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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引燃》作者:裘茵 (完結)

《引燃》作者:裘茵 (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2253個瀏覽者
文案:
燃想,明明丟的是他的錢袋,撿了回來的卻是個黏皮糖?正想甩掉這名天兵,不料那叫馭飛的男子,竟指控他沒良心、始亂終棄!看看追殺而來的莫名仇家,莫燃只好拎著他這個大包袱,一路奔回天下第一莊。
只是回莊後,又是一場天翻地覆,這次始亂終棄的,卻是變成天下二帝之一的日帝鳳馭飛?!唉呀呀,事情越來越離奇了,這其中究竟夾雜多少秘密……就等您繼續看下去!
莫燃的視線被阻擋在褲腰外,不知道褲腰下的形狀,是不是也像外露的一樣賞心悅目?
似乎有向裡一探究竟的意圖,莫燃被自己突然生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丟臉,丟臉,丟臉,丟臉!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臉火燒一般!
莫燃差點想給自己幾個耳光把自己搧醒,他竟然對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起了不該有的……情慾?……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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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昔鳳上王親政三十五年,愛民如子,社稷廣如蒼穹。
自無心念政,更痛心於萬世基業毀於之,即當讓賢,傳位於鳳正王之兩子,鳳馭飛,鳳熙夜。賜鳳馭飛名號,日帝。賜鳳熙夜名號,夜帝。國號天遠,二帝共存,同一人。鳳馭飛司其職於日,親政於日間。鳳熙夜司其責於夜,親政於夜,用而復始,不得停滯!欽此!」
聖擎皇朝天青歷一百二十七年,昊天帝頒下詔書,讓賢於鳳馭飛、鳳熙夜二帝,第二天便神秘消失於皇宮內。
昊天帝,十三歲即位,在位十五年間,聖擎皇朝的基業擴充一倍,軍事、農業、商業上建樹頗多,世人稱之為昊天大帝。
對於昊天帝的突然消失,世人揣測諸多,眾說紛紜。
此後,日、夜二帝親政。
五年後,聖擎皇朝迎來第二個全盛時期,史稱「日月同輝」。

聖擎皇朝天青歷一百三十二年,清晨。
「啊!」
御書房內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哀號,接著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急急遠去。
「稟夜帝!日帝跟前的小星子求見。」殿前傳來一聲急報。
「讓他進來。」夜帝淡然道,聲音平靜,他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依舊埋首於奏折裡。
「是。」
進來的是一個清秀的小太監,他五官端正,眼睛清亮,秀中帶慧。
小太監見到夜帝立刻跪下,垂首於夜帝面前,他雖不動聲色,但那緊緊握著衣角的泛白指節洩露了緊張的心聲。
「怎麼了,小星子?御書房那邊大呼小叫什麼?」夜帝問,依然沒有抬頭,平緩的聲音裡透著冷冷的不悅。
「您都聽見了?」小星子想著該如何回話。
「說吧,什麼事情?」
「日帝他……」猶豫了一下。
「日帝怎麼了?」
「日帝他又不見了。」一滴汗沿著小星子光潔的額頭滑落。
夜帝不語,抬起頭來,一張俊美到無可挑剔的容顏上,平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早前,日帝說讓奴才去找尚書府的陳大人,說是陳大人那邊有東西讓奴才帶回來,奴才領了旨就去了……」夜帝沉默,小星子知道他在等自己繼續下去,所以,他道出前後,「回來的時候日帝已不在御書房內,只留書一封。」
「呈上來。」
「是。」小星子戰戰兢兢地呈了上去。
夜帝接過留書,瀟灑一展,白紙黑字,蒼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
留信所言:
親親我弟,近日為兄深感憂慮,身為天下二主之一,卻不能為辰方百姓出力,承擔應盡之責,為兄愧對一方百姓,愧對天下,痛心不已呀!以至於為兄多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辰方之事一日不了,為兄將無安寧之時。
今日早朝,聽聞李愛卿一番陳詞慷慨激昂,為兄深思熟慮之後,決定深入百姓,體民之辛勞,體民之愉悅,與民同甘共苦也。辰方之事解決之後,為兄定當立即返朝,重歸日帝之責。
為兄離開之時,日帝之職還請親親我弟暫為代之。為兄知道親親我弟能力非凡,身兼二職定然不在話下。為兄也深知親親我弟的辛苦,為表感激之情,為兄定將你最喜歡的「什錦包子」作為禮物帶回,以慰勞親親我弟。勿念,勿念!
最最愛你的哥哥馭飛。
隨著視線的移動,夜帝俊秀的眉宇越靠越近。看完留書之後,夜帝兩眉倒豎,將手中宣紙狠狠揉成一團,「小星子。」
「奴才在。」夜帝的聲音不高,卻透著冷冷的威嚴,聽得小星子背脊發涼。
「辰方又有何事發生?」
「回夜帝,辰方並無任何事情發生。只是前日楊督統進京面聖,帶來辰方百姓上貢的新鮮水果,為感謝日、夜二帝減免賦稅一事。」
「日帝是第幾次微服出巡了?」夜帝在心裡盤算等人回來的時候,該如何清算總帳。
「回夜帝,具體幾次多到小星子已經記不清了。不過,這是日帝第七次留書,說要給夜帝帶『什錦包子』作為禮物了。」小星子將頭垂得更低,彷彿有千斤巨石壓在頭頂。
「帶回來過嗎?」
「印象中沒……沒有。」汗水潺潺而下。
「日帝何時不見的?」夜帝咬牙切齒。
「從皇宮去尚書府邸,這一去一回也有一個時辰了。」
「日帝近日武藝進展如何?」
「半月前,日帝忽然發奮勤練輕功,但其他武藝依然如昔,一般而已,連自保都怕是困難。」
「日帝輕功獨步天下?」夜帝一口銀牙磨得「咯吱」直響,他不是發問,而是肯定。
「回夜帝,日帝的輕功為前昊天帝所授。當年昊天帝的輕功舉世無雙,無人能及。日帝雖武藝平平,唯獨輕功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加上半月前日帝忽然奮發圖強,現在日帝的輕功恐怕早已登峰造極。」小星子看著滴滴汗珠砸在冰冷的地面,形成一個個圓形的小浮水印。
「日帝去了辰方,日帝半個月前苦練輕功,日帝差你去了尚書府,種種跡象說明……」
「回夜帝,也就是說日帝其實半個月前,早已計劃好這次微服出巡,現在就算想要追回日帝,怕是無望。」小星子在心底深深同情夜帝。
「他連自保都不能,還有膽子第七次給我微服出巡?」
夜帝俊美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可是記得非常地清楚,日帝究竟第幾次出去遊山玩水,自己又是第幾次整日為那忙不完的奏折無休無眠了!
「夜帝,日帝與夜帝雖同為當年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的伊妃所生。但日帝並沒有繼承伊妃的美貌,也並無鳳正王的英俊瀟灑,所以不必擔心有人覬覦日帝的容貌,加上日帝用來逃生的輕功已經爐火純青,定保日帝毫髮無損地回來。」
「獨步天下的輕功用來逃生?」夜帝怒目圓瞪,「你聽誰說的?」
「回夜帝,是……是日帝每次回來時自己說給奴才聽的,而且日帝他……」
「什麼?」
「他也給奴才留書一封。」小星子微顫著回答。
「嗯?」夜帝半瞇起星眸,那是他即將發怒的前兆。
「如果夜帝擔心日帝的安危的話,就讓奴才告訴夜帝昊天帝的輕功天下無雙,從他每次成功脫逃完全得到證實。」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後,玉石鎮紙在夜帝手中支離破碎。
想到以後連睡覺的時間恐怕都沒有,夜帝眉心抽痛。
「夜帝。」小星子小心翼翼又膽怯地叫了一聲。
「什麼?」夜帝心情不爽,自然吼出聲來。
「請……夜帝更衣。」
夜帝不解地看向小星子。
「半個時辰之後便是早朝,文武百官已在殿前候著了,還請夜帝更衣上朝。」
夜帝聞言,眼前一黑,仰面倒地。
「夜帝?夜帝?來人呀,速傳御醫。」

鳳馭飛悠閒地走在門庭若市的集市中心,遠遠地看見兩人站在一家酒樓前爭吵,其中一人是店小二。另一人,背對著他,看不清相貌。
店小二高聲厲喝隱隱傳來:「你這人樣貌生得俊朗,沒想到卻是個騙吃騙喝的混蛋。吃完了就想跑,居然說是錢被偷了,要去追人?我看你是放屁!」
「我是真的被偷了,要不是被你攔著,我早就把人給抓著了。」那人隱忍怒氣向店小二解釋。
「我看你分明是想吃完了賴帳。」店小二吊高了眼角,斜視那人。
「都說了是被偷了!」那人忍不住低吼。
鳳馭飛佇足觀望了一會,隨即邁步向爭吵的兩人走去。來到近前,他笑著開口:「兩位,為何事爭吵?」
「關你屁事!」店小二原本就有一肚子氣,見無關的人插話更是氣憤,開口就沒好話。
「咦?這話就不對了!在下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鳳馭飛連連搖頭,顯得太有不滿之意。
「你見到什麼不平?又拔什麼刀?」店小二撇嘴,用不屑的眼神看著眼前相貌平平的男人。
「先前我見一人從樓裡慌慌張張跑了出來,手上拿了個錢袋,接著你們就跑了出來。想必是這位朋友的錢袋被偷,急著去追,卻被你死死纏住,硬是把原本可以支付酒錢的銀兩給丟了。
「現在你卻在這大呼小叫,硬是認為這位朋友不付酒錢,在下實在看不過去,定是要為這位朋友說一句公道話。」鳳馭飛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聞言,原本背對著鳳馭飛的那人回過頭來。
與那人視線交會,鳳馭飛微微一震。
劍眉、星眸、俊挺的鼻、豐潤的唇,深刻的五官配上小麥色的皮膚,英俊得令人難忘。尤其是那一雙炯炯有神又深邃的眸,折射了金色的光線,透著一股清冽之氣。
那人只是看著他,並不出聲,倒是一旁的店小二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你胡說八道什麼?誰知道他出去是追賊還是藉機逃走?」
「哎……」鳳馭飛似無奈地歎了口氣,「爭論無益。說吧,這位公子欠你多少飯錢?」
「一共十錢銀子。」
「這是十兩銀子,給你,全當這位公子的飯錢。」鳳馭飛掏出一錠銀子交給店小二。
「好,好。多謝這位爺!」店小二兩眼放光,高興地接過銀兩走人,彷彿剛才的事情不曾發生。
那人在看一旁微笑的鳳馭飛,看了他半天,鳳馭飛只是一張笑盈盈的臉,任由他看著,並不說話。
那人眉心微蹙了下,隨即舒開:「多謝!在下欠的錢,日後請到天下第一莊取回。」
那人並無多留之意,說完話轉身就走。
鳳馭飛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喃喃地說道:「就這麼走了?天下第一莊是嗎?呵呵……看樣子我是非去不可了。」

打從莫燃從天下第一莊出來的那一天起,他的右眼皮一直跳,他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是這幾天的遭遇,令他不得不相信倒霉果然是有先兆的。
先是為了救一隻流浪狗,在深秋跳進河裡,「暢快」地與冰冷的河水進行親密接觸,多年未生過半個病的他,居然因為發燒躺在客棧裡兩天。
接著又因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下一大戶人家的女兒,硬是被人家的爹逼婚,推卻不成的結果,是他不得不連夜狼狽地翻牆逃走。
現下更慘,吃一頓飯,居然也可以把錢包給吃丟了?
莫燃一張俊臉毫無表情,卻是滿腹牢騷。
樹林裡悠長的小道清幽而明淨,他邊走邊想著莊裡的一些事情,該是帶點龍前鎮的「女兒紅」給師尊呢?還是帶些師父喜愛的筆墨畫呢?
走著走著,忽然他佇足而立,犀利的目光投向南邊的一堆草木。
一人多高的草叢從很遠的地方蔓延過來,茂密的草叢深處來輕微的聲響,看不清動靜的來源,不知是人還是動物?
屏息靜觀!
騷動的中心由遠處逐漸靠近,只能聽見聲響,卻依然看不清裡面究竟是什麼?
很快,騷動的中心終於到了近前,一人多高的草叢被一雙大手從中間分開,緊接著一個人從裡面跳了出來。跳出來的那人身上黏滿了雜草,他一邊狼狽地從身上撣掉雜草,一邊嘮叨著走出來,「呸呸,全部都是雜草,真是的!」
看見那人的一瞬間,莫燃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那人卻在看見莫燃的一瞬間,兩眼放光,開心叫道:「啊!是你!」
鳳馭飛發亮的深長雙眼變成了月彎,他開心連連地走了過去。
是他?
莫燃見是那個在客棧前相助之人,原本應該沒什麼的,卻在見到他笑臉如花時,一陣惡寒從腳底竄上了頭頂,不好的預感正在形成!
甩甩疼痛的頭,莫燃不知不覺皺著英挺的眉,看著站在眼前心花怒放的鳳馭飛。
莫燃沉默!
鳳馭飛在笑!
莫燃繼續沉默!
鳳馭飛的笑容更大!
眉心的疼痛開始加劇!
「我們好像很有緣分!」鳳馭飛率先開口,他在示好,深亮的眼睛裡透著期待的光芒。
看著鳳馭飛眼底比太陽更火熱的光亮,莫燃眼前白花花一片,一陣頭暈目眩。
「剛才迷了路,好容易走了出來,現下又遇見你,太巧太巧!」鳳馭飛連連感歎。
「是很巧——」看著鳳馭飛親熱的態度,天生與人喜歡保持距離的莫燃一直在心底對自己說,忍耐,忍耐!
「這說明我們真的很有緣分。」
「就算是吧。」莫燃的頭暈加深,忍耐也在加深。
「我叫馭飛。」鳳馭飛大方做了介紹,省去姓氏,直接報上大名,似乎彼此間更容易親近。他的聲音愉悅,以期待的目光盯著莫燃,灼熱得彷彿要把他燒個洞出來。
莫燃一陣頭皮發麻,憑著多年來的江湖經驗,以及對危險的敏銳直覺,他覺得最好別惹上這個人,一旦惹上了,絕對後、患、無、窮!
莫燃抿緊了唇,以實際的態度將鳳馭飛拒之門外。
「兄台的大名?」鳳馭飛毫不死心,鍥而不捨地追問,彷彿眼前這個男人的名字擁有無窮的吸引力一般。
額頭的青筋跳了一下,莫燃維持沉默的態度,狠狠地瞪著親熱過了頭,甚至在他看來有些嬉皮笑臉的男人。
「兄台的大名?」再問,平凡的五官上一雙深邃的眼睛彷彿能把人看穿。
「……」就是不說,憋死你!
面對莫燃不甚友好的態度,鳳馭飛絲毫沒有流露出氣餒的樣子,他瞟了一眼面前的羊腸小徑,又笑嘻嘻地回過頭來,「你往那個方向去,我也往那邊去,我們就搭個伴,一路同行吧。」他很乾脆地做了結論。
莫燃自認自己的脾氣還算不錯,大半夜地被師尊扔出門外的時候他沒生過氣;被莊裡的小秋硬是拉去陪他相親,卻被不認識的男人莫名其妙暴打一頓的時候,他也沒生氣。
這麼多的事實證明,他算是一個脾氣很不錯的男人。
不知為何,向來對世事漠不關心的他,僅僅因為眼前這個叫「馭飛」的男人的幾句話,幾乎令他有上前掐死他的衝動。
他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好端端這個男人怎麼就「看上」他了?僅僅因為十錢銀子,他要和這個男人牽扯不清了?
想到這裡,莫燃抬頭,對上鳳馭飛熱情似火的目光,他心底又是一陣發毛!
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想要幹什麼?
他覺得一團火在頭頂燃燒,幾乎將他所有的理性與耐性都燒灼乾淨,偏偏那個叫馭飛的不識相的男人,一個勁地在他面前唱獨角戲。
「既然都決定一起走了,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蒼蠅都沒你煩!
「一回生兩回熟,等再過一天,我們兩個說不定就比親兄弟更親了。」
「……」和你是兄弟,等於自掘墳墓!
「其實我這個人是很好相處的,小兄弟你不用害羞到說不出話來,我能理解,我家裡也有個兄弟和你一樣,一害羞就不說話。」
「……」你!
「好了,好了,跟我在一起用不著這麼害羞啦,看年齡我應該虛長你幾歲,你就稱呼我一聲大哥行了,不過直接叫我的名字更好!」
「……」師父,不是弟子我不遵守您的教誨,實在是這個男人太煩人!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積累到一定限度的時候,就算是石頭終歸也要爆發的!
他表示的冷漠不足以將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的熱情給凍結嗎?死人都能感覺得到他現在有揍人的衝動吧?師父雖然說過武功不是用來恃強凌弱的,可現在這個局面,該死的!他真的有用師尊傳授的「天龍十二式」裡的絕學,一掌把這個男人打趴下的衝動。
莫燃張口,幾欲爆發之際,週遭突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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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耳裡傳進有人踏風而來的聲音!
有人以極快的速度前行,從四個方向迅速靠近!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屏息靜聽,莫燃確認來的人數,大約十人左右,輕功皆是不弱。
是誰?
莫燃猜測來人的時候,鳳馭飛說得正熱火朝天,問題連連不斷。
莫燃眉心一陣抽痛!
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看樣子一點武功都不懂,這麼多人向這邊靠近,他居然還有閒情給我在這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果然是個累贅!
莫燃心中確認這點的時候,四面已經被人團團圍住!
莫燃鎮靜自若地掃了一眼面前蒙面的黑衣人,鳳馭飛卻止聲啞然。
他先困惑地眨巴一下眼睛,然後看了一下四周,似乎在想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的來歷。左右想了一下,最後他放棄考慮選擇直接發向:「幾位兄台找誰?」
莫燃的額頭青筋暴跳,這個白癡!
「多此一問!」黑衣人中有個看似頭目的人先是冷冷哼了一聲,立刻下達了誅殺令:「把這個小子和姓莫的一起給殺了,不留一個活口。」
鳳馭飛聞言,眼睛瞪得滾圓,他大叫一聲:「不會吧?剛出來就遇見這種事情?我怎麼這麼倒霉?」
該喊倒霉的人是我吧?莫燃聽他這麼難以置信的一聲叫喊,當下沒給氣得背過氣去!
使了五成以上的力氣揮掌隔開來勢兇猛的一拳,將襲擊的人一拳打出去兩丈多遠。莫燃發出輕蔑的冷哼,彷彿之前鬱積的怨氣和火氣全在這一刻沸騰,一掌一個打得好生痛快!
對了,那個人呢?
打鬥中似乎忘記了那個人,那小子討厭歸討厭,但是讓他死在這,也實在是對不起自己做人的原則。莫燃犀利的目光在混戰的人群中尋找鳳馭飛的身影,卻沒找到該在的人。
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驚慌,難道他……
擔憂的目光迅速地二度掃過打鬥的人群、地面、周邊,依然不見他的蹤影。
失去與來人繼續纏鬥的耐性,莫燃一掌直接撂倒一個黑衣人,出拳的速度快了三分,晃過迎面的一拳,他冷笑一聲,直接擊中下令的那個黑衣人。
「嗚……」一聲悶哼,那人連連倒退十幾步,腥濃的液體染濕嘴邊蒙面的布料。
周圍的黑衣人皆圍了過去,受傷之人狠狠地瞪著莫燃,伸手攔住欲再上前的同伴,然後一聲長嘯,縱身一躍進了草叢,幾個起落後不見蹤影。
莫燃沒有去追喪家之犬的意思,看著遠去的背影,他輕蔑冷哼一聲。
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莫燃就準備起程,剛剛邁出去左腳,就聽見上方傳來拚命的叫喊:「喂!喂!別走,別走呀!」
順著聲音的來源,莫燃抬頭,就見鳳馭飛抱著樹幹掛在樹上,沒痛沒傷的,顯然剛剛那場混戰對他毫無影響,他緊張地看著莫燃,焦躁地喊著,生怕那人把他給丟了!
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莫燃掉轉視線,當作沒看見那人。
「喂!喂!你怎麼可以這樣,別走呀,等我,等我下來。」見莫燃沒有停留的意思,叫喊的聲音焦急起來。
「……」我沒聽見,我沒聽見……莫燃邊走邊默念,給自己催眠。
「莫兄弟,我在叫你,聽見了嗎?」
「我沒聽見,我沒聽見……」莫燃恨不能甩了這個包袱,由暗轉明的話語,直接吐出心聲!
「你想害死我嗎?」
「生死由命,人終歸都是要入土為安的,只是早晚而已。」莫燃不以為然。
「如果我死了,肯定是被你害的。」掛在樹上的那人尖著嗓子喊。
「冤枉人也是要下地獄的。」莫燃眉毛倒豎。
「我哪裡有冤枉你?事實擺在眼前,如果我死了,肯定是被你害死的!」鳳馭飛拔高了聲音指責莫燃不負責任的做法,帶著委屈的腔調險些令莫燃動手掐人。
「你放屁!」顧不得君子風度、師尊與師父的諄諄教誨,如果不先把這個叫馭飛的混蛋給解決掉,不用等剛才那幫殺手殺回頭,他鐵定被這個小子的「奪命連環呼」給煩死。
莫燃邊想邊捏緊了拳頭。
「莫兄弟,剛剛那幫人分明說的就是『把那個小子和那個姓莫的一起殺了,不留活口』!現在他們帶傷逃走,任務顯然是沒完成,回頭是遲早的事情!
「那幫人認定了你我是一夥的,這個時候你不帶我走,把我單獨留下,不是把我往棺材裡送嗎?你這樣對我,不是想害死我是想幹嘛?」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無可忍!
這個煩死人不償命的該死的死小子!
「你死了最好,免得把別人給煩死!」莫燃停下腳步回頭就吼,「啊……」
一回頭,就見一塊「龐然大物」從天而將,來不及躲閃,便被實實在在地砸個正著!
一陣頭昏、耳鳴、嘔吐感交加之後,眼前的景象由一片蔥鬱的翠綠,變成蔚藍的天空下一張悲憤的面孔,和一雙雪亮的眼睛死死瞪著自己。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好歹關鍵的時刻我也救過你,現在你居然想甩甩手就走人!
「你這個沒責任感,沒品行,沒道理,始亂終棄的傢伙!
「你別想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跟定你了!」
老天爺,你聽聽,這都是什麼話?
咬牙切齒!狠狠地磨牙,一口雪白的牙齒磨得「咯吱咯吱」直響,彷彿要把跨坐在自己身上的那人給吞下肚子才甘心!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怒氣攻心!
莫燃目光凶狠地瞪了回去!
平視對方的臉,深深看進那雙與所有人完全不一樣的眼,忽然間被他眼底異常堅定的某種東西吸引了過去。
他發誓,眼前的這個人絕對有一雙他見過的最深邃的眼睛,他才不是想要死盯著他看,他只是覺得那雙眼睛非常地漂亮,難得能見到如此美麗的眼睛,所以才想多看幾眼罷了。
這麼相視了片刻之後,原本滿腔的怒氣居然就這麼消失了乾淨?
怒極之後,無力的挫敗感充斥了全身,莫燃彷彿洩了所有的氣力一般,長長歎了一口氣。
「哎……算我倒霉,上輩子欠你的。你起來吧,跟我一起回去就是。回去之後,等你領了莊內的護身令之後,代表你是我天下第一莊要護的人,江湖上自然沒人再敢動你,然後你就給我快快滾蛋。」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了?」鳳馭飛一臉開心地向他確認。
在莫燃聽來,他在意的好像並非是自己的性命暫時無憂,而是可以跟自己同行?那一刻,莫燃開始後悔自己做了這樣的決定。
「啊!」懶得與他多說,莫燃懶懶地答應了一聲。
「我們兩個果然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呀!」目不轉睛地盯著莫燃的臉好一會兒,鳳馭飛先是肯定地點點頭,然後發出長長的感歎聲!
「從我身上滾下去!」莫燃一聲暴喝!

這麼一路上走來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夕陽西下,天幕由明亮的湛藍變成了憂鬱的深紫,遠遠地看去莫燃想起了師父,這紫色和他眼底的憂鬱很像。
不知不覺間已經出來快一個月了,也不知師父是否一切都安好?還是趕緊回去吧。
看著遠處紫灰色的雲彩,莫燃發出低低的歎息聲。
「你在想誰?」
一張臉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在眼前放大。
如果沒這個人,一切會更好!
「與你無關。」莫燃別過頭去說。
「我問你在想誰?」別以為他不會皺眉頭,要比眉頭皺得厲害,他絕對是鼻祖!想都不想,伸手就把莫燃的臉扳了過來,兩眼對兩眼。
原本就不想對上那兩團撩人的火炬,偏偏毫無防備一下硬是撞上,一時間莫燃忘記了抵抗,忘記了使用師尊的絕招把他幹脆給打飛出去,就這麼被他死死地扣著臉,死死地盯著。
兩團火焰要把人給燙傷了一般,纏上了就是不放,看著那兩團火炬,莫燃忽然想起師父,他就是用這麼赤裸裸的眼光追尋著師尊的,一瞬間,莫燃就明白了鳳馭飛眼底的那股子光亮代表的意義!
他被這男人給看上了?
莫燃身邊的男人不少,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要相貌有相貌樣,要名聲有名聲,要武功有武功,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極品,師尊和師父就是那樣精彩的人物。
周圍的男人喜歡男人,並不代表莫燃也會喜歡男子,就算經過時間的錘鏈,他喜歡男人的可能性是有的,至少不排斥,但是沒想到的是,一出門這麼快就撞上了一個!
莫燃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所以他毫不猶豫也毫不含糊地瞪了回去。
見他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睜著明淨透亮的雙眸望著自己,澄澈的瞳仁裡帶著那麼一點點倔強和不服輸,見他對自己過於大膽的行為並沒有真正生氣的樣子,鳳馭飛微微驚訝地怔忡蕾。
斜飛入鬢的眉深且長,堅毅的形狀卻意外地透著溫柔的感覺,他的鼻子很挺,唇又豐潤飽滿,烏黑凌亂的發,帶著些許青澀的氣質,貼著掌心的溫暖觸感有種安心的感動。
微微滑動了一下掌心,小心翼翼地,似乎在確認這張臉主人的意思,見莫燃並無阻攔的意圖,鳳馭飛又萬分小心地加重了掌心裡的力量,令彼此更親密地貼近。
我看你什麼時候住手?莫燃邊想邊瞪。
與莫燃「熱切」的視線相撞,鳳馭飛張開唇,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了一句「你好漂亮」後,他紅著脖子垂下了頭。
一時間沉默在四周瀰漫。
看著,莫燃有昏倒的衝動,被輕薄的人是他好不好?這個男人臉紅什麼?
莫燃出神地看著那發紅的脖子,突然間他覺得這個長相平凡,囉嗦又煩人到家的男人,其實有的時候也滿可愛的嘛!
自從兩人見面到現在,莫燃贏得第一次全面性的勝利,他微微翹起嘴角露出好心情的微笑。
一轉身,繞過紅臉低頭的鳳馭飛,哈哈大笑著向前走去。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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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撥著眼前的火堆,鳳馭飛顯得有些心神無主的樣子,燃燒的篝火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將失神的他拉回,雙眼不時地飄向一旁閉目養神的莫燃。
搖曳的火光在莫燃年輕的臉龐上跳躍,英俊非凡的五官隱隱透著橘色的嫵媚,鳳馭飛心裡撲騰撲騰的不行,流連忘返的滾燙視線掃過深墨斜飛的眉,掠過微微帶點青色的眼簾,親過剛毅的下巴,線條優美的脖子,最後停在性感的嘴唇上。
吞嚥了一下乾澀的喉嚨,鳳馭飛收回放肆的目光,強壓下肆意的慾望,在心底哀哀歎息。
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篝火,轉動著上面烤成金黃色的野雞,撲鼻的香味四散在冰冷冷的空氣裡。
好吧,食慾大過色慾!鳳馭飛拚命地對自己說。
半盞茶的工夫,什麼動靜都沒有,鳳馭飛專心烤他的野雞,莫燃似乎在專心睡他的覺。
晚風從早已不見門板的大門吹了進來,絲絲涼意陣陣襲來。
已是入夜時分了,深秋的晚上很冷,鳳馭飛瞧了一眼什麼遮擋都沒有的門窗,站了起來。輕輕走到莫燃的面前,解下身後寬厚的披風,小心翼翼地蓋在他的身上。
莫燃一動不動,似乎睡得很香。
鳳馭飛露出安然的微笑準備轉身走回原地,卻在看見那張毫無防備的俊容之時,心底蕩漾起了漣漪。
「應該不會被發現吧?」小聲地嘰咕,鳳馭飛慢慢地向沉睡中的人靠近。
淺淺的呼吸,暖暖地,帶點甜帶點濕,誘惑默默鑽進了鳳馭飛的意識裡,他覺得此刻如果能夠一親芳澤,打個雷劈死他都願意。
慢慢地靠近,小心翼翼地湊進……
兩人靠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融成了一團。
成功就在眼前……
「你在幹什麼?」
功虧一簣!
驟然睜開的眼睛裡盛著兩團小小的火焰,彷彿太陽一般地耀眼。莫燃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倒是微翹的嘴角洩露他調侃的意圖:「我身上的錢都被偷光了,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這你都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誰要你的錢!」懊惱不已,鳳馭飛不甘心地怪叫一聲。
「那你要什麼?」他當然知道,這個有賊心也有賊膽的男人想幹什麼!
「知道還問?」後悔呀,剛才動作快一點就好了。
「不知道!」乾脆地一口澄清,看著鳳馭飛懊惱的樣子,莫燃忽然覺得逗弄這個男人是件讓人心情愉快的事情,但是結果卻出人意料。
「不知道?那好,我現在做給你看。」鳳馭飛笑著,隱隱透著壞笑的嘴角,令他看上去與白天截然不同。
「不用了。」莫燃斷然拒絕,那壞笑令他想起草原上的狼,霎時戒備起來。
「哦?是嗎?也許試了以後你會永生難忘。」鳳馭飛挑了一下眉峰,對莫燃乾脆的拒絕不以為然,他以緩慢的速度彎下腰向仰視他的莫燃靠近。
這是一雙大不平凡的眼睛,這是一副太過高深莫測的笑容,這是一張太過狂肆的臉,這一切不應該屬於這麼一個外表如此平凡的男人,他似乎……太小看這個男人了!
現在他想知道的是,這個男人是誰?
莫燃微傲蹙起了眉頭,警鐘在心中鐺鐺敲個不停。
淺淺的呼吸在鼻息間擴散,鳳馭飛彷彿沉醉在這甜美的氣息裡,半瞇起深長的眼。
逐漸靠近的臉越來越清晰,成熟男人特有的濃烈味道闖進鼻息裡,莫燃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起來。
不斷縮近眉心間的距離,莫燃盯著鳳馭飛的一舉一動,他在心中盤算,關鍵的時候是使出師尊的絕學?還是師父的絕招?
鳳馭飛將莫燃眼中的警告自動消除,他警告他的,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是夢寐以求的,鳳馭飛興奮到幾乎顫抖,他不是一般人,從小的帝王教育教的就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是,此刻的鳳馭飛開心到想要發出叫喊,拚命壓抑心中那顆早就脆弱的旋鈕,他怕稍稍一動就會抑制不住,完全爆發。
指尖有細微的顫抖,一陣一陣地。
那人的眼中有他,在他亮若星辰的雙眸裡,自己的身影不斷擴大,現在佔得滿滿的,眼中已經無法容納別的物體,只有他。
逆著火光,看不清鳳馭飛的全貌,但是隱約跳動的黯淡火光中,將他眼中赤裸裸的慾望照得分明。
莫燃莫名地哆嗦了一下,掌心裡滲出汗水。
鳳馭飛計劃下一步的時候,莫燃卻忽然問道:「你會拳腳功夫嗎?」
「呃?不會。」他什麼意思?大煞風景的問題。
「刀?」
「不會。」
「劍?」
「不會。」
「你會什麼?」
「比較擅長逃命,呵呵。」乾笑一聲。
「什麼?」換作莫燃納悶。
「輕功,嘿嘿。」笑臉如花,「刀槍劍棍的沒用,人都跑了,那不就等於一堆廢品?「
「你……」無力。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振振有辭地反問。
跟他說話會短命,莫燃有挫敗感。
「那你就趕緊逃命吧。」
話音剛落,門外、窗外一陣箭雨亂射進來,莫燃一把推開鳳馭飛,翻身越了出去。

四周被一群黑衣人團團圍住,見有人出來,二話不說,舉刀砍了過來。
「轟隆」一聲響,像是有人跌倒的聲音,舉刀向前的暗殺者皆因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佇足停下。
這個笨蛋!我怎麼會認為他絕對不是一般的人物呢?莫燃咬牙切齒地想!
不用回頭看都知道,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還能造成如此效果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
「小莫,你推得太用力了,害我撞上牆了。」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鳳馭飛彷彿一時沒弄清楚現在的情形,他邊拍衣服上的灰塵邊喊。
聽他如此親密地叫著自己的名字,莫燃全身起了一層細細的小疙瘩。
黑壓壓的人群回神,迅速一分為二,一部分將莫燃包圍,另外一部分直接向鳳馭飛壓去。
「你又招惹誰了?」
這個死小子少說一句話會死人啊?
黑壓壓的一片,人數頗多,夜幕下,一眼看去,來的這些人詭異異常。莫燃利落地閃過一擊,漂亮地回擊,一擊即中,對方發出慘叫倒下。
來的人顯然實力強勁,功夫底子皆是不弱的樣子,只殺人不說話,一招一式全是刺向致命的穴道,咄咄逼人,下手既狠又準,來的是殺手。
莫燃邊不動聲色地試探來人的底細,邊盤算著該如何脫離目前的險境?如果是他一人自然沒問題,來一個他殺一個,來兩個他殺一雙,問題的關鍵是他的身邊多了一個……累贅!
想到鳳馭飛,莫燃一腳踢飛一個黑衣人,轉頭去看。
只見他狼狽地躲閃攻擊,邊頻頻向他這邊焦急地探頭,見莫燃看向他這裡,立刻像搖旗般地大力揮手,邊揮邊喊:「小莫,小莫,快來救我,快來救我!這幫人是要人命的呀!」
「小心!」眼見一人從一邊舉刀就劈,莫燃心中咯登一下,立刻繃緊了全身,情急之下大呼出聲。
鳳馭飛跌跌撞撞地躲過這幾乎致命的一擊,撒腿就跑,屋前屋後,屋裡屋外,樹上樹下,跑得像是後面有鬼在追。雖然見他躲過那一擊,莫燃卻全身出了一層冷汗,連頭皮都發麻。
莫名的沖天怒火灼燒著莫燃的胸口,心臟撲通撲通激烈地跳個不停。他仰天長嘯一聲,尖銳的嘯聲劃破深黑的夜幕,眾人一驚。
發紅的眼睛映著鳳馭飛左右慌忙躲閃的樣子,莫燃提氣丟開最初玩耍的心態開始突圍,一拳一掌不僅打中圍攻的人的要害,掌掌運用了五成以上的功力。
輕鬆地突圍,就快要來到鳳馭飛的身邊,他見莫燃來救,開心地笑了起來,開心之餘居然忘記注意周圍的情況,短短一瞬,刀已落向他的背後。
「你這個笨蛋!」莫燃一聲怒吼,急忙伸手摟住鳳馭飛的腰,將他攔進懷裡,然後轉身,準備用自己的身體替這個得意忘形的男人檔下這一刀。
誰知道鳳馭飛卻反手將他抱緊在懷裡,又是一個轉身,將自己的身體重新面對鋒利的刀口,硬生生地吃了這一刀。
血花四濺,灑向這烏黑幽深的夜。
「嗚……」鳳馭飛咬緊了牙關,絕不洩露一丁點的脆弱,將疼痛吞嚥了下去,他為他受這一刀心甘情願,更何況他是為了要救他。
吃驚地望著反將自己緊抱在懷裡的男人,莫燃一時間屏息,抬頭去看那微微蹙起的眉宇,他深知這一刀不輕,可這個看似嬉皮笑臉的男人,卻在關鍵的時刻展現他堅韌又感性的一面,朦朦朧朧地,他覺得那張平凡的臉突然間變得很好看,很有男子氣概。
怒火蒸騰的心海裡起了一絲漣漪,在心中隱隱痛開了。
莫燃扶住鳳馭飛有些虛弱的身體,挺直了腰桿,深夜裡吹過的風寒冷如冰,撩過他深如夜幕凌亂的發,吹向半空,像片刻前燃燒的篝火,張揚黑色的火焰。
四週一陣詭異的靜謐,靜得彷彿是死寂的墳場,似乎將要埋葬新的屍體。
濃烈的血腥味鑽進了莫燃的呼吸裡,他白玉精緻的容顏上泛起隱隱殺意。微微動了一下身體,腰胯間的物體發出輕微的「喀喀」聲,他的手探向那一直繫在腰間的劍身上,細細摩挲起來,「哼哼」輕蔑地冷笑之後,他驟然抽劍。
一聲龍吟,電光石火間有三人倒了下去。
一陣抽氣聲中,有人驚呼:「上古寶劍裂驚龍!」
「有眼力。」莫燃輕蔑一笑,舉劍急攻,連連慘叫聲後,漫天潑灑的血液彷彿要把大地染成血紅,灑得哪都是。
深紅的眼睛佈滿血絲,他要取這些人的命!這樣就沒人能傷到那個笨蛋!明知道自己某些地方變得有有些怪,莫燃卻無力阻止這變異,放任自己沉淪。
叫喊聲聲聲慘烈,血花四濺,清冷的月華染成一片血紅,鳳馭飛看得心驚,那個溫和的青年,白玉俊美的臉龐上沾染了污濁的液體,淒涼的夜色裡他彷彿索命的修羅,刀刀狠絕。
不,不應該這樣的!那深紅的液體與莫一點都不相襯,只有那燦爛如金的光芒才是屬於他的!
胸口發悶,堵得發慌,絕對不能讓他繼續,鳳馭飛堅決地想。
「小莫,住手!」鳳馭飛一聲大吼,清朗的聲音在這一片蒼茫的夜色裡威嚴霸氣。
莫燃驚疑!但,沒有停下的意思。
「別讓那些污垢黏染了你!」斬釘截鐵道,聲音震天,彷彿連天地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莫燃停下,回首,清冽的眼睛映著月華的清幽,他平靜下來。
「算了,小莫,讓他們走吧。」輕輕地勸解,鳳馭飛用天下最溫柔的眼神看著他說。
凝神看了他一會,莫燃回頭,看向四週一雙雙驚恐的眼睛,「聽好了,回去告訴派你們過來的人,有本事直接衝我來,天下第一莊隨時恭候。這件事情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是我天下第一莊要護的人,如果有誰膽敢傷了他一根寒毛,別怪我莫燃趕盡殺絕!滾!」
暗殺者聞言,個個噤若寒蟬,有一人輕聲吐了一個字「走」,便率眾藉著夜色逃走。

「嘶」的一聲,莫燃撕開鳳馭飛背上的衣服,傷勢由左肩幾乎橫劃整個背脊,皺了一下眉,伸手點了兩大止血的穴道,血是漸漸不流了,但傷口深可見骨,傷勢顯然不輕。
取了乾淨的濕布小心擦拭傷口邊緣的血跡,動作雖輕卻依然牽動了傷口,鳳馭飛細細地抖了一下。
知道他此刻忍著鑽心的痛,雖是心疼,卻恨他當時過於莽撞的行為,當下沒好話地開口:「既然不會武功,就該乖乖地讓我護著,逞什麼英雄?這下好,受了傷,又給我添麻煩。」
「我捨不得你受傷,就算你武藝高強,又是天下第一莊的人,但是我賭不起那萬分才一可能會令你受傷的情況發生。」鳳馭飛痛得臉色發白,強忍著無邊的痛楚,希望自己別昏過去。
「笨蛋……我不會受傷的。」頓了一下,莫燃輕輕地說,他的眼神柔和下來,手中的動作更是輕了又輕,小心再小心。
四週一下子沉寂下來,只有偶爾傳來木頭在篝火迸裂的響聲。
微微歪過頭,看向鳳馭飛的側面,他的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汗水沿著稜角分明的顴骨蜿蜒而下,緊緊擰成一團的眉心露出絕不服輸的氣勢,那神色令莫燃想起一個人,想起他最熟悉的師父,兩人這一副表情還真的很神似。
偷笑。莫燃掏出隨身攜帶的藥物,乘其不備的時候倒在那血肉翻開的傷口上,一陣激痛陡然貫穿全身,痛得鳳馭飛幾乎叫出聲來。
小莫他絕對是有意的!
鳳馭飛恨恨地轉過頭來,聲音沙啞地抗議:「你是故意的!」
「看你痛得想叫又不好意思叫,實在是憋得慌,所以幫你一把。」優美的唇角向外伸展,莫燃發出爽朗的笑聲,開心的模樣彷彿佔了很大的便宜一般。
「原來你這麼在乎我呀!感動,感動!」覺得這樣的他有點孩子氣,著實可愛,鳳馭飛忍不住起了逗弄之意。
「……」
咦?咦?咦?咦?
小莫居然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什麼話都沒說就低下頭去,只是那圓圓的耳垂透著微微的紅。
難道是他看錯了?因為現在是半夜,火光又暗,所以他兩眼昏花以至於產生了錯覺?怎麼看都不像呀!那淺淺的紅很像早春盛開的梅,是一種淡淡的誘惑。
「看什麼看?轉過頭去,坐好!」感覺到那灼熱的視線,莫燃的臉火熱,他禁不住出聲低吼那個一臉呆滯狀的人。
就算沒看到,他也知道那個笨蛋此刻是什麼表情!
「好!嘿嘿嘿嘿!」一臉滿足的樣子,鳳馭飛竊笑。
拿出乾淨的衣服,撕成條,從背後纏繞上了前胸,又纏了回來,修長的雙臂從後面穿過腋下,交替著拿住布條,一圈一圈地裹上傷口。
那人的背出乎意料地寬闊,手臂從後面繞到前面似乎有些困難,免不了與他滾燙的皮膚相擦,那散發著異常高熱的身體吐著熱氣,彷彿要把他融化一般,燙得嚇人。
雖然都是男人,又不是沒見過半裸的男人,就連師父那樣結實漂亮的身體都見過,別說這小子的裸體,有什麼看頭?可是眼光就是下意識地往那寬闊結實的背脊上飄。
富有彈性的肌理線條分明,飽滿的肌理從微微突出的胸肋骨層疊起漂亮的形狀,一直蔓延到腰部,逐漸向內收的腰線漂亮又性感,一直隱沒在褲腰裡。
莫燃的視線被阻擋在褲腰外,不知道褲腰下的形狀,是不是也像外露的一樣賞心悅目?
似乎有向裡一探究竟的意圖,莫燃被自己突然生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丟臉,丟臉,丟臉,丟臉!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臉火燒一般!
莫燃差點想給自己幾個耳光把自己煽醒,他竟然對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起了不該有的……情慾?
難道是跟這個笨蛋混久了,被他的傻氣給傳染了,所以對一個男人起了色心?
一陣頭暈目眩。
這時,耳邊響起了鳳馭飛的叫聲:「小莫。小莫?」
「啊?哦!幹嗎?」莫燃惡狠狠地向這個引發一切罪惡之源的罪魁禍首吼。
「為何停下了?」鳳馭飛撓了一下頭髮道。
「什麼時候停下了?」沒好氣地吼。
「明明就好半天沒動靜了。」鳳馭飛不怕死地反駁。
「你放屁。」莫燃強著性子又吼,一路數來這,這一天吼的次數比他一年吼得都多。這死小子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嗎?
「可是,你手中的布條早就沒了,你又怎麼動?」指指胸前停滯不前的手,和手中殘留的布頭,鳳馭飛轉過臉來,一臉戲謔。
「閉嘴!」莫燃的臉紅得厲害,彷彿全身都在燃燒。
「哈哈哈哈哈哈……」見此情景,鳳馭飛發出爽朗的大笑,那笑聲豪氣蓋天。
「轉過來!」莫燃臉紅脖子粗地一聲低吼。
雖然這小子的聲音不難聽,甚至可以說很好聽,尤其是那豪邁的笑聲底氣十足,彷彿展翅直衝雲霄的鶴,在雲間發出洪亮的鳴啼,可現下的他怎麼聽都覺得這笑聲很欠扁!
尤其是這時他又轉過身來,用這種肆無忌憚的眼光火辣辣地深深看著自己,令自己無所遁形。赤裸裸含著情慾,他懂,他懂得很,但是換成自己直接面對這種毫不遮掩的熱情,他卻有微微的退縮感。
不著痕跡地低下頭,假裝專心手中的活,偏偏手指輕顫洩露了心聲。
莫燃在心中暗罵自己莫名的懦弱與退縮。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他打算用閒聊驅趕腦子裡的混亂:「你真的不會武功嗎?」
「小時候練過,叔一直在教,可惜我年少不懂事,覺得習武太苦,加上一直覺得就算學不好武功也照樣成就得了大事,所以除了輕功,連叔的一分絕學都沒學到家。」
「可惜了你這副好身材。」莫燃喃喃道,彷彿是說給自己聽。
「你喜歡嗎?」鳳馭飛低低呢喃。
「什麼?」莫燃不懂。
「這副身板你喜歡嗎?」
「你!」這個死小子乘機又佔便宜,莫燃氣結。
「小莫。」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見他似乎真的生氣了,試探性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討好似地問:「我開玩笑的。」
「看你的樣子也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好好的不回家,跟在我身邊閒逛什麼?」見他低聲下氣,莫燃心情舒暢了幾分,似乎也沒那麼火了,想到他的傷勢由來,口氣也跟著軟了下來,繞開話題。
「平日裡被約束得緊了,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太累,所以偷偷溜出來散散心。」見他願意說話,鳳馭飛心情放鬆了下來,眨巴著眼睛猛盯著眼前黑色柔亮的發,恨不能把眼前的人抱進懷裡親個夠。
「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鳳馭飛的心思,莫燃自顧自地說。
「呵呵,換做你當我這個少爺,你也會跑。」
「哼哼。」莫燃輕哼兩聲,不置可否。
「小莫,為什麼你不問我的家世?年紀?有無娶妻生子?」鳳馭飛有心逼他。
「呃……」莫燃一時語塞,手中的動作驟然停下,然後才悶悶地說:「沒興趣知道。」管你娶妻了沒有,那與我何干?手中動作的力量下意識加重,卻渾然不覺。
「痛!」鳳馭飛湊近他的耳邊呼痛,濕濕的聲音帶著撒嬌的曖昧。
「痛死你活該。」莫燃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被那溫溫軟軟的聲音激起千層浪,手中不穩一哆嗦,又下了狠勁。
「啊!痛,痛,痛!你有意想要痛死我嗎?」鳳馭飛一聲怪叫,臉扭曲一片,怕是真的很痛。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莫燃被他這麼一喊,心中慌亂起來。連忙抬頭查看他的傷勢,卻迎向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知道自己又上了這小子的當,莫燃幾欲爆發,卻在看見那雙秋水深眸的剎那間,什麼火氣都消弭殆盡。
「你騙我?你……」
他發誓,他不是真的想這麼快就原諒這小子,但是那雙眼睛真的是太過漂亮與純粹,深不見底的雙眸是秋雨洗淨的潭,深且乾淨清明,有兩團熊熊火焰正從那潭中最深的地方開始燃燒,兇猛的火焰彷彿可以把那一汪秋水全部蒸發,只剩下熊熊焰火。
莫燃就這麼怔怔地看著這張平凡的臉上最特殊的地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濃烈的氣息噴在臉上,帶著微醺與幾乎把皮膚融化的熱度。
莫燃下意識地垂下眼簾,躲避這似火的熱情。
該死的,他害怕什麼!他是堂堂天下第一莊的繼承人,他只是……他只是……對了,他是不喜歡被人,尤其是一個男人用這麼赤裸裸的眼神盯著不放。
下巴上一陣痛,被人用手指捏住,用力抬了起來,入目是一張略顯張狂的臉,那臉上的眉長且直,眉宇間隱隱透著不容抗拒的威懾之力。
突然間覺得那張臉不難看,甚至有特殊的魅力,因為擁有如此桀騖不馴的神情的男子,怕是全天下也數不出幾個。那彷彿天地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下的男子氣概,不應該屬於這麼一張平凡的臉!
不,他也許是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或者不久的將來他會成為人中之龍?
他是誰?
他想要什麼?
他跟著自己幹嘛?
混亂的思緒在腦海裡打架,一團糟,一時間莫燃亂了方寸。有些狼狽地避開他肆無忌憚的目光,莫燃把視線投在鳳馭飛胸前的白色布條上,下巴上又是一陣痛,比之前的更痛更粗暴,被人強迫抬起頭來,他張口就想吼,試圖掩蓋心虛。
剛剛張口,就被從天而降滾燙且粗暴的吻霸住所有的氣息。
「嗚嗚……」
那吻粗暴得可以,一點都談不上溫柔,霸道的吻法仿怫要把唇齒間所有的汁液與氣息,全部納入自己的口腔,莫燃完全跟不上對方的節奏,思緒亂了,呼吸亂了,現在被這麼用力一吻,連心都亂了。
可惡又可恨!
他被個男人吻了?
他被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吻了?
他不僅被個男人吻了,居然還像個懷春的少女,心臟激動得幾乎蹦出喉嚨?
這個男人一吻下去還沒完沒了,霸著不放?
莫燃想著就狠狠地咬了下去,頃刻間血腥味瀰漫在口腔裡。
被迫放開豐潤柔軟的唇,鳳馭飛輕輕舔了一下唇邊的血跡,唇的四周變得鮮紅冶艷,令他的人看起來狂妄至極,池對這一吻意猶未盡的狂肆態度,突然問令莫燃生出許多怒氣!
這算什麼?
好歹他也是當今天下排名第二的嫡傳弟子與繼承人,他就這麼目空一切地為所欲為?
他最氣的是,他又把他當作什麼?
他是個男人,如果不是真心的喜歡就別輕易親他吻他!
他對師父、師尊,甚至對老天爺都說過,他莫燃這一輩子的愛人無論是嬌美如花的女人,還是堂堂七尺的男兒,都沒關係,他莫燃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全心全意地付出,他要的是一顆赤誠的心!所以他玩不起愛情的遊戲,也玩不起一時的心血來潮和虛情假意!
狠狠地瞪著眼前的人,莫燃冷冷道:「別以為天下人都知道天下第一莊的兩位當家人愛的都是男人,就認為我莫燃能容忍男人的戲弄!」他雙眼冒火,清明如水的眼波深處悄悄流露出一絲受傷。
「你覺得我在做戲?你覺得我在戲弄你?」聞言,一路走來總是笑意滿面的鳳馭飛首次露出慍色。
被那雙與千萬人不一樣的眼睛鎖住,莫燃心下一緊!
「如果不是,倒要請問閣下的舉動又代表了什麼?」冷冷反問,他決然不讓,冰冷的聲音像是冰錐刺入了骨。
「如果我是做戲,好端端的我幹嘛嘛去親一個追起來像樹幹,硬邦邦的,一點都不舒服,又粗手粗腳的男人?」可氣,可惱!他看不見他對他真誠一片嗎?他看不出他的真心嗎?他感覺不出他抱住他的時候會開心地輕顫,甚至永遠不願放開嗎?整天罵他是笨蛋,最笨的人是他!
「哼哼。」譏諷一笑!
「我親你是因為我喜歡你!」做得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鳳馭飛有吼人的衝動,硬生生壓低滿含怒意的嗓音,以清亮的聲音表明他的感覺。
雖然他在腦海裡輾轉反覆設想了無數次向小莫表白的情景,他一直想以最好的方式告訴他,他是真的喜歡他,卻萬萬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迫不得已被逼說出來的!
「你信口開河,一派胡言。」莫燃微微一怔,短短一瞬後,他怒道。
「抱你,摟你,是因為我覺得你並非真的討厭我。」不被信任的怒火在胸口蔓延,鳳馭飛聲音裡的熱度被這尖銳冰冷的語言熄滅,傷到了心中某個脆弱的地方。
「我可是……討厭到極點,厭煩到極點。」說這話的時候,莫燃有些微的猶豫,凝神看了一眼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他眼中的焰火火辣辣地,他突然覺得說這話的自己有些殘忍。
「小莫,別逼我把話說得太過!你受不了!」鳳馭飛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要把莫燃吞下去才解恨,他被傷了心,他似乎動了真怒。
「你太自命不凡,自以為是。」微微眨了一下眼睛,被那個男人眼中過分火熱的光芒刺得生疼。
「好,好,好得很!」莫燃斬釘截鐵的話比那砍在背上的刀更鋒利,胸口彷彿來了乾脆的一刀,血淋淋地疼,幾乎要了他的命。
「如果你討厭被我吻,敢問天下第一莊的繼承人,江湖風雲上排名第七的莫大俠為何不乾脆一掌將我打飛?我一介凡夫俗子,只有輕功尚可,想把我打死應該不難,為何你莫大俠被個男人輕薄了之後,不將我殺了洩恨,卻像個得不到愛的小孩一樣忿忿不平?」
「轟」地一下,當頭一棒,彷彿一擊響雷在頭頂炸開。
微微張開唇,吶吶地,莫燃想說點什麼反駁回去,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面對暴風狂瀾般的一番犀利說辭,他是無能為力的那一個。明淨如水的眼睛裡包藏著堅如磐石的意志,卻被猝不及防地猛烈一擊,瞬間支離破碎。
猛烈的爆發之後,是良久的沉默,靜謐的四周與那浩瀚的夜空相連,結成了另外一片無人能入的空間,清冷的月華從窗外悄悄地灑了一些進來,照亮了莫燃半邊俊美的臉,他的臉有絲淡然,也有絲慌亂,久久,久久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涼氣進了肺裡,頭腦也清醒了一些,抬平視線,專注地看著鳳馭飛,彷彿定要把他看穿。
鳳馭飛用比莫燃更灼熱的眼睛看回去。
微蹙了一下眉心,莫燃不再與他對視,乾脆地轉身,獨自走到篝火邊坐下。
懶得回嘴,懶得理他,懶得思考他剛才說的話!
隨意撥弄幾下篝火,火苗躥了上來,搖曳的火光照在身上暖暖地,莫燃看著火光發起呆來。
心中猛地扎進一根刺,很疼,很烈,這痛像是荊棘緊緊纏繞了上來,勒著心不放。
果然不該口無遮攔地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果然不該衝動之下把話全盤托出!
果然,這藥下的太猛,操之過急了!
還是後悔了!小莫的臉皮比想像中薄了很多,性子又烈,不過他還是在意自己的吧?雖然有些後悔,心中卻甜甜地,嘗了蜜一般,比宮中最上等的紫花蜜更甜百倍。
輕輕歎了一口氣,鳳馭飛走了過去,在他一邊蹲下,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試探性地問:「小莫?小莫?喂!小莫?」
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
「那個,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吼。」好吧,勇於承認錯誤的男人是好男人,其實他真的沒大錯,唯一不該的只是太過心急又如此直接地表態。
依然彷彿一尊佛像。
連連叫了幾聲,不見對方的答覆,鳳馭飛伸出雙臂想去抱一抱眼前的莫燃,猶豫了幾次之後,選擇作罷,輕輕歎息一聲,轉身回到原處。
慢慢地躺下,背上的痛火辣辣地,心裡酸酸地。
夜很長,沉寂無聲,這一夜兩人皆是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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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安靜地坐在桌前,鳳馭飛盯著眼前的飯菜食不下嚥,端起碗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然後轉頭看向一旁大口大口吃飯的莫燃,「小……」張口想叫,卻被他冷漠的態度封住了口。
從昨晚到現在,沒有隻字片言,一路走來莫燃也是沉靜如水,鳳馭飛幾次張口欲打破尷尬的局面,最後他依舊選擇了沉默。
說不後悔是違心之論,但是從未想過莫燃會如此消極對待,想著不自覺地搖了搖頭,挫敗感今他幾乎哀歎。
剛準備放下碗,「砰」的一個聲響將思緒完全拉回眼前。微蹙了一下屆,鳳馭飛抬頭,看向聲響的來源,一隻瓷碗一分為二,碎於桌上。
突如其來的聲響令坐於角落的兩人成為眾人側目的對象,鳳馭飛環顧四週一眼,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直覺告訴他,危險正在逼近!
果然,還是一刻都不能放鬆!
莫燃半瞇的眸透著精銳之色,放在桌面上的雙手握成拳,冷冷乾笑兩聲,他突然舉掌拍在桌面,木桌應聲裂開,可憐的木桌成了他所有怨氣的承受者,鳳馭飛看了一眼腳下的片片殘木,搖頭歎息。
莫燃慢慢地起身,優雅的動作像是_幅畫,只是他週身的怒氣將這原本漂亮的畫面破壞得千乾淨淨。
「諸位跟也跟了一早上,怕是口乾舌燥,耐性全消了吧?在下見諸位如此勞累辛苦,著實不忍,奉勸你們早點現身,一起上吧!」鳳馭飛冷嘲熱諷。
話音剛落,兩人被四面竄出的黑衣人團團圍住。
「又來了。」鳳馭飛一拍腦袋,大有想要昏倒的意思。
「一群比蒼蠅更煩的東西。」莫燃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
四周的人聞言,舉刀,明晃晃的刀鋒殺氣逼人,莫燃全然無懼之色。掃了一眼黑衣人,衣著、武功、招式、路數完全看不出出自何門何派。
天下第一莊的名聲夠大也夠響,上門挑戰的,挑釁的多得是;方式、方法、明裡、暗裡更是數不勝數,他身為天下第一莊未來的繼承人,從他踏入那高高的門檻開始,打發上門挑釁的就是他無法推卸的責任,說不得罪人那是說笑,他得罪的人怕是兩隻手都數不清了,但是眼前的這些人太奇怪!
他莫燃向來明人不做暗事,與人為敵也都是擺在明處,天下之大,敵人雖多,但是敬佩他光明磊落的做法的仇家也是不少,見著他直接報了名就殺上來的更多。
這幾批人接連三次找上門來,不僅不報家門直接砍上來,甚至連他身邊的人都想一併趕盡殺絕!更是無法從對方的武功招式上,查得任何對方來歷的端倪。這些人與以往的仇家大不相同,不是他想得太多,實在是過於詭異,想破了腦袋都沒想出個頭緒來。
他想不出在什麼地方得罪過這些人!古怪!
想到此,莫燃氣沉丹田,厲聲問:「哪門哪派的?」
「小莫,你都被追殺了幾次,居然不知對方什麼來頭?」
黑衣人意料中的一片沉寂,倒是那個向來不知深淺,不,該說是不知死活的鳳馭飛張大了嘴巴,面露驚訝。
「不知道!」媽的,少說一句話會死嗎?莫燃額頭一陣青筋暴跳,吼!
「仇家太多記不清了?」不怕死地再問,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氣勢!
「是又怎麼樣?」咬牙切齒,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樣子。
「做人不要太衝動,不能意氣用事!能商量時且商量,不能商量的時候再說,何必打打殺殺的?」痛心疾首狀,苦口婆心地解勸。
「你給我閉嘴!」忍無可忍!師父一直都說「忍」乃「心」字頭上一把「刀」!可惡,到了我這,這把刀我真想用來劈死那個在性命攸關的時候,還廢話一堆的混小子!
莫燃暴跳如雷,一下躍了起來向鳳馭飛撲了過去。
「啊!小莫別火,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見莫燃撲了過來,他連忙雙手接住「投懷送抱」的人,猛烈的衝擊令兩人一起跌倒在地,一把鋒利的刀恰巧從鳳馭飛的頭頂飛過。
「躲到櫃檯後面,別廢話,沒叫你出來就別出來!」莫燃壓在鳳馭飛的身上急急交代。
「可是……」
「沒有可是!」有人帶刀從半空凶狠落下,莫燃眼明手快,抬腳踢飛來人,復又低頭對身下似乎還不明白狀況的人一聲暴喝。
吼完之後,翻身躍起,與黑衣人激戰在了一起。
鳳馭飛有自知之明,怕給莫燃添麻煩,他翻身躲進櫃檯後面。外面的動靜很大,不時傳來桌椅四分五裂的聲音,刀劍撞擊的嗡鳴,皮肉被割裂的聲響。
聽著那驚天動地的響聲,心中對莫燃的心疼氾濫著,又開始折磨自己,這心疼是生根的荊棘,刺進了血肉,刺進了骨。緊緊捏著拳頭,鳳馭飛狠狠地咬著泛白的下唇。
左想右想,甚是放心不下,鳳馭飛還是不聽話地將頭探了出來。
莫燃手執上古寶劍「裂驚龍」站在櫃檯前,灌入真氣的「裂驚龍」發出低沉的龍吟,閃爍著鋒利的光芒,銀白的劍身映出一張英俊非凡氣勢如虹的臉,那乾淨漂亮的臉上黏了幾滴鮮紅,在他原本英氣勃發的臉上寫上一抹猙獰。
地上躺了幾具屍體卻無法阻擋黑衣人的攻勢,反而令對方更加凶暴,群湧而上。莫燃用力地摸了一把臉上未乾的血跡,冷冷一笑,從容地將刀劍架開。
刀光劍影裡,那個英挺的身影鎮定自若,始終站在櫃檯前,與手中的「裂驚龍」形成堅不可摧的壁壘,黑衣人無法前進一步。
雖未見莫燃受傷,但看進他眼中不該有的猙獰,鳳馭飛眼底有微微的濕潤,那雙眼睛應該只擁有屬於天空與海洋的顏色,清澈而深邃,他最喜歡那雙水亮深黑的眼睛,帶著微微的怒火瞪著自己。
朝氣蓬勃的樣子讓他想起清晨初升的朝日,莫燃只該屬於驕陽般燦爛如金的乾淨顏色,那點猩紅污染了他。
該死的,是他害他變成這樣的!
心劇烈一縮,彷彿要縮成一個點,痛得他幾乎叫出聲來!剎那間後悔將他淹沒。
夠了,夠了,夠了,他再不停地對自己說!夠了,夠了,夠了,真的夠了!揪心地痛。
低頭垂視地面,慘叫聲不斷入耳,心有很多的不甘,心有很多的憐愛,鳳馭飛不斷捫心自問:叔,我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半晌,外面一片寂靜,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鳳馭飛陡然驚醒過來,他連忙抬起頭來,就見一人傾身,低低問了一聲:「喂,你沒事吧?」
陽光照在他的頭頂,跳躍著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眼底溫柔似水的地方,鳳馭飛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將莫燃抱進懷裡,緊緊摟住不放,他清爽又好聞的氣息帶著些微刺鼻的血腥,鳳馭飛手臂的力量越收越緊,嘴裡不住地說著:「小莫,對不起,對不起。」
「行了,我又沒死,你彆扭個什麼勁?」莫燃抗拒這似火的擁抱,太過灼熱的體溫令他無所適從,想要離開又產生了莫名的眷念感。努力掙扎了幾下,推不開這黏在身上的人,莫燃無力低歎一聲,任由他這麼抱著。
莫燃忽然間想起了師父,他愛著師尊,卻從不主動索求師尊的擁抱,但每每被冷冰冰的師尊抱進懷裡的時候,他的眼神雖然悲傷,卻總是緊緊依偎進那個懷抱。
莫燃每次看到這番情景總是想不通,師尊那個冷得簡直像冰塊的人的懷抱有什麼好?現在他有恍然大悟的感覺,兩個人加在一起的溫度怎麼也比一個人溫暖。被這般緊窒的擁抱幾乎要勒斷了腰,但是感覺真的很不錯。
「對不起,對不起。」耳邊是滾燙的呼吸,與濃濃的歉意,那燙人的呼吸彷彿要把他融化一般,莫燃微微紅了臉
「行了,行了,我們走人。」
「小莫,對不起。」
「行了,放手,我們走人。」
「再過一會。」
「為什麼?」
「讓我這麼抱一下,昨天到剛才你都沒跟我說話。」
「混蛋,放手,別在這給我丟人現眼!」莫燃漲紅了臉,咆哮。
丟了銀子給掌櫃的作為賠償,當然,這銀子一分都不是莫燃出的,連拉帶拽地把人從客棧里拉了出來,繼續趕路。
一路上,鳳馭飛彷彿打定了主意一般,就是牽著莫燃的手不放,緊緊地把他帶在身邊,生怕他又被人襲擊。莫燃甩開他伸過來的手,不用片刻又被他抱住腰,打開他放在腰上的狼手,又被他摟著肩膀,莫燃被他的舉動氣得幾乎要吐血,當街就吼,卻引來更多人的側目。
鳳馭飛將他憤怒的抗議當成耳旁風,不讓他牽手,他就抱腰;不讓他抱腰,他就摟肩。反正你莫燃是別想離他半毫。
莫燃是氣不過,罵不是,打不得,漲紅了臉與他對視良久,凶狠的目光彷彿要把他盯出個洞來,一了百了。
鳳馭飛自然不甘示弱,大街上就直勾勾地看著他,火辣辣的眼神看得莫燃膽戰心驚。
百般無奈之下,莫燃只好出了下策,他跑。
一路狂奔之下,不僅甩不開鳳馭飛,卻讓自己狼狽萬分。突然間發現,這小子武功不怎麼樣,輕功卻是絕頂,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鳳馭飛從家中偷跑經驗太多,為了能躲開家裡人的追蹤,從小別得沒練,就認著輕功下苦功夫了,只要他跑沒人追得上。
莫燃不信邪,又是一陣撒足狂奔,鳳馭飛輕鬆跟在後面,既不超前,也不落後,只是與他齊肩並行,把莫燃那個給氣的,心裡一直罵自己是個笨蛋,為什麼學不會師父與師尊絕頂的輕功?
自小師父和師尊就說自己是個練武的奇才,骨骼奇佳的自己自然不負師父與師尊的厚望,學什麼會什麼,可偏偏對輕功就是不入門,連向來聰明絕頂的師父都只能搖頭歎息。
這麼多年來,他武功夠高,他也夠強,以至於他覺得輕功不行也沒什麼,反正輕功最大的用途是用來逃跑,他既然比別人強,那跑的那個人自然不會是他,輕功再好也沒用處,因為他莫燃用不到!
可他萬萬沒想到,今天他會栽在這個小子身上,被他糾纏到想要用輕功跑人。
這一刻,莫燃突然領悟到一點,他一出門眼皮直跳,是預示著他將要遇見這個小子?
莫燃那一刻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被追上之後,莫燃迫於無奈,勉強同意沒人的地方可以握著他的手,有人的地方只能抓著他衣角,鳳馭飛一聽,很乾脆地同意了,樂得彷彿要飛上了天。
可以與美人親近,人生的樂趣無窮!

一路走來,集市裡,小鎮裡,鳳馭飛拉著莫燃的衣服快馬加鞭,腳下的步伐飛快;到了沒人的地方,他就笑嘻嘻地握著莫燃的手,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腳下的步子也放得很慢很慢,半哩路可以走上幾個時辰,走走歇歇,歇歇走走。
莫燃有幾次衝動地想要甩掉那隻手,每每稍稍有了一絲動靜或者有任何心思流露,鳳馭飛彷彿知曉一般,總是回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
一路上他的話不多,知道莫燃喜靜,他就不再多言,只是一到這個時候,他總是愛用那雙不平凡的眼睛深深看進莫燃的心,良久地注視,手中的勁道一刻都不放鬆,那個時候他總是會說:「小莫,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心裡猛地「咯登」了一下,腦袋就是劇烈一痛,腦海裡隱隱迴響這句話,似乎……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跟他說過類似的話?頭痛得厲害!
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張臉湊到近前,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張臉已經近到與他的鼻尖幾乎靠在了一起。
「你幹嘛?」忍不住地大聲質問,壓住心中異樣的情愫,莫燃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小莫,你真好看。」微微揚起嘴角,鳳馭飛由衷地讚美。
「……」臉又紅了,像是天邊的雲彩,莫燃垂下視線,掌心裡一陣癢癢地,麻麻地,有人在用指尖描繪圖形,憋著半天沒出聲,那指尖更是過分地來回劃過敏感的手心,似乎在寫著字。
小……莫……我……愛……你……
猛地抬起漲紅的臉,莫燃黝黑黝黑的眼睛狠狠瞪著鳳馭飛,卻被從天而降的唇封住了所有的聲音。
「你……」
熱切粗暴的吻與他平時溫和的外表截然不同,滾燙的舌頭滾燙的唇以最滾燙的吻法,掃蕩莫燃的口腔,深深地舔著捲著他逃避的舌頭,堅決不放,輕輕地啃咬,濃烈的氣息混合著黏黏的汁液流進了口腔。
頭皮上傳來一陣疼痛,他被人用最不溫柔的方式被迫仰起頭,吞下那個人的吻。纏繞上腰的手扣得死緊死緊地,從未經歷過的深吻,從未經歷過的激情蕩漾,被吻得膝蓋發軟,鳳馭飛彷彿算準了這個機會,大腿乘機頂了進去,結實的雙腿被架在對方隔著衣褲完全看不出來的強而又力的腿上。
曖昧摩挲的動作,令脆弱的地方有了悸動!
禁不住顫抖了一下身子,強烈而清晰的快感伴隨著痛楚從脆弱的地方湧了上來,想要更多的吻,想要更多更多的熱情,用來安撫心中突然升起的渴望!
放在腰上的手一點都不老實,輕輕地,在背上畫著不知名的圖案,淺淺地,在腰桿,激起一片酥麻。
該死的,他是怎麼了?竟然被一個吻挑起從未有過的情慾。
腰軟、腿軟、全身都軟,難道他會因為一個吻真要把自己賣給這個煩人的、囉嗦的、不熟悉的……嗯……好吧,有時候也很溫柔的,有時看起來也有點帥的男人?
理智與情感交替掙扎著,明知道此刻應該狠狠賞這小子一拳,打飛那張永遠自信過頭的臉,卻只能無力地攀扶著那寬闊又溫暖的肩。
是否任由自己沉淪下去?是否該讓自己隨心而為?
是否在考慮這兩個問題之前,先把他的底細弄清楚?現在才來想這問題是否已經晚了?
哎……算了。莫燃輕輕閉上了眼。
將那豐潤的唇又舔了一遍,鳳馭飛才戀戀不捨地放開,毫不掩飾的情慾在眼底跳躍,看得莫燃心驚肉跳。
「小莫,你喜歡嗎?」鳳馭飛笑著問,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喜歡什麼?」
「我的吻?你喜歡被我親嗎?」依然笑盈盈地。
「不喜歡。」違心地說,臉紅了一片。
「真的不喜歡?」追問。
「廢話。」維持著被摟住的曖昧姿勢渾然不覺。
「廢話是指喜歡還是不喜歡?」有意調笑道。微微上揚的嘴角,意氣風發的臉,都顯示他心情好的不得了。
「當然是不喜歡!」莫燃咆哮!去他的好脾氣,遇見這小子就算是冰山都會發火!去他的「忍之道」,遇見這小子,想不發火都難!
「可是你臉紅了!」某人抗議。
「那是熱的。」胡亂找個借口。
「可是你耳朵也紅了!」繼續抗議,乘著莫燃分心抗掙的時候,大手悄悄地探進腰間的衣服裡。
「那也是熱的。」
「可是可是,你連脖子都紅了。」
「那更是熱的。」
「小莫,你的眼睛濕濕的,看起來很漂亮。」
「熱的。」
「你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
「熱的。」
「小莫……」
「幹什麼?」
「你就不能換個借口別說是被熱的?」
「廢話,被熱的就是被熱的。」
「現在是深秋了。」
「……」
「小莫,你摸起來好舒服。」
「啊!你這個混蛋,什麼時候把手……伸進來的?你給我放……放手……啊……」靈活的手指在結實又富有彈性的胸膛上遊走,捏住那微微突起的小點,搓揉起來,莫燃禁不住一陣顫抖,發出低低的呻吟,嘴上卻不饒人:「媽的,誰讓你摸……摸我了……快給我放……嗚嗚……放開……」
「小莫,你不喜歡我這麼摸你嗎?我愛死這種感覺,就算讓我溺死在這種感覺裡,我也情願。」濕潤曖昧的喘息在莫燃的耳邊煽風點火,撩撥起另一番慾望的火焰,鳳馭飛輕輕咬著他的耳垂,竄到胸口的手不安分地動著,毫不含糊地撕開那束縛著胸膛的衣服,低下頭張口咬上那因為快感而挺立的紅點。
「嗚嗚……你……」該死的,那感覺很……快樂……真的很……快樂。
莫燃輕輕扇動低垂的睫毛,喘息粗重起來,慣於握劍的雙手插進鳳馭飛黑色發中用力絞纏拉扯,彷彿要把那發扯斷一般,抵擋不住洶湧不斷的快感,連身體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這讓我覺得你是我的。」
「放屁……啊……」
「從我看見你第一眼起,你就是我的。」
「第一眼?嗚嗚……那才幾天……混蛋,別用咬的……"
「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失去耐性了……莫……」
「不過才幾天而已……都說了別用……啊啊……咬的……」
「是很久了,小莫,比你所知道的日子更久。」
「有嗎?」
「有的,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啊……」
喘著粗氣,不停地摩挲著掌心裡的發,彷彿在深海裡隨波逐流的人,抓住渴望許久的浮木不願放手,頭髮裡傳來的溫暖將掌心熱得酥麻一片,胸膛上很熱,尤其是被咬過的地方,熱得要沸騰起來。
急促地喘息著,微微張開嘴,呼吸一下子淹沒在重新壓上來的兩片唇裡。沒辦法思考,沒辦法呼吸,甚至沒辦法去感覺其他的東西,只覺得混混沌沌地,腦子裡一片空白。
蜿蜒而下的手靈活地探進腰下,用力地握住脆弱的部分,莫燃打了個激靈,強烈的羞恥感一下衝進腦海裡,將他驚醒。
「你幹什麼?」莫燃死死抓住那蠢蠢欲動的手,阻止鳳馭飛進一步的動作,那不聽話的手指輕輕撩撥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愛撫著,臉漲得通紅,莫燃忍不住開始吼人。
「做得這麼明顯還問我做什麼?小莫,你真的很會開玩笑。」抖了一下手腕,輕易地掙脫莫燃顫抖的手,過度的動作牽連到手中握著的柔軟物體,強烈的刺激令莫燃發出虛脫般的呻吟。
「小莫,你喜歡我這麼摸你對吧?」
「小莫,你其實是有感覺的對吧?」
「小莫,你其實也喜歡我的吧?」
不記得鳳馭飛後來在耳邊究竟喃喃低語了什麼,只依稀記得灼熱的呼吸火燒一般從耳邊吹過,粗糙的大手點燃了慾火,焚盡了所有的理智,管不了那麼多,只知道要緊緊抱著對方。
貼上滾燙的胸膛,索求更多熱切的吻與撫摩,如果真的就此沉淪,那一刻,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喘著粗氣睜開氤氳的雙眼,那眼中依然殘留著濕潤的情慾,莫燃咬著下唇,不甘心地瞪著眼前一臉笑意盎然的鳳馭飛。
不甘心,實在是太不甘心,響噹噹天下第一莊的繼承人,就這麼被這個壞心眼多的可以裝滿筐的男人給輕薄加調戲加……連自己想到臉都紅……雖然他不討厭這種感覺,也不討厭被他摸,但是身為一個男人,他實在是不甘心到了極點。
狠狠地瞪著他,那個男人就站在那裡,笑盈盈的臉上滿滿的春風得意,連眼睛都在笑,深長的眼睛過分地幽深明亮,看進他的心底。
猛地跳起來,獅子撲食般地撲了上去,鳳馭飛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連忙伸手去接,衝擊的力量令兩人跌到在地。
不客氣地跨坐在鳳馭飛的身上,用一副惡狠狠的模樣瞪著他,居高臨下的樣子彷彿在說該做主的人是他!
微訝從鳳馭飛的臉上一閃即逝,淺淺的笑意在眼中化開,目不轉睛地看著陽光下那張英俊不凡又倔強的臉,心中軟軟地,熱呼呼地。
小莫,你可知道,我為你深深地著迷,深深地著迷!
看著那張除了笑彷彿沒有任何情緒的臉,莫燃氣不打一處來。
吻也吻了,親也親了,抱也是抱了,摸也是摸了!媽的,可這會,只有他一臉蠢樣,為了一個吻手忙腳亂,亂了方寸!這個罪魁禍首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算準了自己不會給他一巴掌是吧?看出了自己的迷惑,也看了自己動了……心了……是吧?
媽的!你會親,我也會親!莫燃彷彿一團烈火從天而降,狠狠落下嘴唇,四片唇撞在一起的那一刻,他用力咬了下去。
生疼生疼地,淡淡腥甜在唇齒間擴散。
算了,天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如果現在就此沉淪就沉淪吧。喜歡上一個男人本來就比較吃虧了,再不對自己好點這虧就吃大了。
想到這,莫燃輕輕閉上眼睛,溫柔的笑容在嘴角漾開。
一吻放開,鳳馭飛滾燙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莫燃的身上,執起莫燃粗糙的手,貼在滾燙的胸膛上,撲通、撲通,一下又一下,強而有力的跳動聲從五指觸及的地方傳來。
鳳馭飛淺淺笑開,清明深邃的眼睛又黑又亮,「小莫,我喜歡上了你,我這一輩子自然會對你好,絕不負你。我對叔發過重誓,會一輩子愛我所愛,現在你在我面前,我對你也起誓,我會對你好,對你真,如有負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將永遠得不到你。」
沿著五指傳來的不僅僅是那身體的溫度與心跳,也有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柔情在悄悄傳遞,以及那微乎其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刺痛。
良久無語。
「小莫。」
「……」
「……」
「叫什麼叫?吵死了。」
「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廢話。」臉又紅了。
「小莫……」
「你叔是誰?」
「你怎麼就聽見這個了?」
「你叔是誰?」
「叔就是叔了,是父親的十一弟。」
「你家倒是挺大!」
「嗯!祖父妻妾成群,所以父親的兄弟自然多了,人也就多了。」
「哼!」
「別想打岔,你還沒回答我呢。」他提醒他。
「誰打岔了?」強詞奪理,死活不認帳。
「……」只是笑著,那笑溫柔更甚冬目的旭陽。
凝神看著鳳馭飛許久許久,久到就在鳳馭飛覺得也許無法得到他的答案的時候,莫燃輕輕開口:「聽到了……」
輕盈的聲音像是風在低吟。
鳳馭飛先是一怔,驚訝隨即被狂喜淹沒。
「小莫,我愛你,記住,我愛你。」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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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從第一天遇見那批黑衣人之後,鳳馭飛與莫燃就沒過過好日子。
剛向莫燃表白了心意,可還沒等鳳馭飛細細品味前後,計劃將來的時候,再度來襲的黑衣人的大刀就砍了過來,令他做夢的時間都恨不能用來逃命。
單是莫燃一人對付這些暗殺者,自然綽綽有餘。問題是他帶了一個超級大包袱——鳳馭飛,他又不得不管他的身家性命。
一路打下來,來的暗殺者武功一批比一批高,手段一批比一批狠,莫燃邊護著鳳馭飛邊往回莊的方向前行,這路是越走越難也越險。
為了保全鳳馭飛的性命,所以一路上他們不是躲藏,就是撒足狂奔,為此,莫燃總覺得丟了天下第一莊的臉,頗有微詞。
好容易到了天下第一莊的門前,也是十天之後的事情,比預期的日子晚了兩天,看到「天下第一莊」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莫燃才算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抬腿就往裡走,剛走出去兩步,莫燃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停了腳步,回頭去看跟在身後的人。
「怎麼了?」見莫燃有話要說,鳳馭飛笑著問。
「一會進了莊,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問的別問。」莫燃連連叮囑。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爽快答應,連莫燃都不免懷疑一向好奇心旺盛的他開始轉性了?
「不許亂看,尤其不、許、亂、看、我、師、父!」一字一頓清清楚楚道。
「好!」
「如果我師尊在場,更不許看我師父!」
「好!」又是乾脆地答應,但是眼珠一轉,瞇瞇笑著問:「但是,為什麼?」
果然!好奇心不會因為地點改在天下第一莊就消失不見!
「別問為什麼,是男人就爽快答應。」莫燃捂著疼痛的額頭道。
「好!」愛人的要求自是一定滿足。鳳馭飛一口應承下來,半彎的眼睛很像深秋的月亮。
「真搞不懂你哪來那麼多的為什麼?」莫燃嘟嚷著。
「我好奇,呵呵!」厚臉皮地嘿嘿笑了兩聲。
「好奇心太多,會讓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莫燃白他一眼,氣急敗壞地說。
「難道你師尊會吃人不成?」湊到近前,低沉的嗓音吟唱曖昧的話語。
看樣子不把話說清楚,這小子的問題會一個接一個地沒完沒了。
「我師尊就是這天下第一莊主之一的莫天問,曹先生譜寫的《江湖風雲》上他雖然與人並列排名第二,但是我相信天下想找出他的敵手怕是很難。師尊人很冷,不喜歡多話,對於他的東西向來不許別人多看多問。」
莫燃見他笑得怡然自得的樣子,著實對他擔心。思前想後,乾脆把話挑明了說,免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句話得罪了師尊就直接見了閻王。想到這,他開始後悔就讓他這麼跟著回來了。
「聽你這麼說,你師父是你師尊的了?」
「廢話,明白還問?」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喜歡男人!莫燃在心中吼!有掐死他的衝動。
「小莫,和你師尊一個姓氏?」
「小時候師父他把我撿回來,我就一直跟在師父和師尊的身邊,隨了師尊的姓氏,師父說他的姓不好,隨了他姓將來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其實跟誰姓都無所謂,我只要待在師父身邊就好!」
「你師父那麼好?」心裡不是滋味,酸酸地問。
「師父他溫柔、睿智、沉穩、閑靜、器宇不凡,風華絕代這四個字師父受之無愧!在我看來如果當今昊天帝依然在世的話,也怕只有他能與我師父一較高下了。」莫燃露出嚮往的神色,彷彿他口中的師父是他的天,他的神,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看著那樣興高采烈談論著師父的人,鳳馭飛輕輕歎息道:「小莫,無論你師尊多厲害,師父多與眾不同,在我眼裡,天下只有你才是最特別的,我的眼裡容不下別人的,自然不會亂看。」拍拍莫燃的肩膀,他無比堅定地說,誠懇的眼神火辣辣地灼人。
莫燃瞪了他一眼,丟了他一句:「就你話多!一會你給我閉嘴,一個字都不許說!」轉身就走。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明亮的陽光下那英俊的臉龐紅霞一片。
急急向內走去,穿過寬敞的前院,路過許多僕人和莊裡的人,見莫燃回來,皆躬身表示敬意,看見莫燃身後跟著個陌生男人,眾人打量的眼神裡微微透出一些戒備之色。
莫燃只是點頭,一路上並沒有停下來,倒是腳下的步伐越發快速。遠遠看著前廳,莫燃歡喜之色溢於言表。鳳馭飛見他如此,眼中有些黯然,輕輕歎息一聲,作罷。
快步走到廳前,大步跨了進去,見有人坐在右邊紅木靠背椅上,莫燃高興地叫了一聲:「師父,我回來了。」
鳳馭飛進來的時候,那人正在喝茶,托著茶杯的手指很長也很漂亮,優雅的動作輕日沉穩,他穿了一襲白衣,襯托一頭彷彿連黑色都會流淌的長髮比夜晚更美麗。
他輕輕放下杯子,轉過身來去看莫燃,那是一張絕世的容顏。修長且深的眉斜斜沒入鬢角,英挺的眉宇裡有淡淡的光華,唯有一雙比秋水更清幽的眼睛,暗藏在深處的憂傷破壞了這雅致的容顏。
鳳馭飛心口緊縮了一下!
那人看見莫燃,清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他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回來了!」低沉的聲音如想像般地動聽,彷彿輕柔的風撫過風鈴發出的清脆聲響,溫溫柔柔地。
「師父。」明朗的聲音飽含思念,迎上去的時候莫燃就被摟進一個溫暖又舒適的懷抱。
「一路上辛苦了,有沒有怎樣?」師父伸出手輕輕撣掉他身上的塵土,撥開他遮住視線的發,溫柔的目光像是慈愛的父親在看遠歸的孩子。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回來的路上遇上點小麻煩而已。」莫燃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清明的目光越過師父的肩膀,看向那個坐在正中間的首位,始終沒有隻言片語,用冷得令人發寒的目光一直看著這邊的那個男人。
跟在師尊身邊這麼多年了,依然無法習慣那如玄寒之冰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莫燃恭敬地向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叫了」聲:「師尊。」
莫天問微微抬起眼皮,犀利的目光如刀如冰,掃了堂上三人一眼,停留在鳳馭飛的臉上片刻,最終將視線落在莫燃面前的人身上。
「過來。」他冷冷道,威嚴的聲音冷得幾乎令人顫抖。
莫燃緊了緊手中握著的肩膀,他低頭去看師父。
「無一,過來。」莫天問的聲音比臘冬的飛雪更冷。
那人輕輕拍了拍莫燃的手,淺淺一笑,便走了過去。
那笑卻令莫燃心中痛了很久!
無一走到莫天問的身邊安靜地坐下,淡淡的憂傷連與他們有些距離的鳳馭飛都有所察覺。
那人並不開口說話,只是安靜地坐著,喝著茶,一雙令人過目難忘的眼睛看著下方的鳳馭飛。
循著師尊的視線看去,突然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見著師父一時過於高興,險些把他給忘記了。
「師尊,師父,他是馭飛,是……是……」
莫燃想著合適的話來介紹鳳馭飛,半天也沒想出個合適的說法。
倒是一旁的鳳馭飛接了話茬:「在下單姓鳳,名馭飛,是小莫的相公。」
「什麼?你胡說什麼?」突如其來的話彷彿當頭一棒敲在莫燃的頭上,震得他眼前一片發黑,眩暈不斷。
「難道,我說錯了嗎?」鳳馭飛一臉驚詫的樣子。
「你胡說八道什麼?」莫燃的臉漲得通紅,早就告訴這個混小子,師父、師尊面前別給他胡說八道,他現在竟然如此不分場合就這麼大肆宣揚他與他的關係!不,他與他根本就沒有關係!
「明明親也親,抱也抱了,該做的也都做了,小莫,你放心,我不會不負責的!當著你師父與師尊的面,乾脆今天我就提親好了,選個良辰吉日把你娶進門,也算了了我叔的一樁心事。」鳳馭飛挑眉,那近乎狂肆的態度令莫燃心驚。
這個混帳王八蛋!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破爛。
「喲!小莫,你害什麼羞?好了,好了!師父和師尊人都在,該說什麼我都懂,你放心!」他自信的態度像是在談論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隨性而為的做法簡直毫無章法可言。
他不要命了是嗎?在天下第一莊二主之一,這個向來冷酷無情的男人面前大放厥詞,他不是昏了頭,就是真的不要命了。
「你給我閉嘴?」莫燃出聲警告。
「別擔心!一切都交給我好了。」上前拍拍他的肩,一副天塌下來由他頂著的樣子。
向前走了幾步,抬平了視線,與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四目相視,毫無畏懼的樣子令莫燃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他的目光灼灼深遠,黑得不見底,近乎猖狂的自信裡有不輸於任何人的氣勢,他站在那,彷彿堅不可摧的巍峨大山,威嚴而強悍。似笑非笑的唇角隱隱透著凌厲,彷彿只要莫天問動一動,他也絕不放過對方。
莫燃一生看過許多厲害的人,他的師尊就是其中之一。許多人只是站在師尊的面前,僅僅因為他的一個眼神就顫抖到站不住腳。
但是眼前這個叫鳳馭飛的男人,是他這麼多年來看過的,除了師父唯一一個擁有不輸於師尊氣勢的男人。深不可測的眼神,高深莫測的表情,彷彿打從一開始,他認識的那個一天到晚笑嘻嘻的人是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不是那個嬉皮笑臉的男人!
他不是那個囉囉嗦嗦的男人!
他是誰?
一直以來,他只知道他叫馭飛,甚至連姓氏都沒想要問過,完全沒考慮過他是誰家的人?哪裡來的?只知道他是個煩人又纏人的小子!
他錯了!完完全全地錯了!他是一把會傷人的劍!
他現在還是一把入鞘的劍,一旦離鞘,將以雷霆萬鈞破竹之勢,向你襲去。
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嬉皮笑臉都是那包裹著鋒利劍身的鞘,他絕對不是普通的人!絕對不是!
他究竟是誰?
他是該好好地想一想,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是誰了?一時間問題湧現的太多,思緒與心都亂了!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微微垂下眼皮,莫天問狹長的眸閃動了兩下,他放下書,緩慢的動作和他一貫擦拭心愛的劍的動作很像,他似乎蓄勢待發?
莫燃一陣心慌,他不知道師尊在想什麼?這麼多年來,莫燃沒有一天懂過,所以他怕,他怕鳳馭飛會真的丟了性命。
鳳馭飛卻輕輕笑了起來:「師尊,你把小莫交給我,我絕對不會負他的,我會對他好,會珍惜他,愛護他,一生一世。他其實跟了我更好,免得他一天到晚在外打打殺殺,被人尋仇的,傷了筋骨,我真是心痛的不得了。」
這個時候他還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莫燃暗罵,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師父,卻只見師父一臉平靜,凝神看著師尊。
莫天問慢慢站了起來,視線稍稍下垂,他以目空一切的態度,居高臨下地看著迎視他的鳳馭飛。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沉穩有力的腳步落地卻無聲,週身散發的玄寒更冷不過他眼中的寒冰之厲。
鳳馭飛半瞇起眼□,深邃的目光透過細長的睫毛落在莫天問的臉上,他只是安靜地站著,淡淡的光華在他的頭頂跳躍,照亮了他神采飛揚的臉。
他很鎮靜,看不出任何假裝的成份,他鎮靜自若的模樣令莫燃暗暗心驚!
莫天問緩慢地走著,片刻他來到了鳳馭飛的面前,站定,深沉的目光停在鳳馭飛的臉上。
「想要小莫?」他問,低沉渾厚的嗓音聽不出起伏。
「不僅要,也只要他。」斬釘截鐵道,說話的時候,鳳馭飛回過頭看了莫燃一眼,火辣辣的眼神燒灼了他的心。
莫天問掃了一眼莫燃,後者以眼神懇求師尊放過他,莫天問卻微微一笑,忽然道:「陪我下盤棋吧。」
語驚四座!
呃?莫燃怔仲當場,呆立著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鳳馭飛一口答應:「好!」
莫天問點頭,轉身就走,鳳馭飛隨後。

後花園。
後花園中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樹高約三丈,滿樹飄香。樹下有一張石桌,石桌上擺放著黑白分明的兩色棋子。
鳳馭飛看了一眼石桌,回頭對莫燃安撫一笑,感受到另外一股注視的目光,鳳馭飛轉過頭去,是莫燃的師父無一,他靜靜地站著,就這麼看著鳳馭飛,眼中有擔憂。
「放心。」鳳馭飛輕聲對他說。
無一點頭,但無語。
莫燃奇怪地望向鳳馭飛,後者淺淺微笑,飛揚的神采映在眼底。轉身,率先向寬大的庭院中的石桌走去。
莫天問看向身旁的兩人,冷冷道:「不許跟來,不許靠近,不許說話。」
一連三個不許,令莫燃舉步維艱,定在當場。
「師……」莫燃還想說話,一旁有人拉住他的手,輕輕搖頭。
「可是,師父,師尊他尊為天下第二,馭飛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師尊何必為難於他?我怕那小子一時張狂又口無遮攔,惹惱了師尊怕是性命不保,到時候就算是您開口也不一定有用!」
莫燃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話音剛落,立刻後悔自己的衝動,望見師父漂亮的眼裡隱約流露的受傷,真想扇自己耳光。
「師父……對不起,我……」莫燃一時無言。
「你在乎他吧?」無一含笑問他,他的話中有肯定的成份。
「也不是……」莫燃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氣短,「只是他好好地跟來,丟了性命豈不是莫名其妙。」
「從小到大沒見你為什麼人著急過,現下怕是遇上剋星了。」無一出言調侃,眼中帶笑。
「我!」莫燃臉頰發燒,他敢發誓,他這一輩子都沒最近臉紅的多。
「你雖只跟在我們身邊十年,也算是我們一手養大的孩子,做父親的沒有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個好歸屬。我們不在乎你的歸屬是女還是男,但是我們在乎的是你幸福與否,那個歸屬是否能給你幸福?」
「師父……」莫燃哽咽。
「你師尊話雖不多,為人嚴肅冷漠,但是小莫你跟了他的姓,就是他的兒子。」
「師父是說,師尊他關心我?」莫燃有些難以置信。
這麼多年了,除了師父對他好,疼他,愛他以外,他完全感受不到那個冷若玄寒的師尊的一點愛意。他教他武功,傾囊相授,所以莫燃敬他,又怕他。要說師尊在乎他,他真的完全感受不到。
莫燃探詢的視線飄向師尊俊美卻冷漠的臉上。
「看不出來是吧?」
「嗯。」老實點頭。
「……」淺淺的笑容在無一的嘴角綻放。
「那……師尊對師父究竟是?」莫燃想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清澈如水的眼底閃過一絲黯然,無一轉過臉去,四處飄香的桂花樹下相對而坐著兩人,有一人清冷如水,看著那人,無一深深吸了一口氣,胸中鬱結多年的那個傷口開始隱隱作痛,「想要知道他的答案,恐怕此生無望。」
灰濛濛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冀望,語畢,無一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屋簷下,沉默地看著遠處兩人。
莫燃知道師父的眼中只有一人。

鳳馭飛落下黑子,笑盈盈地去看盯著棋局的莫天問,莫天問只是下棋,並不說話。
鳳馭飛不在乎這四周靜得只聽見涼風捲走落花的聲音,他似乎更享受如同窒息的寧靜。
落下第十顆子的時候,莫天問忽然開口,僅用兩人可聽得見的聲音道:「你還是來要小莫了。」
「嗯。一直把他放在這,老實說,我實在是不放心。」輕輕點頭,輕輕回答,幸福蕩漾在週身。只要與小莫有關的,哪怕只是提到他的名字,他都覺得喜悅。
「有什麼不放心的?怕我們虧待他了?」心中不爽。
「不是!是怕他跟別人跑了。」嘿嘿偷笑了一下。
「那之後也有十年了。」頓了一下,微微歎道。
「是呀,一晃就是十年了。那時候小莫還是個小孩子,現在已經二十三了,我也等不下去了。」
「你再喜歡小莫也沒用,現在他不記得你了。」「啪」的一聲落下棋子,莫天問抬頭,銳利的目光直直射向他。
「小莫又非永遠想不起來,只要銀針時效過了,他自然會想起來的。」
「別對自己這麼有信心,當年無一說過,就算銀針的時效過,小莫也不一定會想起你來。」
「沒關係,現在他重新認識我了,以前只要我喜歡他就夠了。」拿起棋子,思緒飄得很遠,那裡也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桂花樹,樹下坐著一對少年,較小的那個看起來有些稚嫩,咬著手中桂花糕,露出滿足的笑容。
「收到你飛鴿傳書的時候,我原不想讓小莫去的。」
「我知道。你又不想涉足宮裡的事,所以只好讓小莫去。」
「你難道不想早點見到小莫?」
「不,只是……」
「只是什麼?」
「一路上讓他吃了不少苦頭,真不想讓那些人的血沾染了他。」說不後悔是假的,回想起小莫浴血的樣子,他不能原諒自己。
「他雖未生在帝王之家,卻長在那,如果他依然留在宮裡,就算你保護得再周全,帝王之爭,手足相殘,小莫難免會沾到血腥。」
「能不沾到還是別沾到的好。」緊緊捏著手中的棋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彷彿要把手中的棋子捏碎才能抑住胸口翻騰的怒潮。
「快了,事情也快結束了。」
「是的,快了。」
「莊外這幾天一直不得清靜,蒼蠅越來越多,打發了幾批。」微微動了一下硬朗的眉,似乎有些不悅。
「這是小事情難不倒你。」
「那些人都是來確定消息的,怕是有人也按捺不住了,早點結束也好,省得擾我清淨!」
「這是自然,也就這一兩天的事情了,您說是不是?師尊!」鳳馭飛抬頭,迅速眨了一下眼睛,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
莫天問抬起眼皮冷冷瞅了他一眼,忽然轉過臉去看遠處凝神觀望的無一,復又低頭不語。
「呵呵,怎麼,是不是在想我這般自信都是叔教得好?」
「……」莫天問觀棋不語。
「無論如何,事情了了之後,我要帶小莫走。就算他不願意,我也定要帶他走。我已白白流失十年的時間,不想再錯過另外一個十年,我夠強,強到足以保護他,所以我連一天也等不下去。」思忖片刻,鳳馭飛再度開口:「你也別讓叔再等下去了。」
舉棋的手停在半空,莫天問抬頭,沉靜的眼底終於起了一絲波瀾。
「叔他禁不起折騰了,他等了你十五年,難道你要他等一輩子?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師尊,別到失去的時候追悔不及。」
莫天問的眉心擰了一下,寒霜在清冷的眼底凍結,他的眼睛告訴鳳馭飛他已生氣。收回懸在半空的手,重重落下,「啪」的一聲,棋子粉碎於指下,風吹過,捲走指下的塵埃,捲走莫天問眼中最後一點溫情,鳳馭飛看了一眼所剩無幾的粉塵,無畏地看了回去。
四周倏時冷了下來。
莫燃驟見情況不妙,見勢就要上前,卻被一直橫在胸前的手臂擋了下來。不明所以地看向師父,莫燃一臉焦急。
「別去。」
「師父!」心急如焚。
「等等。」無一搖頭。
莫燃無法忤逆師父的命令,他只好急急將視線轉向一觸即發的兩人。
莫天問霍然起身,冷冷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少管閒事。」
「閒事?他是我師父,你是我師尊!這不是閒事!」
「有精力操心別人,先操心一下自己吧,我看你也撐不下去了,還在這嘴硬!」莫天問掃了一眼鳳馭飛黯淡的雙眼,一言點出他現在的狀況。
「你……看出來了?」鳳馭飛苦笑,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哼哼!」冷哼了兩聲,莫天問起身,拂袖離去。
轉身的時候,鳳馭飛突兀地倒了下去。
莫燃一驚,立刻飛奔了過去。
無一心中一緊,急忙跟上,與莫天問擦肩而過的時候,耳邊傳來他慣有冰冷且霸道的聲音。
「不許去。」
聞言,無一驟然停下,佇足,回頭,不安。
他露出詫異與不解,看著他,亮若晨星的眼底隱隱閃著疑惑,「可是他……」
「別讓我說兩遍。」莫天問不悅。
看向一臉焦急與期盼的莫燃,無一捏緊了拳頭,「小莫會難過的。」
「你想忤逆我?」半瞇的眼睛裡隱隱升起火焰。
「只是……不想讓小莫傷心而已。」無一清俊的臉上有淡淡的憂傷,風輕雲淡的話溫柔如既往。
莫天問微擰了一下眉心,沒再說話,深深看他一眼,隨即離去。
心中劇痛!這新傷挑起已鬱結在胸中多年的沉痛,痛更猛烈!
無一深吸了一口氣,生生吞下這痛楚。仰頭,任風吹乾潮濕的眼睛,乾脆轉身,笑顏依舊,唯有秋水明眸黯然一片。
他吩咐道:「小莫,趕緊把他扶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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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搭脈片刻放下,無一輕輕將鳳馭飛的手放進被褥裡,又仔細掖好了四周,凝神看了他一會,才離開床沿。
莫燃見師父異常地沉靜,心中奇怪,張嘴幾次,卻欲言又止。
無一走出內屋,來到外廳,小莫急急追了出來,見無一停下,似乎在等他,於是迫不及待地問:「師父,他怎麼樣了?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倒下了?」
「他先前受過傷,你雖做過處理,但是傷口並未完全長好,一路上你與他辛苦奔波,又疲於躲避追殺,他的傷口裂開了,遇見你師尊又是一番折騰,他也是到了極限,路上裝得沒事人一樣,想必是怕你擔心。
「傷口發炎了,我已經重新處理過了,敷了藥,他在發燒,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莫燃長舒一口氣,卻仍然有些不信,「他真的沒事了?」
「嗯。」
「他這麼突然倒下,總覺得不像是因為刀傷裂開這麼簡單。」
「你不信為師?」
「不是,只是……」
「關心則亂。」
「可是……師父,我覺得你有事瞞我。」莫燃看向無一平靜的臉,他微微頓了一下,道出心中的疑惑。
「你多想了。」無一望著莫燃,眼底有淡淡的愁緒。
「師父是溫柔,不,應該說師父習慣對人溫柔,師父外表雖溫和平易近人,卻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也只與幾個人真正親近罷了。
「鳳馭飛一來,師父不僅出言相幫,更是出手相助,先不說師父破例為初次相見的陌生人說了這麼多話,師父甚至不惜忤逆師尊,也定要救他。師父說沒什麼,做徒弟的說什麼也不相信!您肯定有事瞞我!」莫燃急急道出心中疑慮。
「呵呵……」聞言,無一發出輕笑聲,笑裡帶著寵溺,「小莫,你真是可愛。」
「師父!」莫燃不解,有些生氣,微微拔高了聲音。
「他只是受了點傷,體力透支昏倒過去,你就如此擔心。為師的不過就幫著他說了幾句話,你就臉紅吃醋,哎……兒子養大了,果然還是別人的。」無一調侃。
「我沒有!」莫燃狡辯。
「你不擔心他?」
「……算是擔心吧……不過就一點。」
「不在乎他?」
「不在乎……」莫燃強詞奪理,卻在對上無一洞悉一切的眼神時不得不招供,「好吧,是在乎他,不過也就一點。」
臉有些紅了。
「喜歡他吧?」
「誰說的?」莫燃幾乎跳起來。
「不喜歡你著什麼急?」輕飄飄地丟了一句給他。
「我……」莫燃心虛。
「不喜歡就是討厭了?」
「也不是討厭……」
「那就是喜歡了!」無一幫他下了結論。
「……」臉燒得很燙,紅紅的臉頰像是落日餘輝照亮的霞雲。
「有點在乎,也不討厭,很可能很快就成為小莫非常在乎非常喜歡的人,既然將要成為你喜歡又在乎的人,那就是自己人,為師豈有不幫的道理?」無一句句連貫,不慌不忙地分析,字字中核心。
「呃!」莫燃啞口無言,怔怔地愣在當場。
「去看看他吧。」無一輕語,不等莫燃答覆便悄然走了出去。
久久看著師父堅毅又挺拔的背影不動,莫燃一片茫然,好半晌後,他長歎一聲,認了一般,轉身向床上躺著的那人走去。
沿床輕輕坐下,生怕驚動了沉睡的那人,只是凝神看著那張沉睡的容顏,連喘息聲都放到最小。
狂放的五官上,濃密又挺直的眉很深,舒展的眉宇間,就連沉睡的時刻也隱隱透著幾分狂肆與桀騖不馴。
他的唇其實不難看,尤其是有點翹的上唇,突然想到這個在某些方面有些囉嗦的男人,經常眨巴著深黑幽亮的眼睛凝視自己的可愛表情,莫燃揚起嘴角,輕笑出聲。
那雙眼睛異常地明亮與深邃,彷彿浩瀚的天宇,可以容納整個星空。莫燃一生遇人無數,但是擁有令人如此難忘的雙眸的人,怕也不超過三個。
第一個便是師父,第一次與師父四目相對,莫燃幾乎以為自己會沉溺於師父的溫柔長醉不醒。男人似乎與水樣的溫柔不太切合,但是師父卻異常地適合,那溫柔屬於他的絕代風華,而且莫燃明白師父是溫柔,卻絕非軟弱。
另一個是與師尊齊名天下的花非花。
花非花的眼睛談長且深不見底,眼波流轉的鳳目比天上的明月更能吸引人,卻隱隱流露出犀利如刀鋒的光芒,彷彿泰山壓頂的逼人氣勢。尊貴雍容的氣度,令莫燃總是覺得他不是一般的人!因為天下雖大,能因為眼神就可令人退避三分的人,莫燃沒見過幾個。
這第三個人就是躺在眼前的鳳馭飛,他沒有師父的溫柔,也不如花非花的凌厲,但是他的雙眼睿智與狡黠,明眸深處不容抗拒的威嚴是真實存在的,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能從容應對。
他的眼神一直這麼自信,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他的眼睛一直也這麼告訴他的,這份感覺一直深植他的心裡。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垂下視線,莫燃輕蹙起眉頭,再度抬眼的時候忽然迎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他看了多久了?莫燃微微一驚,隨即掩飾過去。
「既然醒了為何不說一聲,卻繼續裝死?」沒好口氣對他。看見那張就知道笑的臉,想到剛才那一幕,莫燃心中有氣。
「剛醒,見你想事情,所以沒敢打擾你。」說話的時候,鳳馭飛悄悄把手覆上他的。
「把手拿開。」臉紅一陣,青一陣地,想動拳頭敲下去,硬是忍住。
「嘿嘿……」鳳馭飛笑嘻嘻,沒有挪開的意思,反倒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量。
「你!」
「我喜歡你。」他說。
「胡說八道。」臉發燙。
「是真的!小莫,一直以來我都好喜歡你。」他解釋。
「你放屁。我們才剛認識幾天,什麼一直以來!」心亂跳。
「我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動心了。」他更進一步,加把力。
「厚顏無恥。」說話的時候軟軟的,底氣不足。
「小莫,我真的喜歡你。」撓撓小莫的手掌心,令莫燃想起路上他在他掌心裡寫字的事情。
「睡你的覺去!」莫燃「蹭」地一下站起來,身子搖晃了兩下,有些不穩,憋足了氣一吼,轉身快步離去。
「小莫,記住,我喜歡你。」不忘沖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用力大叫。
「砰」的一聲甩門出去,鳳馭飛的話被關在門內,門外的那人低頭猛衝,火紅的臉頰上滾燙的溫度殘留在屋內。
「哈哈哈哈哈哈哈……」鳳馭飛開懷大笑,輕輕在心底加上一句:小莫,你果然還是與小時候一樣可愛無比!

清晨,風吹來陣陣涼氣,冷颼颼地。
門外傳來細微的動靜,靜心聆聽,是有人在外清掃庭院。
鳳馭飛睜開神采奕奕的眼睛,輕輕一笑:「一大早,還沒人起床,現下就有人在清掃了,這個人還真的很勤快!尤其是這掃地的聲音和小夜弟弟那套『鳳舞劍』的聲音真是神似,嘿嘿。」
迅速翻身起床,披了件褂子,推門走了出去。
天濛濛亮,初升的太陽剛從東邊升起,薄薄的光線灑了半邊的庭院。
庭院中間有一個人站在那,他穿著平常的衣服,但是非常地乾淨。他拿著一個竹子做的掃帚東掃一下,西掃一下,似乎是在掃地。見有人出來,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亦去看鳳馭飛。
他有一張清俊乾淨的臉,從容閒適的氣度,令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一大早拿著掃帚清掃庭院的下人。
鳳馭飛懶懶地靠在一旁的木柱上,看著眼前的人,他的嘴角露出調侃的笑:「喲!你這身打扮還有那張不難看卻彆扭的臉,還真是百年難得一見,該請宮裡最好的畫師給你書個美人圖做個紀念。」
「你怎麼知道是我?叔教的易容術可是天下無人能及。」那人瞟了他一眼,問。
「叔的易容術是獨步天下,你更是青出於藍甚於藍。但是,我親愛的小夜弟弟,你的易容術再高明,一個人的眼睛是無法偽裝的。再說,誰一早閒著沒事幹,偏偏在我房門前掃地,除了你這個彆扭的弟弟還會有誰?」
「哼。」那人冷冷哼了一聲,對鳳馭飛的調侃不理不睬。
「怎麼來了?」笑嘻嘻地問。
「見你多日不回,樂不思蜀,所以出來抓你回去。」沒好氣地回。
「我看倒是未必。」鳳馭飛眨巴一下眼睛。
那人斜了鳳馭飛一眼,不說話。
「不用擔心,事情都很順利,等解決了之後,我就帶小莫回去。」
「你總是這般自信。」看著他那神采飛揚的模樣,那人頓時覺得頭痛。
「你知道的,我向來不打沒準備的仗,既然要做,就定有必勝的把握。」揚眉,犀利從炯炯有神的眼裡閃過。
「哼!」又是一聲冷哼。
「多日不見了,看見我也不說聲想我,太薄情了點吧?哥哥我傷心哦!」鳳馭飛做出難過的表情,哀道。
「拿來。」那人衝他一伸手。
「什麼?」鳳馭飛一時不明。
「什錦包子。」那人挑眉。
「啊……呵呵……」鳳馭飛乾笑,想要打混過去。
「這已經是第七次說要給我帶什錦包子,這也是你第七次失言了。」換做那人調侃回去,精明的眼睛閃爍著看好戲的光芒。
「熙夜弟弟,嘿嘿,你也知道我這一路過來實在是太忙,等下次哥哥微服私訪的時候,一定給你帶一籠什錦包子,保證讓你吃個夠,可好?」鳳馭飛向他走了過去,來到近前,將一張大大的笑臉湊了過去。
「我看你是見到小莫之後,一時興奮過了頭,把什麼都忘記了,哼!你這個哥哥是怎麼當的?」那人白他一眼。
「唉?你這麼說話就太沒良心了,哥哥我一路上可都是對你思念萬分,盼望著早日回朝,與你分擔國事。」
「說的比唱的好聽。」那人嘟嚷了一句。
「是真的。」
「相信你,我就是天下第一號傻瓜。」
「好傷心呀,聽你這麼一說。」
「去。」
「熙夜弟弟?」
「走開。」
「親親小夜。」
「誰理你。」
「生氣了?」
閉嘴不語。
「哎……做哥哥的不對。」鳳馭飛把眼睛一閉,長歎一聲,一副好像任人宰割的樣子,「好吧,事情結束,回朝之後,三十天內我幫你處理夜晚的事務,任你遨遊神州大陸。」
「一言為定。」那人眼睛」亮。
「哎……」知道遲早躲不掉,鳳馭飛只能歎氣。
看著他,鳳馭飛忽然想到」事,他問:「熙夜,你來,叔知道嗎?」
「……不知道……」鳳熙夜神情一黯,頓了一下,道。
「叔不知道?天下第一莊你不聲不響地進來,以叔做事的方式,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不知道,定是有人幫你?」
想了一下,鳳馭飛陳述,他不是做猜測,而是肯定。
「是。」也不隱瞞,鳳熙夜直言不諱。
「難道是他?「
「是他,花非花,那個與……師尊齊名天下的男人。」鳳熙夜微微僵了一下肩膀,避開兄弟銳利的目光,淡淡說道。
「他人現在在哪?」
「昨夜就到了。」
「他這次怎麼來得這麼快?」看著眼前那張倔強的臉,鳳馭飛眼底有疑惑。
「做你的事情去,這些你就別管了。」鳳熙夜別過臉去,似乎極其不願討論這個話題。
「小夜!」扳過鳳熙夜的臉,一絲不該有的慌亂從他的眼中閃過。
「你別管了。」鳳熙夜不耐煩地打開他的手,酸楚從鼻尖開始氾濫。
「小夜,關心則亂,別太衝動,別太委屈自己,叔如果知道,我想他不會高興的。」
「……」那人沉默以對。
「小夜,你這是何必?想幫叔也不必連自己都賠出去。」
「我不是幫叔,我是幫你。」鳳熙夜倔強地吼。
「我知道,我知道!小夜是幫我,是為了我,謝謝!」輕輕將鳳熙夜摟進懷裡,柔聲道:「下次想來看叔直接過來就好,叔不會不見你的。」
「這麼多年沒見叔了,很想他,想看看他,但是我怕,怕叔他不願意見我,我也怕遇見那個男人,一時控制不好,想要殺了他。如果真的出了那個事情,到時候傷心的依然是叔。」
將額頭靠在鳳馭飛寬闊的肩上,恨恨地咬牙,縱有千般萬般的不甘,卻不得不放,不得不放。
「你呀,何必折磨自己?叔向來很疼你,疼進心坎裡。當年,他那麼對你並非出於本意,他那麼做是情非得已。」
溫熱的大手輕拍鳳熙夜的背,傳遞溫柔的安撫。
「我知道,我明白,但是!」狠狠咬著下唇,幾乎自虐地咬破了皮,輕輕歎息了一下,連聲音都有一絲顫抖,「讓我就這麼放下,我實在是不甘心到了極點!
「那個男人有什麼好?他不愛叔,他不愛叔!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冷冰冰地,叔不是不知道,叔他何苦折磨自己?」急急地道出所想,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叫的。
這個只要事關叔就變成傻瓜的傻弟弟!鳳馭飛無奈歎息,只能伸出雙臂,將人緊緊抱進懷裡。
不知不覺高昇的太陽照亮了鳳熙夜的臉,照亮他眼底深深的痛楚。
「我只要遠遠地看看叔就好!我只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不用跟叔說話,只要能讓我看看叔,看他一眼……」話到一半鳳熙夜驟然停下,削瘦的身體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
猛然回頭,就見無一站在拐角,他怔怔地站在那裡,清明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金色光線裡的那人。他似乎瘦了很多,臉色蒼白了一些,眼中一直有淡而不去的憂傷。
「小夜?」那人輕輕叫了一聲,眼中有關切與其他複雜的情緒。
五年沒見,今朝僅僅相視一望,他立刻就認了出來。
鳳熙夜心中一緊!抖了一下嘴唇,微微張開唇,低低地,輕輕地,又顫抖地叫了一聲:「叔……」眼睛裡開始刺痛起來!水漬淹沒了雙眸。
無一向前走了幾步,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彷彿是為了透過那張覆蓋在臉上的偽裝,看清多年不見的那個孩子的容顏。
懷中的身體抖個不停,鳳馭飛緊緊抱住那具柔韌的身體,給他最大的撫慰。
無一剛走出去兩步,隨後遲疑下來,身後的拐角又走出來一人,那個是莫天問。
深長冷漠的雙目緊緊一掃,就看清眼前的局勢,冷笑在嘴角綻開。
糟糕!鳳馭飛心中陡然一驚!
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人,不好的預感驟然猛升。
鳳熙夜看上去很平靜,陰霾卻如烏雲一般在眼底迅速凝集。
莫天問向前走了兩步與無一併肩而立,低頭睨了一眼連退兩難的無一。他笑,那笑聲令人不寒而慄,「來的人是小夜,你要過去嗎?」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輕的有些不可思議,彷彿在對情人耳語,卻令無一下意識地蹙眉。抬頭去看莫天問的臉,無一的眼中湧現出悲傷的情緒。
「你!」淡漠的話沒有引起無一任何回應,卻在鳳熙夜的胸膛裡激起怒火一片。
四周忽然沉寂如夜,窒息般的氣氛劍拔弩張,隨時會因為一個小小的火花燃起一片燎原大火。
一陣意外的腳步聲急急從不遠處傳來,在這靜謐異常的時刻聽得分外清明。
聽腳步聲,是小莫到了!這下子不太好辦……鳳馭飛微一蹙眉,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腳步聲在拐角處驟然停下,莫燃望著眼前神色迥異的四人,心下一驚!目光落在庭院中間的兩人,便停下不動。
盯著鳳馭飛抱著別人的手臂,那強而有力的雙臂裡有一個神色淒楚的年輕人,那一刻,莫燃第一次體會到何謂心酸!深黑的雙眸有什麼東西閃動了一下,面對如此詭異的氣氛,莫燃居然沉默無語。
鳳馭飛張口,欲言卻止,眉心深深掙在了一起。
莫天問冷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無一深深看他一眼,也欲跟著離開。
見此情景,怒火攻心,鳳熙夜大吼一聲:「你別走!」
不知道他叫的是誰?是莫天問?還是無一?
「你別走!」又是一聲聲嘶力竭地大叫。
將要離開的兩人皆停了下來。
莫天問轉身,淡然一問:「你想怎樣?」
猛地推開支撐著自己的雙臂,鳳熙夜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到了莫天問的面前。
「小夜!」鳳馭飛心急,連忙大叫一聲,卻阻止不了那飛奔而去的身影。
「我要帶叔回去。」鳳熙夜挑釁地看著莫天問,眼中冒火。
「你問他,如果他願意回去,我絕不攔他!」
冰冷的話語彷彿可以凍結一切,無一心口一陣猛烈地抽搐,幾乎令他當場失聲叫出來。
鳳熙夜雙目赤紅,暴跳如雷,「可惡!就算你是師尊,今天我絕對不饒你!殺了你!」
怒火扭曲了鳳熙夜的臉,令他看上去彷彿是索命的閻羅。
「小夜!」無一淒厲一叫,似乎要把那無盡的悲傷從胸口裡吐出。
鳳熙夜微微一怔,在聽到那悲愴的呼喊,心有一瞬間的停頓,赤紅的雙目裡只有一個人的身影。咬牙切齒,牙齒磨得咯吱直響,彷彿堅韌的牙齒間咬的是那個人的骨頭!堅決地扭頭,充耳不聞,轉瞬又向那人撲了過去。
「小夜!」又是一聲暴喝,滿是威嚴和不容抗拒的聲音。
這次出聲阻止的那個人是鳳馭飛。
鳳熙夜恨恨回頭,眼中有不信,有忍耐,有悲傷,有深沉的痛,有絕對不容的根,「連你也要攔我?」他一聲咆哮,震得四週一片沉寂。
無一靜靜地看著他,鳳馭飛輕歎低語:「小夜,我不想攔你,但是別讓叔傷了心,他已經受不起任何的傷心了。」
莫燃聞言心中忐忑不定,早在鳳馭飛出聲叫那人的名字的時候,錯愣己然寫滿他的雙眼。眼前那四人之間的關係微妙,彷彿有一絲看不見的線牽著。如果有一頭斷了,那另外三人皆不會置身事外。那麼現在,鳳馭飛在這條線中,他究竟又是處於何種角色?
察覺出事態已經不受控制,莫燃看向鳳馭飛,炯炯有神的眼中有氣、有惱、有怒、有火、更有傷。捏緊了拳頭,抑住想衝上去狠狠痛揍那人的衝動,心隱隱作痛起來。
莫燃沉思裡突然被一聲嘶吼驚醒。
「別跟我說這些,今天我一定要帶叔回去!」
話音落地的同時,犀利的攻勢如電閃雷鳴般地攻了過來。
莫天問冷冷一笑,想都未想,就接招攻了回去。
鳳熙夜招招凶狠,招招犀利,全都指向莫天問全身的要害和大穴。莫天問從容應對,冷漠的臉上無波無瀾,只是一雙鷹般的眼睛透著你根本不是對手的嘲諷。
兩人的路數幾乎一樣,鳳熙夜的招數總是被莫天問輕易化解,但是被怒火燃燒了理智的他,攻勢是不容輕視的強勁,莫天問一時也難以將他制服。
莫燃在下方看得清楚,那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用的都是師父與師尊的武功,配上獨步天下的輕功,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可以說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師父與師尊的武功從不外傳,他們一生也只收過他這一個徒弟。
那麼……
這個叫小夜的陌生年輕人是誰?
那與他相識又親密的鳳馭飛又是誰?
纏鬥的兩人一路從庭院中間打上了屋頂,又從屋頂打回了庭院中央,莫燃時而觀看打鬥的局勢,時而觀察師父和鳳馭飛的臉色。
無一靜若止水的臉上看不出他的思緒,卻總有無法淡去的愁緒永遠如影隨形。
鳳馭飛緊緊盯著那兩人的身影,心急如焚的樣子深深灼燒莫燃的心。彷彿感受到他扎人的視線一般,鳳馭飛忽然轉頭與莫燃四目相對。
有莫名的刺扎進心底。
「小莫。」鳳馭飛低低叫了一聲,聲音沙啞,酸澀的味道在蔓延。
莫燃狠狠別過頭去,堅決不理這個男人,絕對不要看將別人抱進懷裡的男人,管他抱的是誰,他才不要為了這種事情,讓這個狡猾又可惡的男人看見他的不甘與憤怒!
知道他為何生氣,鳳馭飛有口難言,只能無奈地歎息,「小莫,你氣我、惱我,都沒有關係,事情過後,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就好。」
媽的,我才不要!莫燃倔強地咬著下唇,在心裡發狠。
鳳馭飛深吸一口氣,只好轉過頭去。
被鳳熙夜死死相逼,莫天問不緊不慢地回招,既不傷他,也不攔他,譏諷卻在冷漠如冰的嘴角逐漸加深。
被他如此看輕蔑視,從未有過的憤怒將鳳熙夜推向痛苦的刀刃上。
「啊!」
尖銳的叫聲衝破喉嚨,彷彿最絕望的嘶喊從深淵裡傳來,鳳熙夜使了十成的功力衝了過去。
久久不動的無一,這時突然動了起來,他輕點足尖,一個縱身便躍到纏鬥的兩人中間。
飄然的身影忽然加入戰局,鳳熙夜大驚失色!立刻想要收回掌力,但,突變的局勢之下想要隨心所欲地收回掌力,似乎已經成為妄想,如果這一掌拍到叔的身上,那結果將不堪設想!冷汗從他白皙的額頭潺潺而下。
這時候,無一出手迅速,一掌將鳳熙夜的掌風化開,頓時化險為夷。
見無一沒被自己傷到,鳳熙夜鬆了一口氣,剛落下的心,卻被無一下一刻的舉動完全嚇得進裂。
無一隔開鳳熙夜的攻擊,隨即旋身面對莫天問,眾人原以為他也定會將莫天問的攻勢僕解,誰知道他卻出乎意料地收回攻勢,將胸口暴露在迎面而來收不住的攻勢。
「叔!「鳳熙夜撕心裂肺般地悲痛一吼、眼前的景象彷彿震飛了他的三魂六魄。
「不要!住手!」情急之下,鳳馭飛一聲大喝,聲音淒厲且悲痛。
莫天問一聲大喝,猛地轉身,硬生生將犀利的攻勢拉回,強力的掌風砸在不遠處的樹身上,一人多粗的樹身應聲裂開。受自己的內力震盪,他連連後退數步,用力踏入地面,才算穩住踉蹌的身形。低頭掃了一眼腳下,腳底深陷泥土,落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莫天問堅毅的眉峰微微一擰,復又抬眼,那眼底起了一層玄寒,驚雷不動的臉終於出現一絲裂痕。一步一步,緩慢地向無一走去,深刻的五官隱隱有掩飾不了的怒意。
無一靜立不語,秋水深潭般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逐漸靠近的他。
「你想幹什麼?」站定在無一的面前,莫天問問,怒氣充斥的嗓音居然是毫無起伏地平靜。
「不想看你們師徒相鬥,傷了誰都不好!」無一風輕雲淡的話響起。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在這庭院中間彷彿平地落下一聲驚雷!
莫天問高大的身影遮著了無一的臉,莫燃看不清無一的表情,但是他知道這一記耳光對師父來講,絕不好受。
想到師父隱忍哀傷的眼睛,莫燃一時忍不住高聲道:「師尊你這是為何?就算師父不該突然闖入爭鬥之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他的聲音高昂激動,連身體都顫抖起來。
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從他的身後伸了過來,將他拉進一個懷抱勸慰:「別去,別說話。」這聲音來自鳳馭飛。
「你他*的給我放開!」被人忽然阻撓,莫燃心焦似火燎。心疼師父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挨了師尊莫名其妙的打,現下又被鳳馭飛莫名其妙地攔了下來,這一連串的事情令他火氣沖天,所以他出言不遜。
「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你別插手。」抱緊懷中掙扎的身體,鳳馭飛強壓滿腔翻騰的怒潮。
「什麼叫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一個是我師父,一個是我師尊,他們是養我教我的爹,我當然要管!你一個外人懂個屁,給我滾開!」
兩團火焰在莫燃深黑的眼睛裡熊熊燃燒,此刻莫燃似乎有些弄不懂,自己究竟是為了師尊打了師父的事情多氣一點?還是為了鳳馭飛對他有所隱瞞更氣一些?這個人平白無故地,攪亂了一切!
莫燃與鳳馭飛掙扎間,鳳熙夜死死盯著眼前的那個高大的男人。
「你!殺了你!」怒火衝破了忍耐的極限,尖銳的聲音從喉嚨深處進發,鳳熙夜緊繃的身體奮力向前。胸前卻突然一緊,被人死死抓住不放,低頭去看牽制的力量來源,赤紅的眼底裡映著無一隻蒼白的手。
「叔……」心如刀絞!「這樣你還護著他?我算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有什麼好?我不行嗎?非他不可嗎?我就真的不行嗎?」語無倫次的話從顫抖的嘴唇裡吐出,無一無異於倒向莫天問的舉動,令鳳熙夜亂了所有的方寸。
「叔,你說呀,說呀!」他聲聲激動,以咄咄之勢想逼出他的回應。
瘋狂地叫喊,換不來無一任何的回應,卻換來另外一人高聲地制止:「小夜,不許放肆!」
鳳馭飛溫潤的嗓音是慣有的清朗,卻不失威嚴與不容抗拒的力量。
「你別管我!我要的是叔的一句話。」
「你別逼他!別在這個時候無理取鬧!」鳳馭飛的話中隱隱含著怒氣,他的嗓音沉了下來。
「我無理取鬧?我是忍無可忍!他這麼對叔,他如此地可恨!叔做錯了什麼,要被他如此對待?他不要叔,不愛叔,大可以說一聲,叔沒那麼多的時間跟他耗,他不愛叔,我愛!他不要叔,我要!」
鳳熙夜想也不想,肆無忌憚地把心中所想通通倒盡,尖銳的痛楚痛徹心腑,只能緊緊咬牙硬挺這痛。
「你給我住口!」
「為什麼不讓我說?我說的都是實話!」
「就因為你說的都是實話,此刻最受傷害的人是誰,你有想過沒有?」鳳馭飛咆哮,一向好脾氣的他終於震怒!
雷霆怒火之下,是一片良久的默然。
莫天問深深看了自始至終決然不開口的無一一眼,轉身離去。
無一伸手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跡,紅腫的臉頰下刺痛了三雙眼睛,他毫不在意地淺淺一笑,跟著莫天問離開的方向追去。
「叔!」鳳熙夜在他身後哀哀叫了一聲。
無一停了下來,沒有轉身,晨光照在他的背上,照亮了他孤寂的背影,「小夜,別學我,找一個愛你的人去愛!」
「不,我只要叔!」
「別這麼早就下定論,你的時間還長,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尋找。」
「我只要叔!」
「別學我,小夜。」無一說完話,留下三人,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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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放開我!哪裡涼快你給我待哪裡去!」莫燃甩開抓住手腕的手,忿忿地說。
從那天莫燃憤然推開鳳馭飛離開之後,已經過了兩天,莫燃沒再到他的房裡探望過他,有傷在身的鳳馭飛卻被無一強行留在床上休息,就算沒有無一的強行制約,想要在偌大的天下第一莊裡,找一個人還真的不是很容易。
苦笑的當口,忽然聽見門外有一陣細微到幾乎不易察覺的聲響,鳳馭飛從床上一躍而起,急速躍到門前,拉開門,果不其然,是莫燃。
急急上前,一把拉住欲離開的莫燃:「小莫,你聽我說!」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鳳馭飛眼底的焦急清晰可見,那絕對不是虛情假意,莫燃看得出來,一瞬間他有鬆口的衝動。可兩天前的種種堵在胸口,鬱結與不被信任的心結著實令他透不過氣來。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沒什麼好解釋的!是我自己傻,一直被你騙!」莫燃冷冷一笑,嘴角儘是自嘲。
「小莫,如果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判了我的罪,這不公平!」鳳馭飛話中堅決,望進莫燃的眼底深處。
「公平不公平不是你說了算!這世上本就有很多不公平之事!」
「你的一句話就判了我死罪,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小莫,你對我於心何忍?」深邃的眼中掠過受傷的情緒。
「你對我就公平嗎?你不告訴我你是誰?不說師父是你的誰?那個莫名其妙的小子又是誰?你們瞞著我,不讓我知道,從一開始不給你機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是你們把我推開,是你們在我的面前關上了這扇門!是你們把我當作一個外人!」莫燃狠狠道,眼中隱約起了一層霧氣。
媽的!我傷個什麼心!他愛說不說!
「小莫……」鳳馭飛心中一擰,「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哪樣?眼見為實!我看見了,聽到了!鳳馭飛,你要愚弄人也該有個限度!想要瞞天過海,也該選在我不在場的時候!」莫燃冷嘲熱諷。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心急如焚,他要解釋,只要一個機會就好!不能讓小莫誤會,絕對不行,他輸得起任何事情,只有小莫的感情與信任他輸不起。
「行了,夠了!我沒工夫與你閒扯,我要去看……去看師父了。」提起師父,莫燃心中劇烈一痛,忽然並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痛楚是為了總是默默承受一切的師父,還是為了眼前這個突然間變得陌生的男人。
一把抓住莫燃了手腕,強而堅決的牽制力帶來巨大的力量,直接將憤然離開的他拉了回來,想也不想,鳳馭飛將唇壓了上去。
霸道的,甚至是粗暴的吻,席捲了一切掙扎的力量,封住了幾欲脫口叫罵的唇。
死死壓住的身體掙扎不斷,莫燃以最大的氣力想要擺脫這過分擾亂心思的吻。
可惡!更可恨!
想狠狠地給這個男人一拳,把這個只知道用這種方法,來攪亂他心神的男人打飛算了。可偏偏那渾厚獨特的味道,和這種死也不放手的吻法,令他想放開的時候,產生了濃濃的眷戀和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彷彿血液也在沸騰,連牙齒都在打顫。
腦子裡迷迷糊糊地,身體軟軟地,心臟撲通撲通地,這感覺不同以往任何一個人帶給自己的,彷彿強烈到可以摧毀一切,卻又蘊藏著大海般的似水柔情。
不能理解這兩種反差極巨的感覺為何如此地契合?卻忽然生出就算沉淪於這種感覺永遠不醒也許會很幸福的想法來。
一吻結束,兩人皆亂了呼吸,鳳馭飛抬起頭,雙手捧著莫燃微微泛紅的臉,他的聲音很輕,又很溫柔,摻雜了些許不易察覺的苦楚,「小莫,求你別生氣,我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你不理我!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也不怕你笑話我,我是個男人,卻沒覺得說這話有什麼丟臉的,如果你真的生氣,你打也好,罵也好,只要你願意跟我繼續說話,願意對我笑,就算要我用一切去換,我也心甘情願!」
聽了這番話,心中的火氣通通洩光了一般,想發都發不出。只能望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烏黑的眸子,輕聲歎氣。
莫燃張口欲言,卻驟然停了下來,屏息傾聽。
遠處有一些奇怪的聲音傳來,快速移動的腳步聲,馬蹄聲,聽聲音,那腳步聲訓練有索,不是一般的人馬。
而,那群人馬前進的方向似乎是……他們所處的天下第一莊?
做微蹙了一下眉頭,莫燃抬頭去看鳳馭飛,面前的那人神色嚴肅,擰成川字的眉宇隱隱透著肅殺之氣。
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怎麼了?」莫燃問。
「不知道,我們上高處看看。」鳳馭飛提議。
點頭。
鳳馭飛拉著莫燃縱身上了七丈高的圍牆,遠遠看去,塵土飛揚,浩蕩人馬疾走如飛,以極快的速度從一里外向此處行進。看塵土飛揚的情況和人龍前行的速度,鳳馭飛佶算了人馬的數量。
人數約在五千!
「來的是什麼人?似官卻又非官!如果是官,如此眾多的人馬,既沒有旗號,也沒有任何可以識別的標記,說是官卻又說不過去。如果不是官,如此眾多的人馬,訓練有素的前行方式,不是官?說什麼都無法令人信服!」莫燃看著行進的人馬,道。
鳳馭飛卻不說話,微一轉身,下了圍牆,嘴角隱約的似笑非笑。
莫燃覺得奇怪,跟著下來,轉念一想,掉頭便走。
「小莫,怎麼了?」鳳馭飛在他身後連忙喊他。
「師尊向來桀騖倨傲,雖然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但是師尊行走江湖數年,得罪的人怕也是不少,那群人官非官,匪非匪,來路不明,人數卻多得令人不得不加以防範。我擔心師尊在不清不楚的地方惹上了什麼大有來頭的入,他是不用擔心!但是我擔心師父他會因此受累。」
「你這麼在意師父的事情,明知道他是養你教你的親人,但是我這裡還是不好受。」鳳馭飛指指胸口又道:「這麼說怕是又被你笑話了,但是我真的嫉妒,嫉妒所有被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笨蛋。」紅潤爬上莫燃白皙的臉,他低低罵了一句,轉身就往前廳去,走出去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狠狠道:「回頭再跟你算前兩天的帳!」
「嘿嘿。」鳳馭飛乾笑兩聲,算是暫時糊弄過去。
見他裝傻,莫燃也不點破,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便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很快來到前廳,偌大的廳房裡,只有莫天問一人坐於正首位的寬背木椅上。
他一手握拳撐著下顎,一手執書,安靜地閱讀,他的樣子輕鬆閒適,微微上揚的嘴角顯示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暗衛站在他的身後,表情嚴肅,他的手按在刀柄上,在這靜謐閒暇的時刻,也沒放鬆警惕。
「師尊。」莫燃輕聲叫了一聲。
「嗯。」看見莫燃和鳳馭飛進門,他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繼續埋首於手中的書。
「師尊,剛才……」
莫燃剛要提起剛才所見之事情,就聽見一陣怒氣衝天的腳步聲從外面衝了進來。
來勢洶洶的人是鳳熙夜。
路過他們兩人的時候,鳳熙夜連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向莫天問走去,他的手裡端了一杯茶,杯中盛滿了水,茶水並未因他快速前行的速度而灑出一滴,莫燃暗暗驚訝於鳳熙夜絕不遜色於自己的功夫,心中越發地詫異起來!
鳳熙夜走到莫天問的面前,「砰」的一聲,粗魯地將茶杯放在他手邊的方桌上,回身坐在他右手邊的椅子裡,獨自生著悶氣,那孤獨的身影令鳳馭飛微微皺了一下眉心。
他真的無能為力!也只能心疼弟弟的癡傻。
莫燃與鳳馭飛相視一看,後者聳聳肩,一副你問我,我也不知道的樣子。莫燃眼中有疑惑,有怒意,卻礙於師尊面前不好放肆,他只好捏緊了拳頭,壓下火氣。
莫天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揚的眉峰有一些挑釁的味道,「這茶不錯,就是這泡茶的水過了一些火候,溫度高了點,破壞了這月下香的甜味,可惜,可惜。」
「你!」鳳熙夜怒目圓睜,只是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
他突然靜了下來,側耳傾聽,閃亮奪目的眼睛掃了一眼鳳馭飛,便將到嘴的話吞了回去。
莫天問倒是怪異,他「哼哼」冷笑了一聲,繼續喝他的茶。
這時莊外一陣騷動,激烈打鬥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聽聲音戰況激烈無比,慘叫聲此起彼伏,似乎死傷的人數逐漸增加。
前廳四人皆不說話,與外面的騷亂相比,這裡似乎安靜得有些詭異。
莫燃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安隨著外面的聲音加大,越發激烈起來。
廳外走進來一人、莫燃是認得的,那人是莫天問近身四大暗衛之一——暮秋。
外面激烈的打鬥似乎與暮秋無關,他平靜的臉上找不到絲毫慌亂的痕跡。
走到莫天問的近前,他用淡然的聲音稟告外面發生的事情:「四門提督趙平前來,說是探子報說天下第一莊內窩藏反賊,奉了大聖皇帝的口諭前來拿人,皇上的口諭,如有任何人攔著,格殺勿論。暗衛攔著沒讓進,莊釙兩方人馬打了起來。」
「他們在官,我們在野,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相安倒也事。今天這四門提督上門,來勢洶洶,雖然莫名其妙,卻著實好笑。
「我這天下第一莊裡窩藏反賊,哈哈哈哈,實在是可笑,可笑!」莫天問哈哈大笑,笑聲冷冽,似含隱隱殺氣,「皇上的口諭?那就讓暗衛們撤了,就請這位帶著當今聖上口諭的四門提督進來吧。」
「是,主人。」
「這段時間,日子是過得枯燥乏味了點,現下正好有個調節的機會,大家不妨來一起聽聽這四門提督帶的是什麼口諭,演的是一出什麼好戲?」莫天問冷嘲熱諷,話中不無狂放之意。
天下第一莊向來與官府無緣,與當朝更是毫無聯繫,一覺醒來居然禍從天降,當今的明君對天下第一莊下了誅殺令?
莫燃完全弄不清眼前的情況,完全摸不透面對這天翻地覆的情形之下依然狂放到目空一切的師尊,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師尊雖狂放,但卻很有分寸,但是與當今的聖上結下樑子……這事莫燃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又是何時、何地結下的?
這一切太奇怪了!
「師尊?」看向莫天問,莫燃忽然叫了一聲,他的聲音裡透著疑問與擔憂。
莫天問掃了他一眼,並未回他,莫燃頓覺事情不如外表看得那般簡單。
有人拉了他一下,手被握住了,溫暖從掌心開始傳遞,進了心裡。去看那熱源,是鳳馭飛的大手,大廳裡,眾目睽睽之下,他就這麼膽大,肆意妄為地握住他的手。
鳳馭飛卻毫不在乎別人眼光的,笑瞇瞇地將莫燃拉到一邊的坐椅前,隨意坐下。
他的態度很輕鬆,一點也沒受眼前這生死緊要的局勢的影響,他只是淺淺地笑著,連明亮的眼睛都微微彎了起來,像是如洗的明月。他一點都不擔心,大有兵來將擋之勢。
外面轟然,聲音嘈雜且刺耳,上百名暗衛從外面湧了進來,迅速分成兩隊,一部分將整個大廳圍了起來形成一個保護圈,剩下立即退至莫天問的身後,垂手而立,眼睛緊緊盯著廳外湧進的另外一批人馬。
帶頭的那人一腳跨進門檻,大剌剌地走到正廳的中央,他用目空一切的態度橫掃了一眼廳中所有的人,最後將目光定在正廳中央那個眼神更是狂肆的人。
「哼哼,」那人冷哼了一聲,問:「誰是這天下第一莊的主?」
懶懶地將身體靠進椅子裡,微垂眼簾,卻遮不住高深莫測的眼中睥睨的意味,「我,莫天問。」
不高不低的聲音,不慍不火,份量卻著實不輕。
「就是你?」四門提督趙平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四門提督上我這莊裡來,還沒進門就先兵後禮,五千人馬就到了,想必也不是來喝茶聊天的。」莫天問冷嘲熱諷。
「有人密報,你這天下第一莊裡窩藏反賊,當罪——死。「趙平手中執劍,指了一圈這廳中所有的人,狠狠道。
「哦?反賊?有意思,說來聽聽。」莫天問微微動了一下身體,他一邊的嘴角上揚,顯得很有興趣的樣子,完全沒把趙平說的死罪放在眼裡。
「混帳東西!」如此囂張,如此目空一切,連當今聖上的諭旨都不放在眼裡,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莫天問放肆的態度令四門提督勃然大怒,他氣急敗壞道:「如果你乖乖就擒,我就留你這莊內莊外所有的人全屍,否則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來呀,給我起弓!」
一聲大吼,莊外百位弓箭手齊齊拉弓。
緊張的局勢如同這繃緊的弦,隨時都有迸裂的可能。
淡淡瞄了一眼外面的弓箭手,莫天問慢慢地站起身來,高大的身體帶來無形的壓力,趙平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慌忙穩住陣腳,他死死盯著莫天問的一舉一動,「你想幹什麼?輕舉妄動的下場只有死!」
一步一步地靠近,莫天問逼人的氣勢冷得令人顫抖,「當今乃太平盛世,聖擎皇朝天青年一次出了兩位明帝,傳聞當今兩位聖上一明一暗,晝夜不分為民操勞,深得民心。
「更聽聞兩位明帝愛民如子,秉直公正,向來沒有冤枉過良善之人,難道兩位明帝有意開個先河,製造聖擎皇朝天青歷間的第一樁冤案?」
莫天問眼底的寒冰被挑釁取代,嘲諷的口吻並未因為這莊前駐後五千龐大人馬而有任何退卻的意思。
「放肆!當今兩位聖上做事向來分明,哪裡輪到你在這說三道四?聖上既然有諭旨,那就是有確鑿的證據,那就是天!你在這信口雌黃,罪加一等,當誅九族!」
「誅九族?哈哈哈哈……」離趙平幾步之遙的時候,莫天問佇足而立,他忽然放聲大笑,笑聲狂妄。
笑聲停止的時候,莫天問側身去看鳳馭飛,好笑道:「這九族要是真的誅下去,怕是連聖擎皇朝的偌大江山也保不下去了,你說是不是,飛兒?」
「呵呵,這倒是真的,難怪師尊覺得如此可笑。」久坐一旁的鳳馭飛終於出聲,他輕揚劍般的眉,銳利的視線透過深長的眸射了過去。
剎那間接觸那道鋒利如刀鋒的視線,四門提督趙平心中陡然一驚,隱隱有不好的感覺在心中蔓延。
「混帳!」趙平大吼一聲,借此穩住慌亂的心神。
鳳馭飛穩坐於大廳之上,他靜靜看著眼前的趙平,臉上的神色從容鎮定,微微開口,緩緩問道:「趙大人這一早來這天下第一莊,帶了這五千人馬,說是奉了皇上的口諭捉拿反賊?在下敢問,趙大人有何憑證,是奉了當今聖上的旨意?又有何憑證證明大人並非假傳聖旨?」
「在下奉的是皇上的口諭,不需要任何憑證!」趙平微微一怔,隨即凶狠道。
「是奉了日帝還是夜帝的旨意?抑或是二帝共同的旨意?」鳳馭飛冷冷又是一問。
「這……既然是當今的聖上,那自然是兩位聖上的旨意!不用跟你這一介草民廢話,反正你遲早是死的貨。」
趙平囂張萬分的樣子,令鳳馭飛微微動了怨氣。
「日帝主日,鳳凰為證。夜帝司夜,麒麟為令。凡是親下的諭旨,都有鳳凰或是麒麟印為證。還請大人出示。」鳳馭飛端坐於廳上,他清冷威嚴的聲音響徹四周,威儀天下的樣子震懾四方。
他是怎麼知道的?
大廳之上,吃驚之人不僅僅趙平一人而已,莫燃更是驚詫!回頭去看鳳馭飛,男人深刻的側臉,斜飛的眉毛,映入眼底,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好生地陌生,好生地令人敬畏,他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過半步之遙,卻彷彿隔了一天一地。
被這天下彷彿皆為他所有的樣子鎮住,趙平怔忡,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鳳馭飛卻步步緊逼,咄咄逼人:「你既無日帝、夜帝的旨令,假傳聖旨在先,身為四門提督,無兵部兵令之下,無權調度任何兵馬,現下這圍莊的五千人馬,你私自調遣,又該當何罪?說!」
「你!」趙平驚詫,張大了嘴,無法辯駁。
「論律法當斬立決。」
一聲叱喝,不怒自威,沉靜的大廳被這質問之聲震得彷彿有些搖晃,四周迴響起一陣嗡鳴。
趙平一愣之下,隨即暴跳如雷,「禮親王親傳的口諭豈會有假?」
「禮親王?當今二帝的五星叔鳳起?」鳳馭飛冷冷一笑,儘是譏諷。狐狸尾巴終於露了出來,也該是我們清算的時候了。
「住口!禮親王的名號是你等人爾可以亂叫的嗎!」趙平拔高了聲音。
「放肆!不知死活的東西!」鳳馭飛拍案而起,動了真鬈,雷霆怒火之下驚懾了一片。
「好大的膽子,在我這奉旨查辦的四門提督面前,竟然口出狂言,好,好,我倒要聽聽,你究竟是個什麼來頭?」
鳳馭飛犀利的眼神比以任何時候都更深沉,深暗的東西從深不見底的雙眸裡湧現,向前走了幾步,泰山壓頂般的氣勢排山倒海而來,「聖擎皇朝第七代帝天遠帝——鳳馭飛,你口中二帝之一的日帝。」
一字一頓清晰萬分,彷彿晴空霹靂,在這偌大的廳堂裡頓時炸開,眾人嘩然,只有莫天問淡然一笑,一副好戲將要上演的模樣。
莫燃驚得倏然起身,因為過分錯愕,他只能怔忡當場,久久盯著眼前這個男人。
不知為何「鳳馭飛」這三個字,這個名,此刻聽到比任何時候得知都來得令他震驚,既驚又畏,敬畏摻雜著一絲連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熟悉感。
這熟悉的感覺像是一團烈火,從心底開始燃燒,滾燙的溫度,灼灼的焦躁感,忽明忽暗的感覺,一切似乎變得曖昧不明,走向未知的方向。
莫燃立於男人的身後,目不轉睛地望著男人堅毅挺拔的背影,久久考慮的並非是這個男人的真實身份,而是那久違的熟悉感。他想知道為什麼?
趙平驚聞此聲,全身劇烈一震,呆立於當場,因為驚訝與恐懼而瞪大的眼睛,「這不可能!」
尖銳的叫喊衝破喉嚨,難以置信的眼神令鳳馭飛從心底嘲笑他的失態。
「是與不是,還是請禮親王出來一問便知。」鳳馭飛冷冷道,半瞇的眸盯著廳堂的大門。
話音落地的時候,有一人大步跨了進來。
來人年約四十,正當不惑之年,他外表俊朗,皮膚白皙,全身充滿雍容華貴之氣,只可惜一雙太過邪肆的眼睛破壞了原本的好相貌。
來人橫掃了大廳眾人一眼,嘴角泛起不懷好意地冷冷一笑,他轉身問趙平:「四門提督趙平。」
「回王爺,微臣在。」見當今的禮親王親自出面,趙平先前因為局勢大變而心生畏懼,此時慌亂的心神微微定了下來。
「這半炷香的時間都過了,你這四門提督抓拿個反賊就這麼費力?是本王給你派遣的兵力不夠,還是你的能力有限?」
「請王爺恕罪。微臣本已將廳上眾人拿下,但是此人……此人……」趙平用眼角的餘光偷瞄了一眼,就算此刻禮親王出現也臨危不亂的鳳馭飛,心中完全沒底,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說下去!」禮親王沉聲一吼。
「此人稱自己乃大聖二帝之一的日帝,微臣從未見過真帝,一時惶恐,怕誤傷了……」趙平顫顫巍巍地解釋,冷汗沿著額頭潺潺而下。
「本王傳的聖旨還能有假?日夜二帝現於皇城之中,何來的真帝現身?區區反賊幾句大逆不道的胡言亂語,就把你這四門提督糊弄過去?本王對你失望到家!」不等趙平說完,禮親王又是一聲大喝,嚇得趙平立時跪了下去。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禮親王,你好大的口氣。」見禮親王演了半天的好戲,鳳馭飛著實覺得好笑,他輕啟雙唇,突然出聲,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禮親王回過頭來看他,他的眼中有明顯的殺意,「方纔在門外聽你繪聲繪色地說了半天,沒見過世面的人,還真的能被你以假亂真糊弄過去。
「既然你對大聖的律法如此朗朗上口,我倒要請問,你冒充日帝在先,恐嚇朝廷命宮在後,現在對如朕親臨的本王出言不遜,又該當何罪?哼哼,哼哼,怕是十個斬立決也不夠吧?」禮親王的臉上猙獰一片,彷彿定要殺了眼前的人而後快。
「哦?聽你所言,似乎是殺無赦的大罪。」鳳馭飛揚眉,完全沒將對方放在眼裡的意思。
「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落淚,今天死也就讓你死個明白。」鳳起眼中一片血紅,殺機深濃,「來人,將人押上來。」
片刻,有人被士兵左右架著上來廳堂。
被架的人十分狼狽,散亂的發披在身後與額前,遮住了面容令人看不清他表情。
他的衣服破爛不堪,上面沾滿了塵土與血跡,似乎被動過刑,被人狠狠地丟在地上,捆綁著四肢的鐵鏈撞擊了地面,發出清脆又尖銳的聲音。
「嗚……」撞擊似乎牽動了傷口,那人悶哼一聲,復又倔強地抬頭,去看鳳馭飛。
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被人丟過來的人,鳳馭飛沉靜的臉上不出絲毫情緒,就連片刻前深沉如海的雙眸都變得無波無瀾起來。
「此人名喚小星子,是日帝身邊貼身的小太監,正往日帝茶水裡下毒的時候被抓了個正著。小星子已經招供,是受天下第一莊的人指使,欲反當朝。天下第一莊在江湖裡勢力不一般,且又暗自擁兵自重,勾結南邊的燎陽大國,意圖殺我大聖明帝,毀我大聖基業。
「燎陽五百多年基業乃一重兵大國,國力雄厚,且燎陽帝神秘莫測,多年來傳聞他意欲除四國,而成天下大統!現在人證在此,你還有什麼可以狡辯的?」
「小星子,你可認得朕?」鳳馭飛淺淺一笑,笑容深不可測。
「不認得。」地上的小星子微一抬頭,清晰道。
「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禮親王狠狠道:「來人呀,一個不留,全都殺無赦!」
禮親王一聲令下,局勢倒戈。趙平接到傳令,舉起左手,意欲向外傳令,茬外高牆之上的弓箭手一旦接到命令,定會亂箭齊發。
莫燃大驚失色,他搶先一步躍到鳳馭飛的面前將他攔在身後,「站在我後面別出來。」
鳳馭飛微微一怔,隨即笑開,明知背對於他的莫燃看不見他此刻眼中的憐愛之色,他依然對那立於面前不動不搖的背影燦爛地笑開。
「啊!」一聲慘叫橫劃正廳上空,慘叫聲出自趙平之口,只見他捂著左邊空空肩胛骨倒在地上。血紅染滿了他半邊的身體,他慘白了一張臉,無法置信地看著憑空消失的半邊手臂,除了呻吟發不出任何話語。
「砰」的一聲,半截斷臂掉落在趙平的面前,隨即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入地面,那匕首刀刀鋒利,削鐵如泥,但是破空斬斷人的手臂卻是不易,必是高深的功力才能做到。
「哎呀,哎呀,今早四更天才躺下,沒想到一覺醒來已經日上竿頭,大家都等急了吧?」清朗的聲音如同這碧藍如洗的萬里晴空,朗朗的聲音中氣十足,卻也透著一股子懶懶的味道。
話音落地,一人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來人有一張清艷的臉,嫵媚的丹鳳眼流光異彩,他的唇薄卻又十分地好看,嘴角掛著不羈與狂肆,隨著身形移動而飄然的長髮更顯他張狂的一面。
那人慢慢悠悠地走到椅子前,慢慢悠悠地落座,他懶懶地將身體靠進椅背,半瞇起鳳眼,懶散的樣子似乎還未唾醒。斜睨的視線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靜立一旁的鳳熙夜,輕揚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別有深意。
鳳熙夜咬著下唇,別過臉去。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忽然放肆大笑起來,笑聲清揚悠長,聽得出來他的心情舒暢,外面五千蓄勢待發的人馬完全沒有影響他愉悅的心情,「看樣子,我來晚了,有人不高興了。」
來人眾目睽睽之下悄然而至,如入無人之地,禮親王心中又驚又怒,他一聲咆哮:「來者何人?」
回頭,淺笑,笑中寒意森森,「花非花,天下第一莊二主之一。」
「來人呀,殺,一個不留,殺!」禮親王暗自心驚不已,來人顯然是絕頂高手。外面禁衛軍五千餘人,他卻神鬼不知地進了大廳,又斷了趙平一隻手臂!不能再拖下去,拖下去怕是會生變卦,事情將走向難以預測的方向。
想到此,禮親王果斷下了決定,大吼一聲,聲音直傳廳外。
一聲令下,情勢變得劍拔弩張,暗潮洶湧,外面早已等待多時的弓箭手一得令,立即拉弓,就要放箭。
立於莫天問身後的暗衛齊齊上前,擋在鳳馭飛與莫燃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
莫燃緊緊盯著莊外,悄悄又向鳳馭飛靠近了幾分,他身上的熱度伴隨著緊張傳遞給了身後人。
身後人悄悄上前,握住莫燃的手,大手有力且溫暖。
莫燃驀然回頭,看進一張處變不驚的溫和笑臉,剛剛乍起的緊張感頓時消弭殆盡,凝神看著那張溫文笑顏,卻有一根小小的刺扎進了胸口,生疼生疼地。
千鈞一髮之際,莊外慘叫聲此起彼伏,破空而來的銳利箭尖,早一步射穿高牆之上還未來得及放箭的弓箭手的咽喉,中箭之人從高牆之上彷彿斷線的木偶紛紛栽落下來。
巨大的嘩然聲從遠處傳來,大批人馬從莊外攻了進來,刀光劍影,人聲鼎沸,叫喊聲,廝殺聲,刀劍相撞聲,刀刀砍在骨頭上的聲音,亂作一團。
莊外禮親王帶的人馬不敵天降奇兵,接連退敗於莊內,見此情形,禮親王大驚失色,六神無主之下急急大喊:「攔住他們,攔住他們,殺了他們,全部都殺光——」
鳳馭飛冷眼觀望禮親王方寸大亂的樣子,對莊外的廝殺情景他彷彿早已司空見慣,深沉悠遠的雙眸看著眼前的人一舉一動。
半晌,他轉頭面對花非花,花非花僅是看他一眼,便已瞭然,他此時坐直了身子,懶散從他艷麗的臉上驟然消失,彷彿被風吹走一般。
「住手!」
沉聲長嘯,渾厚的聲音借助內力傳得很遠,有力的聲音貫穿這偌大的莊園,震動這莊內莊外廝殺的兩方人馬。
突然間,一切沉寂下來,靜得可怕。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冷汗浸濕了禮親王的背脊,濕了他的掌心。
靜謐只是短暫片刻,鳳馭飛嘴角泛起一絲冷酷的嘲笑,越過莫燃向他逼近:「朕的五皇叔鳳起,當年也是個意氣風發之人,十年前與朕的七皇叔鳳驚鳴聯手起兵,欲先殺朕的十一叔而後奪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終究將自己算了進去。
「朕的十一叔昊天帝為人寬宏大量,事後他並未殺鳳起而除禍害,只是將他軟禁於深宮之內,也算是讓他頤養天年。只是他的手腳早已盡廢,是個殘疾之人,十年來從未踏出過皇宮一步。
「十年過去了,這不為外人知曉的秘密早被湮沒在世間繁華之中,世人皆不得而知當年的真相,朕倒想知道你這位手腳完好的禮親王又是何人?」
話音未落,禮親王驟然出手,電光石火間,莫燃的「裂驚龍」已至,龍吟震盪,刀光如電,從禮親王的肩胛骨穿透而過,將他釘在身後的牆面之上。深紅的血染滿了半邊身體,染滿了身後白色的牆壁。
望著那前面的汩汩血流,鳳馭飛微微動了一下眉宇,「這萬里江山真的如此嬌嬈,令你不惜手足相殘,定要取馭飛與熙夜的命嗎?四皇兄?」
「你早就知道了?」「禮親王」驚愕地抬起頭,疼痛模糊了視線,一片朦朧裡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炯炯生輝,被這雙眼睛盯著,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
「給你易容之人手法固然高明,但是你可知道,當年天下第一的昊天帝可是這天下屬一屬二的易容高手。你那易容之術就算再高明,可在我眼裡只是不入流的彫蟲小技而已。」
「你!」憤然扯去臉上的面皮,露出一張也算端正的面容,只是那面容因為極度的不甘與疼痛扭曲成一片猙獰,「你別高興得太早。就算你此刻有人相助,外面大軍五千,魚死網破之下,你一個不懂任何武功之人,怕是要把性命留下。」
「哼哼。」嘲諷從鼻子裡哼出,鳳馭飛不再軟言相對,「大軍五千,也不過是這愚蠢至極的四門提督調度而來的,與我這外面燎陽三千鐵騎車相比,勝負一目瞭然。」
「勾結燎陽,你果然是個叛賊!」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蠢得無可救藥!」鳳馭飛冷冷道:「恕我直言,鳳清四皇兄,哪怕萬里江山真的交於你手,怕你也沒這個能力保我鳳家的天地。」
「你!」張口欲反駁,湧上喉頭的猩紅淹沒了到嘴邊的話。
「鳳清,鳳家的天下是大,但這皇位也沒有你坐的一天。今天我讓你就站在那,用你的雙眼來驗證,究竟這大聖朝是要改朝換代,還是朕的江山穩固,天遠長存!」
一番話蕩氣迴腸,震懾山河,鳳馭飛迎風而立,眉宇間有淡淡的光華,他彷彿那東昇於泰山之顛的朝陽,照亮這萬里江山。
語閉,他不再去看那狼狽不堪的四皇子,轉而俯視地上的小星子,他冷靜從容的聲音再度響起:「昔日皇爺爺在世之時,有三位深得皇爺爺喜愛的皇子,五皇子鳳起,七皇子鳳驚鳴,和十一星子鳳無一。
「五皇子文采超人,心思細膩,是當朝有名的才子,可惜心胸狹隘,眼裡容不得一粒沙。
「七皇子武藝非凡,飽讀軍書且通曉五行八卦,是歷朝無人可比的將才,但是為人卻過於偏執,性情反覆無常。
「十一皇子天賦極高,聰明絕頂,文韜武略更是天下無雙,待人溫和謙恭有禮,加上他容貌俊美出塵,更是深得皇爺爺的喜愛。
「皇爺爺臨終前,將天下托付給深得民心的十一皇子,也是順了天意。可惜五皇子本就心胸狹窄容不下任何人,又豈會眼睜睜地看著皇位與天下落人他人之手?
「天青歷一百二十二年,五皇子反於京平。原本五皇子造反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令人費解的是五皇子反於京平,在他身後為虎作倀的卻是七皇子鳳驚鳴。七皇子雖偏執又反覆無常,但素來與五皇子無任何交集,在世人看來與謀反得天下相比,領兵打仗、鑽研武術更令他醉心。
「真是世事難料!可惜,可惜,僅僅一天時間,風雲頓變,謀反便被鎮壓下去,一代名將毀於此。」
鳳馭飛不高不低的聲音,平靜地道出皇室十年前的前塵過往,他微垂濃長的睫毛遮住沉寂的眸,遮住提及往事時略顯悲傷的神情。
凝神看著躺在地上的小星子,鳳馭飛忽然幽幽長歎,「眾人皆是想不通,為何向來對皇權不屑一顧的七皇子會有這天翻地覆之舉?一時聞各種猜測眾說紛紜,可又有誰能想到,曾為大聖朝舉世無雙的將才七皇子,又是一顆癡情種子?
「為了得到無法得到之人,為了一段無法觸碰的愛情,助紂為虐,將自己賣給了惡鬼,葬送了一生……」
地上的小星子微微一顫,他捏緊的拳頭發出「咯吱、咯吱」清脆的聲響,鳳馭飛俯身彎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他用極緩極輕的聲音向地上的小星子發問:「你說,我這番話說得可對,驚鳴皇叔?」
一時間大廳上死寂一片,連喘息聲都聽不見。
短暫的沉寂之後,小星子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鎖鏈發出刺耳的聲響。環顧四周,定神而立,他的眼神死寂如桔井無瀾,方才膽怯驚恐狼狽的模樣不復存在。
小星子驟然放聲狂笑起來,笑聲無比淒楚且絕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不愧是他最疼的皇侄,不愧是他選中的人,也不愧是這天下的二主之一,好生犀利的言辭,字字如針芒,刺痛骨肉。」
「七皇叔過獎了。」鳳馭飛淡淡道。
「你什麼時候知道小星子就是我的?」鳳驚鳴問,聲音已經不是原來那般尖銳,已轉變成低沉的男聲。
「小星子是我貼身之人,從小就跟著我,他能在我身邊這麼久,自然是他做事極有分寸。可偶然一次,發現小星子似乎對我與十一叔之間的飛鴿傳書甚是感興趣,久而久之就對小星子生了疑慮。
「你處處小心謹慎,加上外貌、身高與小星子毫無任何差別,我本不會聯想到七皇叔的身上,若不是你對他執迷不悔,也不至於關鍵的時候露出馬腳。」
「是那一次他偷偷回宮探望你們的時候,令你察覺到的是嗎?」鳳驚鳴恨恨咬牙。
「是的。你看他的眼神完全改變了,愛恨交織,彷彿要將他粉身碎骨卻又不忍不捨。」微微歎息了一聲,鳳馭飛又道:「你既是小星子又非小星子,我完全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相傳西域有一種秘功,練到第八層的時候可以令人脫胎換骨,隨意改變相貌與身高,這種秘功,怕是連天下第一的叔的易容之術都無法比擬,容貌可以通過易容改變,但是易容之術卻無法改變骨架與身高。
「可西域的魔功不僅可以逆轉經脈,改變相貌,就連身體的骨架都可以伸縮自如。起初我聽聞世上有這種武功之時,甚是覺得好笑,在我看來這些都是無稽之談,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不得不聯想於此,所以我求助於師尊。」
「於是你們派人去西域,然後你們知道了我的存在?」
「人若真的未死,又豈能真的銷聲匿跡,無跡可尋?」
「……」
「從那個時候起,你的一舉一動皆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找到鳳清唆使他謀反,打從一開始你就瞭若指掌?」鳳驚鳴不是反問,而是咬牙切齒地陳訴。
「四皇兄天資愚笨,你找他下手最容易得手,也最容易任你擺佈!當他知道你是當年那位權傾朝野的七叔,又有意幫他奪位,他一定欣喜若狂吧?」鳳馭飛譏諷的眼神掃過失血過多,幾欲昏厥的四皇子鳳清身上,不屑地搖頭,道:「可惜,你該找個聰明人,至少聰明人不會令自己那麼狼狽不堪。」
「我對你下毒,你也知曉?」
鳳馭飛點頭輕笑,笑容桀騖不馴,「自然知道。」
「就算你知道我是鳳驚鳴的時候怕也是晚了,當我潛回皇宮殺了小星子扮作他的第一天起,就給你下了奇毒『纏綿』。『纏綿』乃天下傳說中的三大奇毒之一,一旦入腹,不會立即發作,每隔四個月發作一次,發作時疼痛入骨入血,耗盡血氣,纏纏綿綿到死方休。
「日帝英明,從不作廢早朝,為何幾年來,每隔四個月,都要荒廢三日,不理朝政?」鳳驚鳴面露猙獰之色。
莫燃全身一震,他看向鳳馭飛,擔憂籠罩在整張臉上。
鳳馭飛卻不以為然,輕鬆一笑,坦然道:「纏綿是入了我身,曾經是有那麼一段時間簡直生不如死,每每發作之時,幾乎要了我的性命!可我鳳馭飛命大福大,加上師尊的暗衛都不是一般人,西域又不乏奇人,雖然花了點時間,但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纏綿的解藥早已到手。」
「這不可能,纏綿之毒天下無解!」鳳驚鳴驚叫,「而且你明明每隔四個月便有三日不理朝政,那三日都是毒發之時。」
「那三日我整天躺在溫暖的龍榻之上,養精蓄銳。」
「你以為區區幾句謊言,就可以把我糊弄住嗎?」
「如果不每隔四個月休息幾日,又怎能令你放下設防,肆無忌憚地進行你的計劃?」
「你放屁,別以為你口若懸河,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我就信了你!」鳳驚鳴兩眼佈滿血絲,他勃然大怒。
「仔細算一下,今天便該是毒發之時,我好端端地站立於此,還用得著與你強辯嗎?」鳳馭飛傲然站立,彷彿頑石峭壁上的挺松,雷驚不變!
「見你今日如此,我後悔當年潛回宮裡,應該直接殺了你。」鳳驚鳴眼底殺機頓現,聲音冷得令人發抖。
「如果你當時殺了我,你這一輩子都找不到他,所以就算你殺意已起,卻不得不留我下來,這樣你才有機會打探他的下落。」鳳馭飛依然風輕雲淡,從容鎮定的彷彿站在他面前的那人還是那個小星子。
「於是你裝作毫不知情,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看著我的動靜一步一步布下這局?」
「是!」鳳馭飛輕揚了一下眉,「三個月前,我飛鴿傳書,接著我再度丟下一切,假裝因為煩於政務離宮出走,就像以往多次離宮一樣,但是這一次,你覺得時機到了,你認為我一定會去見他!
「一路上殺機重重,無非是逼我趕緊與他會面,可是你沒料到我一出門就遇見小莫,天下排名第二武功卻是第一的莫天問的高徒,精心的計劃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插曲,那個時候你心急了吧?你說我說的對嗎?」
「是又如何?」鳳驚鳴厲聲反問。
回身望了一跟莊外燎陽重重鐵騎軍,鳳驚鳴眼中居然出奇地平靜,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路上你走走停停,現在想來,就連你為姓莫的小子挨了一刀,都是為了拖延時間而設下的障眼法,而拖延時間,就是為了給燎陽三千鐵騎兵充足的時間趕來,以做萬全的準備吧!」
「你也知道,三千燎陽大軍想要掩人耳目入我大聖邊境,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尤其要瞞著你,七叔!」鳳馭飛嘴角掛著譏諷,清冷的聲音狂放不羈。說完他看向莫燃,烏黑清亮的眼睛是天上最明亮的星,「而為小莫擋那一刀,我是心甘情願。」
「算來算去,算了這麼多年,卻沒想到走進這局中局的人,會是我自己。」鳳驚鳴道,聲音聽不出是怒?是悲?是驚?是悔?
「當年宮變失敗之後,他瞞了天下放你一條生路,沒有趕盡殺絕,他對你有情,那是兄弟之情,他不忍,卻換來你如此回報。」
「我根本就不稀罕他放我一條生路,這條生路卻是生不如死!」滿目悲愴,滿心淒楚,鳳驚鳴用盡全力嘶聲咆哮。
大勢已去,一切皆已不再重要。
「我要見他。」鳳驚鳴紅著雙眼,如困獸般咆哮。
「他是在這天下第一莊裡,因為這裡有他最深愛的人,你算盡一切,無非是想除去他所愛之人,毀去一切,將他納為己有。但如今你的所作所為,無法挽回任何東西,也毀了你最後的生路。叔他不愛你!」
毅然決然的聲音透著冷冽的無情,鳳馭飛以殘酷的話,斬斷鳳驚鳴最後的希望。
「見到了又如何?他這一生只傾心於一人,你又何苦糾纏不休?倘若今生有緣,你與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如若老天垂憐,你但求下輩子再與他相見吧!今生我不會讓你見他的!」力透字句,鳳馭飛一字一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鳳驚鳴仰天大笑,悲切的笑聲深含內力,震得四周灰塵飛散,絕望的笑聲彷彿從無盡的深淵裡傳出。
笑聲驟然停下,鳳驚鳴將力量灌注於雙腕,砰然巨響之後,雙腕間的鐵鏈粉碎於內力之下。
幾步之外,鳳驚鳴一陣獰笑,他傾注全身的力量飛身上前,狠絕的聲音隨人而至,「縱使你再聰明絕頂,算盡一切,你怕是算不到此刻就要命喪黃泉吧!」
人到,掌到。灌注全力地一擊,力量絕對非同一般。
莫燃變了臉色,他大叫一聲「不要」,人也如同離弦之箭飛了出去。縱然兩人相距不過幾步之遙,但是莫燃沒有來得及趕在鳳驚鳴出手之前救人,眼睜睜地看著凌厲的掌風當胸向鳳馭飛襲去。
「不!」莫燃聲嘶力竭一吼,心臟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此時,眾人皆是一顫。鳳馭飛冷冷一笑,笑中盡顯傲然之意,他突然出手……
兩掌對上、兩股巨大的內力碰撞,鳳驚鳴大吃一驚,連退兩步,才算站住,胸中氣向一陣翻滾,深吸一口氣,猛然抬頭直視鳳馭飛,目光裡難以置信更甚於錯愕!
鳳馭飛連連退了幾步,腳下突一使力,定住踉蹌的步伐,站直了身體。回身,目光炯炯,微揚的嘴角上笑容依舊,「哎呀,哎呀!驚鳴皇叔這全力一掌果然厲害!還好,還好,侄子我連這都已算到,不然豈非真的連命都沒了?」
嘻嘻笑的表情彷彿在談笑。
這已經是今天第幾次令他驚詫萬分了?莫燃怔仲原地,驚疑不定地看著鳳馭飛。
鳳驚鳴驚怒交加,他嘶聲咆哮:「這不可能!你明明就……」
「我明明就一點武功都沒有?除了會逃跑的輕功之外就什麼也不會?」他挑眉,目光挑釁且狂妄,「侄子我一生有兩位師父,一位天下排名第一,另外一位天下排名第二,俗話說的好名師出高徒,驚鳴皇叔怎麼把這話給忘記了!」
「你瞞了所有的人?」他尖銳地叫喊。
「不這樣,皇叔又怎會上當?不然又怎會在猝不及防之下吃我這一掌?」他輕鬆反問:「滋味如何?」
「今天哪怕是魚死網破,也定要殺了你!殺了他最疼的侄子,我也要讓他品嚐痛苦絕望的滋味是何等地令人痛不欲生!」怒火沖天,幾乎燒燬了鳳驚鳴的理智,一再著了道,定要把眼前這小子除之而後快的想法充滿了亂成一團的思緒。
鳳馭飛定下心神,從容接招,兩人從廳內打到廳外,從廳外又打了回來。
片刻之後,已過百招,鳳馭飛暫時不落敗績,三百招之後,他略顯吃力,動作逐漸遲緩下來,顯然他開始力不從心。
見他有落敗的跡象,鳳驚鳴在心中冷笑,手中的一招一式更狠更猛,殺招不斷,招招狠絕!
鳳馭飛腳下一個踉蹌,露出破綻,鳳驚鳴見機會到了,掌中猛一使力,向他的咽喉抓去。這時,鳳馭飛卻彷彿腳下生風,急速一轉,倒下的身體巧妙地錯開那致命的一擊。
有驚無險,但是莫燃看得心驚膽戰,連大氣都不敢喘,全身緊繃,窒息接踵而至,壓搾著胸膛裡跳動的物體,令他幾乎失去觀戰的勇氣。
鳳馭飛挺直了身體,蕭瑟寒風裡,迎風而立,他的發散亂,汗水浸濕了光潔的額頭,但是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依舊掛著從容的笑容。他的臉上被劃開了一道裂痕,奇怪的是並沒有點滴猩紅流下。
死死盯著那道傷口,鳳驚鳴重重殺意的眼中被欺騙的難堪更甚,他抬手指著眼前的人,手指微微地顫抖,「你不是鳳馭飛,你究竟是誰?」原來是他人喬裝,剛才一掌令自己猝不及防,亂了心神,鳳馭飛你這招夠狠,找出你來,定將你碎屍萬段。
「呵呵。」笑著扯下臉上易容的面具,露出一張堪稱精緻的面孔。
「鳳熙夜?」鳳驚鳴咆哮,連聲音都彷彿燃燒著怒火。
那人靜立,只是動了一下眉頭。
發覺上當,鳳驚鳴迅速回頭掃了一眼廳中所有的人,最後將凶狠的視線鎖定在一人身上,那人便是兩天前到的「小夜」。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專注地觀望整個局面。見鳳驚鳴看向自己,他面容沉靜,只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捕捉到那抹一間即縱的驚慌,鳳驚鳴立刻明白怎麼回事——原來你才是鳳馭飛的真身!
「鳳馭飛,你的死期到了!」風捲著冰冷的秋寒,吹散他眼中最後的理智與冷靜,飛身上前,襲擊的目標突然驟然改變,直奔「小夜」過去。
鳳熙夜大驚,隨即展開身形撲追了過去!鳳驚鳴見此,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測。
「小夜」見鳳驚鳴直奔自己而來,他腳下一陣慌亂,連連後退,可後面已無處可去,只有一面冰冷的牆壁。
鳳驚鳴掌到胸前,眾人大呼「小心」,「小夜」卻一改驚慌的模樣,詭異一笑,肅殺從深不見底的雙眸裡湧現。
旋身,躲過那全力一掌。電光石火間,「小夜」出拳,拳風呼嘯,全身的力量盡在這一拳之中。
鳳驚鳴大驚,分了心神,對方的拳速太過,措手不及。
「砰」的一聲,胸口遭受猛烈一擊,骨頭脆裂之聲傳入耳裡。
鳳驚鳴的身體在半空劃過一道弧度後,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猛烈的撞擊帶來無法想像的痛楚,他掙扎著坐起來,一臉慘白,氣血在胸口翻滾,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
「你……你們……」
「哼,」冷哼一聲,「小夜」從後面悠然走了出來,站在他的面前,撕開臉上的一層皮,露出一張與「鳳熙夜」一模一樣的臉。
「你們……」眼中兩團憤怒的火焰彷彿要把眼前的兩人吞噬,鳳驚嗚張嘴,又是一口鮮血湧出。
左邊的那人,低低歎了一聲道:「哎……其實我也不想出此下策,這招雖然損了點,但是誰叫七叔當年武功不凡,又在西域練得魔功,如果不能出奇不意,你又怎能先後吃下我與小夜的這一掌一拳?又怎麼將你制住?」
那人邊說話,邊又抬手,扯去臉上第二層面皮,面皮下依然是鳳馭飛毫無特點的五官。
「我還是我,熙夜還是熙夜,僅僅重疊的兩張面皮就把七叔唬了過去!怎麼樣?與你的易容之法相比,昊天帝的易容術如何?有過之而無不及吧?七叔你果然還是不夠聰明。」
鳳熙夜深邃的眸隱隱透著森冷的殺意,他俯視這只受傷的野獸,用冰冷足以凍結一切的聲音道:「妄想動叔的人都要死,哪怕當年叔他放過你,今天你別想活著踏出這天下第一莊。」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鳳驚鳴一陣狂笑,笑聲彷彿是冬天裡呼嘯而過最冷的北風,尖銳而刺耳。笑聲驟然停止,像是被生生切斷一般,「我死,但是你們定要給我陪葬。」
「我二人聯手,七叔哪怕你魔功蓋世也絕不是我們的對手,加上你現在又受了重傷,想要翻身恐怕此生無望!七叔,你還是束手就擒吧。」鳳馭飛冷靜的聲音裡似乎含有一絲不忍,他有勸誡的意思。
「我要你們死!」鳳驚鳴嘶吼。
語畢,三道人影在冰冷的氣流裡撞在了一起,纏鬥在一起,彷彿兩股颶風相遇,強大的力量幾乎可以掀翻屋頂。
鳳驚鳴招招凌厲,既狠又絕,片刻前的兩掌似乎並夫影響他招式裡的肅殺之氣,鳳熙夜只是冷笑,笑中帶著輕蔑,他全力地衝了過去,彷彿生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勢必要殺了這人。
鳳馭飛尚存有一絲猶豫,出拳的力量與速度皆不如鳳熙夜,他在擔心,擔心另外一個人,雖然他不會說,但是他一定會傷在心裡。
連連出了凌厲幾掌,鳳驚鳴突然收掌,旋身,與兩人拉開距離。
對面的兩人同時靜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全身繃得很緊,因為他們知道鳳驚鳴還留有餘力,大意不得。
鳳驚鳴摸著腰間,掏出一把短劍,劍只比普通的匕首略長寸餘,抽出短劍,劍身通體烏黑,他將內力凝聚於掌心,烏黑的短劍逐漸被黑色的霧氣包圍。
看著那柄異常的短劍,鳳馭飛與鳳熙夜不約而同地蹙起了眉心。
四目相視,兩人在心中做了決定。同時將手探向腰間,解開束腰,那束腰在手中展開,變得堅硬如鐵,灌注內力之後,通體發光,一金一銀,分別執於鳳馭飛與鳳熙夜手裡,陽光下光芒四射,宛若將要展翅高飛的鳳凰。
「那是……鳳鳴與凰舞?」過於吃驚,鳳驚鳴連聲音都變得尖銳,「江湖傳說中的曠世的三把寶劍,鳳家居然擁有兩把!」
「七叔,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棄吧,我們聯手,你不是敵手。」鳳馭飛嘗試最後的遊說。
但,結果不盡人意。
鳳驚鳴一陣狂笑,咬牙切齒道:「除非我死。」
鳳馭飛抿嘴一笑,他的笑燦爛如花:「你又何必冥頑不化?你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得到他,可是,到死,他都不可能愛你!」
劇烈一痛從心底擴散,入了骨,入了血,鳳驚鳴氣得臉色煞白,氣血又是一陣翻滾,先前受創的地方已痛到麻木。
鳳馭飛暗中運氣,不敢有絲毫的放鬆懈怠。
吞下湧到口腔裡的猩紅,握著劍柄手指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響,鳳驚鳴一聲長嘯,舉劍衝了過來,來勢兇猛,眼睛裡是嗜殺的深紅。
深吸一口氣,喉嚨乾澀,鳳馭飛知道最後的決戰到了,勝敗也就在一瞬之間。
鳳驚鳴攻勢不斷,一招狠過一招,招招奪命,很顯然他是豁了出去,在拼性命。
他已然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只要殺、殺、殺,殺了眼前的這兩個人,殺了眼前這兩個無一最疼愛的小孩!
「砰」的一聲,剎那間,鳳馭飛左胸受了狂猛一拳,鮮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他從那遮天蔽日的劍光裡被震飛了出去。
「鳳馭飛!」
「哥!」
莫燃與鳳熙夜同時驚吼!吼聲焦急且慌亂。
鳳驚鳴追著那道飛出去的人影而至,舉劍,落下,黑色的光芒彷彿從天而降的魔鬼要將鳳馭飛吞噬。
「不!」莫燃又是淒厲」吼,帶著濃濃的哭意與心慌。
鳳馭飛卻是忽然一笑,將要跌落的身體,騰空一翻,劍鋒倒轉,直入鳳驚鳴的右胸。溫熱的血四濺!
鳳驚鳴一個踉蹌,用力抓住那沒入胸口的劍,張口,湧出的鮮血淹沒了到嘴的話。
「七叔,你別妄動真氣,動了就真的會死了。」鳳馭飛的目光落在那沿著劍身流淌的血液,輕聲道。
話音未落,鳳驚鳴驟然拔出劍身,猩紅未在劍身上沾染點滴,但在他的胸口開出刺眼的血花。
靜靜看了鳳馭飛一眼,鳳驚鳴忽然發狂似地嘶聲厲吼:「無一,你出來,你給我出來!無一,我的無一,你出來,出來呀!」鮮血伴隨著吼聲不斷洶湧,彷彿想要頃刻間從身體裡流淌乾淨。
「無一,你給我出來!無一!無一!」
鳳驚鳴像是瘋狂的野獸,在偌大的大廳中央不斷地重複無數個晝夜在心底呼喚的名字。
「無一,無一,無一……」
四週一片沉寂,死一般地沉寂。良久,一聲幾乎輕不可聞的歎息從偏門內傳來。
鳳驚鳴驚怔,凝神觀望聲音傳來的方向。有一人走了出來。
那人擁有乾淨出塵的氣質,靜若處子的容顏,絕代的風華,眉宇間與多年前一樣總有淡淡的哀愁,那是無法比擬的風情。
慢慢地走到鳳驚鳴的面前,無一停了下來,他輕輕地叫了一聲:「七哥。」
「無一,無一……」男人發了瘋似地撲了上去,緊緊抱住那溫熱的身體,嘴裡不住地叫著,他的血染紅了鳳無一的胸口。
「七哥,你這是何必?」鳳無一歎息道。
「無一,無一……」男人只是不斷地喃喃重複這個名字,連臉都不願意抬一下。
「你這些年好嗎?」
「無一……」
「別再為難自己,放手吧。」
男人抖了一下身體,抬頭看他,深紅的眼中淒楚無比。
「……也放了我吧……你知道的,我這輩子除了他誰都不愛。」輕輕把話說完,鳳無一不再言語,只是任由他抱著不動,任由他的血滲透了胸前的衣衫。
男人全身一震,放開緊緊抱住鳳無一的雙臂,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然後仰天大笑起來,笑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笑聲止,臉上扭曲成痛苦的絕望。
他忽然舉劍,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鋒利無比的劍尖穿透的是……自己的胸口,「如果真有……下輩子……我……我希望你我只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
看著氣絕於面前的鳳驚鳴,鳳無一痛苦地閉上了眼。
一切似乎終了。

鳳馭飛與鳳熙夜雙雙走出了大廳,一躍上了高高的屋脊,屋脊上的晴空碧藍如洗,金燦的光芒在他們的頭頂閃耀。
高高的屋脊之上站著兩人,一人著白,一人著黑,鮮明的對比。傲然站立的兩人,彷彿是這一天一地,從下仰望,又彷彿這支撐天地的支柱立於雲間。
趙平帶來的人馬被燎陽的三千鐵騎軍所制,且被這威嚴的景象震懾,齊齊跪於廳前。
陽光下,鳳馭飛一聲龍吟長嘯,氣沖雲霄,朗朗聲音傳得很遠很遠:「聖擎皇朝日、夜二帝親臨,掃除前朝餘孽,四皇子鳳清與四門提督趙平送交刑部發落。爾等被奸人蒙蔽眼睛,非乃爾等之過,赦無罪,各自退去吧。」
殿前齊脆的兵士一臉驚訝與感激,久久伏地而跪,大呼萬歲:「日、夜二帝,千秋萬代,吾皇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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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兵已去,眾人也皆離開。
師父與師尊回了自己的屋子裡去了,就連那個向來神出鬼沒的花非花也追隨夜帝離開,兩人皆不知去向。
空蕩蕩的大廳彷彿一切都未發生過一般,如果不是那滿目的猩紅,莫燃幾乎以為曾經發生的一切是一場夢。他的師父不是那個曾經名動天下的昊天帝,他喜歡上的那個人更不是當朝受萬民景仰的二帝之一的日帝,之前沒有什麼奪位之爭,也沒有什麼為了前塵過往糾纏不清的七王爺。
但是,一切似夢又不是夢。
莫燃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又恍恍惚惚地坐在床沿出神,腦海裡一幕又一幕地閃現,適才的經歷,一切是那麼地真實又不真切。
他身子禁不住地顫抖起來,有種莫名的恐懼感,道不出任何原由,就知道似乎曾經也有過那麼悲切與絕望的時候。
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一縷黯淡的光照了進來。
抬起頭,看向踏進屋裡的那人,那人背著光,看不清全貌,但是他有高大挺拔的身影,和一雙在黯淡光線裡也能看見的明亮雙眼。
那一身白衣上黏了點點血跡,他的笑容卻依舊溫柔多情。
眼睛濕潤起來,濕氣不爭氣地湧進眼眶裡,莫燃緊緊盯著那疾步靠近的身影,張口,卻只發出沙啞的「啊」聲。
一雙強健的手臂從天而降,以幾乎勒斷骨頭的力量將他死死抱進懷裡。
「小莫,別哭,我在這,哪裡都不去。」溫潤的聲音彷彿有安撫的作用,帶著潮潮的濕氣在耳邊呢喃。
終於抗拒不了安心的力量,莫燃淚落,下來,回手,同樣死死抱住這副身體,死都不放開。
炙熱的唇貼了上來,封住他到嘴的呼喚,滾燙的舌頭捲了上來,吞下他所有的思緒。
被人整個身體都壓在身下,莫燃沒有身為男人卻被人壓在下面的羞恥感,他卻以最熱烈的一面回應,咬著,啃著,用生疏青澀的方式回吻,舔著溢到嘴邊的唾液,舔著他微帶不羈的嘴角,吻過他的眉宇,他的眼睛,最後咬上他因為情慾上下滑動的喉結。
「啊!」鳳馭飛發出慾望的呻吟,黯淡的光線裡,一雙狂野的眼睛佈滿想要他的情慾。
撕著,扯著身下人的衣服,鳳馭飛將自己放任給慾望支配,當身下人那光潔且富有彈性的胸膛裸露在視線下的時候,他徹底地瘋狂。咬上那玫瑰色的暈紅,舔著,吸著,一雙大手撫弄著,揉捏著,乳頭在手下變得發硬。
「嗚……痛……」過於粗暴的動作引來莫燃近乎哀怨的呻吟。
鳳馭飛吞嚥了一口被慾望灼燒的乾澀喉嚨,重新吻上那雙朝思暮想的唇,溫熱的大手用力扯開束腰,探過茂盛柔軟的草叢,一把握住慾望的象徵,身下的人抖了一下,驟然睜大了眼睛,狠狠地瞪著他。
「你幹什麼?」他那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在叱喝,卻像是在邀請。
「摸你,小莫,我一直都在幻想著這麼撫摸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這麼想著。」鳳馭飛一邊動著手,描繪手中堅挺的形狀,一邊以曖昧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傾訴相思。
「你……啊……痛……你不會……不會輕點!混蛋。」
仰高了脖子,莫燃驚呼出聲,下半身傳來的快感幾乎令他失神,
「小莫,你也摸摸我,摸摸我。」鳳馭飛在莫燃的耳邊發出邀請,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傳遞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熱情。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他結實寬闊的胸膛上撫摸了一下,便被他身體上滾燙的溫度嚇到,想要抽手的時候,被另外一隻大手捉住,那隻大手牽引著他的手往下,往下,再往下,觸到一個高溫堅硬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物體,莫燃是真的被嚇到。
那物體燙得他心驚!也有點小小的期待。
「摸摸我,握住它。」鳳馭飛在他的耳邊喘息,他沒有強制要求莫燃下一步的動作,他在等他心甘情願。
可惡!摸就摸,沒什麼好怕的!莫燃看見他眼底的期待與尊重,他有點心疼起他此刻的溫柔。
莫燃紅了一張臉,連脖子和身體都染成一片火紅,閉上眼睛,豁出去一般,先是輕輕地碰了那物體一下,然後索性握住,學著他的動作,笨拙地撫摩起來。
「啊……啊……小莫,好舒服,對,就這樣,用力點。」鳳馭飛發出低低的歎息。
聽著他毫無節制地呻吟,莫燃忽然激動起來,連心臟跳得都比飛快無比,他空閒的另外一隻手拉下男人的脖子,用力吻了上去。
「小莫,我想要你,給我好不好?」鳳馭飛邊吻邊問。
「……」看著他狂野灼熱的眼神,莫燃只能喘息。
「給我好不好?」撤掉莫燃下半身的遮蔽,分開他結實修長的雙腿,他將柔韌的腰擠進了他的腿間,滾燙的勃發摩擦著莫燃大腿內側的皮膚,引起他一陣戰慄。
「混蛋,這個時候了,還問個屁呀?我說不讓你上,你就不上了嗎?啊啊啊……可惡,你輕點,啊啊……」莫燃紅著臉低吼,卻被那突然頂入的灼熱封住了所有的話,痛楚比想像中來得強烈,那堅硬異常又滾燙異常的物體,一寸一寸地頂進,一寸一寸地燃燒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剝奪他的神志。
「你的身體好舒服,小莫。」
「啊……做就做了,還……啊……那麼多話。」
「我喜歡看你為我目眩神迷的樣子,我喜歡聽你叫給我聽,小莫,叫出來。」
「啊啊啊……」
緩慢地抽了一點出來,忽然壓低了莫燃的身體,猛地貫穿了進去,全部沒入了進去。狂亂地律動著,不斷地抽插,深入更深入,鳳馭飛彷彿要把多年的思念全部灌入身下柔軟又異常柔順的身體。
可以灼傷人的視線,貪婪地流連於身下那張痛苦與快感並存的臉,不停地擺動身體,汗水弄濕了身體,打濕了眼睛,看著結合的地方,那裡也被汗水與體液弄得一團模糊,但是,擁有一個人的感覺是那麼地真切,借由相連的部位傳來。
他擁有他了,小莫真的是他的了。
「小莫,我愛你,我愛你。」
「……」
「告訴我,你的感覺。」用力地進入,進得很深,那更加深入的地方滾燙火熱,令人欲罷不能,拚命地擠進去,拚命地感覺所有,拚命地用身體告訴他,他愛他。
「……你……啊啊……你知道的……」禁不住鳳馭飛誘惑般的低沉,禁不住這似乎要將身體貫穿的力量,莫燃抬起長腿將他強而有力的腰圈住,連身體都貼了上去。
這火熱就算要把彼此融化,這火熱就算會令他萬劫不復,他也絕不後悔。
「告訴我。」
被他壓著,連身子都給了他了,媽的,他還裝什麼委屈樣?一個大男人這個時候彆扭個什麼勁?不說就是不愛嗎?莫燃紅透了一張臉,氤氳的雙瞳透著火紅火紅的焰火。
「小莫……」
「我喜歡你啦!」哎……算了,如果能讓他覺得開心,讓他說出這麼丟臉的話,也罷了。
「我愛你。」
鳳馭飛低頭在莫燃的眉宇間落下一吻,幸福的感覺卻又帶著淺淺的傷感在心底融化。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我希望永遠停留在此刻。
如果真的可以停留在此刻,我希望可以永遠不用醒來。

第二天一大早,莫燃是在馬車裡給顛簸醒的。
一個顛簸震得他全身酸痛難忍,悠悠轉醒,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枕在一個人的腿上,身下是柔軟的墊褥,寬敞的四周儘是奢華的裝飾。
「這是去哪?」莫燃懶得動了,軟軟躺在身後人的腿上。
「回家。「鳳馭飛淺笑,大手輕撫散在腿上的發。
「回哪裡的家?」
「我的。」
「你就這麼把我帶走了,師父與師尊他們呢?」
「他們的事情,還是由他們自己解決吧。」鳳馭飛低聲歎息。
「夜帝呢?」莫燃微蹙一下屆。
「叔那樣執迷不悔,小夜他怕是受不了,事後他就回了皇城。」
「他這又是何苦讓自己煩惱?師父他這輩子認準人怕是改不了了。」
「我們鳳家的人都一個樣子,癡心不悔!叔是這樣,小夜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是嗎?」莫燃目光灼灼,「那你後宮那麼多佳麗,又該如何解釋?」
「嘿嘿,你別用話套我,卿本佳人,朕足矣!」
「你的話騙鬼呀?歷代皇帝哪個不是三千佳麗?」
「誰說的?凡事總會有個例外。我就沒有,從我在天下第一莊見到小莫的那一天起,雖然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那個時候我對自己說,天下佳人萬千,但我鳳馭飛只要小莫一人!」他笑容浮現的眼中溢出柔情。
怔怔地躺在他的懷裡,莫燃心緒萬千,絲絲感動潛進了心田,他是個男人,卻也不免為他的深情動容。
「小莫,相信我,我不會娶後,更不會納妃,此生擁有你足矣,足矣。」他低下頭,在他的耳邊鄭重起誓,清悅的嗓音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溫柔的眼中隱隱瀰漫著憂傷。
心中一緊,不捨男人的深情,細細品味男人的誓言,莫燃一時沒了聲音。
見他忽然沉默,鳳馭飛明白他在思量兩人之間的事情,他仍是出言打岔:「還有一段時間才到京平,等到了以後,我帶你出去走走。」
「皇城京平,大聖最繁華的地方。」莫燃感歎道。
「那是自然,天子腳下豈有不盛的道理!」得意地挑眉。
「那裡也是師父出生的地方吧?」時間真的太過突然,師父他竟然是曾經名動天下的昊天帝。不過仔細想來,天下第一的昊天帝,怕也只有擁有絕代風華的師父,才配得上這個名號。」
「是呀。」鳳馭飛笑咪咪地附和。
「不過,你居然也是當今天下被民譽為明君的二帝之一,這個真的是……」莫燃扭頭看他,眼中有明顯的不信。
瞅了他半晌,莫燃還是搖頭,嘴裡嘀咕:「師父風華絕代,你弟弟也長得俊美無雙,他們兩個眉宇之間倒是有幾分相似,偏偏你怎麼與他們一點都沒相像的地方呢?
「相傳當年的鳳正王與他的王妃一個俊美,一個美麗,看夜帝,此言不假,看你,這好像就有點……嘿嘿……」
「母妃生我兄弟之前曾經被人下毒,是叔費勁了心血才算保住我們母子平安。但是餘毒無法全部清除,無奈之下,只好做了選擇,將餘毒逼進其中一個孩子的血脈裡,保全另外一個皇子。
「我命大福大,原本叔說那個孩子會留有殘疾,老天垂憐,我生下之後沒有任何問題,健健康康,唯獨相貌與小夜有很大的差異,沒他那般俊美漂亮。
「加上餘毒在我身體裡面殘留的時候久了,久而久之,身體產生了抗毒性,一般的毒藥對我均是無效,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鳳馭飛爽朗地大笑,清亮的眼睛炯炯生輝,莫燃覺得此刻的他就算沒有夜帝那麼俊美,卻也是器宇軒昂的好男人。
這個男人是他的!他的臉紅了起來。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有人拉開簾子,恭敬問道:「日帝,前面就是鄒央的一個小鎮,您是先休息一下,下來用膳?」
「小莫你早飯沒吃,現下肯定餓了,先吃點東西吧?」鳳馭飛卻問莫燃。
「我是餓了。」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咦?你等等。」莫燃盯著那人,覺得好生眼熟。
「莫公子有何吩咐?」那人回身問。
「你很眼熟。」
「啊?這,屬下與莫公子素昧平生,莫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
「哦?你是說我的眼睛有問題?」莫燃「嚶」的一聲坐起來。
「屬下不敢。」那人汗流浹背。
「酒樓裡我丟了五十兩文銀,給我還回來。」莫燃伸手,給氣得不輕,「還是說這錢我要向你的主子討回來?」
「這……」那人邊抹冷汗邊去偷瞄鳳馭飛。
「你下去吧。」鳳馭飛擺擺手,道。
「好你個鳳馭飛,我在雨前樓裡的時候,那錢原來是你的屬下給摸了過去?」
「別氣,別氣!呵呵,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然我哪裡來的機會與你說話?」鳳馭飛嬉皮笑臉想要打混過去。
「你還有多少事情瞞我?」莫燃怒目圓睜。
「沒什麼了。」
「胡扯。」
「也就是讓大內侍衛周雲將你的錢順手牽羊,然後一路上纏著你一起去見叔,然後就沒了。」
「沒了?」
「呃,這個,還有一點點,就一點點!一路追殺的人第一批其實是花非花的人假扮的,目的是為了讓你認為他們要找的人是你,然後我受你牽累,這樣你一不會對我的身份起疑,誓死保護我的生命;二不會懷疑一路追殺的人的動機,鳳驚鳴更不會對我有所懷疑。」
「還有呢?」莫燃眉毛擰成川。
「小時怕你跑了,央求叔和師尊什麼武功都可以教你,唯獨輕功別教得太好,萬一你跑了,我還追得回來。」鳳馭飛老實交代。
「然後呢?」莫燃青筋暴跳!
「沒有然後了。」鳳馭飛死命撇清。
「真的沒了?」打死他,他都不信,這個狡猾的狐狸。
「真的沒了。」有也不告訴你!笑臉如花,狼吻下去。
「你……嗚嗚……」
「好了,好了,我錯了,別動。」
「你……啊……啊……亂摸什麼?」莫燃一聲吼。
「看你精神很好的樣子,午飯遲點吃也沒問題了。」
「混……啊……」

來到皇城一轉眼已經月餘,莫燃的日子過得悠閒卻不覺得寂寞。鳳馭飛每天都很忙,忙國家大事,忙民生,忙邊疆護國,但是他每天都會抽大半的時間陪在莫燃的身邊。
莫燃一直覺得奇怪,皇帝自古以來便是操勞的命,哪那麼多時間陪人?就算是再喜歡的人,但是一天大半的時間都留在自己身邊,這似乎說不過去?
他每每來的時候都疾走如風,彷彿要爭奪流走的時辰,見著他的時候也不管有多少人跟著看著,總是一把將他緊緊抱住,隨心所欲地想幹嘛就幹嘛。
他也不是不喜歡他如此隨心意地去做某件事情,但是總覺得怪怪的,尤其當他被抱在懷裡的時候,過大的力氣像要把他揉碎才罷手。
那前所未有的強烈佔有慾令莫染在幸福裡產生了恐懼感,因為這幸福太過熾熱,熾熱到有些不真實,尤其當他被貫穿的時候,鳳馭飛總是在他耳鬢廝磨,不斷重複「我愛你」三個字,直到他昏迷也不停止。
最近幾日,他更是變本加厲,一下了早朝,就早早地回來,一刻不停地守在他身邊,彷彿要把之前錯失的時間補回,或者是想把以後還沒來到的時間先用完?
莫燃心悸得厲害!甩甩頭,停止胡思亂想,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陽,接近正午了,奇怪的是,今天他居然到這個時候還沒回來?想也不想,決定出門等他。
莫燃繞過一條長廊,遠遠地看見兩個宮女在說話,他是練武之人,本就走路輕,兩個宮女沒有發現他,只顧說她們的話,他本沒有竊聽別人說話的習慣,準備走過去就算,忽然聽見兩人口中提到「日帝……妃子……」,他停了下來。
不知為何他側身而立,將自己藏於陰影之下,仔細傾聽。
那小宮女們還準備議論,卻有一人從對面的拐角處走了過來,那兩位宮女一見來人,連忙下跪:「夜帝。」
「都走吧。」鳳熙夜揮揮道。
兩位宮女應身低頭離開。
鳳熙夜看向莫燃躲藏的地方,微微一笑,流光異彩的眼睛顯得分外漂亮。
知道躲不過去,莫燃慢騰騰地走了過去。
鳳熙夜淺笑:「嫂子,這是要去哪裡?」
這聲「嫂子」叫得突然,「轟」地一下,莫燃只覺得連腦袋都熱起來,他吶吶地怔在原地,滿臉通紅不知該作何反應。
「哈哈哈哈……」戲謔浮現在雙瞳裡,鳳熙夜一陣大笑,不等他答話轉身離開。
莫燃看著他大笑離開的背影,恨恨地咬牙。轉身要走,忽然覺得不對,皺了一下眉頭,回頭看那遠去的背影。
鳳熙夜分明有意岔開話題!他來皇宮也有月餘,就算與鳳熙夜遠遠相望,他也是點個頭算是招呼,然後就走人,他知道身為夜帝,他有忙不完的國事,今天意外相遇……
不,也許不是意外遇見,夜帝也是一代高手,他很可能早就察覺他的所在,所以他刻意停下來,有意與他說上兩句,他分明是想轉移自個兒的注意力!
那兩個宮女在說什麼?有必要勞駕夜帝出面阻攔,不能讓他知道嗎?剛才沒來得及細聽,只隱約聽見「日帝……妃子」什麼的,難道這件事情與鳳馭飛有關?所以不能讓他知道?莫燃暗自思忖。
越想越覺得蹊蹺,他飛身上了屋簷,快步如飛,直奔御書房的方向。他知道,如果此刻鳳馭飛不歸,便是在那,他覺得有必要問清楚。
見他走遠,鳳熙夜從暗處走了出來,盯著急急如飛的身影,一雙璀璨的瞳仁黯淡了下來,既複雜又悲傷。
躍過一道紅磚高牆,前面就是御書房,向下看去,有幾個大臣懷抱精緻的畫軸向內走去。盯著那些畫軸,莫燃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那些進出的大臣們很是忙碌的樣子,沒人注意到幾丈高牆之上佇足觀望的他。
輕盈地跳了下來,踏風而至,他知道他本不該偷聽裡面的談話,但是……心中有種揮之不去的不好的感覺。
屏息,他側耳傾聽,御書房內傳來清晰的交談聲。
「陛下,此畫中人乃尚書李大人的千金,今年年方十四,溫柔賢淑,相貌端莊,乖巧可人。陛下,請看。」
「嗯。」熟悉的聲音悠揚好聽,帶著股懶懶的韻味,那人用他慣有的沉穩聲音應了一聲。
「陛下,這位是左將軍的小女兒,今年剛滿十六,她從小與其父學騎馬,學射箭,對兵書也頗有研究,巾幗不讓鬚眉。難能可貴的是此文不僅善武,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加上花容月貌,惹人憐愛。」
「朕,略有耳聞。」
「陛下,請再看此女,她是文閻大學士潘大人的孫女,膚白勝雪,容貌更是天下無雙,有大聖第一美女之稱。」
「嗯。」
「陛下,這十八位精挑細選的女子中可有中意的人?或者陛下心中有其他的貴妃人選?」
他要選妃?他要與其他的女子結髮共枕?
晴天霹靂,如驚雷在頭頂炸開,一陣頭暈目眩,莫燃幾乎無法站穩,極度震驚,呆立當場。
「嗯……」那人沉吟半晌。
心狂跳,血沸騰,他屏息靜聽,他在心底吶喊,不要同意!否決掉!不要同意!他希望聽見心愛的那人堅決與乾脆的否定。
「朕今年二十七了,皇爺爺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已有六個皇子了,古人尚且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朕這點倒是做得不好!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三位愛卿了。」
「謹尊聖旨。」
「啊!」一陣劇烈的痛楚襲上胸口,痛得莫燃一時無法控制,呻吟出聲。
驚聞御書房外有人,鳳馭飛出聲問:「誰?」
良久未見人出來,鳳馭飛陡然一驚,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縱身越出門外。
門外有一人靜靜而立,他的手緊緊抓著胸襟,想要阻止難以想像的痛苦在胸口蔓延。見有人出來,他緩緩抬起頭來。
他的眼睛很黯淡很悲傷,幽深的黑色彷彿要溢出來一般,風揚起他的衣袂,弄亂了他的發,他一直都很堅強,此刻的他卻像風中翩然的落葉,無根,也無處可去。
「你要娶妻?」他動了一下蒼白的嘴唇,呆呆地,吶吶地,淡淡地問。
「你聽見了?」鳳馭飛輕輕問,那聲幾乎輕不可聞。
「你要娶妻?」他重複問題。
「只是納妃。」他解釋。
「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半年前。」頓了一下,他據實道。
「那已經很久了……」早在自己愛上他之前,早在他們相愛以前,原來他說了謊,原來他上了當。
「……只是納妃……」鳳馭飛再度解釋,他的臉上看不出焦急,只有一片異乎尋常的冷靜。
「這有什麼不同?娶妻也好,納妃也罷,結果不都是你要娶個女人回來,你要和她同床共枕,你要陪她說話,你要抱她,你要寵幸她,剩下的時間你都要給她!」莫燃勃然大怒,聲聲震天,他用盡全力嘶吼,道出他所有的委屈與失望。「那我呢?我算什麼?日帝的男寵?舊愛?」
「我愛你,小莫。」他看見他清澈漂亮的眼底不斷湧出霧水與怒火,水與火的相撞之後,是無盡的悲傷。他看見他受傷的心流淌著血液,他更加心如刀割!
「一切已成定局?」風吹落了他臉龐上的水珠,留下潮濕的涼意,滲透進了心。
「……」鳳馭飛無語。
所以他當他是默認。
一切已成事實。
「可笑,實在是可笑!不會娶後,不會納妃,承諾只有短短月餘,便煙消雲散。日帝果然是天下人的帝,草民莫燃萬不敢獨佔。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天長笑,自嘲的笑聲衝入雲霄,落下滿地悲慼。
「小莫,別這樣。」他的聲音無奈又悲涼,他的身體在細細地顫抖,似乎在壓抑洶湧澎湃的痛苦暗潮。
「你愛我嗎?」莫燃第一次這麼問。
「我愛你。」鳳馭飛沒有絲毫的猶豫給出肯定的回答。
「你撒謊!」他不信,破掉的心無法相信任何人。
「沒有。」
「說……說你不愛我了。」說出來,讓他死了這條心。
「我愛你,小莫!」
「是嗎?」他反問,風輕雲淡的樣子好像隨時會消失,仰頭看天,浩瀚天宇碧藍如洗,彷彿連心也一併洗了,只留下茫然一片。
然後他決然轉身。
「小莫!」意識到他欲離去的意圖,鳳馭飛大叫一聲。
莫燃佇足,背對他,連多看他一眼也不願意。
回應他背影的是沉默無聲。
一個縱身上了高牆,高牆之外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天際,天字之下,莫燃迎風而立,顯得無助與彷徨。
「莫!我愛你!」
鳳馭飛聲嘶力竭一吼,用盡一生的力氣!換來背影微微一顫,幾個起落,瘦弱顫抖的身影消失在模糊的視線裡,消失在那片無垠天際。
午後的陽光明媚又溫柔,軟軟地灑在身上,他怔怔佇立空曠的御書房前,目不轉睛地凝視那個背影遠去的方向,壓抑許久的痛楚衝破內力的束縛,猛烈無情地在體內肆意,胸口一陣氣血翻滾,張口,一大口猩紅噴了出來,仰面倒了下來。
「陛下!陛下?傳御醫,快傳御醫!」
「陛下!陛下!」
上面是清澈的一片天,不如小莫的眼睛明亮清冽,他高興的時候眼睛會彎彎的,怒的時候眼睛會冒火,傷心的時候眼睛會濕濕的。
他剛才哭了,他一定很傷心很傷心……
鳳馭飛微微動了一下唇,又是一大口腥濃湧了出來,染紅了慘白的嘴唇,染紅了疼痛的心。青色的眼簾微動了一下,似乎很疲倦,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跌進一片深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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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莫燃在外面漫無目的地走著,居無定所,就這麼隨心隨性地走著,走到哪算哪。
等有一天莫燃突然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孤身一人在外面已經遊蕩了半年。沒地方可去,無論走到哪,那個男人的笑臉總是如影隨形;無論到哪,他也是孑然一身。
無可奈何之下,他回到了天下第一莊。
鳳無一與莫天問是在他回去後的第七天,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他沒說,他們也沒問。只有鳳無一顯得更是沉靜與憂傷。
莫燃只是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屋子裡,時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月下獨斟獨飲,時而從日昇坐到日落,靜靜地看著那男人所在的方向。
沉寂的他彷彿一塊不會說話的石頭,任由時間沖刷。
鳳無一每每來看他的時候,只是安靜地陪他一會便離開,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陰霾堆滿了憂鬱的眼睛。

今天又是一個晴朗的月夜,風很涼,月很冷,清冷的月華照得人發顫。
莫燃站在屋前人工開鑿的池塘前安靜地發呆,池塘裡的水很清,是從後山的深泉裡引下來的,所以這水冰澈透骨。
都半年了,他心中苦澀不斷,痛楚不減,卻隨著時間的流失而劇增。
這算什麼?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就愛上個男人,還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男人。
是否是因為他愛上一個獨一無二的男人,所以注定這段情愛不能長久?撇去他的身份不談,他以為他是個不一樣的男人,是個可以托付所有感情值得信任的男人,可……
苦笑!不是不愛,而是他愛不起,他愛不起一個與其他女人結髮的男人!
他愛不起不能只屬於他的帝。
怔怔地看著如鏡的水面,莫燃忽然跪倒在地,將頭埋進冰涼的水裡,水鏡破裂,水中的那輪明月被漣漪撕裂成一片一片。
不斷地用水沖澆頭頂,沖刷每每想到他都如同熊熊烈火燃燒的熾熱。
澆熄它,澆熄它!他不要再為他煩惱,他不要再為他心如刀絞!
可惡!可惡!他恨恨地咬牙!牙齒磨得咯吱直響,連血絲都從牙床裡滲透了出來!
「啊!」一聲狂叫,莫染跌坐在地,將頭埋在雙膝裡,雙手揪著頭髮,低低嗚咽。
「哎……」月下有人長歎,悄然走了過來。
抬頭,用迷離的眼神看那踏著月光而來的人,莫燃淒然一笑:「師父,是不是天下的帝王都身不由己?」他問出久埋於心的困惑。
「很多事都身不由己!」鳳無一給出意料中的答案。
「那他要納妃娶後也是身不由己了?」他追問。
「馭飛有告訴你,他是怎麼喜歡上你的嗎?」鳳無一不答反問。
「他說在天下第一莊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莫燃心在抽搐。
「是嗎?他是那樣跟你說的?那個孩子,真是的,到了那個時候,他也選擇不告訴你所有的事情,這是因為愛得深切的緣故吧。」
莫燃不解地看著鳳無一。
「小莫,論理,你應該和馭飛一樣叫我叔。你與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年你十歲。」鳳無一輕慢的聲音在月下飄揚。
「您是什麼意思?」莫燃一驚!這不對,他是在十三歲那年被師父帶回來的,他與他又怎會在十歲那年相遇?混亂無比。
「想不起來十三歲之前的事情,對嗎?」看著莫燃茫然的眼神,鳳無一繼續道:「那是因為你十三歲那年,我在你身上種下三根銀針。無憂針下,萬事無憂。」
「這……不可能……」莫燃睜大了驚疑不定的眼睛。
「無憂針入身毫無感覺,中針之後會忘記所有過往,一切重新開始,但是時效十年,十年一過,曾經封存的記億或者恢復或者永遠消失,這因人而定,再過一個月,你身上銀針的時效就要到了。」到時候選擇忘記還是選擇回憶,全在你了,小莫!
「師父,我要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從地上一躍而起,他拚命地要求。
迷茫又混亂,心痛得彷彿要碎掉,可是腦海裡有個聲音在拚命地吶喊,一定要知道究竟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
「天青歷二十二年反於京平的五皇子鳳起,是你父王。」
「什麼?」平地起驚雷,莫燃驚呼,他不信,他斷然不信!
「鳳起其實並非你的親生父親,因為他並無生育能力,這是那偌大皇城裡早已埋葬的秘密。當年父皇傳位於我之時,他便有了反心,為此甚至不惜一切代價。
「二十三年前,他從宮外千挑萬選秘密找來一個男嬰,當成自己的孩子撫養。因為我無後,又偏愛鳳正王的孿生皇子馭飛與熙夜,於是他便將你以陪讀的名義放在了他們的身邊,伺機尋找我的弱點。
「你雖長於帝王之家,又在他的身邊長大,可你卻保留了生於平凡之家存在根子裡的純淨,你乾淨的像是一杯水,小小的你極力抗拒父親的命令,幾乎丟了性命。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馭飛他看見你的第一眼起,便為你著迷。
「那時他還小,不懂得什麼叫愛,只是朦朦朧朧裡覺得此生不能放開你的手。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每當我看見你與他一小一大兩隻手緊緊相握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們可以天長地久。」
鳳無一清幽的聲音低低地述說過往,他彷彿看見當年那個稚嫩的孩子用小小的手緊緊抓著最愛的皇侄的手,一刻都不願意放開。
抖著嘴唇,莫燃心中疼痛不已,他想不起來一切,他不知道過往,不甘心的淚水湧進了眼眶。
默默看著那雙月光下清冽的雙眼逐漸堆積的水氣,鳳無一心中泛起陣陣疼痛:「天青一百二十二年,鳳起反於京平,他的失敗是意料中的事情,就如同他的謀反是意料中的一樣,僅僅一天,他被生擒,論罪,當斬。
「於是,你長跪於大殿之前,為他求情。雖然他非你生父,雖然他與你之前毫無半點親情,你卻甘願冒死為他求情。
「長跪一天一夜之後,你昏倒在地。那之後我應允了你的請求,放了鳳起一條生路,為防他再起反心也為封了眾臣的口舌,斷了他四肢的經脈,將他軟禁於皇城裡最僻靜的地萬。你雖非他的親身骨肉,但天下知道這秘密的也只有四人。
「為了保全你的性命,不讓你留有痛苦的回憶,我應了馭飛的請求,你對施以銀針,三根銀針封了你所有的記憶,這記憶裡也包括你對他萌生的青澀感情,然後連夜將你送到天問的身邊,由他撫養你,教你,護你。那年你十三歲。到現在我都記得馭飛當年在我下針之前對你的誓言……」
「他……他說了……什麼?」莫燃全身不住地顫抖,連話幾乎都說不完整。
「小莫,你等我,當我足夠強,足以承擔你所有痛苦的時候我會去接你,就算那個時候你已不記得我,我也會讓你重新喜歡上我的,那個時候我們永遠在一起,彼此不分離。」
「他騙我,他騙我,他騙我!」莫燃淒厲地嘶喊,喉嚨叫出血來,「他是來了,我又重新愛上他了,但我們卻沒有永遠在一起,彼此不分離!他納了妃,更會娶後!他騙我!」
「『纏綿』是天下三大奇毒之首,是真的無藥可解。」鳳無一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月華照出了他臉上無盡的悲愁。
「你說什麼?」上前一把握住鳳無一削瘦的肩膀,一瞬間莫燃覺得通體冰涼,他以為自己死了。
「天問的暗衛在西域找到的並非解藥,而是暫時壓製毒性的藥而已,配上我的金針,才暫時保全了他的性命,但是藥性只能維持三個月,三個月一到,他會毒發身亡。」
「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不相信!師父的醫術與醫理天下無人能及,他怎麼可能就死了?我不相信!」
「他怕你傷心,怕你哭,所以寧願被你恨被你怨,哪怕因此忘了他,他也認了,他對我說過只要小莫以後能忘記他,此生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假意要納妃,所以我憤然離開的時候他攔都不攔,是因為他知道他會死?他不想讓我難過痛苦?」
這就是他為什麼在那三個月中每晚瘋狂地與自己糾纏,彷彿要把一生的時間都用盡!這就是為什麼他將國事放在一邊,把一天大半的時間都給了自己!
這就是為什麼他武功雖好,偏偏那天他偷聽,他卻渾然不覺!就這是為什麼他說愛自己的時候,眼中總有難以言語的痛苦!
他應該早就發現的,他應該早就知道的!
「啊!」莫燃抱頭狂叫,痛苦將他擊垮,痛苦將他掩埋。
「他死了?他死了?他在哪?他現在究竟在哪?」他不信,那麼高傲自信又意氣風發的人死了?他斷然不信。
「半年前你離開的時候,毒性就已發作。馭飛的母妃六月懷胎的時候中過奇毒,所以導致他的容貌有異,但是他出生之後血液裡就留有奇特的毒性,那個時候起,平常的毒藥就對他無效。
「此次纏綿發作,我原以為無法救他性命,卻發現情況並非我們所預料的那樣,馭飛並沒有真的死去,他現在處於沉睡的狀態,似乎想要永遠不醒。
「天山有一洞穴,洞穴裡有一藥泉,半年前熙夜照我的吩咐,將他送到了天山那個洞穴裡,懸放於藥泉之上,藥泉不斷蒸發的霧氣籠罩他的身體,這樣可以緩解他的痛苦。」
「師父,你是說他還有救?」希望的火花重現莫燃的眼底。
「是的,但是……」鳳無一猶豫不絕,怕說出這個希望也許會帶給愛徒更大的失望。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絕不放棄。」他灼灼目光裡有霧氣,有期盼,有堅毅不可動搖的決心。
「相傳天山有一種百年才會開花,百年才會結果的雪蓮,如果能找到這種雪蓮,只要一片花瓣就可令馭飛起死回生。但是千年來,只聽聞傳說,卻從未見過雪蓮真身。」
鳳無一垂下眼簾遮住黯淡的目光,他的聲音沙啞不如以往的悠揚動聽,清冷且悲涼如同灑滿他身體的月華。
「就算要太陽西升東落,河水逆流,我也定要讓他醒來。我不允許他就這麼一睡不醒,我還沒和他算完總帳,他別想逃避。」
莫燃熠熠生輝的眼底,鳳無一看見另外一個人的身影,心中生出無限感慨與羨慕,他忽然間覺得,他的小愛徒也許真的有辦法把他心愛的人活著帶回來。
奇跡也許真的會出現!

天山。慕雲峰。
慕雲峰上終年積雪,皚皚白雪銀白晶亮,彷彿老天恩賜的羽衣覆於巍峨的山頂,遠遠望去壯麗無比,莫燃卻毫無心情欣賞這常人難以看見的美景。
半個月前,莫燃到了這萬年冰封的天山慕雲峰,耗盡了所有的氣力,漫山遍野地尋找傳說中的雪蓮。
深不見底的懸崖他去過,垂直陡峭難以攀沿的峭壁他上去過,他刨過凍結的堅硬如鐵的泥土,他砸過萬年不融的玄寒冰錐,只要傳說裡提到過的地方他都拍過翻過,結果令他幾乎瘋掉。
什麼都沒有,別說雪蓮,連影子都沒有!
外面的風雪又大了起來,呼嘯著從洞穴口刮過。莫燃盯著面前的火堆安靜地發呆。
他的手指凍得紅腫裂開,每天挖雪造成指尖的指甲與肉都分離,凍傷的口子裂開又合上,反反覆覆形成的新傷與舊傷,似乎永遠沒有癒合的那一天,就像留在心口的那道痕跡。
絲絲血跡滲出瘡口沿手指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感覺不到痛楚,唯有寒冷闖進心口。
外面呼嘯的風沒有停止的跡象,飛揚的雪花是最冷冽的武器,似乎要把人凍僵才作罷。
待了好一會,莫燃抬起頭來,濕潤的視線投向洞穴深處那懸放於藥泉之上的人。
蹣跚地站起來,慢慢地走了過去,每靠近一步,心中的疼痛加劇一分,離那個人越是靠近,心中的憐惜越是濃重。
停下腳步,他現在站在他的面前了,他們已經離得很近了,近到他可以看見他安靜沉睡的容顏。
他的睡顏沒有任何改變,和十多天前他找到他的那一刻一樣,沉靜又安詳,飛揚的眉宇是淡定的,他的呼吸很孱弱,如果不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幾乎感覺不到,就像真的死去一般。
他著了一身乾淨清爽的白衣,聽師父說,才知道舒適乾淨的白色是他最愛的裝束,難怪他與他在一起的時候著白色的時候最多。
他是這天下聞名的日帝,其實他覺得陽光燦爛的金色才更適合他。
等他醒過來對他溫柔微笑的時候,他會告訴他的。
眼睛裡又開始刺痛了!他已經離他很近了,他還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他們彼此貼得很近,感受彼此的體溫和呼吸,可是他卻可惡地不願醒過來!
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為一個男人哭,已經是很丟臉的事情了,可是他哭都哭了,臉也丟了,心也傷了,他卻睡得跟沒事人一樣,全然不顧他的心情,全然不理會他的傷心。
愛他,愛到恨不能乾脆讓他真的死了算了,一切都一了百了;恨他,恨得連心都疼。
愛恨交織是一種煎熬!生不如死的煎熬!
銀針的時效早就過了,但是他想不起來一切,什麼都想不起來。他想這也許是老天的意思,讓他忘記過往,一切重新開始,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接受現實,一點都不覺得惋惜,因為未來才最重要。
他不介意過去了,也不介意他不尊重自己的意願,擅自讓師父給自己下了銀針;更不介意他一直把自己蒙在鼓裡,用納妃的借口把自己趕得遠遠的。
他想的是等他醒過來以後,他們重新開始,未來還有很多很多年,他想和他好好地,快快樂樂地,一起生活下去。
可現在,他就這麼一直睡著,沒有絲毫清醒的跡象。
可惡!他究竟要睡到什麼時候?
恨恨地在沉睡的鳳馭飛的身上用力擦著眼睛,擦乾這原不該屬於池的淚水,睜大了眼睛凝視著面前的一動不動的人,悲傷襲擊了胸口,一股怒火湧了上來,「鳳馭飛你就這麼睡吧,睡了就別醒了!別以為我為了你哭,就會等你一輩子,你如果醒不過來,我肯定把你丟在這,走的一了百了。
「而且我會娶妻生一堆兒子,就算我不跟女人在一起,我也絕對要找個比你好一百倍的男人回來!可惡!你就這麼給我睡死過去算了,我才不要等你,絕對不要!到時候你別後悔!你……咦?」
莫燃洩憤似地吼到一半驟然停了下來,聲音彷彿生生被斬斷了一般。
他撲了過去,一把抓住鳳馭飛的手,飛速湊到眼前,死死盯著那修長好看的手指,目不轉睛,連眨都不眨一下,生怕一個小小的眨眼都會錯過什麼。
掌中的手冰涼一片,他的指尖流淌的血液沾到了鳳馭飛無力垂下的手上,凝神屏息,看了許久許久,但是那好看的手指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一次和十幾天裡的無數一次一樣,他以為他動了,卻只是他眼花了,那人睡顏依舊,悲切伴隨著失落湧上了胸口,壓得他窒息。
死命一把抱住那人冰涼卻柔軟的身體,哽咽出聲,決堤的淚水不斷沖刷臉龐,他用幾盡絕望的聲音呼喚:「醒過來呀,醒過來呀,哪怕你真的要納妃我也認了,只要你醒過來親口告訴我!你給我醒過來呀。」
「喀嚓」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忽然傳了過來,悲痛中的莫燃一驚,去看聲響的源頭,就見懸掛吊床的一條鏈條忽然一頭斷開,懸掛在半空的吊床朝一邊傾斜下來,鳳馭飛的身體沿著傾斜的角度向藥泉滑了下去。
慌忙間,莫燃伸手去接,卻連同自己一併跌進溫暖的泉水裡。
一跌進泉水裡,莫燃連忙鎮定心神,在水中睜開眼睛,就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沉向泉底,急忙潛了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略顯瘦弱的身體緊緊抱進懷裡,彷彿失而復得的寶貝。
腳下用力,準備帶人浮出水面,轉身的瞬間,他卻被泉底一株奇異的植物吸引了全部的視線。
那株植物似蓮非蓮,它只有四片花瓣,綻放的銀色花瓣嬌嫩無比,花瓣的四邊是金色鑲嵌,花蕊是奇異的黑色,花的莖幹筆直帶刺,是透明的碧綠色。
莫燃從沒聽過天下還有這等可以長在溫暖藥泉水底,昌盛不敗的奇異植物。
雪蓮?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莫燃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因為這個想法,他全身都顫抖起來。
如果真的是傳說中的雪蓮,那麼生長於此,千百年來無人得之蹤跡也就不難解釋了。
這難道就是奇跡嗎?
他帶著鳳馭飛潛了過去,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株植物,又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溫熱的泉水中,手抖個不停。
只要一片花瓣就好,僅要一片。
摘下那片花瓣的時候,植物搖曳了一下,水中蕩漾起銀色的光芒,隨即隱沒在水中。將花瓣緊緊握在手中,腳下一使力,「嘩啦」聲響,他帶著鳳馭飛浮出水面,來不及喘口氣,連忙端詳鳳馭飛的狀況,還好呼吸和心跳都在。
心稍稍平靜了點。展開拳頭,掌心裡的花瓣被捏得看不出形狀,莫燃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將花瓣遞到鳳馭飛蒼白的唇邊,卻無法放進去。
想都不想,莫燃將花瓣放進嘴裡咀嚼,然後將唇送了上去,舌尖撬開鳳馭飛毫無血色的唇,撬開牙關,將嚼碎的花瓣混合了汁液一併送了進去。
祈求天,祈求地,請讓他醒過來吧!醒過來吧,我求你醒過來吧!
他在心中激昂地呼喚!
很久沒嘗到他的味道了,莫燃眷念、不願意放開他的唇,輾轉啃咬了幾番,他不得不選擇放開那片柔軟。
空隙剛在四片唇間產生,一個力量壓了過來,雙唇重新貼在了一起。那吻同以往的熾烈,那吻同以往的霸道,佔住以後絕對不放手的氣勢盡在這纏綿的一吻裡。
莫燃睜大了眼睛,久久瞪著那個在他的雙唇上肆意妄為的人,喉嚨裡一陣哽咽,眼淚再度湧了出來。
該死的,他又像個娘們一樣哭出來了!
慢慢地閉上眼睛,享受這久違的熱吻,心裡既疼又暖。
伸出長臂把那人死死抱住,緊密的身體彷彿永遠不願意分開。
是的,他們永遠不分開!
「小莫。」有人在耳邊用溫潤的聲音輕喚。
莫燃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略顯憔悴卻溫柔的笑臉。
「對不起……」
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抱住那具逐漸回暖的身體,莫燃一口咬在他結實的肩頭,牙齒都入了肉,血流了出來。他曾經有多痛,他要讓他知道!
「還有,我回來了。」鳳馭飛輕笑,眉宇間有淡定的光暈與幸福。
「不要再離開,哪裡都不許去,如果要去任何地方,記得帶上我,否則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抓到,絕不饒你!」灼灼目光,堅定不移,彷彿發狠又彷彿誓言的話迴盪四周久久不息。
「莫,我愛你,此生有你,足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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