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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潘多拉的甜蜜陷阱》 作者:心似海洋(完結)

  58.不是要嚇你(2)
  “不,當然不是……”宓蘇使勁搖頭,暈乎乎的。所受的衝擊太大,一下子還緩不過來,周安娜笑盈盈的看他,給他時間來消化事實。宓蘇終於不再搖頭,再次打量周安娜的目光已經不再純粹,原本同性戀在他腦子裡的概念再次拓寬,不是男人才能搞在一起,女人同樣可以。“秦焱一直都知道?”
  “從我知道那天開始,他就知道了。”周安娜豪氣道,“我和他是好兄弟。”
  原來這就是秦焱說的,他和周安娜的關係並非像別人所看到的那樣,他們是兄弟。
  宓蘇無語,“你們這對夫妻還真有趣,一個喜歡男人,一個喜歡女人。”
  “夫妻不就是一個喜歡男人一個喜歡女人。”周安娜笑道。
  “可是應該你喜歡男人,他喜歡女人才對。”宓蘇直翻白眼。
  “其實我以前一直以為秦焱是喜歡女人的,所以這樁婚事我總覺得對不起他,為了他,為了我,一直就拖著,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就開始喜歡起男人來了。”周安娜至今也想不通,或許以前秦焱一直壓抑著也說不定,不禁覺得他沒義氣,她是有什麼都和他說的,他卻總是遮遮掩掩。
  宓蘇好奇的問:“他以前喜歡女人?”
  周安娜嗤笑:“你這話說的,不喜歡女人,又怎麼會愛上應曉蘭。”
  “哦,對……”然後兩個人還有了他,“興許是受了刺激。”所以才不再愛女人。
  周安娜搖頭道:“也不會啊,在你之前我所知道他的床伴似乎都是女的。”
  他的床伴,這個說法令宓蘇從心底感到有一絲不快。
  他在秦焱的生命中從來就不是唯一,而是之一,相比之,他生命的紙張上,就只留下了秦焱的痕跡,宓蘇覺得很不公平,心底那一絲不快的感覺——叫做嫉妒,然而嫉妒自己父親以前的床伴,是多麼可笑的事情,宓蘇在憤然之餘又多了一種叫做悲哀的情緒。
  周安娜見他忽然情緒低落,猜測道:“你不是在介意我剛剛說的話吧?”
  宓蘇想說“不是”,卻在周安娜的注視把話咽了回去。他的確介意。
  “孩子就是孩子。”周安娜笑,“你要知道,過去的早就過去了,現在你在他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這話一點也沒有安慰到宓蘇。
  宓蘇嘆氣說:“我也已經是過去的了。”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和秦焱決定要個孩子,你會不會介意?”
  周安娜再次扔出重磅炸彈。
  “孩子?”宓蘇愣怔,“可是你們……不是……”
  周安娜有心逗他:“雖說我們是感情是假的,但畢竟婚姻是真的,為了應付其他的旁觀者,我們之間必須有個孩子。雖然你是秦焱的孩子,但你不是我生的,所以啊,就必須由我,生一個出來。”
  宓蘇是沒有立場反對的,但乍聽之下,又覺心上被劃了道口子,喃喃說:“嗯,你說的對,孩子……是需要的。”他已經不是秦焱唯一的愛人了,這下連唯一的孩子這個地位都要被奪去成為之一,宓蘇覺得自己對於秦焱來說,已經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周安娜忽然掩口而笑:“我就知道你還是很喜歡他。”
  宓蘇呆呆的反應不過來,“你剛剛說的,是騙我的?”
  “那倒不是,我們的確決定要個孩子。”周安娜表情很不情願。
  周世雄被她氣倒之後,周安娜費了老大的心思才得到他的原諒與承認米蘭的存在。
  她退出了演藝圈,她同意要一個他與秦焱共同的孩子。
  自從知道他們婚姻的事實之後,在周世雄心目中這個女婿已經不同於往日,但如果是他和安娜的孩子,那就是真正他的骨血,將來的一切是要遞交給那個孩子的,這種血脈相繼的傳統觀念,老一輩非常在乎。
  “我們決定用人工受精的方式,我的卵子和秦焱的精子,還有我女朋友的肚子,這樣一來,這個孩子就是我們大家的,很圓滿,不是嗎?”周安娜為自己能想到這個法子感到驕傲。她怕米蘭介意這個孩子的存在,然而讓米蘭來生,自然這孩子就有了她的一份。
  安靜了片刻,宓蘇總結:“好……麻煩。”
  “就是剛開始麻煩一點,但是之後就沒我什麼事了,比起自己懷胎十月,這個辦法實在太完美了。”
  “你是想逃避責任吧。”宓蘇鄙視她。
  “男人生來就不會生孩子,可以逃避的理所應當,為什么女人就非要承受,如果不是為了我家老頭,這個孩子我也是不會要的!”
  “你……女朋友,她同意?”
  “同意,她其實是很想要個孩子的。”
  宓蘇很好奇周安娜的女朋友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周安娜和他說了自己與米蘭的愛情故事。
  她們是在國外認識的,米蘭幾年前與朋友結伴跟團出國旅遊,自由購物的一天她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給弄丟了,還被人搶了包,慶幸的是正巧被周安娜看到,她幫她追回了包,但一時不慎被那人用小刀劃傷在手臂上,米蘭是個護士,行李中常被紗布與消毒藥水,周安娜送她回飯店,米蘭就給她包紮了傷口,後來兩人留了聯繫方式,起初只是做朋友,不知怎麼感情就在某一天變成了愛情。
  “再後來我回國,就介紹了米蘭去做我家老頭的私人看護,這樣她可以順理成章的住在我家,而不會讓任何人產生懷疑,如何,姐姐我聰明吧!”周安娜洋洋自得,還撩起衣袖給宓蘇看她巾幗救美的歷史遺跡。淺白色一道十公分左右的疤痕如今已不甚明顯,這樣的一道疤在當今醫學技術下完全可以被很簡單的抹去,但周安娜不願意,她不怕麻煩每次工作時用化妝來掩蓋,也要留著這個愛情印記。
  宓蘇很羡慕,為什麼他的愛情就必須這樣波折,先是你死我活,最後是不死不活。
  周安娜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要說的話也都說了清楚,留下一句“別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既普通又沒有新意沒有誠意的安慰話就旋風似的吹走了。
  冷峻回來不意外的看到情緒低落的宓蘇,“她說什麼了?”
  “沒什麼。”宓蘇拿出周安娜送來的巧克力,拆開盒子,遞了一塊被包裹的金燦燦的給冷峻,冷峻沒有去接,在他身邊坐下,將手臂展開伸到他頸後,讓宓蘇能夠靠在他身上,“你吃吧。”
  這些日子來,宓蘇對於冷峻偶爾的親密行為已經不再排斥,也不再感到尷尬,他自然的靠在冷峻身上,問道:“你也不喜歡吃甜的?”
  為什麼要說也?冷峻想大概是因為秦焱不喜歡吃甜的。
  靠著冷峻讓宓蘇稍感安慰,再將一塊撥開的巧克力含進嘴裡,甜滋滋的濃香充滿口腔,流淌全身,宓蘇的心情才逐漸好起來。
  將巧克力吃進肚裡,宓蘇才開口說:“周安娜是秦焱的合法妻子。”這樣說是沒錯的,雖然他們之間關係離奇,但秦焱和周安娜,確確實實是合法夫妻。
  冷峻大感意外:“他們是夫妻?”
  “嗯,沒有對外公開,因為當時安娜姐還在演藝圈,考慮到會對她的事業造成影響。”
  “那她今天來是為了什麼?只是單純來看你?”
  “唔……來看我,還有,告訴我他們快有孩子了。”
  “看來他放下你了。”冷峻將宓蘇的頭按向自己肩窩,他想宓蘇現在的心情應該很糟。
  宓蘇沒打算和冷峻把具體情況說清楚。只是一味把頭埋進冷峻懷裡,他心裡難過,他需要有人安慰。
  許久,他輕輕說:“我也會把他放下的。”
  “嗯,會放下的。”冷峻用另一隻手將他環抱住,“你還有我。”
  冷峻不介意被宓蘇當成暫時的安慰品,如果能夠與他這樣相處下去,總有一天宓蘇的心裡會被他整個填滿,人走茶涼,日久生情這兩個詞冷峻很清楚,那個叫做秦焱的男人,最終會被他擠到角落,而冷峻更是貪心的連角落也不想給他留下。
  周安娜來過之後的第二天秦焱再次出現,在是否可以帶走宓蘇的問題上與冷峻起了小小的摩擦。秦焱是不與人解釋的個性,說帶走就要帶走,而且他對冷峻著實有著敵意,冷峻對他自然也全無好感,宓蘇走起路來尚不順溜,捧著肚子一挪一挪,傷口也還沒拆線,帶出去了,出了事誰要負責。
  眼見火光四射,冷峻在秦焱強勢的氣壓下絲毫不為所動,宓蘇被兩人各抓一手,扯弄之下大呼一聲:“全都放手!”沒有人放手,宓蘇被徹底無視了,“我說放手,聽到沒有!”宓蘇用力甩手,牽動了肚子上的傷口,又是隱隱的陷在肉裡的悶疼,他皺起臉,“哎呦”叫了聲,這才喚回了兩個男人的神志。
  冷峻最先鬆手,關切問道:“怎麼,是不是傷口在疼?”
  宓蘇悶哼,“幹嗎啊,你們這是,要打仗嗎?這是醫院,我是病員,你們有沒有一點公德心啊!”
  冷峻握住宓蘇一隻手,放柔聲音說:“他不說原因我不能讓他把你帶走,就算他是你的父親,也不行,我必須對你的健康負責。”
  冷峻的話和冷峻的動作,聽在秦焱耳裡看在秦焱眼裡,要多刺耳有多刺耳,要多刺眼有多刺眼,什麼時候宓蘇的健康就輪到這小子來負責了,他是哪跟蔥,在這裡和他叫板,秦焱面色微沉,不悅道:“我是他的父親,帶他走,用得著和你交代?”這話不免賭氣成份居多。
  宓蘇用力抽回被秦焱拽住的手腕,他是最聽不得秦焱說他是他的父親,這樣輕易的說出來,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冷峻又沒說錯,我媽托他照顧我,你這樣一聲不吭什麼都不說的就要帶我走,讓他怎麼能夠放心?”
  原本說一句去向並不是難事,也很合理,但只因對象是冷峻,他與宓蘇之間彌漫的那股令人無法忽視的曖昧,激怒了秦焱。
  秦焱不作聲,宓蘇看也不看他,撇過頭講:“如果你不說,我是不會和你走的。”
  冷峻這時聰明的沉默。
  靜了有一會,在沒有絲毫優勢的僵持下,秦焱決定妥協,“安娜昨天回家和我說你想去看你的母親,所以我今天才過來。”
  冷峻對宓蘇與秦焱以及早年的恩恩怨怨雖然一無所知,但也能聽出這時秦焱說的宓蘇的母親,並不是蘇情。
  宓蘇終於抬頭看他,“去看她?”昨天聽周安娜說她活不久了,想著他是該去看看她,但真當秦焱來了,說要帶他去看她,他卻又有些猶豫,上一次的匯面至今記憶猶新,畏縮在床角,痴痴顛顛抱著舊枕頭當作是他的憔悴女人,然而這一切還不算什麼,十三年後,她終於清醒,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毀掉了他的愛情,宓蘇忍不住在心裡恨她,這個女人曾經毀掉了秦焱的愛情,秦焱的家庭,如今又來毀他,更讓宓蘇痛苦的是,他是不能夠恨她的,因為她是生他的女人,她是母親,不管她做了天大的錯事,兒子都不該恨她。
  “嗯,去看她。”
  “是麼。”宓蘇沒有雀躍,過去的一點同情不知何時也消失殆盡了。
  是義務,她快死了,他應該去看她。
  冷峻從衣櫃裡拿出宓蘇衣褲,秦焱說:“我來幫他穿。”
  冷峻不著痕跡的繞過他,“不用,我來就好。”
  秦焱自然不會去搶,只是反剪雙手立在那裡,這一次是他落了下風,但以後……他微微懊惱,不知事到如今他還在爭些什麼,這個孩子,是他的兒子,他沒有權利永遠圈住他,他的身旁,終究會再有人出現,但他不希望那個人出現的如此之快,就比如說現在冷峻,令他無法忍受。
  掀開棉被,扶著宓蘇下床,站好了,幫他把病服的褲子脫下來,單膝跪地,讓宓蘇扶著他,穿上秋褲和外褲,脫去上衣,再套上一件毛衣,又把外衣給他穿上,還覺得不夠,又在衣櫥裡拿了件長大衣出來,那是冷峻自己的衣服,將它包裹住宓蘇,這才放心,拉攏了領口,溫柔的交代:“外面很冷,別讓風吹了脖子,出去以後記得揉揉臉。”
  宓蘇點頭嗯了聲,對秦焱說:“我好了,走吧。”
  秦焱過來二話不說攔腰將宓蘇抱起來,宓蘇“啊”的叫了聲,的冷峻微微皺眉,“你小心他的傷口,這樣抱傷口窩著,他會很不舒服。”
  秦焱卻不肯把人放下,徑直走了出去。
  59.探病
  江柏為秦焱打開車門,他抱著宓蘇一矮身便坐了進去,調整姿勢讓宓蘇能夠盡量展平身體,冷峻方才說宓蘇的傷口會疼他自然是在意的,只是當時若遵了冷峻的意思,不免顯得他氣勢不足,就像他怕了他似的。
  江柏上車,秦焱道:“開車。”
  懷中的宓蘇掙了掙,“你放開我,讓我自己靠著就行。”宓蘇自然是在賭氣,汽車後排總共也就那麼點空間,他就算躲,又能躲到哪去。摟住他的手加了幾分力道,秦焱不悅道:“你就這麼想逃?”
  “逃?”宓蘇別過頭,“我現在這樣子能逃去哪?這裡就這麼大能逃去哪?我就是怕那麼長時間會把你腿坐麻。”
  “這麼說起來你還是在為我考慮了?”
  車內有暖氣,秦焱動手將兩人外套分別脫下然後蓋在宓蘇身上。
  “怎麼不是。”宓蘇撇嘴,一把掀開身上的外套,“熱死了。”
  秦焱仿佛又看到過去那個任性的小孩,只是小孩不再向他撒嬌,而是向他發脾氣。
  秦焱皺眉,執意將外套蓋在宓蘇身上,“不許胡鬧,已經受傷了,萬一再受了涼怎麼辦。”
  “受什麼涼啊,你看,都出汗了。”宓蘇抹了把額頭,將手上的汗水展示在秦焱眼前,“一會下車被冷風一吹才會著涼。”末了還嘀咕,“一點也不會照顧人!”
  秦焱氣悶,只得依了宓蘇的意思,對前排的江柏說:“把暖氣開低點。”
  江柏道:“好的,焱哥。”
  宓蘇叫嚷:“不要,你想凍死我啊!”
  秦焱這下能夠肯定宓蘇是在誠心找茬,拉下臉,瞪起眼:“我看你是屁股在發癢了!”
  宓蘇下意識縮了縮身體,爾後又挺起胸膛道:“我就是屁股發癢了,有本事你打我啊,打啊!”
  秦焱倒真想狠揍他屁股一頓,但如今這情況,又叫他怎麼打的下去,硬的不行就用哄的,“好了,乖乖的,不鬧了,行不行?”
  宓蘇也不想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橫了他一眼,別過頭去再不看他。
  秦焱也不再自討沒趣,他現在說什麼都是錯,他知道小孩心裡有氣,宓蘇朝他發脾氣,他心裡的氣又去朝誰發,想著便朝江柏吼了一嗓子:“怎麼走這條路,這個時間段這條路很堵你難道不知道?幹什麼吃的,一群廢物!”
  可憐的江柏被炮灰的很無辜,明明前方一條大道暢通無阻。
  不過最近秦焱的火氣就很盛,身邊幾個人哪個不被他莫名的罵的狗血噴頭,江柏識趣的緊閉嘴巴,不回應他這氣一會也就過去,他大哥還會忘了自己罵人的藉口。
  江柏沒聲音,宓蘇倒是不樂意了,“你想罵我就直接罵,何必拿他出氣,黑社會了不起啊!”
  江柏乾咳一聲,繼續安靜開車。
  秦焱滿頭黑線:“誰跟你說我是黑社會?”
  “安娜姐和我說的。”宓蘇不忿,“如果不是她和我說,你想瞞我瞞到什麼時候?”
  秦焱在心裡埋怨周安娜,幹什麼和孩子說這種東西。
  “她還和你說了什麼?”
  “她沒和你說麼。”
  “她只說你想去見見那個人,讓我帶你去。”
  宓蘇冷哼:“她什麼都和我說了,我這次受傷,還有……你們倆決定要個孩子。”
  他瞧了瞧前方的江柏,沒將話說的太明,周安娜與秦焱的非正常夫妻關係還是秘密他心裡清楚,氣歸氣,分寸他有。
  秦焱聽完只想將周安娜那廝找出來臭揍一頓,也著實明了為何今天小孩對他的態度格外惡劣,該講不該講的全數被倒豆子似的說出來,秦焱覺得全身上下遮羞布全都被人扯去,黑了臉,一句話也不說。
  宓蘇忽然說:“恭喜你啊。”
  “恭喜什麼?”
  “孩子啊。不值得恭喜麼。”
  提到孩子,秦焱實在沒有快升為人父的快樂,他就像是去了趟精子銀行捐獻,區別在於,他並非自願,不過是無奈的妥協,他們需要這個孩子。
  他忽然間從一個孤家寡人成了兩個孩子的父親,然而兩個孩子他都不想要。
  宓蘇涼涼道:“不知道會是弟弟還是妹妹。”
  他誠心要刺激死秦焱。
  秦焱礙於江柏在場,許多話他不能說。
  “說夠了沒有?”秦焱面容冷峻。
  宓蘇知道自己終於將他惹火,原還想再說兩句,但不知為何望著秦焱的面孔話就堵在了喉嚨口,心裡像是被一團爛棉絮堵住似的,悶悶的憋得難受,又像打翻了雜貨鋪子,酸甜苦辣,滿滿的淌了一心,混雜一處,連自己也說不清什麼滋味。
  閉上眼睛,將臉埋進他肩窩,涌出的眼淚沾濕了西服,那料子吸水性還挺好,宓蘇索性將鼻涕也一徑擦上去,秦焱原是真生了氣,但見小孩默默流淚,心中又是一軟,整個人掉進了棉花堆裡,將懷中的小孩摟的更緊,在他額上落下一吻,幽幽嘆了口氣。
  窗外淡藍的天空隔著墨色玻璃看去是灰暗的,陰沉的,連雲朵都成了青色,不端端變得陰霾起來。
  到醫院下車時,秦焱果真是被宓蘇壓的雙腿麻痺失了知覺,宓蘇想給他揉一揉,但還未觸及就被扎了刺似的收了回來,不妥。在冷風中站了好一會才能重新邁開步子。
  天太冷,很少病人在外活動。
  來到應曉蘭病房前,秦焱打開門,攙著宓蘇進去。
  房間裡很暖和,應曉蘭背對著他們坐在輪椅中看著窗外,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思考。
  聽見有人進來她並沒轉身,聽見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她只當是醫生和護士來查房。
  宓蘇站在那裡,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秦焱一眼,是迷茫的。
  應曉蘭見來人並不出聲,想來並非是醫生護士,她費力的轉動輪椅回身,“秦焱……”接下來的話梗在了喉嚨中,因為她看到了宓蘇,她不認識他,但直覺知道那就是她失去多年的孩子,淚水瞬間從眼眶中汩汩而出,她的孩子,她終於又見到了他。她看向秦焱,顫聲問道:“是他嗎?”
  秦焱點頭,卻是面無表情,“是他。”
  宓蘇像是被嚇著了,瞪大眼睛,“怎麼會……”
  上回見到的應曉蘭是個憔悴瘋癲的中年女人,而這次的她,瘦的完全脫了形,就像是一具骷髏上包裹了一層並不美麗的皮膚,頭髮失去營養呈現出病態的薑黃,宓蘇簡直無法從她身上再看到一點自己的影子,眉宇間那最後的相似也消失殆盡,他終於相信她即將走到生命盡頭。
  枯瘦的手背上淤青著,那是太多次輸液留下的痕跡,如今也正插著針頭,一旁的透明膠管中往她身體裡灌入的是生命,離了那些,她恐怕再活不過一周。
  應曉蘭吃力的抬起手,“昕昕……”
  宓蘇又看了一眼秦焱,秦焱微微揚了下巴,示意他過去。
  一步一挪的走到應曉蘭面前,宓蘇想蹲下來與她平視,但他的身體卻不允許,他只好站著,俯視她骷髏般的面孔,應曉蘭如今連抬頭似乎都顯得十分困難。
  宓蘇主動伸出手,握住那只可以被稱為爪子的手掌,就像是摸著一副冰涼的骨架,長期厭食令她的血液循環十分緩慢,溫熱的液體幾乎無法輸送至四肢,宓蘇感覺心臟緊縮起來,之前他竟還覺得有些恨她,然而她是如此可憐,如此脆弱,一個將要死去的人,他恨她什麼呢?
  “昕昕,還……記得媽媽嗎?”
  宓蘇搖頭,頓了頓,又重重點頭,“記得的。”
  他說謊了,唯一殘留的記憶是夢中女人悲切的嘶叫,那無法被稱為記得。
  應曉蘭欣慰的笑了,那笑容是和暖的,洋溢著一個母親的歡愉,儘管再無美麗的痕跡,儘管看上去有一些怕人。
  為了顯示他並未將她忘記,宓蘇說:“相冊在我那裡,你寫給我的每一句話,我都有仔細看。”
  應曉蘭仰著脖子,淚水順著眼角眼梢滑下去,她將宓蘇的手握的很緊。
  “媽媽……對不起你。”
  “沒有……沒有……”宓蘇慌忙搖頭,忍不住也留下淚來,他抬手很快抹去,微笑說,“我過的很好。你放心。”他原是想說現在的爸爸媽媽對他很好,叫她放心,但又擔心這樣說會刺到她的傷處,自己的孩子叫別人在養,不管養的多好,母親心裡總是難過的。
  應曉蘭看向他身後的秦焱,“那是,你的……父親。”
  宓蘇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秦焱,微皺的眉心泄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我知道。”
  “我以前,做了很對不起他的事。”
  “我知道。”
  應曉蘭握住宓蘇的那手微微一震,“別恨……媽媽。”
  宓蘇將一隻手按在她肩頭,“我不恨你。”
  “能……叫我一聲嗎?”
  宓蘇沒多猶豫便輕聲喚道:“媽。”
  應曉蘭欣慰的笑,向秦焱招了招手,秦焱猶豫了兩秒才走到她身邊。
  應曉蘭將秦焱的手與宓蘇的手重疊在一起,仰起頭對秦焱道:“幫我好好照顧他。”
  宓蘇面色哀慟,應曉蘭以為他在為自己的健康擔心,便安慰他說:“別難過,我這十幾年,早已經是多活的了。”
  宓蘇不能解釋,只好順著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秦焱面色陰郁,問道:“他真是我的孩子?”
  應曉蘭身子顫了顫,很快露出笑容:“我是母親,怎麼會弄錯孩子的父親。”
  秦焱沉聲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
  60.那一吻
  出了療養院,宓蘇還在那裡感傷,只聽秦焱說:“改天我們去驗一驗DNA?”這話他說的並不肯定,是在詢問宓蘇的意見。
  宓蘇先是一愣,隨即覺得憤怒,他們的血型一致這一項雖沒有DNA準確,但那血型卻十分稀有,總不見得成山或者應曉蘭也是AB陰性血這麼巧合,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人,又何必撒這樣的謊言,那謊言對她沒有任何好處,秦焱並不會因為她為他生了兒子而對她友善,她曾經的過錯,永遠無法被磨滅,也許這一切還都不是宓蘇憤怒的原因,只因那個女人是他的母親,他不願相信她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點都做不到。
  “你覺得她在撒謊?”
  秦焱並不確定,只是直覺,直覺這東西向來做不得準,所以得去印證。
  “你就是覺得她在撒謊。”宓蘇加重了語氣。
  秦焱再遲鈍也能聽出他話中的怒意,何況他並非一個遲鈍的人。
  宓蘇道:“她都已經快死了,你就不能信她一回嗎?”
  秦焱冷道:“信她?我不認為她還有所謂誠信這種東西。”上一回他信她愛他,然而她嫁給了他的父親,他選擇離開,但他依然相信她會給他父親帶來幸福,但結果呢,她帶來了死亡與數十年苦痛的折磨,應曉蘭早已喪失了她的誠信。
  宓蘇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訥訥重複:“她已經快死了……”
  秦焱將他擁在懷裡,嘆息道:“這次我倒是有些希望她在撒謊,不,是非常希望!”
  宓蘇默默將秦焱推開,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到了車上,他依舊只能回到秦焱懷中。
  將頭枕在秦焱肩上,宓蘇道:“真的要去驗DNA嗎?”想起周安娜不久前說的,他長的一點也不像秦焱,他內心就有些躍然,可如果真的不是,就代表應曉蘭在撒謊,他的親生母親,瘋了十三年,醒來後說的第一件事,居然又是個謊言,這不能不令他感到心寒。
  秦焱反問:“你不想?”
  宓蘇躊躇道:“萬一……她真的沒在撒謊,我真的是你的……兒子……”不過是令他再經受一遍打擊,而且這回會是百分之百的確定,連一小點星火都將被掐滅,完全的黑暗。
  “不驗,你就是我的兒子。驗了,也許我們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宓蘇怕的是令一個百分之五十。
  但是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應該說是一個人——冷峻。
  如果驗出的結果他與秦焱不是父子,那冷峻怎麼辦,冷峻如今也算是他的男朋友,雖然這男朋友的概念在宓蘇腦子裡依然很淡薄,但並不表示他就不存在。冷峻待他很好,他也是有一點喜歡他的,不能夠因為他與秦焱之間關係的轉換就將冷峻拋諸腦後,把人當備胎使。所以宓蘇說:“你讓我再考慮考慮。”
  原本單單純純他與秦焱兩人之間的感情忽然因為冷峻的加入而變得複雜,他不得不好好考慮。
  秦焱以為宓蘇怕的是檢驗結果,但他已經決定,這是不容更改的,據說驗DNA非常容易,只要一根毛髮就可以,他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只是表面上他需要做到尊重宓蘇的決定,那就讓孩子考慮考慮,等過幾天他給出答案再動手不遲。
  送了宓蘇回醫院,秦焱便打電話給白濤讓他去查些事情。
  冷峻發現宓蘇出去一趟回來後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心想大概與秦焱有關,他不願打草驚蛇,如今他與宓蘇的感情並不穩定,在攻陷他的心房之前,他必須沉住氣。
  一面給宓蘇削兔子,一面問:“你母親,她身體如何?”
  宓蘇拿了副牌在手裡一遍遍的洗,搖頭道:“不大好,我看……過不了多久的。沒想到厭食症那麼可怕。”宓蘇不大明白這個病,厭食症,討厭吃東西的同時也吃不下任何東西,這對於大胃王宓蘇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事,而且就算不喜歡吃,為了活下去也該勉強自己吃下去吧,怎麼就能弄到生命垂危的地步呢。
  冷峻道:“她得的是厭食症?”
  宓蘇點頭,“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天天用點滴來維持生命。”
  冷峻似乎頗有感觸的嘆了口氣:“我姐姐以前也得過這病。”
  宓蘇眼前一亮:“她現在康復了?”
  “嗯,那是她高中時候的事了。女孩子麼都愛漂亮,為了減肥無所不用其極,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吃了就偷偷全部吐掉,後來不光胃出了毛病,精神狀況也不大好,每天只吃很少的東西,家裡人怎麼說她也不聽。人是瘦了,不過瘦過了頭,我媽看不對勁就叫了醫生過來,說是厭食症,最後給她請了心理醫生,這病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用了兩年多時間才徹底康復的。”
  宓蘇詫異:“是心理上的病?”
  冷峻點頭:“身體本能排斥吃東西。”
  宓蘇撓撓頭,“沒錢吃東西我倒是能夠理解,這個……實在很奇怪。”
  “所以才說是心理上的問題。”冷峻看他一眼,“要不要給你母親請個心理醫生?”
  這事宓蘇是做不了主的,說到底,應曉蘭的命一直在秦焱手裡攥著,他允許她活到現在大抵只是為了看她痛苦,如果想治好她,以秦焱的財力,早已給她請了醫生,而不是一直拖著,他是想她死了,她活著,兩人都痛苦,如今他想要結束他的痛苦。
  “以前治好我姐的那個醫生聯繫方式家裡應該還有,我可以幫你和他聯繫,安排一下。”
  宓蘇想來想去終於還是搖頭,“謝謝你,這個事,我想和秦焱商量一下。”他實在無法管秦焱叫父親,只能繼續用名字稱呼。
  “嗯。”冷峻不是熱心過頭的人,看宓蘇表情為難他也就再不說下去了,削好的蘋果還是在盤子裡圍一圈,在旁邊放幾根牙籤遞給宓蘇。
  宓蘇將手中的牌交給冷峻,接過了盤子。
  看著那些活靈活現的蘋果小兔子,就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冷峻。雖然他目前什麼都沒做,但還是覺得抱歉,因為在內心深處,他的心是向著秦焱的。
  冷峻見宓蘇並不動手,就插了一瓣湊到他脣邊,微笑說:“想我喂你?”
  宓蘇回過神,想去拿冷峻手上的蘋果,卻被他一閃躲過,“我喂你。”
  宓蘇露出幾分羞赧的神色,但冷峻這樣熱情他要拒絕會很尷尬,便張開嘴將那蘋果吃了下去。
  冷峻滿意的笑了笑,抽了張紙巾給宓蘇擦嘴,漫不經心的問:“我之前聽你媽媽說什麼上一代的仇恨,她還指責秦焱說他是謀殺你的凶手,前幾個月你忽然一個人跑去外地,是不是也是因為他的關係?”
  宓蘇一怔,沒想到事情過去許久冷峻忽然提及。
  “我媽和你說了?”宓蘇並不知道冷峻聽到的只是蘇情那天在手術室門口的幾句怒言,只當蘇情與他把大半事情都告訴了他。
  冷峻也不否認,只是說:“我想聽你自己告訴我,我是你的男朋友,有些事,我想我有知情權。”
  “男朋友”這三個字又在宓蘇心上刺了一刺。
  宓蘇道:“這個故事很長。”
  冷峻微笑:“我有很多時間來聽你說。”
  宓蘇想了想,說:“我那次逃走,的確是因為秦焱。”
  冷峻並不插話,耐心等待宓蘇把話說下去,“要從頭說起的話,一切發生恩怨都發生在我還沒出生時……”宓蘇將秦焱與應曉蘭還有成山的恩怨說了個大概,說到秦焱復仇時,他改編了秦焱殺害成山那一段,只說成山是突發疾病死的。“我一直被他當成仇人的孩子,直到十三年後,我母親忽然清醒,才說出我是他兒子這件事。”
  知道了宓蘇出走的真相,冷峻眉頭皺成一團:“他怎麼能夠……這樣傷害你!”整件事思路很清晰,應曉蘭與成山是罪有應得,但宓蘇卻是無辜的,雖然循著冷峻一貫的思維,宓蘇當年應該被斬草除根才對,但戴上了有色眼鏡,冷峻就有些不齒秦焱的作為了。
  宓蘇道:“他當時以為我是仇人的孩子,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冷峻道:“你還要為他辯解?”果然愛情是盲目的。
  宓蘇回想當時,他真的一點也沒恨過秦焱,只覺得可悲,他可悲,自己也可悲,好在後來秦焱決定放下仇恨,他是不敢想象如果秦焱沒愛上他的結果,自己一定會很凄慘吧,好在,秦焱是真的愛著他的。
  有的人天生善於記仇,有的人天生善於寬恕,宓蘇就是後者。
  他雖是任性的孩子,卻很善解人意。
  冷峻卻沒有他那樣的好心,“如果你母親沒有清醒,沒說出你是他的兒子,那你打算如何?還是要和他在一起?”
  宓蘇眨巴著眼睛看向冷峻,“他說……他放下了。”
  冷峻忍不住一把將他抱住,害的宓蘇差點打翻手中的盤子。
  “你呀……真是個小笨蛋。”冷峻似是無奈,“以後這樣……要給人欺負的。”
  宓蘇不樂意了,想掙出冷峻的懷抱,“我哪裡笨了!”
  冷峻卻將他摟的更緊,“不過沒關係,以後……我會保護你。”
  那溫柔如水的聲音,宓蘇聽了不由心裡一軟,冷峻放開他,一低頭,便含住了他的脣,宓蘇愣在那裡,這不再是以往停留在臉頰上蜻蜓點水般的親吻,他感覺到了冷峻嘴脣的溫度,軟軟的,暖暖的,仿佛一股暖流向他心中流去,微微開啟的脣,由著那濕軟靈活的舌頭鑽進去與他糾纏,宓蘇閉上眼睛,放下手中的盤子,伸手抱住冷峻的腰,得了這樣的鼓勵,冷峻那溫暖的嘴脣竟變得炙熱起來,一隻手從毛衣領內鑽了進去,尋到了平坦胸前那一點綿軟的突起,捏在指尖細細研磨,一陣酥麻直竄上宓蘇頭頂,忍不住從脣角溢出低低的呻吟。
  正在這時,病房門被毫無預兆的打開。
  立在門口的秦焱見到吻的難捨難分的兩人頓時覺得頭皮一陣又一陣的發麻。
  他咬緊牙關卻不知該如何將兩人打斷,忍住上去將冷峻揪開的衝動,僵硬的抬起手臂,在門上用力的敲打了三聲。
  咚咚咚。
  粘住的四片嘴脣終於分開。
  冷峻回頭去看,秦焱滿面怒容,但他方才猛跳了跳的心卻平靜下來,他怕被其他人看見卻獨獨不怕被他看見。慢慢收回手,為宓蘇把衣服拉好。
  宓蘇臉上紅彤彤的好似被放了一把火,濕漉漉的眼中透著迷茫,愣愣的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秦焱差點沒岔過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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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作梗(1)
  宓蘇短時間內轉投冷峻懷抱這項事實秦焱是不能夠相信的,但事實就擺在他面前,令他不得不相信。冷峻懷中雙眼懷春的宓蘇,自個兒懷中默默流淚的宓蘇,如何都疊不到一起去,秦焱冷眼瞧著他倆,只覺得胸中海浪一陣翻過一陣,砰砰擊打著一向都頂堅強的心臟,震的他腦袋裡當當直響。
  宓蘇見秦焱不說話,就又問了一遍:“你到底什麼事?”
  冷峻沒事人似的退到一旁去看書。
  秦焱進來將門關上,坐在宓蘇床邊半晌不說話,表情是僵硬的。
  宓蘇被他看的頭皮又開始發麻,但這會的麻和之前被吻後的麻完全是兩回事,他是萬沒想到會被秦焱撞上的,但撞上了也好,他要讓他瞧瞧,他不是非他不可的,沒了他,他依然活的滋潤。宓蘇內心暗處有種升起一種惡意的快樂,他覺得他報復他了,報復他那樣輕易,那樣若無其事的說:“他們是不能在一起了。”
  秦焱看一眼冷峻,又看一眼宓蘇,腦袋裡當當的聲音還沒下去,為什麼折回來的原因一時倒有些想不起來,宓蘇臉上的殷紅慢慢褪去,眉心皺起的小摸樣是滿滿的不耐煩,“你又回來就為了坐這兒看我發呆?”
  秦焱目光凌厲起來,很容易便將宓蘇那點勁頭壓製下去。
  “宓遠和蘇情知道你們的關係嗎?”
  冷峻猛地抬頭,啪一聲將手中的書本扣在大腿上。
  宓蘇愣了愣,“不知道。”看了冷峻一眼,又看向秦焱,“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是你的父親,怎麼會和我沒有關係。”秦焱正色道,這會他是真像宓蘇的父親了。
  宓蘇不忿於他的無恥,又礙於旁的人在場不好發作,便對冷峻說:“今天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冷峻走到他身邊,握住他一隻手,看也不看秦焱。
  “你一個人沒問題?”
  “沒事。”宓蘇格外深情的盯著冷峻,眼中沒任何餘地留給秦焱,“再過兩小時我爸也該來了。”
  冷峻道:“那你自己注意點,起來上廁所動作慢點,別扯了傷口,到時有你疼的。”
  宓蘇點點頭,笑道:“對了,明天你也不用來了,還有兩天就該過年了,我爸說了晚上接我回去,年初醫院裡沒什麼人,等過完年再回來。”
  “這樣行嗎?那打針掛水的怎麼辦?”
  “他問過醫生了,說是幾天沒關係,按時吃藥就行。”
  冷峻點頭道:“那行,初一初二我大概沒空去看你。”
  “沒關係。對了,我手機號碼沒了,你要有事就打我家電話,電話你有嗎?”在秦焱面前,宓蘇待冷峻格外殷情。
  冷峻掏出手機,“你說吧,我記在手機裡。”
  宓蘇給他說了家裡電話。
  冷峻讓宓蘇一到家就給他打電話,宓蘇答應了。
  穿上外套,戴上手套,冷峻臨走前還在宓蘇脣上輕輕吻了下。
  整整十分鐘,秦焱愣是沒插上一句話,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幕溫馨話別的愛情戲,而他,只是個置身事外的觀眾,秦焱非常討厭這種感覺,渾身散髮出的冰冷,簡直要令這溫暖的房間降下幾度。
  宓蘇柔和的面部線條在冷峻關上門那一霎那瞬間變的冷硬,“無恥!”
  一時間接不上宓蘇的思路,秦焱道:“我無恥什麼?”他顯然有些忘記之間說過的話,滿身都浸淫在那兩人令人炸毛的溫情中。秦焱盯著宓蘇並沒留下任何痕跡的淺粉色嘴脣上,總覺得那上的顏色比之前更深了些,忍不住抬手,用有著厚繭的手指,反覆摩擦那兩片柔嫩的嘴脣,直把它磨的鮮紅欲滴,方才罷手。
  宓蘇並沒阻止他粗暴的動作,只是瞪著秦焱的圓眼珠子上又蒙上層水殼子。
  秦焱沉著臉,恨恨道:“該哭的是我。”然而他是不可能哭的,有記憶以來他哭的次數並不多,連知道父親去世那回,他好像也不曾哭過,也許他哭了,只是已經不記得。
  宓蘇吸了兩下鼻子,仰起脖子,硬生生把眼淚又逼了回去。
  “你到底什麼事?”
  秦焱這才想起正事,道:“宓遠給我點了電話,說他今晚得加班沒法接你回去,讓我來替他。”
  事實情況是秦焱給宓遠打了電話,想和他商量過年讓宓蘇去他那兒的事,宓蘇雖不答應,但他是孩子沒人想理會他的決定,只要宓遠首肯了,自然沒有宓蘇說“不”的餘地,正巧趕上宓遠今晚加班,原本宓遠想讓冷峻把宓蘇送家去,但聽說秦焱剛巧在醫院附近就拜託了他。
  宓遠其實心裡也特矛盾,知道了這兩人是父子,想著因為過去的關係兩人該少見面,但說到底是骨肉血親,秦焱沒在宓蘇小時候負起當爸爸的責任,不能孩子大了也不讓他見吧,到最後還是四個字,順其自然。
  宓蘇道:“你是老闆,他加班不加班,還不是你一句話!”他以為秦焱是故意的拖住宓遠,不讓他來接他。但又一想,秦焱並不知道他今天會回家,而且之前他送他回醫院也已經走了,要真是他拖住宓遠,何必繞來繞去,想來還是冤枉了秦焱,他把他想的這樣壞,心裡有些內疚,側過頭去,面色已緩和許多。
  秦焱耐著性子與小孩解釋:“我是老闆沒錯,但職員是否加班並不是我決定的。”
  宓蘇彆扭道:“那當老闆有什麼意思。”
  秦焱哭笑不得:“當老闆的樂趣又不在於決定誰加班與否。”
  被他這樣一說宓蘇覺得自己在他眼裡就是個傻子,誰不知道當老闆的樂趣不在於決定誰加班啊!他的意思是說如果當老闆那麼點權利都沒有當老闆就很沒意思了,忍不住狠瞪他一眼,秦焱就是拿他當孩子看,還是個蠢孩子,總要扭曲他的話。
  宓蘇掙扎著下床,秦焱趕緊扶住他,宓蘇甩開他的手,“走開,我要去廁所。”
  秦焱忍耐道:“我扶你。”
  他看的出冷峻待宓蘇是極好的,如果這時候他凶他,就更顯得他待他不好,居了劣勢,這孩子其實好哄的很,順著他的性子就行。
  宓蘇掙了掙,這次秦焱用了力,沒讓他掙開。
  宓蘇橫他一眼,“我要去廁所!”
  “嗯,我扶你。”秦焱感嘆於自己的好脾氣。
  宓蘇覺得他一點眼色也沒有,只好將話挑明,“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
  秦焱見小孩臉上泛紅才明白他那是在害羞,想說:“你身上哪個地方我沒看過沒摸過,現在才來害羞也太遲了。”但深覺這話說出來很不合時宜,不過徒惹傷心,只好說:“我就扶你到門口。”
  宓蘇低頭:“嗯。”
  洗手間就在病房內,不過十來步路,秦焱小心翼翼的態度令宓蘇覺得矛盾。
  尿尿時忍不住想起以前被冷峻弄傷了胳膊在飯店遇見秦焱的情景,一晃竟然已是半年前了,人還是原來的人,只是關係卻變得如此扭曲,恍恍惚惚的,宓蘇不小心尿到了馬桶外面,“哎呀”叫了一聲,候在外面的秦焱馬上將門打開,“怎麼了?”
  宓蘇趕緊將手裡的小東西塞進褲襠裡,拉上拉鏈,“沒什麼,我走神了,不小心就……”
  地上一小灘淡黃色的透明液體,秦焱了然。
  “沒事,先出來吧。”
  宓蘇重又躺會床上,秦焱將外套脫了搭在床上,撩起袖管在衛生間一陣忙活,宓蘇不好意思道:“別忙了,早上會有保潔阿姨來打掃的。”
  “還是我先擦了好,省的人家想,怎麼那麼大的男孩連尿尿都對不準呢。”秦焱在洗手間回答,低沉的聲音好似來自遠方。
  宓蘇被他說的臉更紅了。
  不一會,秦焱收拾停當出來,面上笑意很深。
  宓蘇羞惱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
  秦焱連忙搖頭,卻還是微笑,問道:“剛剛想什麼呢,就走神了。”
  “沒什麼。”宓蘇自然是不肯說的,話鋒一轉,“我們什麼時候走?”
  “不忙,好不容易有時間我們能平和的單獨聊聊。”之前每一次都恨不得弄的蕩氣迴腸,又砸杯又砸碗的,噼裡啪啦,正經話卻說不上幾句,秦焱覺得正是這樣才讓冷峻那小子鑽了空子,談戀愛談戀愛,自然得談了才能戀愛。
  宓蘇也覺得好久不曾與他好好說過話了,“那是因為你太忙了,我時間可多呢。”
  秦焱將他一隻手握在手心,下意識執起放在脣邊吻了一吻,這一吻,令兩人都是一愣。
  宓蘇沒有抽出手,他實在留戀兩人間那一點殘餘的溫度,他每一次生氣,都是因為秦焱得知他們是父子後猛然抽身的態度,他撇的那樣清,忽然就當他兒子一般對待,就仿佛兩人的過去只是個笑話,被他一笑而過。
  秦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在一些事沒得到驗證之前,他們還是父子。
  他怕宓蘇反感。
  宓蘇為打破那尷尬的氣氛,便說:“我之前聽冷峻說他姐姐也得過厭食症,是能治好的。”
  秦焱面色由溫情變得冷然,“你想我請醫生治好她?”
  宓蘇說這話的用意並不如秦焱想的那樣深,他只是提一提,這病是能治好的,至於請不請醫生,他不想管,對於這個忽然出現的母親,在知道她以前做過那些事之後,宓蘇實在無法拿平常的心態去看待她,自然生不出太多的親情,至多是少許的同情。
  但作為兒子,卻又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管她以前做過什麼……總還是我的母親。”
  秦焱沉默許久,終於嘆了口氣,“好吧,我會請醫生去看她。至於能不能康復……”
  宓蘇接了他的話說:“看她的造化吧。”
  62.作梗(2)
  應曉蘭的話題到此為止,宓蘇不想再提,那是秦焱心口上的傷。
  撇開嚴肅的話題,宓蘇隨意問道:“過年了你很忙吧?你們公司小年夜開始放假?”他爸最近就很忙,一周七天倒有四天在加班,今天也是,說好下了班就來接他,弄了半天還得加班。
  秦焱嗯了聲:“以後我會多抽時間陪你。”
  憶起以前的一段日子,兩人窩在並不大的公寓裡,他把許多工作帶回家做,宓蘇則陪在一邊打遊戲,鬧是稍稍鬧了些,但時常抬頭就會對上小孩看他的眼神,微微一笑,心尖上溫暖的很,如今又回到扎根辦公室的生活,抬死了頭還是空盪蕩一片,再暖的暖氣也烘不熱他那顆發涼的心。
  宓蘇沒把秦焱的話當真,只當他哄他呢,以前也不是沒說過這類的話,後來他該怎麼忙還是怎麼忙,大老闆嘛,總是身不由己的。
  聊了好一會,宓蘇一直等秦焱提及冷峻,然而秦焱卻偏偏不提。
  最後還是宓蘇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和冷峻的事告訴我爸媽?”
  秦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了另一問題,“你是和他來真的?”
  這可把宓蘇問住了,支支吾吾的說:“什麼叫來真的?”
  秦焱道:“就是和我們以前一樣。”
  宓蘇撇他一眼,“你那時候對我有多少真心?”
  秦焱被問住,他那時是打了報仇的旗號明裡暗裡玩弄小孩的感情,沒想到把自己賠了進去。“這真心又不是雞蛋,還能數清有多少?”
  宓蘇憋著笑,又橫他一眼,算了,過去的事不和他計較了,說來說去他也就是設了個套,是自己心甘情願往裡跳的,到頭來都怨他也不公平。
  “反正你都有話說。”
  秦焱笑了笑,“想過你們的將來嗎?”
  宓蘇搖頭,“我才十八,將來,遠著呢。”他不知道他的將來裡會不會有冷峻,沒想過,也想不出,就像他現在想不出自己三十歲時是什麼模樣一個道理,過一天算一天,把將來想的頭頭是道,萬一貨不對板,不免要失望的。
  秦焱摸摸他的頭髮,意味深長道:“是啊,將來……遠著呢。”
  他給宓蘇收拾回家的行李,打開衣櫥,拿出一隻運動提包,拉開拉鏈,把幾條內褲疊好了塞進去,還有毛衣,宓蘇躺在床上朝他喊:“別忘了阮傑的PSP,還有漫畫。”他就寶貝這些東西,怕幾天不在,萬一有人進了房間給順手牽羊了,其他倒是一概不在意的。
  漫畫是阮傑分了好幾次帶來的,數量驚人,秦焱問:“都帶回家?”
  “都帶,這趟回家得呆好幾天,我爸肯定把我電腦沒收了,我就指望這些解悶呢。”宓遠管的他一向很嚴,會影響學習的漫畫書家裡是沒有的,他那一櫃子都是能悶死人的名著小說。
  背包塞的滿滿的,特沉。
  秦焱將宓蘇送回家,蘇情來開門,見到秦焱有幾分尷尬,她不是潑辣的人,這輩子指著鼻子罵過的宓遠不算也就秦焱一人,她客氣的問秦焱要不要留下吃晚飯,秦焱覺得宓遠不在家不方便就推辭了說還有事要忙,連門都沒有進。
  蘇情饞宓蘇回房間,上樓特別艱難,腹部的線沒拆,稍一用力就能感覺線扯著他的皮,疼是不疼的,那是一種窩在肉裡說不出的難受。
  終於躺回自己床上,宓蘇伸張雙臂,卻不敢用力拉伸,繞了繞肩頭關節,算是活動下被窩了一路的身子。蘇情又把包給他拿進屋裡,沉沉的咚一聲敲在書桌上,“什麼東西啊,這麼沉?”
  “阮傑給的漫畫書。”不意外的,宓蘇書桌上空盪蕩,沒了電腦的書桌看起來可憐兮兮。
  蘇情拉開拉鏈,拿出好幾疊漫畫書。
  宓蘇道:“媽,你可別跟爸說。”
  蘇情朝宓蘇眨巴一隻眼,“我知道。”又說,“不過你可別看太多了,累了自己可不行。我都查了資料了,你現在這身體經不得累,飲食也要清淡,忌油膩,以後肯德基、麥當勞要少吃,最好不吃。”
  宓蘇鬱悶,才十八,飲食方面就得像八十了,但他不敢拿身體開玩笑,蘇情的話他還是聽進去的。
  蘇情把漫畫書一疊疊塞進床底下,拿了三本擱在宓蘇床頭,“我先碼字去了,明天得交稿,結尾我還沒寫,有事你叫我。”走出去關上門,忽然又把門打開,伸進來一個腦袋,“差點給忘了,冷峻半小時前來電話了,我說你還沒到家,他讓你到家給他回個電話。”
  宓蘇心虛道:“知道了,我馬上給他打過去。”
  待蘇情腳步聲遠了,宓蘇才拿起床頭電話,撥通了冷峻的手機。
  電話只響了一聲便接通了,冷峻一直在等他的電話。宓蘇比他估計的晚了半小時到家,秦焱不知和他說了些什麼,冷峻不是不擔心的,宓蘇的心如今還在飄蕩,要不是秦焱那已經不能去了,他是完全沒機會的。
  “到家了?”
  “嗯,剛到家。”
  “我剛打了電話,是你媽接的。”
  “她和我說了,讓我給你回電話。”要不是蘇情說,宓蘇還真把給冷峻打電話這茬事給忘了,最後大概也能想起,估計會是睡前,宓蘇在某方面沒心沒肺的驚人。
  冷峻是話少的人,尋常打電話都是有事說事,說完就掛,要閒聊煲電話粥還真是為難他了,宓蘇也沒多少話說,報了平安就算歇了,以前他跟阮傑那般打打鬧鬧罵罵笑笑自然是不能用在冷峻身上的,一時冷了場。
  冷峻終於想到話題,“今年過年你這樣子大概去不了親戚家拜年吧?”
  “無所謂了,我們家都沒什麼親戚。”宓蘇給冷峻講他的家史,“我爸從小給他媽遺棄進了孤兒院,後來被我爺爺奶奶收養,可惜沒過上幾年好日子爺爺奶奶就離婚了,爺爺再婚還生了小孩,我爸高中畢業就到了這個城市,進了煌燁,和我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奶奶他身體不好,我七歲那年她就過世了。那麼多年,我爸和我爺爺那邊幾乎不聯繫了。”
  “那你媽呢?”
  “我媽啊,嘿嘿∼”宓蘇笑著想翻身趴在床上,剛側過身就想起肚子上的傷,還是老實躺好,“我媽跟我爸可浪漫了,他們是在孤兒院認識。我媽比我爸小兩歲,小時候就老纏著我爸,後來我爸被人領走了,我媽跟我說她那時候難過極了。”
  “後來怎麼又遇上了?”
  “緣分唄。我媽一直沒被人領養,是自己半工半讀上的學,經常會回孤兒院幫幫忙,有一回我去瞧孤兒院的老院長兩人就遇上了,還留了聯繫方式,後來就好上了。”
  愛情往往這樣簡單,冷峻忍不住羡慕,雖然宓蘇的父親母親都只是孤兒,卻因為沒有太多的累贅而愛的純粹,不像他的父母。他隱約知道母親以前有過一個很好的戀人,但因為門第關係沒有成功,後來嫁給父親一直有些鬱郁,而父親在母親身上得不到愛,就轉而去外面的女人身上尋找,然而那也不是愛,不過是用金錢堆砌出來的虛假的幻象。
  冷峻在遇見宓蘇之前並不指望自己的生活中會出現愛情,他不過是為了繼承冷氏而活,但現在有了宓蘇,冷峻看到了希望,但他也明白這希望十分渺茫,以他的背景來說,一直不結婚,或者和一個男人結婚,都不太現實,然而他管不了這許多,抓住眼前,是他目前的想法。
  “是很浪漫。”
  宓蘇得瑟的笑,對於自家爸媽的愛情故事他一向樂意炫耀。
  小時候以為爸媽恩愛是件尋常的事,長大後漸漸發現,到他這年紀人的父母還能像他爸媽如此恩愛的已經少有,大多是白開水似的湊合過日子,愛情被親情替代,而那種親情,又並非很濃厚。這樣一想,就覺得自己這幸福曬過了頭,冷峻父母之間的關係並不好。
  宓蘇尷尬的想補救,卻又怕說多錯多。
  “我家親戚也不多,我爸是獨子,我爺爺也是獨子。”冷峻並不在意,他喜歡宓蘇這股子歡樂勁,“年初一我要去趟外公外婆家,可能還會在那住一晚。”頓了一頓,探問道,“我年初三去你家看你,好不好?”
  宓蘇答應了,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年關一過,年初一下午,秦焱便來了他家,他連給冷峻打電話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打包上了汽車,宓蘇瞪眼,揮動拳頭,“我卑鄙!”
  秦焱一臉泰然,對駕駛位上的江柏說:“開車。”
  宓蘇兩手環胸,生悶氣。
  到了秦焱家,見到了周安娜與傳說中的米蘭,兩人站在一起笑盈盈的歡迎他,宓蘇不得不放鬆繃緊的面孔,秦焱又去了趟醫院,把幾天份要注射的藥物全都拿了回來,米蘭是護士,這些難不倒她。
  宓蘇之前在醫院一天得掛上三瓶水,好不容易歇了兩天,就又找回了病人的感覺。
  宓蘇住在客房,緊挨著秦焱與周安娜那間名存實亡的新婚臥室,那屋子原本一周也只被利用一次,自從周老爺子進了醫院後徹底荒廢了,秦焱與周安娜現在是名正言順的分居,米蘭也還是獨自用一間房。
  手上插著針頭,秦焱陪在宓蘇身邊,面帶微笑。
  宓蘇板著臉,手伸到秦焱面前,“手機給我。”
  秦焱從內側袋中取出手機交給他,“打給冷峻?”
  宓蘇看了秦焱一眼,並不回答。
  秦焱的手機和他原先那個接聽和掛機鍵是相反的,宓蘇按了幾次才把電話打出去。
  63.作梗(3)
  宓蘇低聲咒罵:“破機子!”主人和他作對不說,連手機也和他作對。
  電話響了許久卻沒有人接,耳邊終於傳來甜美的提示音:您所撥的號碼無人應答,請稍後再撥。宓蘇看了一眼秦焱,覺得沒打通很沒面子,又再撥了一遍,依然無人接聽,秦焱嘴角彎起一個很細微的弧度,宓蘇不甘的將手機遞回給他,“過會再借我打。”
  秦焱收回手機,淡淡說:“其實你不用急著給他打電話……”話沒說完被宓蘇的氣憤的打斷,“他說初二或者初三要來我家找我,現在我又不在家,難道讓他白跑一趟?”
  秦焱摸摸宓蘇的頭,微笑道:“你聽我說完,我是說你不用急著給他打電話,現在不才初一嘛,說不準他會再給你打,到時宓遠就會告訴他你不在家。”
  “萬一他不打電話直接去我家呢?”宓蘇扔了個“都怪你”的眼神給他,“你明知道我不想來這裡!”而且秦焱也知道冷峻就在這幾天會去他家看他,宓蘇懷疑他是故意的。其實不用懷疑,秦焱就是故意的,他不明著阻止冷峻和宓蘇來往,卻變了法的不讓兩人見面,這還只是他計劃的第一步,接下來……
  秦焱問道:“為什麼不想來我這?”
  宓蘇忽然低下頭去,用手指輕輕碰了碰扎在手背上的針頭,又裝模作樣的把膠布撫撫平,支吾道:“你這裡人太多,我不喜歡。”一個找人殺他的老頭子,一個肚子裡懷著秦焱小孩的另一個女人的女人,房子再大也讓宓蘇覺得擠,這幾天看來有他難過的時候。
  “這次是因為想讓米蘭照顧你,所以才住到這裡來,如果你身上沒傷的話,就接你去我的公寓住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就我們兩個人。”
  宓蘇小聲嘀咕:“就我們兩個更尷尬。”
  “有什麼尷尬?”秦焱簡直是明知故問,宓蘇忍不住抬頭瞪他,撇開頭哼了聲。
  秦焱笑了笑,問道:“關於驗DNA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宓蘇一愣:“我都忘了這事了。”
  這時有人敲門,秦焱提高音量:“進來。”
  門被打開一條縫隙,探進一個腦袋,是白濤。
  白濤笑容溫和:“焱哥,現在有空嗎?”
  秦焱看了宓蘇一眼,宓蘇叮囑他說:“要是一會冷峻回電話過來,你和他說我再打給他。”他原是想秦焱把手機留在他這,但秦焱是忙人,也許隨時都會有人打電話找他,宓蘇不想影響他的工作。
  秦焱應了他,與白濤出去了。
  走進書房,白濤道:“事情查到了。”
  秦焱在書桌後坐下,白濤拉了張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這個要從成山和老太爺的相識說起。”
  “相識?”難道說有淵源?秦焱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上司與下屬。
  “是的。當年老太爺認識成山,是因為一場車禍。”白濤頓了一頓,“這麼說也不準確,焱哥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以前老太爺發生過車禍的事。”
  秦焱道:“我記得,算起來也有二十五年了。”那時他還未滿十歲。
  “認識成山就是因為這場車禍。老太爺被送到醫院,驗血後發現血型特殊,那時候醫院資源太過匱乏,血庫根本沒有這種血型的血,好在當時醫院曾組織過幾場獻血活動,號召那些稀有血型的人在醫院裡登記聯繫方式,這樣萬一將來有急用,能夠互相方便。成山的血型與老太爺的相同,醫院就給他打了電話,就是這樣認識的。”
  秦焱心臟咚咚猛跳了兩下,果然成山的血型與他父親的相同。
  “後來老太爺很感激成山的救命之恩,得知他輔從大學畢業還沒有找到工作,就讓他進了煌燁,又因他工作認真努力而對他非常器重。再後來過了幾年,他將自己的表妹介紹給老太爺,讓她當你的家庭教師。事情就是這樣。”
  “應曉蘭知道我和成山的血型相同?”
  “應該知道。”
  秦焱沉默了好一會,看向白濤,“你說會不會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宓蘇是誰的孩子?”
  “這……”白濤猶豫,他不確定秦焱希望他說是或不是,這段時間老大脾氣很暴虐,他不想白挨一頓罵,模稜兩可的說,“依我看還是驗驗DNA比較準確。”
  秦焱點了點頭,宓蘇有三分之一的機會是他的兒子,有三分之一的機會是他的弟弟,還有三分之一……是他仇人的孩子,和他完全無關。百分之三十三的概率,是有點冒險。
  宓蘇給冷峻打電話時冷峻正陪著外公外婆還有幾個舅舅舅媽表哥表弟一大群人在寺裡燒香,手機開的無聲,忘記設定在振動上。後來回了才發現手機有幾個未接電話,統統都是陌生號碼,冷峻只當是電話詐騙的,沒有回。以前他是吃過虧的,莫名其妙的來電,打過去卻是個收費系統,也不知那些人是在哪兒弄的電話號碼,每天總能收到一兩個這樣的電話,出其不意的響一聲就掛,就是等著你打過去騙錢。
  下午宓蘇要睡午覺,秦焱就沒去打擾他,晚上他和周安娜還有周老爺子一同出席飯局,大過年的,幫裡包了個場子,設了五十來桌,吃完回來已經是半夜,宓蘇睡下了,秦焱輕輕擰開房門,稀薄的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屋子裡幽幽的顯得很陰森。
  “回來了?”
  秦焱躡手躡腳靠近的動作被驚的頓了頓。
  宓蘇按亮了床頭燈,秦焱看清宓蘇兩隻眼睛清清亮亮的一點也不像是被吵醒的人。
  將外套脫下搭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溫柔的笑了笑,“是不是認床了睡不著?”
  “我是睡太多了。”宓蘇滿臉的不快,“還說要多抽時間陪我,醒過來你早沒影子了,送飯菜的人來,我問了,才知道你們都出去吃酒席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這屋子我又不熟悉,也不好意思出去亂走,吃完晚飯我就只能一直呆在這房間裡,沒電視沒電腦沒漫畫,只好繼續睡覺,睡不了多久就又醒了,快把我無聊死了!”宓蘇羅裡囉嗦的抱怨了一大通。
  秦焱愧疚的摸摸他的頭,扶他在床頭靠好,“是我疏忽了,明天我就讓人搬個電視過來,電腦宓遠囑咐我了,說不能給你玩,至於漫畫書,我明天派人回趟你家,把書都給你帶回來,行不行?”
  宓蘇捏住鼻子,厭惡的皺起眉頭:“你身上都是什麼味啊,熏死人了!”
  秦焱抬手嗅了嗅,是有點衝。
  “煙味,還有酒味,那我先去洗澡,一會再來陪你。”
  秦焱將那滿是異味的外套也一同帶了出去,半小時後,清清爽爽的再次走進房間。
  宓蘇躺平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
  秦焱脫了長睡袍,只穿一條內褲鑽進宓蘇被窩裡。
  宓蘇臉上一紅,把頭側到另一邊,他倒是想把身子也擰過去,無奈肚子上的傷,被限制的只能朝天睡,現在睡覺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件輕鬆舒服的事,一個人睡覺只能用一種姿勢,那是非常痛苦的。
  秦焱表現的非常大方坦然,先是抽出宓蘇腦袋下的枕頭枕在自個兒腦袋下,又抬起他的腦袋,伸手給他當枕頭用,微微側身,像以前一樣,將小孩摟在懷裡。
  宓蘇尷尬道:“你晚上打算睡這?”
  秦焱道:“是啊,怎麼了?”
  “不大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這麼多年了我都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現在認了親,不該多聯絡聯絡感情?”
  宓蘇覺得他強詞奪理,“哪有人家父親和兒子是這麼睡的,我又不是八歲,是十八歲!”
  “正因為你十八歲了,我才想更想找回曾經失去的時光。”捏著宓蘇白嫩嫩的臉頰,“你小時候真是可愛極了。”
  宓蘇橫他一眼,“可愛嗎?我以為你那時恨我恨的要死。”
  秦焱笑道:“恨歸恨,那也不能主觀否認你可愛的事實。”
  宓蘇似是不滿的哼了聲,但心裡在暗爽。
  “你真的是黑社會老大?”宓蘇忽然問了個秦焱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宓蘇在這屋子裡待了一下午一晚上就覺得一種和他家不同的氣質,原來這就是黑社會老大的家,古色古香的好像回到了舊社會三十年代,雖然宓蘇不熟悉那個年代,但這方面的電視劇沒少看。
  秦焱乾咳一聲後說:“我們不是黑社會,只是……一個組織。”
  宓蘇鄙夷道:“你當我三歲?黑社會就是黑社會。我知道黑社會都是做什麼的,逼良為娼,放高利貸,打架鬥毆火拼搶地盤,還走私販賣白粉和軍火。對了,還有販賣人口,我說呢,你以前就威脅說要把我賣掉,一般人哪這麼容易賣掉個人啊,又不是賣舊報紙。”
  秦焱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在他額上彈了下,“我看你是電影看多了,胡說八道的。”
  “我才沒胡說,難道你以前沒說過要賣掉我這樣的話?”
  秦焱默了一會,說:“不過我可沒有逼良為娼,只是在經營夜總會。”
  “夜總會裡肯定有小姐,坐檯出台的那種。”宓蘇一副很懂的樣子。
  “那也不是逼良為娼,是你情我願的。”秦焱平和道,“現在的世界物慾橫流,誘惑太多,有些人想吃好的穿好的卻沒有能力賺到相應的錢,所以就走了這條捷徑,當然也有一小部分是為了養家餬口,但如今這樣人越來越少,他們不是不可以選擇另一種工作,只是會很辛苦,所以惰性使然,走上了這條路,逼良為娼,那是舊社會古代的事兒了,當然也不是說現在這社會就完全沒有,但起碼我不會讓下面的人做這種事。”
  宓蘇點頭,覺得秦焱說的挺對,兩腿一撇就能賺錢,對於一些人來說,的確很具誘惑性。
  “那高利貸呢?黑社會都放高利貸的。”
  “小傻瓜,現在管這叫財務公司,是合法的。”
  “你就沒做過非法的事?”宓蘇不信,在他的觀念中,黑社會裡都是做壞事的人,他雖然看過古惑仔,也覺得陳浩南很帥,卻不會因此失去是非觀,覺得走那樣的道路是對的,所以周安娜說秦焱是黑社會頭子讓他耿耿於懷,他不喜歡,很不喜歡!
  黑社會要這麼遵紀守法也就不叫黑社會了,就算不是黑社會,也不見得就不會做違法的事。但秦焱不能和宓蘇這樣說,只好努力將話題轉開:“冷峻一直沒回電話過來。”
  “你這時候提什麼冷峻。”宓蘇不滿,“安娜姐和我說過這事之後我一直就想好好和你聊聊。”
  “怎麼,還要做我思想工作?”秦焱失笑。
  宓蘇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你能不能不當鴻幫的老大?”
  “為什麼?”
  “我不喜歡,覺得害怕。電視裡不是老拍那種黑幫間的仇殺麼。”
  “那都是假的,誇張了。這麼多年了我不是一直好好的。”
  “好吧,就算那是假的,實際情況沒那麼凶險。可是黑社會做的事很多都是違法的你總不該否認吧,萬一哪天你要被警察抓了呢?”宓蘇雖然年紀小,但是非觀很明確,像秦焱這種黑社會老大,萬一出事抓進去,起碼得判個十年八年的,弄不好槍斃了都有可能。他是煌燁的總裁,擁有全國排名前二十位的一家大企業,擁有鑽石星辰般美好的未來,何必要去趟那種渾水。
  秦焱好笑的看著宓蘇格外認真的表情。
  “年紀不大,想的到挺多。瞎操心!”
  然而秦焱這句話還沒捂過年,就傳出幫裡有臥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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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作梗(4)
  這消息來源雖不能被人所知,但可靠性是十足的。
  秦焱慌是不慌的,就是有點煩。
  現實不是拍電影,別說臥底不是那麼好找,就算找出來了,也不是拿麻袋裝了往海里一扔就能完事的,公職人員,警字帶頭的,要沒了國家還不把你往死裡弄,一個沒了就再派十個來,反正明裡暗裡的折騰,讓你什麼生意都做不成,鴻幫是成型的固定在本城的幫派,不是流竄犯罪團夥,釘死在了這塊地方,他行事就不得不考慮周全。
  上頭透消息說派了臥底,其他卻一概不知,連大約派出的時間也不清楚,秦焱尋思著這次的事情有點剌手。派出臥底大多是想挖掘深層次犯罪,而非一般小打小鬧,好在鴻幫核心都是進幫已久的老人,但凡事總有個萬一,秦焱不敢麻痺大意。
  臥底找還是要找,總不能一直放只貓在老鼠群裡,危險。
  得了消息後立馬就找來他得力的幾位手下,都是跟了他十來年的,一層層挨個往上查,從新進人員開始,勢必要把這人給找出來!
  宓蘇跟上班族似的,初八一過,秦焱就又給他送回了醫院。
  秦焱本意是想讓他多住些日子,反正也有米蘭照顧和醫院差不多,但宓蘇不願再住下去,那環境他實在不喜歡,也不知怎麼的,剛開始兩三天家裡頭還挺清淨,後來時常人來人往,各個都是黑口黑面不好惹的樣子,他就一直蝸居在房裡,照這樣子他還不如回醫院呢,起碼不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宓蘇得出結論,他是光明的孩子,黑暗不適合他。
  冷峻終於還是沒能在過年的當口去瞧宓蘇,就連電話都沒機會打幾個。
  宓蘇住的客房是沒有座機的,所以他只能乘著秦焱在的時候跟他要電話打,偏偏秦焱還不識相的就是不迴避,弄的他電話一打一個冷場,而且每次打去冷峻也不見得就是閒著能接,回過去吧,又都是秦焱接的,所以在這般尷尬的條件下,兩人總共也就說了兩回話,總共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句。
  宓蘇還得在醫院住上半個月才能拆線,好在蘇情下面沒任務,清閒的整日陪著他。
  蘇情問:“怎麼這幾天就阮傑來看你一回,冷峻都沒來?以前就看他跑的最勤。”
  宓蘇也納悶,初九到現在也有一周時間了,還沒見著冷峻的影子,而且連電話也沒來一個,他是想過給他打過去,但想想又覺得老自己主動打電話給他表現的也太黏糊了,不就兩禮拜沒見著面嘛,還不至於,最後忍不住,還是決定打一個,以確定冷峻沒出什麼事,電話是個中年女人接的,說冷峻出去了不在,電話忘家裡了,還問是誰打的電話,宓蘇說是冷峻的同學,叫宓蘇,等冷峻回來了給他說一聲就行,但後來冷峻還是沒有出現。
  “算算日子沒幾天就得開學了,可能在趕寒假作業也不一定。”
  大學裡其實是沒有暑假作業寒假作業的,不過宓蘇並不知道,他總共正經上學也就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倒是蘇情是過來人,說:“沒聽說大學裡還布置假期作業的呀?”
  宓蘇不以為然:“媽,你那大學都多少年前了,和現在能一樣麼。”
  蘇情想了想,點頭說:“有可能。”頓了一頓,直戳宓蘇腦袋,“就算有作業,我看冷峻也不像是那種把作業留到假期最後幾天猛趕的人,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呀!”
  “那怎麼了,什麼叫不像,難道說把作業擱最後幾天寫的人還能在臉上刻字。”神氣活現的搖頭晃腦道,“我平時成績不錯吧,阮傑平時成績也好吧,你看我們都是這種人,所以說,沒什麼不可能的!”
  蘇情捂嘴笑:“你也知道你跟阮傑是一路的啊,難怪你們倆這麼談得來,這就叫臭味相投!”
  宓蘇鼻子朝天哼了聲,“那照你這說法,冷峻現在跟我們扎堆在一塊,不也臭在一塊了?”
  蘇情道:“他那是沒辦法,誰讓他跟你一個寢室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不由己啊——”
  母子兩人正貧著嘴呢,忽然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宓蘇算知道什麼叫貴婦了,毛絨絨的領子將人裹的看不見脖子,大衣是鮮亮鮮亮的黑色,跟擦了鞋油似的,再怎麼不識貨也能看出那件衣服值老錢了,手上倒是沒見幾克拉的鑽戒,只是那隻垮著駝色皮包的手微微一動,從大衣裡露出的手腕上是一隻閃的人晃眼的鑽表,宓蘇看過台灣那些個綜藝節目裡有藝人出來獻過寶,這表可比那些閃多了,估摸著也該值上百萬。
  那婦人神情高傲,眼神冷漠而犀利,愣是把宓蘇和蘇情都給震住了十來秒。
  宓蘇歪頭道:“這位阿姨,您走錯門了吧?”
  蘇情反應這會比宓蘇遲鈍多了,女人嘛,看見女人不禁多打量了會。從手可以看出這位婦人平時注重保養,有錢人大抵如此,妝容濃淡適宜,看起來四十五歲左右,但蘇情想她肯定不止這點歲數。
  蘇情道:“是啊,你找誰?”
  “我找宓蘇,你是宓蘇?”
  宓蘇不喜歡這人問話的態度,就好像他家靠她養活似的,他不是沒見過有錢人,有錢人了不起麼,看人跟看狗似的。目光在那婦人臉上又巡迴好幾次,宓蘇忽然發現她很面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看到過。
  蘇情護犢道:“你找我兒子什麼事?”
  那女人冷冷道:“我是冷峻的母親。”
  宓蘇有不祥的預感,“你找我什麼事?”
  按理說這會蘇情該客氣的給人倒杯茶才是,但她也是個直脾氣人,忍耐性是極差的,對待這種貴婦,她都懶得理,就是覺得冷峻那麼好一孩子怎麼他媽的質素這樣糟糕。
  冷峻母親開門見山道:“我這趟來是告訴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家冷峻。”
  蘇情和宓蘇皆是一愣。
  宓蘇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蘇情炸了毛了,“喂,這位大嬸,你什麼意思?”
  冷峻母親已經年過五十,但被人當著面叫大嬸這還是頭一回,臉色頓時有點不大好看。
  “哼,不知道你是怎麼當的母親,自己兒子是同性戀也就算了,還來糾纏我家冷峻。冷峻他可是有大好前途的,不能就這樣被你兒子毀了!”
  蘇情騰的從凳子上跳起來,“什麼我家兒子糾纏你家兒子,我看是你家兒子糾纏我家兒子!”
  冷母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一本褐色皮封面的厚本子甩到宓蘇面前,“看看清楚,冷峻日記裡面可都寫了。”
  沒等宓蘇拿起來,就被蘇情搶了過去,刷刷刷翻看起來。
  宓蘇緊張的面紅耳赤,不禁在心裡埋怨冷峻這人太復古,這年頭不都在網上寫日記嘛,他居然正正經經的還用筆寫,寫了也就罷了,也不藏藏好,真不知道他在日記上都寫了些什麼,他媽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同性戀,看來冷峻是把他和秦焱的事都給寫上去了,就是不知道他寫的詳細不詳細,別是把人名都給寫上去了,忍不住探頭探腦,“媽,給我看看,他都寫了點什麼。”
  蘇情一抬手,抵住他探過來的腦袋,“別吵。”
  蘇情跟看小說似的一頁一頁翻的仔細,冷峻他媽臉上掛著的冷笑一直就沒下去。
  好一會,蘇情才將日記放下,不僅沒有責怪宓蘇,反而有些得意。
  “我說這位冷峻的媽,你到底看清楚你兒子寫的日記沒有?”蘇情把日記翻了幾頁,指著上面說,“明明是你兒子一早就暗戀我家兒子,看清楚這段……他烏黑的瞳仁,散髮著肆意的歡樂,掩不住的光彩令我感到迷惑……還有這段……”蘇情一連讀了好幾段,都是肉麻兮兮的說宓蘇怎樣的吸引了他,聽的宓蘇直打寒戰。
  冷峻他媽的理解顯然和宓蘇他媽的理解有誤,“肯定是他做了什麼故意引誘冷峻,冷峻還年輕,定力不足一點也不奇怪。你沒看他寫嗎,他撞見你兒子跟個男人在廁所裡親熱,這就能夠說明一切了!”
  “你哪隻眼睛看他寫了親熱兩個字,明明是‘異樣的動靜’,多寫實,動靜就一定是親熱?你小時候語文一定不及格吧!”
  “你!”冷峻他媽氣結,貴婦幾乎變成潑婦,“還有後面他寫的,學校軍訓那一個月裡,每周那個男人都會去接他。”塗抹著紫色豆蔻的手指犀利的指向宓蘇。
  “冷峻親眼瞧見那男人是誰了嗎?這都是他單方面的理解!那明明就是我老公,宓蘇他老爸!”蘇情胡扯起來,“自己家兒子是同性戀,就看誰都是同性戀,跟男人稍微有點動靜就能理解是親熱,人都沒見過就瞎猜是不正當關係,僅僅憑這點東西你就跑來指控我家兒子,我沒上你家找你算賬就不錯了!”喘口氣,蘇情繼續道,“我聽我兒子說冷峻這次成績考的很好,明明可以去上更好的學校,卻忽然上了之前學校能給他推薦保送的我兒子上的那所學校,這麼折騰懷了什麼居心?而且還和我兒子一個寢室,誰知道有沒有人在裡面搞鬼,我們家是窮人,不像有些人家,財大氣粗路子通!而且這次我兒子受傷,你兒子幾乎天天往這跑,搶著要照顧我家兒子,這可都沒人拿槍逼他,我跟你說,要說糾纏,根本就是你兒子一直在糾纏我兒子!我都睜隻眼閉隻眼了,你還敢上門來吆喝,誠心要撕破臉皮是不是?好,我今兒就奉陪到底!”
  蘇情一叉腰,誰管實情如何,誰要欺負他家兒子就是不行!
  冷峻他媽沒想到會遇上這麼能說會道的女人,被她繞的腦子直發暈,氣的手顫顫指向蘇情,“你……胡說八道!”
  “什麼我胡說八道,有本事你把冷峻找來,我們兩家當面對質,看是我兒子纏著你兒子,還是你兒子纏著我兒子!”
  “你別以為我會上當,你們聽好了,我以後再也不會讓冷峻……”
  他媽話沒說完,就被蘇情打斷:“誰稀罕!”氣勢洶洶的走到冷峻他媽面前,將日記本拍到她胸口,推搡著她,“快走,我這兒不歡迎你,有時間找我兒子,不如抓緊時間好好回家管管你自己的兒子!”
  碰一聲,將門外還在發暈的冷峻他媽關在了外面。
  蘇情狠狠哼了一聲,回轉身拍拍手,“能上門來擠兌我兒子的人還沒出生呢!”
  宓蘇張大嘴,愣的不能再愣,朝蘇情舉起大拇指,“牛!”
  65.作梗(5)
  “牛什麼牛!”蘇情重又雙手插腰,解決完人民外部矛盾就該輪到內部矛盾了。在蘇情如火如荼的盯視下,宓蘇緩緩滑進被子裡,把頭矇住,企圖使用鴕鳥戰術。
  蘇情殺氣騰騰的一步一個腳印跺到宓蘇床前,大力掀被,獅子吼道:“別給我裝死!”
  宓蘇蛋腚擦掉噴在臉上的少許口水,“好吧,我不裝死。”他媽發威的情景尚在眼前,宓蘇尋思著這回是躲不過去了,不如爭取個坦白從寬。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蘇情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冷峻的日記雖寫的隱諱,但意思是明擺了的,蘇情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和個社會上的男人不清不楚,更可氣的是,她完全沒有察覺!怎麼可能會沒有察覺?蘇情覺得不可思議,宓蘇不是那種喜歡整天野在外頭不著家的孩子,每趟出門都會和她報備去處,如果有可疑,她早該發現了才是。
  宓蘇猶猶豫豫,他是怕蘇情知道了又要去和秦焱拼命,宓遠和他說過,他剛失蹤那會,如果不是被他攔著,他媽真要去找秦焱拼命呢。
  蘇情再次吼道:“快說!”
  宓蘇低頭,支支吾吾:“是……那個……你認識的。”
  蘇情把所有認識的男人在腦子裡刷了一遍,沒有可疑對象。
  “就是……呃……”宓蘇對手指,小小聲說,“秦焱。”
  蘇情顫了顫,雞皮疙瘩忍不住泛了一身,頭皮發麻,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宓蘇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就把他們從認識那會的事一直說到他跑路之前,個別少兒不宜細節自然是被馬賽克掉的,最後為了推卸部分責任,補充了一句:“我爸他都知道。”就這句,又讓蘇情炸了毛了,合著全家就她一人被蒙在鼓裡!
  拿出手機撥通宓遠電話,蘇情將一腔怒火全數向他哄去,足足罵了十五分鐘,都是單方面炮轟,宓遠一句話沒插上。
  教訓完宓遠,掛了電話,蘇情深呼吸,發泄了十分之八的火氣,經脈舒暢多了,宓蘇在一旁賠小心,可憐他滴老爸哦!
  又悶坐了十來分鐘,蘇情總結說:“你真失敗,你爸也失敗,咱們全家都失敗!”
  掉坑裡的宓蘇顯然是失敗的,知道宓蘇將要掉坑卻也不上去攔一把的宓遠是失敗中的失敗,而她自己作為一個小說作者,身邊有這樣巨大的JQ發生居然絲毫沒有察覺,更是失敗中的典型,所以說,他們一家都失敗!
  宓蘇眼角耷拉,附和著點頭:“是挺失敗的。”
  除了“失敗”,蘇情也不知該說什麼,事已發生,除了接受還能怎樣,她不是執著的人,對兒子又向來是幫親不幫理,看之前對付冷峻媽媽那氣勢就能窺得一二,宓遠就頭疼她這點,好在宓蘇沒給她寵的無法無天,當然這也歸功於他的撥亂反正教育。
  靜了有一會,蘇情問:“你和冷峻又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你纏著他還是他纏著你?”
  事實是冷峻纏著他,但又不好這樣說,來醫院幫忙是人家冷峻好心,雖說跑的頻率高了點,但說纏,是過了,之前兩人相識那會,冷峻可沒對他表現出有任何不軌的企圖。但要說他纏著冷峻,也太歪曲事實了,他對冷峻是比一般人熱情,那也只是因為他覺得冷峻這人其實心眼挺好,卻孤孤單單的沒什麼朋友,同情的成份居多。
  想了又想,宓蘇斟酌道:“我沒纏著他,他也沒纏著我,我們倆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蘇情不禁拔高聲調,她可是看了日記的,大段大段愛慕又曖昧的措辭,令她無法相信宓蘇的說辭,“我看不止是好朋友這麼簡單吧——我說呢,冷峻怎麼那麼閑,假期裡不出去玩寧願把時間都耗在醫院裡照顧你,他明明就是居心不良!”
  宓蘇真還沒話反駁。
  “不過看他媽媽今天這趟來的架勢,你們倆是沒戲了。”
  宓蘇斜眼瞧她,人家媽媽的反應雖然激烈了點,但總算是正常範疇。看他媽這表情,心理素質也忒好了,好的反而有點不正常。
  “媽……我可能是同性戀……”宓蘇忍不住提醒她。
  蘇情鄙視他:“我又不是傻子,兩個男人在一起是同性戀,這點不用你來告訴我。”
  “你……能接受?”
  “不接受又能怎樣?再說不早有研究說同性戀不是病,不是看醫生打針吃藥就能糾正的,而且愛情嘛,無關背景年齡身高體重和性別……只要相愛就好,你媽我是不會阻攔你去尋找真正的愛情。”蘇情忽然一瞪眼,“但是濫交是絕對不允許的!”
  宓蘇無言。
  “其實冷峻這小夥我還挺喜歡的,學習好,長的帥,對你又好……”蘇情嘆氣,“可惜他媽太凶悍,除非他能夠排除萬難,跟家裡翻臉,不過這樣的感情啊,多數最終不會幸福……”
  宓蘇覺得跟冷峻媽媽相比,他媽似乎更為凶悍。
  “媽,你想哪去了,說的我好像要和冷峻私奔一樣!”
  “私奔不行,你要跑了,誰給我養老啊!”
  越說越離譜,宓蘇決定將話題扯開。
  不愉快的插曲很快被人遺忘,只是直到宓蘇拆線出院,冷峻依然沒有出現,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不過要打也沒處打,宓蘇如今連個基本的通訊工具都沒有。
  倒是秦焱,百忙之中也沒把宓蘇扔在腦後,一周兩次的探視是起碼的。
  每回蘇情都拿複雜的眼神看他,盯的秦焱只覺得每次來是不是臉上都粘了飯粒。
  有一回宓蘇在睡午覺,蘇情就和他聊了會,話題自然離不開宓蘇。
  “你打算以後怎麼安排蘇蘇?”
  “一周七天,你們那裡住四天,還有三天讓他住在我那。”
  不知是否女性的直覺在作怪,蘇情總是覺著秦焱看宓蘇的眼神不對,看兒子,就該像宓遠看宓蘇那樣,而不是像秦焱,蘇情也說不清,就覺得他好像一條餓狼似的盯著塊鮮肉,女人對感情總是比較敏感。所以每回秦焱來,她都不迴避,自己在場,總會安心一點。
  “我看養傷期間還是讓宓蘇住家裡,你工作忙,家裡出出進進的人又多。雖說有人照顧他,但畢竟不熟悉,這次從你那回來他都和我說了,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陪在他身邊,他又不好意思老是麻煩別人,住的特別不方便。”
  蘇情說的句句在理,諒他秦焱不答應不行。
  但秦焱就是秦焱,輕易不肯讓步。
  “上次是我疏忽了,這次我會請專業的人來陪護他。家裡進出人多這不是問題,我以後讓人都去公司找我。”秦焱明裡是步步退讓,實則就是堅持己見。
  “那怎麼行呢,為了蘇蘇影響你們家庭正常的生活,這我們會過意不去的,蘇蘇肯定也不願意。”蘇情還不知道秦焱與周安娜的特別關係,擺明了是不想讓他倆接觸,父子撇開不談,秦焱是有家室的人。
  “蘇蘇是我的兒子,和我一起住只會使我的家庭更加圓滿,我相信安娜能夠理解。”
  蘇情見婉轉的不行,眉頭一緊,直截了當道:“其實我是不想蘇蘇和你再多接觸,你們倆的事,他前幾天都告訴我了,你覺得你還合適和他走的那麼近嗎?”沒給秦焱說話的機會,蘇情繼續連環炮似的開火,“我知道你又要和我來說父親兒子聯絡感情這套,你的確是沒有直接參與養育宓蘇,但我相信你一刻都沒間斷的在關注他,而且,自從你出現後,蘇蘇的生活就被攪的一團亂,不然他現在是該在準備開學,而不是被困在醫院里幾個月。你想補償他沒有錯,但他要的你根本不能給,不如就離他遠一點,時間久了自然會淡會忘。”
  “但我是他的父親,你不能夠要求我離開自己的兒子。”
  “我沒讓你徹底離開他,只希望你這段時間少與他接觸,一年,最多兩年,再濃的感情也會淡忘,但親情是割不斷的,你總歸是他的父親。還是,你根本不希望他淡忘?”
  秦焱沒有回答。
  蘇情再接再厲:“你應該知道冷峻吧。蘇蘇很喜歡那孩子,那孩子也很喜歡蘇蘇。”
  秦焱道:“他和蘇蘇不會有未來。”
  “你怎麼能夠肯定,我看那孩子喜歡蘇蘇喜歡的很呢!”有了冷峻媽媽上門尋釁的事兒,蘇情也覺得這兩孩子沒有未來,但她說這話時毫不心虛,完全是一副我看他們能白頭偕老的表情。
  秦焱漠然道:“你也說了,他只是個孩子。”
  “孩子怎麼了,我家蘇蘇也還是孩子,愛情,就是要從娃娃抓起的!”蘇情開始胡掰。
  秦焱不再理她的胡攪蠻纏,最後只說了一句話:“冷峻的家事註定了他們不會在一起。”
  66.糾結(1)
  冷峻的災難要從一封匿名郵件說起。郵件是寄到他母親甄晚晴信箱的,夾雜在一封封商業信件中,直到初七時才被人發覺,甄晚晴看過郵件內容簡直無法相信,震驚之餘卻也未將事情聲張,只是獨個去質問冷峻。冷峻從向宓蘇告白那一天起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發生,只是沒想到這樣快,對於有關他與宓蘇的一切一概否認,但甄晚晴心中依然有疑慮,那封匿名信雖來的詭異,一個電郵地址很難查找出處,但無風不起浪,事出總有因,冷峻被繳了通訊工具,勒令在家一步不許離開。
  再之後甄晚晴就接到了宓蘇打去的電話,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想,乘著冷峻不在房間的時候更是被她找出了那本日記,事情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冷峻知道她去找了宓蘇非常生氣,在蘇情那裡吃了鱉的甄晚晴更為光火,平時感情淡而如水的母子倆一架吵的不可開交,這才引起了全家人的注意。問清了緣由,向來健康的冷爺爺一口氣提不上被送進了醫院,一家子亂成一團,卻但多少卻給這向來清清冷冷的家多添了一絲人氣。
  甄晚晴與冷寂然雖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冷峻的事卻令他們首次找到了共同的語言,共同的目標,就是要在事情擴大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盡力輓救。誓要斬斷冷峻與那個叫做宓蘇的男孩之間任何一絲一縷的聯繫。
  阮傑來時特意錯開了宓遠的時間,他見宓蘇他爸實在很怵。
  這次他給宓蘇帶來一大包他喜歡的小吃,宓蘇豪爽的刷拉一記撕開薯片袋子,半袋子薯片撒在了被子上,看的阮傑“哎呦”大叫一聲,忙將宓蘇手中的薯片袋子搶過來,亂手亂腳的將整的碎的薯片捋進袋子裡,宓蘇倒是一派自得,撿了被子上的薯片就往嘴裡塞,脆生生的,不忘讚嘆:“好吃!”
  阮傑白他一眼,“弄的你好像這輩子沒吃過薯片一樣,至於嘛。”
  “怎麼不至於,你是不知道啊!”好不容易見個能吐苦水的主,宓蘇趕緊將心裡的怨氣往外散散,“我這家住的跟苦窯差不多,沒吃的沒玩的,我每天一睜眼就是盯著天花板,等著太陽落山,兩眼一閉這就是一天,實在是苦啊……”
  “沒吃的?”阮傑詫異,上下將他打量幾番,又捏了捏他臉頰上的肉,“我怎麼覺得你比剛進醫院那會臉圓多了?”
  宓蘇沒趣的揮開阮傑的手,“沒點幽默感。”
  阮傑哈哈笑了兩聲,扯開宓蘇的被子抖了抖,總算將薯片收拾停當。
  “我爸不讓我媽給我買零食吃,我喜歡的菜也不讓做,天天就是燉什麼黑魚湯,鴿子湯,頭幾天吃的還行,天天這麼吃我都快吃長毛了,我想吃紅燒肉啊——我想吃炸雞翅啊——”說著宓蘇喉頭上下蠕動了幾下,饞的直咽口水。
  阮傑相當不配合的說:“早知道你爸不讓你吃零食,我就不給你帶了。”作勢還要將裝零食的包拿回去,宓蘇趕緊死死抱在懷裡,“不帶這麼耍賴皮的,給我了就是我的,怎麼還能拿回去!”
  阮傑伸向宓蘇的手轉而在他額上彈了一下,笑嘻嘻道:“跟你開玩笑呢,還當真了。”在床沿坐下,和宓蘇一同靠在床頭,拉了被子搭在自己身上,“下次我來真不帶吃的給你了,你爸也是為你好。”
  宓蘇大口嘆氣:“以後重鹽重油的我都得少吃,可我就愛吃重鹽重油的菜。”
  “行了,別抱怨了,誰讓你倒霉呢。”就宓蘇遇劫這件事,阮傑覺得他真是倒霉到家了,搶劫而已,用得著那麼喪心病狂嘛。
  人要多倒霉才能碰上這樣一個亡命之徒啊!
  宓蘇想的則是另一回事,“是啊,我真倒霉!”
  看向窗外的明媚陽光,宓蘇用肩膀撞撞身旁的阮傑,問道:“最近忙不忙?”開學已有半個月,以前還挺煩上學,如今這一想,還是上學幸福。
  “不忙,上大學麼,忙的也就是考試前一個月,和高中比,那真是太幸福啦……”阮傑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這段時間冷峻給你打電話了沒?”
  “沒。”自冷峻媽媽來鬧過之後他就再沒見著冷峻,也不敢給他打電話,“你碰見他了?他跟你說什麼了?”
  “就是沒碰見才來問你,我還以為他會給你打電話呢。我之前給他打過電話,本來是想約了他一起來看你,沒想到居然說我撥打的是空號,冷峻那小子也真是神神叨叨的,換了號碼也不說一聲,好像怕人纏著他一樣。”
  “換號碼了?”宓蘇一臉驚訝,“在醫院那會我給他打過一個電話,那時候還通的。”不過是他媽媽接的,看來冷峻那邊一定鬧的不可開交了,不管冷峻這回換號碼是主動還是被動,都說明是要跟自己斷了吧。宓蘇不免失落,雖然他和冷峻只處在交往初期,並未深入接觸,更談不上愛情,但因此失去一個朋友,不能不令他難過。
  阮傑看出他的低落,安慰他道:“算了算了,不聯繫就不聯繫唄,我們又不缺這一個朋友。”
  宓蘇極輕的“嗯”了一聲。
  阮傑見他還是不開心,很不情願的說:“要不這樣吧,下禮拜一我去你們宿舍找他,當面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宓蘇本想說算了,但他又想知道冷峻的近況,便點了頭。
  阮傑周一大清早就去找了冷峻,敲了半天門沒人應,隔壁寢室探了個腦袋出來,“別敲了,他們宿舍沒人,兩個都病假了。”
  阮傑吃了一驚:“病假?”
  “是啊,一個是從上學期就病假了,休學一年,還有一個開學到現在還沒來過學校呢。”
  難怪他一直碰不見冷峻,原來是他這半個月根本沒來過學校。
  阮傑趕緊將這消息打電話告訴宓蘇,這會他倒是有些擔心冷峻了,宓蘇聽了倒不覺得驚訝,仿佛早已料到,阮傑說:“要不改天去看看冷峻,他一直都這麼照顧你,也該我們關心關心他了。”
  宓蘇不知該如何與他解釋,只推託了說現在也沒他的聯繫方式,根本不知道情況,還是等冷峻的消息再說,阮傑雖奇怪宓蘇的態度過於冷淡,但聯繫不上人也著實沒有法子,只好作罷。
  宓蘇掛了電話只是哀哀嘆氣,看來冷峻一定是不肯服軟才被家裡人關了起來。
  蘇情端了兩隻飯碗進門,見他連聲嘆氣便問:“怎麼啦?”
  宓蘇耷拉眉眼,撥弄手中的電話,“阮傑說冷峻沒去上學。”
  蘇情給他在床上架起小桌子,把飯菜放在上面。
  “吃飯吧,反正你也幫不上忙。”
  宓蘇把電話放回座機上,接過蘇情遞給他的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米飯。
  “秦焱來電話了,說想接你過去住幾天。”蘇情知道說什麼都無法開解宓蘇,便用了轉移注意力這一招,“你想不想去?要想去的話我就給他回電話了。”
  宓蘇猶豫,想來想去最終搖了搖頭,“不去了。”
  “不去也好,你爸說公司這段時間忙的很,我想就算你去了秦焱那,他也沒多少工夫陪你,還不如在家呆著,我一會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你不想去,如果想看你啊,就來咱們家。”
  蘇情給秦焱回電話,秦焱倒不客氣,當天晚上就和宓遠一個車回了來。
  蘇情沒好臉色的說家裡只有剩菜剩飯,宓遠夾在中間很不好做,秦焱一聲不響馬上打了電話,沒出一個小時,就有人送來了不少熱菜。
  三個人吃完飯,秦焱就搶了蘇情給宓蘇送飯的活。
  屋裡一片漆黑,宓蘇還在睡覺,如今他真是豬的生活,天天睡到十點多起來吃中飯,四五點的時又犯困就再睡,約摸七點起來吃晚飯,最後十點吃宵夜,搗騰一會十二點睡覺。每天下地走動不滿一個小時,阮傑說他變胖了實在沒有說錯,以前他吃不胖是因為運動量大,如今,是正常人都得變胖。
  秦焱將燈打開,宓蘇閉著的眼睛動了動,皺皺鼻子,呢喃的“嗯——”了一聲。
  飯菜的香味鑽進鼻尖,宓蘇知道到點吃晚飯了。
  房間裡沒有開空調,初春天氣依舊寒冷,宓蘇裹在被子裡拱了拱,每每要起床都需鼓足勁頭,雖然已經醒了,卻還在想方才做的好夢,已經記不大清了,依稀是他在保衛地球,大約是這段時間這類型的美劇看多了。宓遠雖搬走了他的電腦,但補償性質的給他買了台電視放在房裡,可惜沒接天線,不能看電視節目,只能看看DVD,阮傑給他找了不少片子,宓遠允許他一天看四個小時。
  秦焱見他小豬似的直往被窩裡拱,便將手中的飯菜擱在寫字檯上,走到床邊蹲下,將冰涼的手伸到暖暖的被窩裡,去捏宓蘇腰間的軟肉。
  宓蘇被冰的大叫一聲,睜開眼,看見那張俊美卻漾著惡劣笑容的面孔,想也沒想,用堅硬的腦殼撞過去!
  “啊呀!”秦焱大叫,下巴被撞的生疼。
  無奈縮回了手,揉著。
  “哼!活該!”宓蘇得意洋洋。
  秦焱皺了眉頭,嘴角卻帶著笑意,罵道:“臭小子!”
  宓蘇慢慢坐起身,仰著下巴:“你怎麼來了?”
  “你不肯去我那裡住,自然只有我過來了。”秦焱又將手伸進他的被窩裡,捏捏粗了不少的小腰,“而且我還打算在你家住幾天,陪陪你。”
  宓蘇嘴硬道:“誰要你陪了,而且你最近不是很忙嗎?”
  “我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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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糾結(2)
  宓蘇撇嘴,怪腔怪調道:“知道你是大忙人。大企業家,大才俊……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小的我實在感激不盡……哈哈,你別撓我癢癢肉啊!你手冷死了,快拿走,冷就開空調,我可不是捂手的爐子。”
  秦焱收回手,“怎麼,今天心情不好?”邊說邊把小桌子給支起來,端了飯菜放在宓蘇面前。
  宓蘇看了一眼菜色,眼睛頓時亮起來,百葉結燒肉,鮮亮的醬紅色光看就令人很有胃口,搶過秦焱手中剛拿來的筷子,飛快的塞了一大塊紅燒肉進嘴裡,果然脣齒留香,瘦肉部分已經燒的酥軟,入口便慢慢化開,而肥肉部分也絲毫不覺油膩,還沒將嘴裡的肉咽下去,又迫不及待的塞進一個吸收了濃郁鮮美肉汁的百葉結,嚼在嘴裡是滿滿的幸福,宓蘇誇張的閉上眼,含糊的讚嘆:“太好吃了,簡直是人間第一的美味!”
  秦焱坐在床沿好笑的揉他的頭髮,幾塊紅燒肉而已,至於嘛。
  這一頓飯宓蘇吃的實在盡興,拍拍微微凸起的小肚皮,滿足道:“要能天天這麼吃,死而無憾!”
  秦焱也去摸他的小肚皮,還挑西瓜似的拍了兩下,“嗯……熟透了。”
  宓蘇揮開秦焱的爪子,趕緊用被子將圓滾滾的肚皮遮住,“別動手動腳的,煩人!”
  秦焱笑笑,又去捏他的臉。
  宓蘇扭過頭,“想說我胖了就直說唄,少用你的肢體語言來表達。”
  “不胖不胖,以前是太瘦了,抱著都覺得硌手,現在這樣正好,軟綿綿的,抱起來最舒服。”秦焱說著就張開雙臂將宓蘇抱進懷裡,宓蘇不客氣的將嘴上還未揩乾淨的油全數摸到秦焱的西服上,然後將人推開,“什麼軟綿綿的。”彎起手臂向秦焱展示他的肱二頭肌,“是硬邦邦的才對!”
  秦焱不客氣的摸了幾把,點頭道:“是挺硬。不過……”說著便很不厚道的突襲向宓蘇腰側,捏起兩公分左右的肉來,“什麼時候這裡套了個小游泳圈?”
  宓蘇只管“呀呀呀”的叫,嘴裡嚷嚷:“不用你管!”
  蘇情就在這時忽然將門打開,省下了敲門那一道程序,這是她家她才不用敲門,很是理直氣壯。
  一大一小鬧騰聲戛然而止,宓蘇不忘最後出手將秦焱推的遠遠的。
  蘇情瞪向秦焱,沒好氣的說:“客房準備好了,你去看看吧,替換衣物我給你拿了宓遠的,都是新的沒用過的。你去看看合不合意吧。”
  秦焱起身走出門去,蘇情卻沒意思要帶路,指了指方向,“客房就在那,自己去吧。”隨後當著秦焱的面將他關在門外。
  蘇情急忙問宓蘇:“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宓蘇不解:“什麼做什麼?”
  蘇情隱晦道:“就是……不軌的企圖。”
  宓蘇朝天翻白眼:“媽你思想太齷齪了吧,他現在的身份可是我父親!”宓蘇直接忽視掉心底那一點希冀,真正齷齪的是他自己,為此他才害怕與秦焱相處,卻又希望與他在一起。
  蘇情嘆氣:“沒有就好。”撥弄了幾下宓蘇額前的頭髮,“就當我瞎操心吧。你已經掉過一次坑了,我是怕你這回又掉坑裡。”要不是宓遠剛才拉著她,她早都衝進來了,都是女性的直覺在作怪,總覺著秦焱對宓蘇不簡單,而且像秦焱那種算是了不起的人物,通常都是不輕易放棄,喜歡另闢蹊徑的,她不能不防著點,宓蘇雖不是她肚皮裡出來的可他心疼他不亞於親生的,她才不會像宓遠那樣,動不動就說順其自然,都是因為他的順其自然,才會弄的宓蘇吃了那麼多苦頭。
  秦焱去客房瞄了一眼就很快回到宓蘇房間,蘇情拉不下臉直接將他趕走,倒是秦焱臉皮厚厚的對蘇情說,他想和宓蘇單獨呆著聊一會,反客為主的明著逐人,蘇情本是不想走的,既然秦焱臉皮那麼厚,她也不能甘拜下風,就是杵著不走,宓遠適時出現,將人拉了出去。
  門外,蘇情大聲道:“你拉我出來幹什麼?!”生怕門裡的人聽不見。
  宓遠趕緊將她扯回臥室,關上門才說:“我才要問你幹什麼。”
  蘇情腰桿挺直:“你看你畏畏縮縮的樣子,秦焱有那麼可怕嘛,弄的你是老鼠他是貓似的。我幹什麼?我就是不想讓他和蘇蘇多接觸。”
  宓遠並未膽小怕事,而是他比蘇情想的多。
  “你小心做的過頭激怒了秦焱,到時他跟你法庭上見,蘇蘇畢竟是他的兒子。”
  “怕什麼,蘇蘇已經年滿十八歲了,監護權是針對未成年人的,我可不怕他把蘇蘇從我身邊搶走!”
  “天真!”宓遠只能送她這兩個字。
  蘇情不服氣道:“是啊,我是天真,可我是想保護蘇蘇,可你呢,一個勁把蘇蘇往虎口推!你到底有沒有把蘇蘇當成你的兒子啊!”
  “我當然當他是我的兒子。”宓蘇語重心長,“可你要知道,秦焱是他真正的父親。你不讓他們接觸,是否太過分了?”
  “我不是不讓他們接觸,我是怕……你也知道的,他們以前……”
  “以前的事就別提了,都過去了還說什麼。”那一段歷史已然成為禁忌,宓遠急忙阻止蘇情說下去。
  蘇情卻覺得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能因為那兩人現在成了父子而否認避諱,傷口總是捂著只會潰爛。“可我並不覺得秦焱已經放下了。”
  “不放下他還能幹嗎?現在大家都知道宓蘇是他的兒子,你相信我,秦焱是有分寸的人。”
  “分寸?”蘇情嗤聲,“我看他就是一瘋子。”
  宓遠嘆氣,不再與她爭執。
  蘇情的行為令宓蘇面上尷尬的直泛紅,抓耳撓腮的也不知說什麼好。
  秦焱淡淡道:“她很愛你。看來以前我有一件事情沒做錯,就是把你交給他們來養。”
  宓蘇點點頭,“他們對我都特別好,雖說我爸有點凶,不過……如果不是他,我想我大概會變得一無是處。”
  慈母多敗兒,好在有宓遠這個嚴父在。
  “就是……愛過頭了。”秦焱是真升出了與他們搶宓蘇的念頭,“我不希望她再用愛你為藉口來阻撓我們之間的相處。”
  宓蘇雖知道蘇情做的有點過頭,但也不願意有人說她壞話,就是秦焱也不行。
  “哪是什麼藉口,她是真的愛我,她是怕你……怕你不死心。”
  秦焱抬眉,一句話未說,女人果然比男人敏感。
  “上次我說的驗DNA……”秦焱話未說完便被宓蘇打斷,“我想好了,就去驗驗吧,不管是與不是,總能換個心安。”
  秦焱嘆了一聲:“是啊……心安……”
  “我們什麼時候去?”
  “等我問問於洋這幾天的安排,讓他空出一天上午我們一起去醫院。”秦焱用指尖點了點宓蘇的鼻尖,微笑,“怕不怕?”
  宓蘇皺起眉頭想了會,“有一點。”
  “希望是怎樣的結果?”
  宓蘇反問:“我希望有用嗎?”
  “沒用。但我想聽聽你的心裡話。”
  “你呢,你希望是怎樣的結果?”
  秦焱收起笑容,盯著宓蘇的眼睛,毫不猶豫的說:“我不想當你的父親,我是你的男人,我想抱你,想吻你,想……”
  “別說了。”宓蘇臉頰發燙,“現在說這些……不合適。”
  “嗯,那就等合適的時候再說。”秦焱將宓蘇的手握在掌中,口中嘆息般輕聲道,“寶貝……我想你……”
  宓蘇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只怕檢驗結果出來就沒有所謂合適的時候了。
  宓蘇沒將手從秦焱手中抽出,他留戀那一點曖昧的溫度。
  這一夜他睡的並不好,慢慢的從左翻到右,他慶幸自己的傷口已經好的可以側睡,不然一動不能動,睜眼就是天花板,簡直會將他逼瘋。
  三天后,秦焱與宓蘇一同去醫院取了血,檢驗報告一周後出來。
  磨人的一周,宓蘇很想馬上看到結果,卻又永遠不想看到結果。
  就在這一周中,宓蘇得知了冷峻訂婚的消息。
  訂婚宴的請帖發到了秦焱手中,秦焱問他是否要一同去參加。
  宓蘇道:“這下稱了你的心吧。”
  秦焱淡淡說:“必然的結果。”
  宓蘇不服氣,“為什麼是必然?!”雖然他心裡一直清楚,他與冷峻大概是不會有未來,但秦焱的語氣令他非常不快,仿佛他早已洞悉一切,仿佛自己只是個跳梁小丑,可惡的大人嘴臉!
  秦焱道:“冷峻的家事你不是不知道,這點不夠的話,還有他家三代單傳,你認為如果他父母知情的話,會讓你們繼續下去?就算他們要買凶殺你我都不會覺得奇怪,何況如今只是逼他訂婚。”
  聽到“買凶殺你”這四個字宓蘇就聽不進其他話了,要擱以前他是不會信的,但如今已經經歷了一次,讓他明白世界不總是光明的,雖說是人都得死,但死要死的有價值,比如說救人,比如說捨身,因為這樣的事情被人滅口是憋屈的。他才十八歲,已經少了一個腎,也少了許多樂趣,再發生一次慘劇也許就不會像第一次那樣幸運了。
  秦焱拍拍他的腦袋:“我話說重了,不會到買凶這麼誇張。”
  宓蘇皺皺眉:“希望吧。”頓了一頓,“其實在冷峻媽媽找過我之後,我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棒打鴛鴦嘛,不外乎就這幾種方法。”
  “你倒是想的開,一點都不難過?”
  宓蘇沉默了好一會,最後什麼話都沒說,將秦焱趕出了房間。
  那天晚上,宓蘇接到了冷峻的電話。
  “出來一下好嗎?我就在你家樓下。”
  68.糾結(3)
  冷峻依在路燈桿上,並不像尋常那樣總是挺直脊梁,投在水泥地上的影子被拉的細長,是帶著弧度的,宓蘇站在遠處看他,模糊了周圍的物事,仿佛天地間只剩這一人一影,孤單的,寂寞的,凄涼的。被如此氣場包圍著的冷峻讓宓蘇打心裡覺得酸疼,自己的傷痛反倒是其次了,然而這只是一場成長大戲,經歷過愛恨情仇的宓蘇在這時覺得他比冷峻更像個大人。
  宓蘇呵出一團朦朦白霧,搓了搓手,又跺跺腳,在春寒料峭的夜風中站了幾分鐘,足夠掠走他從被窩中帶出的可憐的熱氣,邁步走去,將嘴角往上提了提,微笑,“來多久了?”
  冷峻緩緩將臉抬起,悲慟的目光令宓蘇的笑容凝在臉上,原是不想讓氣氛過於沉重,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微笑,實在顯得太沒心沒肺,有些對不起冷峻。但兩人在一處悲傷,那又有什麼意思,宓蘇向來不喜這樣。
  “有一會了。”冷峻的聲音聽上去又輕又飄。
  宓蘇忍不住去摸他的手,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在他記憶中,冷峻的手向來是溫暖的,就是前一個月的事,冷峻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為他取暖,大約是失血受傷的關係,那段時間他的手總是暖不起來。
  冷峻把手從他手中抽出,張開雙臂將宓蘇擁住,兩手則放在宓蘇連帽衫的帽子下方取暖。兩個人在一起果然比一個要暖和許多,就算擱著這樣厚的衣服。
  兩人貼的很近,宓蘇感到冷峻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一定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
  “我聽阮傑說了,你一直沒去學校。”宓蘇將沉默打破。
  “家裡不讓我去,我知道我母親去找你了……對不起。”冷峻並不知道詳細情況,只當自己母親去給了宓蘇難堪,為此他很愧疚,然而宓蘇比他更為愧疚,想起蘇情那日的強悍,連忙說:“你不用說對不起,這句話該我說才是。”
  冷峻不明白他說的話,但如今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悲慟中,無暇顧及其他。
  宓蘇問:“這些日子你還好吧?”
  “不怎麼好。”冷峻嘆氣,“因為……見不到你。”
  宓蘇沉默,願以為冷峻今晚是來向他告別說清緣由,卻不想他隻字不提訂婚的事。難道冷峻只是面上妥協,其實還是想與他好下去?宓蘇覺得這樣不對。一方面是為冷峻的前途著想,另一方面則是為自己的小命著想,想起秦焱說的“殺人滅口”還是有些後怕,戀愛而已,如果非要賠上性命,不免覺得冤枉。
  “我聽說了……你訂婚的消息。”
  冷峻摟住宓蘇的雙手微微收緊:“我是……沒辦法。不答應,他們就一直關著我,我實在……想見你!我答應他們訂婚之後,一開始他們還看管的很嚴,後來見我似乎認命,才好一些。今晚我是乘著所有人都睡下了,才溜出來的。”
  對比冷峻的遭遇,宓蘇不禁感嘆自己的父母是這樣好。
  “這不是你的錯。原本這條路就不好走,這些,我都想過的。你有很好的家事,將來還要繼承家業,前途一片光明,和我在一起不是明智的選擇,我都明白。”
  冷峻忽然攫住他的肩膀,怒道:“為什麼連你也要這樣說!”他可以接受父親這樣說,母親這樣說,但宓蘇的話,傷了他的心,仿佛這些日子的爭鬥變得毫無意義。
  宓蘇輕聲道:“我說的是實話。”
  “世界上男人喜歡男人的多的去了,別人可以在一起,為什麼我們不可以。秦焱也有很好的家事,他的煌燁比冷氏規模更大,為什麼你當初不對他說這樣的話,現在卻來對我說!”
  冷峻憤怒的口不擇言,宓蘇並不與他計較,反而耐心解釋:“我和他,我和你,情況根本不同……”
  “有什麼不同!”冷峻打斷道,忽又冷哼,“的確是不同,你愛他,卻不愛我。”
  “冷峻……你別這樣說……”
  冷峻覺到了自己的失控,不禁懊惱的皺眉,卻拉不下面子道歉,嘴硬道:“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宓蘇無言以對。他是喜歡冷峻,但心裡明白,那離愛,還很遠。
  “你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冷峻失望的說。
  “事到如今你還想我說什麼?”宓蘇悶悶道,“今天你來,不只是為了看看我吧。”
  “我……”冷峻猶豫,目光注視著宓蘇少見陽光而變得更為白皙的臉孔,黑漆漆的眼仁裡是自己愁苦的倒影,最後終於鼓足勇氣,“不如……我們一起逃走吧!”
  宓蘇嚇了一跳,“你是說私奔?”
  冷峻連忙捂住他的嘴,“輕點,別讓人聽見了。”
  宓蘇拉下他的手,環顧四周,除了草叢樹木,連個鬼影也沒有,但還是壓低了聲音,“這裡沒別人。”而且剛才冷峻朝他吼的時候倒是不怕人聽見,最近的一棟別墅離他們大約十來米的距離,黑著燈。
  宓蘇認真的看著冷峻:“冷峻,你不是和我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冷峻神色中卻有猶豫。
  宓蘇緩緩搖頭:“我不能和你走。”
  冷峻沉默,理由他們心知肚明,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未深到私奔這一步。今晚來找宓蘇的目的,冷峻很模糊,這一個月來,他很想念宓蘇,想看看他,可看完之後呢,他是真想與宓蘇私奔嗎?亦或是他根本就知道宓蘇不會答應,才敢這樣問。
  “冷峻,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從你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將會接掌冷氏,而你所學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這個目的,所以你不喜與別人多交往,因為那是浪費時間,也沒有必要,直到你遇見我,你說我是除了接管公司之外另一件你放在心上的,為此我覺得很榮幸。”
  “我不需要你的榮幸。我只要你愛我!”
  “我喜歡你,冷峻。不然也不會想和你做朋友。”
  “喜歡不是愛。”
  “是啊……喜歡不是愛。”宓蘇既懊惱又慶幸,懊惱自己無法給予冷峻同樣的愛,又慶幸自己沒有愛上冷峻,不然情何以堪,感情路上跌爬滾打是常事,但宓蘇還是希望能走的順當些,“你既然已經答應訂婚,就該一心一意。”
  “我是被逼的!”冷峻解釋道,“我和那個女孩雖然從小認識,但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面。”
  宓蘇微微一笑:“你媽一定是拿性命來要挾你,你爸肯定是拿繼承權來威脅你,我猜的對不對?”
  冷峻不言,宓蘇拍拍冷峻肩頭:“他們也是為了你的前途。”
  “那我們以後……”
  “還是朋友,我永遠都會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
  冷峻苦笑:“你認為我們還回的去嗎?”
  “我們……”宓蘇語塞,分手後依然是朋友不過是誆誆人的話,自我安慰罷了,而且就算他們兩人可以做到,冷峻的父母也不會再讓他們接觸才是。
  冷峻走了,最後狠命的擁抱,仿佛是想將宓蘇揉進骨髓,然而卻不能。
  宓蘇目送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迷茫的黑暗中,他緩緩蹲了下來,將臉埋入臂彎中,窩著身子壓了腹部的傷口令他覺得很不舒服,但不是不能忍受,剛才與冷峻說話時他心情尚算平靜,只是當黑夜中剩下他獨自一人,心裡卻著實賭的慌,四周圍太安靜,只剩了風在耳邊輕輕掠過的觸感,令人覺得孤單,仿佛這世上只剩下他一人。
  宓蘇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難過,明明是不愛冷峻的,這一個月來,他早已明白兩人的結局,也許這種感覺與後怕相同,當時不覺著,過後回味起來,卻心酸的不行。
  蹲的身子麻了,手腳也被凍僵,宓蘇終於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門前一個筆挺的黑影,是秦焱。
  如今一周七天,秦焱倒有三天是住在他家的。
  宓蘇就像是沒看見他,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打開門。
  秦焱覆住他握著門把的冰涼的手,將他慢慢擁入懷中。
  “很難過?”
  宓蘇忽然哽咽,喉頭微微發苦。
  “有什麼好難過的,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秦焱雖有不滿,但語氣卻很柔軟。
  宓蘇這時候什麼安慰話都不想聽,就想回房間睡覺,似乎睡著了就能夠解決一切問題。
  檢驗報告出來那天秦焱是讓白濤去取的,白濤回了公司,用資料袋將報告裝好,放在秦焱面前,秦焱並沒有看,拿了直接就朝宓蘇家奔,把報告交到宓蘇手中。
  “拆開看吧。”
  宓蘇接過來,發現資料袋是用膠水封口的,便問:“你還沒看?”
  秦焱道:“沒看,讓你先看。”
  宓蘇把資料袋塞回秦焱手中,“為什麼讓我先看,你看。”
  秦焱搖搖頭:“你看吧。然後告訴我。”
  宓蘇嗤聲道:“我看就我看!”
  撕拉一聲,倒出薄薄兩張裝訂在一起的A4紙,第一頁是封面,寫著鑒定報告幾個大字。宓蘇翻開時還是猶豫了兩秒,朝著秦焱溜了幾眼,秦焱氣定神閑道:“翻那。”
  宓蘇化緊張為怒氣,凶巴巴道:“你急著什麼,那麼急你自己幹嗎不看!”
  秦焱忙幫他順背,哄道:“我不急,不急。你慢慢醞釀情緒。”
  宓蘇歪頭斜眼瞥他,手指捻弄著那兩頁紙就是不敢翻,“怎麼你好像一點也不緊張?”
  秦焱淡淡道:“我是經過風浪的人。”
  宓蘇下意識點頭表示同意,但又一想,這不表示秦焱根本不在乎,只把這當小事嘛,不滿的皺起眉頭:“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不是你兒子對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再說你也快有另一個孩子了,所以才不把我放在心上,那既然這樣我們何必要去驗DNA,維持原樣不就行了!”
  這話說的秦焱糊塗起來,“你到底希望自己是我兒子,還是希望不是?”
  耳朵貼著門板偷聽的蘇情鬱悶的直咬衣角,輕輕跺腳自言道:“你們倒是快看啊!廢話那麼多!”
  宓蘇一緊張就有話多的毛病,而且說的話通常是糊裡糊塗完全辭不達意,又對著秦焱炮轟了好一番,才將緊張的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壓了回去,深呼吸幾口,眼睛盯著手中的報告,緩緩翻開。
  先是一堆說明與看不懂的專業術語。
  找到醫師囑言一欄。
  秦焱(證件、照片、簽名及右手大拇指印如反面)、宓蘇(證件、照片、簽名及右手大拇指印如反面)貳人於XX年XX月XX日接受DNA血緣關係鑒定,結果顯示秦焱為宓蘇之父的概率為0.000028%。
  以上經本院醫師診斷屬實特予證明
  接下來便是醫生印章。
  在看到那一大串0時,宓蘇有一種被救贖的,極致的快樂。
  他興奮的撲進秦焱懷中,眼眶已然泛紅,那是歡喜的眼淚。
  “不是……你不是我父親!”
  秦焱將宓蘇緊緊摟住。
  宓蘇顫聲道:“再抱緊一點。”
  秦焱使盡全身力氣,宓蘇被勒的很疼,但卻讓他感覺真實。這些日子裡,他不知做過多少次與今天相仿的夢,如今夢境成真,他需要一點疼痛來證實。
  長久,秦焱以一聲輕快的“嗯”表徵了他與宓蘇嶄新的開始。
  門外蘇情一顆高懸的心頓時落地,笑盈盈的踱回房間,拿起電話向宓遠報告事情發展的最新情況。
  童話般的結局,真好……以後,王子與國王(?)將會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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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ㄚ>"<真是刺激...一下是仇人之子一下又變親生兒子
害我的心跟著上跳下蹦的..還好..最後不是父子^^繼續相親相愛
不過結局有點不過癮QQ怎麼沒番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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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劇情也太刺激了吧
原本的仇人變成情人又再來是兒子
最終還是仇人的兒子
太高潮迭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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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複雜的感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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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實在是太.....磨人了.

感覺好像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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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刺激喔;D
文文劇情迂迴曲折...不錯!
You always thought that I was stronger
I may have failed but I have loved you from the st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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