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綜漫)念能力是奇美拉女王》作者:沉霧【完結+番外】

《(綜漫)念能力是奇美拉女王》作者:沉霧【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19個瀏覽者
文案

你穿越了。

穿越到臂力按噸計數、反派比主角能打、警察根本沒出鏡過的《小富力士找爸爸》。

而你是當代奇美拉蟻的女王。之一。

原著裡,未來等你進入成熟期以後,就要當英雄母親,生一整個軍團工蟻,最後還被不孝子開膛破肚。

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現在,你剛出生,你強壯的姐姐正忙著吃肉,你是她菜單上最後一行的儲備糧。

你決定——

季黎:得想個辦法回去建設社會主義。

內容標簽: 獵人 綜漫 三教九流 少年漫 正劇
一句話簡介:熱烈慶祝富堅老師復刊
立意:功夫不負有心人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章

  ◎第二只女王蟻。◎

  黑暗大陸。

  奇美拉蟻巢穴深處。

  一大早,黑暗大陸的雞都還沒上崗,廚師長就先跳起來,哼哧哼哧把兵蟻上供的食材處理好。

  精挑細選處於哺乳期的優質獵物,割掉防御用的粗糙毛皮,剔除骨頭,將最有營養、最細嫩爽口的血肉撕下,做成一個個方便食用的肉丸。

  這就是專門供奉給小女王蟻享用的美味。

  帶著搬運肉丸的工蟻小隊進入女王孕育洞,廚師長還沒發出信號,就見黑影一閃而過,徑直躍過它的頭頂,衝進後方盛宴中大快朵頤。

  肉沫與血花四處飛濺,那種對奇美拉蟻而言甜美誘人的強烈香氣,於密閉的洞穴中迅速蔓延開來。

  被味道所惑,廚師長的上顎不受控制地伸展,並張合了數下。

  但作為一個忠心耿耿且具有職業道德的廚房工蟻,它很快便調整好狀態,收回蠢蠢欲動的口器,只是欣慰地看著埋在肉丸子中的小女王。

  廚師長還悄悄比劃了一下小女王昨夜和今日微小的體型差異。

  噢噢噢噢!竟然這麼快就長到成熟期工蟻腦袋的大小了!

  看看這驚人的食欲,這強健的四肢,小女王以後一定可以成長為非常優秀的女王,生下強大的王和軍團長,為種族開枝散葉、擴張領地,實現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的食譜自由。

  就像它們的女王大人一樣!

  暢想美好未來,廚師長忍不住美滋滋地舒展開觸角,連身後智商欠費的小工蟻也被其信息素感染,開始搖頭晃腦地傻樂。

  直到被小女王凶狠地扯下前肢鉤爪。

  【吵死了。滾開。】

  小女王不耐煩地發出電波信號,口器一合,輕而易舉將鉤爪咬斷,當做食物咀嚼。

  廚師長捧著斷肢,只覺得小女王撕咬獵物時的颯爽英姿也好帥。

  它甚至離開的時候還在甩尾巴。

  盯著廚師長變小的背影,小女王把鉤爪咬得嘎吱響,又嫌味道寡淡,嫌棄地吐到一邊,丟掉剩下的半截。

  【……我要殺了它。下次見到它的時候,就殺了它。】

  另一段奇美拉蟻的交流電波從角落冒出來。

  【好啦,鬧鬧,冷靜一點。吃飽了就打廚子,也太不講道理了。它只是出於本能,很愛你而已。】

  【不要命令我!】小女王的口吻理所當然,【我是女王,它是工蟻。為我獻上一切,是它的職責。】

  一邊說,它一邊爬去肉丸大餐的末端,在最底下掏了掏,果不其然,摸出幾條被廚師長憤怒藏起的低等營養品。

  雖然都奇形怪狀,很明顯只是隨便長長的,但大體能看出是“魚”的概念。

  小女王對此表示不屑,看也不看,抬起爪子就往後一丟,熟練地丟到角落裡。

  如同某種信號,一團小小的陰影從角落裡慢吞吞爬出。

  ——第二只女王蟻。

  不過比起健康茁壯的小女王來說,小女王二號看起來營養不太行,後肢還沒姐姐的脖子粗,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會斷。

  畢竟比起肉丸,小魚小蝦這種食物對於奇美拉蟻來說,跟垃圾也差不多。

  【這種東西有什麼可吃的?真搞不懂你。】

  見同胞妹妹吃得香,小女王曾經不信邪,特意搶著嘗了嘗河魚滋味,結果差點被惡心到反胃。

  它貪婪地將肉丸塞入口器,復眼則盯著那邊給魚去鱗的多余動作,完全無法理解。

  【你真是一只奇怪的女王蟻。這樣下去,你是無法成為合格的女王的。】

  作為奇美拉蟻一族變強和傳承的關鍵,女王蟻是彌足珍貴的存在。

  每一代新生的女王都會被小心呵護,供在巢穴深處中,直到步入能夠產卵的成熟期,才會離開,建立屬於自己的王國。

  女王的成熟期並不固定,只要養分充足,身體各項機能達到標准就算完成。

  光吃這種垃圾的話,雖然能維持生命,但不能滿足進化的需求,無法繁衍,並且會承受違背渴食本能的飢餓感。

  照這樣下去,大概到死都生不出一只哪怕最低級的工蟻吧。

  【那鬧鬧的夢想就是成為合格的女王嗎?】

  只是挑剔地咬下了肉質最嫩的魚腹,小女王二號繼續給下一條魚剝去鱗片,好脾氣地閑聊。

  【吃肉、長大、離開、建立自己的蟻窩,然後生一輩子螞蟻——像這樣的?】

  小女王捏了捏手中緩慢溢出鮮血的肉丸,不需要任何思考,就能回答這個問題。

  【不然呢?女王的職責,就是生下最強的王。還有,都說了不要叫我‘鬧鬧’。奇美拉蟻是不需要名字的,很奇怪。】

  ……沒辦法,誰讓她本來就不是奇美拉蟻。

  至少靈魂不是。

  想到這裡,季黎實在忍不住嘆了口氣,想不通都2022年了,為什麼還會有人穿越到《Hunter×Hunter》這部已經跌入南極的冷門深淵巨坑。

  是隔壁咒術高專的一米九童顏白毛六眼教師不夠辣?還是文藝復興的柯學警校組不夠香?

  餓得沒力氣,她懶洋洋地敷衍螞蟻姐姐。

  【可是我想叫你‘鬧鬧’啊。因為你在卵裡的時候,真的很鬧騰。而且如果鬧鬧叫我‘季黎’的話,我就不吃肉丸……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季黎。】鬧鬧一秒改口。

  得到了滿足,季黎便笑著點點頭。

  她對名字產生了一種無法言明的執念。

  生活在陌生的奇美拉蟻巢穴,入目所見皆是錯亂的非人世界,仿佛這就是身為“人類”最後的一個紀念。

  當然,這樣的約定還有另一個原因——表示臣服的誠意。

  通常而言,奇美拉蟻的女王蟻只會生下一位王,和下一代女王。

  為了保證種族繁衍的質量,每位王和女王的誕生,都集合了巢穴最精華、最優質的養分,在母親的身體裡就歷經過無數次廝殺。

  只有最強者才能來到這個世界,肩負起延續種族的命運。

  弱肉強食和排除競爭者,是奇美拉蟻的天性,更是女王蟻的本能。“同胞”是它們寫在菜單的最後一行。

  或許鬧鬧目前還沒有察覺到,但她護食的意識越來越強烈了。

  季黎所擁有的軀體,從出生起就弱於鬧鬧。

  她不敢確定,如果她靠近在鬧鬧眼中有價值的食物,她會不會被劃為“競爭者”,成為肉丸的配菜。

  就像廚師長那只鉤爪一樣。

  給予沒有人類血液流淌的女王蟻一個“名字”,陪伴它,給它講故事,試著灌輸人類的情感和想法——

  只是窮途末路的嘗試罷了。

  吃掉屬於自己的那份垃圾食品,即便暫時餓不死,但對食物的本能欲望還是在灼燒意志,季黎抹了抹臉,又默默爬回角落,打算繼續睡覺。

  類似於棕熊的冬眠,深度休眠模式能把消耗降到最低,能苟一天是一天。

  她蜷縮著倒在溫熱的地面,准備入眠。

  意識墜入黑暗前,鬧鬧卻冷不丁地問她:【你不餓嗎?】

  【其實挺餓的,但是,不能吃啊。】季黎苦笑,【至少暫時不吧。】

  除了向鬧鬧示弱,或許還有一點身為“人類”的固執在作祟。

  在萬年如一日的巢穴深處,睜開眼睛是茹毛飲血的非人存在,閉上眼睛是食物的鮮血與哀嚎。

  季黎隱約感覺到,一旦真的放棄堅持,開始向肉丸伸手的話……就不能回頭了。

  她不想死,但也不想淪為被本能支配的女王,在巢穴裡一生繁衍。

  【哦。】

  鬧鬧往嘴裡塞肉丸子的動作不停,沉默片刻後,又忽然補充。

  【那你能吃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在那之前別死了。會勉為其難分給你一點點的……為了奇美拉蟻。】

  季黎下意識抬頭去看它。

  金屬光澤的甲殼,鋒利的口器,冰冷無機質的復眼,滴落的肉沫血珠,完完全全非人的恐怖姿態——

  可“讓食”二字,絕不存在於奇美拉蟻的本能。

  先於思考,季黎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好啊。約定好了,鬧鬧。】

  或許一開始,真的只是窮途末路的嘗試,但人類總是會害怕寂寞的。

  即便是塞在螞蟻殼子裡的人類。

  季黎把頭枕在鉤爪上,沉沉陷入意識海的深處。

  ………………

  …………

  ……

  她醒了。

  可還沒看清眼前是什麼,季黎先聽到一下凌厲的破空之聲,隨後,幾乎是同時,腰腹處就傳來了滾燙的疼痛,似乎皮肉都被扯開。

  她措不及防,只能追隨本能,脫口痛呼了一聲。

  “啊——!”

  但並非奇美拉蟻的交流電波,而是還帶著些許奶氣的、稚嫩的男孩嗓音。

  鞭聲立刻停了下來。

  “露琪?你醒了。”

  正在施暴的黑發青年眨了眨眼睛,單手收鞭,同時很可愛地向左側歪了歪頭,卻因為面無表情而格外詭異。

  “早上好。稍微再睡一下吧,阿奇的拷問訓練還沒完成。”

  季黎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意識被揪住抽離,身體的操控權重新換到了原主人那裡。

  在被切斷五感、關到小黑屋前,她只聽見小男孩漫不經心的回應,在尾音處稍稍輕快地上揚。

  “啊。那家伙已經睡去了。繼續吧,大哥。我想快點結束了。”

  *** ***

  女王蟻的身體在進入深度休眠時,季黎會在另一個人的精神世界醒來,與對方共用一副軀體。

  ——那個孩子叫奇犽·揍敵客。

  作者有話說:

  放一些其他同系列【文藝復興】的預收,主角都是季黎:

  ★第二彈《你好,我是本案死者》,K+柯學,依舊治愈系陽間走向,回收便當。

  ★第三彈《忍術是召喚宇智波》,單火影,原著劇情線+創設組,總之少讀書,多看漂亮的宇智波。


第2章

  ◎奇犽(KILU)與露琪(LUKI)。◎

  季黎在小黑屋裡閑到打滾。

  她成為這具身體的房客,是在三年前。

  當時也是餓得受不了,季黎強制女王蟻的軀體進入深度休眠狀態,結果沒睡多久,被一陣哭聲吵醒。

  是稚嫩的小孩子的聲線,哭得不大聲,但好難過的樣子,像一陣連綿的陰雨,淅淅瀝瀝把世界打濕。

  聽得人心裡發緊。

  以為這又是什麼奇怪的夢,她本來不想管的,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沒辦法,只好順著聲音去找人。

  結果找到了一捧銀藍色的星星。

  空洞漆黑的夢境裡,這是唯一會發出光亮的存在。

  如同收到了某種無法言明的蠱惑,季黎伸手想握住那顆星星——然後,她從奇犽·揍敵客的意識海醒來。

  只一瞬間,就痛得她叫都叫不出來,連靈魂都空白一片。

  事後季黎才知道,那是奇犽的三歲生日,為了慶祝,他的母親基裘夫人,親自給他進行了第一次電擊訓練。

  因為過於興奮,她不小心把原定的電壓上調了三倍。

  在看到奇犽這樣都依然保持清醒後,基裘夫人流下了感動的淚水,並不顧電流,親了親心愛三子的臉頰,誇獎他是揍敵客史上資質最好的孩子。

  事實上,過於稚嫩的身體無法承受這樣的酷刑,奇犽其實當場就陷入了昏迷。

  頂替他承受電擊後果、看起來“保持了意識清醒”的,是季黎。

  她也從此成為奇犽的秘密朋友。

  二人共用一副身軀,通過精神溝通,在奇犽允許的情況下,季黎能操縱身體,也可以鏈接他的五感。

  比如味覺。

  在不見天日的奇美拉蟻巢穴裡待久了,又是血腥暴力的R18背景,又是年年如一日的原味河魚蝦米,季黎還沒瘋,全靠奇犽這邊的美食續命。

  畢竟除去飯菜下毒的副作用,揍敵客的伙食是真的好。優質食材,特級大廚,三百六十五天都不帶重樣的。

  可惡的占山為王的有錢人!

  什麼?是我本人啊?

  那沒事了。

  奇犽天生就擅長撒謊,說假話起來臉不紅心不跳,再加上季黎從不輕易在其他人面前頂號,誰都不知道揍敵客的三少爺腦袋裡多出了一位秘密朋友。

  直到伊爾迷提出疑問。

  “阿奇,你最近在訓練的時候,經常會發呆啊。這可是很危險的。”

  彎下腰,他一手拍在奇犽的左肩上,另一只手拔下細長的念針,將針尖對准弟弟的眉心。

  “——在背著哥哥和誰說悄悄話?告訴我吧,阿奇。不然哥哥會傷心的。”

  這件事才算暴露出來。

  雖然揍敵客的第一反應,是奇犽被念能力侵入了精神,或是意識被植入了種子,但在經過一系列深入檢測,都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揍敵客不得不考慮三歲的奇犽在被電擊的瀕死瞬間,為了逃避,分裂出了第二人格的可能。

  由於無法接受奇犽竟然會軟弱到出現分裂人格,基裘夫人的尖叫,險些掀翻了主宅的天花板。

  奇犽也因此加倍受罰,連繼承人的身份都被重新商討。

  但考慮到奇犽的資質實在絕佳,甚至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而且年紀尚小,心性還可以重新塑造,所以並沒有更改決定。

  而被認為是奇犽第二人格的季黎,有了一個新的名字:露琪。

  奇犽(KILLUA)在家裡的昵稱是阿奇(KILLU),反過來就成了露琪(LUKI)。

  如同鏡子裡的倒影。

  雖然揍敵客眼中的露琪,和奇犽就像是光與影的兩個極端——如果奇犽是天才中的天才,那露琪毫無疑問,是不被期待的庸人。

  所以,露琪不用訓練,那只會浪費奇犽的寶貴時間。

  唯獨在這一點上,季黎發自內心地,感謝揍敵客家“利益最大化”的理性思維。

  但是等奇犽訓練也很無聊,因為被關小黑屋的她,無法感知到外界發生的一切,只能發呆。

  好在,在季黎再次睡著前,奇犽把她放了出來。

  視覺和聽覺被鏈接之後,季黎立刻看見伊爾迷那張漂亮到沒有人氣的臉,就堆在一拳不到的地方。

  如果選擇性忽略他手上血淋淋的鞭子,看起來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訓練應該是剛剛才結束。

  旁邊的管家都還沒上前幫奇犽解開手腳的鐐銬,奇犽就自己隨手扯斷了,跳回地面。

  “大哥,下午的訓練我想請假。明天兩倍補上,可以嗎?”

  伊爾迷沒有拒絕:“三倍。我會幫你和父親打招呼。”

  “OK,成交。”

  不過在奇犽准備離開的時候,他又叫住了急著走掉的弟弟。

  或者說,是“妹妹”。

  “露琪,你這次睡得有點久,媽媽很想你。等下記得和她問好。”

  說話的同時,伊爾迷趁機伸手揉了揉奇犽那頭柔軟蓬松的銀發,指尖順著臉側滑落,然後才把鞭子丟給旁邊的管家,先一步離開。

  奇犽在看他離開的背影,而季黎則注意到管家接住的那根鞭子。

  拷問訓練是揍敵客家族成員的必修課之一,除了意志力和心理承受能力的鍛煉,也是為了培養對疼痛的耐性,避免因疼痛導致的負面狀態。

  所以,揍敵客必須適應各種類型的疼痛。

  訓練的內容五花八門,有長長一串不重樣的清單:電擊、溺水、利器割傷、拔取指甲……

  鞭刑是其中之一。

  而這根鞭子細且柔韌,全身密布了不起眼的細小倒刺,揮動時有凌厲的破空之聲,確保每一下都能扎進肌膚,輕松撕裂皮肉。

  是伊爾迷送給奇犽的生日禮物。

  因為奇犽屏蔽了痛覺,季黎接收不到疼痛,但光是從身體上密密麻麻的鞭痕來看,也不難想像那種痛苦。

  【喂,季黎——你又在發什麼呆啊。還沒有醒嗎?】

  奇犽一邊抬起手,讓管家給傷口消毒,以確保不會感染惡化,一邊用精神溝通和季黎抱怨。

  【真是的,也太愛睡覺了吧,你。這次比平時多睡了整整兩天一夜,我都被老爸他們抓去做好幾次檢查了!】

  他不知道季黎的另一個身份是“奇美拉蟻的小女王”,季黎只說她很容易感到疲倦,所以時不時就要睡一覺。

  而在揍敵客眼中,這意味著第二人格的虛弱。

  由於二人的意識海相連,季黎能清楚感覺到奇犽的擔憂——這個別扭又愛說謊的小貓,連自己都騙,但騙不過她。

  只是為了防止小貓惱羞成怒地亮爪子,她不敢說。

  季黎默默背好這個鍋:【奇犽,好餓。想吃東西。】

  奇犽:【哈?這才剛剛過午飯時間吧。我可一點都吃不下了。】

  【那也可以吃零食啊。零食有單獨的第二個胃裝!】餓到麻木的季黎開始做夢,【想吃巧克力球,榛子蛋糕,蘋果派,香蕉船,草莓牛奶……】

  奇犽:【我警告你,休想把我變成糜稽那死胖子的樣子。】

  【但是我好餓啊。奇犽——奇犽——奇犽——】

  季黎化身復讀機,硬是把“奇犽”兩個字念得跌宕起伏,一聲疊著一聲,編成鳥雀般嘰嘰喳喳的啼鳴。

  就差沒倒在地上一哭二鬧了。

  【……真該讓亞露嘉看看你這個樣子。】

  奇犽一整個貓貓無語。

  但他還是招手讓管家上前,懶洋洋地把季黎要的甜點念了一遍,叫廚房去准備,一小時以內搞定。

  一副理所當然、絲毫不考慮廚房疾苦的小少爺模樣,在添加了食物光環之後,顯得格外靚仔。

  季黎決定這輩子都不會告訴奇犽,亞露嘉那一套是她教的這件事。

  反正這是奇犽所希望的。

  他渴望被需要,喜歡被撒嬌,想通過成為“保護者”這種方式,來證明這段關系的穩定、證明他除了殺人以外的價值,從而獲得安心感。

  那麼,季黎願意去做這個角色。

  她笑眯眯地小海豹鼓掌:【奇犽最好了!我超喜歡奇犽的!】

  ——嗯,真的非常喜歡哦。

  作者有話說:

  我需要一點奇犽能量,請問有好心人告訴我去哪裡找菩薩討飯嗎【卑微


第3章

  ◎亞露嘉是世界第二的好孩子!◎

  一個小時後。

  揍敵客主宅後山的小花園。

  看著鋪滿視線的零食盛宴,奇犽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腦海中不由飄過了他二哥那長寬高一致的圓潤身材。

  “……雖然我是不討厭甜食啦,但你這個程度怎麼想都有點過頭了吧?!”

  身為負責運動消耗熱量的那一位苦主,奇犽很難不吐槽。

  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把身體的使用權暫時分給季黎,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坐在野餐布旁邊,發出可愛過頭的聲音。

  超——遜——的!

  如果糜稽敢路過目擊這一幕,會立刻切號把對方打到失憶的程度。

  奇犽一邊戒備周圍有沒有不想看到的人靠近,一邊警告:“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啊你。”

  但季黎完全沒有破壞揍敵客三少英武形像的自覺。

  她理直氣壯:“可是,吃甜的東西的時候,會覺得很幸福啊!亞露嘉也是這麼想的吧?”

  蓄著黑色長發的乖孩子立刻響應了她的號召。

  “是!巧克力,喜歡。”

  小小的亞露嘉抬起臉,笑容也像零食一樣甜蜜,拖著裝有巧克力球的罐子爬了過來。

  “哥哥,喜歡。”把一顆巧克力球遞到季黎(奇犽)嘴邊。

  “姐姐,喜歡。”又塞了一顆過去。

  “最喜歡!”

  如同完成了十分光榮的任務,他拍拍手,又向季黎伸出手,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寫滿了“快誇誇我”的可愛表情。

  誰能忍心拒絕這樣的請求呢?

  季黎把柔軟的一小團抱在懷裡,順著對方迫切揚起的腦袋,笑著去撫摸他的發頂。

  “嗯嗯,果然我們亞露嘉是個世界上第二好的孩子!——提問,世界第一的好孩子是誰?”

  亞露嘉毫不猶豫地舉起雙手:“是哥哥!”

  “一次就答對了!不愧是亞露嘉,好聰明哦。”季黎表情嚴肅,把巧克力球罐子雙手捧起,“這是回答正確的獎品,請收下。”

  亞露嘉也板起臉,鄭重地接住罐子。

  二人對視。

  連三秒鐘的時間都不到,就雙雙笑得前俯後仰,抱著彼此倒在野餐布上,宛如兩只天真嬉鬧的幼獸。

  等吃飽了、玩累了,亞露嘉便揉揉眼睛,自覺地把自己蜷成一點點,依偎在季黎懷裡,用一只手輕輕攥住對方的衣角。

  拍著亞露嘉的背,季黎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奇犽閑聊,了解一下自己不在的時候,揍敵客家又發生了什麼大新聞。

  奇犽毫不客氣地又把糜稽拎出來嘲笑一番。

  只有糜稽受傷的世界又一次達成了。

  【奇犽你真的很不喜歡糜稽啊。】

  念在自己從糜稽那裡拿過的零食和游戲的情分上,季黎試圖講一點公道話。

  【其實他除了有點脫線,對家裡人的話……嗯,只要不主動找他茬,還是挺好相處的。說起來,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麼關系變差的?】

  因為怕吵醒亞露嘉,季黎沒有張口,而是通過精神溝通的方式和奇犽聊天。

  奇犽看著導火索本人,一時間硬是想不到該怎麼罵。

  【……他嫉妒我帥,我嫌棄他醜,互相看不順眼。】

  最後,說謊不打草稿的貓貓惱羞成怒,亮出殺手锏:【總之!你離那死胖子遠一點,不然沒收你甜食!】

  那還是吃飯重要。

  對不住了糜稽。

  季黎默默把良心一丟,換了個話題,繼續跟奇犽八卦。

  可午後的陽光溫暖又不刺眼,漸漸地,她也迷迷糊糊地聲音越來越小,腦袋一歪,跟亞露嘉頭頂著頭睡著了。

  在季黎陷入睡眠的瞬間,身體的支配權就回到了奇犽這邊。

  但他沒有動。

  即便是同一副軀殼,當靈魂不同,心髒跳動的旋律也是不同的。

  奇犽喜歡季黎的心跳。

  溫柔的,堅定的,平和的,像此時此刻的陽光,伴隨著林間拂面的風,伴隨著亞露嘉微弱的呼吸。

  叫人安心。

  而這份珍貴的意外禮物,同時也是脆弱的,需要人去守護。

  ——需要他來守護。

  奇犽想,既然他是揍敵客家歷史上資質最好的孩子,不論誰都對他寄予厚望,深信他會成為家主,帶領家族走上前所未有的巔峰。

  那這樣的他,這樣的“兄長”,一定能夠成為合格的守護者。

  稍稍調整了手臂的角度,幫亞露嘉遮住曬到眼睛的陽光,奇犽的心跳也平靜而穩定,是波光粼粼、一望無際的海。

  直到不速之客的到來驚起漣漪。

  在腳步聲靠近的瞬間,奇犽便立刻睜開眼睛,警告意味地看向了闖入者。

  “……柯特?你來做什麼。”他壓低聲音強調,“這裡是我的花園。”

  揍敵客身為歷年巴托奇亞共和國的頭號納稅大戶,光是主宅所在的枯枯戮山就占地上千公頃,包括了一整片樹海。

  所以揍敵客的每個孩子,從三歲開始,就能在枯枯戮山選擇一塊領地,作為自己的私人空間,可以隨意改造。

  比如愛好飼養魔獸的現任家主席巴,就在山腳處建了一座開放式的珍獸館。

  奇犽為了方便和季黎、亞露嘉一起玩,選擇了花園加游樂場的形式。

  理論上,家族子弟的私人空間是拒絕其他人進入的,除非得到主人的許可。而柯特並不在花園的客人清單上。

  奇犽不太喜歡,或者說,有點討厭自己的五弟。

  或許是因為自己被父親和爺爺全權接手教育,亞露嘉的資質又太普通,處於家族半放棄的狀態,母親基裘對第五個孩子顯出了更恐怖的掌控欲。

  柯特幾乎成了母親的小寵物,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久而久之,變成了不愛說話的怪孩子,喜歡執拗地看著人的樣子,更像一尊木偶娃娃。

  再加上黑發黑眼和過於秀麗的端麗五官,越看越像大哥伊爾迷,讓奇犽下意識生出抵觸情緒。

  很清楚自己被討厭了,余光掃到依偎在奇犽懷裡的亞露嘉,柯特垂下眼睛,捏著扇柄的指尖發白。

  季黎是被奇犽的情緒波動驚醒的。

  因為奇犽沒有斷開她對身體的使用權,睜開眼睛看到柯特,她便自然而然地向對方招手。

  “柯特?過來啊。要吃零食嗎?”

  奇犽:【……】

  在揍敵客家,因為有奇犽的同意,默認露琪能夠分享他的一切權利。當然也包括花園的歸屬。

  一眼就從眼神辨認出二者不同的身份,得到季黎的許可後,柯特才踩著端雅的步式,跨過了花園的那一線。

  他撫好裙擺,跪坐在季黎旁邊,一板一眼地問候:“三姐,下午好。希望您一切安好。”

  言行舉止俱是溫婉風雅,活脫脫的大家閨秀,實在賞心悅目。

  就是不太愛笑,圓圓的杏眼也黑得過於純粹,顯得有些空洞,難免落了幾分木頭美人的印像。

  但依然是個挑不出毛病的漂亮孩子!

  “對不起,柯特。奇犽又凶你了吧?不要生氣,我請你吃零食好不好。”

  贊美揍敵客的優秀基因,季黎在旁邊找了塊能一口咽下的小餅干,笑眯眯地遞到他唇邊。

  盯著餅干看了一秒,柯特又看了眼還在沉睡的亞露嘉,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揚起臉,像小動物那樣用唇齒銜住餅干一角,慢慢地咀嚼。

  他全程很安靜,固執又謹慎地盯著季黎的眼睛,如同某種試探和確定。

  讓季黎忍不住也揉了揉柯特的發頂。

  ——非常可愛。而且是和亞露嘉類型不一樣的可愛!

  【喂,你的眼睛是只能看到優點嗎?】奇犽大無語,【亞露嘉就算了,連柯特和糜稽你都喜歡。你究竟有沒有討厭的東西啊?】

  季黎想了想,老實回答:【我挺怕大哥的。有大哥珠玉在前,奇犽你不覺得柯特和糜稽都很可愛嗎?】

  她強調:【你看柯特的耳朵。被我摸頭的時候,柯特的耳朵會變紅耶!他在害羞!他好愛我們。多可愛啊。】

  奇犽:【……】

  可惡,明明都是這家伙編的歪理,但是因為拿大哥做對比,就說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了!

  奇犽決定捂住耳朵下線,眼不見為淨。

  季黎繼續興致勃勃地投喂:“柯特是來找我們做什麼呀?”

  沒有拒絕遞到唇邊的、其實不太喜歡的甜食,柯特等咽下去了,才輕聲細語地道出來意。

  “三哥、三姐,是母親大人叫我來通知你們去大廳集合。父親大人有話要說。”

  季黎還沒來得及回答,奇犽就瞬間切號上線。

  “啊。又來了。”

  分明是一副軀體,同樣的眉眼、同樣的聲音,但即便不靠觀察反應的測試,揍敵客的所有人都能輕易分辨出奇犽與露琪。

  從眼神,從笑容,從弱小之物到狩獵者的轉變。

  奇犽俯身抱起亞露嘉,交給隨柯特一同前來的管家,吩咐管家帶亞露嘉回房間之後,才側過臉看向柯特,聳了聳肩。

  “那快走吧。遲到的話,他們又要啰嗦了。”

  視線掃過抱著亞露嘉的管家的背影,柯特抿掉唇瓣殘存的甜味,想到亞露嘉從未出席過這樣的家庭會議,才勉強靠著這點微薄的甜,壓下了嫉妒和不甘。

  ——他比亞露嘉更強,更有用,更具備被認可的資格!

  現在只是如大哥所言那樣,三哥和三姐在貪玩而已。只要他好好忍耐,按照母親的訓練計劃繼續堅持,就足夠了。

  不可以做多余的事情,會被更討厭的。

  沒關系,他已經很擅長忍耐了。

  於是當柯特低下頭,乖巧地跟在奇犽身後亦步亦趨時,便又成了無可挑剔的漂亮娃娃。

  “是。三哥。”

  作者有話說:

  以防有人不知道(真的會有沒看過獵人的讀者點進來嗎):

  拿尼加是女孩,亞露嘉是男孩(心理性別模糊),只有奇犽叫他“妹妹”,其他人都默認“少爺/弟弟”。


第4章

  ◎因為奇犽是世界第一好。◎

  奇犽和季黎都知道這是要干什麼。

  說是家庭會議,其實也是例行公事的碰面。

  因為總是不定時陷入沉睡,沒有固定的出現規律,每次“露琪”醒來之後,都要跟一家之主見上一面,聽父母訓話,然後接受醫生的例行檢查和心理測試。

  這次也不例外。

  席巴與基裘早已坐在主位上。

  季黎沒有選擇鉤爪形狀的椅子,而是步履輕快地盤腿坐在更靠近主位的懶人沙發上,仰著臉問候二人。

  “下午好,爸爸。媽媽今天的裙子很漂亮哦。我喜歡上面的圖案,是椿花嗎?”

  監控電子眼閃爍著綠光,是心情愉悅的像征。同樣身著和服的基裘抿起唇角微笑,風度儀容比柯特更趨於完美。

  “露琪喜歡的話,媽媽也有幫你准備。真是的,我早說過,女孩子就應該打扮得更漂亮一點,像柯特那樣……要試試看嗎?”

  想像了一下奇犽女裝的樣子,季黎可恥地心動了。

  然後心都沒時間動第二下,就聽見奇犽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咬字:【可以啊。你試試看啊。】

  季黎視線飄移:“不、不用了,媽媽。奇犽這個樣子已經非常帥氣了,我超喜歡的。”

  她連忙轉移話題,說些逗基裘開心的事情。

  半是畏懼、半是抵觸,奇犽其實很少和基裘有過這樣的完全放松的閑聊,話題也基本圍繞訓練和殺人技巧。

  季黎猜基裘是拿她吃奇犽代餐。

  反正身為廢物點心的露琪不需要背負期待,那稍微放縱一下也無關緊要——這裡“放縱”的主體,可能是露琪,也可能是本人。

  那配合他們營業就好。

  在揍敵客蹭吃蹭喝還rua了人家孩子這麼多年,季黎也很有服務精神的。

  代!都可以代!

  她與基裘談笑風生,兢兢業業制造快樂代餐。

  席巴沉默地端詳這一切。

  沒有了奇犽的操縱,即便是經過訓練的身體,在露琪的掌控下,也與普通人並無二致,破綻百出。

  她像是只柔軟無害的白羊,與陰沉昏暗的房間格格不入,也與頂尖暗殺家族的揍敵客格格不入。

  ——會成為奇犽的弱點與累贅,更甚於資質平庸的亞露嘉。

  因為亞露嘉就算能力平平,也可以關在家裡一輩子,將他與外界的危險隔絕起來,防止意外發生。

  可露琪不一樣。

  她是奇犽的第二人格,與奇犽密不可分……肉眼可見的,會對奇犽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

  席巴忽然向季黎抬起了手。

  指尖原本會落在季黎的心口,但幾乎在席巴動手的瞬間,那個正靠在基裘旁邊、低頭研究椿花的孩子,身影一閃,下一秒已經躲到了距離最遠的房間對角線。

  那殺意比訓練時的更可怕、更真實。

  “老爸,你在做什麼。”

  受殺氣的應激影響,奇犽額角有汗珠滑下,像藍寶石的眼睛也暗了下去,無害的雙手都變成改造後的利爪模樣。

  他冷靜而謹慎地詢問:“我以為,現在不是訓練時間。”

  時間仿佛被凝固了數秒。

  席巴看著這樣應對完美的奇犽,在唐突大笑幾聲後,滿意地斂起殺氣,衝奇犽招手。

  “過來,奇犽、露琪。”

  不覺得席巴會對自己(奇犽的身體)做什麼,季黎是打算乖乖過去的,可奇犽強硬地暫時奪取了身體的掌控權,不讓她亂動。

  她只能看著奇犽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貓,過了一好會兒,才余驚猶在、將信將疑地靠近。

  他坐在了那張鉤爪形狀的椅子上。

  這才是奇犽平常會選擇的位置。

  席巴再一次向奇犽伸出手,不過這一次,集中了全部注意力的奇犽沒能逃掉。

  “奇犽,家人會告訴你訓練時間,但是外面的人可不會。你不願意露琪接受同樣的訓練,那你就必須付出幾倍的努力,變得更加強大,每時每刻都保持警惕。”

  席巴用拳頭抵住奇犽的心口,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不管是為了保護家人,還是保護自己。明白嗎?”

  奇犽抿緊唇:“我知道。”

  “我相信你,奇犽。因為你是最像我的孩子,你會成為揍敵客這一代乃至歷史上最出色的那個。”

  席巴將手搭在奇犽的肩上,語調溫和。

  “帶露琪去做例行檢查吧。然後,奇犽,我替你接了一個任務。三天後出發,沒問題吧?”

  “……我知道了。”

  席巴笑了笑,忽然轉口:“露琪。”

  季黎茫然地“嗯?”了一聲。

  他卻揉了揉季黎的腦袋:“這次睡得時間有點長,如果哪裡不舒服的話,記得第一時間跟我們說。你的健康是很重要的。”

  倒是一副慈父模樣,完全不見之前半點殺氣。

  季黎點頭之後,席巴便放二人離開。

  光是看著那個背影,席巴便能輕易分辨出,現在是奇犽在操控這幅身體——看來剛才說的話的確有刺激到他。

  席巴低低地笑了起來。

  “對,就是這樣,奇犽。為了保護一個人而努力,吸收全部的養分,努力變得強大吧!然後你就會發現——”

  “你根本不適合‘守護者’的身份。”

  “你是個天生的殺手,也只可能是個揍敵客。”

  ………………

  …………

  ……

  【爸爸是在故意拿我激你,讓你拼命訓練呢,奇犽。】

  為了扮演好“第二人格”的設定,在說謊專家奇犽的要求下,即便是私底下的溝通,季黎也要這麼稱呼揍敵客,以防她不小心說漏嘴。

  她試圖安撫陷入低落的小貓。

  【大哥不也經常這麼做嗎?你才六歲呢,還是個小孩子,打不過他們才是正常的,不用放在心上。】

  【沒關系,我只在家裡出來就好啦。家裡有亞露嘉,還有好多好吃的,管家女僕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裡的。】

  可奇犽卻一直不說話。

  過了好久,久到他們離開昏暗重復的甬道,重新站在陽光下,他才肯回答。

  【……我知道。你們說的我都知道。但是,這樣不就是把你當成工具、當成我的累贅,要把你一輩子都關在這裡嗎?】

  揍敵客主宅在山腰偏上的位置,能將周遭的景色一覽無余,以奇犽敏銳的五感,可以清楚看到遠處以試煉之門為起點的高牆。

  漆黑的高牆宛如一條涇渭分明的線,隔開了牆裡和牆外,又像是鳥籠的欄杆,圈定了自由的限度。

  他向更遙遠的地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

  “可你不是啊。”

  被勾起了更多情緒與思考,奇犽很輕很輕地喃喃自語。

  “別這樣。我討厭他們這種態度……亞露嘉也是。連柯特都出去過,只有亞露嘉還從沒看過外面的世界。”

  “這是不對的。為什麼他們就是不懂呢?”

  季黎覺得奇犽並不是真的想要一個答案。

  她想了想,悄悄操控左手,把奇犽不甘心地緊緊攥起的右手攤開,然後用左手的小指,勾住右手的小指。

  【那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奇犽。】

  【我會陪亞露嘉玩,奇犽就負責快點長大。等你變成可靠的兄長之後,就帶著亞露嘉一起離家出走,去世界各地旅游。】

  【要能逃過家裡的通緝,要偷偷多設幾個賬戶,要攢錢,還要調查好哪裡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部都是奇犽的任務哦,不要指望我和亞露嘉幫忙。】

  季黎將勾連的小指晃了晃,單方面敲定不平等協議。

  【就算等的時間久一點也沒關系,我相信奇犽一定能做到的。因為奇犽是世界第一好的孩子嘛!】

  奇犽沉默了一會兒,右手食指猛戳左手掌心。

  【不要以為說點甜言蜜語就能把我哄成笨蛋!這豈不是所有的工作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了嗎?!你也是亞露嘉的姐姐,給我負起責任來!】

  結果,接受例行檢查的全程,季黎都在那裡哼哼唧唧地耍賴,只差把“我廢物,我就爛”寫在臉上。

  其實奇犽應該發現這其中的異常的。

  他是天賦型的騙術大師,說謊和呼吸一樣平常,又兼具揍敵客家遺傳的多疑和敏銳,即便是席巴或伊爾迷都稱贊過這一點。

  但奇犽從不將這些幾乎融入本能的技巧,用在季黎和亞露嘉身上。

  在揍敵客,沒有任何人會教他這些,他只是憑自己的直覺,判斷這種行為是對重要之人的不尊重。

  所以他絕不去做。

  所以他也沒有察覺到——季黎在約定的旅行中,並沒有加上自己。

  *** ***

  季黎不知道這份靠夢境牽連的奇遇何時會崩潰,更不知道,如果奇美拉蟻的身體步入死亡,會發生什麼變化。

  她只知道飢餓依然在啃噬她的另一半意識。

  ……她好餓。

  作者有話說:

  我也好餓(指沒有獵人BG飯吃)


第5章

  ◎一個違背揍敵客祖宗的致富方法。◎

  針對露琪的一系列體檢,流程長且繁瑣,等季黎走出醫療室的時候,天都將將入了夕陽,黃昏余暉有種火燒般的熱烈。

  奇犽索性把人抓去花園那邊鍛煉——畢竟之前那頓零食盛宴的熱量,可不是會自己憑空消失的。

  梧桐作為小少爺的陪練,自然也跟著過來了。

  不過目前,還沒輪到他出場。

  盤腿坐在草坪上,季黎正在奇犽的指導下,生疏地試著改變右手構造。

  其實揍敵客家的秘傳,除了拷問訓練那種純粹受苦的,曲肢、屏息之類的理論技巧,奇犽並不會對她刻意藏私。

  是季黎單純沒有興趣罷了。

  在這裡,奇犽不需要她在武力值上的保護;在暗黑大陸,由於構造不同,人類殺手的技巧也不能直接套用在奇美拉蟻身上。

  還是擺爛當廢物點心,和亞露嘉一起玩比較快樂。

  但事實上,只要經過練習,季黎也是能做到的。

  因為這是奇犽的身體。

  打個比方,她就像是借用了大佬高氪高練賬號的鹹魚,技能和裝備都是現成的,她只需要學會怎麼按組合鍵,就能出招。

  不過,也只是能用罷了。

  如果說奇犽是資質絕佳的天才,他的頭腦和身體都是滿分十分,綜合也是十分的話,季黎就分別是“十分/零分/五分”的水平。

  大概類似弱雞小學生手握9999屠龍寶刀,欺負欺負普通人沒問題,遇上經過訓練的練家子就會比較狼狽。

  畫面太美,簡直是在糟蹋揍敵客家的大寶貝,梧桐看了都忍不住挪開視線。

  奇犽恨不得用手指猛戳季黎腦袋:【笨蛋!柯特一只手都能把你打趴下!你丟不丟人啊你!】

  對此,季黎根本沒有半點臉紅的意思。

  她看向旁邊默默一起過來的柯特,理直氣壯地說:“柯特是好孩子,才不會打我呢。對吧,柯特?”

  雖然沒聽到奇犽的前言,柯特低下眼睛,看向季黎變得鋒利的右手。

  集中注意力的情況下,整個過程用時一分三十七秒。如果是獵物,三姐會被他殺死至少三十次。

  ……和三哥完全不一樣。

  好弱。

  太容易死掉了。

  母親大人和大哥說的沒錯,三姐不能出去,要保護起來才行。不然三哥也會有危險的。

  視線回到季黎的眼睛,柯特乖巧地、極為認真地附和:“我不會的。沒有人能傷害三姐。”

  【哈?】奇犽可不信,【只要老媽或者大哥下命令,他就立刻變牆頭草了吧。】

  季黎倒並不在意。

  【反正打架的時候就靠奇犽上了。要連著我和亞露嘉的份一起努力啊,奇犽!加油!】

  把奇犽的恨鐵不成鋼當成耳邊風,她舉起手,滿目新奇地來回打量自己變出來的爪子,愈發確信揍敵客祖上有貓貓精的血統。

  這爪子,徒手殺魚的時候一定很靚仔吧?

  心動不如行動,正好旁邊就有一條河,季黎眼疾手快地抓了幾條魚上來,然後熟練地進行一個開膛破肚——

  真好用啊。爪子一抹,鱗片就全掉下來了,比奇美拉蟻的鉤爪靠譜多了!

  找到了發家致富的道路,季黎信心大增:【奇犽,以後沒錢了,我殺魚養你和亞露嘉!】

  奇犽:【……】

  他謝謝季黎沒有說出口,不然今晚他們就可能要因為這個違背祖宗的念頭,被抓去訓話加受罰了。

  他真的謝謝啊。

  然而季黎不但不心虛,還立刻捧著殺好的魚去跟亞露嘉炫耀,被亞露嘉一頓誇誇後,兩個人十分自然地等著奇犽接手。

  奇犽:?

  亞露嘉抱著撿回來的小木柴:“哥哥,烤魚、烤魚!”

  把身體的掌控權一丟,季黎也跟著捧碗:【奇犽,烤魚、烤魚!】

  奇犽:???

  這一天,堂堂揍敵客三少、未來家主繼承人、家裡有一整支廚房團隊的有錢人,因為不會做飯,慘遭妹妹的安慰。

  魚最後是梧桐烤的。

  “摸摸。摸摸。”亞露嘉踮著腳摸摸他的頭,“不會烤魚的哥哥,也喜歡!”

  季黎:【沒關系奇犽,海鮮鋪子不一定就要賣烤魚,純殺魚也很賺。我還可以剝蝦和開貝殼!我超會的!】

  奇犽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他看著圍在梧桐旁邊看烤魚的亞露嘉,聽著季黎的致富經,只能默默把烹飪加上學習清單。

  雖然奇犽不懂,為什麼他這麼有錢,還要自己做飯?

  最後的最後,一行人各自分散。

  和梧桐對練完的奇犽,牽著亞露嘉回房間;梧桐去總管事准備晚餐;而柯特獨自離開。

  他回到基裘身邊。

  “柯特,今天一天也玩夠了吧?明天的訓練三倍補上,不要忘了。”

  基裘跪坐在矮桌前,細心擺弄自己的插花。

  “你資質太差,不如奇犽與伊爾迷,頭腦又不如糜稽,實在是個沒用的孩子。不過沒關系,就算這樣,媽媽也永遠都不會放棄你的……所以,柯特,絕對不能辜負媽媽對你的愛,明白了嗎?”

  早已習慣了這一切的柯特低下頭,日復一日重復著同樣的話。

  “是,母親大人。”

  基裘滿意地掩著唇角笑了笑,溫聲詢問。

  “那柯特,你和奇犽都聊了什麼,告訴媽媽好不好?奇犽總是不願意和媽媽談心,都顯得我們有些生疏了。真討厭啊,明明媽媽才是最愛奇犽的那個人。”

  輕聲細語間,她失手揉碎了含苞待放的椿花,赤紅的汁液順著手腕滴下。

  “……為什麼奇犽就是不懂呢?”

  柯特沒有回答。

  直到基裘回過神來,允許他開口之後,他才面無表情地開始復述。

  “‘柯特?你來做什麼。這裡是我的花園。’”

  ——從奇犽的第一句話開始,逐字逐句地復述。

  ………………

  …………

  ……

  柯特悄無聲息地離開,將門輕輕合上。

  服侍揍敵客家時間比較久的老僕,都說三子奇犽最像家主席巴,糜稽、亞露嘉與露琪是特立獨行的“異類”,而長子伊爾迷和五子柯特,則隨了夫人基裘。

  不光是黑發黑眼的秀麗模樣,還有那副掌控欲極強、喜歡玩弄獵物的性子。

  柯特和伊爾迷最大的不同在於,不像已經成年且足夠強大的伊爾迷,已經能夠成為操線者,還年幼的他只能乖順地依附在母親之下,做個漂亮娃娃。

  可人之所以成為“人類”,就是因為人類不可避免地擁有欲望,藏有私心。

  柯特說謊了。

  不,更准確地說,是隱瞞了關於露琪的一部分發言——不然以母親大人的性格,一定會認為露琪影響了心愛的三子,想方設法地施以懲戒。

  本來三姐保持清醒的時間就遠不比三哥,要是都被母親大人關在懲戒室裡,三哥絕對不會讓她出來,他就不能像今天這樣靠近了。

  他不喜歡那樣。

  獨自走在寂靜的甬道裡,柯特想著明天的三倍訓練之余要怎麼安排時,注意到拐角處向自己鞠躬的高大身影,忽然一頓。

  他停下來,叫住對方:“壺音。”

  壺音是直屬於現任家主席巴、揍敵客家名望極高的資深老管家之一,初任執行管家的孫女“雨音”也在她身邊垂手而立。

  “柯特少爺,有何吩咐?”

  為了照顧柯特的身高,壺音半跪下來,盡可能與他平視,臉上也是與強健肌肉不符的和藹笑容。

  不過柯特知道,這個人不喜歡自己,嗯,也不喜歡大哥和二哥,因為他們都比較像母親大人。

  她最偏愛的孩子是三哥,其次是三姐和亞露嘉吧。

  但那又如何呢?

  不如說,他們的利益剛好一致。

  “最近,廚房的人是不是懈怠了?似乎讓三哥和三姐不太滿意的樣子……雖然他們不會主動提起,可也不能當做沒發生過啊。”

  柯特打開懷中折扇,半掩住臉,細聲細氣地命令。

  “壺音,稍微懲戒一下吧。”

  壺音恭敬地點頭稱是。

  柯特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才說:“那就拜托壺音了。”

  雖然吩咐其他管家也不是不行,但果然,看討厭自己的壺音在面前下跪俯首的樣子,很有趣啊。

  *** ***

  他不是三姐口中的那個“好孩子”。

  柯特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話說:

  季黎:殺魚!剝蝦!開貝殼!我超會的!

  小傑:枯枯戮山好像海鮮不夠豐富誒,阿黎來鯨魚島吧,鯨魚島歡迎你【起立鼓掌

  奇犽:?等等??

  *** ***

  嗯……揍敵客這一家子都病得不輕,除了奇犽和亞露嘉。

  下一章就輪到伊爾迷出來犯病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6章

  ◎珍愛生命,遠離大黑貓。◎

  深夜。

  等確定奇犽的意識已經睡熟以後,季黎才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起來,推開寢室的門。

  門外是一片寂靜的燈火通明。

  不過季黎很清楚,這份金碧輝煌之下,暗藏了怎樣的殺機。

  揍敵客家沒有所謂的“宵禁”,一般也沒有敵人能闖到主宅內部,但為了鍛煉自家子弟和僕從,晚上十點以後,主宅就會開啟自衛機制。

  大概就是一些暗器、陷阱、毒藥之類的機關,而且會定期升級更換。

  如果不能靠自己的身手順利躲開,不小心中招了,那就只能在地板上躺一夜,等第二天值早班的管事來撿人。

  醫療費不但要從工資裡扣,還要額外扣一筆設備損耗賠償金,並加大訓練量。

  揍敵客的家庭成員也是如此。

  不過,季黎算是一個例外——因為她知道這個闖關游戲的通關密碼。

  回憶了一下被手把手教過的手法和順序,季黎有點生疏地,暫時關掉了一路上的機關樞紐,來到迷宮的終點。

  她還沒抬起手,門就“咯吱”一聲自動打開。

  與之一同砸過來的,還有屋主人的抱怨。

  “露琪,你動作也太慢了!虧我還給了你Game Master的權限!”

  季黎表情無辜:“沒辦法啊,二哥,要等奇犽睡著了才行。不然我們倆至少一個要倒霉吧?”

  而且糜稽一定比她先倒霉。

  求生欲很強的糜稽,嗓門瞬間變小了。

  而她越過門口堆積的游戲盒,再小心翼翼繞開真人等比大小的手辦森林,才終於跟對方面對面。

  沉默片刻後,季黎堪堪咽下了那句“你又胖了”的危險發言。

  她熟練地從雜物堆裡扒拉出一小塊空地,正准備搬把椅子過來,就瞧見一只鋼鐵小狗閃著綠光眼睛,將椅子叼到她手邊。

  “怎麼樣?不錯吧。”糜稽面帶得意,“按照你提供的創意做的快遞機器狗。雖然自動識別物品的功能還有待完善,不過局限在屋內的話,姑且還算派得上用場吧。”

  說起自己的作品,圓潤的少年眉飛色舞,硬是把擠成一條縫的眼睛也塞入了神采。

  季黎就坐在糜稽旁邊,一邊吃著機器狗送來的果汁薯片,一邊聽他口若懸河。

  她應該算是枯枯戮山和糜稽關系最好的人。

  糜稽因為性格脫線又是個技術宅,父母兄弟都不愛聽他碎碎念,如此惡性循環,最後索性徹底投身二次元,沉迷紙片人。

  季黎是少數能坐下來,從頭聽他講完的人。

  他們聊的話題很廣:美食,游戲,手辦,漂亮妹妹,一起吐槽大哥伊爾迷的黑惡勢力,偶爾還會頭腦風暴一些科技創意。

  糜稽頭一次見到如此尊重兄長的揍敵客,感動得只想給季黎頒獎。

  季黎也覺得,像糜稽這樣給零食、送游戲機、還發明懶人工具造福天下(主要指他們兩個人)的活菩薩,簡直是揍敵客之光。

  二人對彼此的濾鏡都開到最大。

  所以,即便家裡其他人都不太樂意,他們還是頂風作案,偷偷摸摸地開深夜派對,享受一起擺爛的快樂。

  不過這一次,季黎也不是單純過來玩的。

  事實上,她正在協助糜稽攻克一個智能AI訓練的項目,從一年前開始,就在陸陸續續幫忙輸入數據。

  簡單來說,就是以她為原型和素材,設計一款能自行對話、可以自主學習的AI。

  大方的糜稽老板提供日結待遇。

  比如這次的報酬,就是三款最新的熱門游戲,至於之前說好的天空競技場限定巧克力球,要日後補上。

  由於糜稽在談到巧克力球的時候很是咬牙切齒,季黎沒敢追問,就乖乖在旁邊配合工作。

  AI的建模,大體上也是復刻奇犽(露琪)的長相,但有所改變。

  應該說是糜稽理想中的“露琪”:拒絕臭弟弟的刻板印像,要和他一樣純粹的黑色,留著長發,五官更清秀一點,但神情比柯特活潑靈動。

  季黎用指尖戳了戳AI的臉頰,屏幕裡的女孩便歪了歪頭,彎起眼睛衝她微笑。

  恍惚間,有種時空錯亂的茫然。

  ——這也是要保密的原因之一。

  如果被奇犽看到這個AI,糜稽的電腦大概率會在伴隨著一句“變態”,被暴怒貓貓當場毀屍滅跡吧。

  祝老板好運,阿門。

  反正挨打的不會是她。

  打完工,季黎就抱著三款游戲偷偷溜走,打算原路返回寢室。

  只是在埋頭擺弄機關樞紐的時候,一大片陰影無聲無息地投下,將她整個籠罩在黑暗中。

  身體比大腦先一步意識到來者的身份,季黎收回了要去按警報鍵的手指,僵硬地揚起臉,看向頭頂。

  比風更微弱的呼吸落在她臉頰,縈繞著侵入肌理的血腥味。

  “……大哥,晚上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背後貼著牆壁,季黎有種被大型捕食者困在角落裡的微妙感。

  她默默舉起手,受空間限制,只能像招財貓那樣小幅度擺了擺手腕。

  “剛出任務回來嗎?辛苦了。”

  伊爾迷點點頭,視線停留在季黎懷裡的游戲上,又看了看糜稽房間的方向。

  他如今還沒有蓄起長發,衣服上也不愛扎念釘,黑色短發柔順地垂落下來,給人一種溫和的錯覺——只要不看那雙無神的大眼睛。

  像一只把爪子揣在肚皮下,盯著獵物,正優哉游哉鼓搗壞水的大黑貓。

  季黎逐漸懷疑這人是故意嚇她的。

  因為她不聽話,偷偷夜游溜去找糜稽玩。

  可伊爾迷不說話,又不放人走,季黎只能沒話找話:“這次任務還順利嗎?大哥沒受傷吧?”

  有病治病,無病退朝,不要影響未成年兒童的睡眠。

  萬一以後世界第一好的奇犽只有一米六怎麼辦!

  季黎還在思考怎麼無痕跑路,卻沒料到自己的廢話寒暄,竟無意間打開了伊爾迷的話匣子。

  “很順利哦,露琪。這次任務目標就在枯枯戮山的鄰市,很近,所以順手接了。”

  他語調變得輕快,宛如一個耐心解答弟弟妹妹提問的好哥哥。

  “五個高級護衛,富商□□及其夫人、子女七人,情人五人,私生子八人,還有家僕護衛三十九人,合計六十四人。”

  “七千萬的復仇滅族單子,嗯,還算不錯的生意。畢竟難度只有C級。如果不是那五個高級護衛稍微有點超綱,拿來給柯特和奇犽練練手也不錯。”

  “對了,那家也有一個和露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說到這裡,伊爾迷將指尖插入季黎的發間,一邊細致而寵愛地撫摸,一邊順勢向後腦滑去,漫不經心地繼續描述。

  “頭發長長的,皮膚很白,穿著到處是蕾絲的裙子,母親應該會喜歡。她還養了一只小狗哦,死的時候都把小狗抱在懷裡。”

  “啊。說起這個,”耳朵豎起來,大黑貓歪了歪頭,“露琪還從來都沒有穿過裙子呢……會想要嗎?”

  而季黎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伊爾迷抵在後腦的那根手指上。

  ——冰涼的、堅硬的、危險的。

  她實在克制不住避險的本能,還是扣住了青年的那只手腕,好脾氣,又有點無奈地與伊爾迷對視。

  “我怎麼想都沒關系吧?反正最後做決定的都是大哥和爸爸。”

  這樣乖巧低下頭示弱的雛鳥,偏偏又頂著奇犽的樣子,愈發惹人憐愛。

  被取悅到,伊爾迷的唇角挑起一個微乎其微的弧度,連訓誡的口吻也因此而柔軟起來,蒙上一層並不存在的溫情。

  “不可以這樣說哦,露琪。你被允許適當地任性,哄阿奇開心,讓他更放不下你,但絕對不能給阿奇錯誤的影響……不然我和父親都會很頭疼的。”

  “露琪也不想受罰吧?不過沒關系,我們是家人啊。所以我會原諒你,一直保護你和阿奇。”

  “——因為,哥哥是世界上最深愛你們的人。”

  重復的承諾更像是某種詛咒,伊爾迷撤回了抵在後腦的指尖,重新向他飼養的幼雀張開手。

  他要妹妹主動落回他的掌心。

  於是季黎悟了:又是一個被叛逆天才小奇犽傷透心的揍敵客,來找她吃快樂代餐。

  不聽不聽,黑貓念經。

  她已經很熟練了。

  很有服務精神地環住伊爾迷的後頸,季黎坐上大黑貓特快列車,把臉貼到對方頸側,只能嗅到一種泛著冷鏽味的氣息。

  大黑貓特快列車的服務也很到位,直接把她送回了臥室門口。

  季黎跳回地面,急著跟這次糟糕的夜游說再見,卻再一次聽到伊爾迷叫住她。

  “差點忘記問了——”

  彎下腰來,伊爾迷與季黎視線齊平,手腕翻轉間,抬起的右手指尖就已經勾住一枚金屬念針。

  “露琪,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念’的?”

  季黎瞬間背後一寒。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目光投在念針尾部反光的尖銳上,然後看了看伊爾迷,剛准備即興編一點鬼話出來,又被對方打斷。

  “哈哈哈。被騙了哦,露琪——看來你真的知道了啊。不過還看不見吧?”

  唐突吐了吐舌頭,惡作劇成功的大黑貓棒讀式笑了幾聲後,收回念針上發散的念力數字圖案。

  他好像真的以為自己很幽默,甚至有點驕傲。

  “不過這個對阿奇來說,還太早了。暫時不要告訴他。然後……給。這個是獎勵。”

  伊爾迷不知道從而掏了一包巧克力球出來,遞給季黎。

  季黎看著上面顯眼的“天空競技場限定品”標志,聯想到糜稽剛才敢怒不敢言的扭曲面目,欲言又止。

  “……大哥,這是二哥的吧?”

  “嗯?不,是我的哦。”伊爾迷一本正經地強調,“糜稽最近訓練太懈怠了,有退步,作為懲罰沒收了他的零食。所以,已經是我的東西了。”

  季黎現在確信了:剛才大黑貓故意嚇人果然就是因為她夜游溜去找糜稽玩!

  她面無表情,盯著露出黑貓尾巴的青年看。

  伊爾迷自信地認為這是“撒嬌”。

  被妹妹這麼喜愛真是兄長甜蜜的煩惱,於是他決定再額外擠壓一點休息時間,用來鼓勵黏人又弱小的孩子。

  “做得不錯,露琪。但還不夠,遠遠不夠——別被阿奇甩開太遠。再變得更有價值一點吧。”

  捧著季黎的臉頰,伊爾迷俯身,親昵地與她額頭相觸,漆黑的眼眸中什麼都不存在,猶如深淵。

  “讓哥哥更愛你一點。”

  作者有話說:

  奇犽連夜扛著季黎和亞露嘉逃離枯枯戮山(?)

  其實我覺得伊爾迷不是面癱,他在原著裡還挺惡趣味的……吐舌頭的動作,取自舊版tv西索給他打電話派活那次。

  總之變態真難寫,卡了我半小時。對黑貓拳打腳踢。

  另外,我的封面做好了,誠邀大家品鑒一下我的天才創意,注意看下方小字(捧臉


第7章

  ◎他的謊言是由鮮花、陽光、巧克力和亞露嘉組成的。◎

  結果她夜游溜去找糜稽玩的事情,還是讓奇犽發現了。

  因為第二天早上,伊爾迷拿著季黎昨夜被他嚇掉的游戲卡,美其名曰“物歸原主”,交到了奇犽的手上。

  ……他是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他的黑貓尾巴都翹起來了!

  打又打不過,季黎抱緊弱小無助但能吃的自己,在意識海的角落瑟瑟發抖。

  三令五申讓季黎離糜稽遠一點的奇犽,冷笑一聲收下游戲卡,然後取消了季黎這三天的零食。

  指切斷味覺的鏈接,讓她看得到,吃得到,卻嘗不出味道。

  所謂“陽謀”不過如是。

  以至於當亞露嘉知道她沒有甜甜的東西吃了,悄悄把自己碗裡的蛋糕塞過來的時候,季黎也只能含淚拒絕。

  她隱約聽到了奇犽尾音上揚的輕笑。

  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只是喜歡欺負人而已。

  季黎把臉埋在亞露嘉軟軟的、散發著奶香的頸側,也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

  不過身為被寄予厚望的繼承人,能留給二人自由支配的時間其實並不多,全是靠奇犽在訓練裡超水平發揮,見縫插針擠出來的。

  今天的任務是“捉迷藏”。

  奇犽不能攜帶任何武器或食物,要求在限定的林海範圍內,被配備齊全的七名管家追殺。時間截止到第二天凌晨零點,合計三十六小時。

  允許利用林海內的任何現成物品,允許攻擊彼此,允許擊殺。

  如果奇犽被抓住,且無法順利逃脫管家的控制,則視為失敗,需要接受額外的加訓和懲罰。

  作為獵物,他可以先進入指定區域,管家們則在一小時以後同時入場。

  距離游戲開始還有半小時,奇犽在入口處做熱身准備。

  【奇犽……】季黎從意識海探頭,第二百七十九次勸說,【真的不要我幫忙嗎?至少在你睡覺的時候,我可以幫你看著。】

  雖然沒辦法跟管家正面交鋒,可利用奇犽本身敏銳的五感來警戒周圍,她還是能做到的。

  但奇犽也第二百七十九次拒絕了她。

  【誒?不要。】

  銀發的小貓在太陽下伸了個懶腰,散漫的、自信的,又不容拒絕。

  【這種捉迷藏我都不知道玩多少次了。又不是大哥親自出馬,就憑他們,也想抓到我?好啦,沒什麼可擔心的,睡一覺起來就結束了。】

  與干脆利落切斷五感的動作不同,他的聲音很溫柔,像是哄亞露嘉時的語調。

  【做個好夢。季黎。】

  季黎被迫黑屋面壁。

  最後活動了一下手指,確認是便於改造的最佳狀態後,奇犽雙手插在口袋裡,溜達到梧桐跟前。

  梧桐是揍敵客家的總管,負責帶來這一次的陪練,但其本身並不參與。

  ——畢竟,這些所謂的“陪練管家”根本就沒參加過正規培訓,只不過是不值錢的消耗品罷了。

  大多是膽敢入侵揍敵客家又沒被打死的賞金獵人,還有一些是從陷阱塔買來的死刑犯。

  而揍敵客家開出的唯一條件,就是在“捉迷藏”中贏過奇犽。

  在符合游戲規則的前提下,只要做到這一點,不但可以重獲自由,還能拿到一筆不菲的獎金。

  對於殺過人的亡命之徒,這些利益足夠誘惑,從而刺激貪婪的欲望,滋生出最迫切的殺意。

  不是模擬,完全真實。

  沒有比他們更完美的陪練了。

  第一次玩的時候,奇犽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然後下一秒,他意識到手裡跳動著的溫熱,是多麼讓人安心的溫度。

  並非出自思考,而是由常年累月的教導刻入本能的動作。

  標准、漂亮、沒有一分寸的多余。

  被大哥摸著頭誇獎了。

  反復經歷過太多次,奇犽其實現在已經不太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感覺了。

  但他清楚地記得,季黎當時傳來的強烈的情緒波動。

  ……很難過的樣子。

  即便她什麼都沒有說,從那以後,不管是訓練還是任務,奇犽都會把季黎關起來。

  奇犽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明明身邊的所有人,都是這樣做,也是這樣教導他的。

  他眼前只有這一條路啊,還能往哪裡走呢?

  可他也不想季黎難過。

  所以,奇犽決定,在他努力弄清楚答案之前,先遮住季黎的眼睛,捂住季黎的耳朵,讓她只看見會讓她高興的東西。

  比如鮮花、陽光、巧克力和亞露嘉。

  他很聰明的!只要再給他一點點、一點點時間就夠了。不會讓季黎等太久的。

  ……不過這家伙的眼睛,真的讓人很討厭啊。

  這樣想著,奇犽把右手從口袋裡抽出來,衝眼神渾濁的陪練打了個招呼。

  “喲。這次都是新面孔啊,看起來很有干勁嘛。”

  沒有需要小心翼翼藏在肚皮下的存在,貓一樣的小少年勾起唇角,漂亮的藍眼睛透出一股無機質的冰冷,展露出揍敵客式的鋒芒。

  “那就加點油,別隨隨便便死掉啊。”

  ………………

  …………

  ……

  如今的奇犽,玩起捉迷藏已經很熟練了。

  將氣息融入森林背景中,行走時悄然無聲,選擇便於觀察又隱匿的地點,藏起自己的蹤跡,降低身體對飢餓和渴水的損耗。

  對暗殺者而言,正面對決是下下策,要麼看准時機奇襲然後一招制勝,要麼就合理地規避戰鬥,節省體力。

  因為季黎的緣故,除非必要,奇犽會盡可能不殺人。

  但自己找死的不算在內。

  “果然,我還是很討厭你看我的眼神啊。”

  已經能推開一扇半試煉之門的奇犽,硬生生把陪練之一的中年男人的胳膊向後折斷,穩穩踩著壓在地上。

  彎下腰來,他近距離仔細端詳這人的眼睛,終於抓住在恐懼中殘存的貪欲。

  奇犽恍然大悟地右拳捶左掌。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種會對小孩子感興趣的類型吧?之前有一次出任務,目標就是這樣的,給了我很多方便。”

  “——但是,我很討厭哦?”

  話到一半,他翻臉比翻書還快,唐突進行一個貓貓變臉,右手也被改造成了鋒利無匹的樣子。

  小少年微笑著,惡劣地將尖銳的指尖一點點靠近對方。

  “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啦。但是一想到,如果以後亞露嘉和她出去玩,會遇見你這樣的家伙,被你們用這種眼神看到,就超火大的。”

  “所以只能拜托你早點退場了。拜拜——”

  他敷衍地揮了揮手,轉身看向從林間顯身的梧桐,十分自然地衝管家伸出滴血的右手。

  三十六小時已到,捉迷藏結束了。

  梧桐半跪在奇犽跟前,用掛在手臂上的毛巾,輕柔地為他擦拭血跡,又恭敬地稱贊他的完美表現。

  和其他液體不同,血是黏膩又溫熱的,會固執地殘留在皮膚肌理間,難以除去。

  其實奇犽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殺手不可以遠離血液,他已經習慣了。

  不過在梧桐面前的話,稍微抱怨一下也沒問題。

  奇犽知道,梧桐超寵他的,這種程度的撒嬌,是不會跟大哥和老爸他們打小報告。

  “……好髒。”鼓起臉,奇犽嘟嘟囔囔地說。

  梧桐笑了一下:“如果奇犽少爺討厭被血濺到,可以回頭向席巴老爺請教一下。老爺甚至能在掏出心髒的時候,不流一滴血呢。”

  “誒,聽起來好麻煩。”奇犽歪了歪頭,“大哥也做不到吧?那估計要練好久才行。”

  私底下,梧桐毫不掩飾他的偏愛。

  “是奇犽少爺的話,就一定可以能做到。”

  他擦干淨小貓爪上最後一滴血:“請相信自己。您是揍敵客史上最有資質的孩子,您的未來必然榮耀加身、一路無阻。”

  這種話奇犽都快聽膩了。

  家裡的人一個個都跟復讀機似的,尤其是老媽和大哥,動不動就要拿這個來說教他,真沒意思。

  奇犽撇撇嘴,隨手指了指旁邊躺著的垃圾,轉移話題:“這家伙是哪兒來的?”

  事關奇犽少爺,為其挑選合適的捉迷藏陪練,也是梧桐的工作職責之一。他早已把每個人的來歷倒背如流。

  “沙魯多,連環搶劫強奸殺人案的凶手,手上有十三條人命,喜好幼女,因為殺人現場死狀慘烈而著名。最後被職業賞金獵人‘理伯’抓獲,關入陷阱塔。”

  梧桐順口報了個數字,是沙魯多的懸賞金額。

  奇犽貓貓震驚:“我記得現任協會會長,是爺爺的老朋友吧?怎麼,獵人協會這麼窮的嗎?!”

  為了挽救獵人協會的形像,梧桐稍微科普了一下懸賞金額的規則。

  等量換算,套用揍敵客家的任務等級劃分,沙魯多最多也就是一個E級任務罷了。這個數字很正常。

  誰讓這個世界最賺錢的買賣,都是寫在刑法上的。

  順帶一提,由於揍敵客過於賺錢,甚至是巴托奇亞共和國的頭號納稅大戶,政府為了經濟發展,親切扶持支柱產業。

  所以在巴托奇亞共和國境內,暗殺是合法生意。

  奇犽聽完科普後,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比如以後去考個獵人執照,然後把爸媽大哥和糜稽統統抓去換賞金,當離家出走的啟動資金。

  他們家光照片都能懸賞一個億,真人一定更值錢吧!

  想到這裡,右手下意識地改變了構造,奇犽打量自己比刀刃更鋒利的指甲,忽然想起前幾天,季黎拿它殺魚的樣子。

  利爪變回了柔軟的手指,他聳著肩,自顧自笑了起來,也不在意招來梧桐困惑的目光。

  ……嘛,算了。

  不用這雙手去當殺手或者賞金獵人也可以。反正有人說了,要殺魚養他和亞露嘉。還會剝蝦和開貝殼呢?

  擦干淨血跡之後,奇犽又利索地脫下髒了的衣物,換上梧桐帶來的。

  他動作有點急。

  這次捉迷藏的時間又被大哥加長了,整整三十六個小時,估計季黎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要麼,夜宵給她加一盤巧克力蛋糕?

  奇犽一邊想著這個,一邊熟練地處理好痕跡。

  確認沒問題之後,他正准備把季黎叫出來,卻又被梧桐阻止。

  “奇犽少爺,這是席巴老爺之前為您接下的任務。相關情報都在這裡。明天午飯後乘飛艇出發,您看可以嗎?”

  梧桐遞上一份文件夾。

  相對於性命的重量來說,這概述了目標整個人生的五六張紙,實在算不上厚。

  而奇犽,也不是第一次出任務了。

  他低下頭,一目十行地掃完這些情報,信息就已經全部錄入腦袋裡。速記也是暗殺者必備的基本素養之一。

  “就按照梧桐你安排的來吧。另外,幫我通知廚房做一份巧克力蛋糕,送到我房間。”

  將文件夾原樣還給梧桐,奇犽豎起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記得對她保密哦。”

  梧桐頷首,沉默地收起了那份情報書。

  *** ***

  【嗯?當然是我贏了啊。】

  【完全沒問題。我都說了小菜一碟嘛!這些陪練管家真是越來越沒用了。啊,不過也沒辦法。畢竟是我更強。】

  【好啦——不要生氣啦——真的?巧克力蛋糕也不吃嗎?】

  【倒也不必答應得這麼快。】

  【……………………】

  【喂。我警告你,沒有我的同意,不許隨便接受別人給的東西。尤其是食物。陌生人更是絕對不行。】

  【不許笑?!明明是你這家伙太危險了!沒有我看著,絕對早就被人賣了還在給別人數錢吧!】

  【……真是的,笨死你算了。】

  *** ***

  雖然還不知道關於未來的答案,但奇犽希望季黎的眼睛,只能看見讓她開心的東西。

  ——比如鮮花、陽光、巧克力和亞露嘉。

  所以,在自己弄明白之前,他會負責把那些糟糕難看的部分藏起來。

  ——比如血液、無法閉合的眼睛和沙魯多那樣的家伙。

  作者有話說:

  奇犽對季黎的謊言,是由鮮花、陽光、巧克力和亞露嘉組成的。

  從小生活在揍敵客那樣的環境裡,大概連三觀都是扭曲的,還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吧……再長大點就會有自己的思考了。

  請再給他一點時間吧。


第8章

  ◎明天也想和你再說一聲早安。◎

  季黎趴在飛艇的超大落地窗上,俯瞰漸漸變小的揍敵客主宅與枯枯戮山,將他們載向更遙遠、更廣闊的“外面的世界”。

  這次奇犽的任務目標,同樣位於巴托奇亞共和國境內。

  不過,與坐落於西北部的枯枯戮山方向相反,他們將乘坐揍敵客家的私人飛艇,前往大陸東部的奧魯市。

  因為奇犽還小,按照慣例,需要有兩位正式管家陪同,以防萬一。

  壺音和孫女雨音擔任了本次的護衛職責。

  當然,除非奇犽受到生命威脅,她們都不會輕易出手干預——哪怕奇犽會受重傷。

  對於揍敵客來說,孩子在任務裡受重傷,總比以後死在別人手上好得多。

  雖然席巴等人不曾言明,但季黎猜他們大概是這麼想的。

  ……沒辦法啦。

  貓貓精的邏輯總是不尋常的。

  季黎撐著臉賴在窗台前,欣賞難得一見的風景。

  兩個人都知道這趟飛艇的目的是什麼,但季黎不問,奇犽也不說,保持著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

  【不去到處看看嗎?】奇犽慫恿她動一動,【之前你都睡過去了,這應該是你第一次上飛艇吧。】

  可揍敵客的私人飛艇造價昂貴、裝修豪華,除了在天上飛,連配備廚師都是熟悉的原班人馬,基本就是小一號的主宅,季黎倒也沒有那麼強烈的好奇心。

  被陽光曬得懶洋洋的,她眯著眼睛,像一團快要融化在桌上的史萊姆,隨手翻出一個鹹魚的理由。

  【但是奇犽應該都看煩了吧。不會無聊嗎?】

  【笨——蛋!一個人在飛艇探險有什麼意思?而且,你不是都沒上來過麼。】

  頓了一下,終於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奇犽聲音越說越小,後半句幾乎變成了說給自己聽的咕噥。

  到最後,別扭又容易不好意思的小少年放棄辯解,索性強權壓制,直接把身體的操控權搶了過來。

  【反正你就是又犯懶了!起來!不要總像個曬太陽的老太太一樣,小心以後變得跟糜稽那家伙一樣胖!】

  又把人在枯枯戮山、鍋從天上來的糜稽拉出來反復處刑,奇犽單手撐著窗台,靈活地跳下地面。

  通透的藍眼睛被陽光染上溫暖的色澤,他用指尖戳了戳窗戶上倒影的額頭,壞笑著挑起眉,神采飛揚。

  【不許睡。要是你能堅持到飛艇落地,就給你獎勵。】

  拖長的尾音和帶著奶氣的咬字,比起利誘,更像是小貓親昵地撒嬌……總之,可愛過頭了。

  該說是基因的力量嗎?總覺得奇犽也在不知不覺裡,掌握了亞露嘉的撒嬌精髓。

  耳根子軟的季黎只好戴上痛苦面具,掙扎著爬起來,從“融化的史萊姆”變成“進擊的史萊姆”。

  在奇犽的全權指揮和她的實踐下,開始了他們兩個的第一次飛艇探險。

  ——其實,倒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無聊。

  仗著奇犽優秀的身體能力,季黎在飛艇上躥下跳,幾乎把每一寸的結構都摸遍,還去操控室研究了一下怎麼開飛艇。

  操控盤上有好多好多按鈕和屏幕,看得她眼花繚亂,整個大腦放棄思考。

  倒是奇犽好像學會了的樣子,一副躍躍欲試想上手的樣子。

  雖然很清楚他是個超級天才的事實,但每一次,很偶然窺見奇犽這一面的時候,季黎才會恍然驚醒。

  原來這個只把漂亮藍眼睛和柔軟肚皮給她看的小少年,是活在大多數人伸手不可及之地的,極其特殊的存在。

  季黎似乎看到了。

  在更加更加遙遠的未來,那個憑勇氣與智謀,成功帶著亞露嘉逃離揍敵客的囚籠,一起去看遍世界的少年。

  她安靜地回到意識海,看著這樣年幼的、閃閃發光的奇跡。

  可幾乎是在季黎後退的同時,本該全神貫注試著操控飛艇的奇犽,卻馬上察覺到了她的動向。

  【誒?躲到角落裡去做什麼……生氣了嗎?】

  一頭霧水的奇犽,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

  感覺好冤,他很無辜地替自己辯解。

  【又沒有說你笨!不是說,以後要帶亞露嘉一起離家出走嗎?要瞞過大哥他們,能掌握交通工具是最基礎的,不然會有被人泄露情報的可能。】

  【只是這裡有現成的,所以順便學一下啦。本來我也打算之後讓梧桐幫我安排老師的。】

  既然都和季黎約定好了,他可是很認真地思考過了!

  畢竟想要逃離“揍敵客”這三個字所代表的力量,可絕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的。既需要天時地利,又需要萬無一失的准備。

  加上亞露嘉和季黎都不能算戰鬥力,就只能讓可靠的他一拖二了。

  不知道反復推演過多少次,奇犽掰著手指,說得頭頭是道。

  【除了飛艇,還有汽車、船、摩托車之類的……啊,還有烹飪。】

  說到這裡,他壞心地彎起眼睛,毫不客氣地提醒。

  【我和亞露嘉可是很難養的!在我努力的時候,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那份。殺魚剝蝦開貝殼,對吧?】

  但季黎沒有回答他。

  這讓奇犽開始有些不安。

  他立刻松開操縱盤,示意原本的機長接手,一個人跑到旁邊的過道上,看著窗戶上的倒影,皺起了眉。

  【……怎麼了?季黎。】

  可當他試圖觸碰那個人,指尖能夠感受到的,就只有堅硬的玻璃和自己的溫度。

  唯獨這種時候,奇犽格外討厭季黎與自己共用一副軀體的事實。

  他們在密不可分的同時,只有他,只有仿佛距離最近的“奇犽”,無法觸碰到“露琪”。

  好在,在奇犽被徹底動搖之前,季黎終於回話了。

  【奇犽剛才好帥氣啊。被迷倒了。】她笑得很理直氣壯,超大聲地說,【我好喜歡奇犽哦!】

  奇犽:【………………】

  然後被奇犽很凶地說了一頓,警告她不許再突然沉默不回話,不然就扣她一個月的味覺鏈接。

  岔開話題的季黎乖乖坐在那裡受訓,不敢再指出,奇犽的耳朵變成粉色了。

  一直陪在左右的壺音和雨音,什麼都不知道,只能茫然地看著小少爺在那裡表演變臉,露出讓人心軟的表情。

  那這一次,就裝作沒有看見好了。

  既然奇犽少爺沒有表現出任何違規的舉止。

  大概是人老了吧,眼神示意孫女雨音保持安靜,壺音微笑著別開視線,又多了一筆無傷大雅的私情。

  可只要有目的地,飛艇就必然有停落的時候。

  為了方便行動,揍敵客在各地建有自己私人的飛機場,且有獨立的團隊負責運營,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

  站在飛艇的出入口,季黎能隱約看到建築的邊緣。

  奧魯市。任務目標所在的城市。

  根本沒看過相關情報,她下意識想回頭,問問壺音要往哪裡走,結果身後連個影子都沒有。

  【我們走吧。壺音和雨音不能插手我的任務,所以會藏在看不見的地方。當她們不存在就好。】

  奇犽說著,接受了身體的掌控權。

  這裡離城市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而且為了隱匿行蹤,飛機場建在很荒僻的郊區,除了樹就是草,實在沒什麼值得多看的。

  雖然也是第一次來,但奇犽方向感極佳,基本上靠地圖就能找到正確的道路,順利抵達市區。

  奧魯市也算是巴托奇亞共和國的大都市之一,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多的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光是站在街上就能感覺到那種繁榮。

  季黎習慣了蟻巢無休止的規律運作,習慣了揍敵客式的寂靜,乍一下直面人類活動痕跡的喧囂,竟有些怯意。

  近鄉情怯的怯。

  是奇犽打斷了她的思緒。

  【好啦,這個就是獎勵。】小少年從背包裡取出早有准備的銀行卡,在眼前晃了晃,【今天就讓你隨心所欲地玩吧!】

  季黎一愣:【不是要去工作嗎?】

  【那種事無所謂吧?只要在規定時間內搞定就行,雇主又沒說非要今天就完成。他都不急,你急什麼。】

  說著雇主會被氣死的發言,奇犽聳聳肩,強行把季黎從意識海拖出來,將身體的掌控權按給她。

  【工作的事我做主,我心裡有數——別說這些無聊的事情啦,你看那邊!好像有什麼活動,很熱鬧的樣子。去看看嘛。】

  任性的貓又在喵喵叫著撒嬌了。

  反正她也根本不清楚任務是要去做什麼,單方面糾結也沒用,季黎索性放棄思考,順著人流往那邊去。

  是當地組織的一場慶典,為期三天,今天剛好是第一日。

  各種小攤琳琅滿目,擠擠嚷嚷地擺開好幾條街,有賣小吃的,玩游戲的,出售紀念品的,甚至還有才藝表演的舞台。

  一聲疊著一聲的吆喝叫賣、隨處可見的熱情笑臉,漸漸地,將過客從原本的世界拽回人間。

  看什麼都新奇的兩個人,徹底被調動了積極性,擼起袖子,一家小攤都不放過地一路逛過去。

  季黎主要負責吃和逛。

  至於打氣球、套圈、扔飛鏢之類的動手項目,在她體驗過一遍之後,便會切號換奇犽出馬,一舉拿下終極大獎。

  最後獎品多到季黎兩只手拿不下,影響她吃東西,只能暫時寄存在主辦方那裡。

  感覺攤主都快聯合起來,在門口立一塊“奇犽·揍敵客不許入內”的牌子了。

  奇犽對此理直氣壯。

  【既然出來擺攤,規矩都白紙黑字寫好了,那就要做好被贏的准備啊!我都善心大發,沒教訓那幾個偷偷做手腳的家伙呢!】

  刷著當事人的卡,季黎無條件舉雙手支持他的一切發言。

  然後就這麼一直在慶典場地逛到了天黑。

  因為雜七雜八的零食吃了太多,季黎一點都不餓,干脆把晚餐也跳過,直接去奇犽指定的一家的酒店入住。

  房間也是提前定好的,高層景觀房,很對得起揍敵客頭號納稅大戶的身份。

  完美的旅客一日游。

  等奇犽洗漱完畢,渾身透著干淨水汽的季黎坐在床上,毫無困意,一個個盤點今天的戰利品。

  【這個娃娃挺可愛的,明天給亞露嘉也買一個吧!】

  【我們剛才吃的那個章魚丸子挺好吃的,可惜要現做現吃,不然就可以帶回去讓亞露嘉和柯特也嘗一嘗。之後讓廚師長研究看看好了。】

  【啊,還有慶典限定的紀念品。我看看,應該沒有少買吧……】

  小少年耐心聽著,偶爾懶洋洋地哼一聲,算作回應,示意自己沒有走神。

  【——奇犽。】

  【嗯?】奇犽拖長了調子,提前搶答,【找紀念品的話,沒有少買,是你不小心滑倒床下了。右手,床頭櫃旁邊,自己撿。】

  可惜他答錯題了。

  【我是說,我今天玩得很開心。】

  季黎抱住自己的手臂,試圖給世界第一好的奇犽一個擁抱。

  【謝謝你。】

  奇犽陷入沉默。

  沒有催他,季黎就像無事發生那樣,又哼著不成曲的調子,按照他所言,從右手的床頭櫃旁邊撿起了掉落的紀念品。

  直到她拍打好枕頭,自顧自地准備縮進被子裡的時候,奇犽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別為了這種東西道謝啊。真是的,難怪糜稽和柯特都能騙到你!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般開心就夠了。】

  別扭地咕噥完,他又停頓了好久,小小聲、小小聲地補充。

  【以後我們還要帶亞露嘉去更遠的地方啊……而且,我也玩得很開心。所以不要謝我。很奇怪。】

  季黎感覺到右手擅自抬了起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

  就像她之前擁抱手臂那樣。

  【快睡啦。明天我們去商業街轉轉吧!好像還挺有名的。你不是要給亞露嘉帶禮物嗎?事先說明,不許拿我的錢給死胖子和柯特買東西!】

  季黎只是笑,沒有答應。

  她把被子蒙住臉。

  【晚安,奇犽。】

  【明天見,季黎。】

  ………………

  …………

  ……

  在更寂靜的深夜裡,奇犽突然睜開眼睛。

  他輕手輕腳地挪開旁邊的娃娃,赤腳下了床,看向窗外充斥著燈紅酒綠的摩登不夜城。

  沒了白晝的偽裝粉飾太平,金錢與暴力是其流動的血液,死亡是這座城市再平常不過的心跳。

  這才是真正的奧魯市。

  要不是任務沒得選,的確不算適合旅游的好地方……嗯,還是把它從候選的旅游清單上劃掉吧。

  迅速換好衣服,奇犽給自己壓上一頂帽子,長長呼出一口氣。

  ——到了該暗殺者工作的時間。

  他悄無聲息地融入黑夜。

  離天亮還有很遠。

  *** ***

  《小匣子:關於奇犽喜歡說“明天見”的原因》

  想再說一聲早安

  再做一個美夢

  相信明天又是朝氣十足的一天

  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卻是最容易迷失的心情

  與你肩並肩與你手牽手

  希望與你既是戀人也是朋友

  期盼能自由自在地活著

  作者有話說:

  奇犽的“明天見”,大概就是這種願望。

  最後一段引自舊版TV的op《早安》,感覺很適合奇犽,所以放上了。

  很好聽,配合歌詞食用效果更佳,建議沒聽過的人去聽聽看。

  ……好的我不演了。

  我不允許有人沒看過全職獵人的舊版TV!順子姐姐的小傑和三橋的奇犽都超絕可愛!還有無敵快樂的廣播劇!我不管!全都給我去看!!!【按頭


第9章

  ◎請問有那樣的奇犽女裝可以看嗎?◎

  第二天一早,季黎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奇犽興奮地叫醒,催她快點起床出門。

  今天的行程安排,主要是去逛奧魯市最繁華的街區,順便到商業街挑選帶回家的禮物。

  對於二人而言,逛街的過程比結果更有趣。

  像兩只誤入鋼鐵森林的小貓,好奇又戒備地豎起耳朵、踮起腳尖,悄悄融在人群裡,觀察形形色色的過客,偷聽沾染人間煙火的絮語。

  什麼都是新奇有趣的。

  不過,奇犽的錢最終還是花在了糜稽和柯特的身上。准確地說,季黎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放過,連壺音和雨音的禮物都買好了。

  “難得出來一次嘛!讓大家都開心一下,也沒什麼不好啊。”

  她雙掌合十,衝玻璃上的倒影拜了拜,好讓奇犽看見自己真誠的眼神。

  “奇犽——世界第一好的奇犽——求求你啦?”

  【我看是‘世界第一的大冤種’吧!】奇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揭穿她,【你來來回回就會這麼一招!】

  季黎將額頭抵在倒影上,也不反駁,捧著臉,就眨著眼睛追問:“那奇犽同意了哦?”

  【……下不為例。】

  終於磨到了許可,季黎歡呼一聲,就跑去前台刷卡買單,根本沒把這句“下不為例”放在心上。

  反正這也不知道是第多少個“下次”了。

  因為不方便攜帶,管家和女僕的禮物都統一選擇郵寄,地址直接填寫枯枯戮山的揍敵客門衛室,還嚇到了對方。

  連剛才因為看小客人可愛又多金,忙湊過來殷勤服務的店員,都瞬間大驚失色,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本來要送給她的糖果也失手掉在地上。

  習慣了身邊全是揍敵客,季黎還沒意識到問題出在那裡,有點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掌心。

  但奇犽很清楚這眼神代表了什麼。

  所有來自“外面”的人,包括高薪聘請的家庭教師,都會向他投來這樣的目光。奇犽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

  仿佛他是個怪物。

  所以奇犽對出門這件事的感覺,好壞參半。

  雖然的確挺好玩的,也能看到很多家裡不曾告知的東西,可又總是會遇到掃興的家伙。

  ……真奇怪。在他看來,明明是弱小又擅自恐懼、連話都說不清楚的這些人,更像違背“常識”的怪物啊。

  暫時接管了身體,奇犽抽走店員捏著的卡,微微上挑的貓眼斜著睨過去,不帶半分情緒。

  “已經付好了吧?那就快點讓開啊,大嬸。”

  理所當然等恐懼之人讓道,他腳下碾過那顆沾了灰的糖果,筆直地、目不斜視地離開。

  等拉開一段距離之後,季黎終於開口。

  【……奇犽,我們回去吧。】

  抿著唇,奇犽很快很輕地咂了咂舌。

  他是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才能帶季黎出來玩的,為什麼又有討厭的家伙擅自出來打擾啊?

  真讓人火大。

  但善於說謊的貓貓,聲音依然輕快活潑。

  “誒?就不逛了嗎?不要讓那種家伙影響你的心情啦。梧桐也說,把他們當做‘羊’就好了。遇到狩獵者會逃跑,是他們的本能。”

  因為不是同類,所以不需要期待被理解,下手時也不必心懷罪惡——老爸和大哥是這麼教導他的。

  聞言,季黎沉默了一會兒。

  【不對,奇犽。】她一字一頓地說,【你不是‘狼’,他們也不是‘羊’。大家不都是‘人類’嗎?】

  【——而且除此之外,我們是是顧客!是尊貴的上帝!】

  強勢拿走了身體的掌控權,季黎氣勢洶洶地走回剛才那家店,指著牆上“七天免費退換”的廣告語,冷著臉再次掏出卡。

  “你好,打擾了。退錢。原因?就寫‘對服務態度不滿意’好了。”

  就這業務能力還想賺提成?

  等著扣績效吧!

  她看著店員的胸牌,慢條斯理地把對方的名字和工號念了一遍,嚇得那人全程臉色煞白。

  直到退貨完成,季黎才盯著店員的眼睛,認真提問。

  “所以說,你為什麼這麼怕我(奇犽)啊?是殺過別人的父母,怕被尋仇,還是干過什麼別的虧心事?啊,毒販也一直是我家的熱門目標哦。”

  巡視了從頭到腳都很普通的對方,她故意冷哼一聲,甚至有點刻薄地強調。

  “如果都不是的話,就不用怕成這樣了。你以為你身價很高嗎?我(奇犽)很貴的,才不會做賠錢的生意。”

  說完,也不再理會突然安靜的店內,季黎又自顧自悶頭離開。

  結果是奇犽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嘛!原來你也會生氣啊。我還以為,在你眼裡就沒有不可愛的東西呢。】

  【不許笑!我還在生氣!還沒氣夠!】季黎氣得面目模糊,【因為,奇犽剛才不是也難過了嗎?!】

  奇犽停頓了一瞬。

  沒給他繼續開口的機會,季黎就直接勸他閉嘴。

  【不許騙我!反正奇犽也騙不了我……等一下,再讓我生氣一下就好!還沒給亞露嘉他們買禮物呢。】

  奇犽又想笑,又覺得不知所措,好像心髒被浸在熱水裡,竟比拷問訓練更難耐,成了一種溫柔的、叫人不舍的折磨。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老老實實掐著秒,挨到一分鐘過去,才小心翼翼地問:【季黎……‘一下’到了嗎?】

  其實還沒到,但奇犽問得太柔軟,像小貓委屈地咬著尾巴蹭過來請求許可,硬是把那股氣蹭散架了。

  季黎決定不生氣了,選擇性失憶,繼續逛街。

  管家和女僕的禮物大多是當地特色小吃,只是根據每個人的口味,稍作調整,但家庭成員的伴手禮,就不好這麼大眾了。

  爺爺桀諾喜歡下圍棋,給他買套新的玉棋子;父親席巴又養了一窩新的魔獸,特制項圈應該是不錯的選擇;給母親基裘准備了一套當地傳統服飾。

  糜稽是最好決定的,季黎直接衝去手辦店,給他心愛的‘魔法少女凱瑟琳’購置了一個系列的著替和擺拍配件。

  然後在這家店,她還一眼相中了給伊爾迷的物品:招財貓造型的黑貓擺件,面無表情,還有一雙大大圓圓黑黑的眼睛。

  奇犽很難不沉默:【……講真的,你覺得大哥會收下嗎?】

  【為什麼不會?】季黎把招財黑貓抱在懷裡,捏住它的爪子晃了晃,嚴肅道,【這簡直是異父異母親兄弟的級別了吧!寓意還好,是招財貓耶!】

  太有道理了,以至於奇犽竟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至於亞露嘉,季黎偏心得很坦蕩,也沒刻意去找什麼,反正看到了好東西就會一式兩份地買下來,回頭他們一人一半。

  倒是柯特讓她有點左右為難。

  因為柯特從來不愛表露內心的想法,一直都是“是,母親大人”、“我明白了”之類表示服從的發言,好像沒有屬於自己的喜惡。

  奇犽敷衍地提供建議:【你就給他買套女裝算了。我看他不是天天穿嗎?意思到了就行了。】

  季黎覺得這個出發點不錯。

  然後她扭頭進了男裝店,被掛滿天花板的衣服弄得眼花繚亂,最後參考店員的意見,選了一套最不容易出錯的休閑風。

  【柯特從來沒說過自己喜歡女裝啊。而且,好像還沒見過他穿和服以外的衣服……只有試過別的東西,才知道自己是喜歡還是討厭吧?】

  季黎是這麼跟奇犽解釋的。

  奇犽聽完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怎麼了,打了聲招呼,就唐突把她關進小黑屋,過了將近二十分鐘才把她放出來。

  問他,奇犽就故作神秘地左右而言他,一副干了一票大的樣子。

  追問無果後,季黎索性放棄思考,打算等耐心不好的貓貓自己爆料。

  她記性向來不好,只記得住開心的事,步履輕快地拎起大包小包,現在已經徹底不生氣了,還尋思著接下來去哪裡玩。

  不過,當壺音和雨音出現在視野中向她鞠躬的時候,季黎就知道,這趟短暫的旅行到了終點。

  知足常樂,她笑著衝二人招了招手,一邊在袋子裡尋找給壺音和雨音的禮物。

  可奇犽還記得,記得很清楚。

  他忽然開口:【季黎,抬頭往右邊看。】

  把禮物和袋子一起遞給壺音,季黎聽到聲音,便下意識順著指引,往右上方看去,是一座奇形怪狀的超級高樓跳入視野。

  有點眼熟。

  她還在試著回憶,奇犽就先一步告訴了她答案。

  【那個叫‘天空競技場’,251層,991米高,是世界上第四高的建築物。樓裡每一層都是格鬥場,打贏了就有錢拿,只有勝利的人才能向上晉級。也是奧魯市最大的經濟來源。】

  【大哥說,等我這次任務結束,就打算把我丟過來,達到200層再回去。】

  【名氣這麼大,應該不至於太快就讓我打通。保守估計也要兩個月吧。就當是以後離家出走的熱身。】

  【總之,我們很快就又要來這裡報道了。】

  ——所以不要難過。

  說到這裡頓了頓,奇犽伸手勾走壺音手上的一個袋子,自己把剛才二十分鐘的秘密攤開給她看。

  是一條白色長裙,裙擺繡上了銀藍的薔薇,沿著枝蔓肆意生長。

  奇犽帶了點抱怨的口吻。

  【喏,送你的。說柯特說得那麼頭頭是道,倒是不要總忘記自己。別聽大哥他們的。你是你,又不是我的影子,想要什麼就告訴我啊。】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季黎把裙子抱在懷裡,想了想,認真地問:【所以,有那樣的奇犽女裝可以看了嗎?】

  奇犽:【……】

  奇犽:【好的,我反悔了。兩分鐘以內還可以撤銷發言的對吧?】

  作者有話說:

  來不及了,我已經截圖保存證據了(搓搓手)

  拜托大家不要養肥我,常來看看,多和我聊聊天。因為養著養著,你也可能失去我。

  就像2022年還沒下船的酷拉皮卡那樣!


第10章

  ◎拿尼加,到我身邊來。◎

  那當然是不行的!

  不過比起食物,季黎對衣服著裝這方面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執著,也不至於要把奇犽形像改造成揍敵客家下一位女裝之星。

  只是壞心眼地逗小貓炸毛罷了。

  三人重新回到飛艇,向枯枯戮山出發。

  把禮物袋子都交給壺音代為保管,逛了一天街的季黎,先讓奇犽去衝了個涼,然後才頂著濕漉漉的水汽,乖乖坐在沙發上,仰頭等雨音幫她擦干頭發。

  不怪奇犽有時候顯得很沒常識,會進行一些何不食肉糜的凡爾賽發言。

  不得不說,除了任務和訓練時間以外,他們可以說是標准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幾乎不需要任何在物質或享受上的忍耐。

  從某種角度來說,揍敵客對奇犽(露琪)的確是極端的溺愛。

  連根正苗紅的季黎現在都被腐蝕成功,養出了一些紙醉金迷、像箸玉杯的大小姐習慣。

  比如讓別人幫忙擦頭發。

  不是簡單用電吹風吹一吹就好。女僕先會用毛巾把大部分水分擦干,等不滴水之後,再塗一些瓶瓶罐罐的東西,搭配按摩手法,是那種會靈魂出竅的舒服!

  季黎合理推測,揍敵客人均洗發水模特的優秀發質,絕對跟女僕的努力脫不開關系。

  雖說管家的職能和地位比女僕更高,主要負責對內和對外的管理事宜,但女僕所要求掌握的基本能力,管家大多也都會有所涉獵,以備不時之需。

  所以在沒有女僕隨行的當下,雨音便主動請纓。

  穿著柔軟的毛絨浴衣,季黎趴在沙發的扶手上,融化成一灘液體貓貓,昏昏欲睡地感受指腹從發間劃過。

  雨音就這麼半跪在她旁邊,斂起眉眼,認真又鄭重地一點點動作,仿佛在呵護脆弱的珍貴之物。

  能明顯感覺到她的手法有些生疏,可因為足夠溫柔細心,並不會引起不適。

  季黎只需要一抬眼,就能看到雨音一片濃綠的眼睛中,倒映出的小小的自己(奇犽)。

  她下意識舉起手,摸了摸雨音眼尾的那一小塊肌膚。

  【奇犽,這麼這近距離看的話,雨音的眼睛好漂亮啊,像夏天被太陽曬得閃閃發亮的樹海。而且還是黑頭發!】

  季黎從不掩飾她對黑發的喜愛,不管是亞露嘉還是柯特,甚至連伊爾迷都得到過她的贊美。

  讓她回憶起重要的、不願意忘記的過去。

  【哦,“而且還是黑頭發”。】奇犽沒有感情地棒讀,【我是家裡唯三的銀發真是對不起啊。】

  小心眼這一點也很貓裡貓氣。

  季黎暗暗把“揍敵客醋王”這個名號頒給了奇犽。

  不過,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季黎的審美,奇犽嘴上不饒人地念了幾句,就輕拿輕放,轉而跟她談起正經事。

  【你要是真喜歡的話,回頭跟老爸說一聲,讓他把雨音給你就行了。反正她也是老爸給我們准備的直屬管家候選之一。】

  揍敵客的管家和女僕都有專門的培養所,入選者無一不是精挑細選,資質、頭腦、忠誠缺一不可,但真正能進入枯枯戮山的正式職工,只有千分之一。

  而能成為揍敵客家庭成員的直屬管家的,更是萬裡挑一。

  由於直屬管家並不屬於家族,獨立歸其主人所有,算是家庭成員自己的勢力,比普通管家承擔了更大的職責與權力,選拔極為苛刻。

  大多是由資深的現任直屬管家去培養所篩選弟子,提前至少十年,日夜帶在身邊教導,供以下一代揍敵客挑選。

  雨音既是壺音的孫女,也是壺音選擇的繼任者。

  【說起來,你應該不知道吧?雨音最開始,其實是打算給大哥的。畢竟年紀也比較合適嘛。但大哥拒絕了,連老媽那邊調教出來的候選人一起——你猜他怎麼說的?】

  聊起家裡的八卦,奇犽可就不困了,立刻精神抖擻地甩起尾巴。

  按照大黑貓的邏輯去思考,季黎試著答題。

  【大概是,說自己現在的工作模式很順手,多一個人跟著只會礙手礙腳,活人沒有被操控的針人好用,所以暫時不需要,之類的?】

  貓貓尾巴震驚地豎成感嘆號。

  奇犽沉默:【……早就說了讓你離大哥遠一點啦!這樣很嚇人好不好!可惡,你的腦袋不會已經被大哥污染了吧?!】

  季黎無辜望天。

  天地可鑒,她也不想懂這麼多的。別問,問就是揍敵客家有一只大黑貓,喜歡夜裡抓小孩去談心(洗腦),發表一些扭曲的兄長愛言論。

  【不過論直覺的話,我猜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大哥他主要還是討厭被別人掌控吧?包括老爸老媽他們。】

  聳聳肩,奇犽給出了另一個角度的解答。

  【畢竟,他可是恨不得連別人心髒能跳多少下,都要由他發號施令的那種超級控制狂。我覺得他在這方面,比老媽還恐怖誒。】

  【而且我聽梧桐說,大哥雖然自己沒有直屬管家,但是好像已經在幫我們兩個相看合適的人選了……這個!絕對!不行!】

  想到那樣的未來,奇犽忍不住也打了個寒噤,斬釘截鐵地拒絕。

  【老媽那邊的人我也不想要。老爸准備的是雨音,爺爺那邊,我記得梧桐挑的那個家伙叫‘卡娜莉亞’,應該也是個女孩子吧?】

  【我是無所謂啦。你看你喜歡哪個,在大哥插手之前,我們就先把人定下來。】

  說到這裡,奇犽突然想起什麼,停頓了一下,順便補充道。

  【如果你不打算選雨音,離她遠一點比較好哦?我記得之前老媽派給你的那個家伙,後來就挺慘的。雨音是壺音的孫女,還是要給她一點面子的。】

  結果季黎聽得滿臉茫然。

  【誒?你忘了嗎?】奇犽只能提醒她,【就是小時候照顧我們的三葉,那個有雀斑的金發女人,後來被你調走了。她是老媽的人。】

  奇犽對三葉的印像很深刻,是因為季黎。

  三葉本身並沒有什麼太突出的功與過,但是有一天,在他們和亞露嘉一起玩過之後,季黎突然拜托壺音,希望把三葉調離主宅。

  這對於向來好脾氣,連糜稽和伊爾迷都能和平共處的“露琪”來說,是很不尋常的事情。

  所有人都默認,是三葉哪裡犯了大錯,惹“露琪”生氣了。

  他記得,當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糜稽都覺得新奇,特意把三葉叫去問話,想知道三葉到底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但奇犽知道,三葉什麼都沒有做——是亞露嘉,對三葉“撒嬌”了。

  季黎低下眼睛。

  她並沒有忘記三葉,不過是單純不知道,三葉是基裘特意為他們培養的直屬管家候選人罷了。

  沒再回答,季黎只是收回了觸碰雨音的指尖,衝她有些疏離地微笑。

  “辛苦雨音啦。好困,可以讓我一個人睡一會兒嗎?”

  即便努力裝成祖母那副可靠的樣子,可畢竟年少,即便捂住嘴,柔軟的情緒也會從眼睛流出來。

  “是,露琪小姐。我會在降落前十五分鐘來叫您。請安心休息。”

  向她鞠躬行禮,雨音近乎無聲地退後,將門合上。

  季黎看著她的背影。

  雖然對於揍敵客來說,管家和女僕只不過是更有價值的消耗品。從他們在契約簽下名字的那一刻開始,性命、頭腦、能力、忠誠,就已經作為代價,獻於揍敵客。

  連未經許可的戀愛都是死罪呢,因為工具不應當有自己的想法。

  但對於季黎來說,大家都能普通地活著就好……即便,有人會淪為“不稱手的工具”。

  她蜷縮著躲進被子裡。

  ………………

  …………

  ……

  飛艇降落,短暫出籠的雛鳥又回到了枯枯戮山。

  季黎打算先把禮物放回房間,然後再由奇犽去跟家長彙報工作情況,等談完話,就開始派發禮物。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人剛走出飛艇,早已恭候多時的梧桐便上前,一言不發地直接將二人護送到席巴的會客廳。

  人到得很齊,除了在外工作的曾祖父馬哈以外,全體揍敵客都彙聚一堂,神情嚴肅地圍坐著。

  ——出大事了。

  這是兩個人的第一反應。

  莫名有種不詳的寒意湧上心頭,奇犽悄然切換了身體的掌控權,跟家長打過招呼後,謹慎地向人群的核心靠近。

  看清屋內所隱藏之物的瞬間,季黎呼吸一窒。

  不管是奇犽還是季黎,都認為此生不會再看到三葉那張臉。即便再會,也絕不該是由她抱著口眼漆黑的亞露嘉。

  ……不,他們知道答案。

  【奇犽,換人。我們說好的。】

  在奇犽沒有刻意屏蔽的情況下,季黎是能夠自由出現的。

  把奇犽推回意識海,她掐住指尖,看著眼睛和嘴巴都變成空心黑洞的亞露嘉,輕輕嘆了口氣,卻揚起了笑。

  “抱歉,等很久了嗎?我和奇犽工作完回來啦,還帶了禮物哦。”

  眼神溫柔,季黎衝疼愛的妹妹張開手,一如既往地。

  “拿尼加,到我身邊來。”

  ——那不是亞露嘉,是等待“請求”的拿尼加。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就是大黑貓在線犯病的時間了。

  我發現,怎麼他越變態,你們在評論區笑得越開心,還追問我能不能攻略這只招財黑貓。

  你們不對勁【指指點點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1章

  ◎自信大黑貓:我沒有被討厭。◎

  季黎的語言如同某種契約,為原本如人偶般靜止的孩子啟動了開關。

  一直不言不語,只呆呆坐在三葉懷裡的拿尼加,終於第一次對外界的刺激做出反饋。

  她慢慢抬起異常的面孔,直勾勾向季黎看過去。

  “——好。”

  仿佛眼裡只能看到季黎一人,拿尼加笨拙地從三葉的手臂間滑下去,摸索似的慢慢走到她面前,然後向她伸出手。

  季黎給了她一個擁抱。

  “真好真好,拿尼加是乖孩子!”

  奇犽的身體比拿尼加(亞露嘉)更舒展修長,所以季黎能輕松用右手將拿尼加攬在懷裡,不讓她回頭看那些針扎般的視線。

  選擇性忽略其他人的目光,季黎彎起眼睛,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右臉。

  “那麼……拿尼加,可以親親我嗎?”

  “好。”

  黑洞一樣的嘴巴向上彎起,拿尼加踮起腳尖,手心捧著季黎的臉頰,輕輕地、輕輕地,用漆黑的邊緣蹭了蹭人類溫熱的肌膚。

  等二人再次分開時,剛才還是窟窿的地方就變回了銀藍色的眼睛。

  “姐姐、哥哥!歡迎回家!”

  亞露嘉摟住季黎的後頸,努力把自己埋進這個懷抱裡,再沾染更多最最最最最喜歡的人的味道。

  他小小聲地撒嬌:“我和拿尼加都好想你們的。”

  季黎依然不讓亞露嘉回頭。

  安撫地摸了摸頭,她腳下旋轉半圈,雙手搭在亞露嘉的肩上,眼神則飄向守在門口的梧桐,把亞露嘉往他那邊推。

  “我和奇犽也是哦,還帶了很多禮物回來!亞露嘉現在跟梧桐一起去找壺音拿禮物,等奇犽跟爸爸彙報完工作,我們就又可以一起玩啦。”

  聽到有禮物,亞露嘉眼睛一亮,不需要季黎再推,自己就小碎步跑到梧桐跟前,開心地要梧桐抱。

  “梧桐,亞露嘉就拜托你了。”季黎笑容如常,“我會負責跟爸爸媽媽解釋的。”

  梧桐遲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後面身居主位的席巴與桀諾,見二人並沒有阻止的意思,才彎下腰接住亞露嘉。

  抬起的手仿佛是不經意的,恰好遮住了亞露嘉的視線,他恭敬地低下頭。

  “是,露琪小姐。請恕我帶亞露嘉少爺先離開。”

  直到亞露嘉和梧桐離開,季黎才稍微松了口氣——但真正的難題,現在才剛剛開始。

  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甚至是泛著疼痛的。

  可右手及時握上左手手腕,止住了身體細微的顫動。

  【我都說過,真的不要這麼擔心啦,季黎。】奇犽語調輕快,【再怎麼說,亞露嘉和拿尼加是我們的妹妹。就算是大哥,也不會對家人隨便出手的。】

  季黎苦笑:是啊,揍敵客是絕對不會對家人出手的……如果被認可是“家人”的話。

  就算不曾言明,也經常說些抱怨的話,但毫無疑問,奇犽是愛著自己的家人的。包括被他稱為“變態控制狂”的伊爾迷。

  即便這份“愛”混雜了太多恐懼、厭惡、茫然和不知所措。

  所以奇犽從來不曾真的認為拿尼加的存在需要對家人保密。只是季黎執意希望,他便配合,將這件事作為兄妹間共同的小秘密。

  但季黎不同。

  因此,當席巴以家主的身份詢問她,亞露嘉和“拿尼加”究竟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季黎咬破了自己的大拇指。

  她咬得很用力,血珠迅速自傷口沁出,連唇瓣上都沾染了些許赤色。

  “爸爸,我們做個‘交易’吧。”

  季黎將大拇指豎起,伸向神色晦澀難辨的席巴,平靜道。

  “我告訴你們亞露嘉和拿尼加的能力規則,告訴你們可能潛在的危險。我保證真實,保證不會危害家族——作為交換,你們不許針對拿尼加的能力做實驗。”

  交易在揍敵客家族內部具有特殊的意義和地位,更像是一種誓約。

  不需要絕對公平,但絕不允許欺騙,一旦交易成立,即便是家主本人,也不可以輕易毀約。

  席巴冷漠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反對。”

  於寂靜中,伊爾迷唐突舉起手。

  身為已經成年且頗有建樹的長子,即便在家主席巴面前,他的發言依然具有分量。

  在“交易”面前,即便是從來不看氛圍的大黑貓,也沒有再擺出那套扭曲的兄長愛言論,而是絕對理性,一針見血地剖析情報。

  “既然提到了‘潛在的危險’,又說‘保證不會危害家族’,那就意味著亞露嘉和那家伙的能力,是足夠造成這種災難的等級。但露琪隱瞞在先,不論理由是什麼,她必定存有私心。”

  “考慮到條件是‘不允許對能力進行實驗’,說明規則是可以通過實驗摸清的。至少有一部分是這樣——綜上所述,父親,我認為交易不是必需的。”

  雙手在胸前交叉,伊爾迷俯視著季黎,有點苦惱地歪了歪頭。

  “竟然明知道這一切,還是刻意對家人保密……原來露琪也會有這麼任性的時候啊。這就是‘叛逆期’麼,稍微讓哥哥有點頭疼了。奇犽也知道嗎?”

  嘴上說著為難的話,他的眼神卻沒有任何波瀾,一如深淵。

  “嗯,就算有奇犽求情,露琪這次果然還是太過分了,需要接受懲罰。但看在你從來沒訓練過的份上,就減少到奇犽的二分之一好了。”

  自顧自決定好一切,伊爾迷離開座位走到季黎跟前,像往常那樣,向她伸出一只手,示意幼鳥跳回自己的掌心。

  “沒關系,哥哥會原諒你的。因為露琪是好孩子,只是還需要一點教育而已。不會討厭你的,放心吧。”

  季黎欲言又止:明明被這只大黑貓愛的人才比較慘?

  她挪開一步,避開伊爾迷的那只手,看向被擋在後面的席巴,再次衝他舉起流血的拇指。

  “要拒絕嗎,爸爸?會死很多人,家裡也會見血的。我……不想那樣。”

  如果任由伊爾迷和基裘對拿尼加的能力進行實驗,每一條規則都將用鮮血堆砌。光是能夠預計的犧牲者,就至少有百人左右。

  拿尼加和亞露嘉將被迫背負上他人的性命,幾十名她曾見過的管家會在一瞬間死於非命。

  然後揍敵客會把這些人為制造的慘案,列為拿尼加危險性的證據,將亞露嘉關進不見天日的囚牢。

  季黎不想那樣。

  她懇切地看著席巴,而伊爾迷看著她。

  第一次被向來乖巧的妹妹拒絕,伊爾迷半側過臉,安靜地看向她,似乎想透過再熟悉不過的軀殼,觸碰藏在其中的靈魂。

  所有人都知道,奇犽和露琪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也並不會將他們混為一談。

  雖然是個平庸又弱小的孩子,不過伊爾迷並不討厭眼睛裡有光的露琪,畢竟揍敵客家難得出現一只混入狼群的白羊,也挺罕見的。

  露琪很乖,說話又好聽,還能幫忙哄家人開心,維持良好的家庭秩序和生活氛圍,被惡作劇的反應也很有趣,實在沒有理由討厭她。

  伊爾迷原本對露琪的規劃,是讓她成為奇犽的“鎖”。

  沒辦法,奇犽不像糜稽或者柯特,這個孩子天然擁有的本質就與他們不同,太溫柔、太心軟,如果不好好管教的話,遲早會像小鳥一樣試圖飛向天空。

  露琪表現得一直都很好。

  所以連糜稽和柯特都知道,他對露琪比其他人更多幾分縱容,也默許了奇犽的請求,沒有執意讓露琪加訓。

  除了惡作劇級別的玩笑,伊爾迷從不對家人說謊。他是發自真心地認為,他偏愛,也最深愛著奇犽與露琪。

  本來覺得露琪處於叛逆期的樣子也挺可愛,剛好找個借口,讓她接觸一下揍敵客的基礎訓練,但現在,伊爾迷終於意識到——

  一直溫馴臥在他掌心裡的幼鳥,也在不知不覺中,生出了刺手的逆骨。

  不疼,但叫人不快。

  還有種辛辛苦苦養大的妹妹被搶走了的感覺,伊爾迷默默嘆口氣,念釘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指尖。

  好吧,雖然有點傷心,但教育叛逆期的弟弟妹妹,也是身為兄長的職責之一。

  他會盡量溫柔一點……嗯,只要露琪能像之前那樣聽話的話。

  畢竟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們的人啊。

  在這個瞬間,伊爾迷彎起眉眼,忍不住露出極為溫柔的微笑,仿佛因為這個“事實”,由衷獲得了巨大的滿足。

  然而下一秒,他被叫停了。

  “伊爾迷。”

  警告意味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席巴同樣咬破拇指,招手示意季黎上前。

  “在立契之前,我必須再次和你強調,揍敵客的‘交易’更是‘誓約’,一旦成立就絕對不允許毀諾,更不可以說謊。露琪,你能夠發誓嗎?”

  季黎點頭。

  “那麼,我相信你。”

  席巴忽然笑了一下,隨後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拇指印上季黎的,令血液相融。

  “交易成立。時間還有很多,露琪,坐下來,說說看你和亞露嘉的小秘密吧。”

  作者有話說:

  大黑貓和銀獅子的區別。

  大黑貓(自信):聽話,我愛你,我給你的才是最好的,不許走彎路。

  銀獅子(自信):為了證明自己開明的家長,先同意你的任性。反正最後事情一定會按照我預想的發展。

  大黑貓你可學著點吧,什麼叫姜還是老的辣!犯病都懶得演一下,難怪你會被奇犽討厭!

  大黑貓:?

  大黑貓:我沒有被討厭


第12章

  ◎自信大黑貓:我是個好哥哥。◎

  與亞露嘉共用一副軀體的特殊存在,被奇犽取名為“拿尼加”,和季黎一樣,都來自暗黑大陸。

  她的能力是“撒嬌”與“請求”。

  當亞露嘉的三次“撒嬌”被滿足之後,作為回饋,拿尼加就會出現,實現一個“請求”。

  請求的難度越大,根據等價交換的原則,下一輪的三次撒嬌就會越苛刻。且撒嬌必須由被亞露嘉指名的人完成,不可以代勞。

  如果上一個人提出了類似“成為億萬富翁”的要求,撒嬌的內容則會出現“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比如人類的脊骨、髒器等。

  規則如下:

  1同一個人,第四次拒絕亞露嘉的撒嬌的時候,視為“失敗”,自己和最愛的人會一起被抹殺。

  2三次撒嬌未被完成時,被撒嬌者中途死亡,視為“失敗”,參考第一條。

  3以上兩種情況,在確認“失敗”後,不論上一個請求是什麼,撒嬌的難度會被重置,回到一級。

  4亞露嘉只能對知道名字的人撒嬌,且在撒嬌“失敗”或“滿足”之前,無法更改人選。

  “……所以,在亞露嘉對三葉撒嬌之後,我拜托壺音把三葉從主宅調走。因為這樣的話,亞露嘉就不會再對其他人‘撒嬌’,也不用聽下一個人的‘請求’了。”

  說到這裡,季黎不自覺停了下來,視線落在惶恐不安的三葉身上,無奈地、嘆息般地笑了笑。

  “三葉,抱歉。又見面了。”

  她現在已經知道三葉為什麼會出現在亞露嘉跟前了。

  三葉本就是很優秀的管家,她當年給出的理由又非常私人,並沒有徹底否定三葉的能力。所以時隔兩年,在主宅缺人的時候,三葉就理所當然地被調用了。

  被禁止出現在露琪(奇犽)的眼前,不代表她不能侍奉亞露嘉。

  就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簡單得……宛如命定於此。

  “原來如此。”伊爾迷用右拳捶向左手掌心,已經想通了來龍去脈,“那現在這個局面,露琪,只能怪你自己做得不夠干淨了。”

  自詡好兄長的他,開始見縫插針地教育妹妹。

  “太心軟可不好哦。就算不能殺了三葉,讓一個人永遠活著呆在你的控制下的方法,還是有很多的。要哥哥再給你一點提示嗎?”

  大黑貓愉快地晃起尾巴。

  席巴只能頭疼地暗示他適可而止。

  這個長子哪裡都好,盤靚條順,業務能力頂尖,人也聰明,永遠保持絕對理性,一心為了家族發展,簡直是個近乎完美的揍敵客。

  但即便沒有資質更好的奇犽出現,他也不准備選擇伊爾迷作為家主繼承人。

  時至今日,席巴有時候依然猜不透伊爾迷到底在想些什麼。

  清麗端雅的面容於他而言,仿佛只是一張偽裝的人皮,更扭曲、更混沌的怪物就藏在底下,只偶爾從那雙空洞的眼睛,泄露出些許純粹黑暗的本質。

  所謂“愛”、“家人”、“利益計算”,都更像是伊爾迷用來定義自己的錨點。

  徹底缺乏人性的存在,只能成為趁手的刀,卻不能真正使家族走向輝煌——因為即便是暗殺者,也依然是人,生活在人類的社會。

  唯一讓人慶幸的是,他永遠都只是,也只會是“伊爾迷·揍敵客”,將家族凌駕於自己之上。

  雖然這一點也很讓人頭疼。

  家人業務兩手抓,快操碎了心的席巴覺得,跟自己這個長子一比,他簡直都能算平易近人、溫柔可親了。

  “那露琪,你所說的‘保證不會危及到家族’,是什麼意思?”席巴把話題重新拽回來,“亞露嘉的‘請求’可以做到什麼地步?”

  季黎警覺地飛快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角。

  “我不知道。因為,我和奇犽從來沒對拿尼加提出過分的‘請求’。那些規則都是拿尼加自己告訴我們的。但可以確定的是,強求不屬於自己的願望,會帶來災難。”

  “……只要不對拿尼加‘請求’,亞露嘉就是最普通的孩子,一點都不危險。這麼多年了,爸爸你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

  季黎直視著席巴的眼睛,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所以,什麼都不用做,像過去那樣就好。等亞露嘉再次對人‘撒嬌’,然後把那個人送走就可以了。今天的事,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在突然安靜下來的會客廳裡,她每個字都咬得擲地有聲。

  空氣仿佛也隨之一同凝固。

  誰也沒有料到,席巴會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露琪現在也變成了一個好姐姐啊。”

  他揉了揉季黎的腦袋。

  “嗯,不錯。雖然故意對家裡人隱瞞這件事,稍微有點過火。但是,想要保護家人是沒有錯的……奇犽,你也參與了嗎?”

  全程旁聽的奇犽從意識海裡冒出來,聳聳肩:“算吧。不過我知道的沒這麼細。拿尼加畢竟是女孩子,更喜歡跟姐姐說悄悄話。”

  席巴點點頭。

  “那今天就這樣。我會安排新的管家去照顧亞露嘉,先靜觀其變。至於你們,對家人說謊可不是好習慣,需要接受相應的懲罰。沒問題吧?”

  “啊。OK。”奇犽右手搭在後頸上,笑容可掬,“我會監督這家伙一起好好反省的,老爸你放心吧。”

  ——意思就是,不會中途換露琪受罰。

  聽出了奇犽的言下之意,席巴也早就習慣了三子對第二人格過強的保護欲,只是隨意地豎起兩根手指,表示懲戒加倍,便放人離開。

  雙手插在口袋裡,奇犽與三葉擦肩而過的瞬間,極短暫地掃了她一眼。

  事到如今,已經知道自己結局的年輕管家再也無法掩飾恐懼,只能緊緊抱住自己的手臂,連指甲深陷進皮肉裡都沒有察覺。

  “奇犽少爺,露琪小姐……”

  三葉嘴唇顫抖著,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她向奇犽(露琪)深深鞠了一躬,再抬起頭時,臉上那個慘淡而絕望的笑,比哭更難看。

  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個意外窺見了揍敵客家秘密的管家,將會被萬全妥善地“處理”。

  誰都救不了她。

  誰也不會向她伸手。

  【你給過她機會了,季黎。】奇犽推開門,把即將開幕的結局甩在身後,【是三葉沒有抓住——她知道了太多,大哥和老爸不會放過她的。】

  除了父親,席巴還是揍敵客的家主。他對他們的溺愛和容忍,不是無限度的。他們也並非無所不能。

  季黎很清楚這一點。

  但她還是回頭了。

  “三葉沒有做錯過什麼。她是個稱職優秀的管家,亞露嘉之前也很喜歡她……或許,會願意繼續對她撒嬌吧。”

  她還有利用價值。

  所以,別殺她。

  誰也沒有看,季黎盯著地面說完後,便松開手,任由石門自身後重重閉合起來。

  似乎碾碎了誰微不可聞的道謝。

  ………………

  …………

  ……

  “父親,三葉和照顧亞露嘉的新管家人選,可以交給我嗎?”

  在季黎和奇犽離開後,伊爾迷便毫不猶豫地舉起手,語氣勢在必得。

  席巴看了他一眼,不輕不重地強調:“伊爾迷,‘交易’是決不允許欺騙和毀約的。我們不能針對亞露嘉的能力進行實驗。”

  伊爾迷將其視為默認。

  “當然。我可是個以身作則的兄長,從來不會對露琪和奇犽說謊。”

  語調輕快柔和,他徑直走到跪在地上的三葉跟前,用腳尖勾起瑟縮的管家的臉,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對方。

  “而且都被可愛的妹妹那樣撒嬌了,作為哥哥,也稍微有點心軟,想要幫她一點小忙呢。”

  他歪了歪頭,微笑著,仿佛死神溫柔的呼喚。

  “——對吧?三葉。”

  作者有話說:

  我最近會頻繁刷新評論區。

  朋友:是被讀者的愛感動了嗎?

  我:碼字好累哦,在等他們給我一個不更新的借口!


第13章

  ◎此處應有大黑貓PTSD。◎

  奇犽找到亞露嘉的時候,他正窩在他的書房裡,在梧桐與壺音的陪伴下,一個個拆禮物盒子。

  季黎自己喜歡毛茸茸又可愛的東西,所以逛街的時候,給亞露嘉買了很多布偶娃娃。

  年幼的孩子被玩偶簇擁著,笑容燦爛,比世界上的任何寶物都更珍貴。

  也是他很早之前就決心要保護的妹妹。

  可奇犽沒有貿然發出聲音,而是靠在半開的門扉上,豎起食指,示意梧桐和壺音不要提醒亞露嘉。

  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後,將右手抬起,按在心髒跳動的胸口。

  【季黎,不要難過了。你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你守護了亞露嘉和拿尼加……這才是最重要的,對吧?】

  奇犽才不在意三葉的生死。

  世界上的人那麼多,可他的心很小,只能裝下有限的幾個人。

  如果不是事關季黎和亞露嘉,奇犽甚至早就把離開主宅已久的管家名字給忘掉了。

  這才是正確的。

  在這個職業獵人殺人不犯法、暗殺者家族是國家頭號納稅大戶、□□和人體收藏家能光明正大存在的社會,弱肉強食就是正義。

  你可以討厭它,卻無法違逆它。

  連天真如亞露嘉都耳濡目染,能面不改色地接觸屍體,接受揍敵客家的教育。奇怪的,是季黎才對。

  可奇犽本能地不願意這樣說。

  即便不理解,他還是在能力範圍內盡全力,小心翼翼地幫季黎過濾掉那一部分。

  但三葉這件事,還年幼的奇犽在父親和兄長面前,沒有任何發言權。

  季黎也很清楚這一點。

  事實上,她並沒有期待真的能救下三葉。

  【我不是想要當英雄。】沉默很久後,季黎很小聲地說,【我只是……只是……有點難過,而已。】

  孤身在路上遇到持刀行凶的惡徒,在沒有施救條件的情況下選擇保護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她從來都沒想著去當英雄。

  季黎只是再一次意識到,即便有奇犽的保護和緩衝,她還是討厭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世界。

  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普通人,學的是遵紀守法,堅守該有的道德底線,不一定去救人,但絕對沒膽子害人。

  即便素不相識,也會在看到有人遇到困難時,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在有人不幸離世時,因共情而難過——這才是季黎認知中的正確。

  她終究淪為孤獨的異類。

  即便真的想到辦法,成功逃離奇美拉蟻的巢穴,逃到人類聚集的大陸,她依然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在巢穴,她是不合格的女王。

  在這裡,她是披著螞蟻殼的幽靈,甚至連人類的身體都沒有。

  就算奇犽願意照顧她,先不提來揍敵客的路上,會不會被人殺蟲除害,她覺得比起客人席,席巴會覺得珍獸籠會更適合自己。

  哦,季黎不適時宜地想到,更可能的結果,是被伊爾迷發現她是加強版的奇美拉蟻女王PLUS,然後搞配種,整一個揍敵客版奇美拉蟻軍團。

  她可太相信大黑貓會這麼干了,甚至腦袋已經出現畫面。

  ……好想回家。

  【抱歉,奇犽。你先陪亞露嘉玩,我想休息一下。】

  沒有等奇犽回答,季黎就自顧自地切斷了精神溝通,逃回意識海的深處。

  奇犽脫口而出:“等等——”

  “啊!是哥哥!”

  聽到奇犽的聲音,亞露嘉立刻把拆到一半的禮物一丟,歡呼著爬起來,像小炮(弓單)一樣衝過來,抱住哥哥的腰。

  “哥哥,好多好多娃娃!軟乎乎,胖嘟嘟,香香的。喜歡!”

  奇犽下意識換上笑容,摸摸在懷裡亂蹭的腦袋。

  “亞露嘉喜歡就好。她挑了好久呢……啊對了,還有幾個是我玩游戲贏到手的哦?”

  他從娃娃堆裡,把自己從慶典上贏來的超級大獎拎出來,給亞露嘉炫耀,給她講慶典發生的種種有趣故事。

  亞露嘉笑得眉眼彎彎,很捧場地一直在小海豹鼓掌。

  但是又過了一陣,還沒等到季黎出現,他困惑地看著奇犽:“哥哥,姐姐呢?”

  奇犽的微笑停滯了一瞬。可短暫得仿佛只是一個錯覺,他捏了捏亞露嘉的臉頰,語氣自然。

  “她有點累了,說要休息一下再出來。亞露嘉找她有事嗎?”

  亞露嘉揪住袖子,別扭了幾秒才哼哼唧唧地說:“剛才,姐姐讓拿尼加親了一下。亞露嘉……亞露嘉也要!”

  眨眨眼睛,奇犽撲哧一下笑出聲。

  “那就沒辦法了啊。”

  說著,他撥開亞露嘉額前的碎發,在妹妹的眉心蜻蜓點水地落下一個吻,笑著哄她。

  “先拿哥哥的頂替一下可以嗎?亞露嘉乖,她很累了,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在等姐姐的時候,我們先來把禮物都拆了吧!還有好多呢。”

  奇犽隨手把亞露嘉剛才拆到一半的禮物盒拿過來,轉移話題。

  而亞露嘉現在已經變成世界上最快樂的小孩,傻笑著抱住大熊玩偶,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

  …………

  ……

  季黎沒有讓他們等很久。

  本來她也只是因為被迫直面自己一直不想思考的東西,暫時情緒不穩定而已。真要崩潰,早在遇到奇犽之前,就該在血腥暴力要素超標的蟻巢崩潰了。

  雖然季黎從意識海出來的時候,奇犽和亞露嘉已經把禮物盒子全部都拆光,把原本簡潔風格的書房,變成了大型擺攤現場。

  壺音和梧桐以“占地面積過大”為由,被奇犽趕了出去。

  此刻,屋裡就只剩下兄妹二人。

  在亞露嘉眼巴巴的撒嬌下,覺得好笑又有點被可愛到的季黎,自然也低下頭,讓寵愛的妹妹在自己的臉側親了親。

  剛好和拿尼加一個左邊一個右邊,很對稱。

  可亞露嘉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閉上眼睛,說拿尼加想出來。

  奇犽的書房和寢室連在一起,並沒有安裝監控系統,但奇犽還是迅速檢查了一遍之後,才同意了。

  ——他們隱瞞了一部分規則。

  亞露嘉和拿尼加跟奇犽和季黎很像,都可以隨時切換身體的掌控權,並不一定需要“請求”與“撒嬌”。

  更重要的是:奇犽和季黎能夠對拿尼加使用“命令”。

  即,不需要支付任何代價的許願,獨立於“請求”與“撒嬌”的流程,不受任何規則的束縛。

  如此違背等價交換原則的特殊權限,只是因為……拿尼加非常、非常、非常得喜歡他們。

  以至於對她來說,這兩個人的誇獎與擁抱,就抵過一切昂貴的代價。

  “季黎。季黎。”

  舉起手,拿尼加笨拙地摸上季黎的臉,在她眼尾的部分來回擦拭。

  “不要……哭。難過?”

  眼睛糾結成毛線團,拿尼加歪了歪頭,化為漆黑嘴巴忽然向上彎起,變成類似是笑容的樣子。

  “願望!季黎的,願望。”

  同為黑暗大陸的造物,加上為了協調不同種族特征的兵蟻工蟻,奇美拉蟻的女王擁有特殊的電波交流能力,能夠強行無障礙溝通任何智慧生物。

  季黎和拿尼加之間,存在更隱秘的感知渠道。

  所以,拿尼加知道季黎在難過,即便她看不見季黎的淚水。

  ——那就來命令她吧。

  ——不需要“撒嬌”,不需要代價。就算這次不摸著她的頭、誇她是個好孩子也沒關系。

  發現自己唯一擅長的東西能派上用場,拿尼加開心地向季黎伸出手,黑洞般的眼睛也仿佛有光滲入。

  “季黎,笑。喜歡。最喜歡!”

  ——只要季黎像過去所有被實現了願望的人那樣,開心地笑一笑就好啦。

  季黎怔怔地看了拿尼加好久。

  她知道,按照獵人世界的設定,拿尼加幾乎能實現任何願望,把任何“不可能的欲望”變為“現實”。

  或許,也包括送她回家?

  回去那個不需要殺人或者被殺,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的世界。

  無法抑制的欲望在心口翻湧,季黎閉上眼睛。

  “……好冷啊。”

  唇瓣開開合合數次,可她最後只是藏起眼中凝聚的水霧,笑著向那個孩子張開手臂。

  “拿尼加,可以抱抱我嗎?”

  *** ***

  正是因為能感知到彼此的心意,正是因為拿尼加將自己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只希望維持四人的小小世界永遠晴空萬裡。

  所以,無法說出口啊。

  “請用你的力量,送我永遠離開你們”——這樣的願望。

  作者有話說:

  其實季黎只要說了,拿尼加就會去做的。

  但正是因為季黎不會說,她是這樣溫柔的好孩子,所以拿尼加才會和喜歡奇犽一樣,這麼喜歡她。

  ……而且她說了,我不就要完結了嗎!【唐突大實話】

  最後感謝一下富婆,錢我拿去買粽子了,四個小朋友一人一個,我兩個,大黑貓倒扣兩個,好耶!


第14章

  ◎不用做乖孩子也可以。◎

  但當天傍晚,二人就被禁止與亞露嘉接觸了。

  伊爾迷給出的理由很正當:按照目前已知的規則,為了亞露嘉能對正確的人“撒嬌”,需要排除其他的干擾項。

  不然,如果亞露嘉選擇對奇犽(季黎)撒嬌的話,他們又不可能願意永遠分開,那就必須再等待一輪“撒嬌”與“請求”。

  揍敵客希望能盡快解決不安定的異常。

  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面對梧桐的示意,季黎最後抱了抱懷裡的亞露嘉,然後把之前在奧魯市買的超大兔子玩偶遞給他。

  “亞露嘉,對不起,我們可能這幾天暫時沒法見面。但是應該不會太久!而且拜托了其他人陪你一起玩,所以,稍微忍耐一下好嗎?”

  她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要是想我和奇犽了,就給我們打電話。”

  奇犽補充:“每天至少通話一次。聯絡器我會隨身攜帶的,任何時候都可以。明白了嗎,亞露嘉?”

  亞露嘉舉起手,軟軟地拖長了尾音:“好——亞露嘉明白了!”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面對世界第一喜歡的這兩個人的時候,亞露嘉也好,拿尼加也好,從來都沒有說過“不”字。無論是什麼。

  檢查懷表上的指針,梧桐清了清嗓子,再一次無聲地催促。

  必須要分開了。

  相信家人會遵守“交易”的條件,奇犽並沒有太過沉重的心情,只是單純怕妹妹會感到寂寞。

  他拍了拍亞露嘉的頭,然後便雙手插在口袋裡,目送壺音將亞露嘉和滿地的禮物帶走。

  季黎忽然開口:“梧桐,大哥最後選的管家是誰?”

  按照伊爾迷的方案,這幾天亞露嘉會被暫時關在封閉的房間裡,只由一名她知道名字的管家負責照顧,直到亞露嘉進行“撒嬌”。

  第一次“撒嬌”後,管家就會被帶走,遣離到揍敵客在其他遙遠國家的駐地,而亞露嘉也能回歸往常的生活。

  “伊爾迷少爺他……”梧桐遲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抱有不解,“他最後,選擇了三葉。”

  奇犽下意識震驚:“那家伙竟然還活著?”

  他還以為,以大哥的性格,他和季黎前腳走出會客廳,大哥後腳就肯定把三葉殺了,確保亞露嘉的秘密能力不存在泄露的可能。

  這才是伊爾迷的行事風格。

  即便是希望三葉能活下來的季黎,毫無疑問,也是這麼篤定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這種利益相關的事情上,季黎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大黑貓的。

  更離譜的是,她每次都不幸言中。

  盯著已經閉合的門,季黎悄悄鏈接了拿尼加的意識。

  【季黎?季黎!】

  【拿尼加,從現在開始,如果亞露嘉對別人“撒嬌”了,你就告訴我。要是有人對你使用了“請求”,也要第一時間提醒我。可以嗎?】

  【好。】

  【那我和奇犽不在的時候,亞露嘉就交給給拿尼加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和亞露嘉,好嗎?】

  【好!拿尼加……乖孩子!喜歡。】

  這是拿尼加作為一個乖孩子,在請求誇獎,請求更多一點的喜歡。

  季黎發現,有時候,要是家裡的小孩子太懂事、太聽話了,也會讓人有點苦惱。

  比如說現在這種情況。

  雖然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但習慣了等價交換的拿尼加,好像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季黎只能不厭其煩地,不知道第多少次,繼續向那個孩子承諾。

  【不做乖孩子也沒關系啊。】

  她說。

  【只要拿尼加希望,無論多少次,我和奇犽都會誇獎你的。所以,拿尼加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就好。】

  不要再去聽別人的願望了。

  去實現自己的願望吧。

  ………………

  …………

  ……

  拿尼加很開心。

  感覺到身體裡的拿尼加突然幸福得快要融化,亞露嘉眨了眨眼睛,正准備問拿尼加,卻被壺音牽走了注意力。

  “亞露嘉少爺,真的很喜歡奇犽少爺和露琪小姐啊。”

  “嗯!”亞露嘉用力地點點頭,“喜歡,最喜歡了!亞露嘉和拿尼加,想永遠——永遠跟哥哥和姐姐在一起!”

  他努力張開手臂,想要表示“永遠”是很長很長的距離。

  那純粹又熱烈的愛意,比陽光更璀璨,讓人無法視若無睹。就好像這份感情,就已經足夠支撐起一整個世界。

  牽著亞露嘉的手,壺音放慢了步伐,帶他慢慢地走向甬道更深處。

  她臉上是和藹極了的笑容,聲音也輕緩甜蜜,可說出口的話卻並不溫柔。

  “那如果有一天,為了保護奇犽少爺和露琪小姐,需要亞露嘉少爺一個人待在沒有他們的地方。亞露嘉少爺會願意嗎?”

  亞露嘉聞言一呆。

  他低下頭,沉默了好久以後,小小聲地問:“要等多久呀?比哥哥出去工作,還要久嗎?”

  過去,如果奇犽的任務目標住得比較遠,他偶爾也會出門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在亞露嘉心中,這就是只比“永遠”短一點點的“很久很久”了。

  “比那個還要久呢。”壺音肯定。

  亞露嘉又不說話了。

  壺音沒再追問。

  可在通過甬道之前,已經體驗過小小離別的孩子,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願意的。”

  亞露嘉很輕很輕地說,仿佛怕稍微大聲一點,就會驚動藏在黑暗裡的怪物,提醒它這件事。

  “哥哥和姐姐很厲害,一直都在保護亞露嘉。拿尼加也是。只有我什麼都做不到……所以,是願意的。”

  壺音以為他哭了,但當亞露嘉抬起臉時,只能看見燦爛明亮的笑容。

  “這是我才能做到的事情吧?雖然想永遠和哥哥姐姐在一起,但是,亞露嘉更想保護他們!沒關系,有拿尼加陪我,一點都不會寂寞。”

  “因為光是想像哥哥還有姐姐在外面被陽光照到的樣子,亞露嘉就會開心得笑出來!”

  他看著面前密室的厚重鐵門,彎起眼睛,並沒有說謊的痕跡。

  可行為上,卻偏偏又把半張臉埋在玩偶裡,像是在努力汲取上面殘存的奇犽(季黎)的味道,試圖變得更勇敢。

  壺音衷心希望,那樣的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請不用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亞露嘉少爺。”

  “實在抱歉,剛才不過是一個老人的胡言亂語罷了。並沒有收到要將您囚禁的命令。這只是出於私情的提問。”

  她輸入密碼,啟動地下密室的層層機關,然後蹲下來,將口袋裡的聯絡器交給亞露嘉。

  “雖然暫時不能見面,但您隨時都可以給奇犽少爺打電話。除了不能離開這裡,負責照顧您的管家會滿足您的一切需求。”

  壺音將雙手搭在亞露嘉的肩上,輕輕把他推向密室內。

  “希望您玩得開心。”

  亞露嘉茫然地回頭看了看壺音,又看向矗立在屋內的年輕管家,摸摸口袋裡的聯絡器,沒糾結多久,就變得高興起來。

  對新認識的玩伴還很熟悉,他坦然地向對方伸出手。

  “三葉!”

  恐懼如蛆附骨,三葉用力咬住齒根,硬生生鎮壓下身體的戰栗,才終於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是,亞露嘉少爺。一起來玩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升溫了,好熱,拿著富婆的錢,去給小朋友加餐吃冰。

  奇犽和季黎要巧克力味的可愛多甜筒,亞露嘉和拿尼加拿小布丁,我每樣一份吃兩根,梧桐負責跑腿,好耶!


第15章

  ◎招財黑貓:喵。◎

  在與亞露嘉分開後,奇犽(季黎)也並沒有閑著。

  雖然嘴上說著很高興孩子變成好哥哥、好姐姐了,但席巴對於二人的隱瞞,顯然是很有幾分不悅的。

  現在既然都已經安撫好亞露嘉,那也該到他們自覺接受懲罰的時候了。

  沒等梧桐出聲提醒,奇犽便老實邁開步子,熟門熟路地往拷問室裡鑽,做好了讓家長消消氣的心理准備。

  結果推開門之後,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大、大哥?”他一呆,“老爸呢?”

  正一只手撐著下巴,忙著為接下來的懲罰時間挑選刑具的伊爾迷,連頭都沒抬。

  “的確,本來父親是挺生氣的,想來親自教育你們。不過雨音很會挑時機,恰好把你們帶回來的禮物送到了。”

  “是露琪的主意吧?阿奇,大家都很高興哦。畢竟阿奇之前根本想不到這一點。連媽媽都誇獎你是真的長大了,懂得體貼家人了……嗯,哥哥也很感動。”

  “所以,作為回禮,決定給你們一點獎勵。”

  手指間夾住細長帶鉤的鐵刺,右手攥拳舉起,伊爾迷學著招財貓的動作,向二人點了點手腕,有種地獄笑話式的黑色幽默。

  他演得很認真,甚至在末尾加了一個字正腔圓的“喵”,完全復刻了那個招財黑貓擺件的特色。

  ——什麼叫失散多年的異父異母親兄弟啊!

  默默移開視線,季黎覺得這只大黑貓的惡趣味已經沒救了。

  連奇犽都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地組織措辭:“大哥,你說的‘獎勵’……不會是指cosplay吧?”

  救命!他又不是糜稽那死胖子!對這種東西完全不感興趣啊!

  由於太過離譜,以至於奇犽開始懷疑今天的懲罰是精神層面的拷問。晚上會做噩夢的那種。

  “真傷心。哥哥這麼努力,還以為會看到你們笑的樣子呢。”

  伊爾迷遺憾地放下手,順便回答他的問題:“當然不是,阿奇。這只是對家人限定的免費服務。”

  下一秒,他指尖的動作快到看不清,銀光轉瞬即逝。

  奇犽的肩膀被鐵刺洞穿。

  因為鐵刺的尾部狀如開花,細密的彎鉤組成花瓣,能夠扎實地鑽進血肉裡,最大限度地擴大傷口,並且難以拔除。

  “啊……什麼嘛。果然是這種‘獎勵’啊。”

  這才覺得事態回歸正常,受了傷的奇犽跟沒事人一樣,小聲嘀咕一句後,反而松了口氣。

  剛才,伊爾迷一共射出五根鐵刺。由於距離太近、速度太快,來不及反應,他沒能全部躲過,還是中了一針。

  灼燒一般的疼痛,順著沒能提前切斷的鏈接,同樣侵入了季黎的五感。

  即便是飽經錘煉的身體,也不意味著會對痛苦免疫。不論是電流還是傷口,揍敵客們不是不疼,只是習慣並擅長忍耐罷了。

  但這不是季黎的特長。

  反應過來的奇犽想也不想,就打算切斷鏈接,把季黎關進小黑屋保護起來。

  但他再一次被打斷了。

  被如影隨形的鐵刺。

  “阿奇,還是不讓露琪睡著比較好哦?她應該還在擔心我會對亞露嘉出手,正不安著吧。不然也不會拜托糜稽,讓他關注我的動向。”

  一語道破季黎的擔憂,伊爾迷口吻輕快,還帶了點自以為的親切和滿意。

  “所以,我來了。只要露琪保持清醒,就能一直確保我留在這裡,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讓我離亞露嘉遠遠的——”

  “這就是哥哥的‘獎勵’。怎麼樣,我覺得應該是很不錯的回禮?”

  在大黑貓自顧自演講的時候,奇犽也順利躲開了那一連串攻勢,跳到更遠的地方。

  “……嘁。死胖子果然靠不住!我就說不要讓那家伙幫忙了。”

  小聲抱怨了一下,根本不等季黎動搖,他就搶在伊爾迷下次行動之前,毫不遲疑地切斷了五感的鏈接。

  奇犽根本不為所動。

  “別騙人了,大哥。‘交易’已經成立,老爸也不會允許你插手的。你只是對我們的‘失控’感到不爽,想趁機欺負這家伙而已吧?”

  “咦,這麼明顯嗎?明明我覺得剛才差不多已經騙到露琪了。忘了阿奇在這種事情上,意外得強硬,會連露琪自己的意見都不聽……真讓人頭疼。”

  “那就沒辦法了啊。”

  伊爾迷嘆了口氣,邁步走向角落的奇犽。

  “只要阿奇陷入昏迷,露琪就會自動接管身體的操控權吧?懲罰時間是四十八小時,從你踏入拷問室開始計算,現在還有四十七小時五十二分十三秒。”

  他慢條斯理地用指尖碾了碾鐵刺,衝奇犽微笑。

  “阿奇,要開始了哦?”

  ………………

  …………

  ……

  工作室內,糜稽焦躁地咬著指甲。

  他在黑客技巧上很有天賦,制造能力又強,早早就參與了揍敵客主宅夜間的自衛機制不說,同時也接管了一部分家裡的監控系統。

  巨大的屏幕此時被一分為二,左邊是拷問室上演的全武行,右邊則是地下密室的畫面。

  “啊啊啊,煩死了!為什麼大哥會找上我啊?偏偏露琪事先拜托我了……老爸那個明顯是默認的態度,不配合肯定回頭要倒霉!”

  進入半沉浸的狀態,糜稽抱著頭瘋狂碎碎念,摸向聯絡器的手伸出又縮回,反復橫跳。

  “就算你聯絡三哥也沒用。”

  柯特仰頭看著監控屏幕,冷漠而理智地判斷。

  “有大哥親自守著,即便三哥和三姐知道了,也沒法行動。就算他們搶在那之前,把亞露嘉帶出來又怎麼樣?難道他們能一輩子都逃離家裡的追蹤嗎?”

  “……不可以。做不到的。我們永遠都是揍敵客。”

  目光從抱著娃娃的亞露嘉一掃而過,柯特的視線鎖定在奇犽(季黎)臉上,濃墨一般的眼睛愈發暗沉。

  懷裡抱緊了禮物袋子,他看向神色復雜的糜稽,輕聲開口。

  “沒關系,二哥。我們還太弱小了,是被脅迫的那一方,三姐不會責怪我們的。只要什麼都不做就可以了。”

  抱怨的聲音戛然而止。

  側過臉,糜稽盯住柯特的一舉一動,左手伸向聯絡器:“如果我要做點什麼呢?”

  像人偶一樣的孩子搖搖頭,目光靜如止水。

  “請不用提防我,二哥。大哥沒有給我下命令,是我自己過來的。我不會慫恿你,也不會阻止你。因為我沒有那樣的能力和資格。”

  “但是,二哥真的願意忤逆大哥和父親大人的意願,去幫助亞露嘉嗎?”

  柯特歪了歪頭,提出疑問。那雙漂亮的杏眼裡什麼都沒有,透出幾分伊爾迷的影子。

  讓糜稽感到一陣惡寒。

  “柯特,你這家伙,以後大概會變成大哥……或者媽媽的翻版吧。”

  倒沒有批評或誇獎的意味,他只是單純陳述事實。

  糜稽的手從聯絡器的旁邊撤回,轉而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快遞小狗殷勤地叼來薯片,供他暴飲暴食,排泄壓力。

  柯特不理解,他只是誠實地發表意見並提問而已。

  被莫名其妙動搖了的,是二哥才對啊?

  默默撤開一步,以確保薯片的殘渣不會濺到懷裡的禮物上,柯特又不放心,小心翼翼用和服的長袖將其蓋住。

  然後他才撫平裙擺,筆挺地坐在椅子上,繼續觀看監控視頻。

  屏幕裡,亞露嘉一只手抓住玩偶,向三葉伸出了另一只手。

  “——三葉,抱抱!”

  *** ***

  【季黎。撒嬌,抱抱,對三葉。】

  【……季黎?】

  作者有話說:

  伊爾迷的場合,總會在【恐怖】和【搞笑】之間反復橫跳,好難搞。

  啊啊啊啊!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會寫變態!我很弱小的!(對大黑貓拳打腳踢

  日常謝謝富婆,今天拿錢買了土豆,帶著小朋友去隔壁草草家騙薯條吃,撒黑胡椒粉和鹽的那種。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6章

  ◎去做“正確”的事情。◎

  聽到年幼的孩子對自己伸手撒嬌,三葉看著那雙惹人憐愛的眼睛,卻如同被猛獸盯上一樣,下意識後退了一大步。

  收回右手,亞露嘉困惑地咬住指尖:“不行嗎?”

  ——規則之一:第四次拒絕“撒嬌”的人,會死。

  奇犽(季黎)的聲音回響在耳畔,還沒等最後一個字的話音落盡,三葉就神色驚恐地搶先打斷了亞露嘉。

  “不!亞露嘉少爺!請等一下!可以!當然可以!”

  她掛起僵硬的勉強笑容,強迫自己靠近,然後彎下腰來,用顫抖的雙手虛虛環住亞露嘉的肩膀,甚至不敢貼近。

  “亞露嘉少爺……可以嗎?”

  “嗯!”並不介意這個虛假的擁抱,亞露嘉抱緊玩偶,想了想,“三葉,摸摸我的頭。”

  這是第二個“撒嬌”。

  按照計劃,三葉現在就應該拿出通訊器,第一時間告知伊爾迷少爺的現狀,然後在第三個“撒嬌”之前,永遠地,從亞露嘉眼前離開。

  ——規則之二:在一輪三次的撒嬌“失敗”或“滿足”期間,無法更改人選。

  可三葉並沒有那樣做。

  她隔著布料,碰了碰口袋裡的通訊器。

  在那一場家庭會議結束後,席巴同意了伊爾迷的提議。三葉和接下來負責照顧亞露嘉的管家,都交由他全權處理。

  三葉被帶去了伊爾迷自己的會客室。

  說是會客室,但除了客人,伊爾迷並沒有會登門拜訪的那種朋友。而且出隱私方面的考慮,現在的客人都更傾向於電話或網絡溝通。

  久而久之,這間屋子就只剩下陳列收藏品的功能。

  雖然很會做生意,但伊爾迷幾乎沒有什麼特殊的物質需求。

  他既不喜歡養魔獸,也對打扮玩偶或是研究黑客技術沒興趣。日常不是在做任務,就是在去做任務的路上,偶爾幫家裡訓練一下弟弟。

  倒是奇犽出生後,伊爾迷和席巴、基裘一樣,對這個弟弟報以無限的期待,開始熱衷於親手把璞玉雕琢成理想的樣子,留在揍敵客主宅的時間也變長了。

  間接讓糜稽的快樂從此一去不復返。

  雖說是基裘一手培養的直屬管家候選,但由於伊爾迷的極度自我,被視為“母親的人”的三葉也是第一次進入這個地方。

  即便沒有刻意窺探的心思和余力,但推開門的一瞬間,她的注意力就被滿牆掛著的刑具拽走了。

  直屬管家候選要接受大量的揍敵客式訓練,光是隨便掃上一眼,三葉就能立刻將其中大部分刑具的用法和功效倒背如流。

  卻仍有她叫不上名字的可怖存在。

  好不容易抓住了露琪(季黎)小姐留下的一線生機,以為自己能逃過一劫的三葉頓時如墜冰窟。

  大悲大喜間,她脫力跪坐在地,低下頭,看不清神色,只有雙手不甘地緊握成拳。

  “啊,嚇到你了嗎?”

  進門就自顧自去試手的伊爾迷,直到此時此刻,才回頭給了三葉一個視線。

  根本不在意三葉外露的情緒,他頗為自豪地介紹。

  “奇犽的成長速度很快,差不多可以考慮修訂訓練計劃了,所以我最近在有意搜羅一些道具。是秘密禮物哦?還不錯吧。”

  三葉沒有回答。

  伊爾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三葉,我記得你是通緝犯的女兒。14歲,被欺凌途中失手致人死亡,受警方追捕。逃亡路上,由於資質不錯,被帶回培育所。”

  “培育所那邊對你的評價是,‘有一股狠勁,野心大,目標是過人上人的生活’。能被母親看重,提拔為直屬管家候選,又順利調去奇犽和露琪身邊……的確努力和天賦都缺一不可。”

  “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很不甘心吧?究竟是哪一步做錯了呢?想出答案了麼。”

  他像貓一樣蹲下來,用指尖拈著的尖銳鐵刺,勒令三葉不得不抬起頭,看向自己。

  三葉在那雙空洞的黑色眼睛裡,看見了憤怒的自己。

  她閉上眼睛,嘴唇顫抖:“……不知道。我不知道,伊爾迷少爺。”

  “BINGO!”伊爾迷打了個響指,“答對了。答案是‘什麼都沒有做錯’。”

  手指移開鐵刺,他將手輕輕搭在三葉的肩上,語氣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

  “露琪說的沒錯,你的確是個很優秀、很稱職的管家,一直都在做正確的事。說實話,比起還不夠成熟的雨音,我個人會更欣賞你這種類型哦?”

  “——所以,三葉,繼續去做你認為是‘正確’的事情吧。”

  把聯絡器丟給三葉,伊爾迷干脆利落地起身,連一個多余的視線都不再施舍,一邊低頭擺弄新的刑具,一邊下達指令。

  “讓亞露嘉再次對你‘撒嬌’,執行第一次,在第二次的時候聯絡我,我會放你出密室。之後,就讓你隨便去哪個駐地,老實待一輩子吧。也算是富貴閑人的好差事呢?”

  【騙子。】

  “稍微讓阿奇和露琪再和亞露嘉玩一會兒好了,父親那邊說是要好好教育他們一下。到了時間,我會讓壺音帶亞露嘉去地下那間密室,三葉你直接在那裡等就好。”

  【剛才稍縱即逝的殺意是真實的。】

  “啊,對了。在那之前,你可以自由活動。順便把送餐人員和聯絡方式准備一下。作為前任直屬管家候選,應該不需要我事事親為到那個份上吧?”

  【明明前不久才對露琪小姐說過,“太心軟可不好。就算不能殺了三葉,讓一個人永遠活著呆在你的控制下的方法,還是有很多的”那樣的話。】

  原本像爛泥一樣倒在地上的三葉,掙扎著爬了起來。

  她沉默地向伊爾迷鞠躬行禮,沉默地離開——沉默地,去做她認為“正確”的事。

  ………………

  …………

  ……

  想要活下去,是人類最基本的欲望。

  哪怕因為“通緝犯女兒”這個頭銜被孤立、被欺凌,哪怕失手殺人後連自辯的權利都沒有就判了死刑,哪怕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去死。

  她也咬著牙一路走到現在。

  丟棄“卡萊爾”這個名字,把自己賣給揍敵客,變成沒有過去的“三葉”。

  從每天都可能有人死去的培育所走出來,走到揍敵客家的主宅,走到最有希望繼承家業的奇犽少爺身邊。

  她什麼都沒有做錯。

  因為她想活下去,想好好地活下去。

  這次也一樣。

  三葉,或者說卡萊爾松開口袋裡的通訊器,反而忽然平靜下來。

  或許是因為很清楚,一旦下定決心,一旦走上了這條道路,就不被允許回頭。

  面對第二次撒嬌的亞露嘉,她重新露出為了工作、為了讓奇犽少爺喜歡自己,曾經在深夜,在鏡子前反復練習的完美笑容。

  “是,亞露嘉少爺。”

  被溫柔地撫摸後,亞露嘉再次舉起手:“三葉,舉高高!”

  “是,亞露嘉少爺。”

  恰到好處將小孩子高高拋起,輕輕接住,三葉看著那雙化為漆黑的異常面孔,不再恐懼,只有滾燙的活下去的欲望。

  力道些許有點失控地扣緊手指,她臉上卻笑著提出請求。

  “拿尼加小姐,可以,讓我安全地離開揍敵客,去很遠很遠的、安全的地方嗎?”

  “——好。”

  *** ***

  【季黎。撒嬌,摸摸頭,對三葉。】

  【季黎。撒嬌,舉高高,對三葉。】

  【季黎。三葉,有願望。】

  【……季黎?】

  作者有話說:

  這幾天有急事,會比較忙,不確定更新時間。

  最遲周六回來吧,但我有時間還是會寫的,畢竟都到小高潮了,其實我也好想一口氣更完這波(閉眼

  【敲黑板】不要周六等我回來就沒人了!我很脆弱!我會跑路的!我直接扛著季黎去鯨魚島養老!!!


第17章

  ◎她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就像人類需要呼吸、飛鳥天生擅長翱翔那樣,對於拿尼加來說,回應請求和索要代價是近乎本能的一種機制。

  不論對方許下的是什麼願望。

  或許在奇犽和季黎以外的人看來,她比起“單純可愛的妹妹”,更應該被歸類成“萬能的許願機”。

  人類對於工具,尤其是趁手好用的工具,向來是缺少憐憫之心的。

  在近距離直面過拿尼加,親眼見證過那種強烈的異樣感之後,卡萊爾(三葉)捫心自問,無法再繼續單純把“它”當做亞露嘉少爺來對待。

  她只想利用這個不需要自己付出代價的許願機,逃離揍敵客,逃離伊爾迷少爺,然後——活下去。

  卡萊爾低頭看著向她伸手、試圖觸碰自己的拿尼加,腦海中卻浮現起另一個聲音。

  【三葉沒有做錯過什麼。】

  【她是個稱職優秀的管家,亞露嘉之前也很喜歡她……或許,會願意繼續對她撒嬌吧。】

  可有人在不應該回頭的時候,為她回頭了。

  那個最不像揍敵客的露琪小姐。

  如果露琪小姐所言非虛,在她的“請求”被實現之後,下一個見到亞露嘉少爺的人,很可能就會成為被“撒嬌”的對像,為請求支付代價。

  請求難度越大,被亞露嘉索取的物品就越不可能實現。

  不排除死亡的可能。

  卡萊爾非常清楚,在知道拿尼加被利用之後,那兩個真心愛護的妹妹的好孩子,一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想辦法。

  雖然被伊爾迷少爺壓制住的可能性很高,但唯獨對於露琪小姐,她希望能確保萬無一失的安全。

  ……就當做是自欺欺人的感謝吧。反正她本來就是壞人。

  近乎是嘆息般的,卡萊爾閉上眼睛,向後撤了一步。

  松開通訊器,她從另一側的口袋抽出一張照片,避開了拿尼加想要探過來的手,只是指著照片上的人貼近,好讓對方看得清楚。

  “拿尼加小姐,看到這個人了嗎?棕色的長發,臉上有雀斑的女孩,她叫莫妮卡,是剛被調進住宅的新女僕。”

  用循循善誘的溫柔口吻,卡萊爾微笑著提醒。

  “在我離開之後,莫妮卡會接任我,滿足您的任何要求。請和她繼續玩游戲吧?”

  ——規則之三:只能對知道名字的特定對像“撒嬌”。

  離開揍敵客主宅後,卡萊爾就在過去的培育所工作。莫妮卡是她訓練過的一屆女僕候選,從未與亞露嘉少爺有過接觸。

  今天下午剛被她以“伊爾迷少爺的命令”為由,臨時調來主宅,作為她照顧亞露嘉少爺的助手。

  聽話、忠誠度高、好奇心強,既是莫妮卡的優點,也是她的缺點。

  用在這裡,恰到好處。

  拿尼加呆呆地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也不回答,只是繼續笨拙地向卡萊爾伸手,示意她把手放下來。

  “手……手……”

  聽到了請求。

  要實現這個人的願望才行。

  盯著那雙黑洞似的詭異眼睛,卡萊爾深吸一口氣,依然難掩恐懼地彎下腰,握住了拿尼加冰冷的手。

  那一刻,漆黑的霧氣就吞沒了她,轉瞬間消失不見。

  “三葉,走掉了。”

  咬著食指,亞露嘉左右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密室,有點低落地耷拉下腦袋,重新把季黎送的玩偶抱在懷裡。

  忽然意識到什麼,她坐在地上,把掉落下來的照片撿起來。

  彩色的照片上,臉上有雀斑的棕發少女穿著女僕制服,有些害羞、有些興奮地抱住卡萊爾的手臂,向鏡頭露出大大的笑容。

  “莫——妮——卡——”

  想起了剛才的事,亞露嘉一字一頓地復讀這個名字。

  ………………

  …………

  ……

  端著餐盒,莫妮卡站在密室的門口,有點不知所措。

  按照三葉前輩的指令,她不能進入密室,只需要在飯點的時候過來送餐,如果有特殊需求,會隨時再聯系她。

  因為密室的大門直接由糜稽少爺所在的主控室操控,任何人無權開關入口,送餐也只能通過特定的機關,在門旁邊開一個小小的窗口。

  窗口四方偏扁,基本只能容納餐盒通過,是五歲小孩也沒法穿過的大小。

  按理說,現在飯點已經到了,她把餐盒放在置物槽裡,按下機關,三葉前輩就會通過窗口拿走,然後等亞露嘉少爺用餐完畢,再負責回收餐具即可。

  可通訊器那邊,本該回應的三葉卻遲遲沒有做出答復。

  ……前輩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這個疑問始終無法抹去,莫妮卡在門口焦慮地徘徊了十幾分鐘後,決定打開機關看看情況。

  嚴格來說,這違背了三葉的指令,事後一定會被懲罰。

  但對莫妮卡來說,像姐姐一樣的三葉的安全,是更重要的事情。

  反正她向來皮糙肉厚,在培育所因為太笨,也沒少被管家們教訓,連這次能進住宅都是托了前輩的福——就一眼,她只看一眼,確定完前輩和亞露嘉少爺的情況就立刻關掉窗口!

  莫妮卡是這麼想的。

  眼一閉、心一橫,她打開了牆上的機關。

  隨著輕微的機器運轉聲,可活動的加厚特制鋼板緩緩向旁邊移動,密封的匣子被一點點打開。

  窗口後面是一雙純粹無暇的銀藍色眼睛,溢滿了喜悅。

  “莫妮卡!是莫妮卡。”

  踮起腳,亞露嘉趴在窗口上,只能勉強露出半張臉,像喵喵叫著撒嬌的小貓,向莫妮卡伸出手。

  “——把脊骨給我吧?”

  *** ***

  她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作者有話說:

  活著回來了。不會真的人都跑沒了吧?

  我一手扛起季黎,一手捏著鯨魚島的船票,東張西望。

  下章就是季黎大戰大黑貓啦!給富婆准備好VIP席位(?)


第18章

  ◎說謊與違約。◎

  【撒嬌,對莫妮卡。脊骨。不行。】

  【撒嬌,對莫妮卡。肝髒。不行。】

  【撒嬌,對莫妮卡。十二指腸。】

  【……季黎。在哪裡?】

  *** ***

  揍敵客主宅。

  拷問室。

  作為這幅軀體的真正主人,奇犽對身體擁有絕對的掌控權,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斷開或者建立感官鏈接。

  被季黎戲稱為“小黑屋”的自閉模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奇犽用一個玻璃罩子把她罩起來,將外界與她進行隔離。

  不論是視覺、聽覺、嗅覺、觸覺,還是更隱晦的精神層面的溝通。

  按照季黎過去的經驗,小黑屋的嚴密程度,是根據身體主人的意願而定的。

  比如普通的拷問訓練,奇犽有余力的時候,會開放部分聽覺,抽空和她一起吐槽聊天;如果是捉迷藏的話,就除了奇犽的聲音外,什麼都聽不到。

  這次的效果似乎格外不留余地。

  被唐突關在意識海裡的季黎甚至發現,連奇犽偶爾傳過來的心音,都變得模糊且斷斷續續。

  ……奇犽他,很緊張的樣子?

  不清楚大黑貓在外面又做了什麼壞事,季黎怕反抗會引得奇犽分心,只好耐下性子,掰著手指挨時間。

  事實上,奇犽的狀態的確不太好。

  狼狽地躲開一排釘子,他雙手撐在膝蓋上,止不住地大喘氣,汗水已經將發絲牢牢黏在額角和臉側,整個人都被打濕了。

  不同於往日的拷問訓練,只是單純需要忍耐疼痛,伊爾迷現在更像是在玩“狩獵游戲”。

  他是獵人,而自己是獵物。

  哪怕再天縱奇才,對於現在年僅六歲的奇犽來說,這都是一道太不講道理的超綱題。

  打不過,怎麼想都打不過啊——要是下一秒能痛痛快快地昏迷,反而會更輕松吧!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前,這個想法不受控地,在奇犽腦海中閃現過一秒。

  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轉瞬即逝的動搖,伊爾迷停下指尖的念釘,也十分體貼地勸慰他。

  “放棄吧,阿奇。現在放棄還來得及。這沒什麼丟人的。哥哥不是一直這麼教你的嗎?‘不要反抗比自己強大的人’。”

  又端出好兄長的姿態,他一步步靠近奇犽,想趁機摸摸那頭手感極佳的銀發。

  但是被打開了。

  拍下伊爾迷探過來的手,奇犽飛快地後撤幾步,同時反手用掉落在地的鐵刺劃開右眼眼瞼,放出阻礙視線的淤血。

  疼痛對於揍敵客來說,不過是保持清醒的方式之一。

  血珠順著瓷白的肌膚往下滑,乍眼看去,竟像是自眼尾墜落的淚水。

  可但凡看清了那雙眼睛的人,便不會有這樣的聯想。

  “再來。”奇犽的眼角微微上挑著,“懲罰時間還沒結束吧?大哥。”

  為了護住藏在肚皮下面的寶物,所以張牙舞爪、試圖嚇退強敵的小貓,也隱隱能看到未來鋒利的樣子。

  不是很可愛嗎?

  他的阿奇。

  看著自己親手打磨出來的傑作,伊爾迷滿足地欣賞了一會兒,才抽出念釘,一點都不遺憾地說了句“真遺憾”。

  他打得更凶了。

  奇犽一直都覺得他大哥病得不輕,但也實在沒想到,今天會這麼瘋——到了讓他不安的程度。

  因為他能感覺到,伊爾迷心情很好的樣子。

  但奇犽沒有再深入思考的空余,光是躲避鋪天蓋地襲來的釘子,就已經讓他捉襟見肘,只恨沒長八條腿了。

  又這麼硬生生熬了一段時間,在奇犽瀕臨極限的時候,季黎才終於聽到了拿尼加的聲音。

  那個孩子很低落地說:【……撒嬌,對莫妮卡。十二指腸。】

  季黎第一反應,是針對“莫妮卡”這個陌生的名字。

  【拿尼加?莫妮卡是誰。三葉呢?你和亞露嘉現在是在哪裡?】

  【季黎!】

  好不容易聽到了等待好久的回應,拿尼加的聲音瞬間拔高了一小節。

  她很乖地概括了之前的信息。

  【三葉,撒嬌之後,許願,離開了。很遠很遠。莫妮卡,不陪我們玩……被拒絕了。現在,在大屋子裡。】

  意識到拿尼加在說什麼之後,季黎的心跳停止了一拍。

  【——奇犽!去找亞露嘉和拿尼加!拿尼加被“請求”了!快!會來不及的!】

  奇犽突兀地停下了動作。

  不顧被念針留下的新傷口,他猛地扭頭去看伊爾迷,眼中是猝不及防的驚愕:“大哥,你違反了交易?!”

  伊爾迷歪了歪頭,正欲開口,可奇犽已經不顧一切地破壞了拷問室的門,帶著滿身傷痕,轉瞬消失在視野中。

  滴落的血跡通往地下密室的方向。

  伊爾迷靠在門邊,抬頭看向拷問室內監控鏡頭。

  糜稽趕緊對天發誓:“大、大哥!我可什麼都沒有做!柯特一直跟在我旁邊,他可以作證的!”

  “是的,大哥。”柯特的視線緊緊跟隨著屏幕上的奇犽,“三哥在去密室的路上。現在已經到地下三層的走廊了。要攔下他嗎?”

  “不,讓他們去吧。阿奇剛才的表現很好,這是應得的獎勵。而且,露琪不是說過,如果提‘過分的請求’會招來災難,會死很多人嗎?”

  “那就讓她親眼看看吧。”

  把刑具丟給旁邊的管家,伊爾迷接過手帕,仔細擦干淨指尖的血污,才不緊不慢地跟上去。

  抓住了最偏愛的獵物,快樂的大黑貓尾巴晃了又晃。

  “露琪對我說謊了——這是懲罰。”

  ………………

  …………

  ……

  在進入拷問室之前,奇犽就跟梧桐確認過亞露嘉被暫時安置的地方。

  位於揍敵客主宅最底層的密室,用世界最堅固的特殊材料制成,是以往關押犯了大罪的家庭成員的囚牢。

  糜稽之前帶他去過,揚言他再不聽話、不對哥哥(指他本人)言聽計從,遲早把他送進來。

  然後奇犽笑容滿面地一腳把對方踹進去,關了糜稽一個下午,才通知梧桐放人。

  所以對奇犽來說,這個地方還挺讓人心情愉快的。

  至少在今天以前是這樣沒錯。

  他趕到密室的甬道時,只見女僕茫然無措地杵在門前,小小的窗口裡,露出亞露嘉的半張臉。

  “十二指腸也不行啊……”她苦惱地皺著臉,“那莫妮卡,把大腦給我吧?”

  ——規則之一:第四次拒絕“撒嬌”的人,會和最愛的人一起死去。

  脊骨、肝髒、十二指腸都被拒絕了,這是第四次“撒嬌”。

  那個人會死的。

  【等等!亞露嘉!停下來!】

  “喂,那邊的女僕,快點離開這裡!”

  季黎和奇犽的聲音快到幾乎重疊在一起。

  奇犽一邊說,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向那邊撲過去,試圖暫時把窗口關上,讓亞露嘉看不見女僕。

  亞露嘉是乖孩子,在聽到季黎的要求後,便立刻停了下來,眼睛一轉,注意力全部落在了奇犽(季黎)身上。

  可莫妮卡什麼都不知道。

  聽完亞露嘉少爺的四個奇怪請求,摸不著頭腦的她,只是出於常識、出於女僕的職業素養,盡量委婉得體地回答。

  “大、大腦什麼的,實在是……亞露嘉少爺,可以再換一個嗎?還有,那個,請問三葉前輩她在哪——”

  莫妮卡的話沒有說完。

  她也無法再說完這句話了。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來自黑暗大陸的神秘力量,在面對人類貪婪欲望的願望時,終究露出獠牙。

  血肉之軀被憑空扭曲成可怕的姿態,骨頭、肌肉、血液、漿體,化作紅白黃的顏料,為麻繩染上鮮活的色彩。

  也飛濺在距離最近的亞露嘉的臉上。

  自幼生長在異於常人的環境裡,年幼的孩子不懂得這意味著什麼,眼裡只有心愛的哥哥姐姐,於是露出了由衷的、幸福的、天真的笑容。

  “已經到時間了嗎?亞露嘉和拿尼加一直都乖乖呆在這裡,和三葉還有莫妮卡一起玩。”

  他抬起染血的笑臉,一如既往地,撒嬌討要一個擁抱。

  “哥哥!姐姐!誇誇我們吧?”

  ——規則之四:在確認“失敗”後,不論上一個請求是什麼,撒嬌的難度會被重置,回到一級。

  “這可不行啊。”

  伊爾迷的聲音出現在眾人身後。

  饒有興趣地多看了兩眼躺在地上的“麻繩”,他邁過障礙物,輕輕扣下機關,讓窗口重新閉合。

  亞露嘉失望的臉一點點被黑暗吞沒。

  奇犽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只勉強對妹妹安撫意味地笑了笑,一直等到窗口徹底關閉,確定亞露嘉聽不到了,才允許情緒爆發。

  “——大哥!你和老爸破壞了‘交易’!交易的條件是你們不能對拿尼加的能力做任何實驗!”

  伊爾迷一臉無辜地擺手。

  “阿奇,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也不能冤枉哥哥啊。我會傷心的。我可以發誓,我沒有對三葉或者莫妮卡,下達任何命令哦?”

  “不如說,我只是答應了露琪的撒嬌,按照她的意思,讓三葉去照顧亞露嘉罷了。結果她不但利用了拿尼加的能力,還提前為自己的願望找好了祭品。”

  “明明我還跟三葉說過的,只要讓亞露嘉對她撒嬌一次,就會把她送走,去揍敵客家的其他駐地養老退休呢。”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用一種憐愛的目光看向奇犽(季黎)。

  “露琪,哥哥都警告過你,對那種家伙心軟是沒用的。你看,人類有時候還不如狗可愛。就算給他們報酬,如果不牽在自己手裡,就會到處亂跑,甚至反咬你一口。”

  想是想到了什麼,伊爾迷忽然短促地笑了笑。

  “話說回來,關於‘交易’——露琪,是你先違約了吧?”

  他抬起手,是奇犽無法躲避的速度,牢牢地、不容拒絕地落在柔軟的銀發上,又往下滑落,輕輕搭在纖細的頸上。

  “明明說‘撒嬌’失敗的話,只有失敗者及其最愛的人會死。但剛才,光是培育所那邊,就死了四十三個人。”

  “真可憐啊。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做錯,四十三個人就同時在一瞬間變成那個樣子,應該非常痛苦吧。”

  能感覺到季黎的情緒波動,奇犽直覺不能再讓伊爾迷說下去了。

  “讓我進去。”他直視藏有深淵的眼睛,冷漠地打斷對方,“不管怎麼樣,這不是亞露嘉的錯。”

  給自己配了一個回答錯誤的音效,伊爾迷將雙手在胸前交叉。

  “不行,阿奇。那是危險品。在摸清規則之前,任何家庭成員都不允許靠近。這是父親的命令。”

  不把亞露嘉視為“人類”的用詞,徹底激怒了本就神經繃緊的奇犽。

  拷問室不曾出現的淚水,在此刻滾落,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憤怒、失望、難過……太多的情緒糅雜在一起,最終彙聚成一句不解。

  “你們,到底把亞露嘉當成什麼了?”奇犽怔怔地問,“他是我們的家人啊。”

  伊爾迷露出了同樣不解的神色。

  “阿奇你還是不明白嗎?”他指了指地上已經看不出形狀的莫妮卡,“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是家人。”

  奇犽低下頭。

  在心愛的弟弟失去理智攻上來之前,伊爾迷輕松地敲暈了他。

  教育歸教育,以奇犽現在的狀態,還是不要逗過頭比較好。

  像寶石一樣的藍眼睛閉合了一瞬,又迅速睜開。

  伊爾迷並不意外。

  他用一種親昵的埋怨口吻說:“露琪,阿奇對你有點保護欲過剩了。連哥哥想和你見一面都這麼難。”

  季黎看著他,看了很久,忽然開口問他另一個問題。

  “——三葉已經死了吧?”

  她說。

  作者有話說:

  三葉不知道自己會死啦。

  因為季黎沒有坦白所有的規則(詳情見【012】),三葉以為只會有“莫妮卡和莫妮卡最愛的人(媽媽)”死掉。

  伊爾迷的確沒下命令,他只是給三葉壓力,故意讓三葉以為自己會生不如死,所以鋌而走險。

  拷問室說那些話刺激奇犽,也是故意的,為了讓奇犽把季黎關起來。

  他一個是想借三葉的背叛,教育愛心軟的妹妹;一個是想借這件事,測試拿尼加的能力,看季黎有沒有說謊。

  是恐怖的心機大黑貓【默默退後】

  下一章繼續和大黑貓鬥智鬥勇,給富婆擺好小板凳,記得來看哦!


第19章

  ◎季黎智鬥大黑貓。◎

  在“交易”中,季黎的確沒有坦白拿尼加能力的全部規則。

  ——規則之五:如果上一輪提出了“過分的請求”,導致下一輪的人無法滿足“撒嬌”,因失敗而死的人,將不再僅是被撒嬌者及其最愛的人。

  與被撒嬌者相處之間最長的人,將依次同樣收到牽連。具體人數視“請求”的難度而定。

  不過,這並不是季黎猜測“三葉已死”的原因。

  她只是單純相信,伊爾迷既然都打算破壞交易了,就更加不可能放過窺探到太多秘密的三葉。

  在非工作必要的情況下,伊爾迷不屑於說謊。

  “嗯,已經死了哦,露琪。三葉大概不知道,所有管家候選在簽訂契約後的統一體檢時,都會被植入微型心跳定位器和遙控炸(弓單),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我可什麼都沒做。信號顯示,她瞬間出現在橫跨整個大陸的翁達港,然後在三分二十九秒之前,和培育所的那些管家一樣,生命體征突然消失。應該也變成這種東西了吧。”

  踢了踢腳邊姿態扭曲的麻繩以示意,他用拇指指腹擦過季黎(奇犽)眼尾殘存的濕潤。

  “三葉的運氣還真差。都鼓起勇氣背叛我們,還落得這樣的結局。如果露琪當時說真話的話,大概就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了。”

  “但是沒關系,露琪。這是三葉應得的懲罰,你做得很對。”

  伊爾迷低頭看著季黎,幽暗的眼睛中生出叫人不安的歡喜,依然是誇獎小孩子的鼓勵口吻。

  “而且你竟然能馴服這樣(那東西)的存在,太了不起了!你比哥哥之前預期的還要更加優秀,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獎勵你了。”

  “只是你還小,需要大人來教你如何控制風險——露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哥哥吧?不要怕,我會幫你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季黎安靜地等大黑貓即興表演結束,理清了這個家伙的壞心思,才替他總結。

  “所以,大哥是想說,是我害死了三葉和管家嗎?”

  伊爾迷歪了歪頭:“不是嗎?如果露琪沒有違反約定,一開始就乖乖地坦白,我就會合理地使用它的能力,三葉也不會去‘請求’,大家就都不用死了。”

  “……不對。想活下去是沒錯的。錯的是,逼他們被迫拿起刀的人。”

  沉默了片刻,季黎圈住伊爾迷的手腕,直視那雙眼睛,半步不退,緩慢卻堅定地將那只手推離。

  “我沒有違反約定。如果真的按照我說的去做,家族是安全的,也根本不會有人有死去——大哥,是你違約了。”

  伊爾迷苦惱地嘆了口氣。

  他一直都覺得,奇犽根本沒有必要對露琪護得那麼緊。雖然武力是很重要,但從精神層面來講,露琪才是所有弟弟妹妹中最強韌的那一個。

  固執,具有信念感,並且拒絕外界的侵染,永遠堅定不移地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

  明明很久之前就在刻意打磨了,可時至今日,還是沒能徹底改變她的棱角。

  ……果然,讓露琪和阿奇共用一具身體就是很麻煩啊。

  “那這樣好了:露琪你隱瞞了規則,而我默許了三葉的背叛。都在鑽漏洞的我們扯平了,誰也沒有違約。”

  在指尖被拽離的前一秒,伊爾迷反手扣住了季黎的手腕,決定換一個角度,速戰速決。

  “交易結束。如果露琪你現在配合我,讓亞露嘉和拿尼加從此受我監管的話,至少我可以給予他們最低限度的自由。”

  “不要拒絕比較好哦?不然我就只能采用粗暴點的手段了。露琪是哥哥最喜歡的好孩子,我還是希望能和平解決的。”

  念釘暗示性地出現在他指尖。

  然而,季黎看著逼近眼前的尖銳,並不為所動。

  “騙人。”她平靜地揭穿謊言,“大哥已經知道我不是奇犽的第二人格了吧?我的確在某種程度上,和拿尼加一樣,都是外來的入侵者。”

  “所以不管是我,還是拿尼加,在大哥眼裡應該都不算是‘家人’吧?趁手好用的工具罷了。不是已經在計劃怎麼幫奇犽強制洗腦,把我抹除掉嗎?”

  大黑貓的尾巴不晃了。

  季黎好心解釋:“我是從二哥的AI項目猜到的。畢竟拿我而不是‘魔法少女凱瑟琳’做參考模型,怎麼說都太可疑了……除非,是覺得以後見不到我了才會那樣。”

  伊爾迷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攝像頭。

  系統監控主控室裡,在全家的凝視下,被背刺的糜稽爆發出凄厲的哀鳴。

  “那只是最壞的預備方案而已。畢竟阿奇是下一任的家主繼承人,關於他的任何事,都要妥善地安排好對策才行。”

  沒有試圖拙劣地否認,伊爾迷的語氣愈發柔和。

  “露琪傷心了嗎?這可不是偏心,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如果有一天,需要為此犧牲的是我,哥哥也會很開心地接受的。”

  “另外,那個預備方案已經被廢除了哦。就在剛剛。”

  彎下腰,伊爾迷用掌心捧著季黎的臉頰,不顧她神色冷漠,愉快地彎起眼睛。

  “因為露琪很棒啊。你現在有了更加特別的價值,不會再被輕易處理掉了,放心吧。”

  “雖然和阿奇共用一具身體很麻煩,但解決辦法,不是已經出現了嗎?”

  伊爾迷低頭,湊在她耳畔低語。

  “露琪,莫妮卡和管家死亡之後,‘撒嬌’的難度就重置回一級了對吧?那……哥哥去幫你,‘請求’一個真正屬於你的人類身體怎麼樣?”

  “——不行!”

  在思考之前,季黎已經脫口而出。

  “嗯?為什麼。難道露琪不想要嗎?還是說,”伊爾迷如有深意地微笑,“你已經許過這個願望,卻失敗了呢。”

  他在等待。

  等待露琪的屈服。

  奇犽的年紀還太小了,不能承受太強硬的洗腦和念力操控,這也是當初在發現“露琪”的存在時,沒有立刻抹殺第二人格的原因。

  現在也一樣。

  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伊爾迷不會選擇帶有風險的可能性。

  那麼,最優解就是攻破露琪的心理防線,讓她自願交出馴服拿尼加的秘密。此外,還要讓她幫忙安撫阿奇。

  與露琪的交鋒,就像是博弈的雙方見招拆招,一張一張地掀開底牌。

  伊爾迷覺得這個不難。

  畢竟露琪的弱點實在很明顯:在自身武力不夠強橫的前提下,她容易心軟,不願意殺戮,想要保護的人又太多,所以哪怕有點小聰明,也難免畏手畏腳。

  要是當初她能狠下心,找個理由,巧妙地把被“撒嬌”的三葉圈禁起來,廢掉對方的行動乃至思考能力,只吊著一條命,藏到自己的私人領地裡。

  那或許關於拿尼加的事情,就不知道要再被隱瞞多少年了。

  ……啊。這麼說來,他是不是該感謝露琪的心軟?

  思考了三秒,大黑貓刻薄地只感謝了一秒,然後踩著尾巴,構思起露琪的再教育計劃。

  他剛才沒有說謊,“抹殺露琪”不過是下下策的預備方案。

  不論露琪和拿尼加之間存在什麼聯系,不論她到底是不是奇犽的第二人格,她都的確在這幾年的時間裡,成功把自己的存在融進了揍敵客。

  世人皆知,暗殺者家族揍敵客這一代有五子一女,連預備方案准備的墓碑上,都刻著“露琪·揍敵客”的名字。

  即便給予以死亡,她也依然是個揍敵客。

  雖然也有利益方面的考量,但在掌控亞露嘉和拿尼加之後,伊爾迷是真心想要給露琪一具人類的身體,讓她堂堂正正地行走在大地上。

  要和他一樣的黑發黑眼。女孩子的話,留個長發好了。不可以長成糜稽那個樣子,介於他和柯特之間嗎?眼睛還是像阿奇一點吧,比較好看。

  ——想親自把她雕琢成僅次於阿奇的傑作。

  對於誤闖到巢裡的寶石,貪心的大黑貓只想叼起來,和心愛的、圈在尾巴裡的小貓一起,變成屬於自己的東西。

  用恐懼、痛苦、鞭子和毒藥灌溉的“愛”。

  可寶石在被好好打磨之前,還堅持著自己的鋒利棱角。

  “——大哥,再做一次‘交易’吧。我們。”季黎說。

  大黑貓的尾巴簡直彎成一個問號。

  伊爾迷認真地強調:“露琪,叛逆期的充值已經過期了。你已經沒有談條件的資格了哦。”

  “果然不行啊。那就只能這樣了……”

  自言自語了兩句,季黎拽開伊爾迷的手,繼續後退,讓脊背貼在密室冰冷的金屬大門上。

  “你們還不知道全部的規則,所以——拿尼加!如果三分鐘之內,揍敵客不同意我的交易,就殺了奇犽。”

  看著伊爾迷瞬間冷下來的臉,季黎露出了事件發生後的第一個微笑。

  “大哥,你還有兩分五十三秒。”

  飛快地看了眼通訊器上的時間,伊爾迷同時迅速判斷:“說謊。你不會傷害阿奇的。而且‘撒嬌’還沒有結束。”

  “或許吧。但我不是隱瞞了一些規則嗎?可能我並不受那些約束。而且……大哥既然可以為家族犧牲,那我和奇犽,為什麼就不會願意為妹妹付出代價呢?”

  “大哥或許沒辦法理解吧,可我知道,如果奇犽在的話,他也會這麼選擇的。”

  季黎慢條斯理地看了眼時間。

  “還有一分四十六秒。所以,要用奇犽的命,賭我在說謊嗎?”

  越過伊爾迷,她眼也不眨地看向牆角的監控攝像頭。

  “……答應她,伊爾迷。”

  席巴的聲音通過機械傳達到地下,帶著冰冷的、幾乎肉眼可見的憤怒。

  “但是你要明白,露琪,家人是揍敵客絕對不可觸碰的紅線。你需要為你的任性付出代價。誰也不能幫你。”

  自己走到懸崖邊緣的季黎只能苦笑。

  ——可是,對於她和奇犽來說,最先觸碰這條紅線的,是你們啊。

  她終究沒能把這句話傾訴。

  作者有話說:

  可惡,我的評論變得好少!人都去哪裡了【抹眼淚

  走,季黎,我們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去鯨魚島養老!你殺魚,我給米特阿姨洗盤子,我們一起去看長了刺蝟頭的富力士小狗!

  連夜拿著富婆的錢去買了干糧和船票。


第20章

  ◎願望是永遠在一起。◎

  季黎的交易條件是:讓她一個人進入密室,一個小時以內,不允許任何干擾她的行動。

  作為交換,她會告訴揍敵客關於拿尼加能力的其他規則,並且保證不會做出傷害家族的事情。

  伊爾迷雙手環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露琪,確定只要這些就可以了嗎?剛才那一招,可不是以後想用就用的殺手锏。”

  密室的沉重鐵門被緩緩打開。

  季黎也不在意,自顧自伸出手,直接把大黑貓的外套拽下來,然後胡亂將奇犽臉上、身上的血跡擦干淨,便隨手丟在一邊。

  “伊爾迷,你雖然不屑於說謊,但喜歡故意說些暗示意味的發言,操控人心,並借此達到自己目的的惡趣味,真的是有夠惡劣的。”

  不再偽裝是奇犽的第二人格,季黎改用名字稱呼伊爾迷。

  反正事已至此,債多不壓身,她破罐子破摔,索性毫不客氣地批判起這只自信大黑貓。

  “不要連自己都騙過了啊。你根本不愛奇犽或者揍敵客,你只是愛著這樣的自己而已……如果這也算是‘愛’的話。”

  鑽入密室,在門再度閉合之前,季黎將食指搭在太陽穴上,側身衝伊爾迷溫和地笑了笑。

  “還是早點睜開眼睛,看看真實的世界比較好哦?比如,自己被大家討厭了的事實。”

  密室大門被嚴絲合縫地關上。

  空蕩蕩的地下甬道裡,大黑貓孤零零地站在門前,低頭沉思。

  連揍敵客齊聚的系統監控主控室,也安靜得很窒息。

  ——全中!一個字都無法反駁!

  糜稽按在語音聯絡鍵上的手微微顫抖,內心已經是土撥鼠尖叫,不想昧著良心安慰大哥,又生怕被大哥秋後算賬。

  最後打破沉默的,竟是伊爾迷自己。

  “啊。這就是‘叛逆期’嗎?”

  大黑貓豎起耳朵,恍然大悟地右拳捶左掌心,已經單方面完善了一整套邏輯。

  “露琪剛才都沒叫我‘大哥’。”在這個細節上斤斤計較,他困惑地看向攝像頭,“可是糜稽好像就沒有叛逆期這種東西呢。”

  被唐突點名的糜稽:別問。問就是被打服的。

  好啦!反正他就是沒人愛的小可憐啦!誰讓他既不是被大哥偏愛的妹妹!也沒有一個能幫忙挨打受罰、還叫‘奇犽’的冤大頭!

  連席巴一時間都無話可說。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飄飄地總結:“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教育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情。”

  大黑貓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席巴:……行吧。自信也是優秀暗殺者的職業素養之一。大概。

  隨後,伊爾迷就露琪的再教育問題,與席巴、基裘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糜稽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認真旁聽的柯特,默默捂住耳朵、吸起肚皮,試圖把自己的存在感減少一點,再減少一點。

  ………………

  …………

  ……

  地下密室內。

  門都還沒徹底合上,季黎才剛剛轉過身來,就看見小小的一團撲了過來,像小狗一樣亂拱,努力把自己埋進這個懷抱裡。

  “——姐姐!”亞露嘉眼神期待,“摸摸我的頭吧?然後誇獎我和拿尼加。”

  他瓷白的臉上,甚至還殘存著莫妮卡的血跡。

  定定地看了那點猩紅一眼,季黎用手背慢慢擦去本不該出現的污穢,然後才溫柔地摸了摸妹妹的頭。

  “嗯,可以哦。乖孩子。今天辛苦亞露嘉和拿尼加了。”

  開心得臉紅,亞露嘉搖搖頭,又摟住季黎的頸,小小聲地說:“不辛苦的。我和拿尼加想著哥哥和姐姐,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而且還有三葉和莫妮卡陪我們玩。”

  季黎頓了頓,沒有正面回答這句話,而是拿起壺音提前布置好的玩具,和亞露嘉玩起了過家家。

  漂亮的大城堡裡有四個娃娃。

  奇犽是世界頂級的飛鏢賽事選手,季黎開了一家很大很大的海鮮鋪子,拿尼加和亞露嘉是她的助理,他們能靠殺魚、剝蝦、開貝殼,賺很多很多錢。

  因為能賺很多錢,所以不想工作的時候,他們就會雇人看店,然後讓奇犽帶著他們去世界各地旅游,吃好多好多揍敵客沒有的甜食。

  這是亞露嘉最近最喜歡的故事設定。

  季黎已經不太記得一共有多少個版本了,奇犽之前還當過生產游戲機的老板,她開過巧克力零食廠。

  但不變的是,他們永遠在一起。

  興奮過頭的亞露嘉,沒玩多久就困了,揉著眼睛窩在季黎的腿上,等季黎一下下幫他梳理頭發。

  季黎低頭看著舍不得閉眼的孩子,忽然問:“亞露嘉,如果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還是不能見到我和奇犽的話……”

  抿著唇,她聲音發緊,甚至無法將話說完。

  可那個孩子卻已經輕快地應允。

  “好!”

  努力和睡意對抗,亞露嘉撐大眼睛,依然是無邪的燦爛笑容。

  “拿尼加會陪著我,我也會陪著拿尼加,所以根本一點都不寂寞。光是關於哥哥和姐姐的事,我們就可以聊好久好久的!”

  “所以,沒關系。不可以難過哦。”

  即便是由於資質太差,被家族半放棄的孩子,可畢竟自幼生長在揍敵客這樣的環境,該懂的、不該懂的,他其實都明白。

  就算是童話故事,公主也要吞下女巫的毒蘋果之後,才會迎來大團圓的幸福結局。

  忠實童話愛好者的亞露嘉,向季黎張開手。

  “姐姐,再抱抱我吧?在我睡著之前,都不可以松手。要一直一直抱著我和拿尼加!”

  “……嗯。約定好了。”

  季黎俯身擁抱他。

  亞露嘉將耳朵貼在季黎的心口,仔細地聽、仔細地記——砰砰、砰砰,溫柔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組成叫人安心的旋律。

  他不自覺抓緊了姐姐的衣角,終不敵困意入眠。

  季黎慢慢拍著亞露嘉的背,哄他睡得更沉。

  從很久以前,她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拿尼加的能力還是被揍敵客發現了,如果不幸走到最壞的那一步,她該怎麼辦才好。

  當然可以通過“命令”,讓拿尼加把他們傳送到遠離枯枯戮山的地方。

  可之後呢?

  奇犽才六歲,連念都沒有學會,先不說兩個孩子能否逃得過揍敵客的追捕,他們能抵御外界的危險嗎?

  如果頻繁使用拿尼加的能力,讓其他人發現了“萬能的許願機”,事情或許會變得更糟糕。

  對於還年幼的奇犽和亞露嘉(拿尼加)來說,揍敵客既是束縛,又是守護。

  所以,不能讓他們離開枯枯戮山。

  建立在這個前提下,既要保護亞露嘉(拿尼加)不用被迫染上血,又要盡量不引起家庭的反感,簡直是一道故意刁難人的送命題。

  ——然後,這是季黎想到的唯一答案。

  “拿尼加的能力,像是一面鏡子。當你向她投射善意,她就回饋善意;當你用人類的欲望污染她,她就向你展示何謂極惡。”

  在靜得能聽到呼吸聲的封閉密室裡,季黎忽然開口。

  “通常,撒嬌失敗只會死兩個人。但如果上一輪提出了‘過分的請求’,根據等價交換的准則,死亡人數也會受‘請求’的難度影響,上不封頂。”

  “除了最愛的人,與被撒嬌者相處時間最長的人,會依次排序,直至達到平衡。培育所死亡的管家,應該都是和莫妮卡同班的吧?”

  說到這裡,季黎抬頭看了眼攝像頭,認真地強調。

  “所以說,伊爾迷,你真的應該感謝三葉選擇的是莫妮卡。如果換個忠心耿耿的管家,現在我們說不定已經死了。”

  在一牆之隔的地方,被全家死亡凝視的大黑貓,變成了石化大黑貓。

  猜到伊爾迷之後也要倒霉,季黎短促地笑了一下。

  她繼續用手指梳理亞露嘉的長發。

  “可是,如果願望是想要治愈別人的話,就不會提出條件殘酷的‘撒嬌’。從來沒有。”

  “至於為什麼我沒有向拿尼加‘請求’一具人類的軀體,是因為拿尼加只能修復已經存在的事物,但不能創造新的生命。同理,也沒辦法做到死而復生這種事。”

  季黎的確問過拿尼加這個問題。

  拿尼加告訴她,自己只能把季黎的意識塞到“已經存在”的身體裡,活人和死屍都可以。

  但死屍會腐爛,活人則必須抹除原主人的存在,無異於謀殺。

  於是季黎最終放棄了這個願望。

  不過這些,還是不要告訴他們了。就和奇犽和她擁有的“命令”權限一樣,成為永遠的秘密就好。

  “所以我之前才說,只要不想著利用拿尼加,她和亞露嘉就是最普通的孩子而已。像過去那樣。”

  “但以揍敵客的作風,是不可能放棄這樣的能力吧。”

  故事終於講完,季黎長長呼出一口氣,再一次與監控攝像頭對視。

  交易中一個小時的時限,還剩下最後一分鐘。

  她笑了笑。

  “——拿尼加,醒一醒。”

  言語間,亞露嘉的五官已經在悄然間轉化。

  拿尼加乖巧地抬起臉,等待命令。

  季黎一字一頓地說:“拿尼加,從現在開始,不論任何人跟你‘請求’,都只可以對我和奇犽撒嬌。”

  【就算沒有請求,沒有命令,不去做個有求必應的乖孩子,我們也會繼續誇獎你。】

  “所以,不要再去聽你不喜歡的‘請求’了。”

  【去實現自己的願望吧。】

  “明白了嗎?”

  【可以嗎?】

  原本漆黑的空洞彙聚了水霧,非人的存在,卻被人填補了以愛為名的心髒,幸福得快要融化。

  “——好。”

  拿尼加低下頭,把自己蜷縮在季黎懷裡,側耳去聽她和亞露嘉最喜歡的旋律。

  “好。”

  *** ***

  他們甚至沒有詢問要等待多久。

  因為多久都沒關系,亞露嘉和拿尼加會一直一直等下去的。

  哪怕等待或許沒有盡頭。

  作者有話說:

  那個過家家的玩具,是季黎送給亞露嘉(拿尼加)的生日禮物。

  四個玩偶不是買的,是他們自己做的。

  季黎和奇犽做得最好看,亞露嘉其次,拿尼加因為實在不擅長這種精細的任務,所以她的那個,是三個人一起做的。

  亞露嘉每次玩過家家都會即興編一個全新的故事,季黎最近負責開海鮮鋪子,是因為她之前說自己可以殺魚養他們。

  故事裡唯一不變的,是他們永遠在一起。

  下次要編個什麼樣的故事呢?

  *** ***

  今天拿著富婆的錢,去給小朋友買玩具。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21章

  ◎第三個交易。◎

  一小時的時限已至。

  密室的大門緩緩向旁邊推動,露出等候已久的高大人影。

  季黎恪守約定,依然抱著亞露嘉(拿尼加)沒有松手,只是終於如釋重負地,露出一個疲倦的微笑。

  “我已經讓亞露嘉對我撒嬌過了,所以現在是新一輪‘撒嬌’的第一次。”

  “只要亞露嘉不再見到奇犽(我),完成後面的‘撒嬌’,拿尼加就不能再被‘請求’,什麼都做不了。這樣的話,就沒必要對他進行嚴苛的約束吧?”

  她停頓了一下,才拋出保留的第二條退路。

  “如果還是想要利用拿尼加的力量,也無所謂。只要不是‘過分的請求’,治愈相關的願望,都是不會讓奇犽受傷的條件。”

  “所以……只要遵守規則,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席巴先生。”

  這就是季黎找到的答案。

  即便再次立下“交易”,只要揍敵客希望,依然可以想辦法鑽語言的漏洞,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像伊爾迷對三葉做的那樣。

  在這個世界,均衡對等的籌碼,才是讓契約真正牢不可破的條件。

  實力是很重要的籌碼,但並非唯一。

  別無選擇的季黎,選擇在天平的這一端放上奇犽的性命。

  通過“請求”將“被撒嬌者”限定為奇犽,那麼揍敵客非但不能利用拿尼加的力量,還要想方設法地保護她和亞露嘉,不讓其他人啟動萬能的許願機。

  ——雖然上面的都是謊言。

  “請求”是假的,“撒嬌”也是假的。因為亞露嘉根本不可能對奇犽提出殘酷的要求,季黎也不會真的將奇犽置於危險之中。

  季黎猜,揍敵客應該隱約猜到她說的話中存在謊言。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壓上的籌碼,光是“奇犽的性命”這五個字,就已經足夠讓揍敵客不得不小心謹慎,不願賭萬分之一的可能。

  季黎覺得自己以後,可以考慮出一本叫《枯枯戮山求生指南》的書。

  她又猜中了。

  “露琪,恭喜你。這次的博弈是你贏了。贏了我和伊爾迷,干得很漂亮。”

  雙手撐在屈起的大腿上,席巴蹲下來,與季黎平視,銀獅子一般的目光清醒而銳利。

  他問:“不過你想過自己的下場嗎?”

  “想過吧。我猜是要被抓去強制洗腦之類的,手術應該早就准備好了。”季黎嘆了口氣,“但席巴先生也沒給我選擇的機會啊。”

  席巴並不理解。

  “我以為你知道,我從來都沒打算要殺了亞露嘉。”他審視著季黎的一舉一動,“不論他體內藏著什麼,他終歸是個揍敵客。”

  “可是,把亞露嘉一個人關在這裡,比殺了他更過分吧?”

  季黎挪開視線,打量這間四方密閉的空間。數不清的玩具和可愛風格的裝修,也只是囚籠鐵杆上纏繞的裝飾品罷了。

  “怎麼說呢……我其實相信,席巴先生是愛著亞露嘉的。這種感情不會一夜之間消失。只是我更相信,在父親的身份之前,你會選擇履行家主的職責。”

  沒必要質疑揍敵客對家人的愛。

  即便這份愛是扭曲的,無法被常人理解,但毫無疑問,家人已經是揍敵客在世界上最重視、最優先的情感聯系。

  他們已經把所有能夠支配的情感,全都留給彼此了。

  只不過,家族利益始終高於個人存亡。

  季黎把下巴抵在亞露嘉的發頂,坦然回答他。

  “殘酷的二選一,不是嗎?立場不同,我不能說席巴先生的選擇是錯誤的,就只能想辦法排除掉我討厭的那個選項了。”

  這一次席巴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他向季黎伸出右手。

  “那麼,露琪,這是我們的第三個‘交易’。”

  “為了確保安全,我會讓伊爾迷封印奇犽關於亞露嘉的記憶,兩個人不能再見面。而你需要協助。作為交換,我不會把亞露嘉關起來,也允許他正常的自由權限。”

  說到這裡,席巴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才補充:“如果你違約,我就殺了亞露嘉,以絕後患。”

  季黎:……

  “倒是不要學這些不好的東西啊,席巴先生。”她哭笑不得地握住那只手。

  這可別以後成揍敵客內部家族交易的經典曲目了。

  在席巴點頭後,在旁靜候多時的壺音默默上前來,單膝跪下,想要接手亞露嘉。

  季黎松開手:“之後就拜托你了,壺音。”

  “是,露琪小姐。”壺音向來如岩石般冷硬的神情裡,刻著隱晦的溫柔,“這是我的職責。”

  壺音帶著亞露嘉離開。

  季黎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從視野消失,才轉頭看回席巴。

  “謝謝你,席巴先生。”季黎從地上爬起來,聲音輕快,“那麼我的懲罰是什麼呢?”

  席巴面無表情:“懲罰?你是勝利的一方,我為什麼要懲罰你。”

  “誒?”季黎一呆。

  站在席巴背後的糜稽,上躥下跳、張牙舞爪地衝她使眼色。

  是伊爾迷回答了她的疑問。

  “家族內部指令(Inner mission)。當家庭成員出現意見分歧的時候,就以各自的能力為戰。勝者決定一切。唯一的紅線是不允許傷及性命。”

  “因為是家人嘛。”大黑貓無辜地歪了歪腦袋,“然後就是,輸了也不能生氣。”

  一邊努力辨別糜稽釋放的信號,季黎還是遲疑著辯解:“但是,我不是……”

  ——說出來了!她又說出來了!

  糜稽捂住耳朵,無聲地土撥鼠尖叫。

  “嗯?露琪還不明白麼。”

  伊爾迷彎下腰來,盯著她看。

  “都知道揍敵客這麼多內部情報了,難道還想著從家裡逃走嗎?還是趁早放棄比較好。就算死掉,墓碑上也只會刻著‘露琪·揍敵客’的名字了。”

  季黎詭異地聽懂了潛台詞:“所以,都已經把我的墓碑准備好了嗎?”

  “嗯,還是特意定制的巧克力形狀哦。”當時拍板的當事人很驕傲,“哥哥覺得你肯定會喜歡的。”

  季黎很難不沉默。

  之後,席巴讓梧桐帶她先離開,稍作休息,等下會安排伊爾迷用念釘封印關於亞露嘉的記憶。

  密室重新恢復了寂靜。

  席巴另起話題:“伊爾迷……”

  結果大黑貓唐突發言。

  “剛才露琪也沒有稱呼您為‘爸爸’。”

  確認了自己不是一個人,大黑貓很滿足,尾巴重新煥發活力,開始快樂搖擺。

  “啊,叛逆期真可怕。”

  糜稽面目扭曲地閉上眼睛。

  席巴深呼吸,決定在討論正事之前,先跟伊爾迷談談看,關於他差一點點害死全家這件事。

  大黑貓痛失一年工資,外加其他懲罰若干。

  尾巴宣布停工歇業。

  席巴清了清嗓子,扯回正題:“關於給奇犽植入念釘的事,伊爾迷,你有多少把握?”

  “問題不大。之前已經做過很多次實驗了,以普通六歲孩子的體質為准,成功率在97%以上。如果是阿奇的話,應該能確保在不傷害大腦的前提下完成。”

  手腕翻轉間,伊爾迷拈起一根細弱牛毛、幾乎肉眼不可見的細針。

  為了避免對人體最精密的結構造成損傷,選用昂貴的罕見材料,通過特殊手段制作而成。

  輔以操作系的念力,能精准地封印特定記憶,或是植入暗示。

  指尖靈活地旋轉念釘,他有點苦惱地補充。

  “但是露琪的存在太特殊,沒辦法提前實驗。不確定是否對她生效,也不確定會不會傷害到她。”

  席巴點點頭:“這就夠了。你放手去做吧。露琪本來就會不定期陷入沉睡,奇犽不會起疑的。”

  聞言,背部一僵,糜稽哆哆嗦嗦地欲言又止:“老爸,大哥,其、其實,讓奇犽記得那家伙,也沒什——”

  他在父親冰冷的視線下猛地閉嘴。

  “糜稽,你要永遠記得,家族的利益高於一切。如果阻礙家族的是我,我也同樣不值一提。”

  席巴如山一般的陰影投在糜稽身上,足夠將他籠罩。

  “我知道你和露琪的關系很好,但是糜稽,奇犽才是家族未來的繼承人。他必須按照我們的計劃走下去,任何干擾他的因素,都應該被抹除。你明白了嗎?”

  “……是,父親。”糜稽低下頭,“對不起。”

  嘆了口氣,席巴拍了拍他的肩膀,口吻放柔和一些:“回你的房間去吧。結果我會讓管家通知你的。”

  糜稽沒有回應,只是一言不發地離開。

  柯特抱緊懷裡不曾放下的禮物袋子,向二人鞠躬行禮後,同樣安靜地退出密室。

  望著他們的背影,席巴神色晦暗,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久。

  伊爾迷耐心陪了一會兒,才打破沉默。

  “父親,如果您做了錯誤的決定,我是有權阻止您的。”他口吻柔和,“但我沒有。說明我認為您即是正確的最優解。”

  席巴看了伊爾迷一眼,卻更加不掩飾地揉了揉眉心。

  他疲憊地勸說:“伊爾迷,你以後在家裡,還是盡量少說話吧。”

  大黑貓:?

  作者有話說:

  伊爾迷:中年男人也有叛逆期嗎?

  *** ***

  試著還原了我理解裡的揍敵客:扭曲而沉重的愛,內部封閉的世界,冷酷和多情同時存在的矛盾體。

  比如選舉篇的最後,即便明知拿尼加的能力,揍敵客還是放奇犽和亞露嘉自由了。

  朋友說我寫的揍敵客又沙雕又恐怖,變化莫測,很考驗她的心髒。

  的確蠻難把控的,卡了我好久,希望有好好詮釋吧。

  今天拿富婆的錢買核桃補腦。


第22章

  ◎叛逆期是會傳染的。◎

  像是瞬息之間背負起了什麼過於沉重的東西,糜稽微微勾著背,獨自在甬道中前行,走得很慢。

  這讓後走的柯特很快便追上了他。

  “二哥,你的通訊器忘拿了。”

  柯特把構造特殊的大號通訊器遞過去。

  跟其他人的普通通訊器不同,因為糜稽已經接手揍敵客主宅的內部監控系統,為了使用方便,他特意改造了自己的通訊器,能夠實時遠程操控主控室。

  視線在自己的通訊器上打了個轉,糜稽抬起眼皮,看向柯特。

  見對方接過,柯特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像往常那樣,禮節完美地鞠了一躬,便默不作聲地離開。

  他訓練的暗殺風格是偏靈巧的那一路,即便穿著束縛頗多的和服,也能極為輕盈迅捷地行動。

  但柯特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拷問室。

  操作系的念力並不具備“幻術”的功效,不能憑空增加不存在的記憶,只是為關鍵詞設定強制屏蔽機制,通過模糊化,讓當事人忘記一些事情。

  為了讓奇犽的記憶能夠銜接上,席巴替季黎(奇犽)安排的手術地點,就在拷問室。

  梧桐為季黎搬來了一把椅子,以及一些廚房常備的甜點。

  是季黎平時愛吃的那幾樣。

  “很抱歉,露琪小姐。因為記憶銜接的問題,沒辦法現在就幫您包扎和洗漱。在伊爾迷少爺趕來之前,請再忍耐一下。”

  主宅總管向來恭敬平緩的嗓音中,蘊著顯而易見的歉意。

  季黎笑著擺擺手:“好啦,梧桐。又不是你的錯,我只——嘶。”

  擺手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她條件反射地倒吸一口涼氣,蹙起眉,用左手蓋住右肩被鐵刺刺穿的地方。

  鐵刺還未拔出。

  雖然表面創口很小,也不怎麼流血,但由於鐵刺尾部的彎鉤設計,藏在裡面的傷勢比看起來要嚴重得多。

  更不要說奇犽身上的傷遠不止這一處。

  因為奇犽的過度保護欲,幾乎沒正經參與過拷問訓練的季黎,其實對這種級別的疼痛是完全陌生的。

  她上輩子受過最大的傷,應該是切菜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切了個口子,然後立刻滋兒哇亂叫地,衝去綁了片創口貼。

  可人類實在是一種擅於承受苦難的族群。

  只要懷抱著一點希望和“想要活下去”的信念,不管是丟進茹毛飲血的蟻窩巢穴,還是直面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都能夠迅速適應。

  至少,她已經習慣忍耐了,而且做得不錯。

  不管是飢餓還是痛苦。

  “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

  季黎試探性動了動手指,自言自語地客觀評價。

  “一開始會感覺像有火在燒,但時間久了,其實就麻木了……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奇犽的身體已經鍛煉得很好了吧。”

  “啊,對了!梧桐,過來一下。”

  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眼睛一亮,衝梧桐招手示意。

  梧桐半跪在季黎跟前,以更低的姿態仰頭凝視她,卻隱約透露出些許長輩似的關懷。

  他是看著奇犽(露琪)出生的管家,陪伴他們長大,也擅自地、偷偷地、私心地,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孩子,更勝過性命。

  所以,梧桐是奇犽對季黎構築謊言的共犯之一。

  只是身為揍敵客的管家,性命本就不值錢,還有太多凌駕於個人意志之上的責任。

  他終歸不過是個執行命令的機器。

  季黎卻不這樣認為。

  她捂著嘴,同梧桐說悄悄話。

  “奇犽跟我說,讓我來選我們的直屬管家。我記得梧桐那裡,好像有個叫‘卡娜莉亞’的孩子吧?之前我們在大門那裡見過的。”

  是跟奇犽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黝黑的膚色,蓬蓬的頭發非常有特點,像炸得恰到好處的天婦羅,很可愛。

  一個人就打倒了成群結隊的入侵者,身手十分漂亮,就是不太愛說話,有點靦腆的樣子。

  當時奇犽還想跟她做朋友,結果因為卡娜莉亞不肯叫自己名字,就生氣地朝對方扔了小頭骨。

  季黎當場嚴肅批評了奇犽的少爺脾氣,又偷偷留了一把糖果在那裡,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撿走。

  ——那個女孩,在說著“自己只是個僕人”的話來拒絕奇犽的時候,明明滿眼都寫著“請不要討厭我”啊。

  “我挺喜歡她的!但是想要成為直屬管家的話,還要經過很多考核吧?感覺會很辛苦。所以麻煩梧桐去幫我問一下她,願不願意來奇犽身邊。”

  豎起食指,季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要悄悄地問,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哦?不然,就算卡娜莉亞不願意,也要願意了。”

  因為這就是她的職責。

  但梧桐沒有這麼說,他只是點頭:“我明白了。我之後會私底下跟卡娜莉亞談一談的,請您放心。”

  敲定這件事,季黎一邊從桌上的甜點裡撈東西吃,一邊隨口跟梧桐商量,之後怎麼照顧亞露嘉(拿尼加)的細節。

  直到拷問室的門被推開。

  還以為是大黑貓過來扎針了,季黎匆匆咽下唇齒間的巧克力,正准備自覺上刑架,卻在目光觸及闖入者身影時一愣。

  “柯特?你怎麼來了。”

  柯特沒有立刻回答她,轉而看向梧桐,平靜地下令:“我有話要跟三姐說。梧桐,你出去。”

  梧桐遲疑了一瞬,還是遵從了指令,守在門外。

  在拷問室的門被閉合的那一刻,柯特轉瞬出現在季黎身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將自己的通訊器塞進她手裡。

  他壓低聲音,輕且快地概述一切。

  “三姐,二哥已經在主控室了,能夠鏈接通訊器和監控器的語音系統。等下我會去強制啟動家裡的自衛機關,制造一些混亂,把人引開。”

  “然後你聽二哥的指揮,去找亞露嘉,給自己弄一副人類的身體——別再騙人了。那個意思分明是,只要有‘已經存在’的軀體就可以了吧?三姐你並不擅長說謊。”

  “願望實現之後會被‘撒嬌’也沒關系。只要‘請求’之後立刻躲起來,從此不接觸亞露嘉,不拒絕她的第四次‘撒嬌’,就不會被抹殺。”

  從未反抗過母親的提線,向來如人偶娃娃一般安靜乖巧的孩子,眼中閃爍著叛逆的火光。

  “因為沒有前例,大哥封印記憶的手段,不能保證不會傷害到三姐。但只要先下手為強,把這件事落實了,以父親大人和大哥的性格,就只會將錯就錯。”

  “這也是家族內部指令。即便事後受罰,我們是家人,再過火也頂多是教育而已,不會丟掉性命。所以,沒問題的。”

  柯特緊緊抓住季黎的手,不肯松開一絲一毫。

  如同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幼貓,孱弱的身體還由於恐懼而微微發顫,眼睛卻發亮,又帶著一點濕漉漉的懇求。

  他抿著唇,死死盯著季黎的眼睛,像是要釘住藏在皮囊下的那個靈魂。

  “三姐,求你了。”

  “……好嗎?”

  柯特的聲音輕得宛如夢囈。

  作者有話說:

  揍敵客全家步入叛逆期(x)

  【警告:以下均為我的私設,與原著無關】

  柯特從出生之後,就一直活在基裘的PUA下,能擁有的、屬於自己的東西其實很少。

  天才小奇犽能輕易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望塵莫及,是他仰慕的對像,也是他默認要輔佐的未來家主。

  季黎的話,大概是他的“夢想”的具現化吧。

  畢竟季黎是唯一一個會給他買男裝,問他喜歡什麼,想要什麼的人。

  柯特嫉妒亞露嘉,嫉妒得快瘋掉了。

  挺慘一小孩,拿富婆的錢給他買新衣服去。


第23章

  ◎心寬體胖的揍敵客菩薩,了解一下。◎

  季黎沒有接過那支通訊器。

  輕輕拽住柯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她慢慢地搖了搖頭:“柯特,你知道的。”

  如果願意的話,季黎早就可以跟拿尼加許願。

  而且,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她使用了拿尼加的能力,為了確保奇犽的安全,席巴一定會立刻殺了亞露嘉,以絕後患。

  要麼她就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所說的全部都是謊言,一切努力前功盡棄。

  季黎不會這麼做的。

  ——柯特其實也很清楚這一點。

  但他無法理解。

  “到底……到底為什麼要為那家伙做到這個份上?!死掉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不管是情感、家人、約定還是尊嚴,都只有活著的時候才有意義啊!”

  雖然不如奇犽天縱奇才,但身為揍敵客家的孩子,柯特也已經在伊爾迷的帶領下,出過幾次任務。

  他很清楚人的弱點,人死後的樣子,以及溫熱的心髒在手掌裡漸漸停止跳動的感覺。

  甚至於那些無法反抗的可憐蟲,在一切結束後都還能留一具白骨憑人悼念,可三姐一旦消失,就什麼都不剩了。

  他不要這樣。

  他不要!

  柯特不但沒有松手,反而愈發用力。

  將外泄的情緒強壓下去,他緊緊抿起唇角,看起來迅速恢復了冷靜,繼續細聲細氣地勸說,加大籌碼。

  “母親大人派在我身邊的管家叫春日,女性,十七歲,身手還算不錯,各項訓練都是優秀,而且無父無母,頭發也是三姐喜歡的黑色。”

  “她本身就是通緝犯出身,殺過人,不是什麼好人。當初與揍敵客簽訂契約的時候,就已經承諾將以後的全部人生都作為代價出賣,讓我們隨意支配。”

  “我已經安排她吃下了強效安眠藥,現在應該已經睡著了,不會有任何問題。”

  見季黎雖然目光柔和,卻一臉為難無奈、根本不為所動的樣子,柯特垂下眼睛,隨後指尖用力,將季黎的手摁在自己心口。

  “——如果三姐還不滿意的話,那麼,我的身體可以嗎?”

  他看著她,目不轉睛地。

  “請侵入我的意識吧,就像侵入三哥那樣。雖然我處處不如三哥,但我至少比任何管家或者外人都強。我會努力做到的。”

  不如說,這樣反倒更好。

  柯特平靜地想:只要三姐能夠脫離三哥,父親大人和大哥就沒有一定要嚴苛對待她的理由了。

  在亞露嘉被家族半放棄的狀態下,糜稽手中又掌控了情報中樞,他就是家裡最不被期待的孩子。

  由他接手“露琪”,是風險最低、最可控的方案。

  所以大人們是不會反對的。

  他才是更安全的選擇,可以更好地保護三姐——只有他。

  可季黎卻嘆了口氣。

  “謝謝你,柯特。你已經做得很棒了。但其實我跟奇犽建立精神鏈接,完全是一場意外,並不是我能控制的能力。”

  她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這個孩子,才能不傷他的心。

  明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季黎努力組織措辭:“不光是新身體人選的問題。要是我使用了拿尼加的力量,他們就……”

  但對於將情緒壓抑到極致、已如滿弓之弦的柯特來說,這句話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戳破氣球的那根尖銳的針。

  “所以不要管那家伙就好了啊!三哥是,三姐你也是,為什麼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只看著他啊!”

  永遠被忽略、被隱藏的情緒如同洪水,一旦衝垮了堤壩,便再也收不住勢,徹底爆發。

  柯特的下唇都被自己咬破,黝黑的眼中是燎原大火,淚水自眼尾墜落。

  “既然三姐可以為了亞露嘉不顧自己的安危,跟父親大人和大哥周旋,那為什麼不可以為了我努力活下來?!”

  “是我哪裡不如那家伙嗎?”

  “是,我是處處不如三哥,也不比二哥聰明。但我已經拼命去做了!不管是幾倍的訓練量,還是大哥和母親大人的命令,我都拼命做到最好了!我也乖乖聽話了!”

  “……我到底……哪裡……還不夠好啊……”

  為什麼都不願意看看他呢?

  像是燃盡的灰堆,說到最後,柯特暴漲翻湧的情緒已經歸於平靜。

  甚至不再等一個答案,他只是冷漠地低下頭,帶著習以為常的麻木和隱忍,准備好接受一切。

  不論是他期待或厭惡的。

  季黎伸手拿走了柯特的通訊器。

  “糜稽,對不起,AI訓練的事,害你之後可能要被罰。嗯,麻煩你暫時切掉拷問室的監控,然後斷開柯特通訊器的鏈接,可以嗎?”

  被糜稽痛罵了一番。

  季黎看著被掛斷的通訊界面,又看了眼牆角已經停止運作的攝像頭,再一次感謝心寬體胖的揍敵客菩薩。

  “雖然想說‘因為亞露嘉和拿尼加只有我跟奇犽,柯特還有其他家人’,但仔細一想,這也不是柯特能夠選擇的吧?聽起來像在為偏心而狡辯一樣。”

  放下通訊器,她擦掉柯特眼角的淚水,想了想,向他豎起右手的小指。

  “那我跟柯特交換一個秘密好了,只有奇犽一個人知道哦——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具身體。所以,就算封印記憶的時候出了問題,也不會死。”

  柯特猛地抬起頭,驚疑地盯著季黎,試圖分辨這是否是謊言。

  季黎坦然任看。

  “這算是我任性的底牌吧。反正最壞最壞,也只是暫時見不到面而已。如果能用這個換取亞露嘉和拿尼加的自由,我覺得很劃算。”

  “而且柯特剛才說的話,也太過分了。什麼叫‘家裡最沒用的孩子’?我覺得柯特才是家主最合適的人選啊。”

  她掰著手指細數。

  “你看,席巴先生不會讓伊爾迷繼任的。糜稽不太擅長社交和承受壓力,奇犽對家主之位沒興趣,亞露嘉和拿尼加對暗殺術完全一竅不通。”

  “要是投票競選下一任家主的話,我會把票投給柯特的。”

  柯特被打得措手不及,下意識地反駁:“不,三哥才是——”

  季黎搶先一步,捂住他的嘴。

  “不是這樣的,柯特。不要去聽基裘夫人和伊爾迷怎麼說,要你自己去思考,自己去做決定才行。就像衣服,要試過不同的款式,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季黎又向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指。

  “我們做個約定吧。下一次再見面的時候……嗯,我是說,如果我運氣不好的話。下一次,柯特就告訴我,你未來想要做什麼吧?”

  柯特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三姐的身體,是什麼樣子的?”

  “這個啊,暫時保密。”季黎欲言又止,“反正跟奇犽不像。反差很巨大的那種。”

  “我明白了。”不再追問,柯特毫不猶豫地也伸出小指,勾住季黎的,認真地說,“我會認出三姐的。”

  因為他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在被忽略的角落裡,看著這個人的背影,看著她與光同在。

  下一次,他一定會比任何人都先一步認出“露琪”。

  包括三哥。

  見柯特的情緒恢復正常,季黎悄悄松了口氣,掛上如常的笑容,將勾在一起的小指上下晃動。

  “那就這麼約定好啦——”

  “誒,約定好什麼?”

  像恐怖電影裡的轉場,神出鬼沒的大黑貓從拷問室的門後走出,間隙裡,隱約能看到表情僵硬的梧桐。

  他看著二人相連的指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可以說給我也聽聽嗎?”

  作者有話說:

  季黎:我覺得不行。

  季黎:聽過“好奇心害死貓”這句話嗎?

  *** ***

  我其實覺得柯特設定挺帶感的(危險發言)

  漂亮的女裝小男孩,揍敵客祖傳的扭曲性格,帶一點兄控要素,喜歡玩弄獵物的惡趣味,又是一個操作系,長大之後一定很好磕吧。

  哦對了,他第一次穿女裝(和服)是基裘給他打扮的。

  但他後面堅持穿和服,沒有隨基裘換洋裙,是因為被奇犽和季黎寵愛的亞露嘉也穿裙子,潛意識裡想模仿亞露嘉(羨慕),又不肯和亞露嘉一模一樣(瞧不起+嫉妒)。

  揍敵客貓貓就是這樣子啦,很難搞的【嘆氣】


第24章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聽到了嗎?還是沒聽到呢。

  余光掃過已經恢復紅光、重新開始運作的監控攝像頭,來不及思考,季黎憑直覺飛快地做了決定。

  但她竟然慢了一步。

  沒有松開二人相勾的尾指,柯特只是側過頭看向伊爾迷,姿態溫馴卻半步不退地回答他。

  “抱歉,大哥。這是我和三姐的交易,可以讓我保密嗎?”

  貓貓震驚,大黑貓唰地一下豎了耳朵。

  “誒?原來叛逆期是會傳染麼。”

  他雙手環胸靠在門邊上,眉心微微蹙起,看起來是真情實感在苦惱,甚至還有點被打濕的、不太明顯的委屈。

  “讓我也參與一下嘛。弟弟妹妹總是背著哥哥有小秘密,就算是大人會傷心的哦?會有種被排擠的錯覺。”

  季黎忍了忍,還是把那句“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不是你的錯覺”給咽了回去。

  不要試圖跟自信大黑貓講道理,會變得不幸。

  她放下手,快刀斬亂麻,冷酷地終止話題:“再不動作快一點,奇犽就要醒了。”

  在涉及正事的時候,伊爾迷那些偶爾不適時宜的脫線和惡趣味,就會像浮於表面的塵埃,被一拂而去,露出更真切的冰冷本質。

  招手讓梧桐把不該出現的軟椅和甜點撤走,他左右張望了片刻,把角落的電擊椅搬到拷問室中央。

  “過來,露琪。可能會稍微有點痛,為了避免掙扎的時候導致念釘錯位,還是提前固定起來比較好。”

  示意季黎走上前,伊爾迷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隨口吩咐柯特離開。

  “柯特,你回母親那邊吧。下次要去哪裡之前,都記得先和她說一聲。一直沒有等到你,母親她很擔心。”

  柯特垂眼看著還殘存著余溫的尾指,輕輕將其蜷在掌心,沒有拒絕,但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遵從指令。

  伊爾迷停下幫季黎調整束縛裝置的動作,扭頭看過去。

  季黎搶在他之前開口:“沒關系,應該很快就好,基裘夫人也不在意多這幾分鐘。柯特可以在門外等我一下嗎?”

  “……是,大哥、三姐,恕我先行一步。”

  柯特悄然無聲地跟在梧桐身後離開。

  門被合上,拷問室再度回歸寂靜。

  只有拒絕承認被排擠的大黑貓幽幽道:“露琪真受歡迎啊。不管是奇犽、糜稽、柯特還是亞露嘉,都對你完全沒有辦法。”

  他酸了。

  他尾巴都不晃了!

  看在奇犽他們還在要伊爾迷手底下過日子的份上,季黎正准備不計前嫌,苦口婆心地給大黑貓免費支教。

  結果伊爾迷下一秒唐突來了句。

  “書上說面對叛逆期的小孩,可以使用寵物療法。通過和可愛的動物互動,舒緩身心,達到加強溝通和情感鏈接的目的。”

  遭遇了家庭成員集體步入叛逆期的大危機,自詡可靠的兄長,特意抽空搜索了解決辦法,還虛心請教,問季黎覺得組織全家一起溜三毛怎麼樣。

  “毛茸茸。寵物。”伊爾迷確信,“是溫馨和睦的家庭活動。”

  季黎:“……我覺得,問題應該不在這裡。”

  “那果然就是性別歧視了。”伊爾迷嚴謹地推斷,“的確,女性受限於生理構造,天生就相對趨於弱勢,更容易被賦予‘無害’和‘親和力’的印像。”

  吃了檸檬的大黑貓冷靜思考,並得出結論。

  “——露琪,你覺得旗袍怎麼樣?”

  他認真地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覺得比起和服和洋裙,還是高開叉的旗袍更適合日常工作出行。

  該提議過於離大譜,以至於季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人在說什麼。

  她戴上痛苦面具:“簡單點,惡作劇的方式簡單點。你直接承認你就是想看奇犽他們被嚇到的樣子好啦!”

  伊爾迷理直氣壯:“露琪不想看嗎?”

  “我覺得這個嘗試很好。”季黎立刻改口,目光真誠,“短發配旗袍很奇怪,不如再留個長發當背影殺手吧。都是殺手行業的分支,擴展一下業務,很合理。”

  她一定提前安排好糜稽負責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攝影,保證這種傳家寶級別的照片,能在枯枯戮山人手一張,經典永流傳。

  並不覺得這是什麼丟人的事,伊爾迷覺得很有道理,愉快地同意了。

  在已經記不清的時間裡,季黎被迫逐漸摸清這只大黑貓的邏輯,能在他惡作劇的時候捧個人場,也能在他突發惡疾的時候,敏銳地找到那一條逃生安全通道。

  ……雖然這種“默契”,說實話有點嫌棄,不是很想要。

  但也因此,當伊爾迷話鋒一轉,漫不經心地詢問她,剛才和柯特的約定是什麼的時候,季黎幾乎連一瞬的遲疑都沒有,就有了答案。

  “柯特怕你這一針扎下來,我會消失。所以求我去找拿尼加,換一具人類的身體。糜稽也有幫忙。但我拒絕了,後來跟柯特承諾,會努力活下來的。”

  百分之百的真話和百分之一的隱瞞,她坦白從寬,老實交代。

  伊爾迷看了看季黎,又看了看那把隨時可以通電的電擊椅,甚至不願意掩蓋一下他的可惜。

  “現在不說謊了嗎?”

  他!絕對!早就知道了!而且還沒死心,想再找借口讓她體驗一下揍敵客拷問訓練!

  季黎面無表情,已經看透了這只大黑貓。

  “不過露琪,剛才就真的是父親和哥哥留給你的最後機會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聊天歸聊天,伊爾迷手上是沒停過的,用電擊椅自帶的束縛裝置給季黎綁的七七八八,幾乎只有手指能輕微動彈。

  他拿起一旁的口枷,用了點巧勁,就讓季黎條件反射地張開嘴。

  “小心別咬到舌頭——說到哪裡了?啊,亞露嘉已經被安置到後山那一塊廢棄莊園了,以後壺音和天音負責照顧他。那裡風景還不錯。至於他在住宅的房間和活動痕跡,會統一清除。”

  說到這裡,伊爾迷的口吻有點意外。

  “沒想到父親他會同意你的請求。我還以為他會繼續把亞露嘉關在那間地下密室裡的,畢竟這才是最保險的做法。還是心軟了吧。”

  “所以你的努力是有結果的,露琪。可以再開心一點哦。”

  把最後一根束縛帶固定好,伊爾迷左手撩起季黎額前的碎發,右手拈起那根細弱牛毛的念釘,進行最後的模擬演練。

  看著平靜等待的季黎,他忽然煩惱地嘆了口氣,抱怨起來。

  “露琪,你一點都不聽話。如果乖乖能把拿尼加交給我,根據現有的規則,給你換一副人類的軀體,其實完全是風險可控的事情。”

  “准備好‘已經存在’的活人當素材就可以了吧?無非找一個跟揍敵客完全沒有關聯的人去承擔代價罷了。我本來都想好,讓天音來做你的容器了。”

  感覺自己可能真的不太適合說謊,忘了第多少次被揭穿的季黎麻木了,只是抬眼看他,看大黑貓又要整什麼花活。

  伊爾迷聳了聳肩,有點遺憾。

  “雖然不是很完美,資質也有限,不過天音在枯枯戮山範圍內,算是不錯的人選。年齡和身手都還勉強合格。而且露琪喜歡黑色的眼睛頭發吧?”

  “對外表不滿意也沒關系,還可以通過手術修改。身份的事更不必擔心——只要露琪嫁入揍敵客,我們就又是真正的家人了。”

  季黎一呆:?

  他貼著念釘的食指在空中畫圓圈,興致勃勃地規劃美好未來。

  “露琪想嫁給誰都行。啊,阿奇除外。他是未來的家主,需要一個血統和能力更出色的妻子幫他繁衍更強大的後代。”

  “不過我覺得選我比較好?亞露嘉是需要與揍敵客隔離的不安定因素,糜稽和柯特都會被你牽著走,根本沒辦法掌控你。果然還是我們比較合得來吧。”

  季黎瞳孔地震:???

  她倒是想讓對方停止語言上的精神攻擊,可口枷卡住唇舌,完全無法發聲,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黑貓繼續講恐怖故事。

  “即便放棄亞露嘉也是可以做到的哦。有那種能夠移植意識的特殊念能力者。只是人比較會躲,所以聯絡起來有點麻煩。”

  “之前看你還在努力偽裝成阿奇的第二人格,所以哥哥沒提前告訴你。現在雙方都明牌了,就算是保留的驚喜禮物。所以——”

  伊爾迷將念釘的尖端抵在季黎眉心,溫柔地耳語。

  “努力活下來吧,露琪。”

  話音落盡的一瞬間,念釘刺破肌膚,深深扎入血肉裡,向人體最脆弱又復雜的大腦釋放念力。

  季黎閉上眼睛,任由精神向下潛入。

  向來晴空萬裡的意識海,卷起了風暴。

  面對外部入侵的陌生力量,即便身體的主人陷入沉睡,潛意識仍然啟動了自衛機制,拼盡全力地抵抗。

  陰雲密布,風雨交加,怒濤呼嘯著一浪比一浪高。

  不過對於既沒有受到念力干擾,也不在潛意識攻擊名單上的“合法租客”來說,季黎只是覺得天太暗了,視線不太好。

  她從一開始就隱隱覺得,自己並不會被伊爾迷一針扎消失。

  說不清原因,只是朦朧的一種感覺。

  現在預感得到了驗證。

  把手抵在眉前擋住風雨,季黎極力眺望,很快就在翻湧的海水之下,找到了被卷入其中的銀藍色的星星。

  即便在黑夜,即便目前還很微弱,可星星總是會散發出光亮的。

  她跳下海,撥開看起來可怕並不會傷害自己的浪潮,向奇犽靠近。

  還在昏睡中的奇犽雙目緊閉、眉頭鎖起,一臉不安的樣子,將身體蜷縮成了一小團,隨波逐流。

  像被拋棄了,孤零零流浪街頭的小貓。

  季黎伸手抱住他。

  【沒關系,奇犽。已經結束了。】

  【但是,要快點長大,再快點想起來啊。盡量別讓亞露嘉和拿尼加等太久啦。】

  撫平小少年皺起的眉心,季黎托著奇犽往海面上游,卻在即將成功的時候,忽然感覺到雙腳一沉。

  ——有什麼無形的鏈接,自深海襲來,像繩索一樣纏在她的腳上,不容反抗地要將她拽下!

  沒有時間思考,季黎只來得及本能地用力,將奇犽往上推去。

  她凝視著逐漸變小的星星,迅速墜入更深、更深的地方。

  ………………

  …………

  ……

  “阿奇,懲罰時間還沒結束,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嗎?現在認輸,換露琪出來也可以哦。”

  奇犽一睜眼就看到伊爾迷湊近的眼睛,嚇得都快炸毛了。

  雖然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但大概率是被突然發瘋的大哥給打到暈厥,說來奇怪,他不知道為何心中生出強烈的抗拒和恐懼。

  明明這都是家常便飯的事了。

  控制不住那股汗毛倒立的寒意,奇犽試圖不留痕跡地往後躲。

  “別騙人了,大哥。要是我認輸的話,你只會打得更凶吧。還有……”

  他的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困惑。

  “——‘露琪’,是誰啊?”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的預收,喜歡請去專欄收藏一下吧~

  ★《下一本獵同》預收,就是要為愛發電,在南極深淵做自己的菩薩。

  ★文藝復興第二彈《你好,我是本案死者》,K+柯學,季黎主角,依舊治愈系陽間走向,回收便當。

  ★第三彈《忍術是召喚宇智波》,單火影,季黎主角,原著劇情線+創設組,總之少讀書,多看漂亮的宇智波。

  ★原創預收《聯盟珍稀保護人類》,星際+改造人+人外,古早瑪麗蘇文學,源自本能的忠誠、臣服與愛。

  ★西幻預收《她生而為王》,少女終將成王,眾人皆予臣服……等等不是這種臣服!

  *** ***


第25章

  ◎你不知道的事。◎

  奇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

  從他被突然發瘋的大哥伊爾迷抓進拷問室,打到昏迷又轉醒,問了他一個關於“露琪”的人那天起——

  啊。說起來,他是為什麼要受罰四十八小時來著?

  好像是不小心惹老爸生氣了吧。

  奇怪,他最近這麼乖,訓練都完美通過,去奧魯市的任務也順利完成了,還有哪裡能招惹到大人啊。

  ……算了。反正身為揍敵客家的小孩,挨打受訓哪有那麼多原因。

  在奇犽深入思考之前,大腦就先一步判斷“這並不重要”,輕飄飄地放過了這個疑問。

  但生活裡的怪現像還是讓他無法不吐槽。

  首先就是大哥伊爾迷!

  先是在拷問室說了莫名其妙的話,被他反問“露琪是誰”之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堅定地認為他在說什麼拙劣的謊言,一直明裡暗裡地試探他。

  雖然伊爾迷嘴上不否認,也配合表演了“不知道露琪是誰很正常”的設定,但奇犽是天生的說謊大師,憑直覺就能認定,大哥根本沒有相信他。

  如果不是十分確信伊爾迷不可能有家人以外的情感聯系,奇犽都快懷疑,是外面哪個勇士替天行道,欺騙了揍敵客大黑貓的感情。

  要是能別把他牽扯進去就更好了。

  奇犽都快拿自己的三十倍訓練量賭咒發誓,只求大哥相信自己,不要再像一個神出鬼沒的幽靈監視他。

  有時候晚上突然一陣惡寒醒來,結果發現大哥睜著圓溜溜、黑漆漆的貓眼就蹲在自己旁邊這種事——真的!很!可怕!啊!

  奇犽差點就崩潰到要抱著枕頭去席巴那裡睡地板了。

  老媽煩死人的嘮叨和老爸給的無形壓力,在大哥的襯托下,都顯得平易近人又和藹可親。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熬過去了一個月以後,奇犽發現大哥突然恢復了正常,不再盯梢他。

  然後同時,伊爾迷拒絕理發,開始蓄起了長發。

  奇犽想起有次去找梧桐,意外發現的訂貨單上面,私人訂制的女裝品牌列表裡,全是清一色的大尺寸改良武裝旗袍,簽字是“伊爾迷·揍敵客”。

  一瞄身高數據,185cm,再回憶了一下大哥的體檢報告,嗯,也是185cm。

  奇犽:……女裝癖這種事情!竟然也會傳染嗎!柯特!

  但說起柯特,相比起其他多多少少不太正常的人,柯特倒是發揮穩定,還是那個跟在基裘身邊的提線人偶。

  非要說奇怪的話,那可能是,他沒那麼黏自己了。

  奇犽掰著手指算了算:的確,柯特不會再有事沒事靠近他的小花園,也不會總是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聽老爸說,柯特最近訓練很努力,表現也不錯。

  這倒是讓奇犽松了口氣。

  他還挺開心的:這樣的柯特比以前那樣要順眼多了。要是能別再做大哥和老媽的傳聲筒、應聲蟲,就更好了。

  反而是之前關系就不怎麼樣的糜稽,這段時間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脾氣變得更衝了。

  而且膽子也變大了,不光是對他陰陽怪氣,還敢對老爸老媽和大哥嘀咕兩句。

  奇犽簡直想拎起糜稽的腳抖一抖,看看是什麼藥這麼強效,能把比面團還軟的死胖子變成這個樣子。

  可惜身高不允許,另外,糜稽比以前更愛宅在屋子裡了,也沒給他一個光明正大找茬的機會。

  那只看起來很酷的快遞鋼鐵小狗,承包了需要糜稽出門的大部分任務。

  奇犽有點眼饞,有幾次故意蹲守那只機器狗,想趁機玩一玩。

  結果他靠近的時候,向來不理程序設定外路人的快遞小狗,既沒有無視他,也沒有走開,而是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

  像是在確定什麼。

  然後它就開心地汪了幾聲,背著糜稽買回來的天空競技場特產巧克力球,搖著尾巴蹭他的腿,還繞著他轉圈圈。

  ……超酷的耶!這才是書裡面的正經狗啊!

  奇犽狠狠地擼了一番狗,還有點感動,沒想到糜稽這個死胖子嘴上陰陽怪氣,身體還挺誠實,竟然把自己也列入了快遞小狗的識別系統裡。

  他以為他會被糜稽列入識別系統的唯一理由,是要派小狗咬他。

  禮尚往來,奇犽決定勉強原諒糜稽最近吃錯藥的事情。

  把小狗放下來,他跟著小狗往糜稽的工作室走,打算大發善心地去探望一下自閉宅男。

  糜稽工作室的門有特殊禁制,除非有鑰匙卡,或者被錄取指紋數據,權限外的人無法開門。

  可是快遞小狗在門前就停了下來,仰頭看他。

  奇犽納悶地反手指了指自己:“誒?我來推門嗎?”

  由程序組成的快遞小狗沒有回答,仿佛這是已經默認的、重復過無數次的正確流程。

  奇犽半信半疑地伸出手。

  權限符合,通過審核,有上百種防御機制的大門無條件向他敞開,通往糜稽視為私人領域的工作室。

  奇犽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理所當然往裡走的快遞小狗,還是覺得糜稽可能真的吃錯藥了。

  唐突產生的兄弟愛也不至於這樣吧?

  他都想打個電話給梧桐,讓他把糜稽丟進醫療室,好好查一查腦子了。

  畢竟揍敵客的精神醫療部門,看賬上,每年投資都不小,應該已經屬於世界頂尖水平。

  可能老爸也擔心他們一家的心理問題……大哥肯定首當其衝。

  懷揣著不斷攀升的好奇,奇犽隱匿了聲息與腳步,悄悄跟上快遞小狗,潛入從未來過的秘密基地。

  海量的手辦、周邊、海報、游戲,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感到意外的是,許久沒見過正臉的糜稽,居然看起來有點變瘦了的感覺。

  努力從記憶裡挖出死胖子原本的樣子,奇犽試著對比一下,發現竟不是錯覺——至少肚子和臉真的變小了!

  以至於那雙被臉肉擠成一條線的眯眯眼,終於能跟揍敵客祖傳的大眼睛,有了一絲半毫的聯系。

  由於過於震驚,奇犽很難不想湊近再看兩眼,確認一下死胖子還是不是原裝貨。

  然後他看到了糜稽屏幕上的AI助手。

  是桌面寵物那樣的形式,真人比例,坐在屏幕角落的小沙發上,拿著游戲機打游戲,腳邊還窩了一只甩尾巴的快遞鋼鐵小狗。

  問題是AI助手的臉。

  柔順的黑色長發,眼熟的揍敵客式貓眼,眼尾是花瓣形狀的上挑,但五官線條更加柔和,唇角是不笑也翹的類型。

  ——根本是他本人的性轉版啊!還是被改成了黑發黑眼!

  本來以為大哥已經很扭曲了,但看來糜稽也好不到哪裡去。

  奇犽覺得這不能忍。

  “死胖子,變態嗎你是?!”

  天降正義大喝一聲,他擼起袖子,跟糜稽大打了一架。

  奇犽天資出色,但年紀小,糜稽是哥哥,又占了手邊全是研發產品的便宜,竟也打了個五五開。

  但最後還是奇犽贏了。

  他看著放棄地攤開躺在地上的糜稽,捏起的拳頭卻遲疑了。

  有那麼短暫的幾個瞬間,奇犽感覺到了來自糜稽的真切的殺意——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畢竟他們是家人。

  即便那殺意稍縱即逝。

  ……難道他做了什麼觸碰糜稽底線的事嗎?

  奇犽最終沒有揮下勝利者的拳頭。

  因為他看到了,糜稽蓋著眼睛的手底下,好像是濕潤的。

  很不甘心的樣子。

  本來是打算把電腦砸掉的,但是奇犽看了看AI助手,又看了看圍在自己腳邊的快遞小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扭頭走掉了。

  他們誰都沒有對外提及這件事。

  第二天,奇犽又在路上遇見了快遞小狗,蹲下來想摸摸的時候,被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

  ——果然糜稽那家伙把他錄入識別系統的唯一理由,就是方便讓狗咬他啊!之前就是吃錯藥了吧!

  奇犽面無表情地掰開快遞小狗的牙,給梧桐打了個電話,讓他給糜稽安排一條龍的心理治療套餐。

  身經百戰的總管聞言,也沉默了。

  沒有正面回應這個話題,他轉而拿出了餐盒,裡面是琳琅滿目的甜點,巧克力主題的尤為多。

  餐盒的第一層,壓著一張卡片,花了四朵花。

  兩朵大一點的花是銀藍色和金色的,旁邊跟著一黑一白兩朵小花,是蠟筆畫,頂多兒童塗鴉的水平。

  奇犽拈起卡片,欲言又止:“最近廚房那邊是真的很閑嗎?”

  這些日子,他總能收到很多莫名其妙的禮物:夾在甜點裡的卡片,屋裡多出來的娃娃,用羽毛和彩線編織的手工品。

  品質很低劣,思路很清奇,讓小少爺大開眼界。

  “這是席巴老爺采用的一種新嘗試。書上說,適當的富有童心的禮物,能夠環緩解壓力,有助於更高效的教育。”

  解釋完,梧桐說著頓了頓,才詢問:“奇犽少爺,不喜歡嗎?”

  “……勉勉強強吧。不討厭就是。”

  奇犽把卡片放回口袋,隨手拈起一塊巧克力球,又仗著左右沒人,光明正大地抱怨。

  “不過現在也太遲了吧?該在大哥小時候就多想想辦法啊。”

  梧桐假裝自己沒有聽見這句話,只是繼續提著餐盒,方便奇犽拿取。

  他微笑:“廚房那邊做了一些改良,是新品種,所以特意拿來讓您品嘗一下。還合奇犽少爺的口味嗎?”

  “哦!還可以吧。蠻特別的。”奇犽聳聳肩,“大概最近比較累,總想吃點甜的東西。以後多送點過來。”

  真奇怪,他以前明明對甜食沒有特別的喜好來著……都怪大哥和糜稽沒事找事的,害他費了不少腦細胞!

  想起剛才被咬的那一口,奇犽氣鼓鼓地叼起一大塊餅干,決定等下也要找糜稽的麻煩。

  一直等到奇犽滿意,梧桐才拎起空了的餐盒,悄然無聲地退下。

  他轉頭上了後山。

  相較於揍敵客家的人數,枯枯戮山占地超幾千平方公裡,囊括周邊的整片樹海和相關地界,仍有許多不常用的閑置空間。

  前幾代閑置下來的後山莊園便是其中之一。

  是數百年前,有位性格孤僻的揍敵客的聽力過於敏銳,能聽見非常細微的聲音,乃至千米以外的呼吸與心跳,所以特意為他修建的。

  選址的地勢陡峭險峻,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不管是人煙還是動物都很難打擾到居住者。

  不過因為離揍敵客主宅太遠,不方便家庭成員之間走動,在那位原主人去世後,莊園就一直空著,沒再啟用。

  直到席巴將亞露嘉(拿尼加)安置在這裡。

  作為最被揍敵客信賴的資深直屬管家,以壺音為首的一支團隊入駐這裡,專門負責照顧亞露嘉。

  當然,監督也是他們的工作之一。

  但只要亞露嘉不與奇犽接觸,他提出的所有需求都會被實現——就像過去一樣。

  不管是出去玩,想要什麼東西,抑或是拜托管家,把自己准備的禮物匿名送給奇犽。

  梧桐成了最勤奮的那個信使。

  同壺音打過招呼,梧桐輕輕叩門三下,在得到許可後,才推開門,進入莊園的活動室。

  亞露嘉被埋在滿屋的玩偶裡,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鋪滿牆面的巨大屏幕。

  屏幕上,是奇犽氣勢洶洶地去找糜稽。

  半個月前,快遞小狗上了一趟後山,送來了改造過的遠程同步投影芯片,安裝在合適的設備商,就可以連接揍敵客主宅的監控系統。

  當然,不是全部權限,只是奇犽經常出沒的幾個地點罷了。

  於是活動室就成了亞露嘉最長待的地方。

  他像只勤勞的小蜜蜂,把所有喜歡的東西都搬到了這裡:季黎和奇犽送的玩偶、他們的過家家道具、他的畫筆、裝滿相片的相冊……

  這裡就是他和拿尼加的新“家”。

  聽到開門的聲音,亞露嘉這才戀戀不舍地挪開視線,衝梧桐揮手:“謝謝梧桐!拿尼加也是哦。”

  “這只是我應盡的職責而已,亞露嘉少爺。”梧桐笑笑,又追問起他有沒有別的需求。

  畢竟他不光是亞露嘉的信使,也肩負著家主席巴實時監管彙報的命令。

  亞露嘉乖巧地搖搖頭,有問必答,只是視線已經頻頻往屏幕那邊飄,想繼續看直播的心思幾乎寫在臉上。

  因為訓練場所的監控是沒有同步的,而奇犽大部分時間都在訓練,所以也不是每天都能像今天看到他這樣久。

  梧桐很識趣地結束了話題,悄然退出活動室。

  合上門前,是亞露嘉坐在離屏幕一步之遙的地方,伸手觸碰牆壁上屬於奇犽的影子。

  “我原本以為,在得知奇犽少爺忘記了自己,露琪小姐也暫時不見之後,亞露嘉少爺會有很激烈的反應。席巴老爺也十分擔心,‘那個’的約定還是否作數。”

  梧桐看著巍然不動的門,有點意外,但更多的還是慶幸。

  他松了口氣。

  “看來目前狀態依然很穩定。辛苦您了,老師。”梧桐向旁邊守候的壺音欠身行禮,“席巴老爺非常信賴您。”

  壺音微笑不語。

  “我問過亞露嘉少爺,關於那件事。”

  “亞露嘉少爺說,他相信奇犽少爺會找到他和露琪小姐的,只是要多給他一點時間。因為露琪小姐跟他說過,奇犽少爺就算是可靠的、世界第一好的孩子,也還是小孩,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不可以逼他現在就變成大人。”

  “所以,在那之前,他會耐心等奇犽少爺長大的。他和拿尼加,都跟露琪小姐約定好了。”

  她陷入回憶,想起亞露嘉當時趴在地上,盯著住在玩具屋裡的那四個玩偶,眼睛閃閃發亮的樣子,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另外,拿尼加似乎跟亞露嘉少爺說過,露琪小姐又睡著了。可能露琪小姐並沒有消失,只是陷入沉睡而已。”

  說到這裡,壺音微微蹙起眉,盡量克制住自己情緒化的不喜。

  “但仍然無法確定其可信度。以個人拙見,或許暫時對其他人保密會更好,尤其是伊爾迷少爺。這一點也請如實彙報給席巴老爺吧。”

  梧桐點頭:“我明白了。”

  他離開莊園時,已是傍晚。踩著夕陽余暉回頭,能看見被樹林圍繞的莊園已經點涼了燈火,應該是女僕在准備晚餐。

  寂靜了許多年的後山,也因此染上人間的煙火氣,顯得不再可怕。

  有熟悉的管家和女僕照顧,有能看到主宅情況的監控攝像,有隨時能夠外出的自由——

  比起被關在那間層層重鎖的地下密室,失去了力量的亞露嘉(拿尼加),反而擁有了更多。

  那位小姐拼上性命努力達成的期許,的確實現了。

  他由衷感到開心。

  梧桐向莊園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轉身下山,不再回頭。

  ………………

  …………

  ……

  付出一點傷口作為代價,奇犽想辦法拆了糜稽的幾個珍藏手辦,才步履輕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打算喜上加喜,趁空閑,久違地打一會兒心愛的游戲機,視線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藏在櫃子裡的一抹白。

  一段白色的蕾絲,怎麼看都不該出現在這裡才對。

  這個櫃子是專門放他重要的東西的,上了自己才知道的密碼鎖,不允許女僕擅自處理。

  奇犽納悶地抓住那一段白蕾絲,用力往外一扯——是一條白色長裙,裙擺上繡了銀藍色的薔薇,沿著枝蔓肆意生長。

  是他的審美沒錯。

  鬼使神差地,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手就擅自把裙子往身上比劃了一下。

  也是他的型號沒錯。

  奇犽:……

  奇犽:???

  燙手似的把裙子往櫃子深處一塞,奇犽貓貓震驚,久久無法平靜,甚至在思考是不是該給自己也安排一個治療套餐。

  最終,他說服自己相信這只是大哥伊爾迷的惡作劇。

  奇犽躲上床,拿被子把自己一卷,決定放棄思考,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睡眠不足,導致出現的幻覺。

  他昏昏沉沉地入夢。

  夢裡,是無邊無際的海,怒濤洶湧,他不受控制地隨著浪潮起伏,最後被什麼溫熱的存在抱住。

  耳邊傳來心髒跳動的聲音,是讓他安心沉迷的旋律。

  有人對他低語。

  【沒關系,奇犽。已經結束了。】

  【但是,要快點長大,再快點想起來啊。盡量別讓亞露嘉和拿尼加等太久啦。】

  ………………

  …………

  ……

  “奇犽少爺,請醒一醒。到了晚餐時間了。”

  梧桐聲音溫和,將奇犽從睡夢中喚醒。

  奇犽有點茫然地看著他,目光失焦,讓梧桐不由擔憂地詢問他怎麼了。

  “……我好像做了個夢。但是不記得了。”

  奇犽遲疑了片刻,很快就順從潛意識的推動,輕松道:“嘛,既然忘掉了,應該就是不重要的事情吧。晚飯是吧?梧桐,我們走吧。”

  梧桐看著他,垂下眼睛,輕聲附和他。

  “是,奇犽少爺。”

  作者有話說:

  收到第一筆贖金,先確認三只揍敵客貓貓的安全!

  其實比起原著,我覺得算是一個蠻好的狀態了,大家都獲得了快樂耶(

  冷門割腿肉不易,謝謝大家支持正版啦。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26章

  ◎季黎,不要死。◎

  相比揍敵客那邊趨於平靜的事態,季黎這邊的情況就有點不妙了。

  更准確地說,是很不妙。

  在被卷入意識海更深處的時候,她雖然猜是女王蟻的軀體那邊出了問題,比如飢餓值過高,所以身體的自我保護本能,強制把她從深度睡眠模式中喚醒。

  因為以前偶爾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但意識回籠的那個瞬間,季黎注意到,按照過去的經驗,身體的飢餓並沒有達到會打斷深度睡眠的程度。

  她困惑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無限貼近的巨大復眼,以及再熟悉不過的電波和氣息。

  【……鬧鬧?】

  季黎下意識叫了它一聲。

  迅速成長中,體格日益強壯的女王蟻,不知何時離開了肉丸堆,靠近了蜷縮在角落沉睡的、它名義上的“妹妹”。

  堅硬的鉤爪撐在地面,它低下頭,投下的陰影足夠籠罩營養不良的季黎。

  此時此刻,二者之間的距離非常近,近得只需要鋒利的口器稍稍開合,就能輕松咬下弱者脆弱的肢體。

  仿佛被這個名字所驚醒,鬧鬧呆了一下,隨後跟觸電一樣後撤幾步,又飛快地逃到了更遠的地方,觸角胡亂晃動著,散發出過於明顯的煩躁情緒。

  季黎動作盡量輕緩地從地上爬起來。

  即便如此,在她移動的那個瞬間,鬧鬧立刻抬起了頭,復眼中上千面的小鏡子都倒映出對方的一舉一動。

  季黎沉默片刻後,呆在原地不動,只是盡量散發出溫和平緩的電波信號,試圖安撫鬧鬧。

  與人類不同,對於不懂謊言為何物的奇美拉蟻來說,電波信號是比任何言語都更值得相信的承諾。

  不知道過了多久,鬧鬧的不安和焦躁才漸漸平息下去,觸角也不再不規律地晃動。

  警報解除。

  【你又睡了好久。你很開心。】

  主動縮短了二者之間的距離,它慢慢地爬回肉丸堆附近,繼續貪婪地享用食物,像往常那樣與季黎搭話。

  【季黎,你又‘做夢’了嗎?‘夢’到底是什麼。好奇怪。和你一樣奇怪。】

  但季黎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鬧鬧的提問。

  她看著鬧鬧明顯變強壯的軀體,看著它輕松撕咬肉丸的口器,終於意識到這次被強制喚醒的真正原因。

  ——鬧鬧想殺了她。或者,吃了她。

  至少在受本能驅使的短暫時間裡,它所帶來的生死危機,足夠引起身體的強烈警戒,驅動了求生的本能。

  【嗯,做了個美夢。】

  季黎最後只是這樣告訴鬧鬧。

  【美夢就是……雖然不是伸手碰到的東西,但是哪怕看著,就會讓我很開心。】

  鬧鬧簡單推論了一下:【那我的‘美夢’就是成為吃不完的肉丸,和變成合格的女王嗎?】

  【不算吧。】季黎慢吞吞地解釋,【畢竟這是肯定會實現的事情。】

  思考後,感覺自己被誇獎了,鬧鬧高興地擺了擺觸角。

  【季黎也可以做到的。】它短暫地把視線從肉丸移到季黎身上,挑剔地看了好幾眼,以過來人的身份分享經驗,【只要你以後不那麼挑食。】

  奇美拉蟻並不是思維復雜的生物,食欲與繁衍是其生存的主要意義。它們只記得住眼前的,和重要的事情。

  鬧鬧似乎已經忘記剛才所發生的危機。

  季黎苦笑。

  是啊,美夢結束了。

  這裡才是她無法逃避的現實。

  ………………

  …………

  ……

  事態在逐步惡化。

  奇美拉的女王蟻生命周期很長,從卵裡孵化之後,在經過短暫的幼年期,就會步入到相當漫長的成長期。

  為了積蓄營養,讓身體發育完善,以繁衍出更強的族群,女王蟻在整個成長期裡,受生物本能的驅使,食欲會逐漸暴漲,直至不可自制的瘋狂地步。

  在不允許的情況下,它們什麼都能吃,什麼都會吃。

  而一旦有充足的食物儲備,成長期的女王蟻甚至能夠進化成特殊的身體構造,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無間斷進食。

  它們的成熟期沒有特定的標准,只要營養達到最低標准,繁衍器官一旦發育完善,就能夠開始產卵,制造最低等的兵蟻和工蟻,逐步建立王國。

  這是所有奇美拉女王優先於一切的行事准則,源自基因和本能的鐵律,凌駕在所有事物之上,甚至包括其本身的意志。

  又或者說,這即是它們所夢寐以求的唯一信仰。

  季黎切身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又到了工蟻向女王孕育洞運輸食物的時候。

  考慮到成長期女王蟻的排他性和攻擊性,廚師長和廚房工蟻也沒敢再過多停留,在放下肉丸後便匆匆離去。

  在食物進入視野的那個瞬間,體格又迅速膨脹一圈的鬧鬧便衝了過去。

  但它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埋頭享用豐盛的大餐。

  鬧鬧屈起後肢,把龐大的肉丸堆護在身後,能夠看清毫發的復眼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季黎,警惕戒備,並威懾性地張開口器。

  它已經下意識進入了戰鬥狀態。

  ——競爭意識。

  在奇美拉蟻的歷史上,一個巢穴在同一個時間段裡,很少會孕育出兩只女王蟻。

  原因其一,是奇美拉蟻生性就凶猛好戰,女王蟻的卵在子宮內便會開始爭奪營養。弱小者被吞噬,強大者變得更加強大,只有最優秀的女王能夠誕生於世。

  原因其二,便是食欲旺盛導致的競爭意識。

  即便偶然有復數的女王蟻被孵化,但一個蟻巢的狩獵範圍和食物供應是有限的。成長期的小女王受本能驅使,會恨不得將眼前能夠吃下的一切都化作促進成長的養分。

  包括搶奪珍貴食物的同類。

  它們是彼此食譜上的最後一行,不過或早或晚罷了。

  即便有季黎想方設法推遲,但似乎,這一天終於還是要到了。

  比起獨占了所有營養的鬧鬧,體格也就比糜稽的小狗大一點的季黎,是絕對無法戰勝對方的。

  後退,保持足夠遠的安全距離,她慢慢、慢慢地蹲下身子,把雙爪攤開放平在地面上,呈現出完全無害的臣服姿態。

  這讓長期忍耐另一只女王蟻(競爭者)共存、被本能折磨的鬧鬧,稍稍緩和了些許。

  季黎看著鬧鬧的眼睛,溫和地游說它。

  【對,鬧鬧,不要這麼緊張,冷靜下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不會碰你的食物,但你總得讓我吃點東西呀?魚,或者別的都可以。】

  【我已經快一周沒有進食任何東西了,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鬧鬧,像以前一樣,把廚師長給我准備的、那些沒營養的東西丟給我,好嗎?】

  鬧鬧在遲疑。

  它腦袋上的觸角微不可見地持續顫動,表現出明顯的猶豫糾結,但至少沒有流露出更強烈的攻擊傾向。

  季黎也不敢動,只能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原地。

  雙方陷入僵持。

  類似的情節在最近這段時間裡,已經重復發生過十幾次了。

  最開始的幾次,鬧鬧好歹還會高抬貴手,分出來一丁點小魚小蝦出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本能愈發壓過理智。

  平日還好,可一旦跟食物扯上關系,鬧鬧就會下意識進入戰鬥狀態,根本無法溝通協商。

  季黎很清楚,這一回大概率也會失敗。

  可她必須試一試。

  她的身體無法繼續支撐下去了,再不進食的話,她即便沒有死在鬧鬧的鉤爪下,也會被飢餓葬送。

  鬧鬧最終還是沒有回答。

  早有心理准備的季黎默默嘆了口氣。

  在她進入深度睡眠之前,鬧鬧別扭地、違背競爭意識地跟她說過:

  【那你能吃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在那之前別死了。會勉為其難分給你一點點的……為了奇美拉蟻。】

  季黎曾經嘗試用人類的情感馴養奇美拉蟻的小女王,也一度以為自己成功了,但事實證明,或許對於猛獸來說,本能終究凌駕於微不足道的好感。

  那就沒辦法了。

  現在除了奮力一博,已經無路可走了。

  季黎深吸一口氣,開始用余光掃描鬧鬧身邊的情況。

  當然,目的不是擊殺鬧鬧,那跟送死沒什麼差別。她只是瞄准被壓在肉丸堆裡的幾條可憐魚蝦,想先把命續上。

  畢竟是黑暗大陸被列為B級危險生物的女王,身體素質遠超普通生物,季黎後肢彎曲蓄力,只眨眼的功夫,便如蓄力彈簧似的,從洞穴這頭到了洞穴那頭。

  她眼疾手快,也再沒有挑剔的功夫,撈起一條模樣稀奇古怪的鱗魚就往嘴裡塞。

  卻還是慢了一步。

  劃定屬於自己的食物被觸碰,鬧鬧瞬間被激怒,連背上的骨刺都憤怒地向兩邊張開。

  在鱗魚被季黎吞下之前,它就咆哮著衝了過來,一手把鱗魚搶走,另一只手抓住季黎,狠狠地將她摔在一旁!

  季黎所寄居的女王蟻,早在子宮內便被鬧鬧掠奪了養分,本該因虛弱而自然死亡,卻因她的到來,強行走到了這個世界上。

  從一開始,在面對鬧鬧的時候,季黎就處於絕對劣勢中。

  如果不是她一直避讓,遠離富有營養的食物,盡量淡化自己的競爭者身份,早就該被吞吃下肚了。

  鉤爪嵌入地裡,鬧鬧踩上季黎的心口,張開了蠢蠢欲動的上顎。

  能夠輕易撕碎血肉的鋒銳口器,就這麼抵在弱小到不堪一擊的競爭者的頸脖,隨時都可以咬斷,不比捏碎一塊小碎石要難。

  季黎想,自己可能要死了。

  其實在很久以前,大概早在她從卵中掙扎著爬出來,透過地上堆積的半透明粘液,看到更早一步孵化、已經在埋頭大吃的鬧鬧時,就有一種奇妙的預感。

  ——他們中間,只有一個能活下來。

  奇美拉蟻沒有文字,更多的知識和生存守則,都是通過基因和本能傳承下去的。比如軍團長對女王的忠誠,比如女王蟻對自身使命的執著。

  鬧鬧大概也有這種感覺。

  所以在那個時候,它同樣凶狠地威脅了她,不允許她的靠近。

  是後來,季黎慢慢尋摸到與鬧鬧相處的平衡點,從遠離肉丸開始,降低自己的潛在威脅,才一點點拉近了二者間的距離。

  但兩只女王蟻體格上的天差地別,不光是季黎不好好吃飯的後天因素,更多的,還是在子宮內就決出勝負的先天差距。

  考慮到不夠強大、不能繁衍種族的女王是沒有價值的劣質品,蟻巢把兩只小女王放在同一個養育洞裡,大概也是早就做出了選擇。

  畢竟這一代真正的蟻後,本來就只有鬧鬧一個。

  雖然早有心理准備,也並不渴望作為女王蟻活下來的日子,但季黎看著鬧鬧近在咫尺的口器,卻還是忍不住有點難過。

  【鬧鬧要殺了我麼。真過分,明明還說過要把食物分給我,讓我變成合格的女王的……現在連一條魚都不肯給我吃。】

  季黎安靜地躺在地上,是平淡的抱怨口吻。

  【大騙子鬧鬧。我要討厭你啦。】

  本來季黎已經做好被鬧鬧當加餐的准備,誰知鬧鬧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繼續動手,反而後撤了一步,把爪子松開。

  它悶悶地耷拉下腦袋:【……季黎,你吵死了,安靜點。】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季黎徹底擺爛了:【做了壞事還凶我,更過分了。給鬧鬧扣一百分!】

  【再吵殺了你。】

  【反正不吵也要被殺!】季黎氣焰逐漸囂張,【我已經受夠這個天天忍飢挨餓的設定了,早死早超生,下輩子投胎重新做人好啦!】

  奇美拉蟻不會吵架,因為它們有問題都直接打生死局。

  被季黎說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鬧鬧不做聲,只是默默盯了季黎許久,突然話題一轉。

  【季黎……你、逃吧。】

  鬧鬧的電波信號消去了最近頻繁的焦躁暴戾,難得平靜,甚至可以用“柔和”去形容。

  【嗯?】季黎一懵。

  【我……不想殺你。但是,我控制不住。我有時候甚至想吃掉你……你又太弱了,一定會被我殺死的。】

  說著,鬧鬧又開始不安地擺動觸角,鉤爪無意識地在地面留下深刻痕跡。

  【所以,季黎你離開蟻巢吧。越遠越好,吃很多東西,快點長大,然後生下軍團長,去建立自己的王國。不要死。】

  【等等,鬧鬧……?】

  季黎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鬧鬧突然不由分說地把她拽住,壓倒在食物旁邊,顫抖著鉤爪,強行把肉丸往她嘴裡塞。

  【快點吃。你快餓死了。我忍不了、多久。】

  之後的事情,對於季黎來說仿佛就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機械地被迫吞咽食物,甚至連什麼味道都沒辦法分辨,她只能茫然地看著懸在上方的鬧鬧,那對冰冷無機質的復眼裡,倒映出無數個她。

  奇美拉蟻是不會哭的,只會流血。至少血統純正的女王蟻是這樣的。

  ……那只知道食欲與繁衍的女王蟻,也會感到悲傷嗎?

  季黎下意識向鬧鬧伸出手,想摸摸它的頭,想安慰它,卻無意觸動了女王蟻敏感的神經。

  再度陷入狂化的鬧鬧攻擊了她。

  這一次,季黎被扯去一整只前肢,躺在自己的血泊當中。

  但只有她知道,先前補充的養分正在緩慢地修復傷口。

  很快,在鬧鬧的催促之下,工蟻慌慌張張地趕來,詢問小女王有何吩咐。

  季黎被轉交給了他們。

  【小女王不吃這個嗎?】挑剔地看著奄奄一息的季黎,廚師長建議,【雖然很弱小,但是營養價值還算中上,可以被您食用。】

  鬧鬧冷酷地散發出女王蟻最高序列的電波信號,不容屬族反抗。

  【我要更多、更好的食物!它連被吃的資格都沒有。把垃圾丟掉。】

  同樣屈從於本能,廚師長恭敬地跪伏下來,接受女王的命令。

  按理說,被女王淘汰的食物廢料,對於大部分奇美拉蟻也是難得的美味,會遭到工蟻的瘋搶。

  可季黎畢竟是女王蟻,除了同級別的鬧鬧能夠食用,受限於基因,普通奇美拉蟻是不會對其下手的。

  依照鬧鬧的命令,季黎會跟無法食用的垃圾一起,被丟到一處臨海的大坑洞裡。

  為了保證蟻巢內部的環境,工蟻在遠離駐地的地方挖了個大坑,是專門用來處理廢物的固定場所。

  無人看守,地處偏僻,只要等運輸垃圾的工蟻小隊離開,就可以自由行動。

  季黎小心屏住氣息,營造出瀕死的表像,任由廚師長隨意地抓起自己,等待逃跑的時機。

  要耐心,再耐心一點。

  紛雜的思緒亂糟糟彙成一團,她閉著眼睛,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之前鬧鬧在扯去自己前肢時說的話。

  分明受苦受難的是季黎,可鬧鬧的電波信號,起伏倒是比她的還要大。

  【不要死。】

  【季黎,不要死。】

  季黎有點後悔。

  她都沒來得及告訴鬧鬧……那種感覺,或許叫“愛”。

  作者有話說:

  我是沒有存稿的,沒想到今天真的一口氣寫了一萬字……快要原地昏迷。

  不知道說什麼,就祝大家今晚做個好夢吧。

  然後明天繼續來看季黎冒險記(

  拜托不要養肥我啊!我是很怕寂寞的咕咕!寂寞了就會跑路的!【超大聲


第27章

  ◎背道而馳的兩位女王。◎

  蜷縮在足有單人床大小的葉面下,季黎放緩呼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進叢林背景裡,不敢輕易行動。

  在她的不遠處,巨大的不知名蟾蜍就靜靜地蹲在樹根上,凹凸不平的深色皮膚幾乎與樹皮融為一體,只有眼珠偶爾轉動一下,證明它並非無害。

  但憑借奇美拉女王蟻的電波感應天賦,哪怕看不破偽裝,季黎很清楚,在旁邊那棵垂下無數條藤蔓的參天古木上,還有隱匿了一個潛伏中的獵手。

  冷靜的、興奮的、期待的、讓人生出寒意的——

  只是一瞬間。

  盤旋在大樹上的墨綠色三頭蛇,如閃電般自樹干彈射而出,其中一個頭顱露出獠牙,精准迅捷地咬在蟾蜍背後,釋放麻痹神經的致命毒液。

  另外兩個頭顱,則一前一後,全程戒備四周,直到蟾蜍的掙扎漸漸微弱,成為盤中餐。

  反而是這個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頭顱們開始為誰先享用獵物而爭鬥起來。

  磨盤粗的蛇身從七寸向上的位置開始分叉,三個腦袋你撞我、我撞你,吵得熱火朝天,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但奈何人傻力氣大,光是三頭蛇扭動時造成的動蕩,就已經不亞於大型卡車的車禍現場了。

  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季黎只能在心裡瘋狂給富堅老師燒香磕頭,求他保佑,讓這場殃及池魚的內訌早日結束。

  還真的結束了。

  同樣是一瞬間,類鷹隼的巨大生物從高空俯衝而下,趁其不備,一爪扣住蛇的七寸,限制它的活動範圍,同時鋒利的喙直衝脆弱的蛇頭而去!

  三頭蛇的其中一只腦袋還傻傻地叼著蟾蜍,另外兩個則迅速統一戰線,左右配合著試圖將獠牙嵌入敵人的體內。

  最後,三頭蛇的心髒被巨鷹扯出體外,巨鷹卻也被蛇尾纏繞窒息而亡,沒能再飛向天空。

  一切重新歸於平靜。

  但季黎依然謹慎地等待著。

  過了好一會兒,有窸窸窣窣的微弱動靜從樹根那邊傳來。

  無數條藤蔓爬上地面,一點點纏繞上再也無法抵抗的食物,將它們裹成厚厚的繭,懸吊在枝丫間,偶爾隨風晃蕩。

  現場只留下了混亂的拖拽痕跡,也很快會被雨水、塵土和新的爭鬥所覆蓋,化為叢林的養分。

  直到現在,季黎才稍稍松了口氣。

  逃出蟻巢處理廢物的坑洞後,對黑暗大陸一無所知的她,像只無頭蒼蠅,只能茫然地憑直覺選了個方向亂轉,試著了解環境。

  並得出結論:lv5的菜雞誤闖了人均lv999的終極關底地圖。

  能孕育出奇美拉蟻這種危險生物,能誕生拿尼加那種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存在,黑暗大陸並不是一個鳥語花香、對弱者友好的世界。

  這裡只有兩種定位,“獵手”和“獵物”,而且瞬息之間就有可能身份互換,成了別人今天的菜。

  術業有專攻,女王蟻本身就不是兵蟻,比起戰鬥能力,更側重於和繁衍相關的進化。

  季黎連養在孕育洞裡、還在成長期的鬧鬧都不敵,就更別說是外面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了。

  如果不是憑借女王蟻特殊的感應能力,能准確偵查潛伏中的獵手,她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過,早就淪為零嘴,為黑暗大陸食物鏈循環做貢獻了。

  倒也不是不能繼續這麼熬下去。

  但這樣的日子,終究不過是疲於奔命,單純為了生存而活下去。

  和放棄掙扎以女王自居,待在蟻巢裡天天吃肉丸子,以後再當英雄母親生一整個軍團工蟻,又有什麼區別呢?

  躲在隱蔽的岩石縫隙裡,季黎嚼著隨手抓來的葉子和小野果,視線落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

  晴日當空,平靜的海面像鏡子似的,被陽光照得波光瀲灩,用美麗的表像將危機掩蓋。

  但季黎知道,越過這片海,在更遙遠、更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塊大陸。

  那裡有人類,有神奇的念能力,還有……住在枯枯戮山的揍敵客。

  說實話,她倒不擔心奇犽。

  那個孩子是一捧銀藍色的星星,即便暫時黯淡,也會在遇見太陽之後,擁有屬於自己的、更璀璨的光輝。

  作為《Hunter×Hunter》的主角,奇犽·揍敵客的人生注定閃閃發亮,他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再者,季黎其實很懷疑,奇犽現在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

  在那天被身體強制喚醒之後,她感覺到二人之間的鏈接已經斷開了,可能無法再進入奇犽的意識海。

  季黎都沒來得及和奇犽好好解釋過。

  如果奇犽能平靜接受“露琪”的消失還好,可一旦他的情緒過於激烈,伊爾迷大概率又要扎他一針。

  不過,忘記了也挺好的?

  至少不會難過。

  堅信奇犽會想起亞露嘉和拿尼加,並且將他們從枯枯戮山帶走,相比之下,季黎比較擔心妹妹的境況。

  席巴先生會遵守約定吧?希望大黑貓不要再興風作浪了。糜稽可能會難過一段時間。要是有人能也願意認真聽他說話就好了。

  還有柯特。

  想起人偶樣的孩子眼中也點燃了叛逆的火光,和她尾指相勾做約定的樣子,季黎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相信,柯特一定、一定可以掙脫基裘夫人的提線,擁有屬於自己的未來。

  ——所以她也要努力才行!

  用亂七八糟的東西墊下肚子,季黎已經不再奢求能填滿成長期女王蟻像無底洞一樣的食欲了,只要保證維持正常生命體征和自由行動就好。

  反正她也習慣了忍耐。

  結束進食,季黎抱起她冒險外出撿回來的樹枝和藤蔓,就著夕陽的余暉,開始工作。

  收集粗細差不多的藤蔓,用三股的方式擰成更為牢固的繩索,然後綁在成排的樹枝上,慢慢擴大面積。

  季黎在試著制作最簡易的小船。

  她計劃跨過海域,前往人類的世界。

  與其在黑暗大陸作為一只奇美拉蟻度過此生,每天和死亡跳貼面舞,等待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季黎寧願賭一把。

  賭她能像原著裡那只奇美拉女王那樣,漂流到對岸。

  她想試試看,在那裡,會不會有一種神奇的念能力,能送她回家。

  即便是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的夢想,可既然已經身處絕境,就必須懷揣一點對未來的希望,才能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人類正是這樣創造奇跡的種族。

  季黎認認真真地編她的小船,直到夜幕降臨,光線無法支持更精密的操作後,她才把半成品小心推到縫隙最深處。

  夜風呼嘯著穿過,掀起張狂尖銳的警告。

  沒敢生火,季黎把囤積的石塊搬過來,堆到縫隙入口處做遮掩,然後才窩在小船旁邊,蜷縮著埋頭睡下。

  今天找到的地方有很多藤蔓,還有一大半沒帶回來。明天早起跑一趟,小船的進度就又可以長一截啦!

  季黎細數著無數個“明天”,竟比過去的任何一個時刻,都更腳踏實地得平靜。

  不是隨時可能消失的租客,也不是沒有選擇權利的女王,她就站在這裡,站在現實,憑自己的意志選擇前進。

  哪怕盡頭可能是死路一條。

  ………………

  …………

  ……

  季黎的船造好了。

  雖然很簡陋、很原始,但她拖到海邊測試過幾次,沒有漏水,也挺牢固的,還用藤蔓和大葉子搭了個遮風避雨的小棚子。

  多余的樹枝當木漿,拿不知名果子的果殼當儲水容器,又撿了很多不容易變質的雜亂食物,堆滿在船上,就算是萬事俱備了。

  季黎不知道會在海上流浪多久,不過她不是很擔心食物問題。

  大概是餓久了,成長期女王蟻的身體也被她餓怕了,即便攝取了食物,也不會拿去發育,而是本能地降低消耗、儲備能量,生怕她沒有下一頓,一不小心就餓死了。

  再加上逃離蟻巢之前,鬧鬧給她喂的都是最好的營養品,除去修復前肢的消耗以外,七七八八加起來,她熬上幾個月應該不成問題。

  既然原著的奇美拉女王可以在重傷的情況下漂流到對岸,那沒理由她就絕對不行。

  至於其他問題,等到了更安全一點的地方,再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如果運氣好的話。

  季黎把小船推下海。

  她看著一望無際的未知海域,既不知道對岸的方向,也不知道路上會遇到什麼怪物,或許一場風暴就會讓自己葬送深海。

  【真瘋狂啊。我還以為,我這種走馬路都要繞著井蓋走的人,是很怕死的類型呢。】

  季黎一邊感慨,一邊用力將小船推向遠方,毫不猶豫地爬上去。

  她選了個合適的時機,風與浪潮將她送離黑暗大陸。

  暫時還不需要劃槳,季黎眺望漸漸變小的黑暗大陸,以及在視線所不及的那個蟻巢。

  女王蟻之間本該有精神感應,可距離太遠,她甚至分辨不出鬧鬧在哪個方向。

  【對不起,鬧鬧。】

  【我會努力不要死,然後想辦法回家的。】

  對於人類來說,總有一些事情,要比性命更重要——或許也不該這麼說。因為在奇美拉的女王眼中,也有比自身更重要的存在。

  【……要成為了不起的女王啊。也挺好的,至少吃穿不愁,還能擁有自己的王國,被所有子民發自內心地愛著。算是人生贏家了。】

  季黎趴在船尾,散發著溫柔平靜的電波信號,踏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鬧鬧也努力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吧。】

  *** ***

  如果二後相爭,注定只有一個能活下來,那就請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要是能再也不見,就太好了。

  作者有話說:

  由於問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還是統一回復一下:季黎之後會有人形,但要等劇情推進,不是這一兩天的事。

  下章就換地圖啦!明天見!

  走之前給富婆發一張【季黎手工小船體驗券】,請自帶救生圈,因為她很窮,買不起。


第28章

  ◎撿小孩,她是專業的。◎

  季黎渡海的過程,可以說是步步驚心,在哪一個環節不小心掛了都很合理。

  黑暗大陸與人類世界相隔的海域比她想像中還廣,除去變幻莫測的天氣因素,棲息在海底的怪物也是多不勝數。

  季黎都不太記得自己開了多少次眼界,見過幾百種稀奇古怪的神奇生物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口密度小,鄰居之間相隔十萬八千裡,所以海域生物都懶得捯飭自己,大家集體擺爛,隨便長長,各個都醜得驚心動魄,醜出了特色。

  而且季黎覺得,它們好像真的人均懶癌晚期。

  最開始她的小船還沒被掀翻的時候,總有點什麼骨刺、觸手、巨大陰影之類的靠過來,像手欠的熊孩子,看到點新鮮玩意就忍不住摸一摸,盤一下。

  等小船被盤沒了,她抱著一塊浮木開始隨波逐流之後,三歲的懶癌患者們就徹底對她失去了興趣。

  季黎猜,是因為她的體格太小了,氣息又微弱,缺乏營養價值,對於巨大的海洋獵手來說,她的存在就如同一截海藻,甚至沒有拿來塞牙縫的資格。

  即便如此,季黎在順著洋流飄蕩的途中,還是九死一生,吃盡了苦頭。

  但幸運的是,在她已經在思考大黑貓到底在枯枯戮山給她准備了個什麼樣的墓碑時,她看到了陸地的邊緣。

  ——是人類所居住的黑暗大陸的對岸!

  原本體力被消耗殆盡的軀體,一下子重獲生機,季黎抱著僅剩的小木板,拼命向陸地那邊劃動。

  久違的腳踏實地的感覺。

  她脫力倒在沙灘上,又渴又餓,真的是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只能呆呆地看著萬裡晴空,大腦一片空白。

  拇指大小的沙蟹橫著路過,意識到被阻攔後,也很心大,想直接從這座“大山”上爬了過去。

  季黎默默看著它囂張地踩上自己的臉。

  然後她默默張開嘴,一口嘎嘣脆。

  奇美拉蟻是一種生命力非常頑強的生物。尤其是肩負了繁衍重任的女王,由於是種族延續最重要的希望,它們具備最強的忍耐和修復能力。

  除了能將生存消耗壓制到最低,特殊的身體構造,也能讓女王蟻把食物的營養榨取干淨,不浪費一絲一毫。

  季黎很快就積攢好力氣,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回頭,那塊陪伴了她數個月的小船殘片,早就被浪潮卷走,不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

  旅者已不見來時路,亦沒有歸處。

  就近撿了根快被海水泡爛的枯枝,捏在手裡當拐杖,季黎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穿過沙灘,往視線可及的叢林走去。

  她去創造未來。

  ………………

  …………

  ……

  季黎趴著潛伏在樹枝間,通過地上的積水,專注地觀察獵物的一舉一動。

  那是一只色澤艷麗的鳥類生物,正蹲在一段藤蔓上,悠閑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偶爾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種生物並沒有尖銳的利爪或鳥喙,它們主要是通過模仿其他生物的聲音,引誘獵物掉入懸崖或是危險地段,從而填飽肚子。

  季黎決定叫它們“口技大師”。

  最近時至春日,又到了萬物復蘇的季節,花裡胡哨的口技大師們也紛紛出來相親,炫耀自己精心打理的漂亮羽毛。

  但在季黎的眼中:謝謝各位大慈善家聚眾開自助派對。

  抓住口技大師顧影自憐的時機,她一個天降正義,憑借奇美拉蟻的體質優勢,精准而迅捷地把獵物扣在手心裡!

  今天的加餐有了。

  沒有去管其他嚇得撲棱翅膀的口技大師,秉持著“可持續發展”理念的季黎並不貪心,有的吃就很滿足。

  她輕巧地奔跑在叢林間,回到自己的小屋,准備吃飯。

  用骨片磨出來的粗糙刀片並沒有奇美拉蟻的鉤爪好用,季黎徒手拔毛、放血、去骨、切斷,又從火種堆裡挑了點火星,點燃木柴,開始快樂烤肉。

  吃著嫩滑的新鮮烤鳥肉,她第無數次感謝自己決定渡海時的膽大包天。

  這裡的確是人類的世界沒錯。

  季黎在登陸後,簡單探索了一下周遭環境,確定以自己lv5的水平,足夠欺負這片叢林裡只有lv1的小動物後,便逐漸有了勇氣。

  雖然在叢林更深處,隱約能感覺到有危險的氣息,但只要靠女王蟻的感應天賦,就能提前避開,問題不大。

  狠狠胡吃海塞了一通之後,季黎就小心翼翼地擴大了探索範圍,試著往叢林邊緣走。

  叢林地處高勢,當她走出叢林覆蓋面積,站在懸崖上,能隱約看到在更遙遠的地方,有白煙裊裊升起。

  那是人類村子的炊煙。

  季黎有偷偷靠近過去暗中觀察,是很普通的村子,村裡有農田,但也有電線杆和電視之類的科技產品,應該不是NGL的地界。

  之前跟奇犽一起上過課,她對獵人世界的文字沒有障礙,偷聽村民的對話可以判斷出,這裡是某個小國的偏遠地區。

  由於沒有值得稱道的支柱產業,經濟發展普普通通,大部分青壯年都去城裡打工了,留下來的多是老人和小孩。

  不過,因為緊挨著一大片原始叢林,時不時會有考察隊的人過來。

  給外地人當向導,也是村民的收入來源之一。

  季黎逐字逐句地記下情報,然後悄悄潛入一家小超市,拿走了五個打火機,又將自己攢的一小罐蜂蜜放在原處,才折回叢林。

  她決定暫時呆在這裡。

  一來,身體長期的營養不良需要花時間來調理,能欺負欺負叢林裡的小動物,不代表她出去了就能活蹦亂跳。

  為了不被抓去當變異生物研究,至少得跑得夠快才行。

  唯獨這種時候,季黎格外懷念奇犽的身體……字面意義上的。

  那種大佬氪金練好,自己上去直接一刀9999的快樂,當初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奇美拉蟻的身體構造和人類不同,揍敵客的訓練項目也不完全適用,門外漢的季黎只能自己半猜半蒙,通過狩獵和實戰,試探性地不斷鍛煉自己。

  她也不清楚現在自己是什麼水平,但以前抓不到的動物,現在有的能抓到了。

  總之,應該有升級吧?

  季黎吃著細嫩多汁的烤鳥肉,不太確定地想。

  雖然撒上了用山貨從人類村子“換”回來的各種調料味,但由於吃了太多,她反而沒有當初那種幸福得熱淚盈眶的感覺。

  更像是在義務吃藥。

  這就是她決定暫時留在叢林的第二個原因——季黎想,她的身體可能有一點“吃啥補啥”的設定。

  是在渡海時有的猜測。

  有一次海域怪物爭地盤,她是殃及的池魚,被漩渦卷入深海裡,本來以為死定了,結果意外發現自己能在水裡呼吸。

  這是女王蟻原本不該有的能力。

  季黎合理推測,有可能是她在蟻巢時長期吃魚蝦,導致的外族基因殘存,並大膽實踐,開始把口技大師劃入固定食譜。

  時至今日,她也可以試著發出短暫的幾個單音了。

  雖然還很艱澀,也不連貫,可至少……這是真實的聲音,不再是奇美拉蟻的電波信號了。

  季黎對未來又充滿了期待!

  她美滋滋地規劃:先吃藥,想辦法擁有聲音,同時在叢林裡再搜羅搜羅,看看有沒有能擬態的生物。

  萬一她能吃出一個人類的模樣呢!

  這麼一想,吃麻木了的烤鳥肉也變得沒那麼難以下咽,季黎開心地晃著觸角,散發出愉快柔和的電波信號。

  來河邊喝水的小鹿也被其吸引,好奇地湊了過來。

  季黎用平滑的鉤爪反面去撫摸它。

  女王蟻的感應天賦讓她在叢林裡混得如魚得水,不但能感知到危險的存在,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和動物溝通。

  可惜這裡的生物與黑暗大陸不同,沒有高等的智慧,所謂的“溝通”也只是朦朦朧朧的一種感覺罷了。

  但也有例外。

  偶爾有靈性高的個體,或者混有魔獸血統的生物,可以跟季黎傳達更准確的信息,不過很少就是了。

  比如從樹上跳下來的這只松鼠兔。

  松鼠兔嘰嘰喳喳地比劃。

  季黎試圖翻譯:【‘有兩只腳的、沒毛毛的、傻乎乎的金色幼崽,要被口技大師騙跳崖了’?】

  ——是人類!

  她匆匆丟下午餐,順著松鼠兔的指引一路直奔懸崖。

  因為時不時會有人進入叢林,或是考察隊,或是進來掃山貨的村民,季黎便用一些食物做報酬,拜托小動物幫忙做線人,如果看到了人類就告訴她一聲。

  如果是危險的,就避開;如果是需要幫助的,就遠遠跟在後面,以防萬一。

  靈巧地借助藤蔓進行跳躍,季黎還沒爬上懸崖,遠遠就看到一個金發的年幼孩子,正在一步步逼近危險。

  在一片蔥綠的掩蓋下,是萬丈深淵。

  站在樹枝上俯瞰,季黎一眼就看到了飛在懸崖後方,模仿著成年男性聲線的口技大師。

  歸功於奇犽對飛鏢的喜愛,她抄起旁邊的小石子,一下就擊中了口技大師的腦袋,把壞東西敲得暈頭轉向。

  呼喚的聲音停下,金發的孩子有些茫然地左右張望:“爸爸?”

  直到現在,季黎才看清這個孩子的面容:陽光一樣燦爛的金色長發,通透的碧色眼眸,還穿著疑似少數民族的裙裝。

  是個漂亮極了的小女孩。

  季黎探頭,默默看了眼口技大師被迫降落的方向,決定等下就拿它當加餐的加餐。

  【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很危險。】

  眼見對方離懸崖只有一步之遙,季黎連忙侵入小女孩的意識,盡量溫和輕緩地和她溝通。

  【你是在找爸爸嗎?不要怕,我先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季黎:撿小孩,我是專業的(等等)

  *** ***


第29章

  ◎對不起,這該死的勝負欲!◎

  因為季黎的電波信號是跨越了語言,直接輸入到對方腦海裡的,會帶來輕微衝擊的眩暈同時,也讓當事人無法分辨出聲音的方向。

  小女孩先是困惑地捂住耳朵,沒過多久,卻又忽然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雙掌合十,她眼睛亮晶晶地說,“您就是村民說的山神大人吧?”

  季黎瞬間戴上痛苦面具,尷尬到腳趾扣地。

  因為她總是會拿山貨去村子的小超市裡“換”物資,又時不時幫助在叢林裡迷路或者遇到危險的人類,久而久之,講迷信破科學的村民便開始了他們的表演。

  什麼他們村子是受山神大人庇護的呀,山神大人能驅使百獸呀(動物小弟聯盟),座下還有頭頑皮又貪吃的黑熊坐騎呀(常用蜂蜜以物換物)。

  並且衍生出了一整套規矩。

  比如,在叢林裡聽到奇怪的聲音,不要害怕,那是山神大人的指引,聽從就好。

  但山神大人討厭被人類看到,所以絕對不能回頭,不然冒犯者會被懲罰,永遠地留在叢林。

  又比如山神大人的黑熊自帶福氣,被黑熊光顧並拿到回禮的人家,今後都會獲得好運加持。

  以至於陸續出現了不少大晚上還特意支起窗子,把貢品吊在窗戶下面引誘黑熊上門,進行一些釣魚執法的機靈鬼。

  被迫套上好幾層馬甲的季黎,看著那些說得頭頭是道的白胡子老爺爺,感覺比起打獵,還是說書更適合他們。

  但眼下,為了穩住迷路的小女孩,她只能默認了這個設定。

  【……你不是山下村子的居民吧。你爸爸大概長什麼樣子?也穿著和你差不多的衣服嗎?】

  跟小女孩簡單溝通後,季黎派她的動物小弟聯盟四散開來,幫忙找人,自己則指引那個孩子走到更安全的地方,陪她等爸爸。

  小女孩倒是似乎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乖乖坐在石頭上,她嘰嘰喳喳得像只撒歡的雀兒,問什麼答什麼,不問的也學會了自己搶答。

  以至於季黎迅速掌握了她家銀行卡密碼以外的全部信息。

  小女孩叫盧西諾妮,父親叫約厄斯達·森旺,是個獨立工作的生物學家,母親叫琳娜,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溫柔最厲害的女人。

  因為村子規矩比較嚴,不允許私自外出,父女倆這次是借著“采購物資”的名義,在路上順便做一些物種觀察研究。

  “我的夢想是成為像爸爸那樣的生物學家!但是爸爸說,想成為生物學家就要看好多好多書,所以我每天都會往藏書室跑。”

  盧西諾妮撐著臉,大大地嘆了口氣。

  “山神大人喜歡看書嗎?我覺得好難哦。可是酷……我鄰居家的弟弟太不懂事了!每次跟我一起去藏書室,一坐就是一整天。搞得我別說先走,連睡覺偷懶都不敢。”

  “而且他看完就算了,竟然還能背下來!”她捏緊拳頭,憤憤不平地總結,“別人家的小孩最討厭了!”

  季黎:懂了,是被學神卷到含淚補習的可憐受害人。

  【但是也不能怪盧西諾妮鄰居家的弟弟吧?他只是正好很聰明,又喜歡看書而已。是大人的問題。】

  經驗豐富的季黎給她支招。

  【下次要是有人再拿你跟其他孩子比,你就告訴大人,每個人的長處都不一樣。雖然論知識量你可能差了幾分,但論美貌,別的小朋友是比不過你的!】

  盧西諾妮的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對蘊著水波流轉的碧色眼睛,讓人第一眼就印像深刻。

  季黎對她很有信心!

  聞言,盧西諾妮卻表情復雜,小臉皺成一團:……可惡。好像不一定比得過!

  她視線游移,改口聊起與父親在路上的見聞。

  季黎注意到盧西諾妮的通用語詞彙,都是較為古老、生活中不太常見的說法,偶爾聽不懂,還要聯系上下文猜一猜。

  她耐心聽小女孩傾訴,只是偶爾捧場地接話,示意盧西諾妮繼續說。

  直到松鼠兔一溜煙竄上枝頭,驕傲地宣布“兩只腳的、灰撲撲的、傻乎乎的大樹”已經被順利勾引到了附近。

  季黎低頭看向興奮講述旅途的盧西諾妮。

  柔軟的肌膚,悅耳的嗓音,能夠微笑,能夠流淚,能夠自由自在地往返於叢林和人群間——

  還有一個馬上就可以團聚的父親。

  ……真好啊。

  幸好及時趕到了。

  觸角稍稍向下彎折,季黎從藤蔓編織的隨身小包裡掏出一把艷麗的羽毛,用葉片裹住,輕輕拋到盧西諾妮的懷裡。

  【叢林裡很危險,盧西諾妮不要再松開爸爸的手啦,也不可以再輕信奇怪的聲音——這個是‘山神的祝福’,只給遵守約定的好孩子的獎勵。】

  她半開玩笑地叮囑。

  【我信號好,業務範圍很廣的,就算等盧西諾妮結束旅行回家了,也一樣有效。】

  【不過,祝福只是能讓你事半功倍。想成為爸爸那樣的生物學家的話,光靠祝福不努力可不行。回去之後,還是要好好看書哦。】

  盧西諾妮震驚。

  捧著“山神的祝福”,她扭捏了一下,還是想厚著臉皮跟山神大人打個商量:信女願此生葷素搭配,能不能再多給點。

  “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

  可再無人回應。

  下意識把葉片包裹的羽毛按在胸前,盧西諾妮不安地站了起來,但下一秒,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諾妮!”

  一身狼狽痕跡的約厄斯達·森旺突然從草叢裡鑽了出來,懷裡抱著滿懷的野果,棕色的卷發間還藏了幾朵小蘑菇。

  終於找回女兒,人高馬大的青年露出小狗眼,委屈巴巴地哭訴。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以為你一直跟在我身後,結果一轉眼,你就不見了!天吶,琳娜要是知道,我們這輩子都別想再單獨出門了!”

  盧西諾妮面無表情:“不,是爸爸要倒霉。跟我沒有關系。”

  一看到新奇的野生動物就立刻上頭,然後把親生女兒忘得一干二淨的爸爸是屑——雖然工作的時候的確非常帥氣,但這也不能掩蓋他是常識白痴的事實!

  等著回家跪在門口求媽媽高抬貴手吧。

  盧西諾妮大概知道為什麼這次出門之前,媽媽會一臉鄭重地把家裡那條遛狗繩交給她了。

  有這麼一個爸爸,她承擔了太多這個年紀本不該承擔的責任。

  不顧約厄斯達·森旺大驚失色的臉,盧西諾妮踮起腳尖,看向他懷裡的大豐收:“爸爸是去找食物了嗎?”

  竟然不是去追野生動物,真難得。

  食物還是很重要的。每天吃飯之前,媽媽也會帶著她一起先默念禱告文,感謝大地贈予的奇跡。這是族裡的習俗。

  盧西諾妮正猶豫著要不要原諒爸爸,就聽見約厄斯達·森旺老老實實地回答。

  “也不是……我是看到了疑似變種的跳跳鹿,它跑得太快了,我下意識就追上去,結果一回頭,發現盧西諾妮你不見了!”

  “我正發愁呢,然後有只松鼠兔突然出現,朝我丟一些可食用的果子,而且每一個都比之前要遠一點,顯然是想要引我去哪個方向!”

  “我懷疑它可能是混有魔獸的血統,具備中等智慧。這樣的松鼠兔可是十分罕見的!我就一路順著它的指引,一邊撿一邊——邊——邊……”

  在盧西諾妮眼球逐漸泛起赤色的凝視下,約厄斯達·森旺的聲音越說越小。

  窟盧塔族人都擁有一對緋紅眼。普通情況就是正常的眼睛,唯有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才會變成純粹璀璨的紅。

  這樣的眼睛被譽為“七大美色”之一,受萬人追捧。

  也因此成為人體收藏家和賞金獵人的目標。

  窟盧塔族避世隱居已久,約厄斯達·森旺原是外人,是追蹤珍稀動物時意外進入窟盧塔族地,與身為族人的琳娜相識相愛,並決定留下。

  由於他最熟悉外面的世界,窟盧塔族通常都將需要外出采購物資的任務托付給他。

  這也給了約厄斯達·森旺帶女兒出去看看的機會。

  盧西諾妮對生物研究感興趣,但一輩子呆在族地是不可能實現這個夢想的。他想讓女兒在親眼觀察過外面的世界後,再決定未來究竟如何安排。

  青蛙之所以自願留在井底,未必是不向往廣袤大地,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拒絕了什麼。

  當然,沒有陰陽怪氣窟盧塔族族規的意思!

  雖然一開始他們連有色隱形眼鏡是什麼都不知道,雖然藏書室的書已經十幾年沒有更新,雖然那些族規真的長到窒息還必須倒背如流。

  但他發誓!他只是全方位、多角度、公平公正地分析一番而已!

  自知理虧,約厄斯達·森旺連忙把滿懷的果子遞過去,討饒地衝女兒笑了笑。

  看著盧西諾妮的碧紅色眼睛,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小小聲地轉移話題。

  “那個……諾妮,你、你又偷偷把隱形眼鏡摘下來了啊。”

  為了保證女兒窟盧塔族人的身份不被暴露,約厄斯達·森旺給盧西諾妮配了一大盒有色隱形眼鏡。

  紅橙黃綠青藍紫,一天換一個色都行,想怎麼變就怎麼變。

  但對於還未發育完全的小孩子來說,隱形眼鏡的感覺實在糟糕,有外人在的時候還好,進入叢林後,盧西諾妮就時不時耍賴,把鏡片偷偷摘下來。

  雖然的確周圍也沒有其他人就是。

  想到這裡,約厄斯達·森旺准備好的教育說辭又沒了底氣,耷拉下腦袋,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出現了!媽媽說過的“狗狗攻勢”!

  盧西諾妮別過視線:“總之,先回營地吧。”

  約厄斯達·森旺原地復活。

  然後他看著盧西諾妮冷酷地掏出那條家傳遛狗繩,並向這邊招手,示意他低下頭來。

  啊這。

  熟悉的感覺。

  約厄斯達·森旺默默蹲下來。

  視線與體格嬌小的女兒保持平齊,他這才發現被小心保存的那包葉片,隨口問了句這是什麼。

  “……是禮物!”盧西諾妮眼睛一轉,“好朋友的禮物。”

  如果說是“山神大人的祝福”,爸爸肯定要追問很多事情,還會自以為隱蔽地打聽她的願望是什麼。

  才不要告訴他,她的夢想是“成為像爸爸一樣的生物學家”。

  犯了錯誤的爸爸會立刻翹尾巴的!

  ——等她再努力一點、再優秀一點,至少能和酷拉皮卡一樣老老實實在藏書室看一天書的時候,再驕傲地告訴他吧。

  想了想,盧西諾妮猶豫了一下,默默把“和酷拉皮卡一樣”劃掉。

  ——等她再努力一點、再優秀一點,至少能老老實實在藏書室看半天書的時候,再驕傲地告訴他吧!

  至於剩下的半天?

  那當然是按照山神大人所說的,術業有專攻,去培養其他小朋友都比不過的美貌啦!臉和腦袋,酷拉皮卡總得輸一樣吧!

  對不起,她這該死的勝負欲。


第30章

  ◎山神大人。◎

  季黎原本以為與這對父女只是一期一會的萍水相逢,卻不料第二天,又收到了松鼠兔打的小報告。

  ——盧西諾妮坐在昨天二人一起等爸爸的地方,從中午一直坐到了現在。

  松鼠兔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小女孩的坐姿,以及時不時站起來,嘰裡咕嚕地制造一點噪音的樣子。

  表演完畢,它立刻一個峰回路轉,開始對空氣拳打腳踢。

  可惡的金色兩只腳幼崽!那可是堂堂動物小弟聯盟二把手的松鼠兔大人平時曬太陽的VIP專屬席!

  哈!一點規矩不懂的渾身上下只有腦袋有毛的禿毛怪!等著看老大怎麼替它伸張正義吧!

  松鼠兔雄赳赳氣昂昂地給季黎帶路。

  季黎依然是躲在了不易被察覺的視覺死角裡,遠遠就看到盧西諾妮坐在昨天的石頭上,懷裡是一捧新鮮帶露的野花。

  她正在挑選顏色合適的花枝,試著將它們編到一起。

  偶爾低頭久了覺得脖子酸,就站起來伸伸胳膊踢踢腿,然後叫兩聲“山神大人”開個嗓,再坐回去興致勃勃地折騰花環。

  松鼠兔指著她被目擊的作案現場,氣得跳腳,已經准備抓起地上掉落的松果,給盧西諾妮一個天降正義。

  季黎只能哭笑不得地把松鼠兔攏在手心裡。

  【盧西諾妮?怎麼了。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因為在附近也沒感覺到其他人的存在,她不得不猜測:【難道,你又和爸爸走散了嗎?】

  這什麼金魚記憶的屑爹啊。不需要的漂亮女兒麻煩發給有需要的人,謝謝。

  季黎拳頭硬了。

  好在盧西諾妮及時挽救了約厄斯達·森旺的風評。

  “我是跟爸爸打過招呼,過來這邊玩的。他說要去更遠的地方采一些標本,不方便帶我一起,讓我乖乖等他。所以我就來找山神大人玩啦!”

  季黎沉默。

  不管是敢把女兒一個人丟在叢林的約厄斯達·森旺,還是立刻同意並且來找不明存在一起玩的盧西諾妮——這父女倆真是一脈相承的心大。

  那位琳娜女士是怎麼放心把這兩只單獨放出來的啊?

  不放心盧西諾妮獨自呆著,季黎還是決定留下來,只是一起聊聊天,消磨一下時間也好。

  畢竟她也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人類,像朋友一樣的閑談了。

  可盧西諾妮還小,腦袋裡的故事存貨只有那麼多,總有說完的時候。一股腦倒完之後,她好奇地反過來追問季黎的事。

  季黎愣了一下。

  走馬燈一般,一幕幕回憶不受控地飛快閃過:永遠彌漫著血腥氣的蟻巢,揍敵客陰暗潮濕的拷問室,奇犽的小花園,那間地下密室,求她不要死的鬧鬧……

  最終又定格在更遙遠、伸手不可及的蒼老背影上。

  屬於她步入年邁的父母。

  恍如隔世。

  【……不是什麼有趣的故事。】季黎輕聲說,【盧西諾妮應該不會喜歡的。】

  “但是,我不是想要聽有趣的故事啊?”

  盧西諾妮眨了眨眼睛,理直氣壯地解釋。

  “我只是想更了解山神大人一點!就算不有趣也沒關系——因為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呀。”

  媽媽跟她說過,好朋友就是不管開心的事還是不開心的事,都要和對方分享。

  開心的事說出來,大家可以一起去吃好吃的慶祝;不開心的事說出來,就一起擼起袖子,把制造不開心的家伙解決掉!

  如果她一個人解決不掉,那就回家喊上爸爸和媽媽。

  經過媽媽的言傳身教、親自指導,盧西諾妮現在已經很熟練了!

  看著驕傲挺胸的盧西諾妮,季黎忍不住笑了一下。

  本來還蠢蠢欲動要衝上去教訓金色兩只腳幼崽的松鼠兔,也因為感受到她柔和安定的電波信號,而遲疑地停了下來。

  它有種不好的預感:松鼠兔大人的二把手地位出現了危機!

  【嗯,盧西諾妮說的沒錯,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剛才是我不對。對不起。】

  季黎絞盡腦汁,努力把故事編得適合小孩子一點。

  在故事裡,山神大人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可她不小心迷路了,流浪到陌生的領地,被一個叫“鬧鬧”的小女王接納了。

  小女王的夢想是成為了不起的大女王。

  鬧鬧很愛山神大人,只比愛自己的夢想少一點點。可是鬧鬧家裡的食物有限,兩個人待在一起的話就都會餓肚子。

  於是山神大人又開始了流浪。

  在路上,她遇見了一窩占山為王的貓貓。

  這一家貓貓都很凶。因為山裡面很危險,怕幼崽會死掉,大貓貓對小貓貓很嚴格。其中還有一只自信大黑貓,腦袋有問題,就喜歡欺負弟弟妹妹。

  最後,偉大的山神大人成功在大黑貓的手下,保護了一只小白貓和一對小黑貓!

  但是那裡也不是山神大人的家。

  於是她繼續踏上旅途,一邊流浪,一邊尋找回家的路。

  季黎正搜腸刮肚地思考,要怎麼把後半段跟叢林銜接上,比如讓山神大人喜提戶口之類的,卻忽然發現盧西諾妮哭了。

  漂亮極了的小女孩,卻一點偶像包袱都沒有,說掉眼淚就掉眼淚,還是嗷嗷大哭,編到一半的花環也不管了,就在那裡嗚哇嗚哇地打雷下雨。

  看季黎都給看懵了。

  【……盧、盧西諾妮?】

  她聲音都發飄。

  在揍敵客養過的弟弟妹妹全是不會輕易掉眼淚的類型,季黎對此毫無經驗,只能慌裡慌張地跟松鼠兔干瞪眼。

  然後發現松鼠兔小巧玲瓏,毛茸茸,還有一條蓬松的大尾巴,應該十分符合小女孩的審美。

  那決定就是你了!

  她從包裡又掏出一塊撿來的粉色貝殼,塞到松鼠兔的懷裡,然後跟扔寶可夢大師球一樣,遠遠把它拋了過去。

  松鼠兔覺得自己二把手的地位已經搖搖欲墜了。

  用看妖妃的眼神盯上金色兩只腳幼崽,它氣勢洶洶地抱著貝殼走過去,一腳踹在盧西諾妮的小腿上!

  盧西諾妮沒反應。

  松鼠兔又踹了一腳。

  還是沒反應。

  丟下貝殼,松鼠兔騰空而起,三百六十度回旋踢,狠狠踹在盧西諾妮的額頭上,留下一個粉紅色的梅花印!

  忙著哭的盧西諾妮終於意識到不對,茫然地抬起臉,卻又立刻反應過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今天,她也偷懶沒戴隱形眼鏡。

  松鼠兔似乎看到了一閃而過的赤色,但並不明白這在人類社會中意味著什麼。

  它只是完成任務後,便嫌棄地飛快躥出十米遠,生怕金色兩只腳幼崽弄濕它精心打理的毛毛。

  季黎欲言又止。

  【……松鼠兔有點記仇。這裡本來是它平時曬太陽睡覺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問,【盧西諾妮,你還好嗎?】

  “一點都不好!”盧西諾妮誠實地大聲嚷嚷,“為什麼世界上要有那麼多壞人,討厭!要是壞人全都消失就好了!”

  欺負山神大人的壞人是,想要收藏緋紅眼的壞人也是,難道他們的媽媽沒有教過他們,不可以傷害別人嗎?

  善良、真誠、勇敢、堅韌、溫柔,要努力成為這樣很好很好的人,然後公平的世界,也會回饋好人以好報。

  明明書上都是這麼說的。

  盧西諾妮把眼睛藏在陰影裡,帶著哭腔爭辯。

  “這樣是不對的!這樣的話,什麼壞事都沒做的山神大人就太可憐了……明明,明明山神大人也很難過,為什麼還要忍著不哭呢?會更難過的!”

  因為只知道吞食、侵占和繁衍的奇美拉蟻,是沒有淚腺的。

  【因為盧西諾妮已經幫我哭過了呀。】季黎笑著說。

  盧西諾妮覺得山神大人在說歪理忽悠她,但是她想不出該怎麼反駁——可惡,還是吃了讀書少的虧!回去就住藏書室裡!

  把編好的花環和藏在懷裡的一小袋糖果放在石頭上,盧西諾妮悶悶地解釋,這是送給山神大人的禮物,然後就捂著眼睛,透過手指間的縫隙往父女倆的營地走。

  季黎一直把盧西諾妮送到營地之後,才拜托松鼠兔幫忙繼續照看一下,等約厄斯達·森旺回來了再走。

  她今天還沒來得及進食,得去找點東西吃。

  正如約厄斯達·森旺所猜測的那樣,這只松鼠兔混有一點魔獸血統,具有中等智慧,且能靠血統壓制,狐假虎威,威懾理智狀態下的中小型野獸。

  當然,真打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松鼠兔不太情願地蹲在樹枝上,看天看地看飛過的蝴蝶,就是不看營地帳篷裡的盧西諾妮。

  反正在它的審美裡,這只金色兩只腳幼崽不管是綠眼睛還是紅眼睛,都是脫發晚期建議重新投胎的禿毛醜八怪!

  不過老大交代的活還是要干的。

  因為季黎警告過,這個兩只腳幼崽菜到連野貓都能欺負,松鼠兔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地挑刺。

  梅花鹿的角太硬了,趕走。

  這條狗牙齒太尖了,趕走。

  烏鴉……長太醜了,趕走。

  但這只烏鴉可能不但長得醜,腦子也不好,對於松鼠兔的威懾很遲鈍,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金發的盧西諾妮。

  可能最近正值春天,發情期,想拿亮閃閃築巢想瘋了。

  害得松鼠兔只能親自上陣,一陣拳打腳踢,把長太醜的烏鴉驅逐出境。

  直到約厄斯達·森旺滿載而歸,它才一溜煙竄到枝葉茂密的樹頂,跳躍著離開兩只腳的地盤。

  得趕緊去找老大做彙報,穩固一下松鼠兔大人二把手的地位!

  這時候,盧西諾妮的情緒已經趨於平穩,眼睛從赤色回到通透碧綠,只是鼻尖和眼尾還有些泛紅。

  約厄斯達·森旺人還沒進帳篷,快樂的碎碎念就先衝了進來。

  “諾妮,爸爸跟你說!這次爸爸可以帶你看很有趣的新動物了!你還記不記得金?就是爸爸的朋友,那個戴著頭巾、胡子拉碴的奇怪大叔。”

  “我們之前一起發現過的一個物種,叫‘鈴鈴羽’,能夠模仿其他生物的聲音,引誘獵物掉下懸崖或者陷阱。無論什麼聲音,只要聽過一次就可以復制下來!很厲害吧?”

  “剛才路上發現了鈴鈴羽生活過的痕跡,我們可以一起教它唱——諾妮?”

  看見女兒的瞬間,約厄斯達·森旺的聲音戛然而止。

  丟下行囊,他衝到盧西諾妮的跟前,半跪下來捧著女兒的臉,指腹擦過紅通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她怎麼了。

  同時,約厄斯達·森旺迅速查看一圈自己在盧西諾妮身上留下的念力,確認並沒有遭到損毀,才勉強松了半口氣。

  “是想媽媽了嗎?”他只能這麼猜。

  可盧西諾妮搖了搖頭,就不肯說話了,只是默默撥弄山神大人送給自己的艷麗羽毛,還在鑽牛角尖。

  現在輪到真正的監護人頭疼了。

  約厄斯達·森旺試著把話題轉移,挑熱氣氛:“諾妮對鈴鈴羽不感興趣嗎?它們不光可以模仿聲音,羽毛也特別鮮艷好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然後他看到了桌上的一大把羽毛。

  約厄斯達·森旺:……

  “諾妮,這些鈴鈴羽的羽毛,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身為曾經的一星幻獸獵人,各國動物相關法律都倒背如流的他,瞳孔地震,伸出的手微微顫抖。

  “鈴鈴羽是這個國家的瀕危保護動物之一,隨意捕殺是違法犯罪!要坐牢的!這麼多,屬於情節特別嚴重,五年起步啊!”

  盧西諾妮陷入沉思。

  ……所以,人類的法律對山神大人有效嗎?

  然後靈光一閃,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盧西諾妮眼睛亮晶晶地抓住父親的手:“爸爸!你帶獵人執照了嗎?”

  “啊?帶,帶是帶了。”

  還沉浸在自己女兒違法犯罪的爆炸新聞裡,約厄斯達·森旺迷迷糊糊地掏出執照:“因為獵人有特權,出行和訂票都比較方便……”

  而且他每次出來,都要跟那些老朋友用獵人的特殊聯絡方式溝通溝通,聊聊看外面又發生了什麼。

  沒有獵人執照做媒介,是無法步入那個世界的。

  盧西諾妮搶過執照,仔細巡視一番,發現除了背後有一顆星星以外,沒有任何地方標注了“幻獸獵人”之類的字樣。

  她很滿意。

  盧西諾妮笑眯眯地宣布:“爸爸,從明天開始,你就不是幻獸獵人了,你是賞金獵人!……嗯,我記得賞金獵人是要幫警察抓人的。那就沒錯!”

  唐突跳槽的約厄斯達·森旺:?

  “爸爸快去休息,明天會很忙的!”

  盧西諾妮把執照還給他,然後不由分說,就推著他去床上養精蓄銳,一副興衝衝的樣子。

  衣服都沒換就被裹上被子的約厄斯達·森旺,又露出了小狗眼:“所以諾妮,明天我們到底要去做什麼啊?”

  “——去抓隨意捕殺鈴鈴羽的犯人!”

  盧西諾妮答得一臉凜然正氣。

  但考慮到人類的法律對山神大人不完全適配,所以罰山神大人和她一起回家,不許再一個人流浪了!

  她雖然還不太明白,為什麼山神大人明明很不想一個人,卻始終要躲在看不見的地方,不肯靠近。

  可山神大人送入她腦海中的每一個振頻,分明都在說……“可以請再陪陪我嗎?”

  那是一位溫柔的、難過的、害怕寂寞的山神大人。

  不過沒關系,她明天就去把山神大人繩之以法!

  兼具智慧與美貌的盧西諾妮衝呀!

  *** ***

  想握住山神大人的手。

  想把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分享給她。

  想告訴山神大人——就算不躲在叢林裡,和盧西諾妮手牽著手走到陽光下面,也沒關系。

  作者有話說:

  季黎是個好孩子,幫助過很多人,也該遇到好人向她伸出手啦。

  願世間好人有好報(合掌)

  請富婆憑自願原則,舉手報名【山神大人捕捉計劃】小分隊。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31章

  ◎獵人執照,真好用!◎

  因為山神大人似乎是非常害羞的性格,像山林裡的小鳥那樣,只能聽到悅耳動聽的啼鳴聲,卻很難讓她從枝頭的遮蔽中現身。

  所以盧西諾妮的《山神大人捕捉計劃》,攏共分三步走——

  第一步:召喚山神大人。

  怕有陌生人在會嚇到山神大人,盧西諾妮先把約厄斯達·森旺趕到遠一點的地方,然後才一個人站在昨天的地方,施展她樸實無華的召喚術。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在嗎?盧西諾妮又來找你玩啦!”

  考慮到山神大人的耳朵好像不太好(昨天過了好久才回應她),盧西諾妮化身快樂的小復讀機,隔一會兒就喊一下,一點也不嫌累。

  累的是躺在樹上正在睡懶覺的松鼠兔的耳朵。

  ……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

  試圖捂住耳朵,但因手短而失敗的它一個暴起,惡狠狠抓起窩裡所有的存糧,下了場鋪天蓋地的松果機關槍雨,兩只細瘦的爪子都快掄出殘影。

  直到把可惡的金色兩只腳幼崽打得抱頭亂竄,有仇當場就報的松鼠兔大人才冷酷地拍拍爪子,溜去給老大傳消息。

  季黎倒是並不意外,甚至特意提前一點去吃了飯。

  【盧西諾妮,今天想玩什麼?】

  看到盧西諾妮又恢復了活蹦亂跳的樣子,季黎暗暗松口氣,慶幸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笑著問她。

  天真的山神大人還不知道在等著自己的是什麼劇本。

  盧西諾妮雙掌合十,換上跟媽媽撒嬌無往而不勝的語氣,稱她和爸爸計劃要觀察一種能模仿聲音、羽毛艷麗的鳥類生物,但怎麼都找不到,想拜托山神大人幫幫他們。

  第二步:讓山神大人熟悉爸爸的存在,相信他們不會傷害自己,最好能主動從陰影裡走出來。

  如果沒有機會,那要就靠兼具智慧與美貌的盧西諾妮來制造機會啦!

  看向遠遠蹲在一棵大樹下的約厄斯達·森旺,季黎遲疑了。

  在靠近之前,她就隱約感覺到盧西諾妮所在的方向那邊,有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奇美拉女王蟻的世界裡,是靠所蘊含的生命力量(營養)來辨別其他族類個體的。

  如果說盧西諾妮是螢火蟲般閃爍的微光,那約厄斯達·森旺,就像一團明亮的、正熊熊燃燒的火焰,令人無法忽視。

  和季黎目前以女王蟻軀體見過的任何人、任何動物都不一樣。

  或許,約厄斯達·森旺是念能力者。季黎想。

  又考慮到他自稱是生物學家,進入叢林後也未曾進行破壞性的偷獵行為,是職業獵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季黎沒有接觸過真正的職業獵人,她勉強能拿來作參考的,只有原著裡同樣從事於生物調查的一星獵人凱特。

  那是個願意將動物當做朋友去對待,自幼就被動物所喜愛的人。

  賞金獵人更容易獲取名利,相比之下,其他的美食獵人、幻獸獵人等,大多都是出於真心熱愛才會投身到不同的領域。

  季黎想再近距離觀察一下約厄斯達·森旺這個人。

  反正奇美拉女王蟻的電波無法被辨別方向,只要她遠遠地跟著,不主動出現在二人面前,應該可以確保安全。

  季黎同意了盧西諾妮的請求。

  揉了揉松鼠兔氣鼓鼓的腮幫子,她又給松鼠兔順了好一會兒毛,才哄得二把手大人勉為其難地同意。

  從季黎身邊離開後,松鼠兔繞了一個大圈,才從另一個方向竄到盧西諾妮跟前,不耐煩地衝她呲牙咧嘴。

  【那種鳥在叢林更深一點的地方。路上會經過灰狼的領地。不過只要你們跟著松鼠兔走,狼群是不會主動攻擊你們的……盧西諾妮別怕。】

  雖然有松鼠兔的血脈威懾在,但季黎有點擔心盧西諾妮如果受到驚嚇,不小心發出尖叫或者大動作的話,可能會被狼群視為挑釁。

  然而很快,她意識到自己擔心的對像出了問題。

  在得到女兒示意後,靠近的約厄斯達·森旺在看到松鼠兔的瞬間,立刻心花怒放、喜形於色,宛如見到飛盤玩具的大金毛,尾巴甩成螺旋槳。

  他先是用真誠的語言贊美了松鼠兔油光發亮的大尾巴,在松鼠兔滿意點頭、表現出能理解人類語言之後,更是不得了,重點稱贊起松鼠兔充滿智慧的小腦瓜。

  約厄斯達·森旺甚至當場掏出了一套梳毛工具,讓人很難不懷疑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搭訕。

  季黎眼睜睜看著松鼠兔從寧死不屈,到半推半就,最後徹底折服在約厄斯達·森旺的手法下,還不忘翻了個身,示意再來一套背部按摩。

  現在輪到她懷疑二把手要跳槽了。

  還是盧西諾妮面無表情地掏出遛狗繩,才打斷了對彼此一見如故的大型商業互吹現場。

  在松鼠兔的引領下,父女倆安全通過了灰狼的領地。

  約厄斯達·森旺就算了,連盧西諾妮面對狼群警惕的森白獠牙時,也是全程面不改色,連心跳加速都沒有。

  “因為是我們打擾它們了呀!要是我在家裡待得好好的,突然有陌生人闖進來,我也會不高興的,擔心萬一是壞人怎麼辦。”

  被季黎詢問時,盧西諾妮是這樣回答她的。

  “爸爸說過,其實動物們一點都不難懂的!雖然沒辦法說話,但只要把它們當做朋友,尊重它們,按照它們的規矩去相處,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啦。”

  盧西諾妮驕傲地補充:“我在家那邊的山裡,已經交了很多動物朋友了。下次我帶山神大人跟它們一起玩!”

  看著還沒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女兒,約厄斯達·森旺欲言又止。

  他清了清嗓子,及時岔開話題:“噓——諾妮,蹲下來,保持安靜。抬頭,往七點鐘方向,向上看。”

  松鼠兔已經刻意把血脈威懾收斂起來,耍賴地往約厄斯達·森旺肩上一蹲,去偷他胸前口袋裡的堅果。

  約厄斯達·森旺也沒生氣,甚至在松鼠兔沒站穩的時候扶了它一下。

  他安靜地揚起臉,欣賞大自然創造的獨一無二的綺麗。

  叢林深處都是參天古木,茂密的枝葉交疊著,編織出一片流動的深綠翡翠。而點綴其上的,是極艷麗濃郁的色彩。

  發情期的時候,通常獨來獨往的鈴鈴羽會聚集在一起。

  雄性鈴鈴羽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並表演一年來模仿到的不同聲線,以博得雌性鈴鈴羽的青睞。

  由於野生的鈴鈴羽大多生活在叢林深處,能夠模仿的也主要以鳥類、小型動物和環境音為主。

  百靈鳥、夜鶯、蛙鳴、蟬叫、瀑布迸濺聲、輕風吹過樹海的聲音……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彙聚於此。

  聽眾閉上眼睛,即是一場自然交響樂。

  讓約厄斯達·森旺恍惚想起了,當年自己和金·富力士結伴旅行經過此地時,第一次發現鈴鈴羽的時候。

  是他們一起為這個新發現的物種命名,也是他們向獵人協會提交了研究報告,並推動相關保護法案的起草。

  ——啊。說起這個。

  約厄斯達·森旺低頭看了眼忙著啃堅果的松鼠兔。

  在盧西諾妮從聲音的奇跡中回過神來,想趁熱進行“山神大人捕捉計劃”的最後一步的時候,他輕輕捏了捏女兒的手心。

  盧西諾妮下意識收了聲。

  “非常感謝,山神大人。我想帶諾妮在這附近扎營,再觀察鈴鈴羽一段時間,請問會打擾到您嗎?”

  這是約厄斯達·森旺第一次主動和山神大人搭話,之前都是盧西諾妮幫忙轉述的。

  季黎猶豫了一下。

  【不會。但務必請小心一點,尤其是盧西諾妮。】

  她好心提醒約厄斯達·森旺,口吻中又摻雜了些不太強硬的指責。

  【你被松鼠兔扔果子引過來那天,盧西諾妮差點就被它們騙去懸崖了。再怎麼樣,也不能把小孩子一個人丟下,自己去單獨行動啊。】

  約厄斯達·森旺:???

  約厄斯達·森旺:!!!

  他當即擼起袖子要衝出草叢的掩護:“諾妮喜歡羽毛是吧?看爸爸這就去給你整個大毽子回來玩。”

  “……爸、爸爸?”盧西諾妮茫然地衝他比劃了一個“五”的手勢。

  ——五年起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尊敬的一星生物調查獵人、鈴鈴羽保護法案起草人之一、約厄斯達·森旺先生!

  身為獵人協會知名屑人金·富力士的老朋友,約厄斯達·森旺聞言,爽朗地豎起大拇指。

  “沒關系,諾妮。做人不能太死板,只要沒被發現,就等於沒有發生!”

  “而且獵人偷獵不犯法。獵人執照,真好用!”他補充。

  盧西諾妮瞳孔地震。

  ………………

  …………

  ……

  不過,雖然放下了狠話,但約厄斯達·森旺也並沒有真的下狠手,只是冷笑著剪了鈴鈴羽不影響飛行的裝飾用羽毛。

  欺負人家女兒還想脫單?呸!今年先打一年的光棍再說吧!

  盧西諾妮捏著新鮮出爐的大毽子,還在艱難拼湊自己被顛覆的世界觀。

  父女倆在稍遠的地方扎了臨時營地,季黎便把松鼠兔借給他們當吉祥物,省得夜裡有蛇蟻鼠蟲靠近。

  由於狼群領地就在附近,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她走遠打獵的時候也順帶幫二人准備了一份。

  用新鮮大荷葉墊著,盛了洗干淨的野果,以及處理干淨的魚蝦,只要簡單料理就能食用。

  不難看出,准備這些的應該是一位細心體貼的人。

  ——如果真的是“人類”的話。

  撥弄木柴,保證火勢持續,約厄斯達·森旺一邊等食物熟透,一邊歸總目前得到的情報。

  他之所以會選擇帶盧西諾妮來這片叢林,是因為跟老朋友溝通的時候,發現這裡的村子突然出現了關於“山神”的傳說。

  由於這塊地區幾乎沒有經濟利益可言,土壤也不肥沃,幾乎沒有任何借著宗教信仰來經營勢力的價值。

  身為一個優秀的生物調查獵人,約厄斯達·森旺憑直覺,第一反應就是這裡孵化出了具有高等智慧的幻獸。

  這樣的生物非常罕見,而且由於過於珍貴,有價無市,很容易被收藏家或者偷獵者覬覦。

  所以他想來叢林親自看看,確認一下情況。如果有必要的話,就趁糟糕的事情發生之前,把幻獸()交由可靠的朋友保護起來。

  但等約厄斯達·森旺真正趕到現場後,根據村民的描述,他反而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

  因為聽起來,那位山神大人比起“幻獸”,更像是囊中羞澀的好心避世者,會堅持以物換物,也會幫助迷途的旅人。

  再加上約厄斯達·森旺在叢林調查期間,沒有發現任何幻獸生活過的痕跡,他已經基本否認那個想法,打算這幾天就帶盧西諾妮離開了。

  甚至在山神大人親自回答他之前,約厄斯達·森旺都依然傾向於,認為對面是個性格古怪但善良的人類。

  可那能直接強制侵入意識的生物電波信號,在排除念能力的偽裝後,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

  ——“山神大人”的確是一頭具有特殊能力,且擁有高等智慧,無限趨近於人類理性的異獸。

  目前看來,山神大人對外人還保持著警惕心,而且很擅長隱藏自己。

  雖說是好事沒錯,但這就有點麻煩了。

  約厄斯達·森旺苦惱地撓了撓頭。

  既然山神大人是能夠溝通和人類無障礙的,那就得盡快想個辦法,跟對方好好談一談……在潛伏陰影裡的偷獵者嗅到金錢的氣息以前。

  遠處的樹梢上,烏鴉目不轉睛地看著這裡,一動也不動。

  百裡之外,有人睜開了眼睛。

  “一頭變異巨型螞蟻,外加兩對緋紅眼——頭兒,大豐收。”

  暫時切斷念能力的操控,那人輕佻地吹了個口哨。

  “可以收網了。”

  作者有話說:

  *【補充】兩對緋紅眼是因為盧西諾妮和約厄斯達是父女相稱,外人看到女兒是緋紅眼,自然會以為父親也是。不是BUG。

  盧西諾妮的《山神大人捕捉計劃》如下:

  第一步:召喚山神大人。

  第二步:打開大麻袋。

  第三步:把山神大人藏進大袋子裡,然後偷偷帶回家!

  *** ***


第32章

  ◎好人有好報。◎

  夜深人靜,忙了一天的盧西諾妮蜷縮在睡袋裡,沉沉睡去。

  約厄斯達·森旺輕手輕腳地從旁邊爬起來,徑直離開臨時營地,去了稍遠一些的一塊空地。

  他試探性地衝黑暗開口:“山神大人,你還在嗎?”

  【……請問是有什麼事情嗎?森旺先生。】

  聽到山神大人的回答,約厄斯達·森旺悄悄松了口氣。

  “叫我‘約厄斯達’就好!”

  也摸不清山神大人到底藏身何處,他索性原地盤腿坐下,斟酌著說辭。

  “我還是直說吧——山神大人,你其實,是一只具有高等智慧的幻獸吧?啊,請不要誤會!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約厄斯達·森旺,是個專門做生物調查的職業獵人,主要的工作就是發現新物種和保護瀕危生物。包括高等級的幻獸。”

  雖然山神大人能夠聽懂通用語,但約厄斯達·森旺也不確定對方到底對人類社會了解多少。

  他極力組織語言,想讓山神大人理解自己並無惡意。

  “嗯,‘職業獵人’的話,不是村民進叢林打獵的那種意思。它是人類社會的一種特殊職業,主要——”

  【我知道什麼是職業獵人。】

  季黎打斷他,又問了一遍:【請問有什麼事嗎?】

  意識到山神大人的戒備瞬間加重,約厄斯達·森旺連忙瘋狂擺手,自證清白。

  “不不不不不,請相信我,我真的不會傷害山神大人!可能你也知道,在人類眼裡,你太珍貴了,會有很多壞人盯上你。我擔心你會被那些人抓走,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還救過盧西諾妮,是我要感謝的對像。我只是……只是想幫助你而已!”

  他手舞足蹈地一通比劃,一股腦地把自己的想法倒出來。

  “這片叢林雖然遠離人煙,但是沒有專人看守,偷獵者能輕易闖入,對山神大人你來說太危險了。”

  “獵人協會有專門的幻獸自然保護區,那裡很安全,而且比這裡的面積還大!要是不喜歡的話,也有其他解決的辦法。”

  “比如,獵人協會會雇佣一些具有高等智慧的幻獸。我記得有一對凶狐狸夫婦,就受雇作為獵人考試的向導,薪水待遇都是從優。”

  “另外——”

  約厄斯達·森旺的賣力推銷,被一道粗嘎的怪叫所打斷。

  一頭只在夜間活動的黑羽梟撲騰著翅膀飛過來,停靠在他附近的樹枝上,嘰裡咕嚕地衝虛空發表演講。

  這也是季黎的動物小弟聯盟的成員之一,負責在晚上監控是否有陌生猛獸或者人類進入叢林。

  季黎猛地抬頭,能看清蜜蜂振翅頻率的復眼牢牢盯住約厄斯達·森旺,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森旺先生,你認識一個綠色平頭、嘴角有縫合線的男人嗎?】

  約厄斯達·森旺毫不遲疑:“我不認識。”

  ……不是謊言。

  麻煩找上門了!

  顧不得自己的藏身之處被暴露,季黎當機立斷,爬上身邊最高的樹頂,按照黑羽梟的指引向北方看去。

  【四個青壯年男性,帶著武器,兩個人用(木倉)、一個人用雙手刀、還有一個人赤手空拳,正筆直地往這裡衝過來。】

  她飛快地估算出路程:【預計最多十分鐘就會趕到這裡。】

  與此同時。

  在月光的幫助下,約厄斯達·森旺第一次看清了“山神大人”的真面目。

  先於大腦思考,他下意識繃緊了背部肌肉,是一種進入了戰鬥狀態的戒備姿態。

  ——超巨大化的變異奇美拉女王蟻。

  作為一個專業從事生物調查的幻獸獵人,連一秒都不需要,約厄斯達·森旺就能確認,這絕對是被指定為一級隔離品種的危險生物。

  所謂一級隔離品種,即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允許出現在人類活動探索區內,只能夠呆在特定劃分區域裡的生物。

  名單上的每一個名字,都是用犧牲者的血肉書寫的。

  如果米粒大小的普通奇美拉蟻,一擁而上,能在十秒的時間內把一個成年人吞噬殆盡。

  那足有小型犬大小的變異奇美拉女王蟻,究竟會繁衍出何等可怕的生物?

  它甚至具備高等智慧,能夠和人類溝通。

  它或許尚未步入成熟期,正處於需要大量進食、積累營養的成長期——吞噬目光所及的一切,最最貪婪無度的時期。

  約厄斯達·森旺本能地把手伸向了腰後的暗囊。

  【帶盧西諾妮離開這裡!】

  季黎急切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腦海。

  【森旺先生你應該會念能力吧?那四個人應該也會。小心。】

  注意到闖入者的身上也有不可忽視的生命力量,雖然單個都比約厄斯達·森旺要微弱,可終究雙拳難敵四手。

  季黎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偷獵者的目標是我,我們分開行動。】

  【我會讓黑羽梟給你們帶路。它和族群之間有能夠即時通訊的生物電波信號,可以引導你們避開那些偷獵者,離開叢林。】

  言語間,那頭黑羽梟已經慢吞吞地往下落,停在了約厄斯達·森旺身邊的半空中。

  季黎最後看了眼還一動不動的青年。

  【謝謝你的好意……約厄斯達。一路順風。】

  不再浪費時間,她屈起逐漸強健的四肢,立刻如滿弓之弦那樣衝出,轉瞬融進叢林的黑暗當中。

  盯著那個逐漸變小的背影,約厄斯達·森旺握緊的拳頭提起又放下,直至變異的一級隔離品種離開攻擊範圍,也還是沒能出手。

  ——那真的,是滅絕了上百種生物,由於連低等智慧都不具備,而被評價為“無藥可救”的奇美拉蟻嗎?

  他不知道。

  ——那他希望它活下來嗎?

  沉默中,約厄斯達·森旺奔向相反的方向。

  把營地和大部分物資都全部舍棄,他只抱走了沉睡的盧西諾妮,隨著黑羽梟的引導離開。

  夜風呼嘯著刮過,喚醒了在野外本就淺眠的盧西諾妮。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爸爸?我們要去哪兒?山神大人呢?”

  約厄斯達·森旺將盧西諾妮的臉按回胸口,沒有回答。

  父女二人跟在黑羽梟之後,迅捷地穿梭於林間。

  可漸漸地,黑羽梟卻仿佛被什麼所困擾一般,越飛越慢,最後甚至索性停在一截樹枝上,衝約厄斯達·森旺嘰嘰咕咕。

  幾乎是下一秒,約厄斯達·森旺意識到危險降臨。

  單手抱著盧西諾妮,他側身避開飛旋襲來的子彈,冷靜近乎冷酷地看向遠處的一棵古木。

  “四個人?別藏了,都痛快點出來吧。”

  眼見偷襲失敗,手持雙手刀和赤手空拳的兩個人,自不同的方向走出。後者正是綠色平頭、嘴角有縫合線的男人。

  約厄斯達·森旺飛快地掃了眼另外兩個方向,其中一個是剛才射出子彈的源頭。

  黑羽梟之所以不再引路,是因為已經無路可走。

  他們被包圍了。

  ……偷獵者的目標不是變異的奇美拉女王蟻,而是他們?

  約厄斯達·森旺還試圖表演一下,套套話,可縫合線男早已將貪婪的目光鎖定在盧西諾妮的眼睛上。

  “瞧瞧,兩對緋紅眼。”他的嗓音也仿佛浸在某種粘液裡,陰冷滑膩,“大買賣啊。”

  話已至此,避無可避。

  約厄斯達·森旺覆在女兒耳邊,耐心地叮囑。

  “盧西諾妮,抱緊爸爸。等下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睜開眼睛,好嗎?”

  盧西諾妮緊緊抱住約厄斯達·森旺的脖子,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

  “乖孩子。”

  揉了揉女兒的腦袋,在盧西諾妮閉上眼睛的瞬間,約厄斯達·森旺整個人的神情與氣勢都驟然一變!

  內斂的渾厚念力一點點從精孔溢出,不斷攀升,如同雄獅漸漸從休憩中醒來。

  以至於偷獵者遲疑了一瞬,沒敢輕易近身。

  約厄斯達·森旺活動活動胳膊:“你們再不過來,我可就過去了?”

  話音落盡的那一刻,他自地上彈跳而起,直衝剛才發出子彈的位置而去!

  單手捏碎狙擊手的喉骨,讓對方連臨死前的慘叫都沒能發出。

  約厄斯達·森旺隨手將有害垃圾拋遠,又衝那二人勾了勾食指。

  偷獵者相視一眼,轉瞬同時發起撲殺!

  他們其實單個都並非約厄斯達·森旺的對手,手持雙刀的男人也很快被扭斷了脖子。

  但剩下的偷獵者迅速改變了戰略。

  ——不再嘗試保留緋紅眼完整的活體容器,他們將攻擊目標定為盧西諾妮!

  逼得約厄斯達·森旺被迫屢屢收手回救,避免女兒重傷。

  明明有對敵的能力,卻只能束手束腳地咬牙挨打,約厄斯達·森旺身上的傷口逐漸增加,漸漸落了下風。

  又不得不受了縫合線男的全力一拳,他唾了口壓在喉嚨的血沫,原本溫和的棕色眼睛,近乎暗成一團墨。

  約厄斯達·森旺的唇瓣無聲翕合。

  卻忽有一聲驚雷平地起!

  原本停留在枝頭的黑羽梟群猛地衝上天空,怪叫此起彼伏,奪走了所有人一瞬的注意力。

  唯獨約厄斯達·森旺察覺到,之前為他引路的那一頭黑羽梟飛向了不同的方向。

  它在往東。

  約厄斯達·森旺本能地追在其後。

  就只是這瞬息之差。

  ——幾十頭小山般的尖刺豪豬突然橫衝直撞地狂奔而來,掀起一陣煙塵與地動山搖!

  約厄斯達·森旺眼尖地看到了一團雪白。

  在領頭的那只尖刺豪豬背上,松鼠兔被狂風吹得亂顫,宛如一條迎風招展的白旗。

  但他不能逃。

  若不是把窺探到緋紅眼的偷獵者在這裡解決掉,將來只會惹出更大的麻煩。

  約厄斯達·森旺抱住盧西諾妮的手緊了緊。

  【森旺先生!這邊!】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了向他伸出的鉤爪。

  那只變異的奇美拉女王蟻就站在不遠的地方,樹上是眼熟的黑羽梟,樹下是正不安踱步的小鹿,足夠能承載盧西諾妮的重量。

  【快點!野豬群要離開了!】

  獨自離開後,有其他黑羽梟負責通風報信,季黎萬萬沒想到,偷獵者沒有來抓她,反而對上了父女二人。

  等她趕來的時候,偷獵者只剩下兩個人,約厄斯達·森旺則頻頻為保護盧西諾妮而受傷。

  幸運的是,她的確是這片叢林的“山神大人”。

  帶領動物小弟聯盟制造混亂,季黎示意小鹿去接緊緊閉著眼睛的盧西諾妮,與約厄斯達·森旺有短暫的對視。

  【你必須攔下那兩個人。如果被追上,我不會為了保護別人的女兒而犧牲自己。】

  她口吻堅決地提醒。

  “……謝謝。我會的。”約厄斯達·森旺苦笑,“對不起啊,山神大人。之後再好好道歉吧。”

  不知道對方到底在為什麼道歉,季黎也沒時間追問,只是繼續通過生物電波信號指揮小鹿隨自己逃走。

  尖刺豪豬群離開了戰場。

  煙塵中,約厄斯達·森旺轉了轉脖子,暗成墨的眼睛配上異常爽朗的笑容,比惡鬼更令人生畏。

  “未成年小觀眾走了。現在開始,來點少兒不宜的?”

  ………………

  …………

  ……

  沒有偷獵者的阻擾,季黎帶著盧西諾妮直奔她的家。

  那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可在路上,季黎忽然感覺到背後一陣寒意,下意識往旁邊一滾——

  擦著邊,毒箭深深扎入地裡。

  “誒?竟然還真有漏網之魚。頭兒他們這次不行啊,之後得給我多分點錢才行……話說,那個小女孩就算了,這麼醜的變異螞蟻真的會有人買嗎?”

  一擊失敗也不著急,偷襲的人就盤腿坐在遠處的巨石上,居高臨下,饒有興趣地盯著季黎看。

  作為以防萬一的後手,偷獵者小隊的第五人沒有一起行動,而是後出發一步,守在叢林內圈出口的必經之路上。

  所以黑羽梟當時並未發現他。

  充當監控器的烏鴉,則盤旋在需要視野的低空。

  第五人的念能力可以與被操控的動物共享視覺,在這片沒有樹林的空曠地帶,獵物於他而言,就是無處可逃的活靶子。

  哼著歌,他再一次扣下扳機。

  在奇美拉蟻的復眼中,毒箭以慢動作向這裡直衝而來,季黎卻看了眼盧西諾妮。

  在暗處看到盧西諾妮的緋紅眼的瞬間,她大概猜到了偷獵者的真正目的。

  即便什麼都不做,也因懷璧而被加罪的窟盧塔族人。

  這個曾經和她說過,“要努力成為很好很好的人,然後公平的世界,也會回饋好人以好報”的小女孩,此刻臉上混著血和淚,離絕望只有一步之遙。

  【……沒事的,盧西諾妮。】季黎同她低語,【你說得對,善良是應該被獎勵的。】

  壞人才該受懲罰。

  接收到季黎的指使,小鹿不再驚疑,載著盧西諾妮飛一般地橫越空曠地帶。

  眼見獵物要逃,偷襲者毫不猶豫地調轉弩頭,瞄准飛奔的鹿。

  ——毒箭卻被突然出現的石塊擊偏,都快歪到天邊去了!

  與此同時,帶有眩暈感的生物電波入侵了他的意識。

  【我有個很可愛的,嗯,叫他弟弟大概會生氣吧。他的飛鏢很厲害,所以我也跟著學了一點小技巧。應該還挺准的。】

  慌亂地捂住耳朵,偷獵者立刻鎖定了在場的唯一嫌疑目標。

  那頭怪裡怪氣的變異螞蟻,鉤爪裡攥著一把石塊,正直勾勾地看向他這邊,歪了歪腦袋。

  【要再試試嗎?】

  被幻獸的詭異之處和挑釁所激怒,偷獵者毫不遲疑地連續扣下扳機!

  季黎以石塊撞開毒箭的時候,也在默默計數。

  這是把三連發的弩,每次間隔不到一秒。三根毒箭之後,需要重新填充箭匣,耗時五秒左右。

  差不多夠了。

  等到某一輪的第三根毒箭射出的同時,季黎沒有選擇用石塊擊飛,而是全力向偷獵者所在的方向跑去!

  六:這一輪箭匣為空。

  五:偷獵者開匣。

  四:第一根箭。

  三:第二根箭。

  二:第三根箭。

  一:填裝完畢,開始瞄准!

  而此時,季黎距離偷獵者已經不足百米。

  但偷獵者持弩的手依然很穩——以這個衝勢,下一發毒箭,這頭古怪的巨型螞蟻絕對躲不過!

  可季黎也沒打算躲。

  任由肩頭的部分被毒箭扎入,她連猶豫都不曾有,在一秒之內衝到偷獵者的跟前!

  趁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季黎反手拔下毒箭,只隨意用箭頭輕輕劃破偷獵者的臉頰。

  下一秒,二人先後倒在地上。

  不過仗著奇美拉蟻的特殊體質,季黎還能掙扎著往旁邊挪了挪,沒跟偷獵者疊在一起。

  注意到偷獵者恐懼的眼神,她還有心思安慰對方。

  【安心好了,不會死的。你弩箭上的毒,是從揍敵客家買的吧?】

  【毒性主要是麻痹神經,需要至少一秒才能奏效,讓獵物不能動彈。另外,順便加入了一點鬼迷心竅樹的樹汁,所以可能等下會產生一些幻覺。】

  不買會見血封喉的品類,估計也是為了保證獵物能留有活體,好賣個高價。

  也幸虧偷獵者挺有錢,肯花大價格買揍敵客出品的毒藥,季黎才能第一眼就分辨出來。

  這是糜稽兩年前的作品,當時加入鬼迷心竅樹的樹汁,還是她無心的建議。

  結果成品通過核驗的第二日,奇犽就被拉過去,讓大黑貓灌了滿滿一大瓶,在拷問室裡蹲了一天一夜才出來。

  所以她印像特別深刻。

  ……或許,要是還能再見面的話,也不能把揍敵客家的變態教育批判得一無是處啦。

  季黎在發呆的時候,偷獵者的毒性已經先一步生效,開始從喉嚨發出驚恐的嗚咽聲。

  她也漸漸地、漸漸地感覺到眼前發黑,有無數光怪陸離的影子交疊著出現。

  又好像有赤紅的雲落下了雨。

  “……不要……”

  “不要死……”

  有誰用那麼難過的聲音,好像快哭了一樣地,求她不要死。

  是誰呢?

  藥效一點點麻醉神經,編織幻影,季黎視線無法聚焦,卻依然笨拙地抬起手,用光滑無害的鉤爪背面,碰了碰對方的臉頰。

  “不要哭啊,鬧鬧。”

  她想說自己不會死的,她有把握,她已經努力變厲害了一點,只要睡一覺起來就好,又隱隱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就這麼卡在了那裡。

  沒等想清楚,季黎終不敵藥效,沉沉睡去。

  可對於盧西諾妮來說,山神大人就好像要死掉了一樣。

  她是自己松開手從鹿背上跳下來,又自己跑回來的。

  赤到極致的緋紅眼在流著淚水,盧西諾妮撐著地面站起來,視線落在旁邊偷獵者腰間的刀上。

  她抽出小刀,重新跪坐在山神大人的身邊。

  作為勵志要成為比肩一星幻獸獵人的小生物學家預備役,盧西諾妮從父親那裡學到的第一課,就是辨認世界公認最危險的物種。

  奇美拉蟻自然位列前排。

  她知道奇美拉女王蟻的生理構造,了解它們習性,也十分清楚食物是幫助它們突破絕境的最好良藥。

  不同於大人的瞻前顧後,在小孩子規則混沌的世界裡,善惡是由心去判斷的。

  同類會傷害她、想挖走她的眼睛,異類卻一次又一次地保護了她。

  到底什麼樣的存在才該稱之為“人類”呢?

  “山神大人才不是危險的一級隔離品種……媽媽也說過,溫柔善良的好人,是需要得到好報的。”

  盧西諾妮輕聲對自己說。

  她用刀劃開手背,將鮮血灌入奇美拉蟻鋒利的口器中。

  “山神大人,不要死。”

  ——她毫不遲疑地跨越了禁忌。

  作者有話說:

  覺得劇情不太好斷,所以干脆加更一口氣寫完算了。

  雖然推遲了一點(不止一點),希望大家能看得開心吧【合掌】

  晚上正常更新。


第33章

  ◎全職獵人:變人。◎

  季黎意識回籠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又陷入了一個新的幻境。

  熟悉的洞窟,熟悉的用羽毛和貝殼做的裝飾物——這不是她在叢林安置的家嗎?

  “山神大人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還沒等季黎捋清邏輯,在旁邊看候多時的約厄斯達·森旺便先一步自覺答完來龍去脈。

  “偷獵者的事我已經解決了,不用擔心。他們跟我一樣,是猜測這裡出現了高等幻獸,所以想過來碰碰運氣。結果意外發現盧西諾妮的秘密,所以打算一網打盡。”

  “是那頭小鹿把我引到這裡的,因為環境條件比較適合休息,所以就冒昧住下了。抱歉。”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口。

  “不是說,不會為別人的女兒犧牲自己嗎?按照山神大人你的速度,其實只要拋下諾妮,就能輕易逃出那把弩的攻擊範圍吧。”

  但這對於季黎來說,並不是一個要思考很久的問題。

  【因為我覺得,我可以做到吧。】

  想了想,她又補充:【而且我覺得森旺先生能打贏那邊兩個偷獵者。就算中毒被麻痹也沒關系,你會趕過來幫忙收尾的。】

  在判斷強弱這一方面,奇美拉女王蟻的奇妙視角還挺好用。

  事實證明,她的預估是正確的。

  季黎永遠愛惜自己的生命,但同時,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也尊重並珍視他人的性命。

  【所以,沒有那麼偉大啦。】她笑著總結,【只是我比較喜歡那種大家都能活下來的大團圓結局而已。】

  生物電波信號傳遞的不單純是語言,而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無障礙溝通,包括大致的情緒。

  比起人類愛玩的文字游戲,動物總是更加誠實的一方。

  約厄斯達·森旺長長呼出一口氣,最終下定了決心。

  “雖然可能遲到太久了——山神大人,你應該是有名字的吧?”

  他蹲下來,與坐在草床上的季黎平視,認真地、鄭重地、平等地重新認識。

  “我叫約厄斯達·森旺,喜歡冒險和跟動物打交道,但現在的理想是當個好丈夫、好父親。可以做個朋友嗎?”

  季黎有點意外地看向他,呆了一會兒之後,散發出愈發柔和的生物電波。

  【我叫季黎。很高興認識你。】她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約厄斯達。】

  既然已經作出決定,約厄斯達·森旺也不再自以為“為它好”地有所隱瞞,竹筒倒豆子的把一切都攤開說給季黎聽。

  包括盧西諾妮的山神大人捕捉計劃,包括他曾經猶豫過要不要對變異的奇美拉女王蟻出手。

  季黎對後者並不怎麼意外,倒是在聽到“口技大師”(鈴鈴羽)是五年起步的時候,條件反射地背後一涼。

  季黎:對不起,我們奇美拉蟻聽不懂人類的語言.jpg

  約厄斯達·森旺笑得滿地打滾。

  不過,在談到季黎的未來規劃的時候,約厄斯達·森旺立刻表情嚴肅,建議她暫時和自己一起行動。

  “如果是普通幻獸還好,獵人協會雖然內部也挺爛的,但我認識幾個不錯的朋友,可以信得過。可季黎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無法信任其他人。”

  “啊,對了,你還沒注意到吧?”

  一邊說,他一邊從行囊裡翻出一面大鏡子,遞給季黎,示意她照一照。

  季黎疑惑地接過來照做。

  鏡子倒影出來的依然是奇美拉女王蟻,乍一眼看沒有問題,但似乎又隱約有一種違和感。

  約厄斯達·森旺虛虛在她身上指了幾處。

  “甲殼變薄了,是蛻殼前兆。鉤爪有松動的跡像,復眼的顏色由黃轉橘,而且頭部隱約有毛發生長的跡像。雖然很細微,但據我觀察,變化還在持續。”

  “——或許,你吸食的大量人血,會幫助你擁有人類的外貌。”

  情感上判斷這是好事,但約厄斯達·森旺還是苦惱地揉亂了頭發。

  “雖然奇美拉女王蟻是攝食□□,能夠把食物的種族特征遺傳給下一代奇美拉蟻,但按理說,女王蟻本身並不會被改變構造!想不通,這是異常事……”

  可他還沒把話說完,就覺得自己領子一緊,被硬拽著向前。

  季黎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我沒有吃過任何人!我……我……我把那個偷獵者吃了?!”

  意料之外的反應,讓約厄斯達·森旺不禁愣了一下。

  他苦笑:怎麼人類能夠毫不猶豫地互相殘殺,本該將人類視作食物的外族,卻連敵人都拒絕食用。

  ……這樣的存在,以後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世界呢?

  “冷靜一點,季黎。你沒有吃任何人,我去的時候,那個偷獵者還活得好好的,只是被麻痹外加產生幻覺而已。”

  約厄斯達·森旺反過來按住季黎,逼迫她冷靜下來。

  “是諾妮。她以為你中毒快死了,所以用自己的血喂你——謝天謝地,她還起碼知道要避開大血管下刀!我當時過來看到你們兩個倒在一起,心髒都要不跳了!到底誰教她這麼瞎搞的啊?!”

  說到後面,倒是約厄斯達·森旺激動起來,然後換季黎拉住他,忙勸孩子還小不懂事,算了算了,打小孩是違法犯罪。

  把情緒激動的老父親趕去做飯,季黎去看望了盧西諾妮。

  失血過多的盧西諾妮,此前就已經被約厄斯達·森旺連夜送去附近的城鎮醫院輸了一輪血,現在主要是需要靜養,不能隨便下床或者大喜大怒。

  季黎見到她的時候,盧西諾妮的臉色比雪更加蒼白,氣息也微弱,唯獨眼睛是亮晶晶的。

  面對季黎委婉的勸說,見爸爸不在,盧西諾妮才偷偷跟她說了真話。

  “我是跟爸爸學的啊。”

  她小小聲地嘀咕。

  “壞人的血多髒啊,萬一吃壞肚子怎麼辦!而且如果用別人的血,那就不是‘自願’了。爸爸雖然看起來傻傻的,有時候也會鑽規則的漏洞,但他其實是只遵守自己的定的規矩。”

  “可要是我自己動手的話,不遵守規則的是我,那是食用過人血的山神大人就變成爸爸的責任了!他就不會隨便殺掉山神大人,或者把山神大人丟掉了。”

  “我變成會騙人的壞孩子了……但是山神大人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想讓你活下來。”

  漂亮的小女孩張開手,緊緊抱住模樣可怖的奇美拉蟻,並不介意鋒利的鉤爪與口器就近在咫尺。

  “外面有好多壞人,好可怕。山神大人,跟盧西諾妮還有爸爸一起回家吧,好不好?”

  盧西諾妮並不知道,滅族取眼的陰雲已經籠罩了窟盧塔族,那裡很快就不再是世外桃源。

  但既然亞露嘉和拿尼加能夠獲得有限度的自由,命運就並非無法更改。

  她似乎已經習慣坐上這樣博弈的賭局了。

  季黎溫柔地摸了摸盧西諾妮的頭。

  【好啊,盧西諾妮。等你身體休養好了,我們就一起出發吧?】

  ——不會讓你眼眶空洞地凄慘死去的。

  ………………

  …………

  ……

  季黎身體的變化逐漸加速,一點一滴向人類的方向靠攏。

  為了加速這個過程,反正季黎表現出了堪稱恐怖的忍耐力和理性,約厄斯達·森旺還試著給她喂了點自己的血。

  在不傷害別人的情況下,季黎並不抗拒改善生活。

  結果季黎發現,不同人的血對她來說竟然是不一樣的。

  約厄斯達·森旺索性去醫院買了一大箱血包,讓季黎挨個試一試,硬是把她對喝人血的那點心理障礙給磨平了。

  後來季黎喝血都直接默認:這不是血包,這是牙齦出血舔一舔。

  最後發現,緋紅眼狀態的盧西諾妮的血最有效,其次是普通狀態的盧西諾妮,再是約厄斯達·森旺,最後才是普通人。

  季黎暗自猜測,窟盧塔族人傳聞是黑暗大陸原住民的後裔,可能對同樣出自黑暗大陸的奇美拉女王蟻來說,就是十全大補丸?

  結論一出,搞得盧西諾妮總是興致勃勃地要割一下手指頭,給季黎加餐。

  理由是:季黎可是女孩子,萬一以後長得像爸爸豈不是完蛋了!當然還是像她比較好吧!

  約厄斯達·森旺覺得自己被歧視了,但是他沒辦法反駁。

  他只能去買了一大疊時尚女性雜志回來,讓季黎多看看,洗洗腦,努力往大美女的方向長。

  但最後,季黎的新軀體既不像盧西諾妮,也不像雜志上那些風情萬種的明星。

  她有著黑色的長發,黑色的眼睛,唇角不笑也翹,眉眼都俱是一派柔和,像什麼毛茸茸又蓬松的小動物。

  不過可能由於季黎尚未步入成熟期,她的人類外貌看起來還是個小孩子,大概和奇犽差不多大的樣子。

  見季黎情況趨於穩定,約厄斯達·森旺當機立斷,收拾行李要盡快上路,返回窟盧塔族地。

  離開叢林那天,松鼠兔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了好久。

  季黎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

  【回去吧,別再跟著我了。】她看向躲在樹枝間的大大小小的松鼠兔,【你的家就在這裡啊。】

  可松鼠兔最終還是跟他們一直走到叢林的邊緣。

  三人趕路途中,途徑一座比較大的城鎮。

  季黎聽到路人在討論天空競技場,有一位讓人大跌眼鏡的奇跡新人,年僅六歲就打上170層的奇犽選手。

  那天剛好是七月七日。

  她去找約厄斯達·森旺借了錢和手機,撥給奧魯市一家蛋糕店,是奇犽那次去做任務(公款旅游)的時候,獲得過二人一致稱贊的那家。

  季黎匿名訂了一款巧克力蛋糕,上面要畫一只小白貓和一對小黑貓,然後以粉絲名義,送給天空競技場170層的奇犽選手。

  “季黎,要走了哦?”

  盧西諾妮一手抓著父親的袖子,衝她招手。

  季黎歉意地笑了笑,快步跟上去。

  ——迎著窟盧塔命運的陰雲。

  作者有話說:

  奇犽的生日是7月7日,也快到了呢!

  *** ***


第34章

  ◎最漂亮的紅。◎

  由於緋紅眼被譽為“七大美色之一”,深受人體收藏家的青睞,在黑市有價無市,同時民間也流傳著“紅眼睛是惡魔的使者”這樣的說法。

  為了保護自己,窟盧塔一族會定期更換居住地,而且專挑人跡罕至的未開發地區,以便避世隱居。

  目前,窟盧塔一族合計一百二十八人,純血窟盧塔族人占多數,還有極少入贅的外人以及結合誕生的混血兒。

  通常而言,只有純血的窟盧塔才會擁有緋紅眼,混血的顯性概率極小,但也並非完全沒有。

  比如盧西諾妮。

  而且窟盧塔一族的族長是個腦袋有問題的臭老頭,固執死板又自以為是,相當排斥外界,堅信只有把族人關在窮鄉僻壤才能確保安全,是個永遠活在過去的老古董!

  以上是約厄斯達·森旺的原話。

  但盧西諾妮給季黎上課的時候,偷偷告訴她:其實是因為當時族長爺爺不同意媽媽嫁給外人,想讓媽媽跟同族的男孩子結婚。

  媽媽沒跟她說到底是怎麼解決的,不過直到現在,族長爺爺每次看到爸爸的時候,都一頓吹胡子瞪眼,沒個好臉色。

  然而,忙著戴上痛苦面具的季黎並沒有余力和盧西諾妮八卦。

  她在學習窟盧塔族的文字。

  傳承已久的窟盧塔族有屬於自己的獨立文化和語言,不管是藏書還是日常交流,都只使用內部的文字。

  最令人頭痛的是,窟盧塔族的語言跟通用語八竿子打不著,幾乎沒有任何可借鑒的捷徑,只能硬著頭皮從零開始。

  秉持著天朝祖傳的應試填鴨技巧,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季黎已經硬生生抄了兩大本通用語和窟盧塔語的對照筆記,晚上做夢都是背單詞。

  ——起因是三人趕路途中,遇到一起強盜殺人搶劫案。

  因為根本沒有能直接抵達窟盧塔族居住地的交通方式,約厄斯達·森旺先是訂了飛艇的票,然後輾轉改乘火車、輪船、汽車之後,還有大約四分之一的路只能靠腳走。

  他們橫跨大山抄近路的時候,剛好有一伙強盜流竄到此地,專門劫持路過的旅人,搜刮完財物再殺人滅口,拋屍荒野。

  結果三人恰巧撞上強盜辦完事之後的收尾現場。

  最先嗅出空氣中彌漫開來的血腥氣,季黎找了個借口,把盧西諾妮往約厄斯達·森旺懷裡一塞,自己先潛伏過去查看情況。

  強盜們正倒提著肢體殘缺的旅人屍體,要把他們丟下懸崖。

  其中還有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孩子。

  憤怒瞬間翻湧,仿佛有什麼滾燙的、像火苗一樣的存在從眼球爆開,順著血管一路燒到大腦,點燃理性。

  在季黎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憑本能飛快地制服了行凶者,並冷著臉把強盜頭子硬生生摁到在地。

  ……誒?

  意識突然回籠,季黎有一瞬不知所措地怔忪,不小心放輕了力道,給了強盜頭子說話的機會。

  “紅、紅、紅眼睛的怪物!”他尖叫。

  仿佛見到什麼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由於過於恐懼,強盜頭子竟慌不擇路地失足跌落懸崖。

  季黎下意識想伸手拉住對方,卻竟然被躲開了。

  她從那對驚恐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片赤若火焰的紅——窟盧塔族的緋紅眼,出現在了她擬態的人類身體上。

  就地安葬了旅人,又幫忙把剩下的強盜押送去附近城市的警局後,約厄斯達·森旺再次停下腳步,抓著季黎做了一整套測試。

  她似乎通過盧西諾妮的血液,連窟盧塔族獨有的緋紅眼也復刻了下來。

  之前沒有發現,可能是因為季黎的心性太過堅韌,且擅長忍耐,情緒波動一直不大,所以沒有觸動緋紅眼的顯露條件。

  只有在情緒特別強烈,比如憤怒、痛苦、悲傷、興奮、喜悅時,窟盧塔族人的眼睛才會變紅。

  而且在緋紅眼的狀態下,他們的力氣、動態視覺等各方面都會被增幅,但代價是容易失去理智。

  見怪不怪,約厄斯達·森旺已經放棄用常理思考發生在季黎身上的異樣了。

  他迅速和季黎商量修改口供的事。

  由於族規的存在,窟盧塔族對陌生人相當排斥。

  原本約厄斯達·森旺是打算把季黎說成自己親戚的孩子,如今父母雙亡,除了他以外無人可依,然後拿著這個理由去跟族長拍桌子大戰三百回合的。

  但既然季黎有了緋紅眼,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約厄斯達·森旺給她安排的新人設,是流落在外的窟盧塔族人的後裔。

  反正歷史上,窟盧塔族在外面失蹤的族人簡直數不過來,只要季黎一口咬定不知道家人的身份,光是那對緋紅眼就足夠具有說服力。

  約厄斯達·森旺一拍大腿,對該計劃十分滿意。

  季黎沉默了很久:“忘記問了,約厄斯達,你是變化系念能力者嗎?”

  “不是啊。”約厄斯達·森旺一臉茫然,“我是具現化系的。怎麼了?”

  “……沒什麼。”季黎別開視線。

  就是覺得你看著濃眉大眼,結果這說謊不眨眼的德行,竟然不是變化系,有點意外。

  之後,約厄斯達·森旺立刻讓盧西諾妮當起季黎的小老師,開始惡補窟盧塔文字。

  季黎可能上輩子高考都沒這麼努力過。

  雖然心裡大概有一個計劃,但只有親自見過窟盧塔族的情況,才能對症下藥,把手裡的牌打出最好的效果。

  她必須盡快了解和窟盧塔相關的一切。

  但好在,在三人抵達窟盧塔族所居住的森林邊緣時,只要允許拿著對照表開卷查單詞,季黎對窟盧塔語的日常溝通幾乎沒什麼大問題了。

  把坐在肩上的盧西諾妮放下來,約厄斯達·森旺看向他的共犯:“准備好了?”

  “……嗯。開始吧。”季黎點點頭。

  約厄斯達·森旺用特殊的口哨,喚來窟盧塔族特意馴養的代步工具,一種叫“地走鳥”的類似鴕鳥的動物。

  他本來還想教一下季黎怎麼給地走鳥發號指令,結果扭頭一看,另外一只地走鳥已經乖乖趴在地上,等季黎爬上去。

  在動物面前永遠無敵的山神大人,要是有機會的話,大概會成為了不起的幻獸獵人吧?

  約厄斯達·森旺笑了笑,抱起盧西諾妮,率先騎著地走鳥衝出去帶路。

  季黎緊隨其後。

  即便以地走鳥的腳程,從森林邊緣到窟盧塔族真正的生活區,也要足足六個小時。

  六個小時後。

  約厄斯達·森旺帶著季黎和盧西諾妮,大大咧咧地直接騎著地走鳥衝到了族長的家門口。

  因為他有用手機提前跟族長聯系過,包括“找到了流落在外的窟盧塔族後裔”這件事,三人一旦出現,就獲得了所有人的一致矚目。

  畢竟窟盧塔族就這麼多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向來是藏不住秘密的。

  ——都是好奇的、期待的、友善的目光。

  季黎趁機粗粗掃了一眼過去:窟盧塔族的居住區,比起城鎮,更像是童話書裡的精靈的部落。

  半圓形的建築像一朵朵大蘑菇,親昵地挨著散落在草地上。

  鮮花、果樹與農田交錯相應,穿行其間的,是溫馴的地走鳥和身穿特殊民族服飾的窟盧塔族人。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

  這裡給季黎的感覺,和她曾路過的任何一座城市都不一樣,好像連空氣都變得格外輕緩柔和。

  滿足了她對“世外桃源”的所有想像。

  “啊,是媽媽!”

  盧西諾妮突然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喚,拎起裙擺,就像小炮彈一樣衝了出去,撞入一位金發年輕女性的懷裡。

  她嘰嘰喳喳地撒著嬌,又想把媽媽牽過來,介紹給季黎。

  約厄斯達·森旺卻低下頭,拍了拍季黎的肩膀,示意她向前看。

  “走吧。老古董還在等著我們呢。”

  季黎偷偷衝盧西諾妮揮了揮手,才跟上約厄斯達·森旺的步伐,撩起簾子,進入族長的小屋。

  窟盧塔族的族長已經恭候多時。

  他的確很符合約厄斯達·森旺所說的“老古董”形像:蒼白的頭發與胡須,老到微縮蜷起的軀體,每一寸皮膚都寫滿了歲月的痕跡。

  尤其是那雙眼睛,一點也不渾濁,反而像盯住了獵物的鷹隼,幾乎把固執和多疑寫在了臉上。

  可他又毫無疑問地,愛著每一個窟盧塔族的孩子。

  約厄斯達·森旺在那裡說得聲淚俱下的時候,他都沒有輕信動搖,但當季黎露出那雙緋紅眼時,族長閉上眼睛,仿佛回憶起什麼,瞬間蒼老了很多。

  “……既然回家了,就不用再害怕了。歡迎回到同胞的懷抱,孩子。”

  防備的堅冰如遇春消融,他將雙手相握,抵在心口處,用窟盧塔語虔誠地誦讀。

  “讓我們以紅色的緋紅眼為證。”

  正如約厄斯達·森旺所料,緋紅眼是打開窟盧塔族封閉大門的最佳鑰匙。

  但談及如何安置季黎時,不幸的是,在約厄斯達·森旺攜女外出期間,他家的屋子倒霉地被大角熊選中光顧,正在維修中,不方便收留新的族人。

  畢竟季黎身上的異常太多,怕萬一出什麼臨時事故,約厄斯達·森旺不放心她離自己太遠。

  他還在考慮要怎麼協調的時候,兩個小腦袋突然從窗戶下冒了出來。

  金發的孩子舉起手,興奮地毛遂自薦。

  “約厄斯達叔叔、族長爺爺,新朋友可以住我家裡!正好我們家還有一間客房,而且離約厄斯達叔叔最近,很方便的。”

  旁邊黑發的孩子倒是自覺偷聽不好,默默扯了扯好友的袖子,小小聲地勸他先從窗戶上下來。

  對方還有點不服氣。

  “派羅……我說的是實話啊。沒有比我家更合適的了吧?”

  陽光照在少年的金發上,都仿佛被融化一般,他微微鼓起臉頰,碧綠剔透的眼睛仿佛蘊著永不熄滅的光。

  鮮活而自由,像一縷無拘無束的林間風。

  是連盧西諾妮也要咬牙切齒,擼起袖子嚴陣以待的美貌。

  季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酷拉皮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在想什麼,你還是趁早對外面的世界死心吧!”

  好歹還在剛回來的族人面前,族長震怒地拍了拍矮桌,試圖樹立威嚴形像。

  可酷拉皮卡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的,少年趴在窗台上,眼中滿是對外面世界的好奇與期待,不曾被陰霾籠罩。

  “我叫酷拉皮卡,是約厄斯達叔叔的鄰居。他是派羅,我的好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記憶中的命運在眼前浮動,季黎的眼睛染上了深深淺淺的紅。

  “我叫季黎。很高興認識你。”

  她彎起會暴露情緒的眼睛,笑著呼喚那個少年的名字。

  “……酷拉皮卡。”

  作者有話說:

  看官漫的酷拉皮卡回憶篇的時候,我真的笑死。

  小酷拉真的是跟族長直接拍桌子對吼辯論,跟絕世美少年的文靜外貌完全不符的脾氣(x)

  但能這麼放心大膽地表達情緒,才是酷拉皮卡本該享受的人生吧。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希望他能獲得幸福【合掌】

  *** ***


第35章

  ◎篝火之夜。◎

  最後季黎被安排暫住在酷拉皮卡的家裡。

  無視族長的氣急敗壞,金發的少年歡呼一聲,立刻和好友派羅來了個擊掌,然後被聞訊趕來的父母拎走了。

  是像大貓叼住小貓後頸那樣拎走的。

  注意到季黎的視線,酷拉皮卡耳根一紅,撲騰著四肢奮力掙扎,卻還是以失敗告終。

  被父親相當熟練地鎮壓並拖走了。

  季黎實在忍不住,右手成拳抵在唇下,盡量壓低笑聲。

  旁邊的派羅也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背對酷拉皮卡,他豎起食指,悄悄暗示季黎不要被酷拉皮卡發現在偷笑,然後才衝眾人揮揮手,追上離開的一家人。

  季黎注意到,派羅似乎有點跛腳,步伐一深一淺的,不太協調。

  因為季黎的窟盧塔語還沒有那麼純熟,最擅長通用語的約厄斯達·森旺被定為她的接引人,帶她大致繞著族地逛了一圈。

  由於族人有限,又常年隱居避世,窟盧塔族沒有什麼明確的階級劃分,更像是一個龐大些的大家庭,主要靠種田自給自足,然後定時由專人負責去外面采購物資。

  從約厄斯達·森旺入贅後,這個“專人”幾乎就單指是他了。

  平日裡,族長除了限制族人外出、決定何時何地搞大遷徙以外,幾乎不會強硬地頒布什麼規矩。

  總得來說,只要不出門,怎麼開心怎麼來就對了!

  季黎不太理解。

  “雖然這裡的確很偏僻沒錯,但既然是未開發地區,總難免有喜歡探索的冒險家或者迷路的旅人吧?光是距離人類城鎮六小時路程的森林,可算不上能徹底隔絕人煙的天塹。”

  “——因為‘咒印’。”

  似乎早料到她會有這個問題,約厄斯達·森旺勒住地走鳥,示意季黎看向不遠處綁著黃底紅紋布料的樹。

  “窟盧塔族傳承下來的一種文字。用族人的血液混在普通的墨水裡,書寫晾干後,按照特定的規律布置在族地邊緣,可以干擾生物的潛意識,讓他們下意識繞開。”

  “除非體內本身就流淌著窟盧塔族的血液,或者帶有‘信物’。”

  約厄斯達·森旺從衣領下勾出一根沙漏型狀的項鏈,解釋:“其實就是窟盧塔族人的一部分,血液、頭發之類的,都可以。”

  “不對。”季黎立刻察覺到違和處,“那剛才族長為什麼說,你的家會被大角熊誤闖?”

  約厄斯達·森旺聞言,立刻痛苦到面目扭曲。

  “……還有一種例外,就是大腦已經確信那裡存在著什麼的對像,無法被咒印蒙蔽。”

  他艱難地擠出聲音。

  “那頭大角熊,之前受過傷,被我帶回家照顧了一頓時間,估計是吃到過好東西,所以這次嘴饞來翻我家倉庫——季黎,你說我等下主動跪在門口求琳娜原諒,今晚有機會進家門嗎?”

  季黎憐憫地看著他,決定假裝沒有聽見,繼續之前的話題。

  “聽起來不像是念能力,而是窟盧塔族人的血和文字,其本身就具有規則類的力量。”

  這讓季黎很難不聯想到黑暗大陸。

  不管是拿尼加的“撒嬌與請求”,還是聽到旋律後就必然遭受可怕災難的《黑暗奏鳴曲》,黑暗大陸相關的能力總是近乎於某種不可違逆的規則。

  或許可以成為擺脫窟盧塔族厄運的突破點。

  微微蹙起眉,她追問:“約厄斯達,這種文字是只有族長知道嗎?還有沒有其他的能力?”

  約厄斯達·森旺看著她,忽然笑了笑。

  “不,所有資料都在窟盧塔族的藏書室裡,任何感興趣的人,都可以隨意翻閱。”

  “不如說,成年以後的人,就算不喜歡也要去乖乖背下來。因為布置咒印這種事,向來是全族人一起分工合作完成的。”

  “你要是感興趣,可以去問問酷拉皮卡。正好你不是住他家裡嗎?他應該差不多把藏書室裡的書都背下來了。”

  約厄斯達·森旺俯身向季黎,唐突地伸手,揉亂了她一頭長發。

  “——不用把這些家伙,想得跟外面的人一樣那麼復雜。當成不懂陰謀詭計那一套的傻白甜去相處也無妨。”

  “雖說建議你跟我一起來窟盧塔族這邊,的確有一部分原因,是擔心你的身體又出現什麼異常狀況,和我在一起,起碼我還能保護你,幫你想辦法。”

  “但不光是這樣的,季黎。”

  約厄斯達·森旺靠在地走鳥身上,眺望他們來時的路。

  逛了一下午,此刻瀕臨傍晚,夕陽的余暉把森林染上一層火燒似的色彩,卻仍舊不如緋紅眼那樣璀璨奪目。

  但隱約可以看見,藏在森林深處那一棟棟半圓形的蘑菇屋,已經陸續點亮了燈火。

  那是在黑暗中為家人指引方向的光。

  約厄斯達·森旺不自覺地掛起笑。

  “雖然跟動物生活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但有些東西,是只有人類才能給予你的……比如精神上的理解,或者一個家。”

  “就算是一直流浪的山神大人,偶爾也會需要一個落腳點吧?”

  他聳聳肩,無賴似的攤開手。

  “怎麼說呢,這個世界是很爛啦!但是總有一些人,你看到之後就覺得,事情也沒有糟糕到想要大家一起爛死算了的程度。”

  季黎靜靜地看著他:“琳娜女士當年,一定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孩子。”

  “現在也是啊!”約厄斯達·森旺瞪大眼睛,“因為琳娜,諾妮都只能屈居‘世界第二可愛的女孩子’呢!”

  他一臉正氣地狂拍胸脯。

  “我這種好男人、好爸爸,可跟一些離家一走就是十年,父母死了都不回去,有了孩子之後就丟回老家,然後從此不聞不問出去浪的人渣可不一樣!”

  ……你干脆把金·富力士的獵人執照號報出來算了。

  季黎思考:“你是說,把女兒一個人丟在叢林裡差點被鈴鈴羽騙著掉下懸崖,而且出門一趟差點兩個人都回不了家的好男人、好爸爸?”

  約厄斯達·森旺立刻泄氣,慌到兩只手胡亂比劃,又露出了可憐的小狗眼。

  “我開始對你和琳娜女士的愛情故事有點感興趣了。”季黎毫不客氣地嘲笑他。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約厄斯達·森旺連忙把季黎往地走鳥上推,“這次先回去吧,再不動身就來不及了。”

  季黎茫然:“什麼來不及了?還有什麼事要做嗎?”

  約厄斯達·森旺神秘一笑,也不回答,就趁季黎不備吹了聲口哨,讓地走鳥開始一路奪命狂奔。

  季黎祝他今晚長跪在家門口,連書房都進不去。

  但他們回去的時間剛剛好。

  ——窟盧塔族為歷經千辛萬苦(此處應有約厄斯達·森旺的一通聲淚俱下)回歸的同胞,准備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在夜色下點燃篝火,新鮮的水果是小孩子們的功勞,美味的食物則有大人協作烹飪。

  有人抱著琴席地而奏,有人拍手而歌,更多的則是手牽著手站起來,也不用管什麼規矩和舞種,就算只是胡亂地與同伴嬉鬧也很開心。

  由於約厄斯達·森旺編的故事太驚心動魄,季黎被好奇的、同情的、為她感到難過的人們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根本沒辦法厚著臉皮對懷抱善意著撒謊,她只能局促地保持微笑,笑就完事了。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有流星耶!”

  是派羅的聲音。

  在場聽到聲音的人,大都下意識地抬起頭,想從夜空中尋找到流星劃過的痕跡。

  季黎也不例外。

  但與此同時,她被另一只溫熱的手抓住,拽著逃離了人群。

  在夜色裡也依然美麗的金發在眼前被風拂動,季黎愣了一下,但沒有反抗,只是順著對方的牽引往前走。

  直到跑到一處空地,酷拉皮卡才帶她停了下來。

  季黎眨了眨眼睛:“酷拉皮卡,是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嗯?沒有啊。但是……你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所以我和派羅覺得,可能帶你來這裡會比較好。抱歉,沒提前跟你打招呼。”

  “畢竟大人有的時候真的很嘮叨,而且看不懂小孩子的臉色。”

  少年笑了笑,隨意地盤腿坐下,指著遠方與她解說。

  “我們居住的地方是森林的高處,這裡又是咒印範圍內的最高點,可以眺望到很遠的地方,偶爾能看到流線型空氣推進航天器經過。我和派羅經常會來這裡玩。”

  說到這裡,酷拉皮卡頓了頓,有點不自信地確認:“外面的人是這麼叫的嗎?我看書裡是這麼說的。”

  “也沒錯,”季黎糾正,“但一般會叫它‘飛艇’吧。那個學名太長了。”

  這打開了酷拉皮卡求知若渴的開關。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認真地向季黎求教“飛艇”用通用語怎麼說、怎麼寫,然後用窟盧塔語做筆記記下來。

  在族長的要求下,未成年的窟盧塔族人甚至不允許學習通用語。

  後來一步的派羅在趕到後,也加入了舉手提問的“十萬個為什麼”小隊當中。

  季黎由衷感謝暗殺、學術兩手抓的揍敵客教育,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要管空氣的文化常識課,讓她不至於輸得那麼狼狽。

  但沒有開卷小抄的她,還是輸在了窟盧塔語。

  ——聽不懂。

  聊得熱火朝天的三個人突然靜止,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陷入了沉默。

  酷拉皮卡冷靜地站起來:“派羅,你在這裡陪季黎。稍等我一下。我去偷爸爸的詞典。”

  “等等,酷拉皮卡!”派羅試圖阻止,“被發現的話,會被族長爺爺關去地牢的!”

  然而,等他話說完了,酷拉皮卡也早就衝得沒影了。

  季黎瞳孔地震:好一個暴脾氣的絕世美少年。

  “……酷拉皮卡在關於‘外面’的事情上,就會比較衝動。”派羅默默捂臉,“他平時不是這樣子的。”

  季黎趁機追問:“除了酷拉皮卡,其他人也對外面的世界好奇嗎?那為什麼不出去呢?”

  “其實大家多多少少也有一點吧。但是族長爺爺不允許,而且我們都已經習慣生活在這裡了呀。留下來的生活也很快樂,所以也沒什麼不好的。”

  “但是酷拉皮卡不一樣。”

  說到這裡,情緒一直比較內斂乖巧的派羅,忍不住彎著眼睛笑起來。

  “酷拉皮卡從小就對一切都很好奇,很向往外面的世界。我也覺得他可以做到。因為酷拉皮卡很聰明,武術也學得最快!他一定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的。”

  敏銳察覺到潛藏的向往,季黎歪了歪頭:“派羅不想去外面嗎?”

  “嗯,想啊。”

  派羅仰頭看向無邊無際的天空,靦腆向她地笑笑。

  “但是我身體不好,走不快也看不清遠處的東西。這樣出去,不但會給酷拉皮卡添麻煩,也會讓大家擔心的。所以……”

  “——派羅、季黎,我拿到詞典了!”

  手裡揮著一本磚頭厚的詞典,快去快回的酷拉皮卡興衝衝撲了過來,又開始如飢似渴地提問。

  派羅與季黎相視一笑,做了個小手勢,示意她保守秘密。

  直到月亮爬到高處,悠揚的樂聲自慶典那邊傳了過來,酷拉皮卡才如夢初醒。

  “啊,都這麼晚了!”

  他連忙收起詞典和筆記本,示意季黎學著自己的樣子,與派羅一同跪坐下來,雙手合握,抵在心口處。

  “如果季黎還不會的話也沒關系,之後我慢慢教你。反正沒有大人在,你裝個樣子就好。”

  酷拉皮卡體貼地提醒完,便和派羅閉上眼睛,與不遠處的窟盧塔族人一起,合著樂聲禱告。

  虔誠的、寧靜的、安詳的,宛如一首洗滌靈魂的歌謠。

  ………………

  …………

  ……

  天上太陽,地上綠樹,

  我們的身體在大地誕生,

  我們的靈魂來自於天上,

  陽光及月亮照耀我們的四肢,

  綠地滋潤我們的身體,

  將此身交給吹過大地的風,

  感謝上天賜予奇跡與窟盧塔族土地,

  願我們的心靈能永保安康,

  我願能與所有同胞分享喜樂,

  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

  請您永遠贊美窟盧塔族人民,

  讓我們以紅色的火紅眼為證。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段引用自舊版tv,是窟盧塔族的禱告詞。

  這段時間作話都不知道寫什麼,感覺想說的都在劇情裡了,還是把舞台交給你們吧【塞話筒】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36章

  ◎比武招親,決定就是你了!◎

  ——這個世界到底是先有的雞還是先有的蛋?

  季黎不由自主地思考起這個問題。

  把快有三塊磚頭壘起來那麼厚的窟盧塔語天書往桌上一推,她雙目無光,像一灘融化的、沒有了希望的史萊姆,一點點順著椅子往下滴落。

  然後被旁邊的酷拉皮卡單手拎回座位。

  “從生物進化的角度來說,是先有的雞。”

  撈人的動作干脆利落,少年眼裡含著笑意,同時一本正經地回答。

  “追根溯源,應該先是遠古的恐龍類生物出現分支,由其中的一脈隨著時間演變進化而成,接著才有被定義為‘蛋’的帶殼卵狀物體出現。順帶一提,雞鴨和鳥類生物被認為擁有同一個祖先。”

  這不是她想聽到的回答。

  季黎整個上半身趴在桌上,看了眼酷拉皮卡,又看了眼他手裡那本三塊磚頭壘起來厚的書,默默鹹魚翻身,把腦袋轉向另一邊。

  於是酷拉皮卡也配合地起身,繞到季黎的另一側坐下。

  “好啦,季黎。離規定的時間只剩一個小時了,很快的。我看看……要麼今天只要你能流利閱讀並翻譯窟盧塔語到這一頁,就算過關?”

  屈起食指抵在唇下,他半合著眼睛思考了片刻,才勉為其難地降低標准,把原定的頁數往前挪了挪。

  “不要著急,靜下心來慢慢看,其實不難的。我陪你一起,嗯?”

  擺出了拿著糖果哄小孩的大人姿態,酷拉皮卡語調輕快,把攤開的書向季黎那邊推去,柔和中帶著點斬釘截鐵的堅持。

  這樣的拉鋸戰已經持續快一周的時間了。

  在那天歡迎慶典結束之後,季黎就暫住在酷拉皮卡的家裡。

  為了挖掘更多關於“咒印”的情報,她有向對方請教。

  但記錄咒印信息的藏書本就晦澀難懂,季黎的窟盧塔語水平才堪堪入門,受限於族規的酷拉皮卡又幾乎對通用語一無所知。

  一通操作下來,兩個人往往都是雞同鴨講,相顧無言成了唯一的標准結局。

  最後,他們決定雙向奔赴,縮短最小距離——指酷拉皮卡給季黎惡補窟盧塔語,季黎教他通用語。

  已知一輛瑪莎拉蒂(以速度聞名的跑車)和一輛腳蹬三輪車同時出發,相向而行,求他們何時何地相遇?

  反正酷拉皮卡已經能用通用語寫八百字日記,並讓季黎幫忙檢查語法的時候,她還在痛苦背誦窟盧塔族古書裡那些快扭成兒童簡筆畫的神秘詞彙。

  季黎也因此有幸見識到絕世美少年除了火爆脾氣之外的另一面。

  酷拉皮卡其實不太適合當老師。

  他太聰慧了,記憶力超群,幾乎能過目不忘,很多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卻是其他人眼中難掩攀登的高山。

  天才從未體驗過智商窪地的困苦,所以也無法對普通人的難關感同身受。

  但酷拉皮卡又是一個對朋友抱有無限耐心的好孩子。

  並不會認為教導朋友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在初步摸索出季黎的學習曲線之後,酷拉皮卡便根據季黎的情況,擦著她能力的極限,量身定制了一套詳細到分鐘的學習規劃表。

  是季黎踮著腳尖能努力勾到,不輕松,但也不至於索性放棄的強度。

  而且一旦做了決定,就不容悔改。

  就算季黎學到頭暈眼花,想求饒摸一會兒魚,也會被酷拉皮卡微笑著抓回來,溫和細語地鼓勵她一定沒問題的。

  以至於季黎現在看酷拉皮卡,看到的不是絕世美少年的顏,而是考完試發卷當日被數學老師支配的恐懼。

  搜腸刮肚地把最後一頁窟盧塔語翻譯出來,在酷拉皮卡滿意點頭的瞬間,季黎立刻癱軟倒在椅子上,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跟酷拉皮卡比起來,連揍敵客從外面請來的家庭教師,都顯得和藹可親起來。

  ……啊。不過那些老師之所以好說話,也是因為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奇犽,就會被殺掉吧?

  她想。

  回憶著發呆的時候,一粒裹著彩色玻璃紙的糖果從天而降,輕輕落在季黎的鼻尖上。

  “今天也辛苦了。”酷拉皮卡松開手,笑著說,“按照這個進度,應該再有十一天左右,就可以順利閱讀記錄咒印的那本書了。”

  往嘴裡塞糖,季黎腮幫子微微鼓起來,幽幽盯住面前的少年:“酷拉皮卡你明明一直都在笑,你都沒停過!”

  因為唇齒間含著糖,她咬字帶上幾分含糊,又隱約透著水果的甜味。

  好像是蘋果?

  於是酷拉皮卡給自己也剝了一顆,確認他的猜想是正確的。

  現在正好是午後,陽光透過藏書室的大窗戶撒下一地碎金,也熏得人懶洋洋的,不願意動彈。

  季黎伸手抽走酷拉皮卡的筆記本,檢查他的通用語是否有錯誤。

  不出意料的全對。

  “其實酷拉皮卡已經可以用通用語把那本書的內容翻譯給我聽了吧?”

  用紅筆在末尾畫了一朵很精神的小花,季黎一邊在花瓣填上笑臉,一邊試著跟小老師打商量。

  酷拉皮卡看了她一眼,冷酷打斷:“不要想著走捷徑。”

  “雖然那本書的內容我可以幫你翻譯,但是以後呢?不說看書的事,季黎你總要和其他人溝通吧。必須盡快把窟盧塔語學好才行。”

  口吻較為嚴厲地苦口婆心完之後,深諳打個巴掌給顆棗的酷拉皮卡又彎起眉眼,溫柔誇獎了一番。

  “而且季黎學得已經很快了啊。不要太著急,你只是最近有點靜不下心而已。一起努力吧。”

  因為季黎看起來只有六歲左右的年紀,已經過了十一歲生日的酷拉皮卡在她面前,總是盡量保持著可以依靠的兄長形像。

  換句話來說,是操心命,對視為需要保護和照顧的家人,會有微妙的男媽媽傾向。

  讓一直都習慣去保護別人的季黎,稍微有點不知所措。

  往桌子上一趴,她避開酷拉皮卡的視線,指尖不安地在紙張上劃動,心裡默默計算。

  幻影旅團將窟盧塔滅族取眼,是在酷拉皮卡十二歲時發生的事情,也就是1994年。

  現在是1993年的夏天,六月份,酷拉皮卡十一歲的生日(4月4日)剛剛過去。

  那麼按照最保守的算法估計,距離幻影旅團殺上門,至少還有六個月的時間。

  ……六個月。

  季黎將這個時間咬在舌尖,還在自顧自地思考,突然被酷拉皮卡輕輕用書背敲了敲額頭。

  她警覺地抱住腦袋,目光控訴。

  “這樣才對。如果被爸爸媽媽或者派羅看到你露出那幅表情,恐怕我就又要被抓去念叨了。”

  酷拉皮卡卻笑著向她伸出手。

  “好啦,今天提前完成任務,下午就放個假吧。正好輪到約厄斯達叔叔指導大家武術,要一起去看看嗎?”

  季黎當然不可能拒絕。

  二人離開藏書室沒多遠,就看到約厄斯達·森旺鶴立雞群地站在一大片空地上,旁邊是一群還沒到他腰間的小孩子。

  沒有盧西諾妮的影子,因為她被關在家裡靜養了,

  失血過多雖然沒有明顯的傷口,但琳娜還是以母親的敏銳,察覺到女兒身體的不對勁。

  那一夜,約厄斯達·森旺跪在家門口背反省書,哭得好大聲。

  聽酷拉皮卡介紹,由於窟盧塔族常年居住在人跡罕至的未開發地區,不管是打獵自給自足還是出售還錢,都需要直面藏在深林裡的猛獸。

  習武是每個窟盧塔族人的必備技能。

  窟盧塔族內部有代代傳承下來的古武術,主要是使用二刀流。小孩子大概從五歲開始,就由族內最厲害的大人負責教導。

  雖然約厄斯達·森旺是入贅來的外人,但他身手很好,學得也快,一個人就能打十二個族內的成年男性,所以後來由他接手這份工作了。

  酷拉皮卡也算是他的弟子。

  季黎舉手提問:“十二個,這麼精准的數字,是特意比過嗎?”

  “……咳。”酷拉皮卡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季黎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問問約厄斯達叔叔,他結婚時候的事。”

  季黎覺得她可能懂了。

  到了場地後,酷拉皮卡跟季黎打了聲招呼,便自覺走到等待指導的小孩子那邊。

  季黎溜達到約厄斯達·森旺旁邊,占據最佳VIP席位,靜靜觀察。

  但她見慣的,要麼是伊爾迷那種天花板,要麼是奇犽和柯特那種天才小少年,除了能確定酷拉皮卡是其中的佼佼者,就實在看不出區別了。

  順帶一提,現在的酷拉皮卡是打不過奇犽的。可能對上柯特也有點懸。

  季黎偷偷戳了戳約厄斯達·森旺的後腰,問他窟盧塔族人的武力值到底是什麼水平。

  說到這裡,約厄斯達·森旺有點為人師的得意。

  其實窟盧塔族成年族人的武力都不低,畢竟有天賦和血脈在那裡兜底,尤其是緋紅眼狀態下,會變得更加難纏。

  不然長期住在這種窮鄉僻壤,天天跟幻獸和危險猛獸做鄰居,稍微弱點都早滅族了。

  “但是他們都不會念。”

  想了想,約厄斯達·森旺補充:“說起來也挺奇怪的。以他們的天賦,其實自發學會念應該是可行的,但是……”

  他的發言被人打斷了。

  “約厄斯達叔叔,抱歉。”落單了的酷拉皮卡舉起手,“請問我的對手是誰?”

  今天的教學計劃是實戰演練,小孩子們兩兩一組進行對戰。

  公平起見,通常是萬年第二的盧西諾妮跟酷拉皮卡一組,但不巧的是,小女孩還在家裡休養。

  約厄斯達·森旺看了看酷拉皮卡,又看了看季黎,突然想起了那一夜跪在家門口、背著反省書、哭得好大聲的自己。

  智慧的靈光一閃,他拎起季黎就往場上丟。

  “——這就是你的對手,酷拉皮卡。”

  豎起大拇指,約厄斯達·森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可別輸得太難看啊。”

  作者有話說:

  關於為什麼季黎的人形看起來只有六歲……嗯……因為奇犽和小傑現在也只有六歲。

  我怕差太多,之後和小男孩一起玩會被報警【閉眼】

  *** ***


第37章

  ◎是我(們)贏了。◎

  在約厄斯達·森旺張口的瞬間,季黎就意識到,這個記仇又小心眼的白切黑是在公報私仇。

  她看向酷拉皮卡。

  為了方便戰鬥,少年脫下了藍色的窟盧塔族傳統制式外套,只穿一身純白勁裝,像一棵迎風而立的筆挺松柏。

  聽到老師出乎意料的回答,酷拉皮卡微微蹙起眉,面露遲疑地看了季黎一會兒,還是先詢問她是否願意接受。

  於是季黎回頭盯向罪魁禍首。

  “你不是好奇嗎?親自試試就知道了。”

  一點壞水被當事人察覺的不好意思都沒有,約厄斯達·森旺笑眯眯地衝她抬了抬手,還挺理直氣壯的。

  “酷拉皮卡的身手算是族內同齡人裡最好的。你可以把他當做0.6個成年人算吧——當然,是普通狀態下。順帶一提,訓練期間禁止讓眼睛變紅哦。”

  季黎覺得這個壞東西竟然不是變化系,簡直說不過去。

  她默默在小本子上記了約厄斯達·森旺一筆,動作生疏地解開盤扣。

  季黎現在身上的衣服,是盧西諾妮小時候的舊裙子。但由於窟盧塔族人均武術家的本質,把看似裙裝的外套脫下後,同樣是便於行動的練功服。

  因為約厄斯達·森旺是實用主義者,他負責的實戰訓練,向來是要求使用武器的。

  “我用的是窟盧塔族的二刀流。比起防守,更擅長進攻。”

  酷拉皮卡亮出他插在腰後的木質雙刀,右腳後撤一步,同時手腕反轉將刀背朝上,再重新把雙刀壓在身前,擺出十字型的起手式。

  少年目光清亮,全力以赴才是對對手最大的尊重。

  “請多指教,季黎。”

  這樣的眼神和態度,反倒讓人無法不拼盡全力了。

  季黎找旁邊的圍觀群眾借了兩顆莓莓果,指尖用力捏爆後,鮮紅的汁水迅速將整個掌心都染紅,且短時間內不會掉色。

  “……我不太擅長使用武器,抱歉,所以就先拿這個代替吧。”

  向酷拉皮卡伸出濕漉漉的手心,她歉意地笑笑。

  “請多指教,酷拉皮卡。”

  等季黎最後一個發音落盡後,酷拉皮卡毫不猶豫地先攻了過去——卻撲了空。

  長久以來的實戰經驗,讓他身體先於思考,就將其中一柄木刀橫在身後,堪堪擋住鬼魅般消失又出現的季黎!

  那一瞬,浸潤了赤色汁水的指尖離他只有一寸之遙。

  不等酷拉皮卡揮刀,季黎立刻後撤,像貓一樣輕巧地跳上旁邊的樹枝,大腿屈起,雙手垂在身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這是什麼野生動物的狩獵現場嗎?!

  酷拉皮卡險險忍住吐槽的衝動。

  意識到季黎的彈跳能力和身體素質遠超同齡的小孩子,他不再采用習慣的進攻風格,而是更為謹慎地保持距離,以觀察收集更多情報。

  而季黎也並不是喜歡強攻的類型。

  她之前學的是揍敵客家的暗殺術,之後在叢林裡,也多是潛伏在暗處,通過奇襲對獵物一擊制勝。

  她比任何人都有耐心和忍耐力。

  但這是實戰,而非你死我活的真實戰鬥。要是永遠這麼互相試探下去,恐怕觀眾都要困得打哈欠了。

  季黎腳下踩了個急剎車,停下躲閃的步伐,轉而與酷拉皮卡面對面。

  她盯住瞬間橫刀警惕起來的少年,忽然笑了笑。

  【“給我聽好了,這種死胖子都能上手的基礎技巧,你也要必須學會!亞露嘉可在一邊看著呢,拿出點身為姐姐的尊嚴出來!”】

  【“肢曲的重點是步伐的節奏。先故意在敵人的視線範圍內,使用暗步(以不發出聲音且迅速為原則的暗殺步法)。”】

  季黎開始無聲地繞著酷拉皮卡慢慢轉圈。

  步伐雖緩,卻愈發讓人生疑。

  【“等敵人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你吸引之後,開始改變暗步的節奏。利用腳步的緩急造成殘像,效果好的話,甚至可以造成好幾個人同時出現的幻覺。”】

  明明全程都在全神貫注地戒備,酷拉皮卡的眼中卻不知何時起,出現了三個季黎!

  【“其實說白了就是一種心理和視覺上的壓力戰術啦,超簡單的。如果對方這時候已經被嚇到,就算是你這種無藥可救的笨蛋,剩下的也不用我教了吧?”】

  在酷拉皮卡揮刀攻擊殘影時,季黎用染紅的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眉心,留下一道赤色印記。

  她微笑著,目光中透出朦朧的溫柔。

  “——是我贏了。”

  【“——是我們贏了。”】

  酷拉皮卡有些怔忪地看著季黎。

  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將雙刀收回腰後,認真地、贊嘆地附和:“嗯,恭喜,季黎。是你贏了。”

  季黎因打敗萬年第一的酷拉皮卡,一戰成名,成為了窟盧塔族新一代“別人家的孩子”。

  連派羅都興奮到手舞足蹈。

  “真是太厲害了!”黑發的乖巧少年眼睛亮亮的,“突然就出現了好多個季黎!然後唰地一下,又變成了一個!我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

  酷拉皮卡坐在旁邊,也一只手捂著嘴,瘋狂自言自語地推導起來。

  “難道是海市蜃樓?但這應該對時間地點和光線角度有很嚴苛的要求,不應該能隨時隨地使用才對。還是說之前的轉圈也是必要條件?”

  頂著兩雙求知的大眼睛,季黎訕笑著舉起雙手。

  “其、其實是一種叫‘肢曲’的技巧啦。重點是通過步伐的緩急節奏來制造殘影,不過對步伐和時機的掌握要求很嚴格。”

  她又給兩個好奇寶寶演示了一遍,但更具體的就無法透漏了。

  畢竟肢曲是揍敵客家祖傳的暗殺術,只此一家,別無分店,也算是不外傳的商業機密。

  要是哪天被發現外人也會用,那可能要麼窟盧塔族被揍敵客整體收編,要麼滅族案就該換一個凶手了。

  肢曲看著這麼帥,羨慕嗎?

  要拿命換的。

  “這就是外面的武術啊。”

  三人又是聚眾躲在歡迎慶典那天的懸崖邊空地。

  派羅抱著腿,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向往地看向遠方。

  “真的好厲害!果然這片森林也不是全部,還有很多書裡也沒有講過的東西存在。”

  他側過頭,看著季黎和酷拉皮卡,本來張口還要說些什麼,卻聽見家人遠遠在叫自己的聲音。

  派羅衝小伙伴們揮揮手,一瘸一拐地沒入森林,回應家人的呼喚。

  酷拉皮卡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盯著派羅跛了的那只腳。

  “季黎,我其實,還差得遠吧?”

  他忽然開口。

  “約厄斯達叔叔讓你和我對戰,大概就是想告訴我,即便我在同齡人裡面表現不錯,但人外有人,我現在根本還不夠獨立外出的資格吧。”

  酷拉皮卡往後一倒,反手用手臂蓋住眼睛,聲音微微顫抖。

  “……真不甘心。”

  季黎挨著他坐下。

  “派羅說,其實大家對外面的世界有好奇,但因為待在族裡也很幸福,所以並沒有執念。只有酷拉皮卡不一樣。”

  季黎輕聲問他:“那酷拉皮卡到底為什麼,現在就急著想要離開呢?”

  酷拉皮卡沉默很久後,告訴季黎一個故事。

  他和派羅因為年紀相近又性格相投,自小就是朋友。有一次一起出去玩,他不小心跌落山谷,是派羅救了他。

  最後,他什麼事都沒有,原本健康的派羅卻受了重傷,一只腳跛了,眼睛的視力也在逐年一點點變差。

  “都是我的錯。”

  酷拉皮卡蓋在眼睛的手緊緊攥成拳。

  “藏書室裡的書我都看過了,但沒有能治派羅的方法。既然族內沒有,我就要去外面找!一定,一定有能治好派羅的方法的!”

  “我和派羅約定過,要一起去冒險,去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和健康的派羅一起……實現我們的夢想!”

  季黎能聽清酷拉皮卡話裡的哽咽,以及為了抑制顫抖而咬緊牙關的細微聲響。

  “……會實現的。”

  她把手搭在酷拉皮卡的拳頭上,堅定地、理所當然地贊同。

  “酷拉皮卡和派羅的夢想,都會實現的。外面的世界雖然有醜陋的東西存在,但也會遇見讓人快樂的事情。一定會是很棒的冒險的。”

  “所以我們一起加油吧,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沒有回答。

  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他反過來握住季黎的手,然後把臉扭到一側,聲音悶悶地補充。

  “別告訴派羅。他總是說‘沒關系’,要是知道我這麼想,反而會給他壓力的。”

  給點陽光就燦爛,季黎拖長聲音:“哼哼,讓我考慮考慮。”

  聞言,酷拉皮卡極快地瞥了她一眼。

  季黎隱約看到金發間一閃而過的瑰麗赤色。

  “或許我應該提前告訴你,關於明天學習計劃的改動?”酷拉皮卡微笑。

  季黎立刻抽手,將雙手在胸前比了個叉。

  “酷拉皮卡老師,你在說什麼?我們剛入門的萌新,聽不懂這麼可怕的窟盧塔語。”

  空氣靜止了一瞬,酷拉皮卡笑得前俯後仰,緋紅眼也迅速消退,恢復了通透的碧色。

  真搞不懂變態人體收藏家的想法。明明這樣的顏色才是最美麗的。

  季黎想。

  ………………

  …………

  ……

  二人一起回家吃過晚飯。

  飯後,季黎還又讓酷拉皮卡小老師拎著復習了一遍窟盧塔語,才被允許回到房間,開始癱著。

  夜深人靜,結束了一天的勞作,窟盧塔族也漸漸陷入沉靜。

  ——直到緊閉的窗戶被輕叩三下。

  季黎毫無睡意地睜開眼睛。

  作者有話說:

  哼哧哼哧努力編。

  *** ***


第38章

  ◎我不會死的。◎

  夜訪者是約厄斯達·森旺。

  說實話,他這麼人高馬大的魁梧身材,月黑風高夜,目光炯炯地扒在童話風的蘑菇屋小窗戶外面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想讓人報警。

  季黎衝他豎起食指,搖了搖頭,然後又指了指他身後的方向,示意他退後。

  打開窗戶的拴扣,季黎一翻即下,右腳輕輕點地,便輕巧無聲地完成了降落。

  無需言語,二人在夜色的裹挾下,默契地進入了森林更深處。

  是約厄斯達·森旺先開的口。

  “季黎,你今天下午的那個,是暗殺術的‘暗步’和‘肢曲’吧——揍敵客?”

  他依然直來直去,連個委婉試探的開場白都懶得加,張口就把自己的猜測報出來。

  “雖然這兩種技巧也不是揍敵客專有的,但能做到這種技巧程度的,我目前還只見過那一家。畢竟只要見過一次,其他暗殺者就成了劣質的仿品了啊。印像還挺深刻的。”

  “你見過揍敵客家的人?”季黎不免好奇地看著他。

  可能是季黎把“你竟然還活著”的震驚表達得過於活靈活現,約厄斯達·森旺回答之前,先猛拍她腦瓜,想聽聽看裡頭晃了多少水。

  “想什麼呢!我這種勤儉持家、熱愛生活的好男人,還不至於被人記恨到□□的地步吧!合作關系而已。”

  約厄斯達·森旺聳聳肩。

  “雖然說是半隱退了,但有的時候還是要幫點朋友小忙的。人手不夠的時候,請過幾次揍敵客的人。畢竟面對那些披著人皮的畜生,他們才是最專業的。”

  說到這裡,他突然咬牙切齒起來,言語間溢出某種艷羨。

  “話說回來,暗殺者這個職業也太賺錢了吧!任務只是幫忙干掉幾個發布幻獸懸賞的收藏家,就敢張口問我要5000萬戒尼!5000萬戒尼!還只是一個人的!”

  “說什麼‘蚊子款仿生AI可移動微型炸(弓單)是弟弟在遠程操縱,所以算是合作出工,要雙人份的報酬’。那個黑頭發的貓眼小哥,年紀輕輕,胃口倒真是不小啊!”

  約厄斯達·森旺深吸一口氣,勉強控制住情緒,算是自我安慰地補充。

  “至少我現在已經是他們家尊貴的VIP客戶了。跟管家通線的時候,報我的名字,能在伊爾迷·揍敵客那裡打九折……5000萬的九折,一次就可以省500萬戒尼呢!”

  由於深陷自己被敲骨吸髓的恐怖回憶裡,約厄斯達·森旺沒有注意到季黎那逐漸意味深長的目光。

  找到了。

  原來那個被大黑貓當眾表揚的模範大怨種,就是你啊,勤儉持家的一星幻獸獵人、約厄斯達·森旺先生。

  季黎決定還是不告訴他,“VIP九折優惠”這種話術,在揍敵客內部,約等於“人傻錢多速速開宰”的暗號。

  要知道爺爺桀諾出門工作順便推銷生意的時候,都肯發七折的卡啊!

  沒有戳破約厄斯達·森旺的可憐幻覺,季黎口吻輕快地回答了他的疑問。

  “嗯,是揍敵客。我曾經……受過他們的恩惠。應該算是吧?雖然最後可能鬧得不是很愉快。”

  可她說話時,眉眼分明是柔和的。

  “其實真正近距離接觸下來的話,他們人還不錯,就是性格比較扭曲,然後行動上非常容易過激。但是這一代的孩子都很可愛哦——啊,伊爾迷不算。他不算人。”

  不過是披著人皮在玩過家家自嗨的深淵大黑貓罷了。

  季黎冷酷地評價。

  以至於約厄斯達·森旺覺得她腦袋裡晃的不是水了。

  ……是海吧?

  他反復欲言又止,最後硬生生咽了回去,無語地另起話題。

  “總之,揍敵客的暗殺術你以後還是少用,也別教給酷拉皮卡他們。能看出來的不止我一個,揍敵客的仇家也不少。小心惹禍上身。”

  這才是約厄斯達·森旺今天夜訪的真正目的。

  季黎歪著頭看他:“不繼續追問下去沒關系嗎?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還挺可疑的。”

  約厄斯達·森旺現在可以確認,這人腦袋裡晃的是尼瓜多爾洋(世界目前已知面積最大的海洋之一)。

  “哈?可疑什麼?我是該怕你圖我老婆女兒漂亮,還是圖緋紅眼值錢?”

  他打了個哈欠,雙手抱著背在腦後,懶洋洋地不以為然。

  “得了吧。既然把你當朋友,帶你來了這裡,那在你真的背叛之前,我都不會主動懷疑你。整天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累不累啊?”

  “行了,今天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免得你耳根子軟,被那群小崽子哄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也不早了,各回各家吧。”

  急著回去跟妻子琳娜貼貼,約厄斯達·森旺邁出快樂的步伐。

  但季黎沒有跟上來。

  “——那如果我說,窟盧塔族已經被盯上了,會在六個月之後被滅族取眼,無人幸免。”

  約厄斯達·森旺急停下步伐,猛地回頭,帶有惡意的念已經本能地溢出,驚起一片鳥雀。

  季黎看著他,向他伸出手。

  “要繼續相信我嗎?約厄斯達。”

  約厄斯達·森旺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季黎跟前。

  他蹲下來,認真審視著他這位永遠制造意外的朋友,從頭到腳,從眼睛到蟄伏在皮囊之下的靈魂。

  “你是先知道這件事,才同意和我一起回窟盧塔族的。”

  這是唯一合理的推論。

  閉上眼睛,發泄似的狠狠揉亂了頭發,約厄斯達·森旺深呼吸數次,才重新睜開眼睛,目光清明。

  “是誰?”

  他毫不遲疑地用力握住季黎的手。

  季黎抿了抿唇角。

  幻影旅團雖然戰力強悍,但現在還並不出名。

  按照原本的發展,他們正是憑借血洗窟盧塔族的恐怖罪行,進入大眾視野,一躍成為高危險度的A級罪犯。

  即便暫時不清楚如今十三條腿的蜘蛛到底實力如何,可即便先下手為強,只要沒能殺光他們,剩下的成員也絕對會掀起更恐怖的報復。

  沒必要讓約厄斯達和窟盧塔族多出這樣的仇人。

  向來都只有繞著麻煩走的,哪有主動去招惹麻煩的道理。

  所以季黎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你不能說。”約厄斯達·森旺迅速了然,不再逼問,切換到下一個話題,“我明天去勸族長准備遷徙。”

  但是被季黎否決了。

  既然原著裡,幻影旅團能自行找到窟盧塔族的所在,那說明窟盧塔族現有的預防手段,對他們無法生效。

  單純的搬家也只不過是換一副舞台布景,重復同樣的悲劇罷了。

  ——窟盧塔族需要的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一個不會被幻影旅團發現,或者說,即便被發現了,也不會受到傷害的地方。

  季黎已經有了答案。

  “約厄斯達,三個月。”

  她豎起三根手指,一字一頓地問約厄斯達·森旺:“三個月為限,你可以做到讓窟盧塔族人開念嗎?我是說,所有人。”

  “我會盡力而為。”約厄斯達·森旺果斷應下,“勸說的工作也交給我,我來處理。然後呢?”

  開念只不過是第一步而已。

  “金·富力士先生是你的朋友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目前應該正在和朋友,制作一款發生在現實偏遠海島的念能力者特供游戲。”

  季黎冷靜地下達指令。

  “可以拜托你去聯系一下他嗎?或許他會需要一批免費的真人NPC。”

  只要窟盧塔族能全員開念,就具備了“可利用”的價值。

  他們擅長森林生活,很熟悉如何開墾荒地,再加上擁有特殊能量的“咒印”文字,對於需要抵御外人入侵的游戲制作者來說,是絕佳的合作伙伴。

  而且貪婪大陸(GI)的十一位GM,各個都是金·富力士的朋友,精通各系念能力。

  其中負責驅逐入侵者的萊沙,更是戰鬥力極為驚人的放出系念能力者。

  他在原著裡也曾利用卡牌,順利將試圖入侵的幻影旅團驅逐出境。

  獵人協會的成分太復雜,揍敵客雖然也可以起到差不多的庇護作用,但窟盧塔族人是無法接受那種暗殺者家族的環境的。

  不到萬不得已,季黎不會選擇揍敵客。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窟盧塔族能順利開念,並且被GI的GM所接受。

  約厄斯達·森旺提前把冷水潑好。

  “金那家伙是個怪人,我不保證他一定會接受這個提議。”他聳聳肩,“我會去嘗試,但我們最好再同步啟動一個備用方案。”

  季黎也准備好了。

  她將話頭指向約厄斯達·森旺。

  “你的念能力是‘天衣無縫的驚喜’,能夠從旅行囊中具現化出你需要的東西。會一次性消耗念力,但所產生的物品即為真實,不會被檢測出是念能力產物。但一段時間後會消失,具體視消耗念力多少決定。”

  “限制有四:物品不能超過旅行囊大小,必須真實存在,必須本人觸摸過,必須是沒有生命的……還有需要補充的嗎?”

  之前以自己為例,給季黎講解過念能力,約厄斯達·森旺搖搖頭。

  “這就夠了。”季黎雙掌合十,語氣輕松地宣布,“——我們來制造一起‘窟盧塔滅族慘案’吧。”

  約厄斯達·森旺瞳孔地震,剛想反駁,就被堵上了嘴。

  “用你的念能力可以制造沒有生命的屍體,偽造出滅族取眼的慘案,再由毫無關聯的第三人發現,讓全世界都知道窟盧塔族已經不存於世。”

  “人們只會哄抬珍惜之物的價格,卻不會追求明知無望的東西。”

  季黎笑著攤手:“也就是所謂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啦。”

  “……我的旅行囊裝不下一個人。”約厄斯達·森旺提出異議。

  “都是滅族慘案了,分個屍怎麼了?這才夠慘絕人寰,搶占各大報紙新聞的頭條!”

  約厄斯達·森旺竟無法反駁。

  他順著邏輯繼續推:“我的念力不足夠支撐一口氣制作128具屍體。分開制作的話,之前的會腐爛。”

  “少做點嘛。窟盧塔族又沒有在政府那裡做過戶口登記,我們說多少就是多少。”

  季黎學他的習慣,衝他豎起大拇指。

  “而且我問過酷拉皮卡了,窟盧塔的咒印文字裡,好像有那種把其他人的生命力量集中到一個人身上的方法。我之後也會研究看看,能不能用上的。”

  “……好的。那我就只剩最後一個問題了。”

  約厄斯達·森旺舉手,口吻沉重:“滅族慘案發生,卻沒有緋紅眼流通到黑市。這不合理。絕對會被懷疑的。”

  這才是這整個計劃中,最最最致命的缺陷。

  緋紅眼之所以受人覬覦,不光是因為被評為“七大美色之一”,更是因為人體收藏家的追捧,導致它成為代表權力和財富的一個符號。

  沒有被交易、被展示給他人的緋紅眼,就只是一對不值一提的眼珠罷了。

  “有的啊。那樣的緋紅眼。”

  季黎耷拉下肩膀,忽然很輕很輕地呼出一口氣。

  “反正只要意思意思地流通幾對,剩下的就會被默認,是在其他秘而不宣的極端收藏家手裡吧。”

  她說著,反手指向自己的眼睛。

  那已是濃到猩紅的赤色。

  “——只要有食物,就可以完美復原。我之前有一只鉤爪被整個扯掉過,在養分足夠的情況下,半天不到就長好了。”

  季黎笑了笑,平靜地,仿佛是一種柔和的安慰。

  “沒關系,我不會死的。”

  作者有話說:

  季黎這時候,反倒感謝起自己奇美拉蟻的身體了。

  她其實從來都不想死的。

  她想活下去,只是如果可以的話,還想和其他人一起活下去。

  所以能找到在自己承受範圍內的代價,達成喜歡的大團圓結局,季黎其實是很慶幸的。

  慶幸命運對她的玩笑。

  *** ***


第39章

  ◎可以握住我的手嗎?◎

  “你瘋了。但我還沒有。”

  約厄斯達·森旺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冷靜而強硬地打斷了季黎。

  “這個備用計劃到此為止,我不接受。一定還有其他辦法。需要的話,不管是揍敵客還是獵人協會,我都會去借用他們的力量,沒必要做到這一步。”

  季黎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

  “……其實我也不敢保證,我的計劃就一定是完美的。老實說,一旦認為自己手裡握著128個人的性命,就連呼吸都會覺得很吃力。”

  “金·富力士、獵人協會、揍敵客,誰都不是沒有私心的慈善家。我無法跟你透露我的情報來源,但這已經是我能夠想到的,成功性最高的方案了。”

  畏寒似的,季黎下意識環住自己的手臂,只是平靜地再次詢問對方。

  “我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不能強迫你配合我的計劃——那麼約厄斯達,你要用琳娜女士、盧西諾妮還有其他125位窟盧塔族人的性命,賭我是錯誤的嗎?”

  約厄斯達·森旺沉默了。

  季黎的決定似乎總是正確的,一而再、再而三,將人從絕望的處境中拽出來。

  不管是救下被鈴鈴羽誘惑的盧西諾妮,還是在偷獵者的包圍中,如真正的“山神大人”一般從天而降,向他伸出了手。

  約厄斯達·森旺厭惡朋友自殘性質的犧牲。

  可天平另一端不止是他自己,是足足128人的整個族群、為他提供歸處的家人。

  季黎讀懂了約厄斯達·森旺的動搖。

  “那就這麼說定啦。”

  沒有逼對方把答案說出口,她踮起腳尖,安撫地拍了拍約厄斯達·森旺的胳膊。

  “沒辦法,約厄斯達你不擅長這種事情嘛。而且我又不會死,眼睛也能長回來……嗯,就當是我做了個捐骨髓那樣的手術好了。”

  “其實也就只是這種程度的代價而已。如果能換這麼多人都平平安安活下來,是我們賺了才對。”

  不是這樣的。

  最不該由她來說這樣的話。

  咬緊牙關也克制不住此刻洶湧的情緒,堂堂七尺男兒,能在偷獵者和幻獸群間來去自如的一星職業獵人,卻哭得像曾經為山神大人感到悲傷的盧西諾妮。

  反倒把季黎嚇得不知所措。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父女倆倒的確是,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默默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約厄斯達·森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才靠上去,給對方遞了手帕。

  “好啦,約厄斯達,別弄得跟我在欺負你一樣啊——咳咳。說實話,我也有私心的。要聽真話嗎?”

  立刻從嗷嗷哭的狀態中收聲,約厄斯達·森旺一邊繼續抹眼淚,一邊用紅紅的小狗眼看她。

  看起來又慘又好笑,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其實我一直都很討厭這個世界。”

  語出驚人,季黎坐到約厄斯達·森旺旁邊,撐著手看向星月交輝的夜空,語氣輕快。

  “強大就是正義,可以為所欲為。大家都默認弱肉強食,所以會有人被逼著拿起刀,哪怕不喜歡,也要學著去傷害別人。因為這是一個弱者隨時都會死去的世界。”

  “法律和道德被踐踏,錢、權、勢決定一切,善良但弱小的普通人反而成為了錯誤——我討厭這樣的世界。糟糕透了。真惡心。”

  季黎側過頭,看向漸漸安靜的約厄斯達·森旺,無奈地攤開手。

  “但是沒辦法啊,我沒有那種改變世界的力量。我能做到的,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握住身邊的人的手,做些我能做到的事情。”

  “雖然可能不值一提,可是我想,如果我救下的人又去幫助了別人,那至少會有更多的好人活下來吧?也許其中就有能改變世界的了不起的人呢。”

  “這也算我對這個世界做出的抗議吧。”

  說著說著,感覺越來越中二了,季黎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視線飄向遠方。

  “而且我的運氣很好嘛!每一次,我的善意都被幸運地回應了……沒有盧西諾妮,我也不會有人類的身體和緋紅眼。”

  “所以感覺,至少到目前為止,我應該都還在做正確的事情吧!”

  不管是揍敵客、鬧鬧還是盧西諾妮,她所付出的真心,都獲得了甚至不對等的回報。

  是擁有了這些支撐,她才能一路走到現在的。

  季黎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就是我的私心。真的沒有你想得那麼偉大無私啦!只是剛好代價是我能夠承受的,我覺得很劃算而已。要是讓我拿命換,我可不干。”

  她歪著頭看向約厄斯達·森旺。

  “我答應過別人,不要死,要努力活下去的。不能輕易失約啊。”

  季黎從來都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只是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可約厄斯達·森旺卻覺得,季黎瘋得更厲害了——或者說,是她與這個已經瘋狂的世界太格格不入。

  面對這樣的“私心”,好像除了悉聽尊便就別無他法了。

  約厄斯達·森旺站起來,也把季黎拽起。

  “明天我就去找族長商談,關於遷徙和讓族人開念的事情。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預警的事只限定我們和族長爺爺知道,畢竟是還沒發生的事情,避免人心惶惶,造成其他負面影響。至於開念,盡力而為就好,畢竟還有普通人,保證大部分能開念應該也夠用。”

  季黎想了想,再次強調。

  “記得隱藏我的存在。我到底是初來乍到,又沒法公布情報來源,不是每個人都像約厄斯達你這麼傻,還是別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吧。而且,能夠復生的眼睛也沒法解釋。”

  約厄斯達·森旺點頭。

  二人一路沉默。

  直到在走出森林的遮蔽前,他才冷不丁開了口。

  “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欠你128條命。”約厄斯達·森旺輕聲道,“好好想想怎麼差使我吧。我還挺好用的。”

  “……我不會手軟的。”季黎笑了笑,“要做好心理准備啊,約厄斯達。”

  一切發生在無人聆聽的夜晚,宛如夜露,太陽升起之後,便在朝陽下消融一切,不留痕跡。

  因為人生地不熟,把計劃和注意事項都掰開揉碎講給約厄斯達·森旺聽之後,季黎就徹底放手,讓對方去做了。

  她自己則繼續跟著酷拉皮卡小老師,在學習的苦海裡努力撲騰,研究那本讓人頭大的咒印古書。

  約厄斯達·森旺的確如他所說那般,很好用。

  他說服了族長,雖然暫時由於計劃未定,沒有立刻啟動遷徙准備,但每天進出藏書室的時候,季黎都能看到他帶著窟盧塔族人在空地上修煉。

  因為約厄斯達·森旺在路上就提點過季黎關於念的修行,她只要每天自己抽空鍛煉就行,不必和大部隊一起從零開始。

  不過她似乎在念力修行方面天賦一般,暫時還沒有自行開念的跡像。

  酷拉皮卡則不同。

  他不愧是“別人家的孩子”,萬年第一在修行念的時候,也是萬年第一,創下全族第一個開念的輝煌記錄。

  所以在自己修行的同時,他還要幫分身乏術的約厄斯達·森旺照看其他人,忙得很。

  然而,即便如此,酷拉皮卡還是能見縫插針地抓一下季黎的窟盧塔語,並且協助她分析咒印文字。

  這是什麼世界級時間管理大師!

  季黎都懷疑酷拉皮卡是不是晚上不睡覺,才能同時把各個方面的任務都平衡好,且出色地完成。

  但另一方面,和金·富力士的聯絡並不順利。

  按照約厄斯達·森旺的解釋,由於金·富力士經常一頭扎進荒無人煙的地方,通訊器不一定有信號,他們之間聯系都主要靠另一種特殊渠道。

  這種情況,估計要等金·富力士看到他的信號,主動聯絡他才行。

  雖然約厄斯達·森旺病急亂投醫,已經把他和金·富力士的共同好友都找了一遍,拜托他們也幫忙找一下那個常年失蹤的浪子。

  但一個月後,依然沒有回信。

  季黎決定啟用備用計劃。

  約厄斯達·森旺不肯,她嘆了口氣,心平氣和地指著自己的眼睛,像在看鬧別扭的盧西諾妮。

  “我不確定人類形態下,如果緋紅眼被挖走還能不能完美復原。再者,恢復也是需要時間的,我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提供足夠的眼睛。還是早做准備比較好。”

  想了想,季黎的視線落到腳尖,不太忍心地補充。

  “……還是說,約厄斯達,你不打算多給我留一點休養的時間嗎?”

  約厄斯達·森旺屈服了。

  一日清晨。

  酷拉皮卡接到盧西諾妮的通知,說約厄斯達·森旺今天要帶季黎去野外實戰訓練,由他代為指導其他人。

  終於被母親放出來的小姑娘,臉色已經恢復了血色,白裡透著紅,是鮮活靈動的模樣。

  只是她此刻鼓著臉,別扭地嘀咕著,說爸爸偷偷霸占山神大人,等下她就要去跟媽媽打小報告。

  反正爸爸在她這裡犯過的錯誤,都足夠寫滿一個小本子了!

  酷拉皮卡默默扭頭,真誠祝願約厄斯達叔叔今天晚上回來,不用哭得太大聲。

  而在窟盧塔族人平日探索區之外的一處山洞裡,約厄斯達·森旺在和季黎進行最後確認。

  利用職業獵人的便利,他悄悄在這裡布置了一個符合標准的無菌手術室。

  手術器材、消毒液、血漿、醫用氧氣、儲存緋紅眼的容器、作為防腐劑的福爾馬林……

  所有需要的和可能不需要的,約厄斯達·森旺都備齊了。

  他還專門出去了一趟,跟頂尖的優秀醫生系統學習了眼球摘除手術,以及術後恢復期的一系列知識。

  但由於緋紅眼必須在人體處於強烈情緒時立刻取下,才能保留下永久的紅色。

  至少在摘除過程中,季黎無法使用麻藥。

  躺在手術床上,季黎看著頭頂刺眼的手術燈的光暈,看著戴上手套的約厄斯達·森旺,看著他手裡的刀,還是控制不住地緊張。

  她一緊張,就會話多。

  在季黎第六次重復詢問窟盧塔族的開念情況後,約厄斯達·森旺看著她不自知已經泛紅的眼睛,認真地、鄭重地告訴她。

  “現在中止計劃也沒關系。你根本不需要為才認識兩個月不到的一群人做出犧牲。我們可以一起去想其他辦法。”

  但約厄斯達·森旺這麼說完之後,季黎反而迅速平靜下來了。

  她側身,打開手術台的拘束繩,把左手套了進去。

  因為摘除過程不能用麻藥,為了避免掙扎造成額外傷害,束縛裝置是必須的。

  “……我沒有後悔或者害怕啦。我只是,稍微有點緊張。”

  長長呼出一口氣,平復心跳,季黎苦笑著解釋。

  “可能跟習慣了戰鬥的你們不太一樣,我不太習慣疼痛。之前,除了幾次意外,我沒怎麼受過傷。”

  因為總有人擋在她身前,只把由鮮花、陽光、巧克力和亞露嘉組成的世界留給她。

  她有點想奇犽了。

  亞露嘉和拿尼加還好嗎?鬧鬧有沒有實現她的夢想呢?糜稽和柯特要是能和奇犽好好相處就好了。

  放縱情緒洶湧,眼珠的紅色愈發濃烈,季黎看著刀鋒上的赤影逐漸逼近。

  直至重疊。

  ………………

  …………

  ……

  “其實還好耶。”

  眼部周遭已經被約厄斯達·森旺迅速注入麻藥,季黎還有余力客觀地評價一番。

  “沒有想像中那麼痛,還在承受範圍內。比起忍耐飢餓,外部傷口帶來的痛苦更容易接受。”

  擅長忍耐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優點。

  但約厄斯達·森旺動作輕緩卻迅速地為她包扎,沒有回答她。

  痛覺被隔斷,空洞的感覺十分陌生,眼前又俱是一片漆黑,季黎抿了抿唇,忍不住繼續沒話找話。

  “約厄斯達,眼睛離大腦這麼近,打了麻藥之後,我不會變笨吧?我可能全身上下就屬腦袋最有價值了。”

  裝滿了全世界所有海水的腦袋,的確很有價值。

  “沒關系。”

  約厄斯達俯身,為季黎的眼睛包裹上不透光的紗布,平靜地回應她。

  “如果真的變笨了,那就創造一個像你這樣的笨蛋也能活下去的地方吧。我們不就正在做這件事嗎?”

  季黎聽完愣了一下,露出進入手術室後的第一個微笑。

  “——嗯,說的也是。”

  ………………

  …………

  ……

  夕陽西下。

  盧西諾妮和酷拉皮卡坐在村子的入口處,一個人編著花環,一個人手裡捧著關於咒印文字的閱讀筆記。

  他們都在等還沒回來的人,准備一起回家吃飯。

  心不在焉的盧西諾妮,最先看到小路盡頭出現的人影,把花環一丟,就一溜煙地衝了過去。

  但她很快就發現,季黎的眼睛上蒙了一層白布,顯然不對勁。

  約厄斯達·森旺心虛地撓著頭,說實戰訓練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季黎的眼睛,可能要休養一段時間。

  盧西諾妮捏緊了正義的拳頭,對不靠譜的爸爸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的制裁!

  後到一步的酷拉皮卡思考要不要衝上去補兩腳。

  “是酷拉皮卡嗎?”

  還沒習慣黑暗的季黎豎起耳朵,在父女對決的熱鬧中,通過腳步聲分辨出了第二位來者。

  她有點遲疑地對虛空伸出手。

  “……抱歉,可以麻煩握住我的手嗎?”

  酷拉皮卡看著面朝錯誤方向的季黎,意識到她的眼睛可能目前連光影輪廓都感知不到。

  他冷靜地放好筆記本,花了三秒鐘時間,衝過去對約厄斯達·森旺補了兩腳,然後輕輕握住季黎的手。

  “別怕,我不會松開的。”

  “一起回家吧?”

  作者有話說: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大概就是這樣的plus版吧。

  季黎其實怕痛,但是她現在已經很擅長忍耐了。

  不是一個值得誇獎的優點啊。

  *** ***


第40章

  ◎別怕,我不會松開的。◎

  備用計劃的進展,比季黎預想中順利。

  約厄斯達·森旺不知道私底下使了什麼辦法,除了從附近醫院收集的血包以外,還搞到了窟盧塔族人的。

  雖然量少,可根據二人之前摸索出來的生命力量排序來看,混有黑暗大陸血脈的窟盧塔族人,對奇美拉女王蟻屬於十全大補丸,非緋紅眼狀態下的血液效果也遠超普通人。

  季黎就這麼混著當藥喝。

  第一雙眼睛用了大概五天左右才恢復原狀,但她發現,隨著血液吸食得越多,傷口的愈合速度也在漸漸變快。

  到第五雙眼睛的時候,只要三天半的時間就可以大概看到光影輪廓了。

  甚至愈合後,她能看清更遠的東西。

  不過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季黎一直都沒有把遮眼的不透光紗布取下,裝成傷勢還沒有愈合的樣子。

  好在酷拉皮卡和其父母都是非常細心體貼的人。

  在外面,酷拉皮卡幾乎不會松開她的手,讓她獨自行動;在屋內,零碎尖銳的擺件也都被收起來,酷拉皮卡的父親甚至給她做了根導盲杖。

  與之對應的,是約厄斯達·森旺的悲慘待遇。

  有一次,季黎隔著紗布,眼睜睜看著約厄斯達·森旺被琳娜女士上演全武行,然後旁邊的酷拉皮卡告訴她,是做錯了事的地走鳥在接受再訓練。

  “是一只好大好大的地走鳥哦。”盧西諾妮幽幽補充,“犯了好大好大的錯呢!”

  季黎:……對不住了,約厄斯達。一路走好。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第六次躺在手術床上,季黎同情慰問約厄斯達·森旺被打出來的黑眼圈之余,已經能平靜地看著刀落下來了。

  “就當是把以前逃過的課,一口氣補起來吧。”

  她口吻輕松,還帶著點苦中作樂的調侃。

  “揍敵客的教育有一門是拷問訓練,沒別的東西,就是換著花樣的挨打,鍛煉忍耐力和意志力。大概是報應吧,我那個時候可痛痛快快地逃了三年課。”

  但約厄斯達·森旺還沒能坦然地接受這一切。

  在手術室裡,除非季黎點名提問,他通常都保持著沉默,直到動作熟練而迅速地結束整個流程。

  清理傷口,注入麻藥,消毒包扎,然後將緋紅眼放入泡滿福爾馬林的圓筒型容器裡,最後再擺進低溫儲存櫃。

  這是第六對。

  等季黎摸索著把血包吃完後,約厄斯達·森旺便抱起她,帶她離開這處藏滿秘密的洞穴。

  約厄斯達·森旺一直把季黎送上床,給她蓋好被子後,才悄然無聲地從窗戶翻出去。

  季黎看不見他的臉,卻聽見了他隱忍而飽含苦痛的心跳。

  ……是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溫柔的人啊,約厄斯達。

  所以才希望,這樣的人能繼續幸福地活下去。

  而季黎此時此刻能做的,唯獨沉默,假裝自己真的被那拙劣的演技騙過。

  等約厄斯達·森旺走遠後,她撐著床爬起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適應,季黎已經大致記清了屋裡的方位,即便不用導盲杖,也可以行動自如,只是動作要慢一點。

  她想漱個口。

  雖然看起來擁有了人類的樣子,但這幅軀體的本質仍然是奇美拉女王蟻,生性貪婪無度,對血肉的渴求永不停歇。

  其實在喝過盧西諾妮的血液之後,季黎再吃其他任何食物,都味同嚼蠟。

  奇美拉女王蟻的本能一旦記住了更美味的獵物,就會對其產生強烈的欲望,不把心儀食物吃到連骨髓都不剩,是不會滿足的。

  這也是在獵人大陸上,它們吃滅絕了上百個種族、被評為一級隔離品種的原因。

  越吃越餓,越餓越想吃,永遠都得不到滿足——奇美拉女王蟻就是這樣的可悲的生物。

  在這一次大量吸食血液之後,這個情況更加嚴重了。

  季黎有時候,仿佛能聽見一頭凶獸在耳畔低語。

  它被關在她的身體裡,蠢蠢欲動,將爪子一次又一次地從囚籠的間隙中探出,要她放棄痛苦,擁抱本能,享受食欲與征伐的無上快樂。

  【……滾開。】

  一只手扼在滾動的喉頭上,季黎低聲自言自語後,一只手扶在牆上,一步步慢慢地走下樓梯,往一樓的廚房走。

  為了照顧看不見的病人,酷拉皮卡的媽媽在睡前會提前准備水,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

  這個倒很容易。

  但季黎漱口之後,還是覺得唇齒間滿是腥氣,便打開冰箱,想隨便找點什麼東西壓一壓。

  可摸索間,有什麼好像是玻璃的東西被她不小心碰到,砸在地上,飛濺出一聲脆響。

  季黎一下子僵住在原地。

  她正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季黎?!”

  是酷拉皮卡。

  作為國家級時間管理大師,由於念力能夠維持生命力量,讓人不容易感覺疲憊,他在晚上也會保持淺眠,順便進行念力的修行。

  玻璃杯碎裂的聲響,已經足夠讓他驚醒。

  看到季黎和地上碎了一圈的玻璃渣,酷拉皮卡嚇了一跳,先快步走過來,把季黎牽著遠離了危險物品。

  “你沒受傷吧?”

  視線禮貌地只在未被衣料覆蓋的手腳處掃過一遍,見季黎沒有明顯傷痕,他才松了口氣。

  得知季黎是半夜餓了想吃東西,酷拉皮卡很難忍住說教的衝動。

  他也不打算忍。

  “明明知道自己行動不便還逞強,比起不想打擾別人的善意,我認為這更像是一種沒有意義的風險增加。如果你真的受傷了,對我們來說才是最大的麻煩。明白了嗎?”

  是口吻嚴厲的酷拉皮卡小老師。

  自從季黎在實戰訓練中打敗他之後,他便不再將她當做年紀小的妹妹,而是更加平等的同伴。

  同伴可享受不了“算了算了她還是個孩子”的待遇。

  把季黎說得舉手發誓再也不敢之後,酷拉皮卡迅速把玻璃渣清掃干淨,給她做了份簡易的煎蛋火腿三明治。

  等季黎吃完,他就直接把人趕回臥室,自己留下來收拾廚房。

  因為家人都在睡覺,酷拉皮卡沒有開客廳的大燈,只點亮了廚房裡一盞小小的夜燈照明。

  他拿起桌上的餐盤和杯子,打開水龍頭准備清洗的時候,一抹紅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白色的瓷質杯壁上,有一圈淡淡的紅痕。

  酷拉皮卡湊近嗅了嗅,是血的味道。

  隨後,他又在還沒被水衝洗的洗碗池裡,發現了同樣的淡紅色液體,帶著同樣的腥氣。

  如果是被飛濺的玻璃渣傷到,手腳處沒有明顯傷痕,而且他在聽到聲音後就立刻趕來,不存在“用水衝洗傷口”的可能。

  聯系杯中沒有被喝完的水,更像是口腔殘存血跡,漱口造成的痕跡。

  可要是口腔有傷,吃煎蛋火腿三明治這種又燙又偏硬的食物,會像那樣毫無反應嗎?

  酷拉皮卡一只手捂著唇,回身看向已經恢復安靜的樓上。

  老實說,他其實對季黎近期的言行隱約感覺到了某種矛盾的違和。

  比如,雖然宣稱眼睛受傷、視力暫時受損,但酷拉皮卡有時候覺得季黎似乎能看見。

  像是今天早上,盧西諾妮跑過來跟她擁抱的時候,她能准確避開盧西諾妮手上脆弱的花環。

  可剛才碰碎的玻璃杯也不像是假的。

  又或者那層遮住眼睛的紗布。

  酷拉皮卡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他莫名就是覺得,剛才紗布在眼窩處的凹陷程度,仿佛與晚餐時見到的不同。

  似乎,觸碰到了什麼秘密的邊緣。

  他若有所思。

  ………………

  …………

  ……

  第二天早上。

  季黎聽到酷拉皮卡敲門的時候,還有點意外。

  因為她現在已經能在看不見的情況下,熟練地給自己穿衣洗漱,最開始會幫忙的酷拉皮卡的媽媽,也被她婉拒了。

  “是有什麼事嗎,酷拉皮卡?”她好奇。

  “是禮物。”

  牽著季黎,酷拉皮卡把她按在梳妝台前坐好,拿出了一根金紅交織的發帶。

  “琳娜女士最近在教盧西諾妮怎麼做編織發帶,我在旁邊聽的時候,順便學會了。我記得你現在用的這條,是盧西諾妮的舊發帶吧?所以給你和媽媽各做了一份。”

  “應該還不算難看——介意我幫你帶上嗎?”

  季黎當然不可能介意。

  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她晃著腿,感覺到有溫熱的、柔軟的手指在發間梳過,輕緩小心地把長發束起。

  清晨的陽光也暖洋洋的,季黎放松地舒展開肢體,像被撫摸的貓。

  酷拉皮卡下意識將動作放得更輕。

  他生疏但認真地把發繩系了個對稱漂亮的蝴蝶結,看著上面用紅線勾勒的繁復圖案,露出溫和的笑。

  “很好看,季黎。”

  ………………

  …………

  ……

  三天後。

  深夜。

  季黎一圈圈拆下紗布,確認鏡中的緋紅眼一如既往後,伸手讓約厄斯達·森旺抱起自己。

  今天是第七對。

  二人再一次融入寂靜的黑暗。

  在他們的行跡消失後,另一雙碧綠通透的眼睛悄然睜開,也因疑問而逐漸染上赤色。

  酷拉皮卡看著手腕上綁著的金紅色發帶。

  在條件符合後,紅線勾勒的繁復圖案隱隱透出微光,並將末端輕輕托起,指引向森林深處。

  這也是酷拉皮卡受季黎所托,最近在研究窟盧塔族的咒印之一,能夠通過兩種對應的文字,讓一方單向得知另一方的所在。

  換上便於行動的衣物,他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家。

  *** ***

  酷拉皮卡並無意窺探同伴的隱私。

  但前提是——

  她不會受到傷害。

  作者有話說:

  是名偵探酷拉皮卡!

  話說,開坑這麼久了,我眼看著評論區從【是奇犽啊啊啊啊】到【季黎,一款我的老婆】再到【嗚嗚嗚嗚我的女兒啊媽媽好心痛】。

  你們現在到底是什麼定位啊(好奇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41章

  ◎噓,這也是秘密。◎

  窟盧塔族的咒印文字不同於念力,無法被念能力者察覺,更近乎於一種“規則類”的力量。

  這讓酷拉皮卡能夠在保持足夠距離的情況下,既持續鎖定約厄斯達·森旺和季黎的行蹤,又不至於被發現。

  在發現發帶所指引的方向不再改變後,他意識到,秘密就隱藏在面前的山洞後。

  念力修行的老師就是約厄斯達·森旺本人,所以酷拉皮卡很清楚,繼續靠近的話,就會進入對方的偵查範圍。

  但當他試探性地用石子驚起一窩鳥雀時,約厄斯達·森旺並沒有出來查看情況。

  ……是因為正在做什麼事情,無法分心維持對外界的戒備嗎?

  酷拉皮卡遲疑片刻後,用上了“絕”。

  “絕”是念的基本四大行之一,收緊並隔絕全身的氣息,使自己的存在感變得微弱,不易被敵人察覺。

  對於居住在深山老林裡、常年要與猛獸打交道的窟盧塔族人來說,“絕”算是最容易入門的四大行。

  不過即便如此,酷拉皮卡依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已經能做到悄無聲息地靠近動物,卻不驚動它們的程度。

  但這段時間忙於讓部分木頭腦袋也一起開念的約厄斯達·森旺,並不清楚這一點。

  酷拉皮卡就這樣進入了洞穴深處。

  和外面不起眼的偽裝不同,在穿過挖掘痕跡較為新鮮的山體甬道後,映入眼中的,是明亮的光線與堪稱奢侈的手術間。

  至少他只在書上的配圖見過。

  由於隱居避世的生活,窟盧塔族更習慣使用傳統的藥草制劑而非西醫。

  視線被這些不曾親眼見過的新奇存在拉走了一瞬,酷拉皮卡忽然聽到熟悉的只言片語——是約厄斯達·森旺和季黎。

  但很模糊。

  順著聲音的來源,他看向最深處那棟被嵌入山體內部的玻璃屋。

  酷拉皮卡一眼就認出:這些看起來是“玻璃”,但在燈光下隱隱透出銀灰色的牆體,實則為一種密閉性較強的特殊材料,多用於高級無菌環境的建造。

  內部的聲音也因此過濾了一道,無法辨別清楚。

  可視線並不會被阻礙。

  ——季黎被數不清的束縛裝置綁在手術床上,而約厄斯達·森旺正握著一把手術刀,准備向她的眼睛刺下!

  酷拉皮卡的眼睛瞬間變得比烈火澆油更熾熱。

  大腦在這一剎那是空白的,好像理性也被一同燃燒,他只能聽從本能,想也不想地抓起插在腰後的其中一把木刀,用力飛擲而出!

  這種特殊材料的密閉性雖好,但並不堅固,在緋紅眼和念力的加持下的木刀面前,顯得格外不堪一擊。

  透明牆體像脆弱的紙張一樣被撕裂,而木刀並沒有墜落,依然筆直地向約厄斯達·森旺襲去!

  當事人下意識抓住偷襲暗器。

  以為是不懷好意的人闖入,約厄斯達·森旺目光中含著冰冷殺意,立刻順著攻擊的方向看去,與眼睛赤若明火的酷拉皮卡撞了個正著。

  約厄斯達·森旺:?

  而酷拉皮卡在他躲閃間,看清了整整齊齊擺在低溫儲存櫃的六對緋紅眼。

  窟盧塔族是沒有緋紅眼標本的。

  因為緋紅眼只有在窟盧塔族人陷入極端情緒時,及時活體取下,才能保存那樣的顏色。

  除了流落在外的失蹤者,但凡在同胞圍繞下自然老去的族人,都是幸福地與這個世界道別的。

  換句話而言,每一對緋紅眼都代表有一個窟盧塔族人在絕望中死去。

  即便是親如家人、師長若父的重要存在,也再沒有欺騙自己,為對方留下狡辯機會的余地。

  “——離她遠一點,約厄斯達·森旺。”

  酷拉皮卡一手抽出僅剩的那把木刀,右腳後撤一步,空著的手則緊握成拳,擺出窟盧塔族雙刀流的起手式。

  雙刀流如果失去其中一把武器,威力就會大大折扣,更不要說他的實力本就遠不如約厄斯達·森旺。

  但酷拉皮卡看著露出錯愕神色的老師,一字一頓地說。

  “不需要道歉。直接去死吧。人渣。”

  約厄斯達·森旺:???

  約厄斯達·森旺:!!!

  他條件反射地低頭看了眼季黎。

  突然聽到酷拉皮卡的聲音,季黎也懵了。

  二人迅速打起眉眼官司。

  季黎:你不是偉大的一星幻獸獵人嗎約厄斯達?!你怎麼能沒發現酷拉皮卡來了!

  約厄斯達·森旺:……我是幻獸獵人又不是賞金獵人。術業有專攻,這種事本來就不是我擅長的領域啊!

  季黎:總之快點用你無敵的念能力想想辦法!你不是獵人版多啦A夢嗎?就沒有什麼“失憶手電筒”、“健忘棒”之類的東西嗎!

  約厄斯達·森旺:沒有那種東西。而且都說了那個叫“天衣無縫的驚喜”,不是什麼“哆啦A夢的口袋”啊!

  竟然連失憶手電筒都沒有,季黎覺得拿多啦A夢跟這人相提並論,真是侮辱萬能的四次元口袋了。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還是自己上算了。

  季黎深呼吸,腦內迅速斟酌要怎麼忽悠酷拉皮卡,張口想解釋的時候,卻只發出了類似嗚咽的聲響——為了防止她在手術過程中咬傷自己,在手術開始之前,約厄斯達·森旺都會幫她戴上口枷。

  季黎瘋狂眼神示意廢物隊友給自己解綁。

  但酷拉皮卡搖搖欲墜的理智,同樣被這幾聲嗚咽拽回。

  這裡不止是他,還有被綁在手術床上的季黎。他可以賭上自己的安危,卻不能拿同伴的性命冒險。

  握成拳的指甲深陷進皮肉裡,酷拉皮卡強制自己恢復冷靜。

  “……我離開之前,用自己才知道的方式給族長和父母留了信,陳述我的疑慮和行動。如果我不及撤銷,兩個小時之內,他們會立刻收到我的信息。”

  “我有自知之明。我無法戰勝你,約厄斯達·森旺。所以我也不打算做一些沒有意義的犧牲。”

  說到這裡,他握住刀柄的手緊了緊,用力咬住牙根,才繼續往下說。

  “現在窟盧塔族共有43人開念。雖然單個戰力都不如你,但蟻多咬死像,而且有緋紅眼的加持,若是腹背受敵,即便是你也討不了好處——你現在就可以帶上那六對緋紅眼逃走。”

  話鋒一轉,酷拉皮卡開出了談判的籌碼。

  “我發誓,在太陽升起之前,我絕對不會和季黎離開這裡。這段時間應該足夠你逃離森林了,而族長也不會為了復仇讓大家追出去。你能夠保證絕對安全。”

  “你應該知道的,我最討厭違背諾言,絕不毀約。”

  少年勸說的全程面無表情,似乎是冷靜理智的,唯獨赤得滴血的眼睛在訴說瘋狂與憤怒。

  與他俊秀的臉龐相襯,比故事裡的魔鬼更攝人心魄。

  以至於約厄斯達·森旺一點都不懷疑,但凡季黎不是躺在他手邊的地方,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會毫不遲疑地衝過來,同他戰鬥。

  ……有點麻煩了。

  約厄斯達·森旺很輕地嘆了口氣。

  不等酷拉皮卡警惕,他先熟練地將季黎身上的束縛裝置解開,算是誠意之一。

  “那季黎你就先離開吧。我有話要跟酷拉皮卡單獨聊。”

  季黎正要拒絕,卻聽見酷拉皮卡飛快地應下。

  “好。成交。”

  她回頭,是少年不敢眨眼地盯著約厄斯達·森旺,卻唇瓣翕合,無聲地示意她“快逃”。

  約厄斯達·森旺也在視覺死角偷偷戳了戳她的背,催她快走,又用暗號表達等下村口老地方見。

  季黎只能選擇相信她時而可靠、時而廢物的隊友。

  她最終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等確認季黎真的走遠了之後,約厄斯達·森旺才忽然長長松了口氣。

  不顧酷拉皮卡外露的敵意,他兩只手胡亂搓了搓臉,連頭發也揉亂了,然後跟變了個人似的,一臉沮喪地往後靠在手術床上。

  甚至沒有一絲半毫的戒備狀態。

  “……讓我想想,從哪裡說起呢?老實說,我現在腦袋裡都亂糟糟的,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啊,酷拉皮卡。”

  約厄斯達·森旺苦笑著看向刺蝟樣的少年,講了個並不完美的故事。

  他只隱去了季黎是奇美拉女王蟻的身份,把來龍去脈,從父女二人在叢林裡偶遇山神大人,到遭遇偷獵者,到季黎的計劃,統統傾訴給了酷拉皮卡。

  至於季黎眼睛能夠復原的原因,約厄斯達·森旺找了個“體質異常”的借口。

  在聽到那六對緋紅眼都出自季黎的時候,酷拉皮卡再聽不下去。

  “太荒唐了!”他咄咄逼人地質疑,“人類怎麼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復原?你的謊言未免過於拙劣了,約厄斯達·森旺!”

  約厄斯達·森旺看著他,忽然道:“但酷拉皮卡你不是察覺到了嗎?”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找到了什麼痕跡,從剛才來看,季黎和我明顯是合作關系。那些緋紅眼擺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她神志清醒,而我也不是操作系。她不可能看不到。”

  “你知道我沒有說謊,酷拉皮卡。”約厄斯達·森旺這樣強調。

  ——是的,就像約厄斯達·森旺了解他一樣,他也能一眼看穿教導自己十幾年的老師。

  約厄斯達·森旺沒有說謊。

  可真相怎麼會、怎麼可能是這樣的?

  丟下木刀,酷拉皮卡憤怒地衝上前,用力拽住約厄斯達·森旺的領子,逼他與自己直視。

  “你怎麼能同意這樣的計劃!你瘋了嗎?!事情根本沒有到要做到這一步的程度!況且,誰也不能確定那個所謂的‘凶手’就真的會找到我們吧!”

  啊,好耳熟的話。

  好像他也是這麼勸季黎的。

  約厄斯達·森旺任由酷拉皮卡發泄,最後只是指著那些冰冷的緋紅眼,平靜地反問他。

  “我的確無法確認這個情報的來源。但酷拉皮卡,你要質疑嗎?質疑自願做到這一步的覺悟,拒絕相信她的判斷。”

  “……即便如此,”酷拉皮卡咬牙反駁,“那也不該通過這種方案!”

  “它還有很多漏洞不是嗎?不管是DNA檢測,還是可能被使用的念能力。既然有占蔔的念能力,也有尋人的念能力,這個計劃就不是萬無一失的!”

  “我們可以告訴大家,一起想其他的辦法!無論如何也不該對她做這種事情!就算不會死……就算不會死,她也會感到疼痛、害怕黑暗的啊!”

  明明在最開始蒙上紗布的時候,季黎是會對寂靜感到不安,會下意識想要握住他的手,來確認存在的啊。

  酷拉皮卡眼中的紅更深了。

  “你不能保證一旦公布這個消息,所有人都會相信情報的真實性,且絕對不會制造恐慌,讓念的修行不受影響。”

  “而且,酷拉皮卡……”

  約厄斯達·森旺抿著唇,不忍地,又不得不問他:“你還能想出更好的計劃嗎?能萬無一失地拯救128位族人的計劃。”

  酷拉皮卡嘴唇顫抖,卻無法開口。

  約厄斯達·森旺沒有情緒地笑了笑。

  “……所以,就是這樣啊,酷拉皮卡。我們都還太弱小了,所以在面對人類的惡意的時候,只能靠別人的犧牲來博取機會。”

  像個合格的長輩那樣,約厄斯達·森旺輕輕環住酷拉皮卡,拍了拍他依然瘦弱的肩膀,低聲與他說。

  “憤怒嗎?那就記住這股憤怒,然後快點變強,快點長大吧。”

  “我們或許改變不了世界,但至少,試著去創造一個像那樣的笨蛋也能活下去的地方吧。”

  約厄斯達·森旺將手術室的鑰匙放到酷拉皮卡手心,沒再開口,只是轉身離開,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他。

  酷拉皮卡怔怔坐在原地,環顧四周。

  看裝滿束縛裝置的手術床,看那六對緋紅眼,從舊到新,組織邊緣處理的手法逐漸純熟,眼球中起伏的情緒也一點點歸於平靜。

  卻始終沒有怨恨和痛苦。

  ………………

  …………

  ……

  寂靜的夜裡,埋葬秘密的山洞深處,傳來了誰憤怒的、壓抑的、近乎心碎的哭泣。

  噓,這也是秘密。

  作者有話說:

  真相並不總是美好的,每個人都是被命運裹挾著前行,別無選擇。

  但至少這一次,他們走在能夠通往未來的那條路上。

  這也是季黎想要保護的小小希望。

  *** ***


第42章

  ◎他們是忤逆命運的共犯。◎

  依照約厄斯達·森旺在暗號裡傳達的那樣,季黎在村口老地方等他,結果好半天了都沒見到人。

  眼看著酷拉皮卡所說的“兩個小時之內,如果他不撤銷就會自動觸發信件,發送給族長和父母”的時限將近,季黎急得在原地轉圈圈,才終於看到約厄斯達·森旺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

  然而他身後沒有酷拉皮卡。

  季黎:?????

  季黎衝過去想給她的廢物隊友一拳:“酷拉皮卡呢?!兩個小時都快到了,你到底是怎麼處理的啊!”

  約厄斯達·森旺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全過程。

  因為他太了解酷拉皮卡了,假話是欺瞞不了那個孩子的。而一旦察覺到有謊言,酷拉皮卡只會進一步降低信任,後面就根本沒辦法再談下去了。

  鑒於自己每次說謊好像也都被揍敵客當場看破,季黎沒有繼續痛罵隊友的底氣。

  她低下頭,擺弄著手指:“你把酷拉皮卡一個人留在那裡,那他說的信要怎麼辦?”

  “他那不是在騙我的嗎?”約厄斯達·森旺一呆。

  季黎也呆呆地看著他:“啊?”

  頂著季黎帶有壓力的視線,約厄斯達·森旺手忙腳亂地一通比劃。

  “因、因為,窟盧塔族沒有電子產品嘛!有手機的,只有我和族長兩個人,酷拉皮卡根本沒有辦法定時發送信息。就算是設置機關,他也不可能在老古董完全沒注意的情況下,把機關安他屋裡吧。”

  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季黎半信半疑:“是酷拉皮卡告訴你的嗎?”

  “……我猜的。是直覺。”約厄斯達·森旺艱難但誠實地回答。

  你一個樸實無華的具現化系,怎麼又是說謊不眨眼,又是野獸的直覺,玩得這麼花啊!

  季黎面無表情,揪住約厄斯達·森旺的袖子把人拽下來,然後對廢物隊友進行了一頓慘無人道的物理教育。

  反正現在趕過去抓人再跑回來的時間也不夠了,兩個人索性坐在原地,一邊聊天一邊倒計時。

  兩個小時的時限過去,窟盧塔族依然一派寂靜安詳,沒有任何異動。

  約厄斯達·森旺的直覺是正確的。

  季黎松了口氣。

  “早知道當時就不應該圖方便省事,多在門口設一點機關陷阱之類的了。”

  睡意全無,她撐著臉望向秘密手術室的方向,有點不忍。

  “酷拉皮卡會很難過的。家人和同伴受到傷害的話,會比自己受傷更讓他痛苦。”

  約厄斯達·森旺扒拉著腳邊的草根,倒是很看得開。

  “總要長大的。之後再讓酷拉皮卡知道的話,他會更痛苦——而且有酷拉皮卡幫你遮掩,你以後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地要演給他看了。挺好的。”

  季黎立刻警覺地豎起耳朵:“約厄斯達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這鍋可不敢背,約厄斯達·森旺瘋狂搖頭,連忙發誓這絕對是一場沒有任何黑幕的意外。

  但季黎決定還是先揍他一拳再說。

  惹完禍還甩著尾巴在你面前傻笑的阿拉斯加犬,真的讓人很難不產生一些暴力想法。

  尤其是這頭阿拉斯加被打了還會繼續衝你甩尾巴傻笑的情況下。

  感覺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嘛!

  倒是季黎揍累了,忍不住打個哈欠之後,被約厄斯達·森旺推著趕去睡覺。

  “那你呢?”季黎努力扭頭,“酷拉皮卡還沒回來。”

  “我蹲在這裡等酷拉皮卡回來,以防萬一吧。畢竟那孩子如果鑽起牛角尖,還挺恐怖的。如果他想去找族長,我就,嘿嘿——”

  約厄斯達·森旺發動念能力,從旅行囊裡掏出一根狀似狼牙棒的巨型武器,一只手抗在肩上,一只手豎起大拇指,露出超級爽朗的笑容。

  “‘失憶手電筒’什麼的我是沒有,但這玩意也很好用。多敲一敲,說不定酷拉皮卡就忘了呢!”

  季黎:……

  她二話不說又給了傻狗一拳。

  “不要因為酷拉皮卡明明是隔壁老情敵的兒子,但和琳娜女士一樣金發碧眼、長得超級漂亮就這麼公報私仇啊!給我稍微尊重一下絕世美少年的臉和他充滿智慧的腦袋!”

  百分百純血的窟盧塔族人大多是金發碧眼。

  而作為混血的盧西諾妮,既滿足外觀上的條件,又擁有緋紅眼,可以說是琳娜女士的血統過於強大了。

  導致棕發棕眼的約厄斯達·森旺,在這個家裡總是顯得格格不入。

  小心眼的阿拉斯加拒不承認。

  但在季黎的死亡凝視下,他嘰嘰咕咕了好一會兒,還是非常遺憾地把狼牙棒收起來,保證自己不會亂來。

  季黎指指點點,勸他最好說到做到。

  以至於季黎晚上甚至做了個夢。

  她夢見約厄斯達·森旺扛著狼牙棒追在酷拉皮卡身後,總之就是“他追,他逃,他插翅難飛”那樣的情節。

  硬是把季黎嚇醒了。

  醒來眼看還沒到起床時間,她輾轉反側,熬到正常的早餐時間後,就一個骨碌爬起來,蒙上紗布,熟練地偽裝成看不見的樣子,摸索著下樓。

  很好,酷拉皮卡全胳膊全腿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如常,也沒有鼻青臉腫的跡像。

  看來約厄斯達·森旺還是做了個人的。

  季黎的座位就在酷拉皮卡旁邊,她摸著桌子邊沿過去,還沒走到,酷拉皮卡就先幫她把椅子抽出來。

  和往常一樣。

  季黎笑著跟對方問候,酷拉皮卡卻頭一次拒絕了她的視線,側過臉,只是盯著桌面回答她。

  ——酷拉皮卡在避開她。

  一天下來,季黎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嘛,畢竟那孩子還在掙扎吧。再稍微給他一點時間啦。”約厄斯達·森旺自信發言,“等我通知就好!”

  季黎勉為其難地再一次選擇相信他。

  七天後。

  收到約厄斯達·森旺的通知,說今天繼續手術,結果等季黎到現場一看,發現在那裡等著她的——是酷拉皮卡。

  季黎一臉茫然,看向不知道又搞了什麼神奇操作的隊友。

  約厄斯達·森旺繼續自信發言。

  “酷拉皮卡現在已經盡得我的真傳,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做得比我還好吧!不用擔心,我就在旁邊看著,他不行我就立刻換上,不會有問題的!”

  季黎:不,所以到底是誰給的這頭傻狗這種自信!師承揍敵客大黑貓嗎?!

  她試圖拒絕。

  可約厄斯達·森旺低頭間,非常輕、非常輕地對她耳語:“這是那孩子的覺悟。你要拒絕嗎?”

  季黎無措地回頭看向酷拉皮卡。

  金發的少年自出現在視野起,就一直保持著緋紅眼的狀態。

  但不同於撞破秘密那一夜的憤怒,他如今是安靜的。

  像表面風和日麗的大海,將所有激湧暗流藏在更深處,偽裝出平靜的假像。

  酷拉皮卡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眼中唯余一片滴血似的紅。

  可季黎卻好像看見他站在懸崖邊緣,再退一步就會粉身碎骨。

  “……可以,握住我的手嗎?酷拉皮卡。”

  季黎向他伸出手,語調輕快。

  “那就拜托你了。”

  酷拉皮卡握住了她的手。

  這段時間,他應該是跟約厄斯達·森旺練習了不知道多少次,不管是摘除手術、注入麻藥還是消毒包扎,都做得非常好。

  但當刀尖切開肌理,季黎感覺到有什麼濕潤的液體墜落在她的臉頰——沒有腥氣,所以不是她的血。

  季黎假裝沒有聽到酷拉皮卡壓抑在喉的破碎嗚咽。

  即便如此,他握住刀的手也不曾有一絲半毫的顫抖,沒有造成任何能夠避免的額外傷害。

  之後,約厄斯達·森旺留下來處理緋紅眼,酷拉皮卡背著季黎先一步離開。

  連動物也安然入睡的夜裡,森林寂靜得仿佛死去。

  在沉默了大半路後,季黎搜腸刮肚地試圖打破尷尬局面。

  “說起來,要是以後能自由地到外面的世界去,酷拉皮卡想做什麼呢?”

  雙手環在少年的頸上,因為臉頰偶爾會被那頭金發掃過,帶起很微弱的癢,她忍不住在酷拉皮卡的衣領上蹭了蹭。

  “之前你說想和派羅一起去冒險,那感覺當個職業獵人也蠻好的!有獵人執照的話,會有很方便,而且還能去很多普通人不允許涉足的地方。”

  酷拉皮卡沉默了一會兒,溫和地回應季黎。

  “嗯,聽起來不錯。是個好主意。”

  季黎繼續絞盡腦汁地找話題:“職業獵人也分很多領域哦!比如約厄斯達是幻獸獵人,還有什麼美食獵人之類的。酷拉皮卡想從事什麼行業呀。”

  “也許,賞金獵人?”酷拉皮卡想了想,“如果能把壞人都繩之以法,保護更多的善良的人,那世界應該會變得更好吧。”

  季黎突然不說話了。

  “怎麼了,季黎?不舒服嗎?”酷拉皮卡步伐一頓,大有抓她回去做檢查的意思。

  季黎搖搖頭。

  “……只是覺得有點意外。因為酷拉皮卡平時對古代文化、少數民族風俗還有各地動植物很感興趣,我以為你會選擇遺跡獵人或者幻獸獵人呢。”

  “但是都可以啦。”

  她緊了緊環住酷拉皮卡的手,把額頭抵在少年的後頸上,聽他溫柔的、堅定的、悲傷的心跳聲,輕聲說。

  “只要是酷拉皮卡喜歡的事情就好。我相信酷拉皮卡不管做什麼,都一定能做得很好很好。”

  希望他不用再逼迫自己,去做討厭的事情。

  即便同樣是去做賞金獵人,她相信現在的酷拉皮卡的心境和目的,也絕對和故事裡的那個少年截然不同——

  因為他不再是復仇者,而是守護者。

  “這樣就足夠了!”季黎笑著說。

  ………………

  …………

  ……

  酷拉皮卡是翻窗把季黎送回房間的。

  季黎覺得她這間屋子的窗戶,其使用頻率,已經可以稱之為“第二扇門”了。

  但等季黎輕手輕腳地洗漱完回來,酷拉皮卡卻並沒有離開。

  他替季黎蓋好被子,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床邊,然後便握住季黎的一只手,示意她安心睡覺。

  “我就在這裡,等你睡著了再走。”少年輕聲說,“不要怕。”

  季黎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

  畢竟人類溫熱的體溫要比柔軟的被子、毛茸茸的玩偶,都更讓害怕寂寞的人安心。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夢半醒間,季黎好像看見了落雨的紅日,有人合握住她的手,抵在眉心間,一遍又一遍地禱告。

  “我願能與所有同胞分享喜樂,”

  “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

  “請您永遠贊美窟盧塔族人民,”

  “讓我們以紅色的緋紅眼為證。”

  *** ***

  如果事無回轉,她必須承受苦痛,那便由他背負罪孽。

  ——他們是忤逆命運的共犯。

  作者有話說:

  其實在這一刻,酷拉皮卡的季黎之間獨一無二的羈絆才真正成型。

  奇犽是因為時間大法,一上來就已經好感度max了,酷拉皮卡才是真正的從零開始接觸。

  我個人覺得這口飯很香,我好快樂【合掌】

  不過,怎麼最近大家在評論區都哭得好大聲啊……你們真的哭了嗎?

  其實我覺得和原著相比,這已經是我所能想到的、合理的最好結局了。

  有點好奇是哪些劇情戳到你們了,告訴我嘛,告訴我嘛!

  *** ***


第43章

  ◎牽手的習慣。◎

  季黎看著聊得熱火朝天的約厄斯達·森旺和酷拉皮卡,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甜瓜,感覺她已經被隊友劃到了“吉祥物”這一類。

  酷拉皮卡的博學、敏銳、聰慧和領導力,使他足夠勝任團隊的優秀參謀。

  不同於對揍敵客的洞若觀火,季黎畢竟對這個世界了解有限,可以提供大方向上的思路,但實施細節還需要進一步完善。

  比如作為“滅族證據”流通到外界的緋紅眼數量。

  本來季黎是想著,原著是一共有三十六對,那她也湊一湊,看情況搞個二三十雙就差不多吧。

  約厄斯達·森旺覺得這數字挺合理,沒毛病啊,就投了贊同票。

  然後兩個人被酷拉皮卡面無表情地盯著,聲音越說越小,差點連腦袋都縮進衣領裡,用眼神瘋狂示意對方上前挨罵。

  約厄斯達·森旺:是你提出的!

  季黎:但你也當時同意了啊?!

  捏緊拳頭,酷拉皮卡反復深呼吸,才忍下了暴打我方隊友的衝動。

  最後是他根據這段時間對窟盧塔族咒印文字的研究,通過計算增幅效果,預估出約厄斯達·森旺能完美制造的屍體數量,從而決定的具體數字——十三對。

  流通到外界的緋紅眼,太多太少,都會與滅族現場的屍體數量不匹配,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此外,雖然人類的眼球不會隨年齡增長有所變化,但這些緋紅眼的DNA一致,也是無法回避的漏洞之一。”

  將筆輕輕抵在唇下,酷拉皮卡蹙起眉。

  全神貫注思考時,他的臉上會沒有什麼表情,微垂著眼睛的樣子,有種刀鋒出鞘似的冷銳。

  “可以在出售時盡量篩選買家,挑選地理位置相隔較遠或者關系不友善的勢力,盡可能避免……”

  “啊,這個就不用擔心了。”約厄斯達·森旺突然伸手,打斷了酷拉皮卡,“不會被發現的。”

  酷拉皮卡和季黎齊刷刷地扭頭看向他,只是目光中都寫滿了不信任。

  約厄斯達·森旺很委屈。

  “你們是不知道現在黑市裡一對緋紅眼能賣多少錢吧?我記得上一次緋紅眼出現在拍賣會上,最後的成交價是十五億。”

  伸出兩只手還欠五根手指,他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

  “有錢人也不是傻子。這種權利和財富的像征物,每家通常只會收藏一對。而且為了保證收藏品的品相完美,是不可能特意去做DNA的。會用其他鑒定法代替,比如用試劑確認是否有染色,觀察眼球表面有沒有針筒注入的痕跡之類的。”

  “畢竟……對於那些人來說,緋紅眼只是裝飾品而已。他們又不在意裝飾品的親戚關系。”

  酷拉皮卡低下頭,指尖緊緊捏住筆身,用力到發白,眼中的赤色又開始起伏。

  季黎卻掰著手指念念有詞。

  “十五億!後面有七個零耶!”

  她猛地抬起頭,快要痊愈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那我們可以給大家買好多東西。我想想,先把人手一份的手機、電腦、電視都安排上吧?隱形眼鏡,外面流行的新衣服,還有藏書室也該更新一批通用語的教材了。”

  約厄斯達·森旺不贊同地糾正她:“是六個零吧?”

  “……是八個零!”

  酷拉皮卡忍無可忍:“而且十五億只是一對緋紅眼,你們要再乘個十三才對!另外物以稀為貴,還要考慮突然大量供應導致的市場價格下跌!”

  於是他收獲了兩人份的敬重佩服的眼神。

  酷拉皮卡決定選擇性失憶,跳過這個話題。

  “總之,剩下來的就是如何讓緋紅眼合理流通到黑市上了。”他揉了揉太陽穴,“身份的保密性是最重要的。”

  本來這一環節,是打算讓約厄斯達·森旺利用自己的人脈,托關系走後門,分批次地匿名進行售賣。

  可畢竟牽扯了外人,連約厄斯達·森旺也不敢保證能絕對保密。

  倒是季黎,在知道緋紅眼竟然比想像中更加值錢後,有了新的主意。

  “那種百分之百不會泄露雇主的中介,有的哦。只是抽成比較高……嗯,應該除了貴就沒有別的缺點了。”

  她熱情推薦:“揍敵客,了解一下?剛好約厄斯達你是VIP,還能打九折呢。”

  一瞬間,約厄斯達·森旺想起了被大黑貓支配的恐懼,以及錢包空蕩蕩的慘烈記憶。

  “揍敵客不是暗殺者家族嗎?還能兼職干這個?”他戴上痛苦面具。

  “啊,主業的確是暗殺沒錯啦。但揍敵客旗下有很多產業嘛,房地產、餐飲服務、高定服裝、醫療技術……去黃泉之門的旅游團,也是跟當地旅游業合作的項目。”

  說是日進鬥金都小覷了揍敵客家的賬本。

  季黎都有點懷念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洗完澡還能享受漂亮大姐姐提供全套護理服務的紙醉金迷的生活了。

  她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繼續解釋。

  “各國的高官和黑道家族都是揍敵客的常客,所以明裡暗裡的售賣渠道都很多。偶爾也會幫忙脫手一些不方便的貨物,不過算是熟客才知道的隱藏菜單。”

  “雖然服務費和抽成都很高,但以緋紅眼的價格來算,綽綽有余吧。而且他們會負責決定售賣方式和時間,保證讓利潤相對最高。”

  說著說著,季黎靈光一閃。

  “對哦!反正都要找揍敵客,那制造滅族現場的事,也可以讓他們來做!錢都給了,專業的事就讓專業的人去搞定吧。”

  ……而且讓約厄斯達·森旺親手破壞窟盧塔族人的“屍體”,即便是復制品,也太過分了。

  季黎支棱起來,開始逐字逐句地教隊友怎麼和伊爾迷討價還價。

  在對付揍敵客大黑貓這件事上,她才是專業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至少要等十三對緋紅眼全部准備好,籌碼備齊,才能開始真正實施他們的計劃。

  可惜金·富力士依然沒有消息。

  想到這裡,季黎下意識碰了碰裹住眼睛的紗布。

  現在已經能大致看到光影和輪廓,按照經驗,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徹底痊愈。

  這是第八對。

  明明在翻看關於窟盧塔族咒印文字的古書,一心二用的酷拉皮卡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季黎的小動作。

  “怎麼了?等無聊了嗎?”他輕聲問。

  因為季黎要裝作看不見的樣子,也沒辦法看書,酷拉皮卡便把古書從藏書室借出來,又帶上母親准備的食物,選了塊風景秀麗的地方,權當是野餐。

  季黎搖頭否認。

  但酷拉皮卡還是起身,拜托派羅先照顧一下季黎,他自己先去把書還了——藏書室離酷拉皮卡家有一定距離,並不順路。

  少年人的溫柔總是藏在不易察覺的細微之處。

  派羅見好友的背影消失,才跟季黎說:“關系變得更好了呢。”

  季黎:?

  “誒,自己還沒有注意到嗎?”

  派羅有點意外。

  “因為,最近你和酷拉皮卡有了牽手的習慣……一直都握著呢。是剛剛酷拉皮卡要走的時候,才松開的哦?”

  他欲言又止地補充:“這段時間訓練的時候,盧西諾妮都追著酷拉皮卡打。聲勢非常浩大啊。”

  雖然但是,季黎的腦海裡瞬間湧現出了非常合理且真實的畫面。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似乎還殘存著另一個人的體溫。

  ——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

  第一次,是她摘除了第一對緋紅眼,因為對黑暗感到恐懼和不安,所以拜托酷拉皮卡握住自己的手。

  第二次,是酷拉皮卡手裡握著刀,用緋紅眼看著她,無聲地請求,請求讓他握住她的手,一起面對命運的洪流。

  好像不知不覺,兩個人就都養成了通過握手、通過彼此的溫度,來確認自己並非孤身一人的習慣。

  “是出了什麼事情嗎?”派羅突然問。

  他露出柔軟的、擔憂的笑。

  “總感覺酷拉皮卡最近很痛苦,在逼迫自己做什麼的樣子。但是他不想說。季黎應該也知道吧?雖然我派不上什麼用場……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啊。”

  掩蓋在萬年第一的酷拉皮卡的光芒下,身體不便的派羅,其實也是極其聰明敏銳的孩子。

  他只是過於體貼,從不會去問別人不想答的問題。

  “——沒事的。不要擔心啊,派羅。雖然暫時不能說,但我保證是好事哦!”

  沒有一絲猶豫,季黎斬釘截鐵地回答他。

  “而且派羅願意花時間來陪我和酷拉皮卡,就已經幫大忙了!每次跟派羅待在一起的時候,酷拉皮卡都更容易放松下來。這是派羅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派羅沉默片刻後,很溫和地笑了笑。

  “……是嗎?那就好。”

  他牽著季黎的手站起來,把她輕輕推向趕來的酷拉皮卡。

  “那明天見啦,季黎、酷拉皮卡。我會帶奶奶做的點心過來,有什麼想吃的嗎?”

  派羅奶奶的點心手藝可是窟盧塔族裡的招牌,剛到的酷拉皮卡一聽這話,報菜名報得比季黎都快。

  可同時,他也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季黎的手。

  他們踩著如血的夕陽,一起回家。

  ………………

  …………

  ……

  深夜,酷拉皮卡又偷偷溜進季黎的房間,用刀割開手腕內側,讓她加餐。

  很自信“騙不過酷拉皮卡”這件事的約厄斯達·森旺,八分真兩分假地,把季黎的復生能力和對血液的需求歸功到“特殊體質”上。

  從某種意義上,倒也不算說謊。

  季黎本來是拒絕酷拉皮卡的義務獻血的。

  畢竟酷拉皮卡現在才十一歲,還是個小孩子,貧血的話肯定會影響健康。

  但酷拉皮卡總能用自己的方式達到目的:甚至沒有浪費時間跟季黎拉鋸戰,他二話不說,直接劃傷自己,然後笑著勸季黎不要浪費。

  誠如約厄斯達·森旺所言,這個絕世美少年的皮囊下,藏著倔強到九個他都拉不回來的固執靈魂。

  季黎只能捧著酷拉皮卡的手腕,硬著頭皮喝下去。

  由於即便披上人類的外殼,內裡還是奇美拉女王蟻,她的唾液含有阻止凝血的功效,要額外清洗消毒上藥後,才能讓傷口愈合。

  好在念能力者的體質異於常人,各方面恢復速度都快,這樣的小傷口塗上藥,基本一晚上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酷拉皮卡若有所思地看著即便包扎後,也依然隱隱有血液滲出的傷口,與季黎道了晚安。

  二人都認為,使用了純血窟盧塔族人的血液後,季黎的眼睛在天亮之前就可以痊愈。

  當天晚上,季黎做了一個夢。

  夢裡一切都是渾渾噩噩、光怪陸離的影子,她仿佛被浸在溫水中,原本局促的肢體慢慢舒展開來,從未如此輕松過。

  這樣愜意的余韻一直維持到她醒來。

  季黎沒有睜開眼睛,卻已經看清了天花板的模樣,乃至細微到肉眼不可見的材質紋路。

  她下意識想揉揉眼睛,確認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裡。

  但跳入視野中的,竟是熟悉又陌生的鉤爪。

  與此同時。

  “季黎,你醒了嗎?該吃早飯了。”

  ——酷拉皮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作者有話說:

  沉霧,一款你的私人盲盒廠商。

  追連載,每天都有新驚喜哦(惡咕低語)

  *** ***


第44章

  ◎十五億有多少個零?◎

  季黎向來是很守時的。

  早上見她沒到客廳,酷拉皮卡以為季黎是因為身體處於修復狀態,需要更多的睡眠,所以不小心睡過頭了。

  於是直到母親把早餐差不多准備好,他才上樓去敲季黎的房門,提醒她可以洗漱下樓。

  但屋內遲遲沒有回應。

  酷拉皮卡蹙起眉。

  開念之後,他擁有更加敏銳的五感,能明確感知到有“人”就在一門之隔的地方,還伴隨著細碎的奇怪動靜。

  像是金屬相互摩擦時的聲音。

  “……季黎?怎麼了。是有什麼不方便的事情,要我叫媽媽過來幫你嗎?”

  酷拉皮卡聲音如常,右手卻悄悄放在了腰後。

  安全起見,在窟盧塔族,像他這麼大年紀的孩子,一般是不允許擁有真刀真槍的。

  但自那一夜之後,酷拉皮卡去找約厄斯達·森旺要了一把匕首,從此隨身攜帶。

  赤色漫上眼球,大拇指無聲抵開刀鞘,他神色冰冷地溫柔詢問。

  “我可以進去嗎?”

  下一秒,酷拉皮卡聽到了很明顯的乒乒乓乓的聲音。

  就在他准備直接破門而入的時候,一張寫了字的碎紙條從門縫被推了出來。

  紙張邊緣毛糙,應該是急忙中徒手撕下的;字跡扭曲,一筆輕一筆重,比剛剛開始學字的小孩子還難看;紙張上還有不明的劃痕和破洞。

  粗略一掃便總結出相關情報,酷拉皮卡謹慎地沒有松開匕首,只是保持著距離閱讀。

  ——“酷拉。約厄斯達,來。”

  歪歪扭扭的筆畫甚至湊不成一句話,只有斷裂的名字和一個動詞,顯得萬分可疑。

  但如果是心懷不軌的歹徒,就不應該主動讓戰力更強的約厄斯達·森旺過來。

  酷拉皮卡遲疑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門裡:“十五億有多少個零?”

  這一次紙條出現得快得多。

  ——“7。6。8。”

  正是昨天三人在秘密山洞裡報出的答案順序。

  沒有停頓,也沒有聽到可疑的動靜傳來,酷拉皮卡稍稍松了口氣,姑且相信季黎還在這間屋子裡。

  但他沒有離開。

  擔心是調虎離山,酷拉皮卡從口袋裡拿出約厄斯達·森旺提供的手機,迅速編輯好一條短訊後,便依然全神戒備地守在門外。

  以防萬一,他還提前通知對方記得走窗戶。

  一分四十七秒,酷拉皮卡聽見了窗戶被打開的聲音,以及約厄斯達·森旺錯愕的驚呼。

  兩分零三秒,門內響起輕微的翻找東西的聲響。

  兩分二十九秒,窗戶又一次被推上,再無動靜傳來。

  耐心等了片刻後,酷拉皮卡用鑰匙打開房門。

  ——屋內空無一人。

  他站在略顯狼藉的房間中央,環顧四周,視線掃過仿佛被利器割破的床單,沿牆新鮮的劃痕,以及地上飄落的睡衣殘絮。

  “酷拉皮卡?季黎還沒起來嗎?”

  母親困惑的聲音從樓下的客廳飄來。

  酷拉皮卡原樣退出房間,將門反鎖的時候,從金屬質地的環形門把上看見了自己赤紅的眼睛。

  他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已恢復一片清透碧色。

  “媽媽,季黎昨天出去野餐有點累,想多賴一會兒床。我等下把飯送上來吧。”

  酷拉皮卡笑著回答。

  ………………

  …………

  ……

  山洞裡,完全變回奇美拉女王蟻形態的季黎,和約厄斯達·森旺面面相覷。

  因為睡衣被身上的金屬甲殼和鉤刺劃爛,她現在就裹著一床被子,茫然地看著身為一星幻獸獵人的專業人士。

  【我什麼都沒干啊。】

  被約厄斯達·森旺抓著復盤情況,季黎表情呆呆的,很無措。

  【一切正常。就是睡前喝了點酷拉皮卡的血,然後做了個挺舒服的夢……但我也不是第一次喝啊。】

  約厄斯達·森旺這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雖然是幻獸獵人,但更專注於保護珍稀動物,對奇美拉蟻這種危險性極高的一級隔離品種沒有興趣,不曾深度研究。

  在決定把“山神大人”帶回窟盧塔族後,他倒是有拜托正好在奇美拉蟻活動區附近的朋友,幫忙做點調查。

  可遠水救不了近火,朋友那邊的報告還沒出,他也不能把季黎和窟盧塔族丟在一邊,專門出一趟遠門。

  約厄斯達·森旺只能采用最笨的那種辦法:一個個試。

  他們開始模擬季黎變成人形之前的狀況。

  比如耗盡體力、輕微不致死的毒素,再加上緋紅眼狀態的盧西諾妮的血液,盡可能復刻當時的條件。

  但是沒有用。

  折騰好幾天下來,季黎不光沒有恢復人形的跡像,反而食欲猛增,呈現出奇美拉女王蟻的成長期特征。

  她的體型從近乎寵物狗大小,暴漲至幼年小馬駒的程度,外殼褪過一次,換上了更鋒利堅固的新甲,連鉤爪也大了一個型號。

  約厄斯達·森旺只能猜測,或許在這段時日的大量血液供應下,原本機緣巧合之下,堪堪維持的平衡被打破。

  充足的養分再度激活了奇美拉女王蟻的本能。

  它在渴望血肉,渴望營養,渴望迅速步入成熟期,繁衍更強的王與兵種蟻,建立奇美拉的王國。

  這種欲望會催生出帶來災厄的怪物,因為它已經記住了人類作為食物的味道。

  約厄斯達·森旺不得不中止了對季黎的血液供應。

  “……還能堅持嗎?”

  煩躁地咬住拇指,他站在安全距離以外,壓低聲音詢問。

  如今,所有血包、尖銳危險物品和緋紅眼,都被臨時轉移到其他地方。空蕩蕩的秘密手術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而從昨天中午開始,季黎拒絕了約厄斯達·森旺的靠近。

  因為他聞起來——很美味,很好吃的樣子。

  會讓奇美拉女王蟻的下顎止不住地張開,露出鋒利醜陋的口器。

  約厄斯達·森旺已經在用“絕”盡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了,避免進一步刺激奇美拉女王蟻的攝食本能。

  他咬緊牙關,再一次勸說。

  “季黎,別勉強自己。不行的話,我就再出去一趟拿幻獸獵人特供的麻醉劑,睡著可能會好過一點。”

  來自黑暗大陸的奇美拉女王蟻體質特殊,天生具備一定的抗藥性,需要更強效的鎮靜劑。

  而獵人特供物資由於數量稀少且珍貴,大多要求職業獵人手持獵人執照,到指定的大型城市親自領取。

  這意味著,約厄斯達·森旺將離開窟盧塔族至少一個月的時間。

  他們沒有那麼多可以揮霍的時間了。

  【沒事的。都快一周了,約厄斯達你先回趟家吧。順便和酷拉皮卡商量一下,按只有七對緋紅眼,重新修改計劃吧。】

  【正好讓我也一個人呆段時間。】

  用鉤爪按下蠢蠢欲動的口器,與之相反,季黎的生物電波信號卻依然是平靜的。

  她半開玩笑地解釋。

  【畢竟把巧克力放到嘴邊還不讓吃,才是最考驗忍耐力的啊。看不到應該就不會那麼想了——記得把門鎖好。】

  在酷拉皮卡闖入手術室後,約厄斯達·森旺連夜扛著特制大門跑了個來回,按在山洞入口處,安全指數直逼五顆星。

  以季黎目前的力量來說,無法輕易逃脫。

  這也是她給自己留的第二道安全閥。

  用跟大黑貓鬥出來的巧思巧舌,季黎最後軟硬兼施,還是把約厄斯達·森旺趕出手術室。

  足有兩米後的大門被緊閉,山洞內的光線就只剩下了幾盞壁燈。

  昏暗潮濕、略帶土腥味的環境,還有空氣中隱約浮動的鐵鏽氣息,讓季黎想起了恍如隔世的蟻巢生活。

  只是這一次,她的身邊沒有另一只強壯又總愛鬧騰個不停的女王蟻。

  很安靜。

  鉤爪用力深陷進地裡,季黎把自己團成一團,依偎在離燈光最近的地方,盯著地上輪廓可怖的影子。

  沒事的,已經成功過很多次的事情而已。

  她可以做到的。

  ——再一次。

  ………………

  …………

  ……

  另一邊。

  約厄斯達·森旺在回家的路上,被早有准備的酷拉皮卡攔下。

  他有說明情況的義務。

  但考慮到季黎的情況特殊,他只能含糊地回答說,季黎出了點意外,不危及生命但無法繼續提供緋紅眼,要重新修改計劃。

  酷拉皮卡沉默地盯著他了好一會兒,冷不丁橫插一句。

  “——季黎她,不是人類吧?”

  約厄斯達·森旺猛地抬頭看他。

  原本差不多篤定的酷拉皮卡這下徹底了然。

  他猜對了。

  通過人類的血液汲取營養,阻止凝血的唾液,強大到超出常理的復生能力,還有以床為中心留下的破壞痕跡和布料殘絮……只該也只能通往這個答案。

  酷拉皮卡摸了摸手腕上結痂的傷痕,自顧自地把話題進行下去。

  “床上、地板和牆壁都有尖銳物留下的劃痕,我已經處理好了。跟大家的說法,是約厄斯達叔叔你帶季黎去城鎮做眼睛的檢查,歸期未定。”

  “至於計劃的修正,我今天晚上會重新計算。還有什麼其他需要我處理的事情嗎?”

  約厄斯達·森旺被嚇得手足無措。

  他慌亂地擺手:“等、等等,酷拉皮卡。不是那個,我,我可以解釋!季黎,就是,你……”

  “嗯?約厄斯達叔叔,你誤會了。我沒有要你回答那個問題的意思。畢竟,季黎不想讓我知道吧。”

  打斷了約厄斯達·森旺,酷拉皮卡揚起臉時,眼睛是通透純澈的碧色。

  他微笑:“我只是想告訴你,不必再費心瞞我。要是有什麼我能做到的,直接告訴我就好。”

  說到這裡,想起派羅前不久也曾跟自己說過這樣的話,酷拉皮卡忽然愣了一下,陷入沉默。

  約厄斯達·森旺小心翼翼地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酷拉皮卡?”

  “……沒什麼。只是突然發現,我還是太傲慢了。”

  是啊,那種話不過是用來安慰自己的罷了。

  因為他現在根本什麼忙都幫不上。

  真不甘心。

  酷拉皮卡仰頭看向廣袤無邊的夜空,用昨夜被人小心捧起過的手,伸向遙不可及的月亮。

  “約厄斯達叔叔,我去查了你們說過的‘揍敵客’。是個惡名昭著的暗殺者家族,殺了很多很多人。仇人應該很多吧。為什麼他們不會被滅族呢?”

  約厄斯達·森旺用嘆息般的目光,凝視他看著長大的少年。

  他撥開虛偽,告訴酷拉皮卡最赤裸的真相。

  “或許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殺了揍敵客的家庭成員,就會被全體揍敵客不計代價地報復吧。”

  “果然是這樣啊。”酷拉皮卡笑了笑,“我明白了。”

  他收回手,平靜地看著約厄斯達·森旺眼中赤紅的少年,一字一頓,輕聲地對自己起誓。

  “那麼,我也會努力做到的。”

  ——不論是窟盧塔族的大家,派羅,還是季黎。

  約厄斯達·森旺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但他知道,酷拉皮卡並沒有期待他的回應。

  酷拉皮卡只是單純在告知他而已。

  所以約厄斯達·森旺也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就像每次訓練結束之後,對他的鼓勵。

  二人沉默地往村落走。

  路到半途,約厄斯達·森旺的電話突然響起鈴聲,撕開夜的寂靜。

  他接通通訊,另一端傳來的,是一位老朋友豪爽的笑聲。

  “哦!約厄斯達,你拜托我對奇美拉女王蟻的調查報告,我這邊已經出結果了,發你郵件裡。老規矩,報酬還是打那個賬戶上。”

  “對了,你不是到處在找金那家伙嗎?我帶隊觀察奇美拉女王蟻的時候,剛好遇到他了,他還跟我一起蹲了幾天。我跟他說了,你最近在找他。”

  “不過金好像在隔離區還有點事,那鬼地方連信號都沒有,應該再過幾天才會跟你聯系吧。”

  “下次見面,可要記得請我好好喝一杯啊!”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奇犽生日,但是他人在枯枯戮山,我只能打電話跟他連線。

  我沒敢跟他說季黎的情況,怕他連夜扛著亞露嘉和拿尼加衝過來免費加班。

  我就跟他說,奇犽你不行了,現在大家都愛上季黎了,你小男神的寶座搖搖欲墜(?)

  奇犽打出貓貓問號,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我也愛她啊。”他說。

  我想了想,也是,然後又轉告他,很多人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希望他和季黎和酷拉皮卡永遠在一起。

  奇犽:?酷拉皮卡,誰啊?

  我覺得他想免費加班的對像,終於不止我一個了。好耶!

  生日快樂,奇犽!

  *** ***


第45章

  ◎雙向拯救。◎

  掛完電話,約厄斯達·森旺的第一反應是:嗯?金·富力士那個混蛋竟然沒死啊?

  這個時候才來證明自己還活著,晚了,早死早超生去吧,下輩子別再當朋友了。

  但理智告訴他,還是等這次事情落幕,再祝一些拋家棄子的屑人早日被兒子繩之以法。

  約厄斯達索性也不回家了,跟酷拉皮卡簡單解釋了一下便折返回山洞,想要告訴季黎這個……遲到的消息。

  可他最終止步於大門前。

  即便是特殊材質,兩米厚的門對於一流的念能力者來說,並不算什麼銅牆鐵壁,所以約厄斯達能清楚地聽見裡面的情況。

  威脅意味的低吼,被掃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的器皿,還有金屬物衝撞大門所發出的沉重的“咚咚”聲。

  就好像一頭陷入瘋狂的野獸在試著逃離囚籠。

  但約厄斯達·森旺知道,她不是。

  背靠著大門,約厄斯達·森旺順勢往下滑坐在地上,手裡捏著不再響起的通訊器,安靜地陪伴煎熬中的朋友。

  就這麼寸步不離的三夜兩日後,季黎的聲音終於再一次響起。

  “約厄……斯達……早上好。”

  被厚重的門阻隔,不再是讓大腦眩暈的生物電波信號,屬於少女的聲線略顯沉悶,又斷斷續續的。

  說著愣了一下,她詢問:“現在,是早上嗎?”

  緊繃的神經一瞬間被松開,約厄斯達·森旺脫力似的往後一仰,捂著臉在那裡又哭又笑,汪嗚汪嗚的,更像被雨淋得濕漉漉的阿拉斯加犬了。

  “……嗯。”

  透過指縫,他看見將漫長黑夜驅逐的破曉天光,從遠方一點點升起來,敲響迎接白晝的鐘聲。

  此時此刻即是黎明。

  約厄斯達·森旺告訴季黎:“天已經亮了。”

  他本來想打開門,但季黎不讓,他就繼續背靠著門,嘰嘰咕咕地跟季黎彙報近況。

  他說金·富力士終於有消息了,這幾天可能會聯系自己,然後想了想,老實坦白酷拉皮卡猜到她不是人類了。

  不同於約厄斯達·森旺當時的震驚,季黎只是很平靜地“哦”了一聲。

  “本來也沒指望能瞞住酷拉皮卡多久啊。”

  說到這裡,她真想敲開這頭阿拉斯加的腦殼,看看到底腦回路是怎麼長的。

  “你都把我的底細抖得差不多干淨了!這麼多異常擺在酷拉皮卡眼皮子底下,他要是猜不出來才怪吧!”

  犯錯在先的約厄斯達·森旺唯唯諾諾,不敢作聲。

  季黎猶豫了一下,又問:“你跟酷拉皮卡說了我到底是什麼嗎?”

  “沒沒沒沒沒!”

  約厄斯達·森旺瘋狂搖頭。

  “他也沒問我!就是告訴我,他知道了,不用花心思去瞞他——酷拉皮卡說,他知道你不想讓他知道,所以不用回答他。”

  見季黎沒說話,猜不准她的想法,約厄斯達·森旺撓撓頭,只能小心翼翼地補充。

  “其實酷拉皮卡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你有變化的。他不是那樣的孩子。”

  結果季黎簡直是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

  約厄斯達·森旺不解:“但是,我們現在不是一伙的了嗎?”

  “……反正不要。”

  季黎低下頭,看著自己依然猙獰的軀體。

  雖然暫時恢復了聲音,但身體目前依然保留了奇美拉女王蟻的大部分特征,按照上次的經驗,估計也至少要半個月以上的時間,才能完全蛻變。

  “我不是不信任酷拉皮卡。但是,這具身體很嚇人、很難看吧?怎麼都算不上‘可愛’。”

  “同樣是可以變人的幻獸,凶狐狸好歹還毛茸茸的呢。而且奇美拉蟻的名聲還那麼差,是最危險的一級隔離品種。”

  “我不想被別人看到這個樣子。”

  抱住後肢,她蜷縮著把自己團成一團,小小聲地解釋。

  “就算……我也是個女孩子啊。不行嗎?”

  喜歡把自己和身邊收拾干淨,喜歡花,喜歡漂亮的事物,喜歡穿上好看的衣服,喜歡展示自己更好的那一面給別人看。

  只是這樣最普通、最理所當然的愛美和自尊心而已。

  ——不行嗎?

  被這意料之外的反問給問住,約厄斯達·森旺愣了好久好久,然後唐突爆發一陣大笑,笑得門都在震。

  季黎:???

  惱羞成怒地哐哐砸門,她現在只想衝出去,給約厄斯達·森旺表演一個什麼叫揍敵客的免費加班。

  但仗著人高馬大力氣也大,約厄斯達·森旺一只手就牢牢堵上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不是你想得那樣!我真的沒有笑你的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黎:“你明明一直在笑!你都沒停過!”

  不再浪費力氣砸門,她默默捏緊拳頭,暗下決心:等這扇門開了,這頭傻狗就死定了!

  約厄斯達·森旺張狂的笑聲還在持續。

  等他笑夠了,他才一邊抹去眼角的濕潤,一邊感慨地說。

  “……我只是突然發現,原來季黎你也不是聖人啊。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從故事書裡跑出來的神仙教母,專門來救人於水火、拯救世界的呢!”

  季黎無語:“哪個神仙教母下凡會把自己變成奇美拉女王蟻啊?你看的什麼盜版故事書。”

  這個理由不足以免除約厄斯達·森旺的死刑。

  他還是死定了。

  “所以我才發現,好像我一直都忘記告訴你了。”

  不自知額頭畫了一個“危”字約厄斯達·森旺,忽然笑聲一止,非常認真地、非常鄭重地對門裡說。

  “季黎,不管你是奇美拉女王蟻的樣子,還是‘季黎’的樣子,我和諾妮一直都認為,你是世界上第二可愛的女孩子——順帶一提,第一名是琳娜,她自己是第三名。”

  “你當然可以行使任何女孩子的權利,去追求任何你喜歡的東西。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即便是現在的你,也是美麗的。諾妮其實覺得你這樣超酷的。”

  自顧自傻笑兩聲,他敲了敲門。

  “下次出門采購物資的時候,你也和諾妮一起去服裝店逛逛啊?她抱怨我只會說‘都好看’抱怨好久了。果然還是女孩子一起逛街才更開心吧。”

  季黎:“……花你的錢。我現在還一貧如洗呢。”

  “行啊。我報銷。”約厄斯達·森旺爽朗地應下,“嘿嘿,咱倆誰跟誰!記得順便幫我參謀參謀,給琳娜也挑一個禮物哈。”

  季黎姑且算他花錢消災,把他腦門上的“危”字給擦了。

  她好像大概知道,為什麼當年在窟盧塔族被眾星捧月的琳娜女士,會看上一個外族人了。

  溫柔、善良、真誠、共情能力,在感情的領域,的確是永恆的通關密碼。

  不管是先出現的約厄斯達·森旺和盧西諾妮,還是隨後的酷拉皮卡和更多人。

  ——她在盡力挽救窟盧塔族的同時,也在被他們所拯救。

  ………………

  …………

  ……

  季黎就這麼繼續在山洞裡窩著,約厄斯達·森旺白天去窟盧塔族督促族人修行念力,夜裡就跑過來陪她聊聊天,打發時間。

  好在厄運沒有再賴著季黎不肯走。

  在停止人類血液供應的第九天,季黎腰部以上的部分,基本實現了人形的轉變,只剩下半身還殘存著奇美拉女王蟻的特征。

  拿寬大一些的及地長裙稍作遮掩,乍一眼看上去倒也沒有什麼問題。

  所以她也開始樂意出門,白天的時候,會在山洞附近的森林活動活動筋骨,順便曬曬太陽。

  約厄斯達·森旺則見縫插針地給她加訓。

  在窟盧塔族合計一百二十八人,其中八十三個人順利開念,且剩下的不是小孩就是老人的情況下,還沒成功的季黎堪稱是隊伍裡的實心秤砣。

  能憑一己之力拉低全族人均水平的那種。

  要不是害怕一不小心又給季黎補過頭,功虧一簣,約厄斯達·森旺都想給她大放血,看看念能力者的血液能不能讓她開下竅。

  搞得季黎最近晚上做夢都是一頭阿拉斯加犬懟在跟前,一臉幽怨地汪汪叫。

  但她真的感覺不到約厄斯達·森旺說的那些什麼“氣”不“氣”的。

  就像菜譜裡說的“少許”和“適量”,看不見又摸不著的東西,四舍五入不就是玄學嗎?!

  她可是每逢卡池不是保底就是墜機的非洲大酋長啊!

  沒有人獲得幸福的世界誕生了。

  在約厄斯達·森旺和季黎彼此痛苦拉鋸的時候,金·富力士的來電,就顯得格外迷人,散發著解放的光輝。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淡化了季黎的存在,約厄斯達·森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金·富力士聽,最後談到,想用交易的形式,讓窟盧塔族人應聘GI的免費NPC。

  被對面想也不想地當場拒絕了。

  “我對把頭埋在翅膀底下就以為萬事大吉的老古董沒興趣。就算有天賦,被關了這麼久的他們也只是羊群,根本沒法適應外面的世界。”

  “不過約厄斯達,之前我邀請你一起制作游戲,你不是忙著陪老婆所以拒絕了嗎?你怎麼知道……我的游戲在一片海島上?”

  金·富力士話鋒一轉,興致勃勃地反問。

  “我對你的情報來源很感興趣!要交換——”

  約厄斯達·森旺冷靜地掛斷電話,睜著眼睛對季黎說瞎話:“他拒絕了。”

  “……”季黎好心提醒他,“我不聾。”

  還沒等約厄斯達·森旺再整出點花活,通訊器叮鈴鈴地又響起來,屏幕上顯示的是金·富力士。

  約厄斯達·森旺毫不猶豫地掛斷。

  再響。

  再掛斷。

  再響——

  季黎直接奪過手機,接通通訊請求。

  “您好,金·富力士先生。我是季黎,約厄斯達的朋友。請問您對黑暗大陸的情報感興趣嗎?”

  片刻後,手機那端傳來了短促的笑聲。

  “我就說約厄斯達你果然是遇到有趣的家伙了啊。”

  金·富力士饒有興趣地應下。

  “好啊,剛好我最近有空。時間地點?”

  作者有話說:

  季黎也是喜歡花、喜歡可愛的東西、喜歡漂亮衣服的女孩子啊。

  其實最理解這一點的,反而是酷拉皮卡。

  還記得那個能追蹤的手工編織發帶嗎?

  他是注意到季黎用的是盧西諾妮的舊發帶,所以特意去請教琳娜女士,然後認真准備的禮物。

  雖然後來臨時決定加上咒印文字,但也是精心設計過,不影響美觀的那種。

  酷拉皮卡其實是怕季黎一直用別人的舊物,會傷到她的自尊心。

  是非常溫柔的少年呀。

  *** ***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9-22 16:39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84503 秒, 數據庫查詢 8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