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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獵夫 作者:孟梵

獵夫 作者:孟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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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開始他就不該接這個案子,要不,他現在應該坐在寬敞舒適的辦公室內吹冷氣,而不是在這個又濕又熱的森林裡打轉。

  早知道他就不該相信胡大平的話——相信在這個人跡滅絕的深山裡,會有什麼奇特的建築,也不該為了賭一時之氣,獨自前來。

  他不該貪圖楊家七位數的設計費,更何況,他根本不缺錢用。這下錢還沒撈到,一代名建築設計師就要葬身在這個荒郊野外。

  想到才剛成為自己未婚妻的惠妮,連自己最後一面都沒見著,不知道她是不是會傷心欲絕?為了跟胡大平賭一口氣,卻失去生命和未婚妻,加上自己多年來的心血,想想真是不值,自白便宜了胡大平那小子。

  要不是自己該死的好勝心作祟,經不起胡大平的刺激;要不是自己逞強,拒絕與人同行,如果所有促成自己今天在這裡打轉的因素,少了其中任何一項,自己就不會頂著烈日,在這裡跟死神搏鬥。

  耿亞塵啊!耿亞塵!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跟人賭什麼氣?現在你價值七位數的自尊,就將陪你葬身於此,化作一堆白骨,無人知曉。

  耿亞塵疲乏地坐在地上,身子靠著樹幹,他已經累得無法再繼續打轉,他只想休息。仰起頭,四周全是高聳舉天的林木,頂上那一片天只剩下小小一點,而且愈來愈小,烈日卻依舊精確地穿過那小小的一點,直射在他缺水的肌膚表面,疼痛的感覺,早已隨著透支的體力而變得遲緩。

  汗水從額上滑下停在他的睫毛,他眨了眨眼,抖落了捷毛上的汗珠,連舉手揮汗的力氣都沒有。

  他在文明世界的求生本領,到了這蠻荒之處,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不知道自己在深山裡走了多久,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不能睡,可是他又餓、又冷,他好困,眼皮很重,很重,所有的聲音都離自己愈來愈遠,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自己一人。

  胡大平的奸笑,惠妮的嬌顏,還有自己那間寬闊、舒適的辦公室,一一浮現在他的眼前。

  醒來吧!醍來吧!這只是一場惡夢,你還這麼年輕,事業正如日中天,不能讓別人佔了第一設計師的地位,尤其是胡大平。

  不行!

  耿亞塵殘存的一點意識,彙集了求生意志,讓他睜開了千斤重的雙眼,奇跡似地,他看見了一雙慧黠大眼,就在自己的鼻前。

  他迅速地閉上眼,不可能!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一雙如此水靈、澄澈迷人的眼睛?常聽說人快死之前都會產生幻覺,難道自己快死了?天使?

  對!一定是天使,自己大概是上天堂了吧!可是天使怎麼沒有臉?

  耿亞塵耳邊傳來嘰哩咕嚕的「說話聲」,他不知道這些聲音算不算說話,因為他一句也不懂,難不成自己上的還是外國人的天堂?

  他使勁地再睜開眼睛時,漂亮的眼睛不見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黝黑、畫滿了圖案的「臉」,他甚至無法判斷那是不是一張臉,而且就貼在自己眼前。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牛頭馬面,一陣驚駭流遍全身,嘴張得老大,聲音卻乾澀地卡在喉際,咕嚕咕嚕地翻滾,沒一點聲音跑得出來,心裡想的是——逃,四肢卻仍癱著,眼睛因為驚嚇過度而只能瞪著正前方。

  自己平日就算沒有熱心公益,也從不害人,只是有點自負,好吧!有點目中無人,可是有才氣的人不都懷才傲物嗎?就算這樣會有報應,也不至於輪到自己吧?!

  一個、兩個、三個……

  他的驚駭隨著眼前牛頭馬面的增加而升高,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下地獄,而是碰到了食人族,這個發現令他毛骨悚然,驚駭欲絕,他的唇不停地顫抖,只覺一陣暈眩,就失去知覺。

  「啊!」

  耿亞塵從床上驚坐起來,渾身冒著冷汗,他預期會見到的東西——刀山、油鍋都沒有,這讓他鬆了口氣,他把手貼著心口,確定自己的心臟還繼續跳動,知道自己還沒死。

  驚嚇過後,他才發現自己全身疼痛——一種極度疲乏後的疼痛。

  屋外傳來一陣一陣悶悶的鼓聲,他才鬆懈下來的身子又開始緊繃,想起那曾在他眼前晃動,一張一張可怕的臉,也想起失去知覺前,最後鑽進腦子的可怕念頭——食人族。

  他拖著身子直退至床上的角落,背貼著牆,覺得安全些,才環顧著身處的奇怪屋子,沒有桌椅,沒有電燈,沒有電話,沒有任何電器用品,根本沒有一件文明世界的東西,整間屋子,就靠著窗口射進屋內微弱的月光,那實在不能算是窗,因為它只是在牆上挖個洞,什麼修飾都沒有。

  各式各樣的花沿著牆攀爬至屋頂,幾乎整間屋子都是花,從這麼多新鮮的花來看,耿亞塵肯定自己絕不是在地獄,如果投射進來的是月光,那麼自己也不會是在天堂,那……

  耿亞塵不覺打了一陣哆嗦,一股寒意自腳底爬上背脊,難道那些真的是食人族?

  愈來愈密集的鼓聲,敲得耿亞塵膽顫心驚,自己如果不逞一時之氣,現在該伴著惠妮坐在一流的餐廳內,聽著悠揚的音樂,而不致縮在這裡,聽著猶如催命似的鼓聲。

  想來想去,都怪胡大平,這個跟自己同窗兼死對頭的人,從唸書時開始,樣樣事情都跟自己爭,唸書時,爭名次、爭分數;工作時,爭名氣、爭地位,談戀愛則爭對象,反正是無所不爭。

  雖然胡大平不承認,但是耿亞塵及所有認識他們倆的人都知道,不管在那一方面,耿亞塵都略勝一籌。

  在建築界,耿亞塵獨樹一格的設計可是有口皆碑,當然他的設計費並不低,然而出得起價錢的人仍不惜巨資請他設計。

  在名利雙收的情況下,他自然不輕易接案子,儘管有人說他目中無人,有人罵他看上不看下、現實、勢利,他也不在乎,反正慕名而來的人也從沒斷過。

  安惠妮!這個商業鉅子之女,就是仰慕自己的才氣與名氣而成為他的女友,而且以安家的財勢,她不需要挑個財大氣粗,卻俗不可耐的人來折騰一輩子,所以她才會挑上耿亞塵,讓她鑲了金的背景,多了點藝術氣息,少了點銅臭。

  這回楊氏企業在市郊買了塊地,要蓋棟房子讓三兄弟全住在一塊兒。楊氏企業也是商場名家,三兄弟在商場上都各有一番成就,兄弟同住是楊老爺子的意思,地也是老爺子選的。

  三兄弟要住在一起,老大、老二又各自都有家庭,房子蓋起來就是個大工程,反正楊家有錢,這難不倒他們。不過最令他們傷腦筋的是,要蓋什麼樣的房子才能讓一大家子的人住得舒適,又可顯出楊家的氣派。

  傳統中國式的建築,幾個兄弟都覺得不太合時宜,而西方的建築格局,老爺子又不喜歡,所以楊家找來了耿亞塵和胡大平,楊家的意思是要兩人合作,共同研究,設計一棟大家都喜歡又獨樹一格的房子。

  耿亞塵彷彿又聽到胡大平的聲音:

  「楊先生!對不起,我想我無法勝任這個工作!」

  胡大平一臉的抱歉,語氣平淡得幾乎讓人覺得,他是專程來拒絕的。

  他的話才一出口,耿亞塵先是一臉錯愕,而後狐疑地望向胡大平,本來還以為今天會是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場面,而且按他的脾氣,絕對是非跟自己爭到底不可,今天怎麼會一開口就滅自己威風,這小子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我想這麼浩大的設計,只有耿兄足以勝任!」胡大平神情極為認真。

  對於胡大牢一反常態的禮讓與推崇,耿亞塵非但沒有感激之意,心中反而升起更高的戒心。

  「胡兄!您太客氣了!以您的才氣,必定也能設計出比我更好的房子!」

  楊建安將手一揚,「在找兩位之前,我們對兩位都作了一番瞭解,兩位在建築界均屬執牛耳之輩,所以你們彼此也無需太過謙讓,兩位如果肯破例攜手合作,必定能設計出讓大家都滿意的房子,而且也可傳為美談!」

  「就是因為這件案子太重要,所以我才不敢接!」胡大平一臉虛偽,「我想楊先生既然對我們作了一些瞭解,必定知道耿兄才是建築設計這行的頂尖人物,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楊建安點點頭沒有反駁。

  胡大平臉色有點難堪,雖然是自己謙虛,但當著耿亞塵的面,楊建安的默認,未免也太讓自己下不了台,他忍著氣繼續說:

  「我有個構想,不過卻一直無法突破設計上的瓶頸,所以我願意提供我的構思,希望能由耿兄執筆完成設計!」

  胡大平愈是恭維,耿亞塵就愈如芒刺在背的不自在,胡大平不但反常,居然還要讓出自己的構思,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不過他臉上依然掛著笑,不動聲色地盯著胡大平問:

  「胡兄想必還有下文吧?」

  胡大平笑了笑,也沒吭聲,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卷宗,攤開了放在桌上。

  楊建安跟耿亞塵一齊走到他的身邊,夾在卷宗內是一張影印圖,可能底稿本身就不是很清楚,所以影印的效果也不是很好,只能看出一個大概的輪廓。楊建安是個外行,當然看不出個所以然,而耿亞塵雖然沒表示什麼,卻暗自稱嘖不已。

  胡大平指著影印圖說:

  「這是民國初年不知從何處流出的手繪圖,作者已不可考,我在圖書館翻閱一些建築史料的書,無意間看到這張翻印的圖片,因為年代久遠,又未經妥善保存,加上翻印時原稿就不是很清楚,所以這張圖片看來很模糊,不過你們還是可以看得出,這建築物本身簡直就是力與美的結合,樑柱、大門,全都沒用一根釘子,而且用的全是一些未經人工雕琢的原始材料,可是所有的銜接,都那麼完美無缺。」

  「可是這些材料恐怕取得不易吧?」楊建安思索著說。

  「材料可藉由人造石或木來替代,這倒不成問題,如果耿兄能以這種建築風格為主設計,兼采西方歐式建築為輔,必定能設計出獨樹一格,與眾不同的房子!」

  楊建安聽了頻頻點頭,大有讚賞之意,可是耿亞塵卻覺得胡大平挖了好大的一口井,等著自己往下跳。

  「不過這張圖片拍得這麼模糊,只怕耿先生很難深入研究吧?」楊建安望向耿亞塵。

  耿亞塵早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胡兄既然能得到這份資料,必然還有更詳盡的資料是不是?」耿亞塵一直以不變應萬變,他倒想看看胡大平究竟搞什麼鬼。

  胡大平像早料到耿亞塵會有此一問,他胸有成竹地笑著說:

  「據我所知,這些建築物是建在滇緬邊界的深山內,因為人煙罕至,所以少有人見過這些建築物,作者又不可考,資料十分有限!如果耿兄願意跑一趟,相信必能對這些建築物有更深入的瞭解,而且我相信,這張圖片只是所有建築的一部份,也許那裡還有更多,更奇特的建築,也必能帶給耿兄更多的構想!」

  「胡兄!您不會要我為了一個傳說長途跋涉吧?」

  「如果你沒去,您怎麼肯定這只是一個傳說呢?」

  胡大平!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搞了半天,就是要我去那蠻荒之地,如果自己一去不回,他就是建築界第一把交椅,這算盤打得可真精。難怪他這麼慷慨地讓出自己的構思;難怪他這麼推崇自己接下這件案子,原來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耿亞塵仔細看著那張圖片,不可否認的,民國初年,在那種與世隔絕的蠻荒之地,就有人能建造出這種完全靠物理原理支撐整棟建築之架構,不但令人讚歎,簡直是無懈可擊,就算胡大平不提,他也會想去走一遭,只不過現在去了,卻像掉進陷阱。

  「耿先生如果願意,我願意支付你到那裡的所有費用,外加一筆七位數的設計費!」楊建安絕對相信耿亞塵的能力。

  楊建安高額的設計費,令胡大平有些咋舌,他知道楊氏給的設計費絕對不低,可是卻也沒想到這麼高。表面上胡大平依然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令耿亞塵心動的不只是七位數的設計費,而是這龐大設計費背後所代表的評價,而且單是這件案子本身就是一種挑戰,這次的設計可能會使自己在建築史上留下不朽的一頁。只不過,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優渥的條件,胡大平怎麼會輕易放棄?難道還有什麼更可怕的陰謀?

  他一臉懷疑地望著胡大平,直截了當地問:

  「胡大平,既然你有構思,又有資料,又對這個地方作過瞭解,楊先生也提供這麼好的條件,你為什麼不去呢?」

  耿亞塵當著楊建安的面,把話問得這麼白,擺明著說胡大平有陰謀,胡大平有些窘,不過他仍力持鎮定地解釋著:

  「我剛才已經說過,這種高難度的設計,已經超過我的能力範圍,萬一有個閃失,我的招牌砸了沒關係,影響整個楊氏企業的形象,我可擔待不起!」

  胡大牛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但說服了楊建安,也令耿亞塵無從反駁。他已經自貶了,總不好再打壓,否則未免太欠風度。

  「耿先生的意思怎麼樣?」楊建安逼著耿亞塵下決定。

  耿亞塵是很想去,不過傳說總是傳說,除了畫這張圖的人之外,從沒有人真正見過這批建築物,更何況這作畫的人根本不可考,或許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也或許這只是一張憑空想像的圖,被後人加上了一些神秘色彩,再加上一點傳說。萬一自己老遠跑到那兒,撲了個空……還有,以自己今天在建築界登峰造極的地位,有必要冒這個險嗎?只要娶了安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己擁有的身價,何止幾十倍的七位數?犯得著以自己英俊瀟灑之軀深入蠻荒嗎?

  「我看還是算了吧!楊先生!要耿兄去那麼遠的地方,實在有點強人所難,還是請耿兄就地取材,求新創意,憑耿兄的才華,必定也可以設計出很好的房子,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構思……」胡大平一臉惋惜,作勢就收起卷宗。

  「等一等!」耿亞塵壓著胡大平的手:「我去,胡兄給小弟這麼好的機會!我不去,豈不辜負了您一番美意?」

  耿亞塵明知道胡大平激自己跳入他的陷阱,偏偏自己就是嚥不下這口氣,而且當著楊建安的面,如果拒絕了,不管有沒有找到這座古跡,自己都先輸了一步。

  胡大平臉上那抹可恨的冷笑,又浮現在耿亞塵的眼前,他搖頭罵著自己:「耿亞塵,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跟胡大平賭什麼氣呢?」

  屋外的鼓聲突然停了下來,外面的黑一下子落人寂靜中,而這樣的死寂比剛才陣陣的鼓聲還教耿亞塵感到害怕。鼓聲停了,是不是表示他們將採取什麼行動?

  這該死的胡大平,怎麼沒告訴自己,這裡有什麼原始部落,起碼自己還可以在出發前,對經常在這一帶山區出沒的土著作些瞭解,現在也不會如此束手無策,只能坐以待斃。

  想想自己在文明世界中,雖沒有呼風喚雨的能耐,但至少也是隨心所欲,可是現在,他卻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死寂依然死寂,耿亞塵簡直覺得度分如年,過度僵硬,使得他原本就非常疼痛的身體開始發麻。一身冷汗,濡透了他的衣服。

  就這麼坐著也不是辦法,他們若是不想煮了自己,應該不會在睡覺時間來探視自己;若是想煮了自己,現在已過了晚餐時間,離吃消夜可能還有一段距離,或許自己應該想辦法逃出去,他一個人千里迢迢跑來這裡,稀有建築沒看見就已經夠窩囊,命再丟在這裡,豈不是太冤枉了。

  說做就做,他才準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子像年久失修似的,每根關節都不聽使喚,他用力直起身子,跪在床上,膝關節像卡住似的喀啦喀啦地響,在這一片死寂中,聲音聽起來格外驚心動魄。

  耿亞塵立即停止了動作,因為在這一片死寂中,他不知道這樣的聲音會傳多遠!

  他又等了一會兒,確定除了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之外,沒有其它的聲音,他才又壯起膽子,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他的腳才一著地,卻根本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使得整個人撲跪在地上,他又不敢喊出聲,用手抿著嘴,強忍著痛,這才發現自己透支的體力並沒有完全恢復,以自己這種情況,就算逃得出去,可能也是死路一條,不過怎麼樣也好過坐在這裡等著被人煮來吃。他還是決定要逃。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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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到門口,正準備跨出去時,休止的鼓聲又再度響起,耿亞塵心頭一驚,想都沒想,就退回床上躺了下來,他仔細聆聽,才發現這回的鼓聲中還夾著歌聲,其實那也不算是歌聲,那只是很多人一起發出的聲音,跟著鼓聲的節奏,聽起來像是在唱歌。

  耿亞塵雖然不懂音樂,也不知道他們在唱些什麼,但他至少可以從歌聲中聽得出歡欣與興奮,可是這樣的黑夜,他們在興奮什麼呢?

  糟了!他們不會真有吃宵夜的習慣吧?

  令耿亞塵更害怕的是歌聲愈來愈清晰響亮,表示這些人正朝著自己而來,他本來想衝出去,殺出重圍,繼而轉念一想,既然自己處於昏睡狀態時一直安然無恙,或許暫時裝睡還可以躲過這一劫,等天一亮,再想辦法逃出去。

  有了打算,他趕緊閉上眼睛,想想不對,又抹乾了臉上的汗,他一直告訴自己:鎮靜、鎮靜!可是自己那顆不安的心仍不聽使喚地噗通噗通亂跳。

  歌聲、鼓聲同時停止,可是耿亞塵卻強烈地感覺到,似乎就停在門口,接下來凌亂不一的腳步聲,顯示有不止一人走進屋子裡,他雖然躺著,可是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處於備戰狀態。

  耿亞塵知道這些人正圍在自己周圍指指點點,像是在討論又像在爭執,耿亞塵心中的害怕簡直是難以言喻,尤其是這些人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這時他才真正感受到任人宰割是什麼滋味,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討論該從那個部位下手。

  他突然覺得有人貼近自己,那是一種不用睜開眼睛也可以知道的感覺,更何況這個人就在他的正上方,對著自己的臉輕輕的呼吸,那個人好香,不是化學合成的香水味,而是一種天然散發的香味,如果換個時空,他也許會覺得遍身舒暢,可是這個時候,他卻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爭執依然沒有停止,他真怕這個貼近自己的人把自己生吞活剝了。過了好一會兒,清幽的香味淡了些,他知道那個人不再貼著自己,他悄悄地睜開眼,隱約地見一群人在床尾爭執,他怕被發現,所以很快地又閉上眼睛。

  這些人看起來不像緬甸人,那麼他們應該是屬於雲南山區部族,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看在都是同胞的份上饒了自己?

  耿亞塵突然僵直了身子,寒意竄升,頭皮直發麻,因為他的手被人緊握著,他感覺得出握在手中的纖細柔滑,肯定是只女人的手,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依然令他腳底發冷,而且他從來也沒聽說食人族的女人是吃素的。那隻手卻還很挑逗地,手指在他手背上來回遊走。

  爭執聲終於中止,耿亞塵的手被握著,整個屋子又陷入一片沉寂,他不知道這次的中止是不是因為有了結論,安靜的壓力,襲擊著他,他簡直快給逼瘋了,他真想坐起來大聲問: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可是他卻緊張得只能緊握著手中的手,那是他現在唯一的支撐力量。

  令人窒息的沉靜,終於被一陣紛沓的腳步聲打破,那些腳步聲退出屋外,漸行漸遠,這才稍稍化解了耿亞塵的緊張,可是他依然不敢睜開眼睛,因為那個女人並沒有離開。她放開了自己的手,關上了門,竟然又走回來,坐在床邊。

  這下可怎麼辦?就這麼僵持著能耗多久?而且這個女人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知道你已經醒了,你何不睜開眼睛咱們談談,省得你自己嚇自己!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復原,可別又嚇壞了!」

  耿亞塵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霍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直盯著坐在床邊的女人,他簡直不敢相信,在這種地方居然會聽到跟自己相同的語言。

  女人的臉上蒙著薄紗,只露出那雙充滿笑意的大眼,黑白分明,晶瑩澄澈,眼睫毛又黑又長,眼神慧黠靈動,對!就是這雙眼睛,自己在森林裡見到的就是這雙眼睛。

  她毫不羞澀地直盯著自己,眼睛眨呀眨,像會說話似的。

  「你……」耿亞塵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叫月靈,阿努說我是月中的精靈下凡,所以叫我月靈!」

  月靈?月中的精靈?這個叫月靈的女人,除了皮膚有點黑,談吐、氣質並不像蠻荒部落中的人,更何況她還有個這麼詩情畫意的名字。但之前那一張張像畫了符的臉又是怎麼回事?

  「是你們救了我?」面對月靈,他仍有些害怕,畢竟他還不確定她是不是素食者。

  月靈點點頭。

  「我出去打獵,見你昏倒在林子裡,就把你救回來了,不知道是你命大,還是老天特別眷顧我!」

  耿亞塵發現雖然她說著和自己相同的語言,但他一點不懂她的意思。

  月靈對耿亞塵臉上的疑惑視而不見,她從擱在地上的籃子中拿了一個翠綠橢圓的果實,輕輕細細地剝去外皮,遞給耿亞塵。

  「你昏睡了兩天,一定餓了!」

  耿亞塵有些猶豫,遲遲不敢去接。

  月靈笑著說:

  「你怕什麼?下毒嗎?我們如果真想害你,你早已不知道死了幾回,還需要大費周章的救你回來,在你昏睡兩天醒來後,再下毒害你嗎?」

  「那很難說,也許你們不想乘人之危,也或許你們不想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如果是這兩個理由,你就更沒有擔心的道理。」

  耿亞塵想想也是,自己現在身體尚未完全復原,他們也沒把話跟自己說清楚,在一連串驚嚇之後,他還真是餓了。

  他接過月靈手中的果子吃了一口,肉厚汁甜,味極甘美,還沒吞下第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吃了第二口,汗水滑過他的喉際,滋潤了他因緊張而乾澀的喉嚨。

  「這是什麼水果?這麼好吃?」耿亞塵又咬了一大口。

  「這裡不像文明世界,每樣東西都有一個名稱,這種水果在這裡隨手可得,並沒有什麼特別!」

  月靈的語氣極自然平穩,令耿亞塵膽子大了不少。

  「聽你的語氣,你好像對外面世界相當熟悉,難道你去過?」

  月靈笑而不答。

  耿亞塵吃完之後有些意猶未盡,月靈善體人意地又拿了一個給他。

  「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或者你們是不是好人做到底,送我下山?」

  月靈搖搖頭。

  「什麼意思?」耿亞塵怔怔地看著月靈。

  「你不能走!」

  「不能?」耿亞塵停止了咀嚼,「為什麼?」

  「因為你是上天指派給我的丈夫,而且你將繼承月牙族酋長之職!」

  月靈說得理所當然,可是耿亞塵卻差點沒把口中的東西全部噴出來。

  「酋長!」他吞下口中還來不及細嚼的水果,失聲地喊著。

  「這有什麼好驚呀的,你娶了酋長的女兒,當然就是名正言順的酋長!」

  「酋長的女兒?」耿亞塵一想到一張張鬼畫符似的臉,這酋長的女兒大概也高明不到那裡去,「為什麼一定是我呢?」

  「阿努曾說……」月靈見耿亞塵一臉迷惑,解釋著說:「阿努就是酋長,他對族人說,第一個進入牙山的男人就是我的丈夫!」

  「你是酋長的女兒?」

  「不像嗎?」月靈俏皮地反問。

  至少這一點讓耿亞塵安心一點,不過也難講,到目前為止,他也只見到月靈的眼睛,雖然那雙眼睛是那麼迷人。

  「看來我來的還真不是時候!」耿亞塵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你說什麼?」月靈沒聽清楚。

  「沒什麼!你同意?!」

  月靈點點頭。

  「為什麼?我是說你看起來也不像沒有受過教育,我看起來也不像什麼真命天子,為什麼你會答應這麼……這麼荒謬的事呢?」月靈看起來倒不像是不講理的人,所以耿亞塵試著說之以理。

  「如果自己也中意就不荒謬了是不是?」月靈的口氣和緩,但語氣卻很堅定。

  耿亞塵驚訝地望著月靈,發現她比自己想像中來得強硬,本來他還想如此溫馴的女子,還有雙柔情生波的眼眸,想必也不致於難看到什麼程度,可是現在竟然一見到男人就想嫁,這麼開放而且卻還罩著面紗,會不會……

  這種飛來艷福,要是換了時間,換個地方,也許自己會怦然心動,可是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

  「對不起,月小姐!」

  「叫我月靈!」

  「月靈小姐!」

  「月靈!」月靈堅持。

  「好!月靈!」耿亞塵真搞不懂這個女人怎麼這麼拗,「謝謝你們這麼抬舉我,不過真的很抱歉,我已經有未婚妻,所以……」

  月靈揮揮手打斷耿亞塵的話:

  「無妨!反正你再也不會回去,所以有沒有未婚妻都無關緊要了!」

  耿亞塵簡直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這輩子,他只聽過綠林大盜強搶民女做押寨夫人,從來沒有聽過酋長之女強逼人結婚的。

  耿亞塵搖搖頭。

  「月靈!你是堂堂酋長之女,我只是一個來路不明誤闖領地的男人,我實在是高攀不上!」

  「你真的是這麼想嗎?」月靈直視著耿亞塵。

  耿亞塵其實真正的想法是深覺委屈了自己,月靈這麼一問,問得他有些狼狽,他忙轉移話題:

  「我的意思是,我們素昧平生,你怎麼可能中意我?難道就憑我在這裡昏睡兩天?!」

  耿亞塵仍試著說服月靈,既然沒碰上什麼食人族,他當然想活著離開,至少也得回去罵罵胡大平,否則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月靈依舊神閒氣定逐字地說:

  「就憑你是耿亞塵!」

  耿亞塵真寧願自己繼續昏睡,從醒來到現在,他實在受了太多驚嚇,尤其這個叫月靈的女人,說出來的話更是句句驚人。

  「你認識我?」他瞪著月靈訝異地問。

  月靈搖搖頭,指著放在床頭的袋子。

  耿亞塵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才發現自己的行李就放在床邊,可能自己一直處於緊張狀態,所以沒有注意。

  他拿過袋子,翻看著裡面的東西。

  「你放心!月牙族的人很安於現狀,他們對別人的東西沒有興趣!」

  月靈這麼一說,倒顯得耿亞塵的舉動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實袋子裡他最在乎的就是那台商功能的相機,這回沒見到自己想看的建築物,相機當然一直沒能派上用場。

  他想想也很可笑,如果自己丟了性命,這些東西對自己還有什麼意義呢?

  「對不起!我只是……」

  「沒關係!懷疑是住在文明世界的人都有的通病,而且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法。」

  耿亞塵再次被月靈打斷了話,他奇怪這個女人彷彿可看穿人心事似的,在她面前,他就像是完全透明般,一點也不得隱藏。在她所謂的文明世界中,自己就算不能把女人玩於股掌之中,但也不至於像這樣被操控,在外面世界他出眾的外在條件,在這裡好像樣樣都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廢物。

  「我真的不能娶你,我得回到我的世界,或許在我的世界裡我有身份、有地位,可是在這裡,我什麼都不是,而你卻是最尊貴的,我真的高攀不上!」

  耿亞塵實在找不出理由來反駁月靈,他沒聽過什麼月牙族,不知道他們有什麼習性,月靈雖然看起來溫馴,說起話來也不慍不火,可是他仍不敢把話說得太硬,畢竟身處他人屋簷下,更何況還是個王法管不到的地方,惹毛了她,自己連公道都沒得討。

  「你就當做死後重生!」

  「問題是我的腦子記得以前所有的事,這樣怎麼能重生呢?」耿亞塵仍耐著

  月靈盯著耿亞塵好久好久,久得耿亞塵覺得自己都快成為化石,他緊張得就像一個等著宣判的犯人。

  終於,月靈不疾不徐開口說:

  「月牙族有個族規,凡是見到我的男人,就一定要娶我為妻,要不,你也可以有另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也許是一個轉機,所以耿亞塵急急地問。

  「挖去雙目!」

  月靈把這四個字說得稀鬆平常,並沒有特別加重語氣,也聽不出什麼威脅的意味,可是耿亞塵仍感到一陣寒意,他相信月靈說的絕對是真的,而且像自已這麼不知好歹的一直拒絕,下場可能還不只是挖去雙目這麼簡單。

  他再次後悔跟胡大平賭氣,這一輩子回不了家跟碰上食人族相比,其實也只是長痛跟短痛的差別而已。

  他有些無奈地望著月靈,過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吼著:

  「我根本沒見過你對不對?你一直蒙著面紗,我根本就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是不是?只要你跟你的族人解釋,以你的身份,他們一定不會為難我的,對不對?」

  耿亞塵眼神中閃著神采,正當他欽佩自己急中生智的反應時,月靈卻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很快地摘下了面紗,耿亞塵連阻止她的機會都沒有。

  在月靈摘下面紗短短的幾秒間,耿亞塵雖然明知後果的嚴重性,可是他所能做的卻只是盯著月靈,因為他無法將自己的眼光自那張撼動他內心的臉移開。

  月光灑在她臉龐,竟只像是為她襯底似的,那麼自然;月光就像她生命的一部分,她真的就像月中的精靈,就像與天地萬物同生,與自然合而為一,耿亞塵沒想到一雙靈眸下,竟有著比眼睛更吸引人的美,所有的讚歎全寫在他的表情上。

  月靈又掛上面紗。

  「現在你可見過我了!」月靈的語氣有些狡獪。

  耿亞塵這才回過神,有些懊惱地快說不出話來:「你……」

  月靈站起來走到門邊:

  「你考慮考慮,明天一早,你必須把你的決定告訴所有的族人!」

  月靈臨出門又轉過身警告著說:

  「千萬別做傻事,大白天你都不一定能找到下山的路,更別說是晚上,而且被其它的人抓去,事情可就不會是逼婚這麼簡單,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耿亞塵沮喪地躺了下來,不知道這算不算報應,自己對愛情一直要求條件登對,現在一個酋長的女兒,至少在這裡,她可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條件算相當好的,耿亞塵苦笑地搖搖頭。

  月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溫柔中帶著霸氣,完全讓人無從反駁。這麼漂亮的女人非己莫嫁,自己該覺得高興才對。

  他環顧空蕩的屋子,完全沒有一件文明世界的產物,就連這張勉強叫做「床」的東西也是用木頭架成的,自己怎麼能在這裡終老一生呢?

  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有身份、有地位,擁有名車、洋房,還有美女相伴,可是在這兒,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好吧!就算那個月靈很美,自己也有點心動,可是就這樣放棄自己擁有的一切值得嗎?

  不對啊!

  耿亞塵坐了起來,這個女人不管怎麼看,肯定受過高等教育,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她父親是酋長,她卻美得不像土著。

  胡大平故意激自己來找那個傳說中的建築,為什麼?難道他們串通好的?胡大平曾經追求過惠妮,就算是訂婚之後,他也沒有完全死心,會不會……

  不可能?就算胡大平能收買一個女人,他怎麼能收買整個月牙族?而且那個女人神情篤定,口氣泰然自在,一點也不像初來乍到,顯然還有些權威,難道她真的是酋長之女?

  或者胡大平買了一群人來演戲?

  耿亞塵搖搖頭,如果胡大平這麼做,未免太大費周章了!

  他再搖搖頭,清了清自己紛亂的思緒,然而另一個念頭又竄進他的腦海。

  人家都說滇緬這一帶的部族,女人的性子又烈又狠,她可以為你付出所有的感情,至死不渝,可是負心漢也絕不會有好下場。

  蠱!

  一想到這個字,耿亞塵就不由得一陣哆嗦。

  如果不答應,她會不會對自己下蠱,然後讓自己生不如死?

  不會吧?月靈這麼美,說起話來甜蜜溫柔的,心腸應該不會這麼狠吧?!而且自己一開始就很清楚地表明態度,也沒佔她便宜,連面紗都是她自己摘的,真要這樣被下了蠱,豈不冤枉?

  惠妮如果知道他在這裡被逼婚,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胡大平鐵定是幸災樂禍,這根本就無庸置疑,想到屬於自己的一切,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拱手讓給胡大平,耿亞塵真是愈想愈不甘心。

  他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一個結論,躺下去,又無法在昏睡兩天之後繼續入睡。側過頭,看著架上的食物,想吃又有點怕,可是實在餓得慌。

  管他的,反正自己不管採取什麼行動,都得先恢復體力,而且月靈說的也有道理,他們若真想害人,自己早已不知死了幾回,先吃再說吧!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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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nebula食霸王飯被捉到, 罰了現金35Ds幣.


第二章


  早晨第一道陽光照在耿亞塵的臉上,他翻了個身,根本不想睜開眼睛,他多希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場夢;他多希望睜開眼睛之後,看到的是自己舒適的房間,還有惠妮……他忽然間沒辦法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見到惠妮,這樣的猶疑,連他自己都覺得訝異。

  「你的胃口不錯,看來你的身體也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你的腦子是不是也清醒了?」月靈看著籃子裡的食物幾乎被耿亞塵吃得精光感到相當滿意。

  這是月靈的聲音,清清楚楚,實實在在,這絕對不會是夢了,他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睛,面對現實。

  「如果你真的是月中的精靈,怎麼太陽出來,你也沒消失?」其實耿亞塵並不是真的希望她消失,只是此時此地,面對這樣一個令人動心的美女,他覺得有點怕,可是他又不確定怕自己些什麼?

  「那只是一種比喻,你不會相信這個吧?」笑意依舊縈迴在月靈的眼眸。

  「我也不相信會有酋長的女兒來逼婚,可是不也發生了!」耿亞塵一臉的苦笑。

  「走吧!大家鄱在等我們呢!」月靈不理會耿亞塵的自嘲,牽著他就要往外走。

  「等我們做什麼?」耿亞塵明明知道,可是他坐直了身子,還是問。

  「當然是等著幫我們舉行婚禮囉!我不相信你真的會選擇挖去雙目!」月靈一副想當然爾的樣子。

  「你真的要嫁給我?」耿亞塵不死心地問。

  月靈點點頭。

  「你沒聽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我,難道你要跟我回去?」

  月靈搖搖頭。

  「我只聽過『入鄉隨俗』,既然你入了我們的鄉,當然得隨我們的俗!」

  「我們根本沒有感情,這樣的婚姻怎麼會幸福呢?結婚是女人一輩子的事,你不再考慮清楚嗎?」耿亞塵覺得自己好像在做死前的掙扎。

  「你想得太多了,這裡的一切根本不受文明世界的規範,包括感情,只有在這裡,我才能想愛就愛,不必有所顧忌。」

  耿亞塵聽得一頭霧水。

  「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一個落人凡間的精靈!」月靈拉著他:「收起你所有的問題,放下你文明人的身段,跟我們共歡吧!」

  月靈的語氣雖不強硬,但耿亞塵看得出來她心意已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辯不過她,昨晚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他只好下了床,拿了鞋……

  「別穿鞋!這裡沒有人穿鞋,別忘了,『入境隨俗』!」

  他這才發現月靈赤著腳,沒辦法,他只好又放下鞋,赤腳踏在粗糙的地上,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跨出腳步。

  「走啊!去感覺大地的呼吸,很棒的!」

  耿亞塵可沒心思去體會什麼大地的呼吸,他只擔心這麼走會不會傷到腳,他沒辦法像月靈那樣飛奔,每一個腳步,他都跨得非常小心。

  「走快點!」

  月靈一催,耿亞塵不由得抬起頭來,卻被眼前的景像震懾得無法再挪動自己的腳步。

  月靈見耿亞塵遲遲沒有跟上來,停下腳轉過身,只見他目瞪口呆,一臉驚異地直視著前方,她肯定他不是盯著自己,因為他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身後。

  月靈循著他眼神中那股崇拜望過去,所見到的除了藍天,青翠的樹林,以及穿透枝椏的日影外,就只有族人居住的——圈屋。

  月牙族的人有很大的凝聚性,他們的屋子都是毗鄰而築,沿著山勢圍成一個圓形,為了抵禦外侮,整個圈屋就只有一個出入口,如果抵禦不成,他們也將葬身於自己的土地上。

  耿亞塵住的那一間其實是間囚室,犯了錯的族人,就會被逐出圈屋,不供吃喝,三天後才能入屋。月牙族的人心地善良,這樣的懲罰對他們而言已經相當嚴重了,而挖去雙眼之說,當然是月靈編出來嚇耿亞塵的。

  如果不是月牙族的一份子,是不能住入圈屋的,所以月靈才叫人摘了許多花佈置四室,暫時讓耿亞塵棲身。

  她對於耿亞塵的反應感到奇怪:「怎麼了?」

  「那屋子……」耿亞塵指著圈屋興奮莫名。

  「那屋子怎麼樣?所有月牙族的人都住在圈屋,沿著山坡都有,有什麼好奇怪的?」月靈真搞不懂,自己投懷送抱主動求婚,他是明推暗拒,百般不願,現在見了圈屋倒興奮得忘了自己還身處險境。

  「胡大平沒有說謊!」耿亞塵興奮地喊著:「它真的存在,真的存在!」

  「胡大平?!」月靈不明白這些圈屋跟什麼胡大平扯得上什麼關係?

  耿亞塵顧不得赤足,也不怕受傷,三兩步衝回去,從袋中翻找著胡大平給他的資料,卻怎麼也找不著,或許掉在什麼地方,自己忘了,不過也沒關係,他早把那些資料熟記在腦海中,用不著比對,他就可以肯定,這些就是自己要找的建築,只是沒想到自己遍尋不獲,卻在落難時意外得見。

  他拿出了相機又衝了出去,不停地對著那些建築物拍照,他一邊按著快門,一邊自語著:

  「這下胡大平可沒話說了,拍了照片回去,讓他知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我耿亞塵!」

  他興舊地只顧拿著相機取角度,根本忘了還站在一旁的月靈,直到月靈突然閃入他的鏡頭內,他不小心按下了快門,才放下相機,想起自己的處境,那股子興奮消褪了大半。

  他冷靜下來,沮喪地放下相機,自己現在都不知道還回不回得去,拍了照片又如何?難不成做明信片寄給胡大平嗎?

  「你千里迢迢,冒著生命危險跑來這裡,就為了這些圈屋?」月靈不相信有人會傻到做這種事。

  耿亞塵點點頭。

  「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就為了這些只供月牙族人遮風避雨的房子?!」

  耿亞塵聽得出月靈話中的不以為然,有點不服氣,也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地說:

  「你有你的執著,我也有我的堅持,有什麼不可以嗎?」

  月靈笑著說:

  「可以!現在你已經實現了你的堅持,那麼可以幫我完成我的執著嗎?走吧!」

  耿亞塵神情黯然地跟在月靈身後,自己是實現了堅持,可是又沒有人知道,有什麼用?

  月靈走到了入口,嘰哩咕嚕地不知道跟站在門口的族人說些什麼,耿亞塵見了這些人,才確定自己見到的那些牛頭馬面,就是這些人,不過有了幾次經驗,再加上一點心理準備,感覺好像比較沒那麼可怕。

  月靈牽著亞塵走進圈屋內,一路上亞塵沒見到什麼人,卻強烈地感覺到那些從四面八方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不自覺地抓緊了月靈的手。

  走到了圈屋的正中央,他的目光又被這棟建築所吸引,他不由得放開了月靈的手,原地轉了一圈,他真不敢相信這樣浩大的工程,這種地形,這種環境,這樣的取材,居然來自一些完全沒有建築觀念的土著,他們憑藉著什麼力量?耿亞塵深深的感動,一種震撼性的感動。

  他又想拿起相機,月靈忙阻止著他。

  「別拍,他們沒見過相機,別嚇著他們了!」

  「難道你見過?!」耿亞塵一直對月靈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感到很疑惑。

  「我?」月靈短暫遲疑後笑著說:「我當然見過,你忘了剛才不就在圈屋外拍過了嗎?」

  「可是我並沒有告訴你,這個東西叫做相機啊?」耿亞塵仍是一臉狐疑。

  月靈還沒回答,一陣一陣的鼓聲四面八方響起,耿亞塵一時也無暇深究他心中的疑問。

  人群慢慢地一個一個走出圈屋,就站在廊下,他們的臉上各有不同的紋彩,不論男女老幼皆裸露上身,赤色,道道地地的原始部落,更顯得月靈的與眾不同。

  「為什麼只有你穿著……嗯……衣服,還戴著面紗?」其實月靈穿的真的也不能算是衣服,那只是……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麼?

  「你忘了我是酋長的女兒!」

  月靈牽著耿亞塵走到最大的一間屋子前站著,從屋子裡走出一個土著,應該是階級較高的土著,高喊了幾聲,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

  月靈也跪了下來,耿亞塵站在中間,倒像是所有的人都向他下跪似的,他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跪下!」月靈扯了扯耿亞塵的衣服。

  「跪什麼?你沒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說跪就跪?」耿亞塵壓低了嗓子拒絕,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

  月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不對嗎?」

  「對對對!不過如果你連命都沒了,還顧得了你膝下的黃金嗎?而且此時此地,高唱這大男人論調,並不表示你的勇敢,而只是不識時務!」

  耿亞塵想想也是,這種時候,這樣的堅持,真的是毫無意義!

  「我可告訴你,阿努是整個月牙族人的精神象徵,冒犯了他,就等於跟整個月牙族為敵,到時我可救不了你!」月靈威脅著說。

  「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耿亞塵還是跪下了,不過說句話自我安慰。

  他又開始不斷地暗自咒罵胡大平,這是他現在唯一可洩憤的方式。

  鼓聲突然停了下來,他也停止了咒罵,接下來不知道又有什麼事,他必須集中精神。

  從屋內緩緩地走出一位年約六十開外的男人,看他的裝扮,耿亞塵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月靈口中的「阿努」,可是他是一個東方人,而且一看就知道他是標準的漢人,邊疆部族的裝扮,掩蓋不了他身上濃濃的書卷氣,直到他生定之後,耿亞塵都無法收回自己驚訝的眼光。

  「他……」亞塵指著那名老者。

  「別指!」月靈忙拉下亞塵的手。

  「可是……」

  「阿努!他……」

  月靈打斷耿亞塵的疑問,而那名老者又舉起手打斷月靈的話。

  「別說族人聽不懂的話!」

  耿亞塵這才恍然,怪不得月靈會說中國話,原來他有個懂漢語的父親。

  「可是我們得說些讓他聽得懂的話啊!」月靈指著亞塵。

  老者想了想,點點頭,然後先高聲地對族人說了一些話,耿亞塵聽不懂,又怕他宣佈一些對自己不利的事,急急地問著月靈。

  「他說什麼?」

  「別吵!」月靈輕喝著,手卻緊握著他的手,以安撫他慌亂的心。

  那名老者的話才停下,整個圈屋內響起一片歡聲,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他們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高興?」他們雖然笑著,可是耿亞塵依舊緊張,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準備煮了自己大快朵頤。

  「阿努在宣佈我們的喜訊!」月靈雖然逼婚逼得理所當然,但到最後關頭,她仍然有著女人的嬌羞。

  喜訊?對耿亞塵而言,這雖然稱不上是惡耗,但怎麼也不會是喜訊。

  「這怎麼行?!」耿亞塵霍地站起來。

  震動似的歡呼聲一下子全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耿亞塵身上。

  「月靈!你不是說已經跟他說好了嗎?」酋長冷峻的聲音,充分表達了他被冒犯的不滿。

  月靈站起來背對著父親,耿亞塵卻搶先一步指著她說:

  「搞了半天這全是你一個人的主意!」

  月靈撥開耿亞塵的手,壓低了聲音冷冷地說:

  「你當著族人的面拒絕我,並不是我下不了台,而是你的性命不保,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命是你的,你自己決定!」

  月靈停了一會兒按著說:

  「請露出你的笑容,他們雖然聽不懂你的話,可是他們絕對可以從你的神情中看出大概!」

  耿亞塵越過月靈,迎著酋長冷冽的目光,盤算著該怎麼做,他絕對相信在這個三不管地帶,私刑是一定有的,自己若想在這個蠻荒地帶大難不死,就不能在這個時候意氣用事,先過了這關保住性命要緊,否則連回去的機會都沒了。

  他緩下臉色,清了清喉嚨。

  「我的意思是這樣太委屈月靈了!」

  月靈知道這根本不是耿亞塵的真心話,但是她不在乎。

  酋長點點頭,又高聲說了幾句話,震天的歡呼聲再次響起,耿亞塵這回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每個人都把事先準備好五彩繽紛的花瓣撒向天空,花瓣隨風紛飛,飛散在陽光下,格外鮮明耀眼。

  輕快的鼓聲也在此時伴著族人的歡呼聲響起,每個人的情緒都持續沸騰,以他們心中的愉悅,來祝福這一對新人。

  耿亞塵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盛大感人的婚禮,雖然沒有珠光燦爛。沒有席開百桌的排場,可是有誰的婚禮可以得到這麼多人真正衷心的祝福?可惜的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連心情也不對,世界上娶得如此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卻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大概還沒有幾個吧?胡大平!胡大平!真被你害慘了。

  經過一連串的儀式,耿亞塵一直被動地做著每一個必要的動作,最後終於在月靈的指示下,抱著她回到她房間。

  他輕輕地把月靈放在床上,走到門邊關上了門,想想不妥,又把門打開。

  「他們已經認定你是我的丈夫,關不關門其實沒那麼重要,你不必在那兒傷腦筋了!」月靈坐在床上,雙腳自然地垂在床邊。

  耿亞塵最後還是決定關上房門,他環顧月靈的房間,滿屋子的花,滿地的花瓣,連床上也撒了許多花瓣,而花香縈繞整個房間。

  「你還真是愛花成癡!」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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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靈笑笑,伸手就要去揭面紗。

  「別揭!」耿亞塵嚇得忙阻止著月靈。

  「你打算讓我戴著面紗跟你過一輩子嗎?」

  耿亞塵想想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在月靈揭去面紗的同時,耿亞塵別過頭去,他無法面對月靈令人動心的美。

  「你打算背對著我過一輩子嗎?」月靈一直溫柔的逼著耿亞塵。

  耿亞塵發現自己對月靈好像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轉過身,與月靈四目相接,那雙美麗的眼眸中盛滿似水柔情,在昨晚驚鴻一瞥中,他知道月靈美,可是這樣扣人心弦的凝望,他還是無法將自己的眼神自用靈繾綣深情的目光中移開。

  月靈下了床,走到耿亞塵的面前,執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

  「你感覺到我的心跳嗎?」

  月靈的聲音像咒語似的,耿亞塵點點頭,眼光仍然停在她的臉上。

  「只有在這裡,沒有世俗的一切約束,我的心才能肆無忌憚地為你狂跳,你懂嗎?」月靈一臉真摯。

  耿亞塵不懂,他不懂為什麼月靈總給自己一種感覺——一種她早已認識自己的感覺。可是月靈的話卻提醒了他,他是屬於那個俗不可耐的世界,他甩甩頭,拉回了目光,抽回了手。

  「對不起,我……」

  「你不喜歡我嗎?」

  「這跟喜不喜歡無關,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要抗拒像你這樣一個女人,對男人是一種多大考驗!」耿亞塵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既不能明說自己打定主意要離開,又不想在這個時候占月靈的便宜。

  「你不需要婉拒我,你只需要放鬆你自己,安心在這兒做你的酋長!」月靈整個人偎在耿亞塵的胸膛前。

  「酋長?!」耿亞塵真不敢相信,在這場婚禮之後,竟然會擁有一個酋長的頭銜。

  「可是!我……」

  月靈踮起腳尖吻住了耿亞塵的唇,也堵住了他的話,不管他是拒絕或接受。

  耿亞塵一開始有些錯愕,但月靈那麼真,那麼深的吻卻融化了他對月靈設起的防禦網,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擁著月靈。

  他雖然不是什麼情場老手,但也非情竇初開,可是從沒有一個女人能這樣吻入自己的心靈,讓自己覺得不可抗拒,即使是惠妮,那個在文明世界即將跟自己步入禮堂的女人,他吻著她時,好像總隔了一層保鮮膜,少了什麼似的。

  月靈的吻毫無保留,那麼全心全意,整間屋子只聽見兩人急促的呼吸,兩人就像在吻中探索彼此,在吻中尋求一條共通的脈絡,直達彼此的內心深處。

  月靈體內的熱情傳到耿亞塵的體內四處奔竄,所有的感情都在體內急速燃燒,可是月靈的話卻在兩人激情的狂亂中,在耿亞塵的耳畔迴盪。

  「只有在這裡,我的心才能肆無忌憚地為你狂跳!」

  那麼出了這裡之後呢?

  不行!

  耿亞塵推開了月靈,對月靈,他做不出一夜風流的惡行。

  「酋長他……我是說,你父親看起來並不像月牙族的人,他怎麼會在這裡做酋長?」耿亞塵必須找些問題來澆熄兩人的狂亂。

  月靈雖然逼了耿亞塵娶了自己,而今主動獻愛卻又遭拒,一抹難掩的受傷之情湧現在她眼神。

  耿亞塵只能視而不見,他怕自己的不忍會動搖自己的決心。

  「你打算跟我聊到天亮嗎?」月靈繞到他的面前,直視著他。

  「我只是覺得奇怪,月牙族的人,怎麼會讓一個外人做酋長,統治這裡的一切?」耿亞塵故意迴避著月靈的問題。

  過了好久,月靈才深深歎了口氣。

  耿亞塵面對月靈的失望,他真的於心不忍。

  「我父親是個醫生,他很喜歡探險,當年跟朋友深入蠻荒卻脫了隊,是我母親細心的照料,才將他從鬼門關拉回,而憑著他的醫術,救了老酋長,受到所有月牙族人的崇拜,甚至視為天神,或許他感於母親對他無保留的付出,也或許是他悟透生死大事,看破世俗,所以他娶了酋長美麗的女兒,就是我的母親,理所當然地做了酋長,就這樣一個平淡無奇,老掉牙的傳奇版本。」

  月靈口中的平淡無奇,卻是耿亞塵最做不到,最看不破的。

  「難怪你對文明世界那麼熟悉,原來你父親是個醫生!」

  月靈的話不無試探之意,可是卻只換得耿亞塵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使她臉上失望更深。

  耿亞塵想想苦笑著說:

  「你父親憑著他高超的醫術,贏得整個月牙族的敬仰,我呢?我憑什麼讓你的族人把我奉為天神?幫他們設計房子嗎?」

  「憑你是我的丈夫,這就夠了!」

  月靈堅定的眼神,望得耿亞塵有點心虛,他明明理直氣壯,可是從月靈的眼眸中,他卻彷彿看到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如果你今天救的人不是我,而是其它任何一個人,你也會嫁給他嗎?」耿亞塵心中仍有許多疑惑。

  月靈搖搖頭。

  「你是你,任何人都不會是耿亞塵!」

  「如果我沒來,難道你一輩子不嫁嗎?」

  「可是你來了不是嗎?這是神的旨意!」

  耿亞塵早領教過月靈的拗,可是他不知,月靈固執到可以用各種不同的理由來解釋這一切。

  「你真的相信神會為你安排一切?!」

  「我相信,而且神確實也為我做了安排,祂給了我機會,我就一定要爭取我想要的!」月靈停頓了會兒,用更堅定的神情和語氣說:「而你就是我想要的!」

  耿亞塵搖搖頭,自己的口才地不算遲鈍,可是想說服月靈卻不是自己能力所及。

  「你不睡嗎?」月靈又恢復了溫柔的口吻。

  「我?」耿亞塵面有難色,也有些不知所措。「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我的心情,畢竟從一個建築設計師,一下子躍為統治一族的酋長,這完全不同的行業,實在令我難以適應!」

  「希望這不是你拒絕我的借口!」

  「我想所有的借口都動搖不了你的決心對不對?」

  「沒錯!只不過這樣會令我傷心!」

  耿亞塵搖搖頭說:

  「看了你的臉就要被挖去雙目,更何況現在還結了婚,下場一定加倍淒慘,那我又何必費事地找借口,對不對?」

  月靈根本不相信他的自圓其說,她凝視著耿亞塵,像要看穿他的心事似的。

  「你是因為要保住性命才娶我的是嗎?難道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月靈問得耿亞塵不知如何回答,也許一開始,他真的只為了保命,可是月靈震撼自己心靈的親吻,與自己的莫名油然而生的感情不自禁令他開始懷疑,若是自己對月靈沒有任何感覺,他這麼費力地抗拒她的吸引又為了什麼?自己大可做個虛情假意的壞男人,為什麼不呢?

  這麼多他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在自己身陷危境,加上心理壓力的情況下,他根本無法分辨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們別談這些了,你先睡吧!」經過一天的折騰,他已經累得沒辦法再與月靈爭辯。

  月靈也不再逼他,順從地走到床邊躺下。

  對月靈這回意外的順從,耿亞塵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他走到窗邊,整理著這短短幾天來一連串驚人的混亂。自己莫名其妙有了老婆,又莫名其妙做了酋長,而屬於自己的一切就這樣被斬斷,也許現在報上已經刊出自己的照片,外加幾句「痛失英才」、「英年早逝」等諸如此類的惋惜之語。

  那又如何?過幾年,冒出幾個新人,就不會有人記得「耿亞塵」這個名字了。

  惠妮呢?她會為自己傷心落淚嗎?或者胡大平正擁著她,安慰她破碎的心?胡大平鐵定是惺惺作態,而惠妮雖然做不到生死不渝,可是總會有點傷心吧?

  當初會跟惠妮訂婚,不能說沒有感情成分,但虛榮心至少佔了七成,惠妮或許也是,他竟然記不起跟惠妮四目相望時,是否曾經有過悸動,他甚至想不起跟惠妮接吻時是什麼感覺?

  怎麼會沒有印象呢?心跳加速?血脈賁張?剎那即永恆?這些感覺都沒有,可是總有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吧?至少自己就永遠忘不了月靈的吻,月靈的眼眸,月靈的溫柔,還有……

  不行!得趕緊想辦法離開,否則日子一久,他就不敢保證還會有今天的決心,而且也不可能每晚都明月靈先去睡,比較起來,他還是比較喜歡做建築設計師,對月靈,就只有抱歉了!

  月靈突然從床上驚坐起來,見耿亞塵睡在地上,她才鬆了口氣,想想也真委屈了這個男人,好日子過慣了,睡在又硬又冷的地上,一定很不舒服。

  她下了床到耿亞塵的身旁,跪坐在地上,輕輕搖著他的肩膀。

  「亞塵!亞塵!」

  耿亞塵翻轉個身,睜開眼睛,見月靈坐在自己的身旁,像個小妻子般,柔柔地望著自己,他還真有一種新婚燕爾的感覺。

  「餓了吧?我帶你去吃東西!」

  耿亞塵坐起來,筋骨雖有些酸痛,但精神總算是養足了。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先出去走走好不好?」耿亞塵刻意的漫不經心,聽起來卻又特別小心翼翼。

  月靈奇怪地盯著他。

  「幹嘛這樣看我?」耿亞塵有些不自在。

  「我只是奇怪,昨天你還千百個不願,怎麼睡了一覺倒轉性了?而且這幾天,哪天的天氣不好?」

  「心情不一樣嘛!」

  「怎麼不一樣?」月靈逼著問。

  「如果不能改變現狀,只有認命適應對不對?」耿亞塵聳聳肩,故意把話說得無可奈何。

  月靈自有打算,她才不管耿亞塵是真認命了,還是敷衍自己。

  「好啊!我們走!」月靈拉著耿亞塵就往外走。

  「我可以帶相機嗎?」

  「帶相機做什麼?」

  「幫你拍照!」耿亞塵脫口而出。

  「你這話說得也太離譜了吧?」月靈笑著說:「這兒又沒有沖洗店,照像幹什麼?」

  耿亞塵背起相機,有點耍賴地說:

  「你放心,我這台是萬能相機,等等你就知道!」

  月靈點點頭,至少耿亞塵不再說「不」,這總是一個好的開始。

  「走吧!」

  「等等!」

  「又怎麼了?」月靈又停下腳步。

  「你不用蒙面紗了嗎?」

  月靈抿著嘴直笑。

  「怎麼了,你怕全族的人都被挖去雙目嗎?」

  「不會嗎?」難道這條族規只針對自己。

  「女人結了婚就死會了,還蒙著紗做什麼?」

  「你連死會這種用詞也知道?」耿亞塵有些詫異,他不覺得那個懂漢語的酋長會懂得這麼通俗的用詞。

  「走吧!這麼多問題!」

  月靈挽著耿亞塵的手往外走,對於他的問題則避而不答。

  耿亞塵心裡想著別的事,所以也沒再追問,他跟著月靈走出圈屋,月靈對這一帶環境相當熟悉,所到之處,風景幽靜、美麗,如果沒有挖眼、逼婚之事,倒也令人心矌神怡。

  「月牙族的人從不下山嗎?」耿亞塵若無其事地問。

  「下山做什麼?外面是個吃人的世界,稍不留神就會屍骨無存!」月靈摘了幾朵花拿在手上。

  「你父親呢?難道他不想回家看看?」耿亞塵一邊問一邊找著下山的路。

  「當你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成為過去式的時候,你又何必活著回去嚇他們,也許還會帶給某些人不必要的困擾!」

  「你喜歡這裡的生活嗎?」

  「這裡很美不是嗎?」

  「那你為什麼要嫁給我?」耿亞塵停止了搜尋,認真地問。

  「因為我……」月靈停下腳步,轉過身,卻在面對耿亞塵時接不下口。

  耿亞塵沒想到一直對答如流的月靈會突然無言以對,而且這個問題他並不是第一次問,為什麼這回她卻答不出來?

  「我是說,既然你生於此,長於此,又深愛這裡的土地、這裡的人,你為什麼堅持要等待一個外地人的來臨,難道你真為了我終身不嫁?」

  月靈走到耿亞塵的面前,手指慢慢滑過他的臉龐,臉上漾著醉人的笑容。

  「耿亞塵,你是名建築設計師,這個行業勉強也可算是藝術的一部分吧?!為什麼你老像科學家似的,每件事情都要追根究底,保有一點神秘感,不是很浪漫嗎?」

  「浪漫只是王子與公主的愛情故事!」

  「只要你願意,它就會成為我跟你的故事!」月靈殷盼地凝望著他。

  耿亞塵不明白,對月靈這樣一個蠻荒女子,為什麼她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令自己如此怦然心動,自己所有的愛情守則,對月靈好像全不管用,昨晚下定的決心,現在竟有些動搖。

  他甩甩頭,甩去了情不自禁和心中即將流竄而出的感覺,一隻手抓著月靈的雙手,另一隻手從袋中拿出一條事先備好的長籐,綁住月靈的手。

  「你幹什麼?」月靈訝異地問。

  「對不起月靈!我真的沒辦法留在這裡!」

  耿亞塵拉緊了長籐,見月靈緊皺眉心,忙鬆開些問:「疼嗎?」

  「真正疼的是我的心!」月靈在意的是這樣的坦白自己的感情,依然留不住耿亞塵,而且她也低估了他的倔強與毅力。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闖入你的生活,可是我必須回到我的世界!」耿亞塵又拿了另一條長籐綁住月靈的腳。

  「你一個人走不了的!」月靈恐嚇他,「讓月牙族的人找到你,他們會把你剁了喂狼!」

  耿亞塵抱起月靈放到樹下。

  「在喂狼之前,我總得試試,既然你們從沒離開過,就不會知道下山的路,而我除了運氣外什麼都沒有,如果我死在山裡,就當是我辜負你一番心意的懲罰吧!」

  「你寧可冒生命的危險也不願意留下來?」月靈滿心失望。

  耿亞塵突然有股衝動——帶月靈一起走,可是行嗎?別說她無法適應自己的世界,有惠妮在,帶著她又該如何?收做二房嗎?

  「這裡應該還是月牙族的領地,應該不會有其它的人來,再過一會兒,他們就會來找你!」他無法回答月靈的問題。

  他站起來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折回月靈的身旁,俯下身輕吻月靈的唇,心中竟有些難捨。

  他下定決心似地直起身子,頭也不回地朝他認定的方向走,月靈定定地望他的背影也不喊他,她不知道耿亞塵這一走會是事情的結束還是另一個故事開始。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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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耿亞塵不知道在無際的叢林裡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下山的路,他總以為自己很聰明,卻在短短的幾天,做了兩項最蠢的決定,一是跟胡大平賭氣深入蠻荒;另一樁則是離開月靈,使自己重陷蠻荒。

  起初他還信心滿滿地往前走,煞有其事地做上各種記號,可是到最後,他簡直就是漫無目的地走,難道老天真的為了他離開月靈而懲罰他嗎?

  自己是二十世紀新男性,卻莫名其妙在深山裡被人逼婚,儘管月靈如此令自己心動,可是就是有點不甘願,難道這樣也錯了嗎?更何況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全身像沒了知覺似的,整個世界離他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醒了!醒了!」

  耿亞塵緩緩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像有幾個人圍在自己身旁,他閉上眼,再睜開眼,那些模糊的人影還在,他才確定真的有人圍在身邊。

  那些來回晃動的人全穿著白色的衣服,耿亞塵的意識及判斷力並沒有隨著眼睛打開,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你還好嗎?有沒有那裡不舒服?!」

  耿亞塵循聲望過去,那個說話的男人脖子上掛了一個……他睜大了眼睛,天啊!他居然掛了一個聽診器。

  這個驚人的發現給了他起身的力量,他坐起來扒著男人的手喊著:

  「你是醫生是不是?是不是?」

  男人笑著說:

  「你看我的樣子不會像是郵差吧?」

  「這裡是什麼地方?」

  「市立醫院!」

  耿亞塵再看看自己躺的床,雖然是醫院的床,但那可是一張真正的床,他激動地喊:

  「我回來了!我終於回來了!」

  「你身子很虛弱,別太激動了!」醫生替他稍作檢查之後點著頭說:「你的身體不錯,現在除了有點虛弱之外,其它並沒什麼大礙,不過現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耿亞塵想想不對,他記得在完全失去知覺之前是倒在杳無人煙的山裡,怎麼會躺在醫院呢?

  「我怎麼來的?我是說,我怎麼會在這裡?」

  醫生一邊作病歷記錄一邊說:

  「你昏倒的地點選得不錯,就選在我家門口,所以我才送你來醫院,按你體力透支的程度,還有你腳上那雙破損不堪的鞋,想必你一定走了很遠的路。」

  「可是我明明……」

  耿亞塵打住了話,或許是自己精神恍惚記錯了,好不容易才回到文明世界,可別因一時爭辯而被人當成了瘋子,到時想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世界,恐怕比要離開月靈更難。

  耿亞塵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喊:

  「我的相機呢?」

  一名護士拿在手上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你說的是這個嗎?」

  耿亞塵一把搶過相機,仔仔細細地檢查,確定沒有人動過才算放心,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再丟了唯一的證據,這個臉可就丟大了,而且有了這些照片,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打電話給叫楊建安派人接自己回去。

  月牙族既然在滇緬交界的山區,那麼自己不是在滇就是在緬,這些人說的是中國話,那一定就是滇,他抬起頭望著醫生問:

  「我可以打電話嗎?」

  「現在?」醫生有些為難地說:「你現在需要多休息!」

  「醫生!我恨好,你剛才不也說過,我的身體狀況不錯對不對?我只是很累,可是也沒聽過有人累得連電話都不能打的吧?況且我必須找人來付醫藥費,你救了我,我總不好意思連醫樂費都付不出,讓你對醫院不好交代!」耿亞塵只想趕快離開這裡,他恨不得現在就看到胡大平懊惱、驚訝、羨慕的眼光!

  「好吧!密斯李!去找張輪椅來推他去我的辦公室!」他當然不想有金錢上的問題。

  耿亞塵心中的興奮勝過他身體上的疲憊,握著話筒時手都有些顫抖。

  「喂!楊先生!」

  聽到楊建安的聲音,耿亞塵才真有一種歷劫歸來的感覺,一顆心已快要跳出來。

  「喂!那位?!」

  「耿!亞!塵!」

  楊建安一接到耿亞塵的電話,就立即派人前去接耿亞塵回來。

  再踏上自己的土地,耿亞塵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中百感交集,難以言喻的激動一直充塞於胸臆之間,他從來沒有一刻,對自己的土地有這麼深的感動。

  他跟楊建安只有在討論設計圖時見過一面,但楊建安在接到自己的電話後,二話不說,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接回來,所以在機場見到楊建安,他就像見到親人似地緊緊擁著他,所有的感謝都盡在不言中。

  現在他躺在家中的按摩浴缸內,熱水鬆弛了他全身疲乏的肌肉,還有每一根緊繃的神經,這才是屬於自己的生活,這才叫做享受。

  他閉上了眼睛,讓水流按摩他每一吋肌膚,腦中所有的思維也隨之沖淡,他要他的腦子跟身體一起得到徹底的休息,然後再乾乾淨淨、從從容容地去見惠妮,還有胡大平——尤其是見胡大平,他當然得略去自己狼狽不堪的那一部分。

  摒除了心中、腦子所有的雜念之後,有個人影卻倔強地不肯離開,耿亞塵甩甩頭,依然揮不去那個人影,那個影像卻愈來愈清晰。

  月靈!是月靈!

  他睜開眼睛,舀了盆水從頭淋下,人是清醒了,月靈的影子卻像歸定位似的停著不動。

  不!不可能,那個跟自己生活在兩個世界的女人,她應該在她自己的世界,怎麼會跟著自己回來,難道她真對自己下了蠱?

  那場婚禮自己完全是被逼的,不論在感情上,在道義上,自己都沒有負責的道理,就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能要自己以身相許,可是自己怎麼老是有那種做了虧心事的感覺。

  忘了吧!屬於月靈的那一段,在自己選擇離開的那一刻已經結束,沒道理讓它在這裡延續。

  他搖搖頭,想想自己在感情上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為什麼會讓一個活在深山中的蠻荒女子搞得自己心神不寧,滿腹牽掛?

  去找惠妮吧!目前為止,除了楊建安,還沒讓任何人知道他回來,給惠妮一個驚喜,她一定會告興得痛哭流涕。

  耿亞塵走出浴室,換了衣服,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

  「惠妮!你死心吧!耿亞塵去了多久?一兩個月有了吧?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胡大平搖晃著杯中的酒,品嚐著道地香醇的威士忌。

  「沒消息也不一定表示他就死了!」

  惠妮雖然對耿亞塵是虛榮多於感情的成分,但他畢竟是自己的未婚夫,而且這麼優秀,有才氣,長得那麼稱頭,要是死了實在是可惜。

  「那種蠻荒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原始部落,每個部落都有不同的習性,而且想必都相當殘忍,你沒聽說什麼下蠱啊、食人族,還有我們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發生在深山裡!」胡大平一心想勸惠妮放棄跟耿亞塵的婚約。

  「你明知道那麼危險還叫他去,不是存心想害死他嗎?」惠妮也知道胡大平一直想排擠耿亞塵。

  胡大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旋即恢復了鎮靜,徐徐地啜了一口酒潤喉定神,而後神態自若地開口道:

  「我提供資料給他,是想讓他在設計上能更上層樓,何況當初也沒人拿刀架著他非去不可,那是他自己選擇的,怎麼能怪我呢?」

  「胡大平!你算了吧!」惠妮明白地說:「建築界誰不知道你跟耿亞塵是王不見王的死對頭,你巴不得除掉他好坐這第一把交椅,無緣無故的,你會把這麼大好的機會白白讓給他?我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當著我的面,還睜著眼說瞎話!」

  「惠妮!你可別冤枉人啊!如果耿亞塵回來了,他可就聲名大噪,身價、行情可是今非昔比,我跟他的距離也就愈差愈遠,而且他還可得到楊氏給的七位數設計費,你說我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呢?」胡大平挨著惠妮的身旁坐下,放下酒杯,握著她的手。

  惠妮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眼神中帶著一點鼓勵性的曖昧。

  「如果你掌握了七成的勝算,當然就值得你賭一睹是不是?」

  惠妮說的沒錯,但她只說中胡大平後半段的心事。其實一開始,他激耿亞塵深入蠻荒,目的只是要他吃點苦頭,為他長久以來,被耿亞塵踩在下面的委屈洩洩恨,畢竟他知道的一切,只是未經證實的傳說,但耿亞塵自大狂妄又好強,他早料到他一定會去,只不過一開始他所想到的結果是耿亞塵吃盡苦頭後無功而返,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各種臆測之言傳出,他才開始思考,如果耿亞塵永遠沒回來,自己將可得到的好處。

  現在他坐在安家的豪華別墅,還真希望耿亞塵就此消失,永遠都別回來。不過也要等惠妮轉向自己的懷抱,如此一來,他得到的又何止楊氏付出的七位數!

  惠妮當初在他跟耿亞塵之間選擇了耿亞塵,只因為他樣樣都略勝自己一籌,心高氣傲的惠妮,當然不會選擇第二,但如果沒了耿亞塵,自己就是惠妮的最佳選擇,情況又不同了。

  「我並不在乎那七成的勝算,我在乎的是你!」有了惠妮的鼓勵,他索性把話說白了。

  惠妮當然知道胡大平打什麼主意,但不可否認,若是沒有耿亞塵,胡大平絕對是自己優先考慮的人選,她現在等的只是讓時間來沖淡那些蜚短流長,然後名正言順地接納胡大平的感情,她不需要塑造一個貞節烈女的形象,但她也不能背負水性楊花的惡名,壞了安家的名聲。

  惠妮抽回了自己的手,拿起酒杯放在胡大平的手上。

  「喝你的酒吧!這時候說這種話,不覺得不太合適嗎?」

  惠妮這句沒有一點苛責意味的回答,等於默許了胡大平,他欣喜若狂地喝乾杯中的酒,然後又撫著惠妮的手,故作感慨地說:

  「漫長的等待,總算有了代價!」

  「瞧你!像我平常對你多壞似的!」惠妮嬌嗔她笑著,比起耿亞塵,胡大平的嘴可甜得多。

  惠妮平常怎麼對自己,胡大平怎麼會不知道?只要有耿亞塵的地方,惠妮的冷淡是一定的,平常就算沒有擺著臉,但絕不會有此時的熱絡,但他現在只能既往不究,就當作日後減少奮鬥三十年的代價。

  「惠妮!我是真的愛你!」他當然懂得打鐵趁熱的道理,所以雙手環抱著惠妮。

  「還說,也不怕隔牆有耳!」惠妮白了胡大平一眼,卻沒有離開他懷抱的意思。

  沒有拒絕便是鼓勵,胡大牛更大膽地將惠妮拉向自己,輕吸著她的耳垂。

  「只要我們兩情相悅,怕什麼隔牆有耳!」

  「你別鬧了!」

  惠妮象徵性地阻止胡大平,卻任由胡大平柔柔的唇印在自己的臉頰、粉頸,一路往下滑。

  「叮咚!」

  門鈴一響,惠妮馬上推開胡大平,調整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涼了掠頭髮喊:「阿琴!去看看誰來了?」

  胡大平一臉悻然,忍不住在心裡咒罵著這個來的真不是時候的訪客,掃興又殺風景,本來還想試試惠妮會接受自己到什麼程度,這麼好的機會,就這樣被破壞了,這次是剛好惠妮的父母一齊出國,以後要等這麼好的時機,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怎麼?生氣啦?」惠妮依偎著胡大牛。

  胡大平想想今天也不是沒有進展,反正來日方長,根本不必急於這一時,否則倒把自己心有所圖表露無遺。

  「怎麼會呢?明白了你的心意,是我最高興的事!」

  胡大平又擺出了笑容。

  惠妮坐直了身子笑著說:

  「你跟耿亞塵真是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嘴上工夫不一樣啊!」

  耿亞塵當然也會說些哄女人的話,但惠妮知道他絕對說不出這種昧著良心的甜言蜜語,而且他跟自己訂婚,是基於三分愛慕,七分為自己跟他登對的家世和美貌,但對自己的財富,絕不比胡大平感興趣。

  胡大平當然聽得出惠妮嘲諷自己花言巧語,但他佯裝不懂,語意曖昧地說:

  「你還沒試過就知道啦?」

  惠妮白了他一眼罵著:

  「你啊!光是嘴上吃豆腐的工夫就無人能及!」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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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平也不否認地笑著,反正娶惠妮是指日可待,他才不在意這些打情罵俏的嘲諷。

  阿琴跑到大門口,一看居然是耿亞塵,嚇得指著他瞠目結舌地說不出話。

  「阿琴!你幹什麼?不認識我啦?還不開門!」耿亞塵以為阿琴只是對自己消失了兩個月後再次出現感到訝異。

  「你……你……你不是已經……」阿琴結巴了半天,還是沒把話說完。

  耿亞塵這才發現,阿琴臉上驚駭的神情,絕不止是訝異。

  「怎麼?你以為我死啦?」耿亞塵逗著阿琴,想緩和她的害怕?

  阿琴聽了這句話,居然猛點著頭。

  「對啊!胡先生說您已經死了,怎麼會……」

  「這可惡的胡大平,先激我去那不毛之地,害我差點進了鬼門關,他倒輕鬆自在地在這兒散播謠言!」耿亞塵望著阿琴,「你聽過鬼會在大白天出現嗎?如果我是鬼,我飛進去了就好了,幹嘛還站在這裡等你開門?!」

  阿琴贊同地點點頭。

  「這不就結了,還不開門!」

  阿琴看看耿亞塵,一臉煥然,實在也不像鬼,所以打開了門,先前的害怕消失之後,另一層顧慮又隨之而起,臉色就顯得有些猶豫。

  「耿先生!我們家小姐不在!」

  「不在?」耿亞塵瞄了一眼停在中庭的兩輛車,一輛是惠妮的跑車,另一輛是胡大平的車子,心裡就不舒服,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望著阿琴:「怎麼?我才失蹤兩個月,你心裡的主子就換人啦?!我以前可待你不薄啊!」

  阿琴猛搖著手辯解著:

  「不是啦!耿先生,我只是……」

  「沒關係!」耿亞塵揚起手打斷阿琴的話:「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現在讓我進去,你就去忙你的好不好?」

  阿琴雖然怕惠妮生氣,可是想想耿亞塵從不把自己當下人,而胡大平卻把自己當做他的傭人似的呼來喝去,她就一肚子不高興。耿亞塵回來了最好,讓胡大平早點滾出安家。

  她點著頭說:「那您自己進去,我去忙了!」

  耿亞塵朝她輕輕地揮揮手。

  這可惡的胡大平,不但想接收自己的名聲、地位,連自己的未婚妻也不放過,未免也太狠了!不過沒關係,再過一分鐘,我就讓你跌落雲端,一切成空。

  他整整衣服及手中的花,自信滿滿地朝屋裡走。

  走到了玄關,他突然放輕了腳步,只見胡大平不知道跟惠妮說什麼,惠妮依著他咯咯地笑。

  耿亞塵發現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他以為至少惠妮會為自己的失蹤感到憂心忡忡,可是現在他真懷疑惠妮甚至連牽掛都沒有。

  他依然堆起笑容,神閒氣定地走進客廳。

  「這麼巧,胡兄也在,省得我再跑一趟到貴府拜訪!」

  惠妮以為阿琴會走進來通報,一聽到耿亞塵的聲音,兩人都霍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都是驚惶失惜。

  胡大平本存有害人之心,跟惠妮調情又被逮了正著,心虛得直冒汗。

  不管在感情上,在惠妮的心中,耿亞塵都瀕臨死亡狀態,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活像自己紅杏出牆被人逮著,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場面,面對自己死而復活的未婚夫。

  耿亞塵見他們兩人直瞪著自己,臉上除了震驚之外,還有著尷尬與不知所措,這樣的驚嚇,耿亞塵多少也有報復的快感。

  「怎麼?看你們的樣子好像見了鬼似的,那麼緊張,是不歡迎我回來,還是我來的不是時候?」耿亞塵的眼光故意在兩人的臉上游移。

  他們兩人依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接耿亞塵的話。

  耿亞塵把花遞給惠妮,托起她的下頜,故作心疼地說:

  「我不在的這兩個月,你一定急壞了,看你,瘦多了!」

  「還說呢!你一去就兩個月,丟我一個人在這裡乾著急!」惠妮神情雖然仍有些不自然,但總算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耿亞塵順勢擁著惠妮。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早點通知,我好去機場接你!」惠妮甜甜地問。

  「今天早上回來的,你們正忙著,大概也沒時間來接我吧?」耿亞塵故意拖長了尾音。

  胡大平不知道耿亞塵似是而非的話中,那句是真指控,那句是玩笑話,現在他只能當耿亞塵什麼也沒瞧見,畢竟惠妮是他的未婚妻,而自己的立場就矮了一截。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熱絡口吻說: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不知道惠妮這些日子來,茶不思,飯不想,連晚上都輾轉難眠,成天就只惦念著你!」

  耿亞塵轉過身,依然是笑容滿面。

  「不知道胡兄有沒有聽人說過,當一個人突然對你特別熱絡,那個人若不是做了對不起人的事,就是準備要害人;又或者是之前做了對不起人的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暗中再推他一把,不知道胡兄是屬於那一種?」耿亞塵直盯著啞口無言的胡大平,末了又問一句:「你連惠妮夜夜輾轉難眠都知道,想必是對她照顧有如了?」

  耿亞塵一句接一句的暗諷,問得胡大平頻頻揮汗,想不出可以回答耿亞塵的話,心裡卻直罵,這個耿亞塵跟自己鐵定是八字相剋,不但是自己的死對頭,連死而復生都挑了一個破壞自己好事的時候。

  惠妮見胡大平半天說不出話,忙嗲著聲,打圓場地說:

  「亞塵!你問的是什麼話嘛?你一去兩個月,一點音訊也沒有,我心裡著急,又沒有人可以打聽消息,所以只好托大平幫忙打聽,他是看在跟你同窗的份上,常常來看我,安慰我,如此而已!」

  「是嗎?」耿亞塵揚著聲,眼光很快地掃過兩人,「我怎麼從來不知道胡兄如此重義氣?」

  惠妮在耿亞塵出現後,她當然就已作了決定,對於胡大平的調情,當然得來個死不承認。

  「若不是這樣,難道你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惠妮一臉無辜狀。

  「怎麼會呢?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耿亞塵故意當著胡大平的面,低下頭吻著惠妮,胡大平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裡恨得癢癢的,表面上還得裝著替小倆口團圓感到高興。

  短短幾秒鐘的熱吻,竟像幾世紀一般,耿亞塵這才知道,自己吻惠妮的時候,是一種理智多過情感的吻,所以除了唇上的觸感外,他感覺不到一點激情,不會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不會因意亂情迷而有缺氧的感覺,連以前可被挑起的情慾,也顯得那麼無力。

  他放開了惠妮,一臉做作的意猶未盡,貪戀地說:

  「我想我們應該早點結婚,我真的有點等不及了!」

  對耿亞塵,惠妮畢竟有感覺得多,她雙頰泛紅,無限嬌羞地說:

  「早叫你結婚,你不肯,這會兒你倒急了!」

  「去了一趟蠻荒之後,我才領悟到,有些事情是等不得的!」耿亞塵眼光瞟向胡大平。

  前五分鐘,惠妮還膩在自己的懷中,自己的唇不也貼著她細緻的臉龐?再有一點時間,也許她已經成為自己的人,而現在他們兩人竟當著自己的面卿卿我我,更令他最難堪的是惠妮的轉變,還有她無視於自己的存在,只要有耿亞塵,自己就什麼都不是。

  「哦!差點忘了!」耿亞塵一臉感激地說:「這回我能找到那些建築物,幫楊家設計新居,這還都得感謝胡兄!」

  「什麼?真的有那種建築?」胡大平本來以為耿亞塵雖然能全身而退,但必定是無功而返,卻沒想到他真的找到那批建築。

  「難道你認為沒有?」耿亞塵故意反問一臉驚訝的胡大平。

  「不!不!我的意思是在沒有詳盡資料情況下,你竟然還可以找到,真是不簡單!」胡大平懊惱著,早知道這麼容易,就該自己去,平白讓給耿亞塵這個機會,等他完成楊家的設計,身價鐵定是三級跳。

  「其實這都是胡兄的功勞,我看這樣吧!選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這麼巧,在這裡遇見胡兄,這一定是天意,就由我做東,請胡兄吃頓飯,聊表我心中的謝意,還請胡兄務必賞光!」

  「這麼麼行呢?應該是由我設宴幫你接風,怎麼反倒要你請客?」胡大平委婉地推辭。

  「胡兄的意思是不肯賞光囉?」耿亞塵就是要這胡大平去,讓胡大平心裡不舒服。

  胡大平根本不想吃這頓炫耀多於心意的一餐,可是不去又顯得自己心虛小氣。

  「好吧!沾點光,也算與有榮焉!」他滿口答應著,眼睛卻望向惠妮。

  耿亞塵知道他言不由衷,不過他不以為意。

  惠妮故意無視胡大平眼中的哀怨,挽著耿亞塵走在前面,她有數億的家產,所以她根本也不在乎胡大平的感覺,現在她一心只想著要如何安撫耿亞塵。

  胡大平除了嫉妒、懊惱外,當然就是盤算著如何才能令耿亞塵在設計楊家大宅時自毀英名。

  耿亞塵擁著惠妮,現所有的事情都跟以前一樣了,雖然他主控了全局,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因為他發現無法主控自己的心,並一點一點被一個影像所佔據。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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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如果我們曾舉行過婚禮,那就更奇怪,

  我們怎麼沒住在一起,莫非你拋棄了我?

  耿亞塵才休息了兩天,楊建安就頻頻來電催著他開始工作,因為他的父親楊士龍對兩個月來,建屋的工作毫無進展感到相當不滿。

  他也想盡快完成這件案子,因為鉅額的設計費和楊家人的期盼等待,全成了壓力壓在心頭上。所以耿亞塵只好暫時把胡大平跟惠妮拋在一邊,把公司交給能幹的秘書,關在家中,專心工作。

  他拿出沖洗好的照片,一張一張地排在桌上,將月牙族的圈屋如當時所見地展現眼前,月靈突然出現在圈屋前,那也是月靈唯一的一張照片,還是無意中拍下的。

  月靈清澄的眼眸,就算是在照片上也是如此栩栩如生,他凝視著手中的照片,月靈的笑,月靈的霸,還有她柔柔的拗,都從被盤據的心直湧腦海。

  月靈!月靈!一個月牙族的神秘女人,有什麼理由讓自己這樣牽腸掛肚,為什麼自己就不能讓她完全成為過去,完全走出自己的生活?

  他把照片蓋在桌上,開始作草圖,畫了兩筆,月靈的臉龐卻清楚地印在紙上,依舊是柔柔又帶點霸氣的笑,他放棄抵抗地擱下筆,又拿起相片,怔怔的不知道該把相片放在何處?也不知道該把月靈放在那裡?

  過了好久,他才下定決心似地把月靈的照片放在抽屜裡,他必須徹底讓月靈回到她的地方,讓自己真正回到工作中。

  和月靈相處的那段時光,除了照片之外,其它的片段都像是在夢境一般,她不可能再出現,自己也不可能再去一次屬於月靈的世界,就算曾經有過什麼,也都已經畫上休止符,而現實生活中,有胡大平的虎視耽耽,有自己一世英名要維護,還有一些現實的壓力,就像月靈所說,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

  怎麼又想到月靈?他突然有一種很奇怪感覺,月靈對文明世界的印象不可能全來自她的父親,如果她不是親身體驗,她怎麼用得出這麼貼切的形容詞?

  耿亞塵苦笑地搖搖頭,甩去那股奇怪的感覺,設計圖若不盡快趕出來,楊士龍發了火,自己豈不白吃了那麼多苦頭。他將自己拉回現實的世界,重新投入工作。

  「惠妮!耿亞塵最近好嗎?」

  自從耿亞塵歷劫歸來之後,胡大平就見過他那麼一次,他從楊建安那裡只知道耿亞塵吃了些苦頭,至於他是如何拍得那些建築物,卻隻字未提,所以胡大平當然不得而知。

  胡大平手中的資料並非建築物之全貌,身為一個建築設計師,既然知道真有這種神奇的建築,又無法親眼得見,心中實在不好受,而他最想知道的是,耿亞塵究竟要如何把這些奇特的建築應用到現代建築上。

  在被耿亞塵狠狠奚落一番之後,他對耿亞塵就不只是相互較勁的懷恨,擠下他的念頭也愈來愈強烈,自己得不到七位數字的設計費,又失去了得到惠妮的機會,縱使並沒讓他一無所有,卻也令他不可能再有風光的一日。昔日君子之爭的心態,在耿亞塵回來的那一刻早已化為烏有,所以他放下手邊的工作,處心積慮地等待機會打擊耿亞塵。

  「我怎麼知道?我都快一個月沒見到他了!」惠妮一肚子的不高興,「真不知道他算那門子的未婚夫,只是失蹤兩個月,才回來,又閉關近一個月,就不知道他把我這個未婚妻置於何地?」

  「他不來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啊!」胡大平其實自己想去。

  「怎麼去?他下了命令,不能打電話,不准打擾,我幹嘛自討沒趣?」在耿亞塵面前自己已經夠委屈了,現在又被冷落一旁,就算自己跟胡大平那一段插曲有些理虧,笑臉也陪夠了,堂堂安氏企業的千金,怎麼還拉得下臉再主動去找他。

  「惠妮!不是我說你,你不覺得耿亞塵自從這趟蠻荒之行回來後,就變得行為怪異!」

  「有嗎?」惠妮側著頭想。

  「怎麼沒有?你想想,他以前也工作,為什麼這一回就打擾不得?而且對你也沒以前熱絡,會不會是有了新歡?」胡大平不著痕跡,溫溫地激著惠妮。

  「他敢?」

  「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敢不敢。」

  惠妮不能否認胡大平的話,對胡大平,光是金錢,就足以對他形成絕對的誘因;可是對耿亞塵,這個並不是很在乎自己,又不是絕對在乎金錢的男人,他的確是沒什不敢的!不過胡大平今天也很奇怪,他一向把她捧在雲端上,今天居然當著面,讓她這麼下不了台。

  「你又打什麼鬼主意?」惠妮盯著他。

  「我?」胡大平沒料到惠妮會突然有此一問,神情有些不自然。「怎麼會呢?」

  「耿亞塵不理我,不正合你意,怎麼你還極力勸合?這不像你平日的作風嘛!」惠妮狐疑地望著胡大平。

  「我當然希望你跟耿亞塵告吹,最好是解除婚約,這樣我才有機會能和你在一起,不過呢……」胡大平腦子急速地轉著,找一個能消除惠妮心中懷疑的說辭。

  「不過什麼?」惠妮倒想聽聽胡大平怎麼自圓其說。

  胡大平握著惠妮的手,一臉的深情。

  「我只是希望你能選擇自己離開,而不是因為屈居下風被人甩掉!」

  胡大平一句話說得惠妮臉色難看至極,他說的沒錯,就算要分手,自己也要采高姿態離開,耿亞塵條件再好,才氣再大,都還只是個建築設計師,而她安惠妮,堂堂的千金小姐讓他甩了,這臉可真沒地方擺。

  「笑話!」惠妮抽回了手:「等著娶我的男人多的是,看上耿亞塵是抬舉他,他倒端起架子來了,訂了婚之後,他更是狂妄,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我就是心疼你被冷落,才要你去找耿亞塵!」胡大平知道事情快成了。

  惠妮不明白地看著他。

  「如果我們去找耿亞塵,證實了他對你的感情不忠實,你就可以先下手為強,既保住了顏面,也藉此挫挫他的銳氣,而且只有你對他徹底死心,你才會用心體會我對你的愛!」胡大平又伸手擁著惠妮。

  惠妮推開胡大平。

  「你膽子愈來愈大了,先前是以為耿亞塵死了,現在明知道他活得好好的,你還這麼不規矩!」

  「我愛你,情不自禁嘛!」

  若是耿亞塵也能對自己情不自禁,即使是假的,她心裡也覺得舒服。

  「好!我們去找亞塵!」

  「現在?」胡大平雖然知道惠妮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但他希望能偷偷的去,否則能查到什麼?

  「萬一耿亞塵在開門之前把所有的證據都收乾淨了,那我們豈不是白跑一趟?」

  「胡大平!你別忘了,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他的未婚妻,要進那扇門還不容易!」

  胡大平等的就是惠妮這句話,既然她有鑰匙,事情就容易得多,如果耿亞塵在家,他就只當是去探望;如果他不在,他更可找些自己想要的東西,說不定還可以成就自己另一個主意!

  「走啦!還想什麼?!」惠妮催著。

  胡大平回過神後,「好!開我的車去吧?」

  惠妮想想也好,如果耿亞塵在家,正好氣氣他。

  「好!就開你的車!」

  「砰!」

  一聲巨響令陷入苦思的耿亞塵好不容易才尋出的靈感,在尚未形成完整的構思時,全被打散了。

  唉!又來了,他搖搖頭,有些無可奈何。

  當初就是貪圖這裡離市區近,交通便利,到那兒都方便,才不惜鉅資買了這間房子,卻沒想到門前那條又直又寬的馬路,在尖鋒時間,卻經常發生車禍,雖然都只是一些小碰撞,但煩人的撞車後的爭執,有時一吵便是幾十分鐘,弄得自己不勝其擾。

  平常沒事,自己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遇到自己趕設計圖時,他對這種爭執真是又怕又恨,尤其是有些人在氣頭上時,罵起人來,完全是一種很本能的反應,所說的話根本是不堪入耳,偏偏自己設計室的窗又緊鄰路邊,所以也就被迫句句入耳。

  今天這一聲巨響比平常都來的大聲,他只希望今天這個肇事者能有些涵養,盡量以較文明的方式來解決紛爭,最好是速戰速決。

  「小姐!你是怎麼開車的,好端端的緊急剎車幹什麼?」

  耿亞塵搖搖頭,一個男人對個女人用這種口氣說話,就不會有什麼涵養,而且聽他的口氣,也不像是肯善罷干休了,現在他只能冀望那個女人能淑女一點,俯首認罪,這樣事情會比較容易解決。

  「喂!你凶什麼?聲音大不表示你理直氣壯,那只表示你做賊心虛,再說這條馬路何其寬,你幹嘛非得貼著我的車開?」

  耿亞塵又搖搖頭,他不明白為什麼就沒有人懂得花錢消災的道理。

  「你這個女人講不講理啊?前面又沒狀況,你無緣無故剎車踩得這麼急,還怪我貼著你的車開,我反應已經算快了,否則你還能站在這裡跟我吵嗎?」

  「哈!哈!哈!」女人誇張地大笑三聲:「你這樣也叫反應快,今天要不是我開的是百萬名車,就憑你這麼猛烈一撞,我早就沒命站在這裡了!」

  圍觀的人愈來愈多了,耿亞塵隔著窗,感覺就像兩個主唱者多了許多和音,奇怪的是,這個女人像存心要吵架似的,聲音愈來愈大。

  「開名車就能不講理嗎?法律就是被你們這種自以為是的有錢人搞壞的!」

  「我不講理?現在這麼多人在這裡,你去問問,從後面追撞到底是誰的錯?我不講理,你講理嗎?撞了我的車,還怪我家有錢!」女人像故意吵給人看,人愈多吵得愈起勁。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男人的聲音中,夾雜高漲的怒氣。

  「你左一句不講理,右一句不可理喻,你又站在那一條理上?你們男人就是這樣,自己理虧,說不過別人,就用不可理喻來下結論,古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如果是不可理喻的女子,你就是那個專門欺侮女人的小人!」

  女人的話引得路人一陣哄然,連耿亞塵都不覺好笑,這女人還真有學問,罵人還引經據典,他對這種爭吵從不感興趣,可是這個女人實在令人感到好奇,而且他愈聽愈覺得這女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反正靈感也已經沒了,索性就走到窗邊,隔著窗往下看,正好見那個女人揚眉抬頭,一副不認輸的樣子。

  月靈?!

  耿亞塵簡直不敢相信,他再仔細看了一眼,除了那一身前衛的穿著,還有經過人工染色微黃的頭髮之外,他百分之百肯定那個女人就是月靈,真的是月靈。

  「月靈!月靈!」他心頭一陣狂喜,一急,竟隔著窗就高喊起來。

  樓下的人依究吵他們的架。

  「月靈!月靈!」耿亞塵衝下了樓,開了門就急急地喊。

  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耿亞塵,他不顧眾人異樣的眼光,撥開人群,衝到那女人面前興奮地說:

  「月靈!你怎麼會往這裡?」

  「我?!」那個女人一臉茫然地望著耿亞塵:「你沒見我撞車了嗎?」

  「不!不是!」耿亞塵搖著頭說:「我是說你是怎麼來的?」

  「我……」

  「你認識她最好!」男人逮到機會似的,迫不及待地打斷女人的話說:「你看看我的車撞成這樣,該怎麼處理?」

  「喂!你別轉移目標!」女人推開了耿亞塵大聲地罵著:「撞了就撞了,這麼多人在看,你還想賴嗎?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女人臉上的茫然告訴耿亞塵,她根本不認識自己,現在又對自己的興葍視若無睹,難道他真的認錯人了?

  可是怎麼會呢?那雙清澈的眼眸,那份霸氣,雖然她看起來比月靈來得潑辣,可是她確實是月靈,即使她化了妝,穿著高跟鞋,一件又窄又短的緊身短裙,可是她仍然是。

  他轉身拉著女人的手急急地說:

  「月靈!你不記得我了嗎?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耿亞塵!」

  「耿亞塵?」女人搖搖頭,有些不耐煩地說:「我不認識你,如果沒事讓開一點!」

  「你們別在這裡演戲,一搭一唱的搞什麼?」

  男人一說惹得圍觀人群議論紛紛。

  女人甩開了耿亞塵的手不高興地說:

  「我不是什麼月靈!你走開一點,免得我本來有理,因為你還被人抹黑!」

  「你明明就是月靈!」

  「我說了不是!」

  「你是不是生病了,還是……對!喪失記憶?!」耿亞塵急躁地胡亂猜。

  「我看你才發神經呢!誰喪失記憶啊?!我明雲新月,有名有姓,你別亂認人。」

  「不可能的,你跟月靈長得一模一樣,就算你不是月靈,跟她也一定有關係!」

  「喂!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啊?」雲新月雙手插著腰,瞪著耿亞塵,「你是耳朵不清楚,還是腦筋有問題?我說不認識你就不認識你,你別站在這裡礙事!」

  「喂!」

  那個男人不耐煩地把手搭在耿亞塵的肩膀上,不知道為什麼,耿亞塵被勾起的牽掛,及心中的紊亂,全轉成了一把無名火。

  「幹什麼?」他一轉身撥開了男人的手吼著。

  圍觀的人群對車禍之外的戲劇性發展顯然非常感興趣,人群有增無減。

  「你吼什麼?串通不成,惱羞成怒啊?」男人也惡聲地回著。

  耿亞塵要證實心中的疑惑,就必須先打發這個男人,他忍著氣說:

  「你等我!」

  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指著雲新月。

  「你也別走!」

  「你放心!事情沒有解決之前,我也不會讓她走的!」男人因為耿亞塵急欲解決事情的心態佔了上風,口氣也轉強硬。

  「我幹嘛要走!又不是我的錯!」雲新月仍是一臉氣憤。

  耿亞塵無暇去聽雲新月罵了些什麼,匆匆地跑回屋裡,拿了錢又跑出來。

  「這裡是兩萬元,當作賠償你的損失!」耿亞塵把錢交給男人。

  雲新月卻不同意地喊著:

  「你這是幹什麼?早要花錢了事,我何必費那麼大力氣跟他吵?要錢,我沒有嗎?我就是不給他,助長他小人氣焰!」

  雲新月說完上前就要搶錢,卻被耿亞塵擋著。

  「你別管好不好?」

  「我別管?你這句話也說得太好笑了吧!撞車的人是我,你管了我的閒事,現在反倒叫我別管!」

  男人本來還想多爭取一點,可是怕雲新月一吵,耿亞塵又後悔。

  「算我倒霉,不過女人長得漂亮好處真不少,連撞車都能撞出個凱子!」

  新月火冒三丈地吼著:

  「你別走!」

  「算了!讓他走吧!」耿亞塵拉著又跳又叫的雲新月。

  男人一刻也沒停留,一上車就催緊了油門,揚長而去。

  「喂……」雲新月追了兩步,轉過身指著耿亞塵又開罵:「都是你,平白無故還讓人羞辱一頓,這下倒真像是我撞了他的車似的,簡直是莫名其妙!你以為我付不出那兩萬元嗎?你沒看他,明明站不住腳,還裝著一副無辜樣!」

  「我不在乎那兩萬元,我……」

  「你不在乎是你的事,你有錢也不關我的事,不過你這種炫耀的手法還真少見!」

  雲新月說完,轉身對著圍觀的人群沒好氣地吼著:

  「你們都沒有其它事做了嗎?還不走?」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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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亞塵凝視著雲新月,他曾經那麼專注地看過月靈,他確定她就是月靈,即使是雙胞胎也不可能如此相像,可是一個終年生活在偏遠、與世隔絕深山的女人,怎麼可能以一種自己完全陌生的面貌,出現在他自己家門口,何況還開車。

  「你真的不是月靈?!」耿亞塵就是不死心。

  「不是!不是!」新月一臉不耐煩。

  「你一定也不記得你是月牙族酋長的女兒對不對?」耿亞塵仍以為月靈氣自己丟下她,所以故意裝作不認識自己。

  「錯了!我是太陽族的女巫!」

  新月直視著耿亞塵,一臉的認真,可是卻引來尚未散去的人群一陣笑聲。

  「我們曾經舉行過一場婚禮!」

  「如果我們曾舉行過婚禮,那就更奇怪了,我們怎麼沒住在一起?莫非你拋棄了我?」她特別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

  雲新月的話問得耿亞塵啞口無言,如果自己不承認那場婚禮,當然就談不上背棄,如果承認了,自己便是拋棄了她。

  耿亞塵在心中一片混亂又無言以對之際,突然想到那張被扔在抽屜中的相片,神情中又有了光采。

  「你等我!別走!我拿東西給你看!別走哦!」耿亞塵邊走邊說。

  當初自己選擇離開月靈,現在他又怕月靈從自己眼前消失,他衝上二樓,打開抽屜翻找著那張唯一的照片。當初怕自己無法忘記月靈,還特地拿了堆資料壓在相片上,他怕月靈真會跑掉,索性拖出整個抽屜,把東西全倒在地上,心中愈是急,就愈是找不著,好不容易找到了照片,卻聽到車子加速離去的聲音。

  「該死!」

  他衝到窗邊,果然是雲新月開車急駛而去,他把相片丟在桌上,又開始找著車鑰匙,找了鑰匙就直往樓下衝,開了車追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著急,是想證實心中的疑惑,還是……

  當時就是為了躲開月靈才離開月牙族,現在月靈突然地出現,自己應該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是此刻他卻是這麼急著想看她,細細地看她。

  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從乍見月靈的混亂中整理自己的思緒,而在一片混亂的思緒中,他只有一條清醒的路——找回月靈。

  胡大平跟惠妮兩人各懷心事來到耿亞塵的住處,胡大平先走到大門前撳著門鈴。

  「耿亞塵好像不在?」他又按了幾聲門鈴。

  「開門!」惠妮拿出鑰匙丟給胡大平。

  胡大平開了門,不著痕跡地把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很紳士地讓惠妮先進去。

  「亞塵!亞塵!」惠妮一進門就往二樓走。

  胡大平沒看見耿亞塵的車,暗自慶幸著,幸好耿亞塵不在,否則就惠妮這麼大呼小叫,還有什麼搞頭。

  這棟房子是耿亞塵耗其鉅資所購,屋內的設計全是他的傑作,新居落成時,胡大平來過一次,他知道二樓除了耿亞塵的臥室外,其餘的空間全部都作為設計室,所以他也直上二樓,但他的目的卻和惠妮不同。

  惠妮滿腦子想著捉姦,當然先往有床的地方找,所以她上了二樓就直闖耿亞塵的臥室。

  胡大平對耿亞塵的感情世界可沒興趣,惠妮要真抓到了第三者更好,沒抓到也無所謂,反正只要毀了或擠下耿亞塵,惠妮早晚成為自己的人,所以現在最要緊的是那張可能成為建築界鉅作的設計圖。

  他走到設計桌前,才發現散落一地雜物的凌亂,他無心研究這些凌亂,眼光直落在桌上那張設計圖,他走近仔仔細細地研究這張設計圖,還有月牙族圈屋的放大照片,憑著這張設計圖,他幾乎可以想像一間中西合璧,風格獨特的巨宅雛形。他不得不佩服耿亞塵,如果這個案子交給自己,自己絕對設計不出這樣獨特的房子。

  中西兩種完全不同的建築風格,他將之完全融合,卻又那麼協調不突兀,每一根樑柱,每一根線條都那麼柔和,柔和中卻又不失大家氣派,每個角度,每一個建築的盲點,他無不兼顧。

  沒想到耿亞塵的進展這麼快,才一個月,就幾乎完成了這張設計圖,接下來只要實際測量,作出正確的比例,就大功告成了,自己總算來得還是時候,他見桌旁還有一張上色的立體草圖,所有的配色是面面俱到,不管從那一個角落看,都令人感覺心曠神怡,彷彿這間屋子就該是這樣的配色。

  這麼一個鬼才,若不及早把他除去,自己恐怕永無出頭的一天,屈居第二太久,心中那股想迎頭超越的好勝心,早就化成妒恨不時啃嚙自己。

  「啊?這是怎麼回事啊?」惠妮走出臥室,驚見一地的亂,「這麼亂,活像被人打劫似的!」

  胡大平聽見惠妮的聲音,忙把盯在設計圖上的眼光挪了開來,故作漫不經心地瀏覽。

  「是啊!看樣子他好像走得很匆忙!」

  「會不會被人綁架啦?」惠妮知道若不是真有什麼急事或意外,耿亞塵絕不能忍受這樣的凌亂。

  「不會吧?這屋子緊臨著大馬路,大白天車來人往的,歹徒沒那麼大膽吧?而且……」

  胡大牛瞥見桌上有張女人的照片,背景是一片原始森林,那個女人的裝扮就像一般部落民族的打扮,可是她的美,卻不因她粗簡的衣著稍有遜色,那是一種原始、自然,像與天地合而為一的美。

  「而且什麼?」

  胡大平拿起照片在惠妮眼前晃了晃。

  「而且,我如果也認識這麼漂亮的女人,或許我也會為她行色匆匆!」

  惠妮搶過照片,一看到那個比自己還漂亮的女人,就忍不住恨恨地咒罵。

  「該死的歌亞塵!難怪他千交代,萬叮嚀說不能吵他,說什麼閉關設計,原來是個借口,背著我藏個女人在家裡——難怪從他回來後,就一直對我這麼冷淡,原來是看上這個番婆,簡直混蛋透頂!」

  惠妮罵著就想撕掉照片,胡大平見狀忙搶下照片。

  「不能撕!」

  「為什麼不能撕?我看了就有氣。」惠妮伸手又要搶。

  胡大平把照片放在身後。

  「這可是你唯一的證據,毀了它,耿亞塵正可來個死不承認,你能怎麼樣?」

  胡大平的提醒讓惠妮放下了手,可是卻把不滿轉向胡大平:

  「都是你,好端端的把耿亞塵弄到那個鬼地方,現在倒好,我們都還沒結婚,他倒先把妾帶回來了!」

  胡大平也肯定這個女人一定是耿亞塵在山裡遇到的,他沒想到耿亞塵連在那種蠻荒地帶都會有艷遇,老天對他可真不薄。

  「早聽說滇緬一帶部落女子很美,卻沒想到這麼漂亮,我看耿亞塵鐵是迷上她了!」

  胡大平的話說得惠妮妒火中燒,只聽說耿亞塵——這個人人眼中的名設計師沉迷於設計,就沒聽過他迷上任何女人,包括自己。

  「連你也迷上她了嗎?」惠妮冷冷地說:「看你那副流口水的樣子。」

  「怎麼會呢?」胡大平放下照片擁著惠妮:「走吧!先別生氣,我們先回去,我會找人把那個女人的底細調查清楚,然後再看該怎麼做,知己知彼,才能克敵制勝嘛,對不對?」

  「查?!等你查清楚的時候,他們也許都成了夫妻了!」就這麼莫名其妙被甩了,而且還敗在一個從未見過世面又一無所有的女人手上,惠妮真是不甘心。

  「不會的,畢竟你還是他的未婚妻!」胡大牛這句話真的是純屬安慰,面對這麼令人心動的女人,那個男人不動心?耿亞塵雖然有點傲,可是他不信他會是個柳下惠,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早就發生了。

  「我這個未婚妻可不具什麼法律效力!」惠妮一臉氣悶,揣測之言竟成了事實,她的面子真不知往那兒擱。

  「快走吧!」胡大平催著惠妮:「別撞上耿亞塵,打草驚蛇,他一豁出去,你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惠妮不情不願,又氣又恨地走出耿亞塵的屋子,胡大平關上了門,她還不甘心地踹了幾腳。

  胡大牛搖搖頭想著:要不是惠妮有這麼好的家世背景可以吸引男人,憑她這種脾氣,誰要娶了她,日子也夠受的。

  「惠妮!我看這樣吧!你自己先坐出租車回去,我現在就去找人調查,這件事愈早處理愈好,免得夜長夢多!」

  惠妮想想也有道理。

  「好吧!不過一有消息要馬上告訴我!」

  「放心吧!你還信不過我嗎?」

  胡大平拍拍惠妮的肩,揚起手幫她攔了輛出租車,確定惠妮離開後,他匆匆地跑到車旁,拿了相機又返回耿亞塵的住處,將他的設計圖,從各個角落拍下照片,也拍下月牙族的圈屋,臨走時還對著月靈的照片按下快門,如果能抓住惠妮,再有這個女人相伴豈不十全十美了,哼!耿亞塵,這回我就不信整不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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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耿亞塵開著車一路亂找,剛才一陣混亂,他也沒去注意雲新月開的車,否則有了車牌號碼,至少現在就算找不到人也有線索可尋。

  他穿越大街小巷尋找每一輛相仿的車子,每一回升起的一線希望,卻都在駛近時破滅,他就這樣漫無目的地一條街開過一條街,眼睛不斷地搜尋,腦子卻也沒停過。

  新月!新月!為什麼這個女人跟月靈長得一模一樣?

  看她的樣子好像真的不認識自己,可是怎麼那麼巧?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兩度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己又是怎麼回事?她一出現,自己就心慌意亂,又驚又喜,所有的冷靜,所有的理智,見了她,好像就全變得遲緩不管用。

  他從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月靈,他也沒想到月靈的出現竟會帶給自己這麼大的震撼,自己的心竟在不知不覺中被月靈所佔據。

  當初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不惜離開月靈,而現在他卻只想趕快找到月靈,或者找到這個跟月靈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月靈!」

  耿亞塵一見到月靈站在路邊,猛踩下剎車,他怕月靈又突然跑掉,顧不得眾人的咒罵聲,把車子停在路邊,就急急地下了車。

  雲新月瞪著迎面而來的耿亞塵,看他行色匆匆,神情焦急,顯然已找了自己好一陣子,她真沒想到耿亞塵居然追來了。

  「月靈!」耿亞塵見著月靈,興奮得不知說什麼好。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不是什麼月靈,我叫雲新月,白雲的雲,新舊的新,月亮的月,聽清楚了吧?!」

  耿亞塵這才想到自己只顧著拿鑰匙,卻又把照片扔在家裡,他不由分說地抓著新月的手。

  「跟我走!」

  「喂!你幹什麼嘛?」雲新月掙扎著:「不過是兩萬元嘛!你犯得著這麼大費周章地跟著我,然後當街強行擄人嗎?」

  新月這麼一吼,已經引起旁人的注意,耿亞塵不得不放開她的手。

  「我只是想請你去看張照片,證明我沒有說謊!」他壓低了嗓子,卻仍是一臉著急。

  「看照片是你說的,誰知道是真是假,這年頭多的是無情無義的衣冠禽獸,不過嘛……」月靈上下打量著耿亞塵,緩緩地點著頭。

  「不過什麼?」

  「不過看你長得一表人才,英俊瀟灑,住洋房,開大車,想必混得不錯,如果你想釣我,那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你正經一點好不好?」耿亞塵沉下了臉。

  「喂!是誰當街拉著一個陌生人胡言亂語,是你可不是我,你叫誰正經一點?莫名其妙!」

  新月說完就要走,耿亞塵急急地抓著她的手。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這樣就要走?」

  「錢是你自己要給的,又沒人逼你,你如果那麼不堪損失,就別充面子!」

  「我說過我不在乎那些錢!」

  「你不在乎錢,難道你在乎的是我嗎?」雲新月直視耿亞塵。

  「我……」耿亞塵望著雲新月,她的眼眸依然澄澈,可是眼神中儘是玩世不恭,毫不在乎。

  雲新月趁耿亞塵猶疑之際,甩開了他的手。

  「錢我可以會還給你,你別再跟著我!」

  「不行!」耿亞塵吼著。

  雲新月停下腳轉過身,仍是一臉的吊兒郎當。

  「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不信任你!」耿亞塵突然改變了主意:「我只知道你叫雲新月,名字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你說會還錢,沒電話,沒住址,又沒人可擔保,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耿亞塵態度一變,雲新月的神情顯得有些不自在,至少她不再是那副佔盡上風的樣子。

  她揚起了眉說:

  「要不!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只是想要不就開你的車,否則就坐我的車,我到你家去,你直接把錢給我!」

  「不行!不行!」雲新月猛搖著頭,一臉害怕似地說:「我偷開老爸的車出來撞成這樣,回去就不知該怎麼交代了,現在再帶個陌生男人回家,他準會要了我的命!他可是柔道高手!」

  耿亞塵見她一臉驚駭欲絕,心中有些不忍,不過為了查明真相,他仍然硬著心腸說。

  「這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反正我今天沒拿到錢,絕不罷休!」

  「拜託!拜託嘛!我一定會拿去還你的!」雲新月苦苦哀求,一臉可憐兮兮。

  「不行就是不行!」

  「好!」雲新月哀求不成,豁出去地說:「上車!」

  「你不怕你那個柔道高手的老爸啦?」

  「怕啊!怎麼不怕?」新月打開車門。「我就這麼笨,不會找別人嗎?」

  耿亞塵心想,不管她要去找誰,只要有人能證明她是雲新月,就表示自己認錯人,自己也好死心。所以他也上了車。

  「坐好哦!我開車技術不怎麼樣,速度可是一流的。」她還沒說完就猛踩油門,車子往前急衝而去。

  耿亞塵凝視著新月的側臉,十足現代感,他不禁懷疑這個又蠻橫又潑辣的前衛女子,真的會是月靈嗎?

  雲新月開著車在路上左轉、右轉開了近一個小時,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耿亞塵忍不住問:

  「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我?」新月一臉無辜地說:「拜託哦!你就坐在旁邊,我還能打什麼主意?!」

  「我看早到你的人,卻管不到你的心,誰知道你心裡又打什麼主意?」耿亞塵直盯著新月,而他在新月的臉上,模糊地看至一些熟悉。

  「你別硬冤枉人好不好?」

  「你別裝了!你這種開車方式,誰都看得出來,你存心兜圈子,如果你不是另有計劃,就是故意拖延時間,好想出別的主意!」

  耿亞塵說得新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不對嗎?」耿亞塵突然對這種對話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我是笑你真該去做私家偵探,否則真埋沒了你敏銳的觀察力和高度的判斷力!」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私家偵探?」耿亞塵盯著新月。

  新月怔了怔,笑著說:

  「你長得這麼帥,走在路上想不注意你也難,所以你做私家偵探恐怕不太合適吧?!」

  耿亞塵發現新月很機靈,每句話都轉得不著痕跡。

  「好!那你說,為什麼開車兜圈子?」

  「我是想去找我大哥!他很疼我,不過人就是刻板了些,沒有一個好理由,他絕不會拿錢給我的!」新月皺著眉,一臉耽心。

  「撞車的理由還不充分嗎?」耿亞塵倒不相信有這麼難溝通的人。

  「還不都是你!」新月停了車,埋怨地看著耿亞塵。

  「我?」耿亞塵不明白。

  「就是你啊!」新月沒好氣地說:「你看我的車損壞程度,值得賠人家兩萬嗎?你倒大方,一出手就是兩萬,這下連唯一的理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新月雖說得有模有樣,可是耿亞塵扔抱持懷疑的態度,他還是覺得這個新月就是月靈。

  「其實我也不是真心要付那些錢,只要有人證明你確實是雲新月,我就不再為難你!」

  「早說嘛!」雲新月鬆了口氣。「害我兜了那麼大圈子,浪費時間!」

  她把車子調了頭,神情篤定地往前開。

  車子一直開到了一家租車中心門口才停下來。

  「你大哥開租車中心?」耿亞塵最後一線希望就快破滅,語氣帶著明顯的失望。

  「不行嗎?我告訴你,你可別小看了租車這種行業,現在的人,不管有錢沒錢都喜歡耍派頭,不同的是,有錢的人自己買,沒錢的就用租,生意好得很!」

  「我沒什麼意思!你別多心了!」耿亞塵沒想到自己的失望,卻引起新月的誤會。

  「不談了!你在這兒等我,我進去找我大哥出來!」

  耿亞塵點點頭。

  新月下了車,繞到車旁敲了敲窗。

  「什麼事?」耿亞塵搖下車窗問。

  「等我哦!別走!」

  「你放心!沒有得證實之前,我絕對不會離開的!」

  耿亞塵看著新月走進去,跟個男人談了兩句,轉身指著自己,那男人朝他點了點頭,他也點頭響應,不過他卻覺得不太對勁,那個男人穿得西裝筆挺,卻是一臉粗獷的豪氣,絕不像新月所說的刻板,而且那名男子一看就知道是「混」字輩的,新月雖然看起來開放、前衛,但也不像會有這樣一個不搭調的大哥。

  他正想著,突然見新月直往裡面走,租車中心內幾個人依舊自顧聊天,就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他正奇怪著不知道新月是怎麼跟她大哥說的,怎麼他們一點反應也沒有?只見一個人跟新月大哥說了幾句話,那個男人看了自己一眼就朝他走來。

  耿亞塵就這麼坐著也不是辦法,只好開了門下車。

  「耿先生嗎?」男人堆著一臉笑容,口氣極為客氣。

  「雲先生你好!新月她……」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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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誰告訴你我姓雲?」男人打斷了他的話。

  「就剛才走進去那個女人,她說您是它的大哥,難道不是嗎?」耿亞塵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你看我的樣子,會有那麼漂亮的妹妹嗎?不過她倒是告訴我,你是他的丈夫,說真的,你們兩個還挺登對的?」

  「我?」耿亞塵一臉錯愕。

  「不是嗎?」男人反問。

  耿亞塵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男人看似簡單,可是對他而言卻是錯綜複雜的問題。

  「可是她……」

  「好啦!我不管你們在搞什麼?我也不管你是什麼人,出租費外加嗯……」男人走到車尾檢視後說:「再加修理費,還有修車期間損失的生意,我看……就算你二萬好了!」

  「二萬?你開什麼玩笑?」

  「你看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男人褪去了笑容中善意的部分。

  耿亞塵不用問也知道被新月耍了,可是他既沒見到新月出來,她就一定還在裡面。

  「那個女人呢?我要跟她談談!」

  「很抱歉,因為我們的洗手間設在後院,你老婆可能藉上廁所尿遁了,這點倒提醒了我,也許我該把廁所換個地方,免得將來歷史重演!」

  「我怎麼知道不是你們兩人聯手坑我!我要進去找她!」

  「喂!姓耿的,你們好大的膽子,也不去打聽打聽,我是什麼人,敢在我面前要花樣?」男人連僅存的笑容都被他的流氓樣所擠退。

  耿亞塵看看裡面還有三、四個人,硬闖只有自己吃虧,可是就這麼付錢走人,他實在不甘心,他緩下了語氣,委婉地說:

  「這位大哥,我如果真要要花樣,又何必把車開回來是不是?」

  男人想想也有道理,耿亞塵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也不像個騙子。

  「可是既然你跟那個女人一起回來,她走了,我當然就找你,你說,這件事怎麼處理?」

  「錢我一定會付,不過我有一個要求!」男人既也退了一步,事情就好說。

  「什麼要求?」

  「你們租車給客人,一定有登記客人的資料吧?!例如身份證之類的……」

  男人點點頭,但又開口道:

  「我們是有登記客人的資料,不過這個女人來租車的時候,說她忘了帶證件,我兒她長得秀氣漂亮,總不會騙人,所以也就算了!」

  「算了!」耿亞塵簡直要瘋了,「那總有登記個名字、住址什麼的吧?!」

  男人又點點頭。

  「我要她的資料!」

  男人猶豫著好一會兒才說:

  「本來客人的資料,我們是絕對保密的,不過現在既然付錢人是你,我就當是你租的吧!跟我來!」

  耿亞塵跟著男人走進去,他的眼睛仍直往裡面瞧,希望能見到月靈的身影。

  男人抄了資料交給耿亞塵。

  「別看了!我雖然出來混,但絕不搞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傳出去讓道上兄弟知道,我多沒面子!」

  耿亞塵接過資料苦笑著說:

  「我們兩個大男人被個女人耍,臉上也好看不到那兒去。」

  耿亞塵看著手上的紙條,登記的是雲新月的名字,雖然沒有電話,但有住址,應該不難找到人。

  「這錢……」

  「我的車停在路邊,你派個人跟我去拿!」耿亞塵現在只想趕快解決這件事好去找新月。

  耿亞塵在前後不到幾個小時,花了五萬元,卻還是沒弄清楚這雲新月究竟是何方神聖?自己仍開著車找她,不過至少這次他還有了目標。

  雲新月一直堅稱她不是月靈,可是為什麼又要設計騙自己呢?難道她真的只是一個年輕、愛玩整人遊戲的女人,湊巧在自家門口撞了車?

  月靈再怎麼霸氣,自始至終都是柔柔的,即使在自己離開她的那一刻,她也沒說一句不好聽的話,而這個雲新月卻是標準的二十世紀新女性,一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女人,滿嘴不正經,正像時下為所欲為的新新人類,跟月靈簡直是判若兩人。

  如果她不是月靈,她幹嘛要逃?

  如果她是月靈,那她大可主動逼婚,何況她千里迢迢找來這裡,就沒有逃的道理?

  耿亞塵愈是想,腦子就像打了死結似的,找不到可解之路。

  他終於找到了紙條上的住址,不確定地又看了一次,確定沒找錯地方,才頹然地揉揉了紙條,苦笑地搖搖頭。

  他確定租車中心的老闆不會騙人,那麼就是這個叫雲新月的女人騙了所有的人,她絕不可能住在教堂裡,而且她也不像那種會上教堂的人。

  他心中的疑團愈來愈大,因為這樣的欺騙,使整件事看起來就像是有預謀的,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呢?先弄個假住址去租車,然後開到自家門口撞車,為什麼呢?

  愈來愈多的疑問跟著月靈、雲新月全烙在耿亞塵的心頭,而對月靈隱晦的感情卻慢慢地浮現。

  耿亞塵搖搖頭,不可能的,月靈只是一個活在深山中的部族女子,而這個雲新月又活像個小太妹,跟自己名設計師的身份實在是差得太遠。

  自己就是因為要求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所以才會選擇惠妮,雖然她對自己的失蹤沒有太多的悲傷,自己縱有些不滿,但冷落她一陣子也就夠了,這並無損於這樁完美的婚姻。

  既然如此,那麼這幾個小時的追逐又是幹什麼?一輩子堅守的原則,碰到這個神秘女子,竟如此不堪一擊,耿亞塵都迷糊了!

  「喂!耿亞塵!」耿亞塵一進門聽到電話響,丟下鑰匙,衝到電話旁。

  「喂!我是楊建安!」

  電話那頭傳來楊建安沉穩的聲音令耿亞塵失望不已,而對自己這種莫名的期待與失落,他自己都覺得好笑,難道還希望月靈或是那個雲新月打電話來嗎?

  他甩甩頭,走出迷亂。

  「怎麼樣?有事嗎?」

  「我只是想問問設計圖完成沒有?家父一直在催,我快招架不住了!」

  「就快好了!下個星期應該就可以完成了。」其實整個設計圖只差最後幾個修正,可是他想拖個幾天,等自己心情跟腦子都比較清醒的時候,再做一次全盤的檢視,免得亂中出錯。

  「正好!下星期天,我們三兄弟替家父做七十大壽,你可以帶安小姐一塊來參加,我會寄邀請函給你,你那張設計圖正好趕上給他祝壽,他一定開心極了!」楊建安已經有些興奮。

  「就怕他不滿意反而掃興!」

  「不會的!憑你在建築設計界的地位,我們都信得過你,就這麼決定了!」

  耿亞塵放下話筒,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襲上心頭,他可不像楊建安那麼有把握,他真有點擔心,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家,能不能接受自己設計的觀點。

  做壽那天,參加的客人必定都是商、政界的知名人士,還會有許多建築界的行家來看熱鬧,楊老爺的烈性可跟他的忠肝義膽一樣為人所知,萬一他要是不滿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翻臉,不但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可能連日後「錢」途都有影響。

  整個建築界幾乎部知道楊家了承諾這筆自己空前,也許也會絕後的設計費,大家對耿亞塵的設計圖,當然是以各種不同的心情拭目以待,如果私底下交給楊老爺子,就算他有什麼意見,也可以私下溝通,但當著眾人的面,而且又是他的七十大壽,萬一他提出一些外行人的要求……不順著他,楊老爺的面子掛不住;順了他,壞了原則,這「第一」的寶座,日後可就難坐了!

  現在可好,挑了一個對自己最不利的時機,如果再要求改時間,不擺明了對自己的設計圖沒信心?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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