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黑主學園。
距離檀音和錐生零歸來之日已過去三天。三天過去,一切如常。從表面上看，這個學校，這個學校裡的其他人,他們的生活，全然不受這二人的來去的影響。
但實際上又是怎樣的情況呢？那些暗流涌動是如此地不可忽視,以至於人群中的某一小部分團體,逐漸生出一種緊繃壓抑的、只要一點小動靜就能讓他們惶惶不安的氣氛。
然而造成這一局面的核心人物，卻仿若什麼也不知一般,接連幾日地接受了一批又一批來訪者的問候。這一次,不管來者是親是疏，玖蘭檀音都一律對待，口風嚴謹。
無甚表情地送走表情失望的探訪者,檀音回身看向沙發那一端抱著手臂而坐的玖蘭樞。這個男人近日出奇地清閒,時常出現在檀音身邊，因此就連那些提出希望能與‘檀音大人’單獨面談的人們，也沒能如願。
此刻，他正以一副不太贊同的表情看著檀音，說道：“既然知道那些人都是心懷不軌地前來打探消息，又何必日日接見？”以她的身份，再加上一個他，其實完全可以不用這樣的。
檀音徑直走到桌前，隨手拾起幾封信件，說：“你是覺得我最近的所作所為越來越不符合一個純血種該有的矜貴和自持了是麼？”抬眼看了看對方，卻見玖蘭樞露出“沒錯，我確實是這樣認為”的神情，她淡淡地笑了笑，“有何妨？反正再過不久，我的任何行為將不再與這個名號掛鉤——”
“檀音！”玖蘭樞皺眉喚了她一聲。
見他這般，檀音頓了頓，然後決定不再繼續那個有關自己離去的話題。“好了，不說這個，反正你已答應我的……不能反悔。”
她看向手中展開的一封信件，道：“其實這些天我不是在委曲求全，力保局勢穩定；既然暴風雨即將來臨，那也應該讓我們事先辨認清，究竟哪一些、才是和我們共同抵抗的同盟……”
“這些、之前都已經查明了不是麼？”玖蘭樞面露沉思，然後眸光微亮地看了檀音一眼，“是擔心還有新的變動嗎？”
檀音頷首，說：“你總不能確保他們每一個，都能那麼堅定的從一而終。”
玖蘭樞微笑道：“我倒是十分確信呢……不過謹慎些也好！”
就在二人交談時，推門聲傳來。
隨著玖蘭樞辦公的書房大門被推開，與玖蘭樞面貌有著七八分相似的少女走了進來。她面上帶著些許不確定的笑容，問道：“那個、沒有打擾到你們談正事吧？！”
“優姬……”玖蘭樞溫柔地招呼道，“沒關係，進來吧。”
優姬應了一聲，回身關好門，然後走到二人坐著的沙發前。真奇怪，明明那麼寬敞的沙發，這兩個人偏偏分坐在沙發的兩端，中間空出了好大的地方。在玖蘭樞的示意下，她填補了這個空出的位置，然後對檀音說道：“這幾日你都在做什麼呢，檀音？”幾乎沒有看到她在公共場合出現過，優姬不由得好奇加疑惑。
看著這個對當前形勢以及暗藏的爭鬥都一無所知的少女，雖然不那麼過度天真了，但在玖蘭樞的堅持與呵護下，她的世界依舊安好明媚。檀音微笑，說道：“什麼也沒做，之前奔波了那麼些日子，現在權當休養吧……”
是嗎……優姬定定地看了看她沒有絲毫不自然的面容，然後小小地吐了一口氣。“檀音有空也多出來走走吧，要是想去城鎮裡，可以叫零陪你一起哦……”話音才落，她對檀音眨了眨眼。
雖然錐生零一直不肯說，在他和檀音二人結伴而行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但優姬還是察覺到了他心境細小的變化。不是不感到惆悵失落的，但是她仍是希望零能夠找到讓他心有所屬的對象……雖然，以他們彼此的身份來講，檀音或許不是那麼理想的對象。
不、不不，優姬努力在腦海里甩掉這樣的想法。只要他們都能開心就好，其他的、並不那麼重要……
眼見面前的棕色長髮少女說著說著就神情恍惚複雜起來，檀音的脣角輕輕翹了翹。對於剛才對方話語裡提及的那個名字，她也只是在那個瞬間怔了一怔，然後便是啼笑皆非。這個孩子在打什麼主意麼？還是說，她誤會了什麼？
想到這裡，黑髮少女眸色加深。畢竟，什麼都還沒開始發生，什麼、也都沒可能發生了……
在一旁靜靜注目的玖蘭樞，抿著脣神情複雜，仿佛這樣的表情正昭示著他的內心，同樣混亂而不能平靜。
一時間，室內三人，各有所思。沉甸甸的靜默在房間內蔓延開來……
******
然而幾天之後，檀音一直以為自己能夠保持下去的這種淡靜卻被打破——當優姬氣喘吁吁地破門而入告知那個消息時。
“檀音，拜託你！快去看看，零和、白鷺更小姐一起離開好長時間了，還沒回來，我、我很擔心……”
語無倫次的少女面上呈現著明顯的驚慌，仿佛已經預見什麼不好的局面，她甚至直接抓住了檀音的雙手，緊握著的手指傳遞來冰冷和顫抖。
檀音一怔之後，沉聲道：“你冷靜點，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剛才和零一起，維護、那個夜間部同學上課的時間……”
見她依然這般語無倫次的模樣，檀音沉下了眸色，低聲道：“抱歉……”然後被握緊的
雙手猛地向上反握，發力。
優姬只覺得一股電流從頭到腳閃逝，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看著面前這個透過自己的雙眼、不知看到了什麼的黑髮少女，但見她先是微微一驚，然後迅速地沉靜了下來。
眼中閃過一些決斷，檀音對還在等著她回覆的優姬說道：“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優姬趕緊點頭，道：“好、好的！你、你需要我做什麼？”
盯視著對方的雙眼，檀音一字一頓地說道：“夜間部的學生們都去教學樓了吧？！你現在，到那裡去、盯緊他們，最好不要讓他們擅自離開！”
“剛才告訴我的事，暫時不要向任何人提起。還有，除非實在沒辦法了，最好不要主動去找樞，以免被有心人懷疑。”
“怎麼樣，做得到嗎？！”
檀音按住優姬的肩膀，語氣平靜且鄭重。優姬呆呆地看著檀音，那雙蒼眸中含著有若實質般的沉重力量，她不斷發緊的內心忽然間便寂靜了下來，輕輕點了點頭，道：“好的，我會做到的。”
檀音聞言露出一點點笑意，那笑容看在優姬眼中，頓時有了被鼓舞的勇氣。她放開優姬，說：“那好，你去吧……”
“至於錐生君，我去帶他回來……”
優姬有些怔忡地看著檀音說完這句話便從窗口一閃而逝的身影，其實她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但檀音卻好似什麼都已知道了一樣。所以，她剛剛、用了那個據說可以讀取人心的能力了吧！
她從我的心裡直接了解了事情的全過程了麼？優姬有些恍惚地想到，可是，那不是、據說萬不得已才會使用的能力麼？！
事情的起因在檀音看來或許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很可能，從很早以前就已埋下了隱患。
從優姬的記憶中看到，今日傍晚，她和回到學校便恢復風紀委員職責的錐生零一起在月之寮門外執行紀律維護的工作。
門外等候著的日間部學生們一如既往的多，並且情緒高漲，呼喚聲一陣比一陣高。在優姬看來，那時的錐生零的表現和情緒都挺正常的，見到其他學生那狂熱的模樣時還難得再現他刻薄犀利的語言，把人家給諷刺了一通。
直到月之寮大門開啟，裡面身著白色校服的夜間部學生們魚貫而出。原本錐生零一直是抱臂站在一邊冷淡地縱觀全局的，直到最後走出的那道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個金髮紫眸的美麗女子，笑容溫和卻含著莫測的深意。她並沒有過大的動作，只是在經過錐生零身邊時微微一頓，側過頭朝他看了一眼，然後低聲地說了句什麼。
於是錐生零雙眸微微一縮，整個人氣息凜冽地看向白鷺更。可是白鷺卻絲毫不受影響，說完那句話便施施然走開。只剩那停留後方的銀發少年，沉默地攥緊了拳頭。
之所以會知道的這麼清楚，是因為優姬在那時也下意識地關注著白鷺更——似乎每當對方出現在眼前，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射過去！
優姬不知道錐生零究竟聽到了什麼，她只知道在夜幕徹底降臨，所有夜間部成員都進入教室後，錐生零不見了。連帶著，一起消失蹤影的、還有原本應該和玖蘭樞一起的白鷺更。
當時她整個人一驚，然後不假思索地就奔來尋求檀音的幫助，完全沒考慮對方是否會拒絕。
檀音嘆息著將得到的訊息整理完畢，整個人快如殘影地穿梭在建築物之間。憑藉血族特有的超強追蹤能力，她仔細辨認著空氣中屬於錐生零和白鷺更氣息的因子。
忽地，她的鼻端像是被一股輕柔的風拂過，些許極為零散的血腥氣刺激著敏銳的嗅覺。那個是……她猛然頓住腳步，繃緊了身子。
回頭向某個方向看去，她冷冷地眯起了眼。抬起腳向那個方向走去，經過了一道無人的走廊，盡頭是一處不常使用的教室。
站在半掩著的大門前，檀音仿佛透過那門上雕刻的花紋看到了門內的情形。停頓不過一秒鐘，她平靜地推開了門，然後，站在原地，與那個因為聽到動靜而回頭的人對視。
“……”那人看著檀音，沒有多少驚訝，她淡淡地笑了笑，說道：“看來我的設想果然不假，你來得很快……”
“……白鷺，”檀音冷淡地低聲道，“難道從沒有人和你說過，在這裡，要適可而止一些麼？”
當然有，那個和面前的黑髮少女慣有同一姓氏的男人最常對她說的就是這個。白鷺更笑意加深，眼中蘊含的東西卻沒有一點變化。她回頭看向那個狀況不太好的銀發少年，說道：“看吶，你心心念念期盼的人，還是來了呢！不過，以這樣一副模樣見她，很難堪吧？！”
早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檀音就看清了房間內的全部情景，包括站在那裡姿態高高在上的白鷺更，包括緊緊貼著墻、氣息不穩、狀況異常的錐生零。此時，聽到白鷺更的話，那個坐倒在地上的、雙臂緊抱著自己的人氣息更加的不穩定，伴隨著身子略微的顫抖，他就好像在自我克服什麼一樣。
當看到錐生零那雙澄澈如水晶的淺紫眼眸此刻盛滿了血紅的光，檀音的眉頭不著痕跡地輕輕一蹙。
白鷺更像是察覺到了她在那一瞬間的異樣，側頭笑了出來。“啊呀，我也沒想到呢，鼎鼎大名的錐生家最後一名繼承人，竟然、和我們是同類呢……”
“……不，或許更為低等——聽說你差點淪為Level E呢，金字塔等級之外的群體。我真是一時糊塗，怎麼能拿來相提並論？”
輕啟的紅脣吐露著冰冷無情的字眼，白鷺更俯身靠近錐生零，眼眸卻依然對著檀音的方向，聲音呢喃、低如耳語，“只要稍稍誘惑就能失態至此，這樣的存在，也有勇氣站在純血君的身邊麼……”
將她的話一字不露地聽進去，銀發少年渾身狠狠一震，抬眸不甘示弱地瞪向白鷺更，俊秀精緻的面容閃過些許不易察覺的痛苦之色。
看著這樣的眼神，白鷺更微覺有趣地道：“怎麼，這樣說讓你憤怒到受不了嗎？不錯的眼神，或許我也應該對你另當別論呢……畢竟還堅持了這麼長時間還保持著理智，只不過身體很難受吧！”
“要是，這樣呢——”她用指甲刺破手指尖，幾滴鮮紅的血珠沁了出來。“賜你喝了我的血，從此以後成為只聽命於我僕人怎麼樣？”
她的話引起錐生零更大的反應，他勉強支撐著身體往邊上退了幾步，但是白鷺更卻更快。上前踢開他打算再度撿起的血薔薇之槍，彎下腰將淌血的手指遞了過去，“那麼，打算拒絕我麼……這至高無上的純血君之——”
她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定定地看著不知何時閃到眼前，抓住自己手臂的黑髮少女，對方清澈卻冰冷的眼眸正直直盯視著自己，很奇怪，即使做到這種程度，為何還是不能激怒到她呢？！
檀音橫擋在了白鷺更和錐生零之間，後背全然不設防地正對著那個驀地瞪大雙眼的少年，她平靜而堅定地制止住白鷺更，一字字清晰地說道：“他不需要你的‘恩賜’，白鷺，不管是什麼等級，他都有自己的思想、尊嚴和選擇權利！”
“所以，收回你剛才說的那些話。然後，從我眼前、消失！！”
話音剛落，一直平靜得如一潭深水的玖蘭檀音，渾身暴漲地凜冽得晃動四周實物的殺氣，使得被她猛地鬆開手臂的白鷺更，都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錐生君這章被作者小虐內心了…………
嗯，沒關係，作者下章給他福利~~
ps：拉燈情節神馬的、文檔神馬的……噓，乃們低調點啊，福利會有滴！
不過吾輩什麼都還沒放出來呢，網管、舉報黨、奧特曼【這貨亂入的吧？！】別來找我啊！！！
☆、·Ⅰ·
·All that's beautiful drifts away, like the water·
（美好的一切終將逝去，就像這流水。）
從未親眼見過玖蘭檀音發怒，白鷺更在第一時間怔了片刻,然後同樣運起相抵抗的氣勢，說道：“呵,之前偽裝的真好,你到底、還是情緒失控了啊！”
“哼，有誰在被觸及到底線、還會繼續容忍下去？白鷺,我是會被人挑釁到一退再退的人麼？”
白鷺更挑起了眉,笑道：“底線……？這麼說，這個人、他竟然成為了你的底線麼？！”
檀音皺起了眉，她想,她那句話的本意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她，就算是假借他人或他物，也不行。可是對方卻好像理解錯了……雖說，拿錐生零來激怒她這一點，確實讓她有一些莫名的不悅。
她臉上一閃而逝的矛盾表情被白鷺更看在眼裡，臉上的興味更濃，回眸看向那個墻角邊靠著銀發少年。先前因為白鷺更那句“他成為你的底線嗎”，他有一瞬間的屏息，然後又因為檀音既沒肯定也沒否定的態度，那雙眼底涌動著血紅光芒的眸子溢出了一絲言語難以說明的複雜。
“其實，一直以來，你所有的試探和針對都沒什麼意義。”皺著眉思索了片刻的黑髮少女得出結論般地說道，“你我所求並不相同，事實上我早已不在你的對立面上。因此大家只要各取所需，互不幹涉便好……”
“哦？”白鷺更應道，她側頭看著檀音，目光意味深長，“各取所需？互不幹涉？你已經確定好了，我們彼此最終的所求麼？！”
檀音靜靜地與她對視，說：“你心裡明白就好。”
抬起了手臂，指尖輕撫過剛才流血的某個位置，白鷺更說：“那麼今天這場、意外，你願意寬宏大量一回咯？！”
“……”呼吸微微一滯，檀音眯起眼冷冷地看向對方。“你的意思我知道。或許，因為我來得及時，並沒有造成什麼不可輓回的後果，但是這不能成為我一再容忍的理由！再一次告訴你，不要牽連進無辜的人來，他和你並沒有瓜葛，不是麼？”
白鷺更笑了笑，眼中有一道嘲諷之意一閃而過。“是沒有瓜葛。但是，‘無辜’？不見得吧……”
與玖蘭檀音關係似友非敵，交集密切。錐生零，吸血鬼獵人，這樣的身份註定了他無法在這一場浩變中‘無辜’！
見她不肯輕易略過這個話題，檀音沉聲道：“我不管你是否誤以為傷害他就能對我造成多大的影響，但是，要讓你失望了，我從來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脅！哪怕你今天傷害的是我本人，也一樣。”
“還有，白鷺……不要這樣不依不饒！倘若你一定要妨礙我，那麼，我可以保證，你想要得到的，通通會成為一推泡影。”
“哪怕會因此導致你也一無所得？”白鷺更微笑，眸中卻一片冰冷。
“我的去路早已定好，所以就算一無所得，又有何可懼？”檀音毫不退縮地回道。
“……”
“……”
靜默了半晌後，金髮紫眸的女子驀然笑了出聲，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暢意和深意，好像完全明白了檀音所言的深意。“這就是你的選擇麼？玖蘭檀音，沒想到多年以後你竟然會如此抉擇……”
虧她還一直將對方當做唯一的、可堪比實力的對手，自己登上王座之前的最後一道障礙。可結果，這道障礙的消失，也就是時間問題了——甚至不需要她為之做出任何努力和籌劃。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孤傲的、目空一切的蒼涼，與往日那溫柔如春風化雨的形象氣質截然不同，但是，卻足以令人覺得真實。
驀地轉身大步離去，她甚至連空出的後背都不曾有任何防備。
檀音看著白鷺更漸行漸遠的身形，眯了眯眼，面上劃過一道深思，繼而也放緩了身上凜冽的氣勢。
她轉頭面對著錐生零。空曠的房間僅剩他們二人，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空氣似乎都有些微微凝滯的錯覺。
渴血症發作的銀發少年乾脆直接將眼睛緊閉，用盡渾身的力氣克服自己的顫抖，盡量保持著清醒的思維和冷靜的理性。
檀音在他身旁蹲下，有些出神地看著少年痛苦的表情，她喃喃般地低聲道：“她到底做了什麼才讓你變成這樣？而你，又是因為什麼，才會這麼隻身便前來？”
錐生零原本就需要花費極大的努力才能克制住咬人吸血的欲|望，可是後來因為白鷺更短暫地展現出新鮮的、影響力巨大的純血種血液，這讓他糟糕的癥狀更為嚴重。
緊閉的雙眼看不到任何事物，但嗅覺卻將敏銳度放大了幾千萬倍一般將周圍一切的氣息辨認。他的耳邊轟鳴聲不斷，完全沒有聽進去檀音剛才說了些什麼。
只有那一縷縷清冷的暗香，脆弱皮膚下流淌著的血氣，混合成了一種根本無法抵抗的、令人迷醉至極的氣息，在他的鼻端繚繞不散，讓他幾乎無法把持住自己。
喉嚨深處傳來極度的乾渴，還有那叫囂著、幾欲爭先冒出的獠牙，讓他一面在精神上痛苦萬分，一面在生理上無法自控。
深深吸了一口氣，錐生零艱難而痛苦地斷斷續續道：“你快點、從這裡，離開……不要、不要管我——”
靠得更近地查看情況，檀音頭也不抬地回道：“你能怎樣？難道你以為把持不住自己，就能襲擊我成功麼？”
他當然知道不能！知道倘若不是她的意願，那麼他無論如何都強迫不了她。但是……現在不是她的安危問題，而是他自己……有這麼一個挑戰他自製力的‘活動血庫’在眼前，並且她在他心目中還是那樣一個特殊的存在……
“……你、快點走、可以麼？！”至少不要讓他覺得更加艱苦難熬。
檀音頓住，然後她平靜地說道：“你在害怕什麼？！可以再堅持一下麼？至少，我試試能不能找出導致你這樣的原因。”
沒用的……錐生零有些頹然地閃過這個念頭。至於害怕什麼？他害怕，害怕一個忍不住，就做出了傷害她的舉動——無論成功與否，他都不能忍受！
檀音低垂著頭，不知她是否其實明了錐生零的心聲，只是加快了動作。
沒有創口，所以應該不是通過傷口接觸來誘發；也沒感覺到空氣中有異常的氣味，那麼也不是氣體傳播導致……究竟是為什麼？
生平很少有困惑的時候，檀音竟為此有一些出神。當她下意識用手指輕觸到對方頸部那個繁複的封印般的花紋時，五指卻猛然間被狠狠握住。
“——別碰我！”錐生零低喝道，但是不同於話裡的意思，他緊緊抓住檀音的手卻像有自主意思般地不曾有半點放鬆。
因為被突然間抓住手，檀音下意識地往外抽，結果卻沒有成功。她看向錐生零，發現他睜開了眼，也正看著自己，眼中包含了無數複雜的情緒。
是渴望卻也是厭棄，是期盼卻也是無望，那樣矛盾地融合在一起……他在期望她的救贖，卻不知這所謂的救贖，到底應該怎麼做。
二人間只於錐生零艱難的喘息聲，檀音沉默地靜止了好一會兒。然後，她像是作出決定般說道：“……你、吸我的血吧！”
確認自己這一刻既沒有耳鳴也沒有幻聽，錐生零當真是驚的停止了一下心跳，就連那狂躁的、在他體內叫囂搗亂的非理智因素都為此停滯了一瞬。“你在開什麼玩笑？！”
“……不是玩笑。”檀音說道，她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仿佛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尋常事。“按理說，你在接受了緋櫻閑的血液之後就應該能暫時解除向Level E轉變的趨勢，但不知白鷺更用了什麼方法，提前將這種渴血癥狀又引發了出來……那麼，最快平息這乾渴的躁動的方法，莫過於一個純血種的血液了。”
錐生零屏了屏氣，道：“……你可以不必這樣做！這樣子的自我犧牲，我——”
“什麼犧牲不犧牲的？！”檀音淡漠地打斷他的話，“一點點血而已，還不至於到犧牲這種程度……你不要的話，難道是打算回去再讓優姬提供‘幫助？！’”
不得不說，檀音果然非常擅長在最後一句戳中別人的痛處。當她說完那句話後，就感覺到錐生零握著她的手指緊了一緊，銀發少年的臉上露出些許可以說是愧疚的神色。
氣氛再度沉默凝重了下來。
檀音不明白他糾結的重點，難道當下不是趕緊平復躁動、恢復正常比較重要麼？
“你還需要考慮？！”
“……我，那個——”
大概是沒想到，純血之君的主動奉獻對方竟這麼婆婆媽媽的不領情。檀音於是冷著臉站起來，說道：“實在不想要就算了……不過，你就算去找優姬，成功率也不大——樞一定會阻止你的。”
轉身正欲甩開他的手離開，卻不防手上一個大力傳來，檀音被猛地一扯，向後退了兩步，正好跌進了身後某人懷裡。
抬起一隻手將那一個散髮著誘人芬芳血氣的身體摟緊，錐生零埋首俯在檀音頸間深吸一口氣。她身上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暗香鑽入鼻間，繼而深入肺腑。
這種感覺足以令他沉醉不知歸返……放縱了自己不再克制，錐生零眯起眼滿足地嘆息。他伸出另一隻手將檀音轉過來，讓她像是半躺在他的臂彎間一樣。
“喂，你——”這個奇怪的姿勢讓檀音不由得出聲，但接下來她卻發不出聲來了。
眼前一張俊秀無比的面孔在放大，然後嘴脣被某個灼熱卻柔軟至極的東西堵上。檀音震驚地瞪大了眼，在對方依舊紅光四溢的眸子注視下，她的大腦中第一次這般一片空白。
那樣的眼神……不再是壓抑著、死死克制著的糾結複雜，像某個閥門被打開，流瀉出的是無盡的深邃的足以將人溺斃的情感，和溫柔。
其實，錐生零，他本身，就是個內心非常溫柔的人吧？！在茫然的怔忡中，檀音竟然還能在腦海中飄過觀察得來的結論。
當理智再度恢復時他發覺自己已經吻住了懷中人微涼的嘴脣，當那從未有過的觸感伴隨著一種比乾渴時吸入血液更加美妙的感受流入四肢百骸，錐生零發現，就算理智告訴自己應該先放開她，但卻好像做不到了……妥協般地嘆息，他遵循著本能和迫切的渴望深入探索那個未知的境地。
他這樣也算是吸血麼……不，他、在親吻她。無法用牽強的理由讓自己心安理得，檀音在恢復過心神的第一時間就想伸手推開他，可是……
少年的吻技可以說是生澀的可以，但卻溫柔纏綿到極致。一開始，他伸出的血牙刺破了她的雙脣。細密的血珠滲出，卻被仔細地來回舔舐而盡。那種專注和細緻、綿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親吻竟會讓她雙手失去了本應該有的力氣。
在親吻中吸取對方的血液，在吸取血液的同時完成親密的接觸。當一種行為能夠衍生出兩個意義，它必然使人更加無法自拔。
錐生零更緊地擁抱著那個令他心悸又心動的人，微微閉起眼，這是一件對他而言全然陌生的體驗。脣間、鼻息間全是她的氣息，還有那只要一點點就能平息他心底躁動的血氣。想要、還想要更多的……
當他撬開檀音的牙齒進入她口中，檀音忽然吃痛地低哼了一聲，然後條件反射地一把推開某人的臉。
口腔裡彌散開一股血腥味，他竟然咬她？！
看著檀音那副震驚又有些茫然的模樣，完全脫去以往那副總是成竹在胸的淡然穩重形象，錐生零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這樣，真的是太可愛了……
狠狠地瞪一眼過去，檀音抬手掩住嘴有些氣惱地道：“你咬我？！”
被她這樣一瞪，少年的臉上浮現起一絲羞赧之色，腦海里驀地回想起方才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舉動，他的眼神飄忽了一下。
“……抱歉。”余光瞥見少女指間空出的臉頰皮膚泛著不易察覺的紅暈，錐生零心中一動，然後嘴角彎了彎，低下臉湊近檀音，低語道：“既然流血了……那我、幫你止上吧！”
邊說著邊拉下黑髮少女捂在臉上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他再度俯下頭，脣舌探進那個有著溫暖血氣的地方。
“唔——”半邊身子被壓著，另一隻手還被扣住。整個人仰倒著的檀音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抗議便再度失聲。
……
或許在這一場耳鬢廝磨間，她還沒完全和他抱有相同的心境投入；或許她只是在自我混亂著。但他卻感謝她的混亂，至少，這混亂讓她縱容著他的索取，並且一直沒有將他推開……
作者有話要說：作為正牌男主的錐生君，快點感謝親媽我吧~~同樣都是吸血，人家迦藍GG就只有被吸的份，還是我們檀音不情不願的那種；而到你這邊，完全反過來啊~【而且還可以趁機親親蹭蹭抱抱……】福利夠好了吧？！
ps：昨天晚上吾輩銼爆了，手臂上血嗶嗶地流啊……
（我可以不告訴你們我這個傻瓜是因為在浴室洗澡滑倒才蹭掉了一塊皮肉的麼？！←?←）
今天帶傷碼字，手超痛！
萌妹紙們快點安慰我吧………………
☆、·Ⅱ·
“……有最新指示,那位大人似乎解決了某種顧慮，終於決定開始動手了。”
“這麼快？元老院那邊似乎尚未安排好應對人手……”
“哼，多虧那位沉睡歸來的女王所為,現如今，元老院不足畏懼！”
“話是這麼說……不過對方結黨甚眾,若真要對立卻也不是輕易之事。這些暫不提,重點需要關注的那一位，當真不會參與進來？倘若……她一定會是我們最大的阻力。”
“很可能不會……但也不排除意外。不過可以放心,更大人手中、有絕對令人意想不到的王牌……”
…………
距離玖蘭檀音與白鷺更對峙的那一日不過一天,學園裡迎來了新的訪客。
傍晚時分，踏著夕陽沉落後給大地蒙上的晚色，身著黑色立領長風衣的前元老院掌權人,一條家家主一條麻遠,叩響了月之寮懸掛著沉重鐵鎖的大門。
代替現居月之寮的三位純血君迎接這位名號依舊有影響力的“一翁”的，正是他的親孫子，月之寮副宿舍長一條拓麻。
接過淺金髮色老人隨手脫下的外套，有著同樣發色的溫潤少年，將風衣搭在臂彎，禮數完美地喚了一聲，“祖父大人，您來了。”
輕輕瞥了許久未見的孫子一眼，一條麻遠說道：“拓麻，許久不見你回家，你的父母還替你擔心不少。現在看來，你似乎過得還不錯……”
一條拓麻垂下眼眸淡淡道：“勞你們掛心了。不過，在樞的領導之下，夜間部的每一位成員都十分安好無恙呢！”
聽到那句“在樞的領導之下”，一條麻遠哼了一聲，“樞、大人的領導？恐怕不見得吧……拓麻，就連身在遠方的我，也是略有所聞的——聽說夜間部新加入的白鷺更大人，才是更得人心的明主之君呢！”
“……但即便這樣，能夠一言便令所有同學心悅誠服的，還是樞才對。”一條拓麻平靜地堅持道，像是全然不怕自己的對抗和反駁會惹怒自家的祖父。
不過好在一條麻遠也並未慍怒，他只是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孫子一眼，然後語氣不明道：“拓麻，我族的人員數量本就不那麼多，而真正屬於上層貴族的更是少數；黑主學園雖然不過是一所學校，但這裡，卻幾乎匯集了所有的貴族精英後代們！很有可能，將來的吸血鬼社會權力圈，就由你們之中的一部分人組成。”
“原本，作為元老院主幹元老的嫡親孫子，我是非常期待你能借下我的位置的。”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像是想起什麼不堪的往事一般。“但是因為檀音大人的一些決定，元老院，哼，已經成為了擺設一樣、可有可無的存在了！所以繼承與否，也不那麼重要了！”
聽聞祖父話語裡不無怨懟的意思，一條拓麻連忙將自己的想法說明。“祖父，這些東西其實並不是我想要的！權力、地位什麼的，在我看來還不如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待在摯友身邊來得重要！所以，請別——”
“拓麻——”一條麻遠有些不耐地揮手打斷他，老者久經謀略的眼神晦暗深沉，“不嚮往權力或許並沒什麼大不了，但是你得明白，你不僅僅是作為單獨個體存在的一條拓麻，你身後還有整個一條家族！我只有你一個孫子，整個家族的榮耀和振興，將來全在你一個人身上！難道我自小便教導你的家族責任感和榮譽感，你都已經全數拋棄了？！”
蓄著金色須髯的老者此刻語氣嚴厲，目露苛刻。他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哪怕吸血鬼擁有著比一般人類長出很多的壽命，卻也不是不老不死的！
真正能夠永不消逝的，只有那寥寥無幾的、站在金子塔頂端的，Level A……
見祖父終於發怒，一條拓麻將還未出口的辯解咽回肚子裡。算了，現在時機還未到，哪怕和祖父再意見相左，也不必爭到各不相讓的地步。是以他稍稍軟化了語氣，道：“沒有，祖父您的教誨，拓麻不敢忘記……”
見他這般，一條麻遠也不再緊緊相逼，他不滿地瞪了眼個子已經快要高出自己的金髮少年，說：“好了，這些以後再說！我是來見檀音大人的，她人在哪裡？”
祖父的嘴裡雖然稱呼著“大人”，但他的語氣和神態卻完全沒有半點謙恭，依舊盛氣凌人。深知對方是什麼樣的性格，一條拓麻既為難又無奈，聽著那些刺耳的話，卻不知該怎樣去糾正。
“檀音大人還在樓上，您請到會客廳坐一會兒，我去請她下來。”
還在樓上……？他才不相信自己不掩蹤跡地來了這麼久，對方會一點都沒察覺。不過是在擺架子冷落冷落他這個被她一手拉下馬的前元老院掌權人罷了。
一條麻遠徑直向會客廳走去，末了還不忘留下一句話。
“……剛才忘記說了，拓麻，倘若不願意親自開疆辟土、獲取權力，那麼，在強者們的較量中，站對陣營也是很重要的！”
被留在原地的一條拓麻，微微低下臉龐，稍長的劉海遮住他那雙原本清涼溫和的翠眸。
站對陣營，您希望我如何站對陣營呢？我現在身處的位置，您不滿意是麼？！但是，那又如何呢？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真正想要的選擇的……
******
在二樓的走廊正好碰見從房間內出來的玖蘭樞，一條拓麻稍稍怔愣，然後微笑著向他打了個招呼。
看著自己一直以來的好友兼助力，對方的笑容雖然一如往常的溫和，但卻有著淺淺的憂鬱在裡面。目光閃了閃，玖蘭樞說道：“……一翁來了是麼？！”
“你知道了啊……”一條拓麻苦笑，“祖父他想見檀音大人，我上來告訴她一聲。”
“檀音麼？”玖蘭樞道，“她應該在她自己的房間裡，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吧！”
昨天傍晚起就覺得優姬有些神態不對，但見她後來在夜間部授課期間，一直都待在他的視線範圍裡，因此也沒太放在心上。
不過他還是有察覺到一些端倪的，比如從進入教學區直到下課歸來都不見人影的白鷺更，以及那位盡職盡守、昨夜卻沒出現過的錐生風紀委員。他不是不知道白鷺更又要做些什麼小動作，但卻對此十分漫不經心——哪怕優姬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有多麼的惶惶不安和渴望幫助。出於某些原因，他難得地對錐生零的個人安危選擇無視。
卻沒想到……原本應該待在月之寮的檀音，昨晚一夜未歸。直到今天拂曉將至的時候，才感覺到她的氣息又一次出現在月之寮內部，並且將自己關了一天，直到現在也沒出現。
原本對檀音時常神出鬼沒的行為習以為常的玖蘭樞，這一次卻莫名其妙的產生了些微的不安，卻不知這到底算是哪樣的預警了。
象徵性地敲了敲檀音的房間門，玖蘭樞知道早在他們離她的房間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就應該已經感覺到他們的目的地了。
敲門聲過去片刻，白色大門從裡面被拉開。
“……有什麼事麼？樞，還有拓麻？”一臉平靜的模樣，舉手投足間無任何異常的玖蘭檀音，站在了二人面前。
******
坐在會客廳裡等待著的一條麻遠，原本以為會被對方晾上很長一段時間。結果，還不到喝一杯茶的時間，一襲白裙、裙腰後束著墨綠緞帶的檀音便獨自一人走了進來。
“讓你久等了，一翁。”
見她以這樣的開場白來打破沉默，一條麻遠也不好意思繼續保持著倨傲的態度，他站起身，一手按在胸前，稍稍行了一禮，道：“檀音大人，打擾了……”
檀音走到他的對面，示意一條麻遠坐下，自己也端坐下這一頭的沙發上。“一翁這趟來訪，為了什麼事？”
“檀音大人，”一條麻遠面無表情地說道，“不知檀音大人是否得到消息了。最近北邊還有西邊的吸血鬼領地都有異動出現。並且……日前的黃梨家家主被害一事，調查的證據將凶手指向、玖蘭樞大人……”
檀音放在膝頭的手指微微一動，她抬起頭，目光深湛。“是麼？但後來已另有事實表明，樞是與此事無關的，”
“哦……？”一條麻遠不置可否，轉而投出早已準備好的另一句話，“可是，那些所謂的‘事實’，都是在檀音大人您的安排下才會出現的吧！”
“但你我都知道，事實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回事。”不接受對方潛在的威脅之意，檀音自若地道，“我不過是還兄長以清白罷了。”
“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並且，能輕易殺死純血之君，這位凶手想來也是身份不凡的才對！”檀音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淡淡地說道，“怎麼，一翁有興趣立案調查這件事嗎？”
“不……並沒有，”有些不甘心，卻也聰明地不接過話，一條麻遠向後靠上沙發的靠背，長出一口氣，道：“檀音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您應當清楚，我真正來此的理由……”
“理由？！”檀音平靜地重複了一遍，終於抬頭看向一條麻遠，“一翁這樣究竟有什麼意思呢？真當我是一直被你們蒙在鼓裡嗎？”
“眼見危機即將來臨，就來這裡尋求庇護麼？”檀音冷哼道，“倘若我不答應你，你是否便會轉向另一棵能給你提供庇護的大樹，然後再把這些話同樣的再說一遍？”
一條麻遠面上一僵，然後低聲道：“檀音大人，您是否誤會了什麼？我並沒有……”
“你身後的那個圈子滿足不了你的野心了麼？！”檀音忽地出聲道，不出意外地看到一條麻遠因為這句話而徹底震住的樣子，“傳說中的第三勢力……幾乎聯合了所有前元老院遺老、Level B中的沒落家族還有其他那些零零散散的勢力，發起人，一條麻遠。”
“我說的對麼？！”
被乍然揭去了小心掩飾的外殼，露出了最後的底線，一條麻遠有些失語地看向檀音，眼中失去了深沉詭譎的光芒，“……您，難道其實都——”
她將一切都調查的一清二楚，然後氣定神閑，按兵不動。不顯山不露水的，讓人錯以為其實她並沒有掌握到什麼關鍵。
“……若論起城府，您絕對是不遑多讓的第一人。”許久，老者才灰敗著臉色吐出這麼一句話。
檀音無甚表情地看著對方卸下之前一直完好的偽裝，靜靜說道：“這便是城府了？我不過是習慣將自己掌握的東西用在有用的地方。比起你們的所作所為，簡直不值一提！”
“哼，您說的倒好……但事實卻是，願意效忠於你們玖蘭氏的人越來越少。只有我家拓麻，依舊死心眼地要和你們一條路走到底。”
對於他的話，檀音默了一下，才道：“一條拓麻……你的孫子，他和你是完全不一樣的一個人，”
至於那些搖擺不定的人們，他們最後的抉擇，又有誰會完全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開始收尾鳥~~~
那個傲嬌的女人，玖蘭檀音，恢復得真快，有木有？！（放錐生君，快，讓她失態！！【作者你死開~】）
ps：嚶嚶嚶我這個白痴，剛剛手抖了一下按錯了按鈕，超過零點了~~~榜單，就比榜單時間多了那麼十幾秒！！
虧我剛剛還連作者有話說都來不及寫，現在補上好了~~~【←──這個人自暴自棄地點進來修改章節，慢慢地打她的作者有話說~~
☆、·Ⅲ·
對於一條麻遠低調來訪玖蘭檀音這件事,從結果上來看，可以說是一翁暫居劣勢。那一日，這位從前名聲顯赫的元老院掌權人,從月之寮的會客廳退出來時那頹唐、灰敗的臉色，還是被一些有心人看在眼底。
為祖父送行的一條拓麻,則不掩其擔憂的神情。雖然祖父的許多主張和行為他都十分不贊同,但那畢竟還是自己的祖父。他實在不希望，這個支撐了一條家好幾百年的老人到最後因為一念之差而落得聲名盡失、甚至是性命堪憂的地步……
“祖父,您……”站在門外的台階上,眼見披上了黑風衣的一條麻遠轉身欲走，一條拓麻還是忍不住出聲道。
淺金須髯的老者回過頭，目光陰郁凝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孫子,說道：“……拓麻，現在，你可以走你自己想走的路了，我不會再強迫你。但是，你不必試圖勸說我什麼！”
“弓箭一旦離手，還有收回來的道理麼？”而且，還有那個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值得的東西，只要得到的話……
******
站在會客廳的窗邊，目光看著窗外大門邊的情景，玖蘭樞微微含笑地對檀音說道：“你究竟說了什麼，竟然能逼得著名的‘一翁’露出那樣破釜沉舟的表情？！”
“沒什麼……不過是向他透露一些我知道的內情罷了。”檀音維持著之前端坐在沙發上的樣子，語調輕忽地說道。
玖蘭樞回過頭，“哦？你向對方攤牌了？”
“沒有！時機還沒有到……”而且，她需要攤牌的對象，另有其人。
“……檀音，你昨晚去了哪裡？從剛才就見你一直沒什麼精神的樣子，發生了什麼事嗎？”許久，玖蘭樞才用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道，他的神情閒散，宛若話家常一般，實在很容易讓人放鬆心神。
可是檀音卻因為他的詢問而猛地一僵，她低垂著眼，微微蜷起平放在膝頭的手指，平靜道：“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昨晚，不過是‘受人所托’，去處理了一些事情罷了。”
眼見她那麼明顯的異常，玖蘭樞根本不相信事實如她所說的那麼簡單。正想繼續說些什麼，卻仿佛被檀音察覺到了一般，她在他開口前，搶先制止了他——
“知道我是受誰所托麼？樞，”黑髮少女抬起眼，“是優姬哦……所以，這麼想知道的話，你不如、去問她？！”
她站起了身，淡淡道：“誠如你所說，我確實有些狀態不好。我先回房間，等晚些時候，再找你詳談一些事情。”
“對了，到時候，請也叫上黑主理事長一起……”
被她留在會客廳的玖蘭樞，一貫溫柔優雅的表情微微有些凝滯，然後，那深邃的、憂鬱迷人的酒紅瞳眸褪去了原有的神采，變得冷靜而銳利。
******
回到房間後，並沒有如自己之前所言去小作休憩，檀音只是站在房間的落地窗前，看著暗沉得已不見一絲光亮的天幕，那雲層深處的黯藍天際，就如同今天凌晨時在那回到月之寮必經的樹林裡窺見的一樣！
那時她為何會看著那片天，大概是因為……在某個人對她說話時，不知要將目光往哪兒放，於是只好仰頭對上那空茫茫什麼都沒有的蒼穹吧！
“……對不起，但、我不會去悔過的。”
“……”
“那不是一時失去理性的衝動行為……事實上，那個時候，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
“所以，即使現在你……或許等一切結束以後，你可以——”
“——錐生君。”
一直保持著沉默聆聽狀態的檀音終於出聲打斷，她將目光落在有些怔然的銀發少年的臉上，聲音寧靜平緩。“或許將來你會後悔的……”更有可能會飽嘗失去一切的痛苦，只是現在的他是決計不會相信。
她上前，伸出手將這個因為她的一句話而僵愣住的少年輕輕抱住。“其實也許該說抱歉的人是我……對不起，倘若從一開始就遠離你，應該就不會讓你產生這樣困擾你的情緒了吧？！”
那是一個完全不帶有個人情緒的擁抱，但是卻非常輕柔，仿佛想透過這個擁抱，傳遞她真實的想法。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說，”許久，看不見表情的少年，他有些僵硬的聲音才從她頭頂傳來。“不管、你是什麼選擇，但至少，不要對我的意願妄加決定——”
“這不是什麼矯情的說法，”檀音閉了閉眼，冷靜道，“錐生君，在我接觸的那麼多人之中，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你是唯一對我不抱有算計之心的人。所以我很感謝你……因此才不希望將來你會因為我而有一些不好的經歷……”
“但更多的話我暫時不能同你說。所以我言盡於此，望你多加考慮。”
她說完那些話以後便放開了他，然後轉頭閃身離開那個地方，回到了月之寮裡、那個暫時屬於她的房間。
然後在窗前站了一天，就像現在這樣。從破曉到天明，再到黃昏……
當然不是在為昨晚那個意外的親吻而困擾迷惑，事實上……雖然說那確實於她而言是從未經歷過的陌生，但、也不可能被影響那麼久啊！
檀音抬手摸了摸脣，那裡原本有細小的血口子，不過到了現在也早就愈合了。
對於錐生零，她承認，暫時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他。至今為止，除了昨夜那出乎意料的一舉，他對她的感情一直都是那樣的含蓄內斂，而這樣的含蓄令她可以借此假裝什麼都沒有察覺。但是現在……想到他提及的“等一切結束以後”，檀音微微苦笑。
他不會知道的。真正的結束，到底是結束她的一切，還是他的……
但是為了不再被外物束縛，先解決了那些攔路虎吧！這樣想著，檀音的眸中亮起了些微光芒。
******
然而等到了之前說好的與玖蘭樞和黑主灰閻會談的時間，當走進了預定好的黑主理事長辦公室，看到裡面的成員，檀音還是有些許怔愣。
不過這怔愣轉瞬即逝，她鎮定地對房間裡的幾個人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黑主灰閻說：“黑主理事長？記得我之前說過的是……希望你單獨與我們交談吧？！”
她話音剛落，黑主灰閻架在鼻梁上的眼鏡猛地白光一閃。然後這位擅長崩壞氣氛的理事長頓時向前撲桌，眼淚汪汪地道：“檀音小姐，不要生氣啊啊……人家這不是擔心自己一個人會很寂寞呀，所以才拉著零一起的。反正他之前不是都和你一起經歷過那些事嘛，也算是知情人了~~~至於角落那邊靠著的那傢伙，就當他是個關心徒弟不請自來的厚臉皮傻瓜吧！你千萬、千萬不要介意啊嗚嗚——”
他在那邊兀自抹眼哭訴，玩得開心，結果話還未說完，腦袋上便傳來了“砰”、“砰”兩聲。
腦袋上挨了兩拳的黑主理事長頓時捂著頭蹲地，兩行瀑布淚刷刷下來。“好疼！！零，你怎麼能學你夜刈師父毆打爸爸呀？！”
誰是‘爸爸’啊那個白痴！錐生零收回拳頭，而且，他剛剛下手很輕的好不好！
夜刈十牙瞥了眼自己的徒弟，再看看那個蹲在地上全無形象的男人，磨牙道：“零，打得好！”
檀音抬手按了按額角，嘆了一口氣，“樞，這到底……”
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玖蘭樞眼裡閃過些許看戲的興味，聞言輕笑道：“嘛，這或許，是理事長獨特的生活情趣、吧？！”
黑主灰閻頓時往玖蘭樞這邊一撲，“——樞！！還是你最了解我的……呃？！”
撲過去的身形被固定在原處，黑主灰閻掙了掙，卻沒有掙脫出來。他回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的黑髮少女，訕訕笑道：“呵、呵，檀音小姐，那個、那什麼，我不玩了，放開我吧！”
一旁的夜刈十牙看著玖蘭檀音只用一隻手便扣住黑主灰閻的肩膀讓他不得動彈，不由得在心裡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雖然不排除黑主灰閻並沒有認真起來，但倘若他不願意被抓住，應該也是可以避開的……不過，那個女人，真的動作很快啊！連他都沒能看清呢！
檀音平靜地宛若什麼也沒做一般，說道：“黑主理事長，我們時間不多，可以開始說正事了麼？！”
“嗯嗯，可以可以！！咱們這就開始吧……”被放開的黑主灰閻，聲音立刻恢復了那種跳脫，笑眯眯地坐回他的主位。
檀音走到玖蘭樞身邊，在他旁邊空出來的位置坐下。玖蘭樞側過頭對她微笑，“剛才多謝你出手制止了……”
對於他的話，檀音只是沒什麼情緒地點點頭。玖蘭樞眸光一閃，卻在這一瞬感覺到身後有一束銳利的目光直刺過來，他回頭，正好對上錐生零尚未收回去的眼神。
銀發少年並沒有因為他這一回頭而驚慌到，他依然與玖蘭樞對視著，冷淡而銳利的神情，眸中有一絲說不清的複雜。
玖蘭樞微微挑眉，想了想，然後故意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怎麼了？錐生同學是覺得我哪裡不對勁麼？！”
他留意了一□旁的檀音，果然，聽到“錐生”這兩個字以後，她的身體微微一動，原本一直靜靜將目光投向前方的她，下意識轉頭往錐生零所在的方向看去。
眼見檀音望過來，錐生零才微微一怔，然後有些不自在地將目光收回。
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玖蘭樞眉心微微一攏，卻也沒說什麼。他轉過頭對黑主灰閻說道：“那麼，閒話就不多說了。容我先問一句，理事長你，有關那件事，知道了多少呢？”
黑主灰閻推了推眼鏡，不再玩笑。“具體情況，我從零那裡聽了一些的……”他看了一眼靠在壁櫃前的錐生零，然後眯起眼笑道，“但是零了解的也不是那麼全面的吧……要想得知真相的全貌，我們還得仰仗檀音小姐的解釋呢，對嗎？”
雖然是笑著說這些話，但他的眼神卻很認真。檀音接觸到黑主灰閻投過來的眼神，側開臉，平靜道：“那麼好吧，接下來由我告知你們所想知道的……黑主理事長聽到了哪一部分呢？”
“唔，讓我想想……”黑主灰閻托著下巴望天，“零講故事的能力太差啦，太差啦！講得沒頭沒尾呢~~”
誰會那麼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講給你聽啊！聽重點不就好了麼？！還有，那些東西是故事麼？！錐生零因為對方那不負責任的廢話，各種黑線無語。
夜刈十牙看著自己有些抓狂的徒弟，再看看那一邊明顯沒什麼表情的、寡言少語的少女，黑主灰閻想聽故事的話……怎麼看這一位，都不會是比零更能講的好人選啊！
深知這樣下去也許花再多的時間都講不到重點，是以檀音不管那一邊無釐頭的意願，顧自簡潔地講了一些她和錐生零西行過程中那段消失行蹤的真實情況。
“……之前的那些就不必說了吧，那時候我們並沒有刻意隱瞞身份，因此應該會有很多消息傳回來的。”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檀音點了點頭，然後像是陷入沉思般，回憶起接下來的事情。
“……我們在離開那個小鎮之後，繼續向西行走。路途中經過的幾處地方，竟然和初遇的那個小鎮有著相同的遭遇。除了最初的那次驚異之外，到後來，與其說是習慣，不如說是麻木了……”她的語氣有種嘲諷的意味，淡淡的蒼涼感，讓錐生零有些擔憂地凝望過去。
“由此總結，那幕後黑手大多是專門挑選那種落後封閉、又有些歷史的城鎮，來進行他們某種殘酷的、不為人知的實驗……而實驗道具，就是那些城鎮裡無辜的、沒有任何反抗力量的普通人，以及周邊的許多其他生物……”
“到底都做了什麼……那些傢伙？！”或許是被檀音那安靜卻無比沉重的神態感染，黑主灰閻皺起眉問道。
“你說會是什麼呢？不外乎是人為地製造災難，將活物變為行屍走肉，大規模地、毀滅著那些活生生的生靈……為了達到那不值一提的目的！”
為了追逐那個不明真假的傳說，為了得到那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力量，為了滿足僅僅是小眾的、甚至個人的利益，他們就這樣不惜去犧牲他人的一切，這種交換法則……在主張絕對平等的玖蘭檀音這裡，簡直是不能理解並不能原諒的作法！
檀音只有在講到觸及她底線的東西時才會真正動怒，流露出她真實的情緒。看著她因為某種比憎惡更深刻的情感而亮得懾人的眼眸，玖蘭樞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待追查到源頭，你們會發現一切都很諷刺。那始作俑者們，身份花樣百出，目的也各有不同。但相似的所求讓他們聯手，做出這一系列令人發指的惡行……”
“既然檀音小姐今天會特意通知我來，想來這元凶的一部分，是與我們有關的了！”黑主灰閻反應迅速，沉聲道。
“對！”檀音表示肯定，她看向錐生零，道：“不妨讓錐生君親自告訴你，到底、是哪些人？”
眼見黑主灰閻和夜刈十牙都將目光調轉過來，之前未提及此事的錐生零，接過話，有些不堪忍受般地道：“那是一個為了各自利益的結盟體。成員不僅有各個等級的吸血鬼，還有在社會上享有一定地位的普通人，以及、數量不少的吸血鬼獵人……”
“什麼？！”為這樣南轅北轍、八竿子打不著邊的組合驚訝了一下，黑主灰閻道，“你們確定？”
“當然！”檀音冷淡地道，“沒有確定的事我敢拿出來說麼？”
“——可惡！！”一拳砸在桌子上，夜刈十牙咬著牙恨聲道，“想不到前會長勾結吸血鬼元老院的醜聞還沒過去多久，協會裡的那些傢伙又——”
“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明明是身為保護者身份的獵人，怎麼能——”
對於他這般義憤填膺的模樣，檀音平淡地說道：“倘若你認為只有吸血鬼才是符合做出這種事情的身份，那麼你就錯了，這位獵人先生。”
見夜刈十牙抬頭看向自己，檀音不避不閃，一字一句道：“我還是從前那句話，不管是人類還是吸血鬼，任何一個社會體系，都沒有絕對的好與壞。有思想的地方就會誕生欲|望，過分的欲|望就會衍生出惡念！”
“殘忍是不分種族的……請你明白這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話說俺為毛總是如此的感情戲無能？？前半段寫的超級內傷…………憋屈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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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前兩天在網絡看到一張圖片，頓時閃到俺的眼了——這就是吾輩心目中的檀音啊啊啊~~~~
（頭髮是我用PS染黑了的，原本是那種偏綠一點的墨綠色~~
嗯，我還用它做了新封面，好想掛文案上去——ps廢材終於出師了麼？←?←）
☆、·Ⅳ·
因為那句“殘忍是不分種族的”,讓原本有些火藥味的房間沉寂了好一會兒。
許久，黑主灰閻才問道：“那、到底是什麼目的……什麼樣的目的有這樣的吸引力，令得他們……難道”他想起什麼似的,有些詫異，“難道會是因為——”
“嗯。”檀音冷笑地點點頭,“看來黑主理事長也有所耳聞的……”
“可是,那不是根本沒有得到考證的存在嗎？”黑主灰閻詫異道。
見他們二人這樣沒頭沒尾地討論著，夜刈十牙不耐地敲了敲桌子道：“所以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們這樣神神秘秘的讓人完全聽不懂啊！零,你知道些什麼嗎？”
原本在一旁不知是發呆還是入神聆聽他們講話的錐生零,在接到師父疑問的眼神時，微微一愣，然後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並不知道。”
“切,零跟著你離開那麼長時間，竟然也被瞞得那麼緊？！吸血鬼果然都是慣愛那神秘主義的一套……”夜刈十牙斜了眼檀音，這樣說道。
夜刈師父……錐生零本想開口制止他，但見檀音並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又放棄了說明。其實，她從來沒有刻意隱瞞什麼，只是他知她秉性，倘若真有什麼是他不能知道，她絕對會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所以從不多加追問……
原本以為檀音會對這句抱怨直接選擇無視，卻沒想到她在靜默了片刻後，說道：“他不知道很正常。西行是為了調查那個結果，而這裡說的，卻是那個起因……”
“什麼起因？”
“起因便是一個傳說……”
“傳說？！”
“嗯，”這次是黑主灰閻直接接過話來說，“夜刈你肯定聽過的，方舟的故事……”
“方舟？諾亞方舟……？”夜刈十牙皺眉，怎麼扯到這上面來了？！
檀音淡淡地環視了眾人一圈，“不知各位印象裡的那個傳說是怎樣的版本？”
“……”
“……Noah's Ark,出自聖經《創世紀》的一個古老傳說。”許久，安靜的房間中，錐生零的不帶個人情緒的敘述聲緩緩響起，“上帝對諾亞說：‘你用歌斐木造一隻方舟，你和你的全家都要進入其中，凡潔淨的畜類，你要帶七公七母；不潔淨的畜類，你要帶一公一母；空中的飛鳥也要帶七公七母。這些都可以留種，將來在地上生殖。再過七天，我將在大地上連降大雨四十天，把我所造的活物，全部從地上除滅。’”
“諾亞遵從了上帝的吩咐，造好了方舟。當人和各種活物進入方舟，七天以後，大地的深淵開裂，洪水在地面泛濫；天上的窗戶也敞開，大雨不止，水勢浩大，連最高的山脈都被淹沒……四十天以後，方舟停留在了亞拉臘山。”
“當大地上的洪水完全退去，上帝便對諾亞說：‘你和妻兒可以出舟了。你要把和你同在舟裡的所有飛鳥，動物和一切爬行生物都帶出來，讓它們在地上繁衍滋長。’”
“……你記得很清楚，對，這個是一般流傳的那個版本。”檀音看了眼錐生零，頷首道，“但上帝之所以要令諾亞造方舟，然後清洗大地的原因，你們清楚麼？”
“……我記得，應該是因為之前的、千年聖戰吧！”黑主灰閻雙手合十在桌面上，補充道。
“是的。《創世紀》更早的篇章裡記載，上帝懲罰該隱，令其流落紅海附近，該隱在那裡遇見了莉莉絲，從她那裡得到了力量，成為第一代血族。該隱創造出五條生命，即位第二代血族。但其中有三個被人類殺死，只剩兩個，隱姓埋名孕育了後代十三人——也就是有血宿之稱的第三代血族，後世稱其為末日的禍首。”
“第三代血族爭勇鬥狠，為提高神力而大肆屠殺生靈，他們還發現血族的血可使煩人得到永生，使血族登聖。由此，他們反目成仇，連年征戰不休，這場戰爭便稱作千年聖戰。後來，上帝見受害者多半是人類，萬物正遭受著滅頂之災，遂以洪水清洗大地，僅余信徒諾亞帶著小部分生靈套入方舟，人類才方得延續……”
講完這段真實性可待考證的歷史，檀音頓了頓，彎起嘴角笑了一聲，“呵，知道為什麼爭鬥的是血族、而受害最多的是人類麼？！雖然也有少數是被迫的，但更多的是受了血族長生不死的誘惑，以及得到強大力量的渴望，他們自願獲得血族之血，為十三氏族的戰爭作前驅，因而才有那麼多人類被捲入這場聖戰之中……”
不清楚檀音補充這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熟悉她的諸如錐生零、玖蘭樞，便會明白她從不會主動去諷刺什麼；黑主灰閻作觀望態度，而從神話傳說中冷不丁聽到最後那麼一串不冷不熱的評述的夜刈十牙，抬起臉冷冷道：“可惡，你這話是想諷刺什麼？！”
“我並沒有想諷刺什麼，只是感嘆一下罷了。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被欲|望驅使了一輩子的生命，最是可悲……”
“哼，我看可悲的不是什麼被欲|望驅使的生命，而是那些在利益的鬥爭下無辜被犧牲掉的生命吧！”夜刈冷哼道，“還有，你們扯了那一大堆虛無縹緲的神話傳說，到底和現在我們追究的那個將普通人類拿去做實驗的組織有什麼關係？！”
檀音掃了眼表情不耐的獨眼男人，平靜道：“也難怪你仍不明白……因為真正的秘辛記載在因洪水而被迫沉眠的某一三代血族的傳承之物中。”
“記得剛才那個方舟的故事麼？上帝要求諾亞‘凡潔淨的畜類，要帶七公七母；不潔淨的畜類，要帶一公一母’，這裡其實是個隱喻。當然這些東西也確實有被帶上方舟，但還有一些被帶上去的東西，卻被歷史的記載所隱藏。只有那寶物被剝奪了的主人，才會對此念念不忘……”
終於從她的話裡聽出了深意，在場的除了仿佛早就了然於心的玖蘭樞，其他三人的神情不同程度地專注凝重了起來。
邊聽著檀音的話，邊聯想起同她一起西行的所見，錐生零垂眸思索，那些片段如今仿佛正被無形的線串起，令他產生了一個之前從未想過的念頭，該不會……
黑主灰閻乾脆脫下了眼鏡，眉目肅然，“我也只是早年從、那裡聽得只言片語，我們一度認為那只是不可信的謠言，但是、真的存在嗎？”
玖蘭樞微微一笑，“是從樹裡、母親那裡聽說的吧？！‘吸血鬼的先祖因受到詛咒而被迫沉眠，但他們掛念著勢單力薄的後代，是以將最強大的力量密封；待得千萬年沉寂之後，由持有信物的、最純粹的後人，將寶藏再度開啟’……”
“這段類似於暗示的文字，在每個純血世家都有記錄……一部分人認為它是沒有證據證實的虛假記載，一部分卻對此深信不疑。”
檀音讓自己往後靠去，身軀抵在沙發的靠背上。在另外幾個男人因為玖蘭樞的話而猜測連篇時，她兀自目光散漫地望向房間頂部的吊燈。柔白的光線撒落在房間裡，令她甚至有一種大戰還在遠處的錯覺。但是，就快了……
冷不丁的、視線裡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輪廓，少年因為垂首的動作而使那銀色柔軟的發絲微微垂落臉側，淺紫色的眸子看進了她出神的眼眸。檀音一怔，渙散的眼神瞬間凝聚起清冷的神采，她無聲地投以一個疑問的眼神，對方卻沒有立即回應。
那邊的黑主灰閻等人也發現了他所在位置的轉變，“誒，零，你怎麼——”
“站累了，靠沙發上緩一下，不行麼？！”銀發少年態度自然，語氣無比正常。
但是你為毛線就要靠到玖蘭檀音身邊去啊……黑主灰閻心裡吶喊，而且還在那裡和人家‘深情對視’？！樞的臉色有點黑哦……
不管其他人的臉色是怎樣怪異，錐生零保持著他靠坐在沙發扶手處的姿勢，側過身就是還在仰著頭不解地注視自己的檀音。他的神態無比地鎮定自若，令觀察著他的檀音不由得在心裡噫了一聲。
沒看出來，這傢伙心理素質真不錯……
忽地感到額上有一陣微涼的觸感，檀音微微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個竟然就這樣將手探到她額上的少年。
“你看起來很沒精神……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適？”他低聲的詢問不掩擔憂和關心，檀音猛然聯想起再早些時候，玖蘭樞似乎也問過她相類似的問題。
不過那時他問的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而錐生零問的卻是“身體有什麼不適”。一個關注的是她身邊發生的事情，一個卻關心的是她本身是否安好……檀音覺得自己的心臟不輕不重地跳了一下，然後她面色平常地抬手將少年的手從額頭上拉下來。
少年的指尖微涼，但掌心卻很溫暖。她將他的手放回原處，說道：“……不用擔心，我很好，沒事的。”
卻沒發覺，另一邊，作為錐生零名義上父親的黑主灰閻和作為師父的夜刈十牙，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那個眼裡不掩關切的錐生零是怎麼回事？！竟然會在公眾場合主動摸女孩子額頭，那是從來冷淡固執、對人基本不苟顏色的錐生零嗎？！
夜刈十牙重新叼好嘴裡那支差點掉落的煙，抬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皮，“喂黑主，你能不能告訴我，那種溫情的、默契十足的互動是怎麼回事？！！”
錐生零和玖蘭檀音？一個是自己的愛徒，一個是宿敵中享有極高聲譽的純血女王。啊啊就算零年少不經事，一時被迷惑了，但是那個玖蘭檀音又是怎麼搞的？！看她對零那副沉默溫柔的態度，眼睛差點脫眶啊混蛋……
黑主灰閻同樣詫異無比，但這個容易脫線的男人立刻雙手交握、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嘆息道：“……這跨越一切障礙的、崇高得令人感動落淚的深深的戀、情啊~~~”
戀個頭的情！！夜刈十牙忍住自己想要往黑主灰閻腦袋上再砸一拳的衝動，壓低聲音惡狠狠道：“你給我搞清楚一點，他們彼此都是什麼身份！現在是情勢所迫的權宜之策才讓我們暫且與這兩個吸血鬼談合作，那麼等事情結束以後呢？宿敵依舊是宿敵，難道你還想支持零這樣下去……”
黑主灰閻驀地消聲，他抬起眼很沉靜地看了正在發怒邊緣的夜刈一眼，終是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去幹涉他的任何決定……只要那確定是他想走的路。”
“我說你……”夜刈十牙眼神複雜地看著表情沉寂下來的淺色長髮男人，知道他必定是聯想起了自己的某些相似的經歷。
這一邊，親眼見識著某人的一舉一動，玖蘭樞雖然看似仍在微笑，眼裡卻有些不善的意味。“……真難得啊錐生同學，如此關心舍妹真是太感謝了！不過還望你下一次‘止乎於禮’才好呢！”
檀音暗暗地撇了撇嘴，想到樞這個要笑不笑的樣子真是太假了！反應這麼大做什麼？很失形象啊……
聽完他的話，錐生零扭頭輕哼一聲，不作正面回應。他看向眼裡有些笑意的檀音，微微地松了一口氣，然後繼續之前的話題，“你是不是想說，那所謂的‘最強大的力量’也被保存進了方舟裡而沒有被明確記載下來，然後那些相信了你們純血世家代代流傳著的預言、並妄圖得到這份力量的人就為此弄出了這一系列事件來呢？！”
見他推測出來了自己想說的話，檀音點頭，回道：“是的。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了……”
而她沒特意去解說的是後面那半句，“……待得千萬年沉寂之後，由持有信物的、最純粹的後人，將寶藏再度開啟”。持有的信物，不出意外，便是十三氏族分別持有的一樣寶物……血族十三聖器吧；而最純粹的後人，一般會認為就是如今的純血種。但是，檀音心裡有一種奇異的預感，那個‘最純粹’，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之所以不解釋後半句，是因為這還涉及了吸血鬼世界的一些隱秘。檀音明白自己的透露應當止步於哪一條界限，只要能讓他們了解事態的真實情況便可，多餘那些、本就該交由吸血鬼這邊自己解決！
“可是為什麼偏要把普通人類和動物轉變成喪屍一般的存在呢？這樣對於得到那所謂的‘力量’又有什麼幫助？而那‘力量’，又到底是什麼？”明明是吸血鬼的東西，為什麼連獵人和一部分人類都想要得到？
問得句句都是關鍵吶……玖蘭樞看了眼檀音，發現她的眼裡和自己有著相同的東西。無奈又為難地一笑，他說道：“剩下的那些我們也不完全了解呢！嘛，反正只要得知對方的目的，在他們製造更多的災難之前，盡全力阻止便好了……”
夜刈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就完了？你們不會還隱瞞著些什麼吧！”
檀音說：“就算有，也是因為沒必要讓你們知道才不說的！知道的越多就得背負越多，那些都是屬於我們血族的罪與孽，你確定要去了解？！”
本來聽第一句還有所不滿的夜刈十牙，在聽完她的所有話後，有些悻悻然地道：“我也沒有多大的興趣去了解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糾葛史，只要外面那些漸起的騷動能趕快平息下去，然後解決掉那些搞鬼的傢伙就好！”
“……我也希望，”檀音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外面的情況，此時的黑主學園尚殘存著最後一縷安詳平定的氣息。“但願，不要來得那麼快才好……”
至少，讓她有時間準備周全。
……
一場長時間的密談結束，房間裡的幾人陸續地離開。
在走到迴廊入口時，檀音看見了一早出來的錐生零，靠著扶欄而立。
檀音緩緩停住腳步，身旁的玖蘭樞在長長地看了她一眼以後，抬步向來時的方向離去。而他經過那個等待之人的身側時，二人皆目不斜視……
檀音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向那人走去。
察覺到她逐漸走近的聲音，他抬起頭，“能不能、請你再和我談談？！”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在瞎掰聖經故事………………結果自己掰著掰著，覺得還挺能串得上？！
伏筆依然沒有挖完，下章繼續挖………………= =
文裡有關‘方舟’和‘千年聖戰’那兩段，基本就來源於聖經故事。特此說明……
通篇都是分析加解密的話感覺好沉悶，於是中後半段還插了一個TX小段子~~~錐生君GJ!!該出手時就出手，渣樞苦逼了有木有………………
前章有妹紙表示，覺得樞這種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心態非常值得鄙視…………
撓臉，我覺得吧，在這裡他的心態可能更多的是一種“啊啊原本一心只對自己好的妹子現在要被討厭的看不順眼的傢伙搶走了”的不爽罷……
不過不爽歸不爽，也沒辦法，誰讓他不懂得讓珍惜從一而終呢？！就和你家優姬妹子相親相愛去吧！！
女主是有愛的錐生君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