留著他撫摸過的觸覺……一切都那麼真實,她不相信那不過是她做得一場讓自己臉紅心熱的春、夢。

    還沒等細想,她卻忽然見到地下有青光一閃。定睛看時,卻是一條巨大無比的青蛇盤踞在一個石洞中,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沈睡了過去。這青蛇看上去無比熟悉,似乎正是小青的本體。

    成青暗暗驚駭,未及深思,卻見那景象又已經發生了變化。石洞的不遠處似乎有個白衣的人影在荒野中狂奔,一面跑一面在大聲嘶喊著什麼,只可惜距離太遠,她聽不見。

    這事情變化的太突然,情況又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成青一時間摸不到頭腦,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是到了這時,她才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是半透明的模樣。這種樣子,好像小白曾經說過,叫做什麼「靈體」。也就是說,那條山洞里的大青蛇,真的是她的「肉身」?

    她怎麼會弄成了這個樣子呢?據說靈肉分離是很危險的,小白都不敢隨便嘗試,以她現在的法力更是凶險萬分了。

    忽然想起她根本沒有自己玩兒「靈體出竅」,難道竟然是老天爺直接把她咔嚓了?怎麼辦?她還不想死啊!不過是想睡個和尚,要不要做得這麼狠啊?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身邊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痴兒!即便他曾那樣待你,你仍願待他如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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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闖宮

    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成青有一瞬間的錯愕,繼而很快便平靜了下來,淡然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輕輕嘆了口氣,似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兩人間的氣氛便有些沈悶。成青靜默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正想開口詢問,天空中卻忽然傳來輕微的轟鳴聲。

    跟著,似乎有紅光自雲層中透出,一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樣子。他的臉色略微變了變,輕輕對著她揮了揮手,便消失不見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成青未及反應,已經身不由己地隨著他那一揮手間的法力,在半空中飄蕩了起來。如同一片在風中旋轉的樹葉,她轉了好半天才飄回到了石洞中,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回到了自己的肉身里。

    雖然仍是蛇的形狀,但總算是腳踏了實地,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慢慢放下。疲憊感鋪天蓋地的湧來,她很快地迷糊著睡了過去。

    雖然不知道到底自己是怎麼「靈體出竅」的,但這端午的陽氣實在是太盛了,便是她沒給人硬生生地拽出去,恐怕也差不多要自己暈過去了。

    只是可惜,雖然就差了那麼一點點,但是終究還是沒有睡成法海。作為個妖精,要睡個和尚,就這麼的難麼?

    遺憾總是在所難免,但是來日方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嘛。

    一旦想開了,也就沒有什麼好糾結的了。故而她這一覺睡的安安穩穩,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來。

    端午節既然已經過了,自然什麼事情就都沒有了。看著自己已經變回了人類的身體,成青輕輕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上下,每個關節都異常舒適,法力充盈著全身,一切都恢復了原狀,甚至比端午之前的狀態還要好。

    她一躍而起,興奮地轉了兩圈兒。衝到洞口一看,卻見洞外仍是陰雨霏霏。但這樣的天氣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好心情。略做準備之後,她便施展起法力,全速往蘇州飛去。

    然而一到了保安堂的後院,她便立刻覺出了不對。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整個宅子死氣沈沈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算算日子,她猛然想起一件事兒來,再也不敢停留,趕緊往內堂里去。

    衝到小白和許仙住的院子一看,但見臥室的房門半掩,一股奇怪的味道從裡面飄出來,帶著說不出的不祥之意。

    她不敢再耽擱,推門進去一看,卻正好見到小白從床上翻身下來。再往地上一瞧,許仙正躺在桌腳,滿面驚恐,竟似已經氣絕了多時了。

    果然,還是發生了麼?

    端午節的雄黃酒事件。

    小白終於還是按照劇情君的安排,現出了原形,霸氣側漏地把自己那個沒用的老公給嚇死了。

    望著悲痛欲絕的小白,成青嘆了口氣。正想開口安慰她兩句,不想她忽然抬起頭來,冷靜地道:「青兒,你和白福幫我守著相公,我要出去一趟。」

    立刻明白過來她要去幹什麼,成青有點著急,連忙拉住她道:「姐姐,你這是去哪兒啊?莫非你要……」

    白素貞做了一個「就此打住」的手勢,似乎是不想同她多說。成青想了想自己知道的那個劇情的大概,知道此去她很是要受一番磨難和折辱,不由得心有不忍,當下道:「姐姐,有道是‘一人技窮,二人計長’,你雖法力高強,但此去牽扯甚多,必有諸多為難之處,不如就讓我一路同行吧?」

    白素貞略略吃了一驚,看那樣子似乎還想再說什麼,成青哪裡肯讓她開口,當即上前了一步道:「姐姐,時間不多了,咱們能等,許相公可是等不起的……不如就讓白福在這裡好生看顧著,咱們趕緊上路罷。」

    白素貞想了想,一時間也確實沒有什麼話來反駁成青,只得應了。她揮手叫來白福,叮囑了幾句,又施法把屋子重新佈置了一番,設下結界護住許仙,這才同成青一道兒,縱雲頭飛了出去。

    首先去的是瑤池。

    據說白猿仙君負責為瑤池聖母煉製和保管大羅金丹。這金丹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仙人吃了益氣延年,凡人吃了立地成仙。

    成青聽著小白興奮地給她講著這傳說中仙丹的妙用,感覺她簡直就像是一個跑江湖賣假藥的。幸而成青總算很快地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神話的世界里。既然她都能是個青蛇妖了,一邊御風飛行一邊質疑大羅金丹的真實還是虛幻,也太裝那啥了點了。

    於是帶著這種微妙的矛盾而混亂的心理,她同小白一起飛到了瑤池。到底是天宮,神仙扎堆兒的地方,整個的氣氛跟在人間完全不同。

    成青一面有點好奇地看著這個四處雲煙繚繞,雕梁畫棟,每個細節都精緻得好像假的一樣的瑤池仙宮,一面順從地依著小白的吩咐,同她一起悄悄潛伏在廊柱後面,靜靜觀察裡面的動靜。

    即使是有千年法力的大妖怪小白童鞋,到了這個地方,也異常地低調謹慎,畢竟,這裡的主人可是牛X哄哄的瑤池聖母,玉皇大帝的老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仙。

    她要是不高興了,動動小指頭就能送她們兩只小妖精上西天了。

    意識到了這一點,成青也異常地緊張了起來。她們潛伏了沒有多久,便見到一個仙女拎著一個漂亮的花籃款款而來。果然是天上的仙女,雖然樣貌不若小白嬌美,但也是生的極佳,端得是國色天香,兼且氣質出眾,更是見之忘俗。

    她走的不快,步法優雅,目不斜視,徑直而行,竟根本沒有注意到藏在她身邊不遠處的小白和成青。

    成青悄悄擦了一把冷汗,轉頭卻見小白依然淡定自若,心中不由得暗自慚愧,暗道果然差著的這一千多年的修煉不是白瞎的,自個兒果然還差的遠啊。

    一念未了,忽然聽得不遠處有個極清亮嬌嫩的嗓音喊道:「姐姐,慢行。」

    她轉頭一看,卻見是另一個仙女正奔著這邊而來。遠遠地只見紫衣飄飄,一眨眼便快到了眼前。她似乎是有急事,一面跑一面喊,總算是讓先頭的仙女停下了腳步。

    捧花籃的仙女笑道:「妹妹,看你急的,跑了這一頭的汗,有何事如此急著找我?」

    紫衣仙女猶自有些氣喘吁吁的,聽了這話也不辯解,抿嘴一笑,從身後拿出一籃草藥來,恭順地道:「好姐姐,你是不是要去白猿仙君那裡?煩勞將這籃子藥材幫我帶過去給他罷。他要了好久了,我一直沒得空過去。現下又要去練舞,聖母娘娘等著看呢。」

    那捧花籃的仙女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兒呢,就這麼點子事兒也值得你這麼跑?我幫你送去便是。」說著便伸手接過去,在紫衣仙女千恩萬謝中輕飄飄地走了。

    一切看上去再正常不過了,但是因為離得不遠,成青便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她們眼中的神色。好麼,明明臉上笑著,眼睛里卻分分秒秒都是算計。怎麼弄得像是金枝欲孽似得?原來天宮裡頭也時興這個啊……

    成青正在那裡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給小白一手拽住,不由得一愣,抬頭就見她比了一個「別出聲、跟我來」的手勢。成青會意,點了點頭,由得小白拽著自己跟著那捧花籃的仙女一路往另外一處宮殿而去。

    穿過幾個彎彎曲曲的迴廊,很快便到了一處不大的宮殿。那捧花仙女理了理衣裙,款款踏入宮殿之內,清了清嗓子道:「仙君,您在麼?我給您送東西來了。」

    裡面應了一聲,出來一個白衣的男子。雖然仍有些猴子相,但看上去仍是個不難看、甚至已經可以算是有點好看的猴子了。

    想來這位便是那傳說中的白猿仙君了。但見他伸手接過仙女手中的花籃和藥材,正正經經地道了個謝,似乎完全沒有看到美人眼中的情意。

    原來天宮裡頭也能有私情?看來那些思凡的仙女前僕後繼,倒也不都是唬人的啊。可惜這一位似乎運氣不怎麼好,「俏媚眼做給瞎子看」,全然白費功夫了。

    沒等成青就這個問題多做什麼研究,那仙女已經依依不捨地告了別。那白猿仙君便回了內室,似乎是安置鮮花和草藥去了。

    望著大殿中間那眼仙泉和旁邊桌上供奉著的金光閃閃的罈子,小白喜得心花怒放。什麼叫「得來全不費工夫」,趕緊地拿上走人吧。

    她叮囑成青站在殿外放風,然後便自己一個人衝了進去,拿起了罈子。她猶豫了一下,大約想著都拿走目標太大,便想打開罈子,只帶幾顆仙丹走。

    誰知道看上去輕飄飄的壇封,竟是怎麼揭都揭不下來。把成青在外面看得都著了急,正想著小聲叫她先都拿出來再說。忽然覺得眼前白光一閃,竟是那白猿仙君去而復返了。

    但見他冷笑了一聲,伸出手來道:「沒有我施法解封,任何人都打不開這罈子。你是哪裡來的妖孽,竟敢偷我仙丹。」

    小白慌忙行了個禮,做了自我介紹,態度十分良好,但是仙丹罈子還是緊緊地抱在懷裡不肯撒手。

    那白猿有點惱了,正色道:「你不在峨眉山好好修煉,來這裡亂闖什麼?快把仙丹還我,回去好好修煉去罷。」

    小白連忙解釋,自己是要救老公的,雙手卻把罈子抱得更緊了。

    白猿對妖精也能嫁人、有老公這件事提出了質疑,小白自然是把「老公是救命恩人,她嫁給他是為了報恩」那一堆話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遍。

    白猿聽得半信半疑,但是它大約很看重自己的面子,不想跟小白這種沒成仙的小妖精計較,仍然大度地一揮手道:「把仙丹留下,你可以走了。」

    眼看著這位是怎麼說都說不聽,小白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仙君,我丈夫等著這仙丹救命的,求您大發慈悲,賜給我一顆救命吧。」

    白猿冷聲道:「荒謬,仙丹豈是凡人可以隨便拿去吃的。快快還來,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兩人話不投機,已經沒有再說的必要,當下便動起手來。

    成青蹲在殿外,看著他們倆你來我往,站在一處,心中著急,卻也插不進手去。即使不用法力探測都能知道,這兩人的對戰,是她能力之外的等級。她只有圍觀的份兒,想攪進去,絕對是一攪一個死啊。

    事實證明,天庭中的神仙們,能力確實不都是吹的。這位也用一條棍子做武器,看久了有點神似孫悟空的白猿仙君,武力值十分強大。彪悍如小白都沒有能夠撐上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眼看著小白就要給他的哭喪棒一下打中,成青顧不得小白那「見事不好,趕緊就跑」的叮囑,飛身撲了過去。

    不想卻是來不及了,那一棍筆直地朝著小白的肚子打了過去。還沒等成青驚叫出聲,卻見小白的肚子忽然金光一閃。跟著白猿便驚呼了一聲,連猿帶棍子一起給震飛了出去。

    成青驚魂未定地扶住同樣驚魂未定的小白,有些詫異地看著小白那救了她一命的肚子,似乎那裡面蘊藏著什麼大力量一般,霎時間便神聖了起來。

    白猿同學雖然也很是詫異,但掙扎著爬起來之後,似乎立刻想明白了,表情也沒有那麼生硬了,竟有些客氣地道:「即便看文曲星的面子,這仙丹也不能給,聖母娘娘若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這話就有些意思了。成青跟小白對視了一眼,知道她也是這個意思,當下點了點頭,表示支持。

    於是,小白輕啓朱唇,發動了溫柔攻勢,加上成青也拉下臉皮跟著在旁邊敲了敲邊鼓,這才總算說動了白猿,答應帶著她們一起去見瑤池聖母,當面求藥。

    還未到殿上,已經聽見歌舞弦樂之聲。成青看著小白滿臉的悲愴焦慮,恍然生出一種「凡人下界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之感。

    她默默地扶住了小白,等著白猿去幫她們通傳。

    很不幸的是,在殿外值班的是那個來送花籃的仙女,她見到白猿帶著成青和小白過來,臉色已經有些不豫,再聽了白猿為她們說的好話,面色更黑了。當即冷笑了一聲道:「娘娘正在欣賞歌舞,沒工夫管這些雜事,仙君還是請她們回去罷。打擾了娘娘的雅興,咱們都擔待不起。」

    白猿仙君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地轉過頭來道:「你看,我說了罷,聖母娘娘不會見你們的,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已經都到了門前了,小白哪裡肯放棄,一把掙脫了成青,撲上去求白猿,跟著又求那仙女,弄到推推搡搡,披頭散髮,好不狼狽。

    就在成青實在看不下去,準備出手拉住小白,順便教訓下那個膽敢亂吃飛醋,假公濟私的仙女還有摸不著頭腦,遲鈍得讓人想哭的白猿的時候,忽然聽見殿內的歌舞音樂聲一瞬間安靜了下來。跟著,有一個洪亮威嚴的女聲冷淡地道:「殿外,何人喧嘩?」

正文 20、求藥

    這聲音帶著絕對的權威和高高在上的氣勢。成青和小白本能地顫抖了下,然後便給忽然冒出來的金甲侍衛們推搡著進了大殿。

    大殿的地板似是雲霧砌成,飄渺虛幻,踩上去卻和踏在實地無異,侍立的護衛神將女官仙子們雖然人數眾多,但每一個都靜悄悄的,連一聲兒咳嗽都沒有,平白地顯出一種極其威嚴莊重的氛圍來。

    成青和小白給金甲侍衛們如同丟兩袋白菜一樣丟在了雲霧繚繞的地板上,前方有另外的神將低喝道:「何方妖孽,竟敢騷擾聖母娘娘雅致,還不快快報上名來。」

    趁著小白回話的時候,成青微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端坐在高高的寶座上的一身明黃朝服的女人,不由得暗自咂舌嘆息。傳說中的瑤池聖母,果然不同凡響,這氣場強的,簡直太有王八之氣了。傳言中這個瑤池聖母比她老公玉帝還有範兒,雖然成青還沒有見到玉帝是什麼模樣,但看這位聖母娘娘這個排場,到的確儼然已經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模樣了。

    聽了小白聲情並茂、涕淚俱下的回稟,瑤池聖母略略皺了皺眉頭,微開金口喝道:「仙凡不同,這瑤池仙丹豈是凡人所能得的?」

    她中氣甚足,又是專門拿足了強調喊將出來的,故而這聲音的威懾力十分強大,成青一時沒有防備,險些給震倒在地。饒是小白法力高強,身體也不由得晃了幾晃,才勉強穩住。

    按說這麼一打照面,雙方實力的懸殊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然而為愛痴狂的小白卻半點兒退意都沒有,反而膝行上前了半步,異常懇切地道:「望聖母開恩,念在弟子也曾經拜在梨山老母的門下,苦修多年,一心向道……」

    沒料到她不提這什麼「一心向道」還好,才起了個頭,就惹毛了那位聖母娘娘。她老人家直接斷喝了聲「住口」,打斷了小白的傾訴,直接判定她是「凡心未退,沈浮世俗」,然後下令讓人把小白和成青一起轟出去。

    小白自然不肯死心,還在那兒囉嗦什麼「報恩」論,那王母更覺厭煩,眼看著又要爆發。成青見事情不好,趕緊拉住小白,示意先退出去,從長計議。

    誰料小白心急如焚,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冷靜理智,竟一把掙脫了成青,順勢踢倒了圍住她們的幾個金甲侍衛,然後對準了旁邊目瞪口呆了的白猿仙官一頭撞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到了仙丹罈子。

    小白如此明目張膽地不給這位天庭女王面子,自然是吃不了兜著走。聖母娘娘一個不高興,揮了揮衣袖,隨便弄了個什麼「天羅地網」就把她們倆網了個正著。

    成青無奈地看著小白仍然不放棄地念叨著什麼「聖母垂憐,聖母開恩」,瞅了瞅臉色越來越黑的瑤池聖母,輕輕嘆了口氣。原來愛情真能讓人變傻,搞到除了那個人之外,其他人的臉色都不會看,這也太超過了吧?

    雖然給周圍不斷變化的氣色光網弄得有點心浮氣躁,她還是慢慢冷靜了下來,暗暗思索對策。靠這個王母自己發善心放了她們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眼下,恐怕只能另請救兵了。而要說普天下最大慈大悲,肯發好心、又有能力救她們的,恐怕就只有觀世音菩薩了。

    旁的不說,這小白跟許仙的姻緣,最開始,不就是這位菩薩拉的線麼?什麼「西湖高處尋」……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小白引用這句話時候的夢幻眼神。

    泥煤,幫人就要幫到底啊,不能中途掉鍊子哦。

    她想著小白傳授的什麼靜心入定祈禱的法門,慢慢進入了禪定境界,一點靈體在九天轉了半圈兒,悄悄默誦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的大名。

    沒想到還沒念兩句,就感覺一股極大的力量朝著自己壓了過來,未及反應,神識已經給拉了回來。因為那力量太強大,來勢也太凶猛,她的小神識險些經受不住,搞到整個人差點兒吐血。

    幸而她拼盡了全部法力,這才總算穩住,沒有當場失態,饒是這樣,還是給小白看出來了,不無擔憂地扶住她問了句:「青兒,你怎麼樣了?」一面仍然是一疊聲地道:「請聖母垂憐,聖母開恩啊!」

    真是服了您了,姐姐。妖也要有妖的尊嚴啊,明顯此路不通就別犟了好不?成青默默地把快要吐出來的血咽了回去,還沒等開口說話,瑤池聖母冷淡的嗓音又響起來了:「哼,區區一隻小蛇妖,也敢在天庭如此放肆,不好好在人間修煉,跑來為人家強出什麼頭?」

    說到這裡,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仔細看了成青一眼,竟然更加生氣,冷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你?我說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來呀,把這倆東西都給我押下去斬了。」

    五六個金甲侍衛齊齊應了一聲,立刻圍上來將她們倆架了起來。小白的眼淚嘩嘩地下來了,大呼著什麼「聖母饒命」,卻仍是給侍衛們拉拉扯扯地從地上拖了起來。成青剛剛被王母用**力拉回了神識,多少受了點損傷,還有些輕飄飄地摸不到方向,自然是很輕鬆地就給拉了起來,拖著往殿外而去。

    瑤池聖母絲毫不掩飾對她們倆小蛇妖的厭惡,素手一揮,說了句「立刻行刑」,就決定了成青和小白的命運。

    雖然小白仍在哭哭啼啼、拉拉扯扯,但人家王母金口玉言,侍衛們也是行動力迅速,眼看大刀就要往她們頭上砍來,千鈞一髮的時刻,忽然聽得半空中傳來一聲「刀下留人」。

    緊跟著眼前法光一閃,正是觀世音菩薩帶著金童玉女駕臨。

    成青輕輕鬆了口氣,暗道,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那陣子祈禱奏的效,總之,她來了就好。

    她這口氣兒還沒緩過來,就見小白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抱住菩薩的大腿,哭訴什麼她家「官人性命難保了」。

    成青頓時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合著妹子我跟您出生入死,最後您首先想到的還是你家男人啊。怎麼說呢?雖然知道關心則亂,但是……她不是聖人,總這麼被無視,也是會受傷的。

    這一邊她自己在這裡有些小嘀咕,那一邊菩薩慈愛地表示了對小白「不顧自己安危,首先想到相公」的美好高尚品格的贊美。

    有了菩薩的撐腰,小白的底氣明顯地足了很多,連帶過來攙扶成青的手臂都有力了不少。成青禮貌性地對這位久聞大名、卻是首次謀面的觀世音菩薩行了個禮,一抬頭就見到她似乎飽含深意的含笑的目光。

    成青微微一愣,卻見菩薩朝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後便前頭帶路,徑直往聖母殿中行去。

    又來了,傳說中的高深莫測啊!!高深泥煤!!好好說話會死麼?會死麼?這麼但笑不語、高深莫測地盯著人看,是會給很很大壓力的好伐?

    話是這麼說,成青還是把滿腔疑問又咽回到肚子里去,跟在她們身後,默默地進了殿,靜靜圍觀兩個高階女人的戰鬥。

    這倆都是女強人,一仙一佛,一剛一柔,你來我往,進退有度,攻守相宜。對峙起來果然好看。

    因為實力相當,觀世音也實在太會說話,所以很快的,這件事就圓滿解決了。雖然小白幾次忍不住想插嘴,但成青眼明手快,及時阻止了她,所以最後她們一行人還是順利地逃脫了被王母為難的命運。

    小白還是對那罈子仙丹念念不忘,想求觀世音到王母那裡弄幾顆來。誰知道人家觀音姐姐早有準備,確實是幫人幫到底,竟然在來的時候就安排好了。一上天就跟人家南極仙翁要了一棵「回生草」,就等著把她們姐兒倆弄出來,好去領呢。

    於是小白千恩萬謝地辭別了觀世音,然後帶著成青一路往什麼紫薇山南極宮而去。

    雖然對於前途凶吉、許仙的命是否還在等問題十分糾結,但畢竟還是知道時間寶貴,小白終於在成青的勸慰提醒下,專心趕路,全速飛到了紫薇山。

    但見山體蜿蜒,奇峰陡峭,甚是磅礡。靠近了看時,又見奇花異草,珍禽稀獸,紫氣氤氳,實乃仙境。

    想是順利找對了地方,小白臉上微見喜色,轉頭對著成青道:「青兒,咱們快去尋了仙翁的洞府,速速求藥去吧。」

    成青點了點頭,轉身指了指不遠處花叢掩映之處道:「是不是就是那個紫霞洞?」

    她話音未落,便見洞口人影一閃,出來一個身著金黃袍子的俊俏少年,大聲喝問道:「來者何人?竟敢私闖神仙洞府?」

    小白慌忙上前,又把自己的家門報了一遍,這一次倒是沒有忘,順帶捎上了成青。

    那少年打量了她們一番之後,恍然道:「哦,你就是要跟我師父求靈芝仙草的白娘子啊?」

    原來那「回生草」就是靈芝啊,果然是觀世音菩薩,隨便說個什麼都要變著法子說出來,就不能好好地說本名麼?

    這一邊成青忍不住暗暗吐了個槽,那一邊小白卻是喜出望外,起手又行了個禮道:「正是弟子,敢問仙官大名?」

    少年還了個禮,笑道:「我是靈鹿童子。」

    小白乖巧地道:「仙官吉祥。」

    兩人你來我往,相處甚為融洽。小白客氣有禮,那少年也很好說話,沒多久就把靈芝草給出來了。

    成青在旁邊看著,完全插不進話去,當真有些嘆為觀止。幸而一切都很順利,那靈鹿童子不但給了靈芝草,還介紹說這靈芝是越新鮮越有效,建議小白和成青趕緊啓程,回下界救人。

    小白又是千恩萬謝地辭別了童子,帶著成青起飛。

    一路上,小白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喜悅,倒是成青心中隱約有些不安。雖然許仙那倒霉孩子一向運氣還可以,但是這一回事情也太過順利了,總讓人覺得不踏實。

    果然,她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還沒等飛出紫薇山的地界,就聽見不遠處的山坡上忽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鶴鳴。

    小白的身體抖了一抖,想掙扎著繼續飛時,半空中卻忽然襲來一股勁風,直接把她們倆從雲頭打了下來。

    望著小白瞬間有些慘白的臉,成青嘆了口氣。就是說許仙這倒霉孩子不可能運氣一直都那麼好,靈芝草怎麼也算個寶貝,那麼順利地就能拿到的話,這遊戲就簡直太沒有難度了。這不,傳說中的守關小BOSS出現了吧?

    好像守靈芝草的是個仙鶴來著,正好是蛇類的死對頭,這難度,瞬間就升級了啊。

    成青一面習慣性地吐著槽,一面看著前面的土坡,等候這個守寶的小BOSS現身。

    一陣風刮過,她們面前果然現出一個身著白色羽衣的少年。刨去那讓人吐槽無能的白色羽毛衣服之外,倒也真是個美艷的孩子,雖然看上去略顯冷酷了點。

    這冷艷的少年殺氣十足地看了她們一眼,寒氣四溢地開口喝道:「孽畜慢走,把靈芝草留下來。」

正文 21、盜草

    小白愣了愣,本能地護住裝靈芝草的袋子,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仙官,這靈芝仙草乃是尊師南極仙翁賜給我,要救我相公性命的。」

    她這一日為求靈藥操碎了心,身心俱疲,但仍是耐著性子、強撐著低聲下氣地解釋。只是到底心急如焚、焦急難耐,言語間便不免有些哽咽之聲,眼中也是淚光點點,當真是我見猶憐。

    沒料到那仙鶴童子十分不上道,一點兒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不但一口咬定那仙草是她們偷的,說著說著,竟然還率先動起手來。

    他本就居高臨下,這凌空一抓之勢便更為迅猛。小白險險躲過,口中仍是楚楚可憐地解釋、陪好話兒,希望他放過自己。

    成青給仙鶴童子這種橫衝直撞、蠻不講理的舉動弄得十分不快,又見他神情高傲,不可一世的姿態,更是異常氣憤。等到那仙鶴童子振翅又擊來幾招之後,她終於忍不住一把拉住小白,沈聲道:「姐姐,救人要緊,你先回去,這只鳥等我來收拾。」

    這話一說,小白固然是一愣,那白鶴童子也微微吃了一驚。他貴為上仙南極仙翁的弟子,敢當面稱呼他為「這只鳥」的人物,想必從未有過。更不要說,成青不過是條道行淺薄的小蛇妖了。

    他這一愣神,攔截的防線自然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成青見機不可失,忙運起法術將小白連人帶靈芝一起送走。

    因為事態緊急,情勢所逼之下,成青的小宇宙得以瞬間爆發。眨眼之間,小白便給她送出了好遠。

    風中隱約飄來小白拖著哭腔的「青兒小心」,然而她終於還是被成青安全地移動到了仙鶴的射程之外了。

    成青輕輕鬆了口氣,轉過頭來,才發現,面前的仙鶴已經呈現瘋魔化狀態。但見他睜著充血的眼睛咆哮道:「孽畜!竟敢如此不把我放在眼裡,定要你嘗嘗我的厲害。」

    說到打架,他倒是真的不含糊。一面咆哮,一面就揮著翅膀攻擊了上來。整個是一隻吃了炸藥的猛禽,絲毫沒有半分靈禽仙鳥的姿態了。

    強敵當前,成青難免有些慌張,畢竟除了給法海摔飛過幾次之外,她還是第一次跟人家用法力打架。這難度就像是一個剛剛會爬的嬰兒要去學人家挑戰百米跨欄一樣,四個字,天方夜譚。

    幸而烙印在小青身體里的感知危險力和動作靈敏性還在,故而她跌跌撞撞地,也險險避開了幾次仙鶴的瘋狂攻擊。

    然而畢竟實力相差懸殊,她又一直只守不攻,故而很快便落在下風。

    正當她體力和精神力都到了崩潰的邊緣,再也避無可避的時候,耳畔竟忽然隱約傳來一個柔和清亮的聲音,淡定地道:「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雖然是一句說了等於沒有說的話,但這聲音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魔力,竟讓瀕臨崩潰的成青瞬間冷靜了下來。

    她如被蠱惑般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放鬆了身體和經脈。一面躲避仙鶴童子凌厲的攻勢,盡量讓自己受到的傷害減低到最小,一面集中注意力,仔細地尋找他招式中的破綻。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被揍到鼻青臉腫、小命嗚呼之前,她總算是發現了氣得快要爆炸的仙鶴童子的一處疏漏。

    這破綻很小,若不是這仙鶴給她氣得快要發瘋,想來也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然而,對於成青來說,這一瞬間的小疏漏便已經足夠。

    她凝聚起所有的法力,指尖盈滿了青色的發光,輕輕地朝著那個破綻擊去。

    「轟隆」一聲巨響,煙塵四起。灰霧散去的時候,白鶴童子倒在山坡上,唇邊染血,滿眼的不可置信。

    成青也有些愣怔,真沒想到她第一次正式打架就打贏了。雖然說自己的傷恐怕比那白鶴童子的好不了多少,但是,表面上看來,確實是她贏了。

    可惜她還沒有來得及歡呼一下,便見那白鶴童子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隨便抖了抖羽毛,那本來很嚴重的傷竟然就那麼消失了。

    成青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這技能太逆天了吧?她的自愈術好歹還是需要點子時間,這只鳥竟然會瞬間變身啊……

    只見那仙鶴一雙眼睛早已經氣得血紅,眼瞅著就要奮力一擊,來個絕地大反攻,他們面前卻忽然出現了一紅一黃兩團光球。

    很快地,光球們迎風一晃,變成了兩個人。當前的一個滿面紅光,笑容可掬,正是壽星老兒的模樣,想來就是傳說中的南極仙翁了。另一個倒是見過的,便是方才在紫霞洞親切地贈給小白靈芝草的靈鹿童子。

    雖然現場多了倆人,但白鶴童子想是早已經氣瘋了,竟完全無視了他們的出現,伸出爪子就要往成青臉上抓來。

    那老壽星慌忙開口喝道:「徒兒啊,住手!」

    不想,卻已經遲了。

    眼看著成青就要給當場毀容,忽然一陣勁風拂過,再回神時,她已經給人護在了懷中。

    雖然不過是停留了片刻,便給丟到了身後,但是那一瞬間,確實有絲溫暖,直透心懷。

    然後便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她輕輕嘆了口氣,不必抬頭看,便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顯然,對於此人忽然殺出來這件事情,那一邊的仙人們似乎比成青更覺吃驚。只是礙於仙家的面子,沒有馬上質疑。

    只有白鶴童子果然還是嫩了點兒,率先沈不住氣,開口質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和尚?私自跑來仙家神山不說,竟然還多管閒事,胡亂救這個妖精?」

    這問題也是成青心中疑慮的,只不過經過幾次亂七八糟的相處和糾纏之後,她也不會貿然開口詢問便是。

    這個人心裡想些什麼,她從來都是搞不清楚的。她永遠都不知道,他一會兒救她一會兒殺她,到底是什麼用意,犯得是哪門子瘋。

    面對白鶴童子的質問,他表現的相當沈穩,不卑不亢地道:「貧僧,法海。」

    白鶴童子愣了一愣,道:「你就是那個法海?聽說你不是最喜歡殺妖怪的嘛?怎麼……」

    他還沒有問完,南極仙翁已經笑著打斷了他,開口道:「徒兒,不必多問了,由他們去吧。」

    白鶴童子猶自不甘心,爭辯道:「可是師父,這蛇妖的同伙兒偷了咱們山裡的靈芝仙草,徒兒正要把她拿下,好去追另一個,奪回仙草呢。」

    南極仙翁笑道:「由她們去吧,那靈芝仙草,已經是她們的了。」

    奈何白鶴童子的腦子是榆木疙瘩做的,還在執拗地問:「師父,這靈芝仙草明明是咱們紫薇山上的,如何會是她們的了?」

    南極仙翁但笑不語,旁邊的靈鹿童子實在看不下去了,翻了個白眼,十分無語地道:「師弟啊,你還真蠢誒,當然是師父賜給她們的了。」

    白鶴童子瞬間當機了,喃喃道:「啊?那她們真不是偷的?」

    靈鹿童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當然不是了,我一直在洞府看守,誰敢亂偷啊?當然是師父吩咐了,我才給她們的嘛。」

    白鶴童子吃了個癟,不敢說話了,不過停了片刻,又急聲道:「不對啊,就算是這樣,可這法海為何來咱們這兒,還救這個妖怪啊?」

    南極仙翁看了法海一眼,捻了捻鬍子,笑道:「這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此間的事情已了,咱們回去罷。」

    法海默然合掌,目送南極仙翁帶著兩個童子華麗轉身,憑空消失。

    一切都順利通過了。

    如果……忽略掉遠遠地傳來的,某個喜歡「十萬個為什麼」的好奇禽類很大聲地問「為什麼就這麼放他們倆走了」,和他無語的師兄同樣聲音不小的「當然是因為蛇妖已經是他的了」——這種讓人感覺很微妙的對話的話。

    神馬叫「蛇妖已經是他的了」,這話說得太有深意了吧?

    成青一面習慣性地吐著槽,一面卻不由得有些臉紅心跳。「已經是他的了……」麼?好吧,經過那幾次的折騰,雖然還沒有完全是,不過也差不多了吧?

    一想到那些活色生香的時刻,她又有些意亂情迷了。幸而山間風冷,迎面一吹,倒讓她瞬間清醒了。

    想到這連續幾次的杯具,她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一抬頭,卻正見到他注視著她的眼。那眼神混著困惑、憂慮、驚恐和迷茫,實在太過複雜,倒似把其中隱約的戀慕之意衝的更淡了。

    默然相對,寂靜無語。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正當成青以為他就要這麼呆站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身體一輕。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變回原形,躺在了一個白口袋里。仔細往上看,頭頂還有一根巨大的房梁狀柱體,不時晃動,帶的整個口袋都搖擺不已,想要維持平衡都不容易。

    她艱難地適應了這個顛簸的環境,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給人裝進了衣袖里。至於這動手的人是誰?那根本更是猜都不用猜了。

    成青再一次對他的莫名其妙的舉動感到無語,卻也對自己現下這種任人宰割的處境無能為力。她無可奈何地放鬆了身體,竟慢慢地在他搖搖擺擺的衣袖中打起了瞌睡。

    可惜沒過多久,她便給一聲驚雷炸醒。身下的衣料很快變得濡濕,想必外頭又下起了大雨。

    她暗暗嘆了口氣,慢慢往上面游動,想找塊乾點兒的地方落腳。沒想到還沒等她游到他的肩部,便覺得一股大力忽然朝自己襲來。她身不由己地被甩了出去,迎風一展,已經變回了人形。

    還沒等她站穩腳跟,便給從天而降的傾盆大雨兜頭兜臉地澆了個濕透。

    冷風穿堂而過,帶來透心兒的冰涼。

    成青哆嗦了下,連續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拖著濃重的鼻音狠狠地道:「你這又是抽得什麼瘋?」

    片刻的靜默之後,回應她的,卻是男人瘋狂的嘶吼:「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這話是從何說起呢?

    望著他在暴雨中咆哮的臉,成青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下一瞬間,身體已經被他緊緊擁住,滾燙的肌膚透過被冷雨浸透的冰冷的衣衫,傳來火焰般的灼燒感。

    唇被深吻,似在瞬間被奪去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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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魔障

    成青的腦子在一瞬間空白,渾身升騰起熟悉的燥熱感。她無力抗拒,只有更用力地抱緊懷中的人,忘情地回吻過去,兩個人好似要融合成一個人一般,情迷意亂。

    暴雨依然如注,然而依偎在彼此的懷中,似乎一切都已無關緊要。仿若天地間,只剩了他們兩個,永生永世,不離不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以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他終於放開了膠著的唇。

    深情的凝視,露骨的愛意。劇烈的心跳聲,蓋過了雨聲潺潺。

    這一刻,任何語言已經是多餘。他們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同樣的情意,再也無法掩飾,再也無需迷茫。

    愛來得如此突兀,卻又似水到渠成般自然。

    如同等待了千年一般,他迫不及待地低下頭,再一次輕輕吻上來,她亦溫柔地回應,心中酸澀卻欣然。

    一吻未了,雨卻愈發地大了。遠遠地傳來雷霆轟鳴之聲,她輕輕移開雙唇,抬眼看向他的眼睛,淡淡笑道:「又打雷了。」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緊緊將她擁進懷中,似乎對這天象的異變半分在意都無。

    輕輕靠在他的懷中,雙手無意間撫過他曾經替自己擋過雷擊的後背,成青心中竟也是異常平靜,盈滿了久違的安心和淡淡的幸福。

    自從在白府後園初見,兜兜轉轉這麼多次糾纏下來,互相明瞭了心意的這一時刻,竟是如此地平和喜樂,哪怕下一瞬就灰飛煙滅,又有何遺憾?

    且慢……遺憾?

    可能還真有。

    那就是……床單,還沒有滾過呢。

    雖然兩次都很接近,但是,確實還沒有真正地……完成。

    所謂事不過三,在這段絕對禁忌的,勁爆程度可以說都遠超過白娘子和許仙的戀情被天譴之前,怎麼也要完成這個環節!不然太虧了啊!親。

    她這麼略微一走神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渾身上下早已經濕得不能再透。總是忘記用法力護體的她,在方才那種情形之下,自然更是完全忘記了這個茬兒。故而這時候給冷風一吹,她終究還是撐不住,又一次響亮地打了個噴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正想著開口,下一瞬間,已經被他打橫抱起,一路往不遠處的山谷奔去。

    層巒疊嶂之中,天然的石洞極多。沒有費上多大的勁兒,他便尋到一處,抱著成青走了進去。

    成青心念既動,躺在他的懷中,便已不復方才坦然。抬頭望見他幽深的黑眸,她有些羞赧地縮了縮,趕忙轉過眼,裝作打量四周,避開了視線。

    這石洞不算小,但光線竟是不錯,還隱約有水流之聲傳來。仔細看去,原來石洞上方竟有一處缺口直通山外,仰頭便能見到天色。雨水從洞口飄下來,落在地上,想是年深日久,竟將洞口之下的石面衝刷成一個小小的水潭。

    水滿則溢,積水匯成水流,順著地勢流向石洞深處,蜿蜒曲折,連綿不絕。流水中間,環抱著一處空地,上面立著幾塊大石,有的似桌,有的似榻,無一不全,儼然是一處極妙的天然洞府。

    雖然已經身處石洞之中,但他們仍能聽見遠處驚雷滾滾之聲,只是兩人各懷心思,竟誰都沒有再對此多加留意。

    法海輕車熟路地繞過水潭和溪流,到得石榻之側,揮手運起法力,燃上一簇火把。然後便將成青輕輕放下,拉她坐在火邊,細心地為她烘乾衣服。

    火光掩映中,他的神色平和,姿態安詳,卻不知怎地,更是讓人有種莫名的悸動。

    成青慢慢抬起頭,凝視他的眼,終究還是忍不住微微笑道:「這地方不錯,是你的?」

    話音未落,便有閃電划過,映亮了石洞,炸雷在洞外響起,頗有些驚心動魄之意。

    法海絲毫不為所動,雙手仍穩穩拿住她的衣服,輕輕搖了搖頭,淡淡道:「是我雲遊路過之所。」

    成青神色亦是如常,慢慢道:「確是造化鐘秀之地,不過,佛雲心無罣礙,沒想到你仍是記得。」

    法海頓了頓,深深望了她一眼,輕輕嘆道:「三千業障,我佛慈悲。記得,忘卻,又有何不同?」

    成青一愣,覺得他這番話意有所指,心中似有所悟,然而終究仍似靈光一現,想要抓住時,卻又不見了。

    雖然接觸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成青很少能同他這麼安靜平和地說話。此時此景,他們兩人竟然意外地說了這些多,倒讓成青生出一點兒奇異之感,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又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兩人一時無話,洞內便一片靜默,只有火堆燃燒時微弱的噼啪聲不時傳來,更襯得洞中安靜到了極致。

    成青的衣衫拿在法海手中,架在火上烘烤,緩緩變乾。淡淡的水汽氤氳開來,模糊了她的眼,柔軟了她的心。

    那一點兒不安在瞬間消散,整個世界似乎都已遠去,她的滿心滿眼,都是他沈靜的臉。如中蠱惑一般的,她情不自禁地靠過去,將手拂上他的僧衣,輕聲道:「你的衣服也濕了,不如等我幫你烤烤吧。」

    他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顫動了一下。低頭看了她一眼之後,他仍是輕輕點了點頭,默許了成青的要求。

    成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伸向他的腰帶,緩緩地解開,觸手所及之處,滾燙灼熱。

    這熱度似能傳染一般,自指尖傳導了過來,很快地,令得她也遍體發燙了起來。

    白色的僧衣已經解開了一半,露出了裡面小麥色的肌膚,她的手卻忽然有些不爭氣地顫抖了起來。

    眼看著這衣服是脫不下來了,一雙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下一瞬,她已經被壓倒在地上。

    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戀。

    成青只覺得自己心跳如鼓,而緊緊貼著自己的他,心跳的頻率也是不遑多讓。

    她微微閉上眼睛,半是鼓勵半是邀請地吻上他的唇。然後,便得到了他如同暴風雨一般的回應。

    外衫仍在火上烘著,僅剩的底衫被輕易地褪下,殘留著雨水冰冷的肌膚迅速地升溫。漸漸純熟的吻,由淺入深,似乎喚起了遙遠的回憶。

    如同頂禮膜拜一般,他自她的唇一路吻下去,幾乎將她的全身印滿了細碎的吻痕。她如同藤蘿,纏在他的身上,沒有疑慮,沒有恐懼,盡她的所有給予回報。

    石洞之外,雷霆萬鈞。石洞之內,卻是春、色、盎、然。

    正是濃情蜜意、漸入佳境之時,成青卻忽然覺得胸口一熱,緊接著便傳來灼燒般的疼痛。

    如同火焰在皮膚上肆意燃燒一般痛苦,她痛得渾身顫抖,仿若瞬間從雲端墜落,立時恢復了清醒,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而他的痛苦竟似比她更甚,看著他眼中的情、欲如潮水般地褪去,成青的心一陣發涼。如同有所感應一般,她低頭看向自己胸口,果見那紅艷欲滴的蓮花印記,原本半開半放的花瓣,不知何時,已經全然綻放。

    心中忽然湧上一絲恐懼,她慢慢後退了半尺,緩緩開口道:「你又做了什麼?」

    他抬起已經恢復了清明的雙眼,淡然道:「大威天龍,紅蓮業火,滌盡世間一切罪孽,破除三界萬千煩惱。魔障,一定要解除。」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放下捂住自己胸口的手。成青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看,奇怪的是,那裡,小麥色的肌膚上,卻是什麼都沒有。

    她苦笑了一下,澀聲道:「原來這一切,對你來說,不過是魔障。」

    他微微一顫,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然後輕輕閉上了雙眼,盤腿坐於地上,竟似已入了定。

    成青只覺得滿心苦澀,待要痛哭一場,卻偏偏又想放聲大笑。看吧?又被和尚耍了,神馬事不過三,原來不過就是個魔障。

    原來她跟這和尚,果然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小白,和尚也不是許仙。

    已經夠了,不必再繼續下去了。

    這麼想著,胸口的疼痛更甚,她屏住呼吸,卻仍是覺得心痛難耐。如同奇跡一般地,在這個瞬間,她似乎終於從痴迷他的魔咒中掙脫了出來。她終於有力量,緩慢而堅定地站起了身,抱著衣服離開了石洞。

    她走得異常決絕,連頭都沒有回。

    自然也就沒有見到原本墊在自己身下的僧衣忽然燃起了紅色的火焰,以及身後的法海痛苦悲傷的臉。

    走出石洞的時候,隱約見到有一線紅色的光划過天際,仿若一顆紅色的星星墜落了下來。那落點似乎就在成青將要回去的方向。

    因著心中難過,成青卻並未多加留意,抬腳便走。雨仍然下個不停,她的速度卻是不慢。漸漸遠離了那個石洞之後,成青胸口的疼痛慢慢平息了下來。

    還沒等她緩過一口氣,一陣莫名的困倦忽然襲來,她支撐不住,只得緊趕了幾步,另尋了個小小的石洞避雨。

    一坐下來,竟就那麼睡了過去。夢中似有淡香拂過,然而她身心俱憊,根本睜不開眼睛,直接一覺睡到了天明。

    清晨醒來,她覺得頭腦隱約有些眩暈,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但偏偏怎麼都想不起來了。不過想想端午節才剛過完,大約是她作為蛇類的「節日後遺症」還沒有消退吧?胸口也隱隱作痛,一定是因為同那白鶴童子打架時候用力過猛的關係。

    只不過這種若有所失的感覺總是怪怪的,還是趕緊回去讓小白看看好了。也不知道她和許仙現在怎麼樣了,那個千辛萬苦弄回來的靈芝草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一想到這些事情,成青頓時歸心似箭。她趕緊爬起身來,一步踏出了洞口。正是朝陽初升的時候,金色的日光映滿了山谷,空氣中仍殘留著雨水的味道,似乎昨夜才下了一場大雨,帶著一種滌蕩萬物的力量,讓人整個心情為之一震。

    深深吸了一口雨後的空氣,成青忽然覺得體內的法力空前地充盈了起來。她輕輕縱了縱身,便飛到了雲端之上。她有些納罕地動了動手指,青色的法光立時閃現。身體雖然看上去和原來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整個感覺卻是完全不同了。

    難道這就是小白說的法力恢復徵兆?確定了沒有什麼其他的異常之後,成青滿心歡喜地施法起飛,直接奔著蘇州而去。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經到達。

    輕輕降落到保安堂後院,正要進內堂,卻差點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正文 23、借寶

    成青連忙剎住腳,本能地運了神功輕輕將來人一托,定睛一看,卻竟是許仙。

    她有些奇怪,還沒等開口問句「怎麼了」,就聽得他驚恐地喊道:「蛇!有蛇!」

    看他一副膽戰心驚,魂不守捨的模樣,成青一瞬間都差點以為自己不小心現出原形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大約是他剛剛回魂,還沈浸在被小白原形嚇破了膽的噩夢里的緣故。

    果然,下一刻,小白便從內堂追了出來,看見成青,眼睛頓時一亮,一面喊著「官人、青兒」,一面朝著他們兩人跑了過來。

    成青微微一笑,答應了一句,便上前了兩步,順手幫著小白一起拉住了手舞足蹈、語無倫次的許仙,隨口打趣道:「許大官人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幾日不見,就成了這副模樣了?」

    許仙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小……小青,不……不得了啦,咱們家裡,有,有好大,好大,好大的一條大,大白蛇啊。」

    察覺到小白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成青心中冷笑,表面上卻故作驚異地道:「真的啊?在哪兒呢?官人您不會是看錯了罷?」

    許仙死命地搖頭,肯定地道:「是真的,剛才,就,就在臥房裡。」

    到底是嚇死過一次,臨終的記憶還有一些殘存,他似乎本能地對小白有些忌憚,說話也是微微靠向成青這一邊。

    成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官人,不要怕,等我去瞧瞧,真有的話,我一刀砍了便是。」

    她這話一說,倒似給了小白靈感,她朝成青使了個眼色,然後微笑著對許仙道:「是啊官人,青兒是會武功的,這次去峨眉山拜望了師父,肯定又大有進益,即便真有大蛇,也不怕了。」

    許仙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死死拉住成青的手,顫抖著道:「真,真的?那,那青兒,你,你快去看看罷,我都不敢回臥房去住了。」

    成青笑道:「沒想到官人的膽子這麼小,那不如姐姐你先陪著官人去書房坐坐,等我好好在府裡頭找找這條大白蛇罷。」

    哪知白素貞卻笑道:「如此不妥,青兒你長途跋涉,才剛回來,還是你陪著官人去書房坐坐,叫白福弄點好吃的給你們,我在府裡頭先尋上一尋,萬一尋著了,再叫你出來幫忙也不遲啊。」

    成青還沒來得及答話,卻不料許仙聽了,立刻開始狂點頭,一疊聲地道:「對,對,娘子說的對,就這麼辦罷,青兒陪我,娘子,那就辛苦你了,找到了就叫我們啊。」

    看著某人死死抓著自己的手,和滿臉的一時半刻都不想再呆下去的恐懼,成青分外無語,同小白交換了個眼色之後,便順從地由著許仙將自己拉走了。

    到了書房之後,許仙仍是心神不定,不停地走來走去,對著成青絮絮叨叨。連白福準備了他最喜歡吃的菜,他都不肯坐下來好好吃飯,弄得成青不勝其煩,差點爆發。

    好不容易吃完了這頓飯,許仙又開始了折騰。就在成青忍無可忍的時候,外面卻忽然傳來小白的喊聲:「青兒!快來幫忙啊!青兒!」

    這聲音頗為急切,成青心中一動,趕緊站起身來,往屋外衝去。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許仙猶豫了一會兒,竟然也咬咬牙跟了出來。

    兩人一路往後園跑去,剛進園子,就見假山附近塵土飛揚。仔細一看,好嘛,假山上盤著一條好大的白蛇,正吐著信子攻擊小白。

    成青現時法力大增,一眼便看出這條大白蛇是小白以法力幻化出來的。許仙肉眼凡胎,自然不知其中奧妙,還道真是他看見的那一條,當即嚇得渾身顫抖,迅速縮在成青身後,驚叫道:「就是它,就是它!青兒!青兒你看,我沒亂講,我看到的就是它。」

    成青強忍住當場噴笑出來的衝動,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轉頭便見小白一手拿劍、一手捏訣,正似模似樣地同那假的白蛇打鬥。她演技精湛,雖然端著架子出了幾招,但看看地便有些吃力了起來,漸漸落在了下風。

    看著她給白蛇卷住,吊到了半空中,成青非常配合地喊了聲:「姐姐小心啊,等我來罷。」便縱身上前,一劍逼退了白蛇,將小白換出了戰圈兒。

    還沒出手,成青就知道以自己現在的法力,這假的白蛇可能一招都抵不過去,故而她乾脆什麼法力都沒有用,直接揮舞著寶劍衝上去,隨便耍了兩招劍法就假裝敗下陣來。

    假白蛇便按事先設定好的那樣朝著小白和許仙撲去,小白驚呼了一聲,仍是上前阻擋了一下,可惜沒擋住,還險些給蛇尾巴掃翻在地。那白蛇繼續往前衝,筆直地撲向許仙,許仙病急亂投醫,竟然在危機關頭小宇宙爆發,隨手撈起身邊花壇里的一根竹竿,朝著蛇頭刺了過去。

    成青松了口氣,還沒等上前表示下贊嘆,就見許仙兩眼一翻,已經又暈了過去。

    這一次倒是真的暈了,成青幫著小白把她這個柔弱的老公抬回臥房,陪著她安頓好了他之後,這才一起出來。

    等到進了成青的臥房之後,小白總算松了口氣。她拉著成青坐在了桌旁,滿面喜色地開口道:「青兒,此番官人能得救,真是要多謝你。若不是昨日你陪我走了這一圈兒,恐怕官人這次便真的凶多吉少了。」

    她說著,眼眶又有些紅了。成青輕輕嘆了口氣,心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呸呸,錯了,應該是「直教人生死相許」才對吧,總之,小白算是栽在許仙這傻小子手裡了。可見,這種事情,還真說不好,只是不知道,自己會栽在神馬人物手裡,希望,能遇到個好點兒的罷……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不小心便有些走神兒。這點兒行跡,聰明的小白自然是全都看出來了。她說了兩句,便停住不說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成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神遊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順手給兩人倒了兩杯茶。

    小白優雅地端起了一杯,笑著道:「青兒,你今日看來,與往日很是不同,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兒發生了?」

    成青抿嘴一笑,道:「姐姐一向無所不知,何必還要問我呢。」

    小白笑道:「你這個鬼丫頭,天天就知道拿姐姐開心。」

    成青也笑了,然而她終究還是亮出了純淨的青色法光,獻寶似的展示給了小白看。畢竟,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小白,算是她的唯一的親人和朋友了。

    確認了成青的法力基本完全恢復之後,小白很是為她開心。兩姐妹笑鬧了一陣之後,小白卻忽然問了一句:「青兒,除此之外,你可還覺得自己有什麼變化麼?」

    這一句狀似無心,實則有意。成青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道:「沒有啊。」

    看著小白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慮,成青瞬間有些底氣不足,她略頓了頓,猛然想起自己白天在山洞中醒來時的怪異感覺,連忙道:「只是,姐姐,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東西,但是偏偏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聽了她這話,小白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隨後便淡然地、隱約帶了些釋懷地道:「有些東西,忘了,倒未嘗不好。」

    又是這種高深莫測地說法,成青瞭然卻又無奈地點了點頭。忽然想到,這種話,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聽,但為什麼自己剛剛要用「又」呢……

    那一種似乎遺忘了什麼東西的感覺又來了。她輕輕搖了搖頭,驅散了心中隱約的不安,笑著同小白又閒聊了幾句,便送她出去,回來洗洗睡了。

    次日醒來,許仙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小白這招「以毒攻毒」的計策果然妙極,不但成功地將端午現形的事揭過了一頁,還徹底根治了許仙的噩夢。他從此活蹦亂跳,再也沒提過什麼大蛇的事情。

    藥鋪生意上的事情也是差強人意。因為小白的手腕兒高超,小小的保安堂竟很快在蘇州有了名氣。每天的客人絡繹不絕,很有些蒸蒸日上的意思。

    成青除了每日被小白抓去打雜之外,還是固定給自己留了一些時間,到後山的小屋中修煉。自從恢復了五百年的法力之後,她越發覺得自己挺像那麼回事兒了。什麼叫大妖,什麼叫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或者,這麼修煉修煉,能找到回家的路,也說不一定。

    她被這個想法所鼓舞,練起功來自然是十分起勁兒。小白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許仙、安胎和藥鋪上面,故而看著成青這麼可勁兒地修煉,只是抿嘴笑笑,除了偶爾鼓勵她幾句之外,其餘什麼都沒有再多說。

    諸事順利,日子自然過得飛快。一晃兒又是幾個月過去,眼看著小白的肚子一天天鼓起來,成青的心裡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有些不安。

    按照劇情,不是早該有人來找麻煩了麼?待要勸小白早做準備,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無奈之下,她只得天天抽時間到街上閒逛,留意著看四周有沒有和尚道士,妖精神仙顯露行蹤。

    逛了幾天,除了拾金不昧了一次,路見不平、樂於助人了一次之外,可疑的行蹤什麼的她倒是一次都沒有發現。雖然那丟錢的,被打的,都有點兒奇怪就是了。只可惜,他們都是凡人。

    不過,沒幾天,保安堂倒是真的出了事情。原來小白幫夫心切,行事過於高調,連續幫著許仙搞定了幾個疑難雜症,其中還包括給難產的知府夫人接生這種事情。

    你說你接生就接生,還非要作弊,用法術來個「鐵口直斷」,說人家要生的是龍鳳胎。就這麼著攀上了知府的關係,所以,被推薦做了蘇州三皇祖師會的會首。

    這本來是件好事兒,但是正所謂樹大招風,他上去了,自然就有人下來了。有人高興,就有人不快。先是弄出了個下鶴頂紅栽贓的事兒,幸而小白跟黑白無常打了幾次架之後愈發得心應手,重新把人救活了。緊跟著又是以「獻寶」為由,想借機給看上去沒啥家底兒的許仙難堪。

    可惜的是,許仙雖然是個窮小子,但是,他有一個萬事靈牌的妖精老婆。小白聽了這個信兒,稍微一籌劃,便給成青派了任務。

    於是成青便這麼著踏上了借寶貝的旅途。

    幸而路途不太遠,就在城外遠郊。據說那家人才搬來不久,也是錢塘來的,聽說原來還在京城混過,家裡那是巨有錢。

    照小白的話說,只要隨便選幾個寶貝回來,略做變化,撐過那什麼勞什子的獻寶大會就可以了。

    實在不忍心讓大著肚子的小白操勞,成青拍著胸脯把這事兒攬了下來。反正法力也夠用了,偷……哦,是借幾樣寶貝,應該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兒吧?

    帶著小白的囑託,成青整裝出發,趁著夜色往那員外的府中摸去。

    不愧是大戶人家,房間都整了好幾十間。正當成青摸著黑在人家府里亂撞,不知道是進了第幾間房子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裡面有人輕聲問道:「來者何人?」

正文 24、玉堂

    正所謂做賊心虛,雖然這人的聲音不大,但成青仍是給嚇了一大跳。正摸在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滑了一下,恰好撞到了門閂上,痛得她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到底是經驗不足,還來不及採取什麼行動,她已經聽見了內室有人翻身下床的聲音。

    無奈之下,她只有偷偷在心裡罵了句娘,然後準備靜悄悄地迅速溜走。

    哪裡知道,剛剛打開門,便覺得身後一股冷風襲來,本能地閃身避開,下一招又已經攻到。於是再避,轉身時,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明亮的月色灑下來,正見那人的臉,年輕而俊美,卻竟是前些日子拾金不昧的對象。

    當時擦肩而過,並未十分留意,此時看著他的雙眼,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成青暗暗吃了一驚,微微愣神兒間,他的第三招又攻到了。

    雖然只是個凡人,但出手的力道和速度卻是相當不錯。成青頗費了點兒功夫才險險避開。只是身體免不了在瞬間失去了平衡,好容易踉蹌著站穩了,臉上的面紗卻不小心滑落了。

    「是你?」

    四目相對,皎白的月光下,彼此臉上最細微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故而,他臉上忽然浮現的訝異與淡淡的歡喜,自然是沒能逃過成青的雙眼。

    一瞬間的失神錯愕之後,成青很快地反應了過來。她今天來,可不是來閒逛的,也沒必要玩兒神馬「驀然回首,原來你也在這裡」的遊戲,她可是來借寶貝的。更準確地說,是來偷的。所以,不小心給主人家發現,竟然還是見過面的人神馬的,最杯具不過了。

    為了阻止這個杯具的蔓延,成青輕輕咬了咬唇,迅速做出了決定。風緊,扯乎。

    她飛快地揮了揮手,青光閃過,那人便應聲而倒。她有些心虛地將他弄回床上,隨後帶上門,麻利地溜了出去。繼續她的摸索大計。然後,沒有意外地,重新迷了路,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灰溜溜地空手而歸。

    泥煤,有錢了不起啊?

    有錢就可以修那麼多根本沒有人住的空屋子啊?

    寶貝們啊,你們在哪裡啊?我熱切地需要你們。

    即使再心有不甘,無奈時間有限,她終究還是只能吐著槽離開了那裡。

    垂頭喪氣回到保安堂,小白親自迎了出來。看了她的這個樣子,小白似乎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只是笑著將她拉了進去,正好趕上吃早飯。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成青卻更加感到挫敗,連話也不想說,草草扒了幾口飯,就回了房裡。筋疲力盡地補了個眠,快到晚飯時候才起來。

    安靜地吃過晚飯,她在許仙詫異的目光和小聲的低語中離開了餐桌。

    「小青今兒怎麼了?怎麼這麼安靜?不是有什麼心事吧?」

    拜託,許呆子你的聲音可以再大點了,悄悄話說到這個程度,姐真是服了你了。

    成青一面偷偷翻了個白眼,一面習慣性地暗暗吐槽。臨出門的時候,身後傳來小白溫柔的叮囑:「青兒,晚上風涼,你一個人,記得多穿點兒衣服,小心凍著啊?」

    成青正跨出門檻兒,聽了這話,當即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好在終於穩住,總算踉蹌著奪門而出。

    好嘛,姐姐,您這話夠狠啊!是在打趣妹子我出師不利麼?咱還偏不吃這一套。那男人再厲害,不也就是個凡人麼?等我今晚再去,絕對搞定了他。

    如此,成青重新下定了決心,回到房裡,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爬上床美美地睡了一覺。然後在半夜時分準時醒來,披掛好了,重新往郊外的員外府殺去。

    還沒等進去,便覺得裡頭的氣氛與前晚大不相同。似乎憑空有了一種神力護持一般,讓人不寒而慄。

    然而想到小白那種似乎對她信心滿滿的殷殷期盼,成青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飛身進去,重新開始尋覓。時間很快地過去,正當她找的有些呵欠的時候,不遠處的迴廊邊卻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本能地擺出了防禦姿勢,那個人卻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今夜的月光還是很好。

    那人穿了件月白的衫子,一頭黑髮簡單地束起,步履從容,衣袂翻飛,月色映照之下,更顯得玉樹臨風、器宇不凡,恍若謫仙臨世。

    成青警惕地倒退了一步,握住了身邊的寶劍。卻見那人唇邊揚起了一絲淺笑,好整以暇地道:「如何?歷經兩晚,仍是未曾尋到麼?」

    這一副表情太欠打了,幾乎讓她想起一個熟人來,但仔細想了想,似乎又是不可能的,特別是,以她此時的法力,若真是那個人,她又怎麼會識不破?眼前的,明明就是個凡人,徹徹底底,沒有一絲法力波動的痕跡。

    按捺下心中的疑慮不提,眼前的困境更是讓她抓狂。第二次了,這一次不但是被發現,還直接撞到槍口上了。原來有備而來的,並不只是她一個。

    即便她再如何能蹦躂,這做梁上君子的業務,也是頭一遭兒開展,故而臉皮修煉的仍顯不足,給人家一句話一激,就有點掛不住。

    正當她在「弄暈他」和「先撤退」中間猶豫時,男人忽然笑了,忍俊不禁地道:「偷東西偷成姑娘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被人如此赤果果地當面嘲笑,成青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特別是這個人還頂著一副十分熟悉的讓她火大的表情的時候。

    她終於還是沒忍住,異常白痴地頂了一句道:「什麼叫偷,明明是借。只借幾天,如期還是會奉還的。」

    話沒說完,她就悔得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這說的都是神馬東西啊!真有夠廢話,有夠強詞奪理的。

    完蛋了,自從從紫薇山回來之後,她的腦子好像就有點兒不對勁兒,除了記憶力減退之外,智商也直線下降了。看來那南極仙翁的仙鶴確實厲害,不過是跟他打了一架,難道竟然就打壞了腦子了麼?

    是不是中間還發生過其他的什麼事兒,只是她不記得了?

    想到這個,她一時間有些走神兒。下一刻,下巴已忽然給人捏住,有誰的呼吸拂在臉上,輕輕的,癢癢的,帶著一股極淡的清香。

    這香氣似乎觸動了非常遙遠的記憶,讓她的腦子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再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是一張放大的俊顏,她後知後覺地驚呼了一聲,飛快地後退了一步,這才堪堪錯開了他親吻上來的唇。

    下意識地撫摸著險些被強吻的嘴唇,成青一瞬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剛剛,這是發生了蝦米?

    難道她今年走的是桃花運?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一上來就玩兒這套呢?

    調戲也就算了,這個已經算是輕薄了吧?

    大哥,咱們這才是第三次見面,跟你一點兒都不熟啊。

    想是給她的反應刺激到,那男人笑得更厲害了。等到他好不容易停下來,才終於喘著氣道:「姑娘此來所為何事,我已略猜到了一二。咱們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在下張玉堂,不知姑娘芳名?」

    張玉堂?

    怎麼這名字聽起來有些熟悉呢?無奈急切想不起來,成青哼了一聲,懶得搭理他。

    男人也不以為意,緩緩笑道:「日前路上多謝姑娘物歸原主,府中確是藏有些許俗物,既然是姑娘要借,隨我來便是。」

    他說完,竟當真轉身就走。成青愣了愣,猜不透他是真的記著之前那次拾金不昧的初遇,所以要「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還是做好了個陷阱等她往里跳。

    但是思考了片刻之後,好奇和不知道打哪裡來的自信心佔了上風。她果斷地跟著他,一路往府邸深處走去。

    穿廊過巷,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他總算停了下來。成青借著月光,駐足觀看,卻見面前的不過是個很不起眼的小房子。

    沒等她提出什麼質疑,那張玉堂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做了個稍等的手勢,然後從懷中摸出一把晶瑩剔透的鑰匙來。

    輕輕打開那門上的鎖,他舉步進了屋子,然後回過頭來看了成青一眼,隱隱有些挑釁和湊趣的意思。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想到自己五百年的法力,頓時有了底氣。她當即冷冷一笑,抬腳跟著他邁進了門裡。

    進門一看,才發覺這個屋子自己昨夜曾經來過,只是裡面空空蕩蕩,除了幾張桌椅板凳,一個木榻之外什麼都沒有。

    張玉堂輕輕將門關上,然後走向那堆桌椅板凳。這裡動一下,那裡動一下之後,又走到木榻旁。伸手在木榻之下摸索了一陣,便站起了身。

    片刻之後,木榻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竟然整個翻了起來,露出底下的一個洞口來。

    成青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

    天啊,果然是有錢人,這機關修的,當真是巧妙,任誰都想不到啊。

    那張玉堂轉頭看了看她,仍是含笑的臉,帶著隱約的詢問,繼續挑戰成青的勇氣和耐心。

    給他這麼一看,成青只覺得怒氣持續走高,走火入魔般地失去了平素的冷靜。她自恃法力高強,毫無退縮之意,徑直走到了他的身邊,示意他先下去,前面帶路。

    男子淡然地笑了笑,抬腳走下了洞口的階梯。

    成青舉步跟上,木榻自動在身後合攏。眼前頓時一片漆黑,空曠的地下密室里,一時間異常安靜,靜的似乎能聽見心跳聲。

    本能地燃起青色的發光,張玉堂回過頭來,有些訝異,又有些好奇地看了那光一眼,便又轉過頭去,一面把什麼東西塞回衣袖里,一面輕聲笑道:「這東西好用,火折子都省了,轉過前面的迴廊,就有光了……不過,姑娘你能不能靠過來點兒,我這裡還是有點兒暗。」

    成青張開嘴想反駁,不知道為什麼卻沒說出口。有些不情願地挪近了他一些,她佯裝凶巴巴地道:「快點兒帶路,別耍花樣。」

    這話一說,她立刻覺得心中暢快了點兒,對嘛,這才是劫匪該有的範兒。反正做都要做了,也沒有什麼好裝的了。總之,她今晚肯定不能再空手而歸了。

    然而這種良好的感覺在看見張玉堂顫抖的肩膀時頓時煙消雲散了。尼瑪,有這麼好笑麼?姐就這麼沒有黑社會大姐的派頭麼?

    還沒等她發作出來,就見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在牆上摸了一把之後,轉頭衝著她道:「姑娘,咱們到了。」

    轉過拐角,果然見到光線迎面而來。卻是那裡的石壁正在緩緩升起,裡面,珠光熠熠、寶氣生輝,各式珠寶首飾、古玩兒奇珍堆了滿桌、滿地都是。靠牆又有一架黃金榻,上面放著白玉枕,銀絲被,真是富貴無雙。

    成青一時有些眼花繚亂。張玉堂讓開了兩步,引著她一一看過去,一面走,一面輕笑道:「姑娘看中了什麼,請隨便‘借’罷。」

    成青傻乎乎地點了點頭,正想著選幾樣抱走,剛剛抬起手,不知道怎地,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抬頭看著一直含著笑的男子,緩緩地問道:「你有什麼條件?」

    他低下頭,直視著她的眼,微笑著開口道:「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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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溫香

    兩人靠的極近,那麼一種柔和清淡的香氣自他的身上散髮出來,縈繞在她的鼻端,熟悉而讓人安心,如同最甜美的夢境,蠱惑般地定住了她的言行。

    明明該是輕浮孟浪的舉止,然而他的眼中卻竟是少有的認真,兼且有一種不似初見般的深情,似有種魔力,讓人在一瞬間來不及反應,也想不到推脫之法……

    密室中,氣氛沈寂,靜的似乎可以聽見呼吸。正當成青以為他又要吻下來的時候,他卻忽然後退了半步,低聲笑道:「不過是句玩笑,如何?嚇到姑娘了吧?」

    成青咧了咧嘴,勉強露出一個假笑,也悄悄退了半步,打了個哈哈,借著這個台階岔開了話題。

    然而心中卻不由得暗暗叫苦:大哥,這種玩笑可不是隨便亂開的啊,會出事的。而且說實話,剛剛那麼一種奇怪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招架了,她還以為……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僵硬,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略笑了笑,然後便轉過身去,彎下腰,開始在寶物堆里幫著她挑選最適合公開展覽的東西。

    成青這才重新記起了自己此來的目的,便也暫時壓下了奪門而逃的衝動,按捺住性子,跟著他一起挑選。

    原來這選寶物也是有門道的,有些夠貴重,但是不易搬動,有些輕飄飄的易動好拿,卻又不夠分量。

    兩人挑來揀去,選中了四樣寶貝,兼顧了名貴和重量不說,在美觀度、新奇度上也十分出彩。

    看著那張玉堂將四樣東西打包好了,成青心裡樂滋滋地。正想伸手接過來,不料一抬頭便見到他含笑的雙眼,她心中不由得便是一顫,這兄弟,不會又要語出驚人了吧?

    伸出的手就那麼停在半空,有些微的尷尬,更多的是不安和心虛。到底是有求於人,作為一個不合格的偷兒,給這樣的一個主人家如此地相待,這事情本身,就處處透出一股子詭異來。

    有道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什麼,難道真的要……還未及細想,她便覺得手上忽然一沈。低頭一看,原來那一包袱的寶貝,已經交到了她的手上。

    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但笑不語。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既然是姑娘要‘借’,只管拿走便是,不過,不知,要幾時奉還?」

    成青笑了笑,心中卻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氣,終究還是淡然回道:「這個,自然是用畢即還,想來,最多十日。」

    他淺笑著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咱們便走罷。」

    聽了這話,成青倒是不由得微微一愣,心道不是吧?就這麼簡單,就把東西給她了?到底是在想啥啊?

    沒想到他倒還真是說到做到,話音沒落,便已經伸出手在旁邊的牆壁上摸了幾下,觸發了機關,將方才降下來的石壁重新打開來。跟著往旁邊走了兩步,側過身,含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成青先行。

    成青心中忐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便就那麼抱著包袱,抬腳出了密室。兩人沿著原路返回,竟是一路無言。

    從地道中鑽出來的時候,成青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見他緊緊跟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卻始終隔著一步之遙,臉上的表情,平靜如水。

    見到她停下來,他也止住了腳步,站在石階上,微笑著仰頭看向她,地下湧上的風吹散了他的發,銀白的月光自窗外灑進來,愈發映襯得他俊美得不似凡人。

    饒是成青這等常常叫囂著「絕不為美色所動」的人,見了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呆上了一呆。暗暗思忖著,是不是到了這邊,在純天然無污染的環境下,人類外貌的整體水準都提升了呢?這簡直,又是一個妖孽啊?

    可是,為什麼,又要用「又」呢?

    想到這個,她的腦袋忽然又有點眩暈了起來,如同之前的幾次一個樣,就好像,有關於什麼的記憶憑空從腦袋里消失了一般。想要回憶時,卻什麼都沒有。而且,越是努力想要弄清楚,反而越是混亂,如同某種禁忌,被牢牢封印住了似得。

    她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下一瞬,便覺得有一雙手輕輕撫上了她的頭頂,溫熱而妥帖,瞬間將所有的不適驅走。

    溫香撲鼻,恍然若夢。她終是喃喃問出了口:「為何,如此待我?」

    有人輕輕嘆息,柔聲叮嚀道:「如若空閒,請於每夜,在此間相聚。」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正見到他含笑的眼睛,於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然後便順從地抱著包袱出了門。

    一腳踏出門去,給夜風一吹,她瞬間恢復了清醒。立刻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反應十分失常,她心中登時警鈴大作。然而轉過頭望時,卻見他正靜靜站在門內,似有些倦了般斜倚著門扉,月白的衣衫被風吹起,好似隨時都要乘風歸去了一般。

    見她回望,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頷首為禮,滿眼都是毫不掩飾的情意。然而成青卻不知道為何,不敢再看,立刻掉轉回了身體,逃也似地抱著包袱飛身出了院子。然後一刻不停,如同被鬼追著一般,飛快地徑直往保安堂跑去。

    跑回去的時候,天色還沒有亮。正想以法術弄開門閂,卻沒有想到門卻忽然從裡面打開了。成青有些魂不守捨,險些給嚇了一跳,忽然覺得一股柔和而熟悉的法力拂面而來,這才慢慢安定了下來。抬頭一看,果然便是小白。想是出去的太久,她不放心了。

    成青有些歉疚地拉住她的手,閃身進了門,順手把門關好,然後扶著小白往自己的閨房走去。

    一路上,小白竟反常地什麼都沒有問。到了房裡,將門關好了之後,成青把身上的包袱解下來,放在桌上,將那幾件寶物展示給小白看。

    小白點了點頭,柔聲道:「這四件的確都是稀世上品,青兒,辛苦了。」

    話是這麼說,但成青卻聽出她聲音中有些疲憊。她以為是因為懷孕的關係,便笑著道:「既然都是好東西,許官人的事情不就就解決了麼。姐姐你這兩日也辛苦了,這下也總該安心了罷?不如便速速回房歇息去罷。」

    她一面說一面站起身,想扶著小白起來,沒料到小白卻沒有動。成青有些詫異,低頭一看,卻見她面有愁色,神情悲苦,似有什麼心事。

    想了想最近府內外的事情,成青不覺有些納悶。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兒啊。唯一煩心的三皇祖師會陳設寶物的事情,現下也搞定了。蛤蟆精早死了,附近方圓幾里,連一個和尚道士的影子都沒有,水漫金山也沒到時候……那小白她到底在煩惱什麼呢?

    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小白在憂慮什麼,乾脆就直接問道:「姐姐眉頭深鎖,不知為何事煩惱?」

    小白輕輕嘆了口氣,看了她一眼道:「青兒,我承蒙觀世音菩薩點化,前來凡世了結這段因果,但……」

    看出她似乎要開始傾訴,成青重新坐下,順手將桌上的茶壺加溫,倒了杯熱茶給小白,做好了傾聽的準備。

    果然小白喝了一口茶之後,便打開了話匣子,看著成青,幽幽地道:「青兒,你說,我這一趟,是不是來錯了?」

    咦?怎麼她家小白忽然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果然,還是因為懷孕了的關係麼?

    成青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怎麼會呢?姐姐不是說過,等報了恩,了結了塵緣,便帶著我回清風洞繼續修煉麼?就這樣,同他把報恩的事情做一個了結,不是很好麼?」

    聽了成青的話,白素貞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青兒,雖然報恩的事是可以做一個了結,但情緣之分,卻不是可以輕易的就能做一個了斷的。我怕……」

    她這話一說,成青總算明白了,她們家小白果然,是得了孕期綜合症,凡事想的太多了。雖然知道她和許仙最後的結局,但此時此刻,見了小白這個樣子,成青仍是不忍心干擾她忽然敏感脆弱起來了的神經,於是連忙輕輕搖了搖頭,制止她再說下去。

    小白聽話地停住不再說,成青緩緩靠近她,給了她個擁抱,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姐姐,所謂杞人憂天,往後的事情,誰又知道會如何呢?不如放寬了心,好好養著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正經。」

    這話小白倒是聽進去了,她點了點頭,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肚子,滿眼都是母性的光輝。正當成青松了一口氣,想趕緊把她送回房裡然後上床睡覺的時候,卻忽然聽得她開口道:「青兒,你說的對,咱們沒有做甚麼壞事,又何苦杞人憂天。日後,我若……」

    成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笑著站起身,扶住她道:「日後姐姐若有何劫難,小青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所以,現在,趕快去睡罷。」

    她想著話說到這個份上,小白總該安心了吧。怎知小白站起身之後,仍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青兒,你的心意,姐姐自是知道的,只是,未料道因著我要報恩,竟也連累你碰到了冤家,觸動了夙世因緣,這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成青微微一愣,待要開口細問一句,卻忽然覺得手臂一痛,抬頭便見到小白一臉的堅定。她握住成青的手臂,緩慢而堅決地道:「放心罷青兒,姐姐定保得你過了此劫,他日比肩同修,霞舉飛升。」

    她說完了這話,倒似真的累了,軟軟地靠著成青,慢慢往門口走去。成青那句快出口的問話便這麼著在嘴邊打了個轉兒又咽了回去。算了,來日方長,夙世因緣什麼的,她若是想說,自然會告訴自己的,又何必問。

    次日,三皇祖師會回收公開陳寶,俱都是稀世珍品,民眾爭相一睹為快,依依不捨,不肯散去。故而這一場盛會,一連熱鬧了十幾日,方才漸漸停歇。許仙和店裡幾個夥計和掌櫃自然是忙前忙後,成青也是累得幾乎癱倒在地。

    那幾個寶貝得自城外的大戶,為了不穿幫,她每天耗費大量法力加持在寶貝上,變幻了形狀,模糊了特點,生生把幾個寶貝變成了另外幾樣。白天維持變幻,晚上累得虛脫,早就把其他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

    等到展示終於結束的時候,她足足睡了三天,才總算恢復了過來。躲過小白和許仙的殷切問候,她徑直跑到後山,預備活動活動筋骨。

    才踏入林中,便覺得周身一陣奇寒。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她立刻剎住了腳步,轉過身時,面前卻已經多出了一個人來。

正文 26、不識

    怎麼說也都跟妖怪、神仙都打過架了,法力也早就恢復了五百年妖類該有的水準,故而成青立即便感應到了來人異常高強的法力。她本能地後退了半步,半點都不敢大意,馬上進入了戰備狀態。

    雖然對方有著讓人窒息的實力,兼且事出突然,然而她不過是略微失措了片刻之後,還是設法冷靜了下來,開始故作鎮定地觀察起對方的一舉一動來。

    原來,這來的卻是個和尚。看上去甚是年輕,冷酷俊美的臉龐仿若刀刻出來的一般,輪廓分明,端正剛毅。

    但見他一手持金鉢,一手持法杖,寬大的白色僧衣無風而動,頗有平地御風之姿。雖然還隔著三丈多遠,但是成青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每根頭髮絲兒都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冷汗不受控制地自額頭緩緩滑落,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快跑!危險!然而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卻偏偏一步都動不了,如同見了天敵一般,只能在原地顫抖……

    這些症狀,無一不表明,這和尚當真是個法力強勁、十分難搞的對手。

    不錯,他身上無時無刻都在散髮著的那股同自己迥異的法力波動,終於讓成青清楚地回憶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姓名:小青,真身:修煉了五百年的青蛇妖一枚,情景:遇到了一個和尚。

    而且是個法力極其高強的和尚。

    真是晦氣喲。

    劇情君,你這是搞個啥呢?

    這是新白的世界啊,人家小白才是正經女主角兒吧?這些個和尚道士們不是該去圍攻小白,拆散她和許呆子的愛情麼?怎麼找上她成青這個配角兒了啊。

    看起來今兒可真不是個適合偷懶的好日子啊,不知道可不可以退回去,讀檔重來啊……

    暈死,還讀檔……讀泥煤啊讀……我勒個去,難道是因為受刺激過大,所以神經錯亂,自動開啓遊戲模式了麼?

    成青習慣性地在暗中吐了會兒槽,竟感覺方才的壓力迅速消失了。她不覺輕輕鬆了口氣,果然這種有點兒無釐頭的吐槽十分有助於放鬆精神。她瞬間感到自己的心態更平靜了,思考問題的時候自然也就更清楚點兒了。

    算了,大約是她穿越來了之後,劇情發生了偏差,所以無意中觸動了神馬本該是發生在小白身上的劇情了吧?

    不過,現在既然事已至此,那也只有「既來之,則安之」了。反正,就算劇情君再胡搞,也不能讓她在這裡掛掉吧?她還沒有過水漫金山、小白產子、雷峰塔下的劇情呢。好像,還有什麼觀音現世、指導修行之類的東西來著……年代太久遠,具體劇情她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但是,她不會這麼早死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想到這裡,成青覺得自己的底氣又足了點兒。這小和尚再厲害,也不過二十左右歲,又不是那個須發皆白、輩分資深的金山寺方丈老禿驢。看這樣子估計也就是個厲害點兒的打醬油的,說不定等會兒萬一她成功地爆發了小宇宙,就把他給秒殺了呢。

  恩,這還真是說不定的事情,她成青雖然不是主角兒,但作為重要配角兒,還是要適當搶點兒戲份神馬的吧?

  成青暗中嘀咕了一番,得出了「不用怕、放膽上」的結論,慢慢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然後努力睜大了雙眼,拿出一股子猛虎下山的氣勢,一面惡狠狠盯住了那和尚,一面以丹田之力發聲喊道:「你是什麼人?來此有何貴乾?」

  她才剛好好休整了數日,此刻法力正當充沛之時,這麼可著嗓子喊了一聲,當即震得整個竹林都簌簌作響。然而那和尚卻竟是一點兒反應沒有,如同呆了一般站在原地,定定地盯住了她看。

  成青不由得感覺有些奇怪,然而她估摸著打架這種事,想來也是講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本想來個先發制人,無奈人家根本沒接招。她那一口氣便就這麼著沒接上來,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很是尷尬。但卻也由此醒悟過來,不再隨便浪費體力,重新沈住氣,仔細盯住了他的臉認真觀察了起來。

  沒料到這一看倒不打緊,一看倒是吃了一驚。

  傍晚的日光映襯之下,站在對面的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冷毅的臉上貌似平靜無波,但仔細看去,卻總覺不對。那本該同面容一樣冷酷的眸中,竟隱約藏著不少與表情不匹配的情緒。

  似痛苦,又似釋然。似歡喜,又似失落。矛盾而糾結,複雜而混亂,同那一張撲克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詭異而奇妙地,讓人移不開眼睛去。

  看他這種類型的,不是該走冷酷無情、二話不說就衝上來殺無赦的線路麼?怎麼還玩兒起愁腸百結了呢?

  好吧,饒是自詡見多識廣的成青也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面對著這麼個從沒見過的品種,她有點兒困惑了。

  然而心口卻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酸痛,好像空了一塊一般,讓她頓覺失落和茫然。

  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們以前見過麼?

  為什麼他的眼中會有這樣的表情?

  她曾經做了什麼事情讓他難受了麼?

  為什麼她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呢?

  越是拼命回想,她越是覺得頭昏腦脹。不敢再在這件事上費神,她連忙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恢復清醒。開神馬玩笑,這還是對峙著呢,她竟然就那麼著走神了……不管這和尚用了什麼方法,總之,實在是,太讓人忌憚了。帶著忽然開始有些複雜了的心情,成青鼓足了勇氣,調高了視線,繼續與那和尚對視。

  先退縮的,卻竟然是他。

  似是不勝成青的「用眼神殺死你」大法,他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雙眼。繼而雙手合掌,低聲宣了句佛號。如同金石墜地般的,鏗鏘有聲,但卻透著一股子淒然。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聽得讓她的心都有點兒揪了起來,有種想衝上去抓著他問個明白的衝動。

  然而,鬼使神差般的,她卻終究沒有動。似乎有什麼力量阻止了她,停下了她奔向他的腳步。

  還沒等她為此糾結多久,便忽然覺得面前一陣清風拂過。再抬頭時,卻見那個來歷不明的神秘和尚,竟然就這麼地憑空消失了。無聲無息,如同他先前出現的時候一樣的突然。

  只是,下一瞬,半空中便隱約傳來他冷冽洪亮的聲音:「緣起緣滅,俱是劫數。我佛慈悲,孽障盡消。青蛇,你好自為之,下次再見,定會收了你。」

  劫數?孽障?還要收了我?

  成青呆愣在當場,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這是啥情況?還「好自為之」,她認真地回憶了下穿越過來之後的生活點滴,除了跟蛤蟆精打過一架、協助小白上天庭偷盜仙丹未遂轉而跑去紫薇山跟仙鶴乾架一次,外加暗自吐槽了無數次……這些無傷大雅、不能純算是壞事的事情之外,她好像也沒有做啥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這位年輕的大師您老一上來就用那麼哀怨的小眼神兒看著咱,末了甩了堆莫名其妙的話就跑了,這,真是,太讓人困惑了吧……那表情,那舉止,弄得好像被咱甩過一樣,簡直,太……難以用言語形容了。

  似乎被自己這種詭異、但不知道為何偏偏莫名堅定的想法嚇到,成青趕緊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迅速轉過身,運起法術飛快地離開了後山。

  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保安堂的時候,正好是吃飯的時間。堂上燃著紅燭,映照得屋子一片明亮,桌子上擺滿了佳餚,小白和許仙圍坐在桌旁,含笑說著話。整個廳室,無一處不透出一股子溫馨來。

  成青還沒進門,小白便已經感應到了她的到來,立即停住了話頭,轉過頭來微笑著道:「唉喲,出去玩兒的回來了,總算是可以開飯了。

  她溫婉端莊的笑容似有魔力一般,看得成青心中一暖,混亂的情緒總算略略平靜了些。連忙在有些僵硬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她緩緩地走過去,輕輕落了座。

  然而畢竟心中有事,因為心思有些恍惚,她一個沒留神,竟差點撞到桌子上。

  小白不動聲色地將桌子移開了些,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成青下意識地轉過頭,正見到小白朝著自己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她心中頓時一寬,情緒終於暫時穩定了下來。

  對於這一切,一旁的許仙卻渾然不覺。他正忙著摸著小白的肚子傻呵呵地笑,想是沈浸在將為人父的喜悅中,導致原本就不甚敏銳的神經更是粗大了幾分。他見了成青,竟完全沒有發現她方才的情緒有什麼不對,兀自笑著道:「青兒,你回來了,你來你來,快過來摸摸,孩兒,孩兒他,他會動了。」

  雖然都是一家人,但給許仙冷不丁這麼一說,特別是被他用雙手摸著她肚子的造型這麼說出來,小白還是不免有些羞澀。

  忍不住對著許仙嬌嗔了下,她自己卻也笑了,然後便也回過頭,對著成青道:「是啊青兒,咱們的孩兒,他今日竟是會動了,官人他一聽說便樂壞了,都已經傻坐在這兒,摸了他許久了。」

  成青一聽這話,心中倒也不由得覺得一陣欣喜。新生命的消息總是能讓人感到高興的,更何況,這肚子里的,是同她姐妹情深的小白的孩子。放下他的那個頗有典故、大的嚇人的來頭不提,就衝著小白那句「咱們的孩兒」,她的心便立刻跟著他們一道兒,變得柔軟了。

  多好啊,新的生命。

  異種的混血,妖和人的結晶,他的存在, 本身就是個奇跡吧。

  她微笑著,加入了小白和許仙圍繞著嬰兒的嘮叨。也因為這個話題,這一餐飯吃得分外溫情。以致於他們幾個不知不覺,比平日里吃的更多了些,直到掌燈時分,方才結束。

  正想著叫下人們收拾桌子,大家回房休息,卻不料白福忽然從外面跑進來,氣喘吁吁地道:「官人,娘娘,外面來了幾個人,說是他們府上有人得了急病,十萬火急,指名要請官人現下立刻趕過去醫治吶。」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V的第一髮……


27、成疾   

    素來穩重的白福都跑得滿頭大汗,許仙不敢怠慢,連忙轉身對著小白道:「娘子,看來這家病人病得凶險,待我出去看看便來。」

    小白卻不知為何有些遲疑,頓了一下方才道:「官人,那……你自己小心,若有些什麼疑難病症,切記不要妄下論斷。」

    許仙笑著點了點頭道:「娘子不必為我擔心,我省得的,凡事自有分寸。你今日也乏了,不如就讓青兒陪你入內堂,早點歇息罷。」

    小白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笑著應了,由著成青扶著她回了房。

    又是一路無言。待到成青扶了她在臥房坐下,小白卻終於還是開口道:「青兒,你此番出去,可是遇到了什麼人了麼?」

    成青愣了愣,有些詫異地道:「沒有啊?」

    小白不放心地道:「是麼?然則為何我總覺得你身上的感覺有些變化,你,當真沒事麼?」

    成青有些心虛,但仍是撐著道:「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姐姐你就別費心了,好好養胎才是要緊。」

    想是見成青的態度十分篤定而又堅持,小白總算慢慢放下了心,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後腰道:「無事便是最好,我最近身子沈重,失了陰陽,法力大不如前,推算之能幾乎已廢,就算是想幫忙,也力不從心了。」

    成青暗暗抹去頭上幾乎滲出來的冷汗,賠著笑道:「姐姐孕子辛勞,這些俗務雜事便不要再多費心了,都等我來代勞罷,姐姐只管安心靜養便好。」

    小白抬頭看了她一眼,卻仍是有些憂心忡忡地道:「青兒我知道你近來進益很大,但,不知為何,最近我總是覺得心驚肉跳,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青兒,你答應我,從今而後,一定要謹慎小心,緊守門戶,莫要隨意出去,不要招惹到什麼不該招惹的人才好。」

    她一氣兒說了這麼多的話,不免有些口乾,趁著她暫時停下的功夫,成青適時地奉上了一杯熱茶,又陪著她閒聊了幾句,便尋了個藉口,安撫著她歇下,這才退了出來。

    直到慢慢走回自己的閨房之後,成青才終於松了一口氣。似乎是出於本能一般,她覺得遇到那小和尚的事情不能同小白講。那和尚那麼厲害,估計以小白現在的身體絕對撐不過三十招就會被打趴下。

    雖然據說文曲星轉世的肉身很是寶貴,經常有什麼紅光護體,但是此時此刻,她可不敢冒這個險,要懷孕快要足月的小白出頭,去幫自己解決這個忽然間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和尚。

    不過實話說,要是單靠自己,恐怕卻是連二十招都堅持不過去吧?

    成青苦笑著,習慣性地蜷縮起來,將整個臉埋進手臂里,彷彿這樣便能感受到一絲安全感。心剛慢慢的平靜了下來,那和尚臨別的一席話便又開始在耳邊回響了起來。

  好自為之麼?

  那就好好修煉,天天向上唄。

  沒事兒少出去,那在家裡呆著總行吧?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暗暗給自己鼓了鼓勁兒,然後便爬上床,迅速進入了夢鄉。

  宅在家裡的話,她是沒問題的,就是不知道,她不去招惹他,他會不會主動上門來騷擾呢?

  這個,就真的只有鬼才知道了吧……

  因著破天荒的有了些心事,她這一夜睡的便並不怎麼好,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方才朦朧睡去。沒料到,還沒睡多久,第二天一大早,她便給院子里的喧嘩聲吵醒了。

  她還以為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匆匆洗漱了,衝到外面一看,卻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竟是許仙正在那裡搖頭晃腦地念醫書。

  抬頭看了看大清早兒灰得發亮的天空,成青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來許呆子讀書這是讀上癮了,哪裡還管有沒有擾人清夢這種小事兒呢?
  到底是顧及小白的面子,成青勉強按捺著性子聽了一會兒,便被他那些古文的醫學用語差點弄暈。她深吸了一口氣,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衝上去將他一腳踩翻,再反復踐踏個一百次的衝動,慢慢地走上前道:「許大官人,您一大早這是乾嘛呢?如此刻苦。」
   許仙正全神貫注地念他的醫書,絲毫沒有注意到院子里多了個人。故而成青這一開口,便把他嚇了一跳,手裡的一摞書都掉在了地上。亂七八糟,攤了一地。
  他驚呼了一聲,連忙俯身子,一本本地開始撿書,一面撿一面無可奈何地道:「青兒,你走路怎地沒半點聲音?一大清早兒的,便嚇了我一跳。」

  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成青的氣消了一大半,又想到他這人一向痴迷醫術,何苦跟個書痴置氣。這麼一想,那一半的氣也沒了,索性也蹲□,跟著他一起撿起書來。

  這一攤書還真是不少,看看許仙的黑眼圈,竟似熬夜苦讀來著。成青暗暗嘆了口氣,順手把撿起來的書碼在了一邊,然後換了個方向繼續撿。不留神忽然看見幾本半敞開的古書,上面都用不知道什麼體兒寫著各種注釋。她基本上看不大懂,只零零星星認出了幾個字,卻是「心」、「一」、「不」……

  這是神馬意思?

  什麼病能有這些東西哦?

  成青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兩眼,抬起頭就見到許仙正看著自己笑。沒等她開口,許仙已經笑著道:「怎麼,青兒你也看過這本珍本的古醫書麼?」

  成青搖了搖頭道:「這個倒是沒有,不過,到底是什麼病症,同‘心’有關?」

  一聽見成青問了「病症」二字,許仙立刻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興奮了起來,滔滔不絕地給她講了起來。

  一見心喜,夜不能寐,相思成疾。

  原來昨夜那重病的人,就是得了相思病。成青聽著許仙不無憂慮地講述,心中卻多少有點不以為然。
 
    相思病,這東西,怎麼會是急病。一般都纏綿良久,百般調理,慢慢憔悴,鬱鬱而終的。昨兒晚上那個陣仗,說是突發了心臟病,倒是有幾分相像。

  沒成想許仙其他的地方渾渾噩噩,在這醫學上的態度倒還真是不含糊。他見到成青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答,便知道她有些不信,當即問道:「青兒,可是覺得相思成疾此事,甚為荒謬無稽?」

  成青微微一愣,也沒想隱瞞,當即道:「官人不是說,那家的公子十多天前還好好的,今兒忽然躺下了,怎麼就是相思病了呢?聽說那病症症候不重啊,不是還要纏綿許久才對麼?」

  許仙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青兒此言差矣。相思成疾,症狀各不相同,有纏綿病榻者,自然也有病來如山倒者,有茶飯不思者,也有心痛難耐、昏迷不醒者,那張公子,便是這最後一種了。」

  張公子?

  成青不由得打了個突,心中暗道,不是這麼巧吧?

  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哦,此病倒是稀奇,那既然是相思成疾,可是他喜歡的姑娘嫁了人?」

  許仙搖了搖頭道:「奇就奇在這裡,那張公子年方十八歲,才隨著其父張員外從錢塘遷來蘇州沒幾日,人生地不熟的,又一直呆在宅子里讀書,哪裡有機會見什麼外面的姑娘啊。八成……」

  他說到這裡,四處瞧了瞧,悄悄湊近了成青,小聲道:「聽說,他們都懷疑,張公子這怪病是遇到了妖怪,被迷了心竅……哎呦,青兒,你乾嘛打我?」

  成青拍了拍雙手,淡然地笑道:「這一下,為的是官人大清早兒地光顧著刻苦攻讀,都不管擾人清夢多討厭」,然後順手又補了一下道:「這一下,為了官人你胡亂說話」,她話一說完,便利落地轉身,往閨房走去。

  身後傳來許仙莫名其妙的氣憤呼喊,她置之不理,徑直回到房裡,躺回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了。抬頭便見屋角的櫃子,裡面,裝著從他家借來的寶物。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大半個月,早就過了同他約定的時間了。

  相思成疾。

  原來,那病的,當真是他。
  輕輕嘆了口氣,到底還是不能裝作不知道,她機械地爬起身來,主動到前面保安堂幫手,熬完了整個白天,入夜之後,謊稱身體困倦,早早溜回了房間。

  然後將那一堆寶物打包,背在背上,趁著夜色往張員外府上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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