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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六等之欲》作者:阿嫻醬【完結】短篇。

《(綜)六等之欲》作者:阿嫻醬【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247個瀏覽者
文案:

權力、財富、名譽、地位、愛情、美貌……這裡,可以買到你想要的一切。

六等星是天邊最暗的星星,肉眼無法看到。
就像人性的貪求和自私、腐朽和醜陋,都只能隱藏在最陰暗的深處。
放心吧,卸下最後的面具,你期許的一切都將如願以償。

人性六等,在這裡,欲望是存在的唯一理由。

內容標籤:靈魂轉換 恩怨情仇 靈異神怪 綜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雲餃 ┃ 配角:D伯爵,綜漫眾 ┃ 其它:暗黑,人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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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的少女

  風和日麗,晴空萬里無雲,暖陽照著萬物,不怎麼茂密的林間有聲聲蟬鳴此起彼伏。

  再過不久,酷夏就要來了。

  林深處有一條並不湍急的河,上流積了一汪深潭,流速適中,冰涼的水帶著寒氣,夏天到這裡來,最是涼爽舒適不過。

  然而,以往清澈的水這一次卻帶著什麼東西一起沖了下來,到了水淺的地方,那看不清的東西漸漸顯出了真身——竟然是一具屍體。

  說是屍體也並不恰當,被沖到河岸的淺灘上時,那「屍體」似乎動了動,嘴裡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聲響。

  這片樹林環境很好,前頭有一群學生在野餐,看這女生身上穿的校服,應該也是其中一員無誤。

  「為…什麼……」她的嘴輕輕動著,兩眼無神,看上去奄奄一息,她趴在石頭上,被日頭曬了一會,似乎清醒了些,「死…不…了……」

  後半句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完,她的下半身還泡在水裡,衣袖濕噠噠的,可她絲毫不在意,只費力地伸出手在自己身上摸索,好半晌,她才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把小刀。

  她把對折的刀打開,這一動作花了不少時間,而後……她拿起刀在自己左手腕上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湧了出來,她卻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她把臉貼在濕濕的地上,右手被她放回了水裡,左手卻被她伸著放在身前遠離水源,似乎是怕左手浸在冰冷的水裡,溫度太低會使得血液凝固。

  手腕處的傷口不停地流血,那血色鮮紅,不一會就染紅了岸邊。像是知道她一心求死,那血居然沒有凝住,一直不停地在流著。

  真好……不用再看到他和她了……

  女生的嘴角似乎勾了起來,神智也開始不清醒。

  腦海裡仿佛有聲音響起,她安詳地閉上了眼,身體時而覺得冰冷時而覺得溫暖。

  血漸漸流得慢了,她的頭也有些暈,迷蒙間她正想著要拿出刀再把傷口劃開些,可她卻沒了力氣。

  在她就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周圍突然起了風,樹林裡原本的聲響都消失了,就連樹葉簌簌搖動的聲音也沒有,她仿佛置身在某個空曠的地方,耳邊有水滴聲一下一下在響著。

  滴答……滴答……滴答……

  她趴在地上費力地睜開眼睛,視線卻很模糊,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

  她的模樣狼狽不堪,瀕死之人陋態盡顯,而那視線當中漸漸有一個人影由遠至近向她走來。

  那個走來的人是一名少女,少女周身圍繞著淡淡的光芒,一頭黑色長髮直直垂在身側兩旁,身上的服裝很奇怪,不是和服,倒有點像是漢服……那人走的很慢很慢,最後,一雙精緻的繡花鞋停在了她面前。

  「你的願望……是什麼?」

  冷冽如泉的聲音,那光芒讓地上的她睜不開眼,本就不甚清明的神智越發迷蒙起來。

  沒有伸手,穿著怪異服裝的女生就那樣站在她面前,對她不停流血的手腕毫無反應,也對她的狼狽姿態視若無睹。

  周圍的場景似乎完全變了,沒有了樹林,沒有了水,一片漆黑,她趴著,面前那人站著,身上亮著的白光讓她覺得無比舒適,手腕處的疼痛仿佛也消失了一般。

  「權力、財富、地位還是美貌……?」那聲音猶如叮咚作響的琴音,帶著說不清的蠱惑意味,讓人覺得仿佛一不留神就會被這聲音拉入未知的地方,「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牽引著她,她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朝對方伸出手去,嘴裡呢喃著回答,「我要……我……要……」

  耗盡了所有力氣,她終於說出了一直糾纏著她、讓她痛苦的根源。

  最是甜蜜又最是絕望,讓她墜入深淵,得不到卻又放不下的……

  視線裡仿佛出現了兩個人影,趴在地上的少女在失去意識前,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我要……超越她……」

  ***

  東京,冰帝學園,校園小道上有兩個並肩前行的少女在聊著八卦。

  「哎你聽說了沒啊,昨天橋本有希子和鳳君單獨約會了……」

  「哎哎?真的假的?鳳君喜歡的人不是桃草嗎?他怎麼會和橋本有希子去約會?」

  「不知道哎,但是好多人都說親眼看到了,最近橋本有希子和網球部的人走的很近,她喜歡鳳君兩年多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鳳君突然被她打動也不是不可能啊!再說了,鳳君也沒有明確表示過他和入山桃草有什麼關係,說他喜歡桃草只不過是大家的猜測而已,他和橋本有希子的事情還真有可能也說不定……」

  「也對……說起來,前幾天的才藝大賽上,沒想到橋本有希子會拿下冠軍,她鋼琴彈得那麼好,真是讓人驚訝哎……聽人說鳳君當時都聽愣了……」

  「別說他了,就連同為女生的我也呆了,那天的橋本有希子真的好漂亮……我覺得鳳君倒不是聽愣了,是看愣了才對吧……」

  「啊啦,你以為鳳君和你一樣膚淺啊……」

  她們小聲地交談著,不時調笑兩句,聲音不大,但此時周遭很安靜,她們說的內容倒也不難聽清。

  兩個女生走開以後,一個褐色長髮的女生從灌木叢後走出來,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卻有三分陰沉。

  剛才那兩個女生話裡提到的三個人物,分別是冰帝網球部的正選隊員鳳長太郎、在校內頗受歡迎的風雲人物入山桃草、以及最近大放異彩的橋本有希子。

  這個面色陰沉的褐發女生不是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但最後那個橋本有希子,卻是她的朋友。

  這個穿著冰帝校服的褐發女生名叫福山玲,她和橋本有希子國中一年級時就是朋友了,可以說,她是整個冰帝最瞭解橋本有希子的人。

  大放異彩……才藝大賽奪冠……鋼琴高手……不,怎麼可能?這根本不是她認識的有希子。

  福山玲的眼神沉了沉。國中三年級時,橋本有希子喜歡上了網球部的鳳長太郎,她完整見證了橋本有希子的追求之路,從開始到失敗,最後甚至變成了全校皆知的公開秘密,前不久橋本有希子還在為鳳長太郎與入山桃草的關係糾結,當時她大罵入山桃草的話,福山玲到現在都還記得……怎麼一轉眼,事情會變得這麼奇怪?

  福山玲垂頭皺了好久的眉,在原地呆站了一會才轉身離開。

  ***

  「阿玲,你來了。」坐在亭中的少女嬌俏地笑了兩聲,那粉色的長髮在太陽下閃耀著光芒。

  福山玲的腳步頓了一瞬,她扯出一個笑,然後若無其事地朝橋本有希子走了過去。

  「等你好久了,快吃吧,不然便當就要涼了。」橋本有希子把手中的兩個便當放在石桌上,一個推到了福山玲面前,一個則自己打開。

  福山玲在她對面坐下,手在拆著便當,可心思卻不知飛到了何處。

  「有希子……」

  「嗯?」橋本有希子已經開始吃了,她咬著筷子看向福山玲,因為疑惑而睜大的眼睛看起來特別水靈,「怎麼了?」

  「你……」福山玲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頭髮的顏色好像特別亮呢……我記得你以前發色沒有這麼粉的……」

  「是嗎?」橋本有希子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大概是最近精神比較好吧,吃到了很多營養呢。」

  「這樣啊……」福山玲笑了笑,低下頭夾了一塊肉,小小地咬了一口,不再說話。

  不止是頭髮,膚色也變得比以前白了,以前她總是抱怨自己的臉黃黃的,現在她的臉看上去卻像牛奶一樣。她的眼睛也比以前大比以前有神,腿似乎瘦了好幾圈,氣質也完全不同……

  總之,她變了很多,感覺和以前完全判若兩人。

  兩人在不同的班級,午餐結束以後,便各自回去上課。放學的時候,福山玲按照習慣在吃午餐的小涼亭裡等橋本有希子。

  等來等去卻一直見不到人,正當福山玲有些焦急的時候,她突然接到了橋本有希子的電話。

  「抱歉啊,阿玲,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我還有其他事情。」

  「有什麼事?我……」

  福山玲的話還沒說完,橋本有希子打斷她,「哎不說了,我得走了,你早點回家吧!」

  電話被掛斷,耳邊傳來一陣一陣的忙音。福山玲站在原地,手裡拿著自己的書包,還有一本又厚又大的書,那是橋本有希子早上向她借的複習資料,說是想帶回去看,原本福山玲打算放學的時候給她……

  站了一會,福山玲把手機放回口袋,轉而朝校門走去。

  「哎哎!剛剛都看到了吧,橋本有希子和網球部的人一起出了校門,她和鳳君說說笑笑的,說不定是真的哎……」

  「不知道入山桃草是什麼心情……啊……好亂哦……」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福山玲突然聽到身邊其他人的竊竊私語,她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牙齒緊緊咬著,拿著書的手也不自覺用力。

  明明說好的……明明就……

  福山玲垂著頭加快腳步,出了校門,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把資料書送到了橋本有希子家。

  等她離開橋本家的時候,太陽幾乎已經完全沉過地平線了。

  福山玲出了橋本家,在拐過幾個路口以後,登上了一輛公車,那條公交線行駛的方向和她家完全相反。

  目的地是……新宿歌舞伎町。

  新宿歌舞伎町裡有一座中國城,說是城,實際上是一座健全的觀光商業大樓,裡面什麼都有。

  下了車,福山玲站在大樓前抬頭看去,目光中似是帶著某種決心。

  方才送書到橋本家的時候,橋本有希子的媽媽留福山玲坐了坐,她說,橋本有希子前不久帶回家一盆花,說是從歌舞伎町的中國城大樓裡買回來的,放在自己的房間裡,不讓她進去澆水,也不准別人碰。

  而時間,剛好是在橋本有希子開始改變之前——                        


販賣愛與夢

  「歡迎來到D伯爵的寵物店。由貓、狗等您所熟悉的動物,乃至游走於華盛頓公約邊緣的珍禽異獸,這裡通通都有——」

  中國風的雕花大門被打開,不適應刺眼光線的福山玲在那瞬間眯起了眼睛,待睜開眼以後,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櫃子、桌椅以及地毯上的花紋全都是一色的中國風格,地上有許多隻貓和狗,籠子裡有五顏六色的鳥,魚缸裡不同種類的魚正遊地歡快,這不大的店面裡倒別有一番熱鬧景象。

  福山玲的視線回到正前方,在這許許多多動物當中站著一位少女,她穿著一身素淨的漢服,長長的黑髮垂在身側,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內斂沉靜,嘴邊噙著淡淡笑意,一時教福山玲看的移不開眼。她的肩頭立著一隻浣熊,腳邊倚著一隻山羊般的動物,那動物頭上有兩隻彎曲的角,嘴裡的牙看上去卻比山羊略尖些。

  「歡迎光臨D伯爵的寵物店,我是代理店長,你可以叫我雲餃。」自稱雲餃的漢服少女莞爾一笑,對怔愣的福山玲問道,「這位小姐想買什麼寵物?」

  福山玲回過神,莫名地紅了臉,一時也忘了回答雲餃的問題,「D……D伯爵的寵物店?」

  「是的。」雲餃臉上的笑意一絲不改,她耐心地解釋:「這家店的店長祖上曾經受封過歐洲某王室的爵位,只是繼承爵位的只到店長祖父那一輩而已,為了叫著方便,大家也都還是管店長叫D伯爵。」

  「哎……?」聽到這樣的解釋,福山玲還是覺得有點奇怪。D?D是什麼意思?為了方便叫D伯爵,難道店長一家都沒有名字的嗎?這些問題她有點好奇,但這不是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所以她也就暫時按捺下去沒有問。

  「進來坐吧。」雲餃側了側身給福山玲讓開路,「如果這位小姐想買寵物的話,我們可以進去坐著慢慢聊,畢竟,站在店門口和客人聊天可不是待客之道,我們店長知道的話可是會責怪我的。」說著她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領著福山玲往沙發處走去。

  福山玲跟著雲餃進了店內,兩人隔著茶几在沙發上坐下,雲餃執起茶壺給福山玲倒了一杯熱茶,福山玲伸手接過,正在這時,身後卻傳來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她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只見兩隻大狗正伸出爪子一點一點推著兩側的門。

  「這是高加索犬,很聰明的動物。」雲餃端起茶杯淺淺酌了一口,笑著對福山玲解釋道。

  福山玲原本被那沉重的吱呀聲嚇到,看清原委以後卻覺得有些驚訝,而她對面的雲餃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想來這情景在這店裡應當很尋常。

  「雲……雲餃小姐。」福山玲放下手中的茶杯,「我叫福山玲,今天我來,是想買一樣東西。」

  雲餃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哦?福山小姐想買什麼?貓、狗、鳥、還是魚?」

  「不,這些我都不要,我要買花。」福山玲咬了咬唇,堅定地看著雲餃道:「我的朋友前段時間在這裡買了一盆花,我想要和她買一模一樣的花。」

  雲餃的眼睛裡閃過不知名的光,她睫毛輕顫,詢問道,「你的朋友?可以告訴我,福山小姐的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嗎?畢竟店裡每天都有客人,我也不一定每個都能記住。」

  福山玲雙手疊放在膝蓋上,抿了抿唇,而後說道:「我的朋友,叫做橋本有希子。」

  「橋本……」雲餃微微垂頭,似是在細細思索,「有希子?」

  福山玲期盼地看著她,雲餃略沉吟一會,抬起頭的時候輕輕點頭,一邊起身一邊對福山玲說,「我知道了,福山小姐想要橋本小姐買的那種花的話,剛好店裡還有一株。」

  「真的嗎?」福山玲眼睛亮了起來,站起身問道,「在哪裡?」

  「植物什麼的,放在外面容易被這些調皮的孩子弄壞。」雲餃笑著看了一眼撲在一起玩鬧的貓狗們,轉身帶路道:「福山小姐跟我來。」

  聞言,福山玲跟在雲餃的身後,步入雕花隔門後,走過長長的走廊,又拐了好幾個彎,一路上見到了各種花紋不同大小各異的木門,直走的她有些記不清來時的路。

  「雲餃小姐……」福山玲跟在她身後,有些遲疑地問,「你們寵物店的店面,有這麼大麼?」

  空氣裡似乎彌漫著一股香甜的氣味,那味道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身心都得到了舒緩。雲餃沒有回答福山玲的問題,正當福山玲又要開口的時候,雲餃終於在一扇門前停下,她轉頭對福山玲一笑,「到了,福山小姐跟我進來吧。」

  光線比在前頭大廳的時候暗,雲餃回頭的那一笑,就著昏暗的亮光看,竟讓福山玲覺得有些嫵媚,明明她那張美麗的臉上未施粉黛,和她的衣服一樣要多素淨有多素淨……

  這裡的一切都太奇怪了。可是,既然已經走到這裡了,就決沒有退縮的道理。福山玲在心裡給自己鼓勁,抬頭看向雲餃,點頭道,「雲餃小姐帶路吧。」

  雲餃笑了笑沒有說話,伸出手推開木門,那雕著好看花紋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雲餃率先走了進去,福山玲跟著她踏入了漆黑的室內,兩人都進入以後,身後的門又「吱呀」一聲關了上。

  福山玲來不及想那門是誰關的,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她有些怕了,「雲餃小姐……」

  「噓。」漆黑的房間裡突然亮起燭光,雲餃手持燭臺,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抵在唇邊,示意福山玲小聲些,「別吵到它。」

  「它?!」福山玲覺得背後有點發毛。

  「對啊。」雲餃卻像是沒看見她害怕的表情,手持燭臺自顧自地走到邊上,將櫃子上一整排的蠟燭全都點亮,「動物和植物都是通人性的,福山小姐要的花很特別,我一向都這樣照料,平時這間房間也不會點這麼多蠟燭,通常我進來的時候也只是點一根蠟燭照明而已,為了方便福山小姐看清,今天這些備用蠟燭就破例一起點一次。」

  聽雲餃解釋完,福山玲回過神來,「哎?謝……謝謝。」

  最前方那張大桌上有一盆蓋著黑布的東西,雲餃放下蠟燭走了過去,輕輕拿掉黑布,那東西也顯出了真身——盆栽中長著一支玫瑰樣的花,只不過顏色卻是黃的。

  「這是黃玫瑰?」福山玲疑惑地看向雲餃。

  「不,是也不是。」雲餃淡淡一笑,手指輕輕碰了碰花瓣,「黃玫瑰是薔薇科薔薇屬灌木,這株花和黃玫瑰外表上沒有什麼差別,要說的話,它也能算作是黃玫瑰。」

  「只不過,這和黃玫瑰有點不同,它是長在北美洲一帶的花卉,屬於薔薇科中的珍惜品種,現在市面上已經找不到了。」

  「你說,有希子買的就是這個?」福山玲有些懷疑,「這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

  即使雲餃那樣說了,福山玲還是覺得它看著和普通的黃玫瑰沒什麼兩樣。

  「是啊。」雲餃並不在意她懷疑的語氣,彎眉笑的溫柔,「普通的黃玫瑰是不會這樣種的。剛好,我的店裡有兩株,一株在你面前,還有一株……賣給了你的朋友,橋本有希子桑。」

  雲餃的話讓福山玲愣住了,她抿唇不再說話,眉頭緊鎖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這樣的花……」福山玲緊緊盯著那株花,神色有點難看,「怎麼可能會改變有希子……」

  「你要試試看嗎?」雲餃伸出食指抵在自己唇上,看著福山玲眼神變得妖嬈,房間裡燭火一下下跳躍著,影子映在牆上,她的聲音帶著說不清的蠱惑意味,「這世界上還存在著許多超越人類常識與想像,未知的生命體。一上來就否定,這樣未免也太不謙虛了。」

  福山玲被雲餃的眼睛吸引,那漆黑的眼珠中仿佛有神秘的魔力,就好像一個深潭,人一旦掉進去,就很難掙脫出來。

  「我們店販賣的可是愛與夢啊……你的朋友買了一株,你不考慮養一養試試看嗎?」

  福山玲怔愣地看著雲餃的眼睛,視線觸及到那株花的時候,腦海裡突然浮現了橋本有希子的臉。

  一瞬間,福山玲的眼裡亮起了從未見過的、耀眼的光芒。

  ***

  「第一,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它。」

  「第二,必須將它放在陰暗的地方,不能讓它照到太陽光。」

  「第三,一天澆一次水,其他時間不要打擾它生長。」

  「以上內容如果聽清楚了,麻煩在這張契約上簽字吧。」

  福山玲接過雲餃遞來的紙和筆,鄭重地在契約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雲餃收起那張契約,笑的比最初見面時甜了許多,「按照剛剛說的,酬金就要百味齋的高級中華料理一份,記得明早九點準時讓人送到店裡來。」

  那株花連盆被裝進了木盒,木盒被福山玲放在了背包裡,她背著包站在門口問雲餃,「這麼珍貴的花,一份中華料理真的可以嗎……」

  「可以。」雲餃點了點頭,溫柔道,「請遵守條約內容,好好照料它,如果違背條約,造成的一切後果,本店概不負責。」

  在關門之前,雲餃對福山玲說了最後一句話。

  「那麼,請客人好好享受美好時光吧。」


嫉妒是野獸

  福山玲走後,寵物店的大門緩緩被關上,店內的雲餃不發一言,呆站了一會,轉身朝隔門後走去。

  沿著那長廊慢慢向前走,香爐裡燃著的香飄散在空氣中,雲餃面容沉靜地想著事情。

  「呐,雲餃,你為什麼要把花賣給剛剛那個女生?」

  突然響起的稚嫩童音並未讓雲餃停下腳步,她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穿著洋裙的小蘿莉,小手正扯著她的裙擺好奇地發問。

  雲餃還沒說話,另一道男聲就先替她回答,「小胖,你怎麼那麼傻?我們是開門做生意的,有人買當然要賣啦!以前伯爵不也是這樣的麼!」

  雲餃停下腳步,低頭看向身側說話的少年,「阿徹,你覺得……我把花賣給她,是對是錯?」

  被叫做阿徹的少年穿著背心和及膝寬鬆短褲,頭上是蓬鬆的頭髮以及……兩隻彎曲的角。

  「賣了不就賣了嗎,為什麼要問對還是錯?」阿徹雙手插腰,看著雲餃大大咧咧道:「反正是她自己來找你買的啊,不要想那麼多啦,如果有什麼麻煩的話,那我就吃掉她好了!」

  雲餃被他的話說的有些想笑,無奈道:「阿徹,你可是饕餮啊,不應該講究一下嗎,怎麼看到什麼都說要吃?」

  「就是就是!」穿洋裙的小女孩也跟著附和。

  「浣熊,你給我閉嘴!」阿徹走過去一拳頭砸在了小女孩的頭上,直痛得她兩眼淚花閃閃。

  這個穿洋裙的小女孩叫做小胖,正是之前立在雲餃肩頭的那只浣熊,而這個有點暴躁的少年則是倚在雲餃腳邊的那只像山羊的動物,他的真身實則是饕餮,曾經以人形模樣混跡於美國紐約的中華街,化名為「王先生」,製造了好幾起兇殺案,當時心靈被嚴重污染的他想要吃掉D伯爵,被D伯爵收服以後自己挖出自己的心臟吃了,後一直以如今這幅模樣生活在寵物店裡。

  雲餃看著他們兩個嬉鬧,不自覺勾起唇角笑了,笑過以後神色又驀然暗了下去。

  「人類的心裡,住著一隻野獸,純粹、兇猛、無法馴養……一隻叫做「嫉妒」的野獸。」

  「雲餃你怎麼突然說這個?」小胖抱著腦袋看向突然喃喃自語的雲餃。

  「我只是……」雲餃迎上小胖和阿澈的目光,那笑容看不出半點愉悅,反而多了很多說不清的東西,「我只是想到伯爵常說的這句話,心裡有點感慨罷了。剛剛,我從福山玲的眼睛裡,看到了「嫉妒」,那一刹那的光芒……真亮啊。」

  「我懂這句話的意思。」雲餃也不管他二人是什麼表情,轉過身繼續朝前走。

  「因為我曾經也是人類……所以我懂。」

  被她拋在身後的阿徹和小胖對視一眼,雙雙閉嘴不再多言,小跑著跟上了她。

  到了一扇門前,雲餃低聲開口,「我累了,今天就提前結束營業吧。」

  「嗯,放心休息吧,大家會看好店的,有我們在,你不用擔心!」小胖拍了拍胸脯,側頭問阿徹,「對不對?」

  「嗯。」阿徹也點頭,「雲餃你休息吧,我會讓大家把門關好。」

  「拜託了。」雲餃看著他倆微微笑了笑,接著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關上門,雲餃輕輕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有兩個豔麗的女子不知從何處走出來,服侍著她褪去了漢服,只留下裡面的小衣。

  離開之前,那兩個女子低聲對雲餃道:「翠凰大人,請好好休息。」

  雲餃沒有說話,待她們兩個出去以後,她才慢慢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那張臉發呆。

  是啊,她既是雲餃,也是翠凰。

  雄為鳳,雌為凰,她是人,卻也是浴火的神鳥……鳳凰。

  另一邊,目送著雲餃進房間的阿徹和小胖則原路返回,沿著長廊重新走回前頭。

  「阿徹,你說雲餃她沒事吧?」小胖伸出肉肉的手扯著阿徹的衣服,臉上有著明顯的擔憂。

  「我也不知道。」阿徹兩手交疊枕在腦後,仰頭走著根本不看腳下,「雲餃她畢竟和我們不同。」

  浣熊是動物,饕餮是流傳於神話中的妖獸,而雲餃,她如今雖占著神鳥翠凰的軀體,其靈魂,卻是個實打實的人類……

  她成為翠凰雖然已有數年,行為舉止越來越像店主D伯爵,所思所想也漸漸脫離人類的框架和局限,但說到底,她終究還是半人半獸……無論是人或是祥獸,她都已經不純粹了。

  「是啊……好頭疼啊,這些事情我們完全搞不定。」小胖有些沮喪,「要是伯爵在就好了,不知道伯爵什麼時候回來,他出去遊歷已經好久了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說著竟都有些憂愁。

  這家寵物店奇特的事情還有很多,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這種奇特。凡事都講求緣分,就如店主D伯爵常說常做的那樣,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他都只賣給有緣的人,這種緣分是相互的,有時候是人相中了動物,有時候卻是動物相中了人。而這些動物,在有的人眼裡可能只是動物,在有的人眼裡,卻可能有不同的形態模樣……

  就好比正在聊天的阿徹和小胖,在尋常人眼裡,這一幕也只不過是一隻長著尖牙的兇悍山羊,在和一隻黑眼圈浣熊牛頭不對馬嘴地互相發出怪聲而已。

  ***

  福山玲比平常晚一些到家,進門脫了鞋,她直奔二樓,一路把樓梯踩得咚咚響。

  「阿玲,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該吃晚飯了,快點下來洗手。」從廚房裡端著菜出來的福山太太伸頭朝樓上喊了一句,雖覺得福山玲進門沒有問候,回來就直奔二樓的行為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問什麼。

  好一會,樓梯上才傳來腳步聲,福山玲帶著滿臉喜意走進餐廳,「我來了,媽媽。」

  福山太太一邊盛飯一邊問,「你今天去哪了?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福山玲接過碗,戳了戳碗裡的米飯,隱藏了寵物店和花的事情,並沒有把實情告訴福山太太,而是說,「我去有希子家了。」

  福山太太沒有絲毫懷疑,她溫和道,「這樣啊,那你快點吃,等會做完功課記得洗澡。」

  「知道了。」福山玲應了一聲,低下頭安靜吃飯不再說話。

  吃完飯,福山玲又上樓回房,關門後反鎖上了房間門。她把燈關上,拿出手機,用微弱的螢幕光照明,迫不及待中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衣櫃前。她把衣櫃收拾出了一格,專門給那株花做「窩」。

  拉開衣櫃,福山玲看著那株黃玫瑰似的花,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她著魔般地伸出手輕碰花瓣,眼裡神色不明。

  「你會讓我變漂亮對吧?會讓我變得厲害,變得耀眼,走在人群裡所有人都會看著我,我可以不用擔心別人的目光,可以坦然高傲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她們會羡慕我、嫉妒我,當我從她們面前走過的時候會小聲地在背後議論我……」

  「就像入山桃草一樣,被所有人關注……不,我要比入山桃草更優秀,她已經被有希子取代了,她現在是失敗者……」

  「我會好好照顧你,比有希子更好地照顧你,你會讓我變得比她更好對不對?所有人都會被我甩在身後,甚至比有希子還要出風頭……」

  福山玲對著花喃喃自語,眼前出現的不是這個櫥櫃也不是這株花,而是在學校經歷的那些場景畫面。

  她的表情變得奇怪,像是陷入了某種執拗的念頭當中。

  「怎麼可以呢,我們明明約好的……」福山玲的臉突然又變得憤怒,她的瞳孔瞬間擴大,看著有些駭人,「明明就說好了,不管是誰,只要有一個人走進他們的圈子,就要把另一個人介紹給他們……」

  「得到了鳳長太郎的關注就忘了和我約定過的一切!這樣的朋友……這樣的朋友……」福山玲握緊拳頭,指甲刺進了手掌中,「我才不會輸給她!」

  橋本有希子明明就和她那樣約定過,可是……當橋本有希子成功融入那群人時,卻忘記了和福山玲約好的一切,或者說是根本不想履行約定。

  「我也有……想要觸碰的人啊……!」

  福山玲說著說著情緒有些激動,她突然伸手關上了櫥櫃門,轉身背靠在櫃子上,雙手緊緊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瞪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腦海裡突然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念頭。她想要比有希子強,那積攢在心裡的濃重情緒仿佛在一瞬間噴薄而出,壓地她喘不過氣來。這念頭像是吐著蛇信子的毒蛇,緊緊纏繞著她,福山玲咬緊牙,慢慢地滑坐在了地上。

  櫥櫃內,不見一絲光線的花悄無聲息地長出了一片新花瓣,那花瓣只抽了個頭,細嫩細嫩的,輕輕一掐就能掐下來。

  只是,那花瓣雖然稚嫩,可對於這株花來說,卻是長成日後嬌豔好顏色……不可或缺的部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是圍繞著寵物店展開的,女主角是雲餃。《恐怖寵物店》是我最喜歡的一部漫畫,這個同人前幾個月就想寫了,《恐怖寵物店》的故事背景是美國紐約的中華街,《新恐怖寵物店》延續之前的風格,但是背景換到了東京新宿歌舞伎町的中華城,本文的背景選的則是後者。

  D伯爵、小胖和阿徹都是漫畫裡的人物,翠凰出現過幾次,這裡女主雲餃是渣嫻原創的人物。

  翠凰是鳳凰神鳥,人形的樣子很美,可以實現人類的願望。

  後文會慢慢把一切都交代清楚的,沒有看過漫畫也不妨礙閱讀,本文的故事都是脫離在漫畫之外的。

  請愉快食用,喜歡的話就收藏吧~感謝。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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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相遇

  持續了好些天的高溫降了許多,適中的溫度讓那些已經做好準備迎接酷暑的人有些無措。

  冰帝校園內某處涼亭,面對面而坐的福山玲和橋本有希子正邊聊邊吃著便當,午餐時間,習慣了來這裡解決午飯的兩人已經不需要約,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自己就會拿著便當來這裡。

  氣溫降的有些突然,但涼亭裡的橋本有希子還是換上了薄的褲襪,女學生們基本上一年四季都穿短裙,夏天和冬天對她們的區別只在於短裙下那層褲襪的薄厚不同而已。橋本有希子的坐姿很好看,走在一群雙腿略顯厚重的女生當中,她那雙裹著薄襪的腿十分吸引別人的目光。

  「阿玲。」小口咬著肉的橋本有希子咽下食物,把筷子夾著的肉放回便當盒裡,她看著福山玲問道,「你不是從不戴髮夾的麼,今天怎麼突然戴起髮夾來了?」

  「早上梳頭的時候看見盒子裡放著的髮夾,順手就拿過來用了。」福山玲回答的很隨意,「你送了我這麼久,我一直都沒用,因為想想覺得那樣不太好,所以就拿出來了。」

  「是這樣啊。」橋本有希子咬了咬筷子,「阿玲你戴這個真好看呢。」說著她突然明朗地笑了,語氣十分可愛地道,「怎麼樣,我的眼光很棒吧!」

  「是啊。」福山玲也笑的眯起了眼睛,「我很喜歡喔。」

  福山玲彎起唇角笑的時候,那鑲著水鑽的髮夾反射著太陽光,整個人看起來比不笑的時候亮眼了三分。橋本有希子第一次留意到福山玲的笑容,看起來居然也別有一番感覺,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她嘴角處的肌肉微微抽了抽,只不過有唇角的弧度遮掩著,那細微的小表情沒有被她對面的福山玲察覺。

  兩人都低下頭吃飯,福山玲突然抬頭看向橋本有希子,「對了,有希子,我想起來一件事。」

  「哎?什麼事?」

  「你最近是不是和網球部的人走的特別近啊?」福山玲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語氣平和,沒有任何質問或生氣的意思。

  橋本有希子的眼神不自在地往旁邊飄了飄,她笑著回答:「沒有哎,我只是剛剛和他們認識而已,他們那樣的人,我怎麼會和他們走的近。」

  「我聽說你和網球部的正選們有一起出去玩?」

  橋本有希子笑的更誇張了,「那是因為我和鳳君有些事情要談,所以放學的時候他才讓我順便和他們一起,我和其他人也不熟的,連話都不怎麼說的上,只是會禮貌的問候而已。」

  「原來如此。」聽了她的解釋,福山玲也沒太大的情緒波動,她點了點頭道:「我只是好奇隨便問問。」

  「阿玲你不會生氣吧?」橋本有希子輕輕擰眉,模樣看著倒有幾分楚楚可憐,「我不是不想幫你,只是我也才剛剛認識鳳君而已,在他們面前沒什麼存在感,更別提……」

  「我知道的。」福山玲笑著打斷她的話,溫柔道:「我怎麼會怪你呢?我們可是好朋友啊,你喜歡鳳君那麼久,現在你能和他認識,我替你高興還來不及,你別多想了,安心地和他相處吧,我的那件事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阿玲你理解我就好了……不過,你說不用替你操心,難道阿玲你想到什麼好主意了嗎?」橋本有希子突然湊近她,語氣可愛,故意露出奸笑的表情問道。

  「沒有。」福山玲搖搖頭,溫和地勾起唇角回答,「順其自然吧,我覺得順其自然最好了。」

  「這樣啊。」橋本有希子坐回位置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你加油哦,以後等我能幫得上忙了,我一定會幫你的。」

  「嗯,我等你幫我的忙。」似乎是對這個「以後」充滿了期待,福山玲的語氣十分歡快,表情也帶著滿滿的喜悅和憧憬,「有希子最好了!」

  人的臉真的很神奇,以眼耳口鼻組成,由肌肉牽引,只要道行夠深,露出和真實想法完全不同的表情也不是什麼難事,偶爾控制不住面部肌肉細微的變化也沒關係,只要心理素質夠硬,那點小情緒完全可以遮掩過去,就好比此刻的橋本有希子和福山玲。

  對福山玲來說,她根本就沒有把希望寄託在橋本有希子身上。不管是順其自然還是步步為營,幫忙什麼的,她才不會指望橋本有希子。

  因為……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了。

  放學後。

  距離社團活動結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冰帝校園裡已經沒有學生,天色漸沉,不遠處傳來的鳥叫聲在此時聽起來有些寂寥。

  冰帝校園的占地面積不小,早年擴建過一次,整個學校的重心都移了移,在稍遠的某一角,有一座廢棄的教學樓孤零零地屹立了不少年,風雨的打磨給原本就老舊的樓體外牆又增加了幾分衰破感,校委會和學校負責人似乎把這棟樓遺忘了,沒有人來處理它,而它也漸漸成了校園怪談的標誌。

  除了那些無聊來冒險的人,平日沒有人會來這裡。

  此時,在這棟廢棄教學樓一樓的拐角處,有一個發色金黃的男生正背貼牆站著,那雙堅毅的眼睛給他清秀的五官加了不少分。他屏息細聽不遠處傳來的聲響,對於這個少年來說,這裡已經不是什麼陌生的地方。

  在這靜地能聽到滴水聲的地方,那由遠至近漸漸清晰的腳步聲讓人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來了。」待那腳步聲已經很近的時候,少年勾起一邊的唇角,默念一聲,「以下克上!」而後他閃身出去,在還未看清那腳步聲的主人時,就已經先按下了手中相機的快門。

  「哢擦——」

  少年嘴角的弧度還沒放下,當他抬頭看清眼前腳步聲的主人時,那笑一下子僵在了唇邊。

  「日……日吉君……」面前是一個穿校服裙的褐發女孩,她似乎是被嚇到了,手緊緊攥著自己胸口的領子,說話的聲音也抖了好幾抖。

  這個經常來這裡蹲點的少年正是冰帝網球部的日吉若,身為靈異愛好者的他,自然不可能會放過這樣的校園怪談標誌地。

  「你……」日吉若愣了一瞬,回過神來以後尷尬地輕咳一聲,「抱歉……我以為……」

  「沒關係。」女生微紅著臉點了點頭,慌亂之餘還不忘禮貌地向後挪了挪腳步。

  「你怎麼會在這裡?」冷靜以後,日吉若又恢復平時那有些「冷酷」的模樣。

  「我來……」女生動了動喉嚨,似乎是有點怕他,她微縮著肩膀,視線往旁邊移了移,正當日吉若皺眉表情變得不善的時候,側頭沒有看他的女生紅著臉回答,「……聽說這裡有幽靈……所以……」

  聞言,日吉若抿了抿唇,表情變得稍微好看了一點,「你也是來找幽靈的?」

  說完那個「也」字以後日吉若就有點後悔了,如他所想,女生在聽到他的問話以後抬頭驚訝地看向他,眼裡帶著淡淡的喜意,「日吉君也是來找幽靈的?」

  沒人的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手中拿著相機,剛剛他又突然跳出來像個神經病一樣對著她拍照……就算他說不是,她也不會信吧?

  「是。」日吉若繃著臉,頂著一副面癱表情回答她,「我是來找幽靈的。」

  「哎?!」女生臉上的害羞尷尬全都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和驚喜,「日吉君有什麼收穫嗎?我曾經來過兩次,可是什麼都沒有找到!之前聽他們說這裡有無頭奔跑的幽靈,我還以為有機會能碰上呢……」

  日吉若聽她說著,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排他感輕了不少,在她說完以後,他淡淡打擊,「那只是怪談裡的內容,見不到是當然的。」

  「難道日吉君不是聽了怪談才來的嗎?」女生有些不服氣地反問。

  「當然不是。」日吉若一副「我比你等級高」的表情看著她,「學校裡流傳的那些怪談都太誇張了,可信度不高。但這裡陰氣這麼重,這棟樓年久失修,又有那麼多版本的傳言,說這裡有某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可能性倒是蠻大。」

  「哎?」女生愣了愣,「還……還有這樣的說法?」

  「當然。」日吉若淡淡瞥她一眼,「我從很久之前就開始研究這些了,這裡我也來過不下五十次。」

  他一副很在行的樣子,但他說的研究,實際上也不過是看各種靈異怪志的書而已。

  女生伸手點了點下巴問,「那日吉君來了這麼多次,還是一無所獲嗎?」

  日吉若點頭,他看了看周圍,嘴角微抽道,「今天看來也要空手回去了,我打算走了,你還等嗎?」

  「那我也一起走吧。」女生很自然地點頭,她和日吉若並排走著,中間隔著三步的距離,邊走還在邊問著,「只是,你怎麼知道今天又會一無所獲?」

  「有的時候能遇上,有的時候遇不上,全憑感覺,我的感覺一向很靈驗。」日吉若一點也不覺得現在這情景有什麼奇怪,他像是和熟人說話一樣與跟她聊了起來,「有一次我覺得一定能遇上,那次就真的拍到了一樣東西,雖然那一團東西很模糊,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就是我等的東西。」

  「真的假的?!」女生驚呼出聲,激動地有點結巴,「要……要怎麼才能碰到呢?」

  「這個很難說。」日吉若挑眉,「不過,下次我來的時候可以叫上你,前提是你不會給我添亂。」

  「真的嗎?!謝謝你!」女生興奮地睜大了眼睛,「我絕對絕對不會幫倒忙的!我也很有經驗的,小時候和同學參加試膽大會,能把探險地點走完的每次都只有我一個人!可惜這麼久了什麼都沒有見過,我早就想看看了……」

  日吉看著前方,語氣淡淡地道,「嗯。那我下次來的時候叫你。」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女生開心地應了一聲。

  從頭至尾,她完全就只是一副因為遇到同好而喜悅的態度,簡單大方,絲毫沒有把他當成學校裡備受女生追捧的風雲人物來看待,短短的幾句話功夫,相處起來卻很舒適自然,也正是因為這樣,日吉若才會大方地決定要和她分享自己找幽靈的經驗。

  女生又問,「那到時候社團活動結束以後我們就在剛剛那個地方見好了,你下次什麼時候來?」

  日吉若雙手插在褲袋裡,為了遷就女生,走路速度比平時慢了些,他想了想,回答:「後天吧,就在剛剛那裡見好了。」

  兩個人離廢棄教學樓越來越遠,說話的聲音也隨之遠了。

  女生溫柔又不失活力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那就這樣說好了,日吉君,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福山玲,以後還請多指教……」


洶湧的殺意

  橋本有希子覺得,自己似乎突然倒楣了起來,在最近的一個星期裡,不管做什麼她都覺得不順心。除了和鳳長太郎約會能讓她稍稍開心一些,其它時間她都是在焦躁和鬱悶中度過的。

  而讓她煩悶的源頭不是別人,正是和她形影不離了好幾年的最好的朋友,福山玲。

  她與福山玲成為朋友也已經有些時間了,然而,現在她再開口說出「最好的朋友」幾個字時,心裡卻莫名有種道不盡的微妙感。

  讓橋本有希子如此難過的是福山玲突如其來的變化,若要細細追究起來,福山玲的改變大概要從一個星期前算起。越來越引人注目的福山玲讓橋本有希子感覺到了濃濃的危機感,兩人走在一起的時候,群眾的目光開始從她身上轉移到福山玲身上,而她被這種眾星拱月的感覺包圍,也不過才兩三個星期而已。

  不悅。煩悶。焦躁。

  無盡的負面情緒在橋本有希子心裡交織,最讓她感到負擔的,還要屬那若隱若現毫無規律可言的嫉妒。

  她對福山玲的嫉妒。

  學校裡開始談論福山玲的人越來越多,而橋本有希子卻完全無法阻止這讓她不適的一切。

  和她不同,最近開始成為眾人焦點的福山玲,身上突然多了一種魔性的魅力。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無法預料她的下一步行動,有趣的像是寶藏庫一樣的福山玲,在短短一個星期內就俘獲了大多數人的心,這個大多數指的是在校學生中的部分,但卻是和福山玲接觸過的所有人。

  這樣的事不可能不讓橋本有希子產生危機感,就連斜後座一個和她關係還不錯的同班男生,剛剛也扔了個紙條來問她可不可以介紹福山玲給他認識。

  就像是流感病毒一般,福山玲的魅力從她周圍接觸過她的人身上逐漸蔓延到越來越多的人身上,除了性格,就連她的外形也日漸亮眼了起來。

  此時正在上課,橋本有希子的桌上攤著那張紙條,握筆的手太過用力,鉛筆在紙上戳出了一個洞,那筆芯承受不住,發出細微的脆響以後,筆尖就那樣斷在了紙上。

  後面的男生還在等她回復,橋本有希子的臉上看不出深淺,表情正常與往常無異,她將斷掉的那點筆芯抖落在地,伸手從抽屜裡拿出一隻新的鉛筆,輕輕在紙條上寫道:這個我得問過阿玲才行,等我問過以後再給你答覆吧,我會盡力的。

  末尾還畫著一個可愛的笑臉。

  趁老師不注意,她轉頭把紙條丟在了男生桌上。打開紙條看清她回復的內容,男生雙手合十,朝她露出一個拜託的表情,那模樣既期待又誠懇。

  橋本有希子會心一笑,點頭示意他放心,男生見她如此表情,大喜之下笑的見牙不見眼。

  這是個陽光外向的大男孩,在女生之中也小有人氣,雖然及不上網球部的那些人,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情書和巧克力他沒少收過,但神經大條的他像是對談戀愛沒興趣一般,從來沒有回應過誰,全身心都撲在了籃球上,更別說對哪個女生有意思,主動展開追求這種事。

  因為瞭解,所以橋本有希子的心情更加複雜。十分溫柔地和對方用眼神溝通過以後,她轉回頭,拿起筆開始記課堂筆記。

  只是,右手握著筆,筆尖觸在紙上,她卻遲遲沒有動作,兩眼放空地盯著書本上的字,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她放在腿邊抓著凳子邊緣的左手,用力到就連指節都泛起了青色。

  福山玲……這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咬在唇齒間,突然有了一種令人討厭、讓人無比厭惡的噁心感。

  伴隨著嘴裡淡淡的血腥味,那劇烈的反胃感就像一隻手,緊緊扼住了橋本有希子的喉嚨,濃烈到讓她生出了一種想要毀滅一切的衝動。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放學後,當鳳長太郎來邀她去鋼琴房的時候,居然也提起了福山玲的名字。

  腳步在霎時間頓住,橋本有希子臉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那短暫的怪異一閃而過,她轉頭看向鳳長太郎,問道,「鳳對阿玲也有興趣?」

  「哎?不是的。」鳳長太郎溫柔的笑著,俊俏的五官乾淨地仿佛纖塵不染,一頭銀色短髮折射著耀眼的光,他柔聲解釋道,「最近福山桑和日吉經常一起,我也因此見過她幾次,感覺她是個很有趣的人,聽說你們是好朋友,所以才想問一問的。」

  「是這樣啊……阿玲她確實很有趣呢。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們一起去玩,阿玲她應該也會喜歡鳳的。」橋本有希子掩唇輕笑,心裡想的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福山玲和日吉若是什麼時候熟起來的?鳳長太郎的話,意思是說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福山玲和網球部的人見過?

  雖然現在「最好的好朋友」幾個字對她而言已經變了味,但她們也確實是有過共用一個勺子吃飯的時光。就像福山玲知道橋本有希子對鳳長太郎的感情以及她在明戀這一路上做過的所有事,同樣的,橋本有希子也清楚福山玲對日吉若的全部心思。

  她現在才頓悟,上次在涼亭中,福山玲說「順其自然」,原來根本不是不介意,而是心裡早有把握另有準備才對……

  在不久之前,她們還手挽著手形影不離,時間好像被誰按下了快進,中間發生的一切她都沒了印象,好像在一夕之間,她們的關係突然就從親密變成了如今這副難以形容的樣子。

  福山玲沒有完全對她敞開心扉,至少在日吉若這件事上瞞了她很多,而她也在防著福山玲,更甚的是在最近這段時間裡,這防備逐漸轉化成了更深層次的複雜情感。兩人誰都沒有明說,但都意識到了這件事。

  時間只會向前,她們的關係也會一樣,那無法修補的裂痕出現了,從細微的缺口開始,往後,將會越來越大,直至她們的感情完全崩塌為止。

  「阿玲她……」腦海裡思緒轉了幾轉,說話的瞬間橋本有希子的內心有些抵觸,她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這樣的情況到這裡就已經夠了,即使現在完全變了味,但她們畢竟曾經要好過,可最後,她像是不受控制般,到底還是開了口,「她喜歡日吉君很久了呢,她一直把這份感情放在心裡,這一次她能主動去表達壓抑的內心,我真的、真的很替她高興。所以,也請鳳君在朋友們面前,稍微幫一幫她,一點……只要一點就好。她能夠開心幸福,是身為好朋友的我,目前唯一衷心的期願。」

  福山玲並沒有對除橋本有希子以外的人說過她喜歡日吉若的事情,她也沒有對日吉若表露過任何心思,所以,雖然他們熟絡起來這件事有點突然,但其他人都以為他們只是因為投緣合得來,所以關係才日漸好起來。

  鳳長太郎也一樣,可以說,除了橋本有希子以外,沒有人知道福山玲喜歡日吉若這件事,此時橋本有希子突然提起,倒教鳳長太郎一時反應不過來。

  「哎?」鳳長太郎愣了愣,他下意識地側頭看向和自己肩頭一樣高的橋本有希子,怔愣的目光對上她熠熠生輝的瞳孔,疑問的一切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他莫名就忘記了自己想要問什麼,耳邊迴響著她的聲音,她的話剛剛才說完,可他卻想不起內容,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當下,像是無法抵抗一般,他深深陷入了那雙眼睛裡,那雙看不清、望不盡,黑洞般沒有邊際的深邃眼睛……

  ***

  這是橋本有希子第二次來到中國城的這家寵物店,和上次的渾渾噩噩不同,這一次她是帶著怒氣而來,以至於敲門的時候力道過重,指關節處都泛起了紅。

  「吱呀」一聲,雕花大門被打開,雲餃站在門後,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笑意,「橋本小姐?歡迎。」語氣雖有些疑惑,但並無驚訝之意。

  橋本有希子忍著怒氣跟雲餃走到店裡,在沙發上坐下的時候,大門正好被兩隻大型犬關上,橋本有希子不在意那些,聽到聲響連頭都沒回,她迫不及待地開口質問雲餃,「你為什麼要把賣給我的東西賣給福山玲?!」

  「啊咧……」雲餃不緊不慢地泡著茶,輕聲詢問道,「橋本小姐要不要吃點點心?」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把花賣給福山玲?!」橋本有希子被她的態度刺激到,提高音量朝雲餃低吼道,「你知不知道她現在有多討厭!既然你要找上我,那就不要再把同樣的東西給別人!你……」

  「橋本小姐現在是在討厭福山小姐嗎?」雲餃突然打斷她,「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橋本有希子憤憤咬牙,聲音從牙縫中一點一點擠出來,「現在不是了!」

  「原來是這樣啊。」雲餃點點頭,表情不見詫異,仿佛剛才的問題只是隨口那麼一問。她倒了一杯茶遞到橋本有希子面前,十分溫柔地說,「嘗一嘗,這可是很好的茶葉,最近才讓人從中國運過來的,橋本小姐可以……」

  「啪」地一聲,橋本有希子揮開了雲餃的手,那茶杯掉在桌子上發出脆響,而後又從桌上滾到了地上。好在沙發和茶几下鋪著柔軟的地毯,茶水灑出來了,茶杯卻沒摔破,它緩慢地在地毯上滾了幾圈,最後停在了雲餃腳邊。

  「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也別給我來這一套!」橋本有希子這段時間來被福山玲的事情折磨的不輕,在人前她無法露出真實想法,那交織的情緒早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今,她似乎是將雲餃當成了發洩對象,語氣和態度都十分惡劣,「都是因為你福山玲才會變得這麼礙眼!你最好把這件事解決!不然……」

  「不然就怎麼樣?」

  雲餃微微垂頭,左手輕輕撫著被她拍過的右手手背,抬起頭來時臉上的笑意變得有些莫測。

  「橋本小姐似乎弄錯了一件事情……不是我找上你,而是你需要我,所以我才出現的。」

  「你想做什麼呢?有什麼可以威脅到我的嗎?讓我想想……啊對了,你大可以毀了那盆花,然後變回以前的橋本有希子……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絕對不會攔你,你儘管去做就是,如何?」

  「我……」橋本有希子突然語塞,雲餃陡然變化的眼神讓她有些害怕,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起來比方才更亮了些,瞳孔裡隱藏的情緒她一點都看不懂,可雲餃唇邊的笑意卻莫名讓她心底生寒。

  「就……就算是這樣,你也有責任!」橋本有希子不死心,她猛地站起身,雙手握拳,瞪著眼朝雲餃大聲道,「你如果不解決的話……我就把你賣給我花這件事說出去!還有那個合約,我也會拿給別人看!」

  雲餃也站起了身,她直視著橋本有希子,突然勾唇笑了起來。她周身的氣勢發生了變化,橋本有希子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腳卻撞到了沙發。

  就在這時,雲餃身邊的那只山羊突然目露凶光,對著橋本有希子呲起了尖牙,躺在大廳裡睡覺的幾隻大型犬也突然爬起來對著她狂吠,房梁上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好幾隻黑貓,它們身上的毛立了起來,沖著她的方向叫的有些尖利。除此之外,關在籠子裡的其他動物也開始莫名躁動,就連鳥類也對著她的方向衝擊籠子,不停地拍打翅膀。

  一時間,整個店裡響徹的全是各種各樣動物的叫聲,鳥叫聲、狗叫聲、貓叫聲……尖利刺耳的聲音交織不停,雲餃怡然自得地站在那裡,臉上的笑意未曾改變半分。

  接著,那扇詭異木門後陸續走出來好多奇奇怪怪的動物,有的看著像狗,有的看著像獅子老虎,它們漸漸把她包圍起來,眼神兇狠,尖利的牙齒泛著寒光。

  雖說一般寵物店裡不可能會有獅子老虎,但橋本有希子想到當初從雲餃手裡買下那盆花的場景,臉色一下就白了。

  這本來就是一家很奇怪的店,這個代理店長也很奇怪,那盆花帶回去以後,也確實發生了很多常理難以解釋的事情,在這個時刻,遲鈍如橋本有希子,渾身也難以控制地顫慄了起來。

  她感受到了,身邊包圍著她的這些動物們,身上不斷湧出來的濃厚殺意,直白而又洶湧,絲毫不加以遮掩,仿佛在下一刻,它們就會飛撲上來,狠狠地將她咬碎撕爛。

  而雲餃的笑,再看去,就像是蘊含了無盡的嘲諷輕蔑。

  橋本有希子腿一軟,摔坐在身後的沙發上,她嘴唇顫抖,聲音也帶著哭腔,說話時早沒了幾分鐘前的底氣,「對……對不……起……」

  「真是不好意思,這些孩子嚇到你了麼?」雲餃卻像是沒看到橋本有希子慘白的臉色,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在沙發上坐下,剛碰著沙發,立刻有一隻長得像豹子一樣的動物走到她身邊,她朝那「豹子」伸出手,後者眯起眼,一改看著橋本有希子時的兇狠,十分溫順地舔了舔雲餃的手掌。雲餃笑著在它頭上溫柔撫摸一會,身子往後一靠,先前那只兇狠的山羊跳上沙發,趴在了雲餃的腿上,而那只豹子則倚在雲餃腳邊,臥在了地上。

  「他是個很溫柔的孩子,橋本小姐不用怕。」雲餃一邊摸著山羊的毛,一邊笑著「寬慰」橋本有希子,而後又側頭以指抵唇,對其他動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沒事了哦,都回去休息吧。」

  像是聽懂了她的意思,話音落下以後,那些動物真的各歸各位,不再散發危險氣息。

  門後出來的那些動物卻沒有回去,它們慢悠悠地走到雲餃面前停住,直到她柔聲說,「不用擔心我,你們好好休息。」那些動物才踩著各自獨有的步伐回到了木門後,唯獨那只「豹子」始終躺在雲餃腳邊不曾動身。

  「好了。」雲餃的聲音裡似乎透出一種愉悅,她看向嚇到就快要哭出來的橋本有希子,對上那雙慌亂的眼睛,她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兩分。

  「我們好好談一談剛剛的事吧……橋本小姐。」


黑白臨界點

  橋本有希子癱坐在沙發上,手腳提不起半點勁兒來,方才那些動物繞著她發出的哧哧呼氣聲,此刻還在她的耳際不停來回,而雲餃腳邊那只「豹子」,一雙精亮的眼睛正緊緊盯著她,慵懶姿態當中卻又滿含殺意,陡然讓她背後生寒。

  雲餃不急不緩地開口,「橋本小姐的來意可以再重複一遍嗎?剛才你太激動……我沒怎麼聽清楚。」

  即使知道她說這話是故意的,可橋本有希子卻再沒了惹怒她的勇氣。當下,橋本有希子忙不迭回答,「其……其實也沒什麼,我……我只是來問一下,我的花為什麼長得有點慢,不知道是不是營養不夠的原因……」

  買下那盆花的時候,雲餃就已經把話說地很明白。將之置於陰暗的地方,不要讓它見光,一天澆一次水,其他時間不要打擾它生長……這樣的條件,何來營養不夠之說?

  似乎是對她識趣的態度很滿意,雲餃輕嗅著茶杯裡嫋嫋飄出的淡香,微微勾起唇角道,「或許是吧,不過,橋本小姐也不用擔心,有的時候生長地緩慢一些,未必不是好事喲,以後會開出很美的花也說不定呢……」

  「也……也對啦……」橋本有希子尷尬又僵硬地擠出兩聲笑,儘管她努力掩飾,可手還是不自覺地緊緊攥住了裙子的邊緣,像是要借著這種方式,將心底的恐懼和緊張排解出去。

  雲餃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卻也不說透不點破。逗這樣的女孩子玩實在沒什麼意思,那惶惶如螻蟻般的姿態,以及剛進來時興師問罪的淩人盛氣,真是醜陋到讓人連胃口都倒盡。

  將手中的杯子輕輕放在桌上,杯底和桌面輕碰發出一聲脆響,那動靜教橋本有希子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雲餃勾唇輕笑,柔聲道,「天色也不早了,晚上的歌舞伎町有些亂,橋本小姐也知道,即使是白天,這裡也依舊是一片聲色犬馬,夜幕垂垂以後就更別提,像橋本小姐這麼可愛的女孩子,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我可不希望親愛的客人因為我們店,而發生什麼意外。」

  雲餃的話讓橋本有希子心下大喜,和歌舞伎町亂不亂無關,即使這裡不亂,她也不想在這裡多待。她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逃,逃得越遠越好,逃出這家店,遠離這個奇怪的人。

  「多謝雲餃桑關心。」橋本有希子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了身,「時間確實不早了,再不回去我媽媽要擔心的,今天就先告辭了,多謝雲餃桑的招待,我下次有空再過來。」

  雲餃也起身,兩人走到門邊,橋本有希子客套地說,「不用送了,雲餃桑忙了一天一定累了吧,早些休息好了,不用擔心我。」

  雲餃並未出店門,駐足在門邊,點頭目送橋本有希子離開。橋本有希子轉身以後,走出去大約幾家店的距離,後面幾乎是跑著離開的,眼見這一幕,雲餃唇邊的笑意又深了許多,她低下頭笑而不語,微垂的眼瞼遮住了她眼裡淡淡的嘲諷。

  沒過多久,寵物店的大門緊緊閉上,店門口如往常一樣掛上了「休息」的牌子,有一道身影慢慢走到雲餃身邊,低頭看去,卻是阿徹端著一碟點心站在她身邊,手扯了扯她的衣擺,如果忽略他那略尖利的牙,他笑起來的模樣倒也算得上陽光。

  「吃點心嗎雲餃?」他端著那碟點心遞到她面前,「這可是伯爵最喜歡吃的喲~」

  眼底的嘲諷、厭惡和疏離在瞬間褪去,雲餃的臉上有了真切的笑意。

  側身看過去,有著豔麗頭髮、身材玲瓏小巧、像玩偶娃娃一樣可愛的小人正在各自的鳥籠裡抓著杆子晃來蕩去,房梁上、櫃子上,幾個黑髮及腰的小美人正以各種姿勢趴著,她們寶石般的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地毯上幾個金髮、褐發的小男孩正撲成一團開心地玩鬧。

  小胖坐在沙發前,拈著桌上的點心吃地正歡,給雲餃端著點心,阿徹還不忘回頭朝小胖怒吼,「少吃點啊浣熊!留幾塊給雲餃!」

  一切看起來溫馨而美好,如果不是因為瞭解,雲餃實在無法將它們同不久前那兇悍的模樣聯繫起來。

  人類給它們取了個統稱,簡單又直白的名字,「動物」。生來就比兩肢站立行走的人類低級,這對於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類來說,似乎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以前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

  「翠凰大人!」這時候,隔門後突然跑出來一個豔麗的漢服女子,興沖沖地對眾人道,「索亞太太生了!」

  雲餃是涅槃重生的不死神鳥,鳳凰一出,百鳥朝聖,自然而然會受到同族的敬畏和尊崇,「大人」則是她們對她的敬稱,就連D伯爵也是這樣稱呼鳳凰、麒麟和紅龍等神獸,但自從雲餃成為翠凰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開口叫過「翠凰大人」這一稱呼。

  這個女子是雲餃的侍女,她之所以如此激動是因為,她口中的索亞太太就在方才生下了新的生命。用人類的方式來稱呼的話,索亞太太還有另一個名字——「知更鳥」。

  「真的嗎?」雲餃有些小驚喜,「走吧,我們去看看她!」

  說完她又轉頭,「阿徹,你的點心我恐怕要等會吃了,我們先去看看索亞太太和她的寶寶吧?」

  「好啊。」阿徹把碟子往旁邊隨手一放,雙手交疊在腦後,笑嘻嘻地道,「走吧走吧,我們去看看~」

  聞言,小胖也不吃了,放下手中的點心,跟著他們,一行人興致勃勃地朝裡面走去,雲餃被他們圍在中間,看著阿徹和小胖打鬧,聽著侍女興奮地說索亞太太和小生命的事情,臉上的笑意久久不曾褪去。

  已經不是人類了。

  從降臨到這個世界的瞬間開始,從睜開眼看到雨幕中趕來的伯爵開始,從成為翠凰的那刻開始……她就已經不是人類了。

  忘記那些過去,她是神鳥一族的信仰,她是這間寵物店的代理店長,她的身體裡,流動的也不再是人類的血液。

  現在,她所在意所珍惜的,只是這間寵物店裡的所有生命,她想要保護的,也僅限於此。

  上天讓她摒棄人的身份,重新存在,而她早已下定決心,要永遠追隨那道立於生命之外、遺世超然的孤傲背影。

  D伯爵不老不死,與人類、與萬物同存,他不會愛,可他的眼睛裡卻有著讓她無法忘卻的,這世上最無情的哀憫,和最殘忍的慈悲——

  ***

  逃也似地離開寵物店、離開歌舞伎町,橋本有希子坐在公車上時仍舊有些心神不寧,心跳怦怦地比平時快了許多,手心裡濕熱一片全是汗。

  那個地方她再也不想去了,後怕之餘,橋本有希子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能夠弄到那麼多一般寵物店裡不會出現的動物,那家店的老闆一定是個很有背景的人吧?還有她買回來的那盆詭異的花,那家店有某種神秘的未知力量也說不定……她再也不想經歷同樣的事情了,不想再和那個雲餃面對面,也不想再去到那個可怕的店裡……

  有些事情接受起來並不是那麼難,對於橋本有希子來說,雖然從小到大學習的都是「先進的科學知識」,但這並不妨礙她認可這世上還有超脫科學之外的力量存在這件事,就比如那間寵物店裡讓人略感奇怪的那些事,而她買到的那盆花,正是最好最有力的例子。

  因為相信所以害怕,又或者說地再直白些,實際上橋本有希子根本不在意科學不科學,也完全不關心靈異不靈異,她唯一在乎的只有那盆花,她真正害怕的不過是失去那盆花的魔力而已。她愛也好,怕也罷,歸根究底,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以她自己為中心建立並存在著。

  公車在路邊停靠,橋本有希子有些恍然地下車,沿著徑道走了幾分鐘,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道熟悉又驚訝的聲音——「有希子?」

  抬頭看去,福山玲穿著一件淺藍色連衣裙,有些意外地看著她,而福山玲身邊,那個淡漠如煙、氣質清冷的少年,正是校網球部的成員,日吉若。

  ***

  夜幕降臨,寵物店門外的休息牌被取下,飄著香的室內安靜無聲,換了一身衣服的雲餃正關著店門,表情恬淡,眉眼柔和。

  門就要關上之際,卻突然被一陣大力撞開,雲餃措不及防被撞地退後幾步,摔倒在地上。門被粗重地關上,室內又重新恢復昏暗,待雲餃抬頭看去時,只見面前正站著一個少女,從頭到腳都是全黑的裝束,她頭髮淩亂、眼神慌亂兇狠,身上多處有傷,血跡浸透了布料,整個人看著不是一般的狼狽。而最重要的是,她的手裡握著一柄槍,那黑漆漆的幽冷槍口,正直直地對著雲餃。

  這裡是歌舞伎町,聚集了各色各樣的人,雖然如今的歌舞伎町比起從前已經有秩序許多,但在那平和的表相之下,混亂、危險、可怕、骯髒……這些不變的特點一直都存在著。

  白天和黑夜截然不同,寵物店早早關門並不是害怕這一切,只是因為店主D伯爵隨性慣了,他們也並不是真的需要靠做生意維持生活,所以寵物店的營業時間基本是從上午十一點或十二點開始,到傍晚五六點就結束。

  而身為代理店長的雲餃不喜歡蹚渾水,她對歌舞伎町光怪陸離的混亂沒有絲毫興趣,於是也依循了D伯爵的習慣,天一黑就關門。

  這時候突然闖進來的這個持槍少女,放在別的地方有些奇怪,但是對於黑夜的歌舞伎町來說,卻並不突兀。畢竟這座中國城大樓的老闆劉先生,自己就是出身上海某灰色勢力家族的大少爺。

  黑與白之間有一個臨界點,看來,這一次,她不小心跨過了這條界限。

  雲餃從容站起身,在那冰冷槍口的直指之下,悠悠地拂乾淨衣服上的灰塵。看得出來,對面的少女精神狀態高度緊張,眼神就像吸血蛭一樣死死地黏在雲餃身上。

  在這樣的場景下,雲餃像是對危險的處境一無所覺,絲毫不在意周圍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她柔柔彎起唇角,聲音如叮咚琴音般清潤好聽。

  「這位客人,突然大駕光臨,請問有什麼需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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遷徙者後代

  「別廢話!亂動我就一槍/打/爆你的頭!」黑衣少女一邊說著一邊靠近雲餃,神情中滿是戒備,那威嚇中帶著一絲猶豫,少女慢慢走到雲餃身邊,躊躇著靠近,見雲餃並無半點反抗之意,便迅速閃到她身後,用槍口抵住了她的背,「快點!找個地方讓我藏起來!」

  「啊咧……」雲餃一動不動,任那人在身後惡狠狠地威脅,臉上猶帶著淺笑,「我們店就這麼點大……」

  「閉嘴!我不管那麼多!你快點給我找個地方!不然我就一槍解決你!」黑衣少女用槍頂了頂雲餃的背,語氣又兇狠了三分。

  雲餃默然不語,在黑衣少女快要失去耐心之前,她悠悠道:「既然這樣,那也沒辦法了,你跟我來。」

  阿徹和小胖都已經進了隔門後,去哪裡玩樂雲餃不知,但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

  這倒是方便了許多,雲餃走在前頭,無聲地挑著唇角,走了幾步突然又止住腳步,跟在後頭的黑衣少女本就緊張,見她突然停了,那槍口直接隔著布料貼在了雲餃身上。

  「快點走!你想耍什麼花樣……」

  「別急,我得安撫一下這些孩子們。」雲餃不緊不慢地回答,也不管身後的少女如何,自顧自地側頭看向了大廳裡的其他動物。

  許是知道雲餃有事要做,從黑衣少女進門起,它們就表現地無比安靜,和橋本有希子在時,反應截然不同。

  對上那一雙雙顏色各異的眼睛,雲餃彎了眉眼,「好好休息哦,我先進去一會兒,如果阿徹和小胖回來,告訴他們不用擔心。」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你想給同伴留什麼訊息!我……」

  黑衣少女手裡的槍已經舉了起來,雲餃打斷她的臆測,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只淡聲道:「走吧。」

  面上的表情變了幾變,最終,黑衣少女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進了隔門後,沿著細仄昏暗的走廊一路往前,繞了許多彎,拐過許多角,前方卻像是沒有盡頭一般,無窮無盡,看不到邊際,如同深淵一般難測。

  「這是去哪裡?這座中/國城大樓後面怎麼可能會這麼大?!」黑衣少女不肯再往前走了,她厲聲朝雲餃喝道,同時舉起了手裡的槍,直直對著雲餃的後腦勺。

  「剛好,我們到了。」雲餃轉過身來,一手推開了旁邊的木門,溫柔道,「跟我進來吧。」

  那把槍對著哪裡都於她無礙,子/彈不管是穿透手、腳、頭、胸口又或者是腹部,都沒有關係。

  雲餃柔柔地笑了起來,那深邃眼睛裡漾開了迷霧,濃濃的黑色,和眼珠的顏色混淆在一起,妖冶惑人。

  「若是不想被發現的話,這裡不是很好的選擇嗎?你不用管這裡是哪,你只要知道,這裡絕對安全,就夠了。」

  看著雲餃莫測的眼神,黑衣少女在原地僵立許久,最後還是選擇跟著進了那間屋子。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通室是簡陋的中國風裝潢,房間也不大,一眼就能望盡。

  到了這裡,黑衣少女還是沒有放鬆警惕,雲餃反而悠閒地走動起來,見她如此,少女皺眉厲喝道:「站住別動!」

  「不用這麼緊張。」雲餃緩慢地向前,一步一步朝少女靠近,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對著那黑漆漆的洞口挑眉道,「一直舉著它你不累嗎?放心好了,我不會對你造成威脅,既然已經到了這兒,你乾脆就放鬆一些。要不要吃點東西?我這兒有……」

  「不必了!」黑衣少女打斷雲餃的話,「你閉嘴!老實點在那邊坐下!」

  「呐,我說。」雲餃不動,站在原地突然開始卷起了頭髮,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玩味,「我在想……你等會要怎麼收場呢?這座大樓可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老闆他自己的出身就不尋常,我們這層向來是安定地區,你這樣擾亂秩序,可是會被處理的喲。」

  寵物店在的這層算是生活區,和擠滿了公/關店與夜/總會的那些樓層完全不同。

  「你躲的這麼急,警/視廳的人應該正在追你吧?除了他們,我想你應該還需要思考一下如何躲避劉先生的保鏢們,啊……忘了告訴你了,劉先生就是這座中/國城的老闆……」

  「閉嘴!」少女脖子上的青筋畢現,「再廢話我就……」

  「就怎麼樣?」雲餃笑嘻嘻地接話,「啊咧,想解決我嗎?嘖,女孩子這麼衝動可不好……」

  在少女快要暴走之前,雲餃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像是哄小孩一般道,「好了好了,既然你不想聽,那我們來聊點普通的……說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似是愣了一瞬,而後又緊緊擰起了眉,語氣有點不耐煩,「我讓你不要說話!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

  雲餃掃了一眼她衣角的血跡,輕笑,「怎麼會呢……我知道你當然敢。」

  「你和我一起待在這裡!等時候到了,我自然會離開,不然……」少女眯眼看向雲餃,「如果我無法活著離開,就算死,我也會拉上你一起!」

  睫毛輕輕顫了顫,雲餃沒有說話,臉上的笑意不曾減退,只是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少女身上,像是在看什麼一般,深邃難以名狀。

  黑衣少女並沒有在開玩笑,她正在心裡盤算著,等追她的人走了,她就先敲暈雲餃再離開,總之,她有很多逃脫的方法,現在的困境只是一時的。可若是雲餃不配合,做出什麼行為讓她無法脫險,那麼她就算拼盡全力,也會在死前讓雲餃喪命!

  「既然你不喜歡聊名字,那我們來聊點其他的吧?」沉默了好一會的雲餃突然開口,「你的父母是哪裡人呢?他們是做什麼工作的?現在年紀多大了?身體還健……」

  桌上的銅器被少女猛地推到了地上,沉重的悶響聲突兀又駭人,少女的表情已經不是單純的憤怒,她情緒有些失控地朝雲餃大喊,「閉嘴!你給我閉嘴——!」

  「看樣子我好像說錯了什麼……」雲餃挑眉,「難道,你沒有父母?」

  「砰——」

  槍/響過後,少女好一會才回過神。她反應過來之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別這樣,你要是把人招來,那可就前功盡棄了。」毫髮無損的雲餃拂了拂衣袖,身後的牆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洞。

  「是——!」少女咬牙吼道,「我一出生就被遺棄了!所以我才會做殺/手,你們這些從小在溫室裡長大的人懂什麼?!你們根本什麼也不懂!你給我閉嘴!再廢話我就解決你!大不了我再費點功夫就是了,別以為我逃不出去!」

  雲餃默然不語,眸色深了許多,只是那突然亮起的異彩將之完全遮了住,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你想不想,見一見你的父母?」

  室內詭異地安靜了三秒,而後黑衣少女厲喝道,「拋棄我的人我為什麼要見?!生下了我卻不撫養我,讓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承受這些苦難,我恨他們!我這雙手沾染上的所有鮮血,都是因為他們!」

  「我不想見!我不想見讓我痛苦和骯髒的罪魁禍首——!」

  那張猙獰的臉上交織著無數情緒,痛苦和憎恨已經融入了她的骨血,可那雙本該漠然冰冷的眼睛裡,卻出現了無法填補的巨大悲傷,濃重地讓人喘不過氣。

  「我從小流浪,為了不再吃垃圾堆裡的東西,為了活著,偷、搶、騙,什麼壞事都幹過,我所經受的這一切,都是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人的錯——!」

  她的眼睛紅了,就好像乾涸的血,在她眼裡凝住以後又化開。

  雲餃閉眼,短短兩秒以後又睜開,她輕聲道,「他們並沒有遺棄你。」

  黑衣少女睜大了眼,雲餃又重複一遍,「他們並沒有遺棄你。」

  「你憑什麼……」

  不等她質疑的話說出口,房間裡的場景一下子變了,她們置身於一條陌生的街道,街上來往的人和平常街道上看到的並沒有明顯差別,但兩旁商鋪的牌子上寫著的卻全是中文。周圍的人看不到她們,在黑衣少女以為要和路人相撞時,路人的身體卻突然如幻影一般穿透了她。

  「這是哪裡?!」她驚恐地看著雲餃,「你耍了什麼伎倆?!」

  雲餃沒有回答,她側身看向街的另一頭,示意黑衣少女注意,「你看。」

  人群之中,有一個男人特別顯眼。他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舊衣,爬滿皺紋的臉上蒙著灰,腰間別著一個破舊的包,手裡拿著一遝紙,正一張一張發給過路的人。

  他慢慢朝她們走近,有些路人擺擺手並不願意接他的紙張,有的則乾脆接過以後,下一秒就扔在地上。

  有的人耐心收下了,他便會停下腳步和對方說些什麼,待他走到她們身邊時,黑衣少女終於聽清了他說的話。

  他說……

  「你有沒有見過我的女兒?她和照片裡很像……」

  明明不懂中文,也從來沒有去過那個國家,可就在他開口的瞬間,黑衣少女卻聽懂了他說的話。

  「那張紙上印的是你小時候的照片,那上面最大的四個字,是「尋人啟事」。」

  周圍的一切都定格了,雲餃轉身看向黑衣少女,「十七年前,你出生在那個國家的一個縣城裡,你的母親在你出生的時候難產去世了,他一個人撫養你,兩歲的時候你被拐走,和其他被/拐的小孩一起,被人帶到了日本。」

  「為了不被發現,把你們帶來的人將你們分開藏在了不同的地方,但他自己卻在後來被追/捕的過程中死了,而那一批遠渡重洋的孩子,全都成了流浪兒。」

  「是……」黑衣少女身體僵硬,眼裡盈滿了淚水,「真的……嗎……」

  場景變了,還是熙攘的街道,卻不再是先前那一條,那個雙鬢斑白的男人又出現了,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發尋人啟事,什麼也沒做,只是站在來往人群中,靜靜地流著眼淚。年近五十的他無聲地哭著,周身圍繞的絕望、沉重和痛苦,就好像無底的漩渦,而他處於正中央,仿佛永遠都無法從那之中逃出去。

  「他在哪……」黑衣少女放下手中的槍,向前一步,哽咽著追問,「在哪裡?他在哪裡?!」

  臉上漸漸沒了表情,雲餃的五官就像被木板雕刻出來的一般,沒有半點情緒,可她的聲音裡卻帶著某種怪異的哀戚,「他找了你整整十二年。」

  「三年前,他死在尋找你的途中。剛好是……春天到來的季節。」

  黑衣少女的雙臂無力地垂下,像是在瞬間被吸走了全部意識,她的雙眼空洞無神地望著前方,眼淚從她失焦的眼中滑落時,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們從那條街上,重新回到了中國城寵物店的小房間裡。

  「你的父母從來沒有遺棄過你。你的母親為了生下你,甚至失去了生命,而你的父親,將自己的下半生全都用在了尋找你這件事上。你是……」

  「被期待著誕生的……愛的存在。」

  ……

  中/國城的大樓裡響起了兩聲槍/響,當警/視廳的人趕到寵物店裡時,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從代理店長口中並沒有問到任何有用的訊息,而他們在追人過程中,整座大樓突然詭異地斷電,所以他們也無法從監控得知,那個危險的少女到底躲進了哪裡。

  ……

  送走警/視廳的人以後,雲餃又回到那間門外,只不過……推開門以後,入眼的並不是狹小昏暗的房間,而是一片鬱鬱蔥蔥、飄著淡霧的森林。

  一隻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的威嚴巨獸立於不遠處,雲餃向前走了幾步,周圍突然開始升騰起縹緲白霧。

  「多謝您的幫忙。」雲餃微微鞠躬,點頭致謝道,「您難得來一趟還麻煩您,勞煩了,諦聽殿下。」

  「舉手之勞,替我向伯爵問好。」那巨獸渾厚的聲音響起,說完,它的尾巴在地上輕掃幾下,接著駕霧淩雲,飛升而去。

  雲餃的裙擺和頭髮被風吹起,她望著諦聽消失的方向,靜靜地沉思良久。

  諦聽能以聽得知世間萬事,雲餃正是借助了它的力量,才能知道黑衣少女的事情。

  想到黑衣少女,雲餃的眼神暗了下去。

  引來警視廳的那兩聲槍/響,確實是黑衣少女所為。

  一聲對準的是地面,另一聲……對準的卻是她自己的太陽穴。

  她父親去世在三年前的春天,而那剛好是她的雙手第一次沾染上鮮血的時候。

  並沒有被遺棄這件事讓她找回了被罪惡污染的道德和人性,而她父親的死……那像是天意般的巧合,也成了讓她崩潰的致命一擊。

  「雲餃——」

  小胖和阿徹從門外進來,小跑著奔至雲餃面前,關切地問,「你沒事吧?我們聽其他人說,剛剛發生了一些事情……」

  「我沒事。」雲餃搖了搖頭,看著天對他們兩個道,「諦聽殿下剛走。」

  「哇哦,諦聽殿下來了麼?」小胖小聲驚呼,又有些遺憾地開口,「好可惜,居然沒看到。」

  正說著,天空突然飛過一群全身雪白的黑嘴鳥,小胖興奮地道,「哎哎?又到了白鷺返鄉的時候啦?好辛苦哦,飛回俄羅斯應該還要一段時間吧?」

  「不是哦。」雲餃抬頭,眯眼看向那群白鷺,聲音平和而悠遠,「那一群是特殊的。它們啊……是來自中/國的孩子。」

  「哎?一般不是只有俄羅斯的白鷺才會遷徙到日本來嗎?」

  雲餃向前走了幾步,留給小胖和阿徹一個有些傷感的背影。

  「候鳥是很神奇的生物。每一年都有許多新生命,降生在陌生的大/陸上,作為遷徙的後代,明明沒有探路,也不曾預習過,可它們卻能飛越遙遠的距離,重新回到故鄉……」

  「我想,那一定是傳承自父輩的記憶,不管中途在哪裡落腳,路經怎樣的風景,最終,一定會準確地回到陌生又熟悉的、久違的故鄉。」

  樹葉颯颯作響,穿林的風撂起雲餃柔順黑亮的長髮,也吹散了她沉重又莊嚴的聲音。

  「承載了父輩期願,不遠萬里跨越大陸和海洋,飛翔的歸鄉者們……真是偉大啊。」


生而為人之罪

  風低沉輕嘯,從未明的遠方而來,不知將會去向何處,也不知會在何時消亡。

  淡淡的哀意隨著雲餃的話音竄進小胖和阿徹的心底,那種黏稠濃厚的情感太過複雜,於他們而言,人類的想法能揣摩、能推敲,卻唯獨無法設身處地的去體會,所以此刻,他們也完全不明白雲餃的情緒為何會轉變地如此突然。

  「小胖,阿徹。」雲餃在前方轉過身,對著他們倆彎起薄唇,璀璨的眼睛裡閃爍著如皎潔銀月般的亮光,「你們知道,身為人的感覺嗎?」

  他們當然不懂,雲餃這樣問也並不是想要從他們嘴裡聽到什麼答案,知曉這一點的兩人沒有回答,神色卻都認真了起來。

  「這世上有無數種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無法複刻的,他們可能平凡普通卻也保持著特殊性,一路或高或低,充滿未知和希望,這正是人生的意義。」

  「可是,也有另一種人,他們一生下來便被剝奪了許多東西,他們的人生根本沒有任何希望,又或者會在不斷下坡的路上偶爾亮起微光看見上坡,可上了坡以後,才發現等待著他們的卻是更大的低谷。」

  「命運的大手早就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切,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是沿著那條下坡路,從原本就低的起點,一點一點……走進更黑更可怕的深淵。」

  「上天最大的公平就是它從來不曾公平過,活在明面背後的那些人,是被命運選中,用來平衡世間公平標杆的砝碼……」

  那雙黑色眼睛裡的情感一點點褪去,悲天憫人的情懷再次傾襲而來包圍了她。

  小胖和阿徹看著她,她的衣袖被吹地獵獵作響,整個人就像一團狂風也吹不開的濃霧,像是在說那個自我了結的黑衣少女,又像是在說她自己,那痛苦清晰而又深刻地從她口中傳入了耳裡——

  「他們最大的錯誤……便是生而為人。」

  ……

  從門外回到長廊,門關上的瞬間,室外明亮的光線也隨之被隔絕。

  一切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三人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地板上一下一下響起,小胖和阿徹亦步亦趨地陪在雲餃身邊,這時候的沉默比任何話語都更珍貴。

  「那麼,晚安了雲餃。」到達雲餃房門外的瞬間,小胖抬頭頂著一張肉肉的圓臉對雲餃道別,稚嫩的童顏中帶著一絲擔憂,那格外不協調的樣子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笑。

  阿徹輕輕點頭,一貫大大咧咧的他被小胖感染,倒也多了幾分穩重,「晚安雲餃。」

  在店裡,他們兩是陪在雲餃身邊最多的人,三人的感情日益深厚,儘管心裡情緒頗多,此時雲餃也還是收斂好了一切,柔聲回應道,「晚安。」

  說完以後,雲餃進了門後,小胖和阿徹自有去處,身畔突然靜下來,雲餃反手關門,背靠著門靜默許久,疲倦席捲而來,她沒了在店前時的精神,緩步移動到軟塌前平躺下,閉目和衣淺眠。

  耳邊響起了淅瀝的雨聲,真實地讓人生出了錯覺,眼前仿佛出現了層層疊疊的雨幕,斷線的玉珠一般剪不斷落不盡。

  好冷啊……

  皮膚表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冷意帶著濕,悶重地讓毛孔透不過氣來,很快,那濕冷又變成了透骨的寒,從頭至腳浸透四肢,乾冷地讓人絕望。

  ……

  醫院,依舊是刺鼻的藥味和令人討厭的氣氛。

  雲餃面無表情地站在醫院的走廊上,左前方的長椅上坐著一個黑髮齊肩的少女,她兩眼呆滯,視線空洞地望著前方,臉色蒼白不帶半點血色。

  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一邊交談一邊從病房裡走了出來,長椅上坐著的少女聽見動靜,起身迎了過去。

  「醫生,我姐姐她……」少女躊躇著開口,眼裡佈滿了清晰可見的血絲,「一定得做手術嗎?」

  「情況你自己也是清楚的,你姐姐的病情如何,想必也不用我說了。」年紀更長的醫生先開口道,「她肺部的炎症已經很嚴重了,現在再加上支氣管擴張,哎……怎麼說,她去年來看的時候我就跟她說過,這個問題要早點進行治療,首先支氣管擴張這一個就很麻煩,根治基本是不可能的,左邊肺部炎症擴散的很厲害,如果只是一邊肺部有炎症,我們還能進行切除手術,問題是她右邊肺部的炎症問題也不輕……」

  「說實話。」醫生歎了口氣,「就算是切除手術也沒辦法切掉那麼多,切除部分的話,效果到底好不好還很難說,加上她的氣管壁已經很薄了,這次控制住出血不容易,繼續咳下去,萬一破了大血管,到那時候我們也沒辦法……」

  「您的意思是……」少女慘白的臉越發白了,「必須得手術了對不對?」

  「是的。」醫生點頭,「她的症狀很複雜,現在痰液比較多,最好做一下霧化吸痰,另外她的肺老化的很嚴重,肺功能非常差,最好也做一下高壓氧治療,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手術。」

  醫生的話讓少女沉默了,旁邊稍年輕一些的另一個醫生又說,「你一個小女孩,這些事情處理起來也很麻煩,最好還是讓你的家人親戚來辦吧,她的情況不太好,你們還是早些決定。」

  醫生還要繼續查房,該說的說完他們便轉身離開,只留下少女一個人站著發呆。

  醫生說的沒錯,這些事情還是大人來處理比較好,這一點她當然知道。

  可是……她要去哪裡找大人?

  這間病房最靠裡的那張床上,住著她最後、也是唯一的親人。

  心裡像是壓了千斤石,少女整理好情緒,強撐著笑臉進了病房,躺在最裡面那張病床上的女人臉色不是很好,見她來了,卻還是坐起身想要和她說話。

  「姐,你別動!」少女快步沖過去按住她的肩膀,見對方聽話地靠回床頭,少女這才開始念叨,「今天感覺還好麼?頭暈不暈?呼吸悶不悶?透不透得過來氣?想不想咳嗽?」

  床上的女人來不及回答,少女一邊整理著病床邊的桌子,一邊又說,「姐你想吃什麼?我等會下樓去給你買早點。」

  女人靜靜地看著少女收拾,不知不覺眼眶變得濕潤,她突然抓住少女的手,自責道,「辛苦你了。我們阿餃才十六歲,都是因為我,才害得你要遭這麼多罪……」

  少女反握住她的手,皺眉反駁道,「才不是這樣!明明是因為我……姐姐才受這麼多罪……」

  「好好的又沒忍住,你看我……」女人抿唇,抬起另一隻手抹了抹眼淚,「你別收拾了,桌子不亂,來,端凳子坐著,我想和你說會兒話。」

  「好。」少女點頭,在床邊坐下聽她輕聲細語地絮叨起來,兩人交握的手一直沒有鬆開,一邊聽著,少女一邊用指腹在女人的手掌中細細摩挲。

  指尖有厚厚的繭,掌心處的皮很硬,手背上的皮膚鬆弛沒有一點彈性。

  鼻子突然有點酸。

  很多人說,母親就是那個當你的衣服掉了一粒扣子,會幫你把所有扣子都縫一遍的人。對這個少女而言,面前的女人大概就是這樣的存在。

  她們是相差十九歲的姐妹,名為姐妹,實際卻情同母女。

  她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沒有見過父母,從小被姐姐帶大,為了撫養她,做姐姐的一直都沒有成家。

  何為長姊如母,對於少女而言,她這十六年的人生,就是最好的詮釋與解答。

  害怕自己會失態,努力把眼淚逼回了眼眶,少女站起身,擠出笑容對床上的人道,「姐姐你想吃什麼?我下樓去買。」

  「就喝粥吧。」

  床上的人隨口說了一樣,少女立刻點頭,叮囑道,「那你在這等我哦,我很快就回來。」

  女人笑著點頭,而少女轉身走出了病房。看到這一幕時,走廊上的雲餃再也無法冷靜,她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想要拉住從面前走過的少女,可她的手卻穿透了對方的身體。

  「不要——!」

  她大喊一聲,追著少女拼命地想要拉住她,可不管是手還是肩膀,都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不要走!不要去!求求你!……拜託了!不要離開房間!不要……」

  雲餃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沒有人聽得到,沒有人看的到,她只是……

  天氣很好,那間病房裡的另外兩個病人陸續出了門,沿著走廊悠哉地向前散步,病房裡只剩下一個人。

  雲餃雙眼呆滯地看著病房的方向,病床上的女人一開始好好的,沒過多久,她微微地蹙起了眉……

  臉色越來越差,她一手撫著胸/口,張開嘴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而後她臉上的痛苦漸漸加深,頭往後仰靠在牆上,眼珠往上翻,整個人側著滑落倒在床上,蜷著身子開始抽搐起來。

  雲餃沖了進去,她撲到床前想要扶起床上的女人,手卻再一次穿過了對方的身體。

  「姐姐!姐姐——」

  她一邊哭一邊啞著嗓子大喊,碰不到床上的人轉而撲向牆上的呼叫鈴,結果卻同前兩次一樣。

  「來人!來人啊——!醫生!醫生快進來!醫生你們救救她——」

  「姐姐——!姐姐——」

  「救救……她……嗚……」

  她哽咽著,哭到連氣都喘不過來氣,指甲嵌進了掌心,可是沒有人能聽得到。

  所有的一切按軌跡走著,緩慢而又殘忍地走向預定的結局。

  「啊啊啊啊——」

  雲餃跪坐在地上,咬牙痛哭,淚流滿面,她的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領口,渾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她沒有勇氣去看床上的那個人——在支氣管擴張併發症發作以後,經歷了一連串痛苦,最後缺氧而死的……她的親姐姐。

  她有一個很溫柔的名字,雲柚,對於雲餃來說,世界上再沒有其他的字,能比這兩個更好聽。

  夢到這裡就結束了。

  雲餃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提著早點回到病房裡的自己,在看到床上閉著眼失去呼吸和心跳的姐姐時,是怎樣的心情。

  她無數次夢到這個場景,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經歷這一天。

  她沒有能力改變什麼,因為她只是一個身在夢中的旁觀者而已。

  就在這個十六歲的秋天,她失去了姐姐,失去了那個養她育她,在這殘酷世間用瘦弱雙肩為她遮風擋雨撐起一片天的至親。

  ……

  「翠凰殿下……翠凰殿下?」

  耳邊有呼喚聲,一聲一聲小心又溫柔。

  睜開眼,入眼的便是兩個侍女熟悉的臉。

  「翠凰殿下,您怎麼了……臉上……」見她醒來,侍女先是喜悅地彎唇,而後又皺眉輕聲詢問。

  雲餃抬手摸上自己的臉頰,所及之處俱是一片冰涼的濕意。

  「您怎麼了……」

  「我沒事。」雲餃閉眼歎息,「你們出去吧。」

  腳步聲漸遠,再睜開眼時,屋子裡只餘她一人。

  雲餃從軟榻上起身,緩步走至另一側的鏡前,鏡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清楚明白地告訴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她的目光溫柔繾綣,她仿佛透過鏡像看到了另外一張臉,那張臉擁有世上萬物都無法比擬的仁慈祥和,那是她內心最深處,全部的愛與痛。

  「姐姐,你知道嗎……」她伸出手按在鏡子上,就像是在觸碰著會一邊哼歌一邊替她梳頭的雲柚。

  伴隨著雲餃話音落下的,是滾燙如火的眼淚,夾雜著無法言說的悲苦。

  「我們最大的錯誤……便是生而為人。」


物是人非之哀

  對於冰帝學園裡部分家境優異的學生來說,課後活動即意味著花樣百出的娛樂,尋找好玩的地方、用玩樂打發時間,於他們而言是信手拈來熟練到無法再熟練的事情。

  總之,錢多閑多,他們的娛樂生活自然是別校以及同校生中的普通學生們無法比擬的。

  夏天,若論最讓冰帝學生興奮的事,大概要算一年一次的校慶舞會了。但對於那些早已見慣各種宴會的富家子弟們來說,校慶舞會簡直就跟喝白開水一樣平淡無味,不過雖然乏味,但這也並不妨礙他們從中找到樂趣。

  「你們說,這次舞會,出彩的會是橋本還是入山?」

  帶著調笑意味的問話從冰帝某角的一群學生中傳出來,這當中有男有女,圍坐在石凳邊的模樣就像在開重大會議,實際上他們只不過是在聊著營養值不超過百分之十的話題。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這個鐵律同樣適用于這群富家子身上。

  冰帝的學生群大概可以統分為三類,第一類是以跡部為首的家境優越並富有上進心的優等生們,第二類是這群遊手好閒整日靠玩樂度日的富貴閒人,第三類則是家境一般但出色上進的普通優等生。

  冰帝沒有第四類學生,「家境一般卻遊手好閒毫無上進心」,這種人根本沒有機會踏入這座學校的大門。

  這三類人各有各的交際圈,第二類學生和第三類學生誰比誰強,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但所有人都承認的一點就是,那群出身優異、自身優異、樣樣都優異的人,是處於這所學校頂端的上位者。

  在這樣的環境下,雖說第二類學生與第三類學生平時並沒有什麼交集與淵源,但真要說起來,這些無需擔心未來的富家子女,面對普通學生時,難免還是有一種微妙的優越感。

  「我猜是入山桃草。」一個模樣懶散的男生先回答,「鳳長太郎和入山桃草站在一起才配,橋本有希子算哪根蔥啊?」

  字裡行間透露出的不屑之意非常明顯,他的語氣惹得另一位女生發笑,「啊咧,你這話會不會太重啦,好歹橋本有希子最近風頭正盛啊。」

  女生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幫橋本有希子,但那話中強烈的調笑意味,卻暴露了她對橋本有希子輕視這一事實。就像是對待一個上不了檯面的玩物,高高在上地審視著,取笑之意溢於言表。

  「他又沒說錯。」另一個女生開口,「橋本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手伸到網球部去,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我啊,最討厭那種插上兩根彩色羽毛,就以為自己麻雀飛上枝頭成了鳳凰的人。聽說她最近成績掉的厲害,等跌出最後限度,估計她就得和冰帝說拜拜了吧,哈……」

  「哈哈哈……」先前那個女生笑了笑,又問,「那福山玲呢?也沒見你對她反應這麼大啊……」

  「福山玲就算了。」另一個男生插話,「她倒是不怎麼惹人討厭,看著還挺順眼,聽說她和橋本是好朋友?這觀感也差太多了……她的話,倒是還能容忍她在眼皮下偶爾折騰。」

  「喲,難得。」第一個開口的男生笑道,「聽你誇獎平民還真是少見,不過也是了,福山玲確實有點意思。」

  「來來來。」起頭的女生興致勃勃地招呼,「我們來賭一賭,這次舞會到底誰最出彩,橋本有希子還是入山桃草,選定下注……」

  一群人嘻嘻哈哈頗有興致地打起了賭,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

  而躲在暗處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聽進耳中的橋本有希子,早已經氣到咬牙切齒,雙拳緊握。

  ……

  「有希子,你怎麼了?」伸出手在發呆的橋本面前晃了晃,福山玲一臉關切,「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你哪裡不舒服嗎?」

  自橋本有希子在街上偶遇福山玲和日吉若那天,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當時尷尬的橋本完全沒想到福山玲會那麼大大方方地向自己介紹日吉,要知道,因為這些人際瑣事,她們兩人暗地裡可是將心思全都擰成了九連環。

  兩人都對彼此隱瞞了很多事情,橋本有希子一時半會還未準備好,哪想福山玲的「坦白」會來地如此突然。

  絲毫不介意被橋本知道她已經對日吉展開了行動,福山玲毫無預兆的磊落行為,將橋本的心思映襯地更加不堪,這件事如同芒刺一般讓橋本介懷,在橋本心裡,兩人原本就出現了裂痕的感情演變地更加岌岌可危。

  明明都是在耍手段,憑什麼她突然擺出一副脫身的樣子?

  這些話橋本當然不會跟福山玲說,有了臺階下對雙方都是好事,所以,她也就乾脆順勢擺出一副毫無芥蒂的樣子。

  兩人依舊在平時常來的涼亭裡坐著,但此刻的橋本有希子,已經不再是曾經的她。

  「沒什麼,昨天有點沒休息好。」橋本淡笑著搖了搖頭,目光觸及福山玲的臉時,莫名又想起了那些富貴閒人們說的話。

  她們原本是處在同一個起點上的兩人,為什麼現在所有人都說她不如福山玲?福山玲也去寵物店裡買了一盆花,這一點橋本心裡清楚,可為什麼兩人之間的差別會這麼大?

  她明明一字不漏地遵守了合約,她的花長得也非常好,她和福山玲之間的差距,到底是因何而來?

  隔閡的種子早已在心底埋下,從橋本選擇隱瞞福山玲開始,她們兩人就註定要走上漸行漸遠的道路。

  橋本有希子不後悔,只要能夠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一點都不後悔,即使面前這位好友從此將會站在她的對立面,她也無所謂。

  人心隔肚皮,面對面坐著的兩人,哪怕近在咫尺,也並不知道對方心底在想著什麼。不過福山玲心思向來細膩,橋本有希子似乎是因最近的事情慌了手腳,她的情緒並不能很好地隱藏在眼底之下,福山玲略一揣摩,便大致猜出了她的想法。

  說不難過是假的,除此之外還有一絲絲難以言狀的悲哀,矯情一點地說,「物是人非」大抵就是這種感覺吧。

  說到底,福山玲其實並不在意出風頭的人是誰,橋本有希子被眾星拱月地捧到天上,她也完全不會有嫉恨的感覺。從頭到尾,她不能接受的只是橋本有希子選擇隱瞞她這件事,當橋本有機會接觸到某些充滿機遇的圈子時,她做的不是把身為好友的福山玲一起帶入那個社交圈,而是伸出手推開福山玲,將她排除在新生活之外。

  這一點要人如何接受得了?更何況……在那之中還有福山玲極度嚮往的人存在。

  午飯吃地差不多了,沒有多說什麼,福山玲將飯盒收好,起身道,「走吧,該回教室了。」

  橋本有希子也不想浪費口舌同她上演姐妹情深的戲碼,點了點也隨之起身。

  或許是感覺到橋本有希子對自己越加濃厚的厭惡,心情低落的福山玲走地有點快,兩人一前一後,中間拉開了些許距離。

  這就好比她們目前尷尬的關係,而被落在後頭的橋本有希子,也完全沒有趕上去挽住福山玲胳膊的想法。

  橋本在福山玲身後,眼睛直勾勾地頂著她的背,在看不到彼此正臉的時刻,眼裡那層故作的深情厚誼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略微有些犀利的冷意。

  要不是怕引起福山玲注意,橋本有希子的眼神才不會這麼「和善」。

  相貌平平,性格也一般,在學自己的樣買到花開始變化之前,像她這種人丟進人群裡瞬間就會被淹沒!

  橋本有希子咬著牙這樣想,心裡默默地開始批判從前那個缺點多多的福山玲,就好像她們彼此喜愛的日子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想到福山玲買到了和自己那盆一樣的花,橋本有希子咬牙的動作變得更加憤恨。

  她根本就不明白!福山玲只不過是一個眼紅者而已,看見自己好,心裡就按捺不住,她只不過是去中國城的寵物店裡找老闆要到那盆花,就得到了現在的一切,可自己呢?

  橋本有希子的眼裡流露出濃濃的不甘心,她差一點就死在那條河裡了!

  按照寵物店那個奇怪的代理店長所說,她橋本有希子才是被選中的人,她差點就付出了生命,寒冷刀口切割皮膚劃開血管的感覺,就好似還發生在上一刻一樣清晰。

  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和勇氣在愛著鳳長太郎的,福山玲呢?福山玲又做了什麼?

  說白了,福山玲根本沒有資格獲得和她一樣的機遇,也根本沒有資格享受和她一樣的好運!

  一路無言,走至樓梯口,兩人揮手道別,轉身走向不同方向,接著分道揚鑣。

  ……

  路邊,福山玲剛拆開手裡玩偶棒棒糖的包裝,旁邊一道火熱的視線就成功阻止了她吃進口中的動作。

  轉頭望去,一個背著雙肩包的小學男生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以及她手裡的糖。見她看過來,他也絲毫不慌張,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和她對視。

  福山玲自認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從那小鬼舔嘴唇的動作可以看出,他垂涎的應當是她手裡的玩偶棒棒糖,而不是她不怎麼靠譜的美貌。

  這傢伙膽子還挺大的……福山玲輕挑眉頭,此時他們正和一群人一起站在斑馬線的一端,等著路燈變色以後,好去到馬路對面。距離可以過馬路大概還有半分鐘的時間,福山玲和那個小男孩誰也不動,就那樣大眼瞪著小眼。

  嘛……說實話,調皮搗蛋動不動就哭的麻煩小鬼頭,她實在不怎麼喜歡……可當那雙乾淨的眼睛看著她時,她下意識地就想到了日吉若。

  他是個表情不多的人,看著冷淡,許多行為有些奇怪,但實際上,他是個很喜歡小孩子的人。

  福山玲抿了抿唇,心裡突然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還有十幾秒路燈就要變色了,福山玲看了看手裡的玩偶棒棒糖,又側頭再次看了一眼那個小男孩。

  像雕塑一樣動也不動地看著自己,蠢蠢的倒也有點萌……

  想了想,福山玲像螃蟹一樣橫著挪到小男孩身邊,眼睛看著前方,手卻握著糖遞到了他面前,語氣十分隨意,「給你。」

  不去看那孩子是什麼表情,等他接過糖以後,不出意外地聽到對方用略帶軟糯的童音輕聲回答,「謝謝姐姐。」

  福山玲沒有看他,只用眼角偷瞄一眼,撇了撇嘴角,又如螃蟹般橫著挪回了原先站著的地方。

  那小鬼伸出舌頭舔了舔,而後扯開嘴角笑的有些傻,又轉頭朝她的方向憨笑了一會。

  小孩子果然一點都不可愛啊……福山玲看著那男孩嘴角粘上的糖渣,再一次認同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可是啊……沒辦法,那樣的眼神,只看一眼就讓她想起她心裡那個愛武術、愛幽靈、冷冰冰不愛笑,卻最是乾淨美好的大男孩。

  心莫名就柔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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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際遇之緣

  熏香嫋嫋,雲餃正坐在寵物店前廳的沙發上悠閒喝茶,門從外面被推開,來人英氣俊朗,冠玉般的臉上掛著張揚熱烈的笑,一口銀牙明晃晃地亮著,他左手拿著一支玩偶棒棒糖,右手沖雲餃揮了揮,「讓你久等了,雲餃小姐。」

  他把門關上,邁開長腿,三兩步走到了雲餃面前,不待她開口招待,自己就十分自覺地在雲餃對面坐下,「話說這裡還真有點難找啊,差點就迷路了呢。」

  「彌君先生早該提前說一聲,我們派人去接您會省事很多。」雲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笑著回答,眼神在他手中的糖上停留幾秒,而後目光又被他背後的東西吸引,略微有些疑惑地問,「彌君先生背著的是……?」

  「啊?」經她這麼一提醒,被稱作彌君的男人側頭看了看自己肩上的背帶,「差點忘了!」

  「這是我在路邊撿到的,順便就背著去玩了一會兒。」說著,他把背在背後的那東西脫了下來——一個小學生的書包。尺寸明顯與他的身材不符,又因為他小心翼翼不讓手中吃了一半的糖和書包帶粘上,脫下來的過程艱難又略顯笨拙。

  「您……應該還給失主……」雲餃清了清喉嚨,對他這幅模樣有些不忍直視。

  「我趕時間嘛,不然你替我拿去還好了,我再出去不太方便哎。另外你放心好啦,在推開你們店門之前,我一直都是小孩子的形態。」彌君對著雲餃眨了眨右眼,配上他英俊的臉和燦爛的笑,對於一般女生來說,這舉動可謂是殺傷力十足。

  雲餃勾唇笑的更開懷了些,她掃了一眼那一直被彌君拿在手中的糖,微微挑眉道,「我們已經為您準備了各式各樣的花粉和花蜜,您何必勉強自己吃這種由糖精、果膠和食品添加劑製成的東西。」

  「我覺得還蠻好吃的啊。」彌君將糖含在嘴裡,咬著那糖棍笑答,「因為好奇所以在外面玩了會兒,過馬路的時候遇到了很有趣的人呢,偶爾吃一吃也沒什麼關係,雲餃小姐不用太在意啦。」

  「您開心就好。」雲餃輕輕點頭,沉默一會又問,「彌君先生打算什麼時候去見翁姬小姐?我好替你們安排。」

  彌君密如刷的睫毛輕輕顫動,笑容滯了一瞬,接著他十分隨意地笑道,「都可以,隨雲餃小姐安排。」

  雲餃將那細微表情盡收眼底,她微微垂頭,唇邊的笑意淡了些,卻還是說,「那好,我儘快安排。」

  「算啦。」彌君把乾淨的瓷盤拉到面前,將吃了還剩一半的糖放進去,「擇日不如撞日,乾脆就今天吧,反正我也是為這件事來的。」

  雲餃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才接話,「既然如此,那便按彌君先生的意思。」

  「嗯,我先去休息一會,你們這有房間沒?」彌君站起身朝隔門後走,「等她來了你再來叫我吧。」

  「向前走看見的第三間房間是空屋,彌君先生可以去那兒休息。」雲餃也禮貌地站起身,說完又叫住他,「盤子裡的糖……」

  「不吃了。」彌君頭也不回,背對著她揮手道,「你說的對,這些東西確實不是我該吃的,偶爾嘗嘗味道就好了……」

  聲音隨著他遠去漸漸小了,尾音聽著莫名有些惆悵,雲餃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隔門後,又回頭看了看那靜靜躺在盤中已經開始融化的糖,她低頭眉眼輕斂,而後招呼小胖和阿徹道,「走吧,我們去接翁姬小姐。」

  ……

  「就是這了。」

  白皙修長的如蔥玉手推開門,刺眼亮光頃刻將昏暗長廊照亮。雲餃側身讓到門邊,柔聲道,「翁姬小姐在裡面等您。」

  綠意盎然的森林,蟬鳴鳥叫,流水叮咚,屬於大自然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心曠神怡。

  彌君換了一身暗紅的漢服,貼身的剪裁比現代裝更襯他古意的美,他抖了抖衣袖,咧嘴對著雲餃露出一口銀牙,「那麼,再見啦,雲餃小姐。」

  雲餃輕輕抿唇,淺淺扯出一個弧度,聲音有些低沉,「再見……彌君先生。」

  他提步踏進房間,不遠處,一個身著紅色和服的美貌女子,正閉目站在樹下等他。和他比起來,那位叫做翁姬的女子,美的要淩厲許多。

  彌君很快走到她面前,她緩緩睜開眼,兩人無聲對視良久,而後周圍升起白光,她突然轉頭朝天飛去,衣袂隨風而舞,速度極快。

  彌君二話不說,也以飛快的速度追趕,不多時,他便趕上了她,兩人徊遊一會,最後消失在叢林間。

  「很快,這片土地上就會出現他們的後代了吧。」跟在雲餃身後一直沒出聲的阿徹突然開口,「彌君先生和翁姬小姐的後代,一定非常優秀。」

  「是啊。」雲餃仍舊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翁姬小姐可是打敗了同時破蛹的其他七位候選人,才成為蜂王的,彌君先生不遠而來,他們的後代,一定能壯大這個族群……」

  比智人歷史還要悠久的東方蜜蜂,因地理區分,在漫長的時光變遷中衍生了不同的亞種。其中,繁衍在中/國、擁有七千萬年進化史的中華蜂,卻因毀林造田、濫施農藥、環境污染以及引進西方蜜蜂等原因,大肆死亡,目前存活下來的全是人工培育的品種,野生中華蜂已經完全滅絕。

  準確地說,是在人類的認知中,野生中華蜂已經完全滅絕。

  這一次,由雲餃牽線請來的彌君先生,就是「已經滅絕」的野生中華蜂一族裡,出色的雄峰。

  東方蜜蜂的亞種除了中華蜂還有其他,日本蜂就是其中一種。近年來生態越漸不平衡,日本蜂同樣也受到西方蜜蜂的威脅,翁姬所在的蜂群因疾病之故死了很多工蜂與雄蜂,在經過再三考慮與翁姬的多次拜託之後,雲餃最終同意了她引進中華蜂基因的建議。

  人類要生存,動物同樣也需要生存,若是任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日本蜂會不會也落到與野生中華蜂同樣的地步,誰也無法斷言。至於東方蜜蜂的兩個亞種誕育出來的後代會不會引起什麼問題,那則是人類該頭疼的事情。

  這座寵物店的真身是一架人類沒有資格登上的方舟,伯爵將店開在哪裡,它便在哪裡,有許多瀕危或是對於人類來說已經滅絕的動物,曾尋求伯爵的庇佑,在這裡找到了最後一片棲身之地,可以說,D伯爵的寵物店是這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寵物店,那些所謂的國家動物園在這家店面前,全都是不值一提的笑話。

  但是,如果可以,D伯爵卻寧願這樣的價值少些……至少,那許許多多的種族與生命,能以最自然的狀態在這個星球繁衍,而不是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人類編纂的珍稀動物圖鑒上。

  很明顯,雲餃的立場,毫無疑問是與D伯爵統一的。

  說到蜜蜂這種生物,在一個蜂群裡,同時會有近十個蛹被放上王台,先破蛹而出的蜂王會下令處死其他蛹,有的時候也會出現兩個蛹一起出生的局面,這種時候則需要兩隻蜂王決鬥,最後獲勝的才能登上王位。

  翁姬的經歷比這更艱難,誕生之時,包括她在內,十分罕見地同時破了八個蛹,她獲得了兇險戰鬥的勝利,是經過廝殺才最終成為蜂王的佼佼者。

  而雄峰和蜂王在交配之前,必須追趕上速度極快的蜂王。彌君來自優秀的野生中華蜂群,在這一點上自然不會輸給翁姬。

  「這樣的他們……」雲餃輕聲感慨,「繼承了如此出色基因和血脈的新生命,會創造出什麼樣的奇跡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

  回到前廳,小胖一躍跳上沙發,視線觸及茶几,滾了幾圈道,「彌君先生留下的糖還在這裡呢……」

  雲餃看向茶几,剛要說話,瞳孔突然微微一縮,阿徹察覺到她細微的神情變化,出聲問道,「怎麼了?」

  「有一株花開始枯萎了。」雲餃說完,掃一眼盤中融化地差不多的糖,突然閉上了眼睛。

  阿徹和小胖沒有出聲干擾她,半晌過後,雲餃睜開眼道,「原來是她。」

  小胖奇怪地問,「什麼是她?」

  「這糖是福山玲給彌君先生的,真巧。」

  「那麼……」阿徹猜測道,「你說的花開始枯萎了,應該也是福山玲手裡的那株吧?」

  「嗯。」雲餃點頭,轉身在沙發上坐下,語氣中聽不出情緒,「不管是人和動物還是其他,生命和生命間的緣分,都是上天註定的。福山玲遇見彌君先生,是他們該有的際遇。」

  「花已經賣給她了,雲餃你要做點什麼嗎?」小胖撓了撓頭問。

  「不了。」雲餃又垂眸看向瓷盤中的糖,「能讓彌君先生在離開之前開懷地笑過,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她。」

  「既然她自己從嫉恨的泥潭裡走了出來,我就不去干擾她了。」

  「心之一事,別人無法左右,善惡全在一念之間,是美是醜,取決於她自己,不作為,便是我給予她的最大善意。嘛,雖然可惜了那難得的珍品……」

  「不過,就當做是我替彌君先生……對她的感謝吧。」

  雄峰在與蜂王交配以後,生命便將就此終結,這是雄峰的宿命,也是彌君的宿命。

  在生命結束之前,最後那道燦如烈陽的笑容是因她而得……

  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心性念舊之故

  先前被富家子們用來打賭的校慶舞會終於如期而至,或許是天意,當天晚上,橋本有希子還真就出了狀況。

  半推半就地被眾人拱上臺演奏鋼琴曲,牟足了勁要出風頭的橋本有希子不知是太緊張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演奏途中出了點差錯。

  要說鋼琴這東西,冰帝學生中會彈的人不少,至少在家庭條件優越的那部分學生裡,這算是一門基本課。而橋本有希子家境平平,父母根本沒有多餘的閒錢供她學這些,她之所以能坐下來一曲驚豔眾人,完全靠的是櫥櫃裡的那盆花。

  自從那盆花嬌豔盛開以後,她只要往鋼琴前一坐,閉上眼抬手起架勢,身體自然而然就會動作,她根本不需要思考那麼多,只要專心欣賞自己演奏的美妙琴音,或是聽周圍眾人被折服的輕歎聲即可。

  但這一次,起架勢時橋本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以往流暢的動作這一回居然有些遲疑,她皺眉努力堅持,這才勉強彈出了連貫的音符。

  彈到一半的時候,她已經彈錯了好幾個地方,周圍聽著的人不能說都是行家,但是這種簡單的鑒賞能力還是有的,彈到後來,竊竊私語的聲音開始鑽進她的耳朵,橋本的額頭微微沁出了薄汗。

  福山玲站在日吉若身邊,同網球部的人在一排,聽著越來越不對勁的琴聲,再看看橋本有希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福山玲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高腳杯,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

  「你去哪?」日吉若注意到她的動作,拉住她的袖子小聲問道。

  福山玲低聲回答,「你等會就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說完,不等他再問,福山玲快步穿過人群,去到了會場另一邊。

  議論聲越來越大,某些人嘲諷橋本的話聽在福山玲耳中,教她心裡頗不是滋味。

  雖然她和橋本的感情已經不如從前,但她還是不希望看到橋本在人前出醜,也不希望她在這樣的場合被人嘲笑侮辱。這樣的場景讓她聯想到當初橋本瘋狂追求鳳長太郎的時候,那個時候那些人也是這樣,議論她、把她當成笑話。

  這種感覺真的讓福山玲很難受。

  抿緊了唇,福山玲走到放置樂器的地方,從中拿起一把小提琴,架在脖子上,在鋼琴聲轉折的空檔順勢加入了演奏。

  突然響起的小提琴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包括橋本在內,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福山玲不管那麼多,閉著眼全心全意投入到演奏當中。

  小提琴聲遮住了鋼琴聲出錯的地方,在後半段演奏當中,兩種樂器聲完美地結合,成功將眾人的注意力從橋本的失誤轉移到了福山玲的小提琴上。

  一曲終,會場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橋本站起身,笑容卻有些僵硬。

  福山玲放下架在脖子上的小提琴,抬頭看到橋本難看的表情,有些失落地將小提琴放回原位,快步走回了日吉若身邊。

  「你還會拉小提琴?」日吉有些驚訝。

  「會一點點。」福山玲點頭,她以前確實學過小提琴,但是已經荒廢很久了,若不是因為那盆花,她也不敢就這樣貿貿然上去。實際上她的小提琴技術並沒有這麼好,看著日吉若驚訝的眼神,福山玲馬上給他澆了盆涼水,「我只會這一首,剛好能和有希子的曲子和上,所以我才上場的,除此之外我拉的都很難聽。噓……幫我保密啊,不許告訴別人。」

  日吉若愣了一下,見她說的不像假話,便嚴肅地點頭,「放心,我一定會保密的。」

  他鄭重其事的模樣讓福山玲覺得好笑,但效果到達了,她便沒有多說什麼。

  她是買了那盆花不假,但越是和日吉若相處,她就越不想他是因為那盆花的原因才接納她。說她矯情也好,得寸進尺也好,總之,她很怕日吉若想要與之相處的只是假像,只是那個不是福山玲的福山玲,所以,她在和日吉若的相處中極少展示什麼特長,盡可能地用最真實的自己和他相處。

  一開始她還擔心日吉若會覺得她無趣,好在這麼些時日過來了,他倒也沒有疏遠她。

  正胡思亂想著,鳳長太郎突然走了過來,「福山桑的小提琴拉地真好。」

  他由衷的讚美了一句,眼神真誠無比,「第一次聽福山桑拉小提琴,沒想到你這麼厲害,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交流一下,鋼琴和小提琴合奏聽起來很不錯……」

  福山玲還沒來得及開口,剛剛被她告知了「秘密」,深覺自己責任重大的日吉若就先替她回答,「她手腕弄傷了,不太方便拉小提琴,剛剛也是勉強演奏,可能沒辦法答應你了鳳,抱歉。」

  「哎?」鳳長太郎一愣,「手腕弄傷了?」

  「對的,以前就有傷,所以一直以來沒有在人前表演過,前段時間和我一起出去的時候不小心又弄傷了。」 他一臉嚴肅地說著謊,可神情卻十分坦蕩。

  「是這樣嗎?」鳳長太郎看向福山玲,「那真是可惜啊……」

  福山玲笑著點了點頭,「日吉說的沒錯,抱歉了鳳君,很遺憾。」

  「不,應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如此冒昧真是對不起。」鳳長太郎笑了笑,「那我不打擾了,福山桑很好相處呢,既然你是日吉的朋友,那也是我們的朋友,以後有機會的話,和日吉一起參加我們的聚會吧,我想其他人一定也會喜歡你。」

  這回換福山玲愣了,兩秒之後回過神,她點頭應聲道,「如果有機會的話……不勝榮幸。」

  鳳長太郎走開以後,福山玲馬上把視線對準了日吉若,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地日吉若臉色微紅,他輕咳一聲道,「你說讓我保密的。」

  福山玲沒想到他冷淡之下還有這樣一面,回想一分鐘前他一本正經對著鳳長太郎說假話的樣子,她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日吉若的臉又更紅了些,他尷尬道,「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啦。」福山玲見好就收,忍住笑意擺了擺手道,「我只是沒想到你說地有鼻子有眼的,連我自己都信了……」

  「不管做什麼我的目標都是最好,區區小事怎麼難得倒我……」

  福山玲又被他惹笑了,剛要說話,突然注意到人群裡有人在看著她,當她和對方對上視線的時候,那群人卻很快躲開,等她看別處時他們又看過來,擠在一起似乎在說些什麼。

  「哎……那邊好像有人一直在看我……」福山玲皺眉看著那些人的方向,下意識扯了扯日吉若的袖子。

  日吉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視線不著痕跡地在她臉上停留幾秒,而後解釋道,「估計是剛剛你的表現讓他們對你產生興趣了吧。」

  「哎?」

  日吉若撇嘴,「那群人是出了名的愛玩,追過的女生多了去了,我先提醒你,他們要是有人做什麼,你千萬別理會……」

  福山玲似懂非懂地點頭,被他這麼一說,她也想起來貌似有聽過他們的一些事情,無非是一群閑得無聊的公子哥,以前她不起眼,也不敢表現自己,和那些人之間沒有半點交集,如今……

  橫豎她在意的人只有一個,其他人怎樣都與她無關。

  這樣想著,福山玲側頭看了看日吉若。

  ……

  舞會散場的時候,橋本有希子突然來找福山玲,說要和她一起回家。原本日吉若打算送她回去,見橋本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福山玲沒想到她會突然來找自己,愣了愣最終還是同意了她的提議。

  看樣子橋本是有話要和福山玲說,雖然很想再和日吉單獨相處一會,但想到今天晚上的經歷於橋本來說實在不算愉快,福山玲便拾掇好心情,打算陪她一回。

  時間還不算很晚,橋本有希子和福山玲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原本想著橋本有話和自己說,福山玲已經做好了傾聽的準備,誰知一路上橋本都只是說些無關緊要的閒事。

  一開始覺得奇怪,到後來想想也釋然了,說不定橋本只是想和她共處而已,關係雖然回不到從前,但是不那麼尷尬,對她們來說也是好事。

  和橋本正聊著,日吉若那邊突然發了短信過來,福山玲邊走邊回復他詢問有沒有到家的消息,嘴角弧度不自覺上揚許多。

  「是日吉?」橋本瞥了一眼。

  「啊,對。」福山玲點頭,快速編輯好短信發送過去以後收起手機,轉頭對橋本道,「他問我到家了沒。」

  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福山玲大大方方地告訴了她,接著又聽到她問,「那……剛才在大廳的時候,鳳他和你們說了什麼?」

  福山玲挑了挑眉,「鳳問我有沒有時間和他交流一下,他說覺得小提琴和鋼琴合奏挺好聽的。日吉幫我拒絕了,上次和他一起出去的時候弄傷了手腕,拉小提琴的話太勉強,我也不是很喜歡小提琴,所以以後還是不拉了。」

  「這樣啊……」橋本輕聲回答,唇角雖有笑意,但無法看到她的眼神,福山玲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兩個人都選擇避開了對方為什麼會突然精通一門樂器這個問題,雖然她們心裡都清楚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沉默了一會,橋本有希子突然說,「以前我們也是這樣呢,常常一起出去玩,每天都這樣並排慢悠悠地走回家。」

  「每次出去逛街回來都是大包小包的,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說著話,好像永遠都有說不完的開心事。」

  突然聽她說這種傷感的話,福山玲有點反應不過來。

  「阿玲。」橋本有希子垂著頭很認真地道,「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最好的朋友,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有希子……」

  「好啦,你到了。」不待福山玲開口,橋本有希子指著路旁的民宅笑道,「回去早點休息吧。」

  「你……」福山玲想說點什麼,橋本有希子卻二話不說把她推進院子裡,站在門外一個勁兒地沖她揮手。

  福山玲回頭看了她好幾次,最後只好無奈地往前走,走到大門邊時,橋本有希子突然在後面叫住她。

  「阿玲——」

  福山玲回頭,「嗯?怎麼了有希子?」

  「……沒什麼。」橋本看著她,抬手又揮了一次。

  隔著距離,她的表情和眼神都看不太真切,在她轉身離開福山家門口時,福山玲只聽到她最後說了一句,「……再見。」                        


有勝必有敗

  「啊……歡迎光臨。」

  日落時分,雲餃端坐在沙發上喝茶,剛好瞥見橋本有希子滿臉笑容地走進來,她微挑眉頭放下手中的茶杯,輕笑著道,「好久不見,橋本小姐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嘛,放學了去買東西,路過這邊就順路過來了。」距離上次拜訪寵物店已經時隔一個月,橋本有希子看上去十分開心,她在雲餃對面坐下,然後把手中提著的東西放在茶几上,「這是我給雲餃小姐帶的禮物,雲餃小姐喜歡吃中華料理,我剛才路過一家中華料理店,所以特意給雲餃小姐帶了一份點心。」

  「橋本小姐有心,那我就不客氣了。」雲餃也不推讓,端著點心盒走到一邊的茶櫃旁,從櫃子裡拿出兩個乾淨的瓷碟,打開盒子,將點心擺盤裝好,這才端著碟子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

  雲餃給她倒了一杯茶,自己也端起茶杯淺酌,不急不緩等著橋本有希子開口。

  「我這次來是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橋本喝了一口茶便道,「我的那盆花開的很好,就是葉子和主枝長了好多,櫃子裡放不下了,我想問我可不可以把它放在房間裡?我的房間窗簾二十四小時都是拉上的,或者我給它罩一塊黑布,這樣開燈的時候也不會讓它受影響,行嗎?」

  雲餃睫毛輕顫,她輕笑了笑,低下頭吹了吹漂浮的茶葉,而後才道,「也行……只要保證光線足夠昏暗就可以。不過要記得千萬不能放在窗戶邊,哪怕被窗簾遮著,那從細縫透進來的微光,也會對花造成巨大影響……要從櫃子裡拿出來的話,那就給它罩上黑布吧。」

  「好的!我回去就照做。」橋本有希子點了點頭,臉上是按捺不住的興奮。

  「不過……」雲餃抬眸朝她望去,悠悠道,「橋本小姐的花長得那麼快?還真是可喜可賀啊……」

  橋本的眼神閃了閃,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可能是因為我有好好遵守合約吧……不管怎麼樣,還是要感謝雲餃小姐將那盆花賣給我,我才能……」

  「不敢當。」雲餃打斷她的話。「這一切和別人無關哦,全都是橋本小姐通過自身的努力得來的,您說對不對?」

  橋本看著雲餃深邃的眼睛突然愣了愣,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乾笑了兩聲後,眼裡的光芒盛了許多,「是啊,雲餃小姐說的沒錯,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功勞。」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橋本看了看時間,站起身向雲餃道別,「事情解決了,那麼我先告辭了,下次有機會再來拜訪雲餃小姐。」

  雲餃起身送她到門外,見天色已然不早,便索性掛上營業結束的牌子,關上了門。

  從頭到尾,橋本有希子一句都沒有提到福山玲。

  「所謂的友情啊……果然,福山還是輸了……」

  站在大廳當中,雲餃突然低聲感歎了一句。

  「怎麼了?」小胖已經趴在茶几邊吃起了點心,嘴裡鼓鼓囊囊,說話也含糊不清,「福山她怎麼了……」

  雲餃勾唇笑了笑,卻沒有直接回答。

  「閉著眼都能感受到橋本的好心情……」雲餃緩步走到沙發邊,「兩花相爭,勝者只有一個,其中一朵佔據了上風,另一朵就要凋謝。這可是孤島上棲息的珍品,同種同科同屬……同樣都是因嫉妒而生,兩者之間必然得有個輸贏,那兩朵花同存,是不可能的。」

  「不過……」雲餃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輸,未必不是另一種贏。」

  ……

  公車緩慢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上,橋本有希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閃過的街景發呆。

  車在站牌邊停下的時候,橋本猛然回神,抓著包小跑著奔下了車。

  下車的地方是冰帝附近,往前走七八分鐘就能看到冰帝的大門,橋本在原地站了十幾秒,而後慢悠悠地開始往前走,臉上的表情一直繃地很緊。

  離冰帝的大門還有一段距離,橋本卻在一個巷子口停下了腳步,她側頭往幽暗的巷子深處看去,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難測。

  福山玲……就是在這裡被打傷的。

  橋本有希子抿緊了唇,眯眼看著昏暗的巷子深處,沒照著太陽光的一半身子好像和暗影融為一體,風從巷底穿過,陰森又幽冷。

  半個月前,福山玲在這條巷子裡,被橋本有希子花錢雇的人打斷了一隻手,若非她拼了命跑的快,或許還會承受一些更痛苦的事情……

  「抱歉啊,阿玲。」橋本抬起眼皮,勾唇翻了個白眼,「是你逼我這麼做的。」

  對著空無一人的巷子,橋本有希子仿佛看到了福山玲躺在地上,害怕又悔恨地求饒的樣子。

  後悔吧?後悔同她作對,後悔讓她難堪,後悔妄想超越她……

  在福山玲之前,橋本對另一個女生也做過差不多相似的事情,她通過特殊管道從鳳長太郎那裡拿到了某個女生寫給他的情書,然後把情書貼在了學校告示欄裡。

  嘛……誰叫那個女生平時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仙女樣,高嶺之花?呸!不過是裝模作樣的賤/人!

  她冷冰冰地拒絕了多少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生,然後用那副讓人倒盡胃口的樣子欺騙所有的人,在被拒絕以後,那些蠢東西還覺得她冰清玉潔不可侵犯。

  該死!該死!全都該死!

  所以啊,情書被貼出來以後,高嶺之花的形象也隨之破滅了,那情書字裡行間低聲下氣的卑微樣真是有夠噁心的啊……

  誰也別想覬覦她的東西。

  「從前我就對你說過,我這個人啊,很小心眼,很較真,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同我搶。你和我相處了這麼久,怎麼反而忘了呢?阿玲……」橋本有希子陰測測地笑了,「鳳是我的,所有的掌聲豔羨和崇拜,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

  日式飯店,冰帝網球部的一大群人聚在包廂裡,氣氛如往常般熱烈,唯獨坐在角落裡的日吉若,沉著臉悶悶不樂。

  「日吉,你怎麼了?」察覺到他情緒不太好,鳳長太郎關心地朝他看去,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也瞬間集中在日吉身上。

  日吉若懶懶地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食物卻不曾下口,只輕聲道,「我沒事,不用管我。」

  原本嬉鬧的其他人這時候都不笑了,想到他平時和福山玲走的近,便紛紛猜測他是在因福山玲的事情煩悶。

  忍足開口開解他,「福山桑不是去國外醫治了麼,等她傷好了,過段時間就會回來,日吉你不用太擔心。」

  日吉沒有說話,鳳轉頭看了橋本一眼,「有希子和福山是好朋友,你知道她現在在德國還好嗎……」

  橋本笑地有點憂傷,不過很快打起了精神,她點頭回答道,「她現在很好,治療十分順利,日吉君不用如此擔心,想必阿玲她很快就能回來了。」

  福山玲的手被打斷了以後,福山夫婦把她送去了德國治療,雖然家境不算優越,但她是福山夫婦的獨女,哪怕是借錢,他們也一定會把她的手醫治好。

  橋本有希子這些話是隨口說的,福山玲出事以後她們就斷了聯繫,她根本不知道福山玲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反正也沒人會追究,隨口說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聽人說福山玲這次受了大刺激,會不會再回冰帝還是個未知數,就算回來了……她也有辦法教福山玲老實。

  橋本低下頭,頭髮擋住了她唇邊那抹幾不可察的細微笑意,用筷子戳進盤中的魚肉裡,還沒夾起來,旁邊的入山桃草突然湊近她,低聲輕柔地問,「聽說橋本桑和福山桑是好朋友?」

  橋本有希子唇角僵了一瞬,她很快掩飾好,笑地見牙不見眼,「是啊,阿玲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是聽長太郎說起才知道的……」入山桃草溫柔地笑了笑,「福山桑是個很好的人啊,雖然沒有接觸過,但還是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

  橋本有希子微微點頭,不再回答,低下頭專心吃東西,只是那戳魚肉的動作卻用力了許多。

  長太郎……長太郎……!

  入山桃草比福山玲還礙眼!

  橋本有希子只覺得心裡窩了一股邪火,找不到發洩的地方,燒心燒肺讓她好生難受。

  一定……一定會解決她的!

  沒過多久,入山桃草接到家裡人的電話,和眾人告辭以後便提前離開。

  吃完飯,因為跡部有事,眾人各自回家,鳳長太郎負責送橋本有希子回去,一路上,橋本拐彎抹角,終於把話題引到了入山桃草身上。

  聽著鳳長太郎對入山桃草滿口稱讚,橋本有希子只覺得臉上的笑意快要支撐不住,可當她隱晦地問到鳳長太郎對入山的感覺時,他卻又不著痕跡地把話頭轉開,等到了橋本家門口時,橋本有希子差點就要被心裡的氾濫醋意與怒意淹沒。

  因著最後這點不愉快,這一晚上於橋本而言,完全成了梗在喉頭的一根刺。

  另一邊,獨自回家的日吉若一路都沉著臉,快到家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腳步,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一陣忙音過後,又是無人接聽的提示。

  「就不能接個電話嗎……」

  他收起手機,失落地推開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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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本之死

  隨便拽住一個冰帝學園的學生,問現在學校裡風頭最盛的人是誰,他們一定會回答你:橋本有希子。

  前不久的全國中學生鋼琴大賽她報名參加,並且一路過關斬將到達了決賽,佈告欄裡貼出了告示表彰,校方的態度一覽無餘。

  這就好比網球部參加全國大賽一樣,打進決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自橋本有希子進入決賽以後,之前在校慶晚會上她失手差點出糗的事,也被眾人全部忘記。

  這種感覺真好。

  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所有的人提起她都是讚不絕口,走到哪裡都有學生認識她,在他們心裡,她已經慢慢變成不可高攀的存在。

  真好,非常好。

  踢走福山玲這個大障礙以後,事情果然順利了很多。

  橋本有希子靠在教學樓頂的天臺上,站在這裡可以將整個校園風光盡收眼底,每個角落一覽無餘。

  她就是該站在這樣的頂點,所有人都要仰視她,不許質疑,不許詆毀,更不允許有人超越她。

  手機響了兩聲,是鳳長太郎的短信:[放學去聚餐,橋本你一起來嗎?]

  其他的都沒問題,唯獨‘橋本’兩個字讓她有點不高興。

  鳳長太郎管入山桃草叫桃草,入山桃草管鳳長太郎叫長太郎。

  光是稱呼這一點,她和鳳長太郎的距離就硬生生遠了不少。

  [好啊,我來找你。]

  這樣發送過去以後,橋本有希子收起手機,長長地舒了口氣。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啊……現在的這一切,離她想要的,還差很遠。心裡被亂糟糟的念頭塞滿,她有點煩悶地下樓,經過網球部的時候往場上瞧了一眼,鳳長太郎正好下場,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邊走向長椅。

  旁邊有幾個圍觀的女生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八卦,某一句傳入橋本耳中,一下子讓她愣了:「哎哎!你們知道嗎!聽說入山桃草和鳳表白了!」

  「真的啊?不會吧,我還以為會是鳳表白呢……」

  「不知道鳳會不會接受,不過這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有人親耳聽到的!」

  ……

  橋本有希子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她想到入山桃草那張臉,再看向場內的鳳長太郎,心情一下子跌入了低谷。

  放在腿側的手不自覺握緊,這時候,鳳長太郎剛好看到她,站起身笑容燦爛地朝她揮了揮手。

  橋本有希子也趕緊回以一笑,他低下頭在手機上按著什麼,不一會她收到資訊:[部活快結束了,你再等等。]

  她能想像得到他說這話該是何等溫柔,橋本有希子笑著點頭,走到另一頭小徑上的長椅上坐下,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

  並沒有看到入山桃草的身影,是了,鳳長太郎平時和她也不常待在一起,很少看到他們同時出現,或者兩個人一起去做什麼。

  只是因為認識地久了,所以才更親昵一些吧?

  橋本有希子忍不住想,這麼短的時間內,她和鳳長太郎發展到這種地步,也可以算是親昵了對麼?

  如果被入山桃草捷足先登了,該怎麼辦?

  她的眼神沉了沉。

  不想把鳳長太郎讓給入山,不想讓給任何人,誰都不行。

  ……

  「貓、狗、魚這些是最常見的,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很多不同類別的動物,或者您有什麼特別需要也可以和我說,不過什麼時候送到,得看您要的是什麼。」

  慢條斯理地介紹完,雲餃放下茶杯看向對面的女人,她光鮮亮麗,美豔至極,從頭到腳全都是普通人穿不起的名牌。

  女人皺起了眉,好看地讓人移不開眼,她的五官精緻無比,聲音好聽如潺潺流水:「我也不知道買些什麼……最近剛好有個假期,又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所以我才聽京子的來這裡看看……京子在這裡買過什麼?」

  「京子小姐買了一隻很可愛的京巴。」雲餃淺笑著回答,「如果覺得照顧動物很費時間的話,娜娜小姐不必拘泥于動物,我們店裡也有植物。」

  「啊咧,也行……難得不用接那麼多通告,就……能讓我安神的?或者氣味好聞的?」她起身四處看看,俯身和魚缸裡的魚對視許久,有些遺憾地說了聲可惜,「養起來太麻煩了,不然倒是可以買一些回去,它們長的挺漂亮的。」

  魚算是比較好養的,這樣她都嫌麻煩,可見並不是一個熱愛動物的人。

  雲餃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

  這些明星追求的都是紙醉金迷、令人豔羨的生活,像最上京子那樣的女明星,在圈子裡可以算是異類。

  最上京子是店裡的老顧客,她在這裡買了一條京巴,還有十幾尾熱帶魚,偶爾她會帶京巴來店裡給雲餃看看,算是定期檢查。

  面前這個走美豔風格的女人是鼎鼎有名的天后,唱片銷量榜上常年碾壓其他歌手,和最上京子是關係不錯的朋友。

  「植物的話,娜娜小姐喜歡什麼顏色的呢?上一次參加亞洲盛典的時候您好像說過比較偏愛深色對吧……」雲餃從桌底抽出一本雜誌,略翻幾頁,「呐,找到了,這裡的採訪也有……」

  那一頁上印有她的臉,標題是加粗的幾個字:「洋口娜娜私下大公開」。

  見雲餃居然有收藏和自己有關的雜誌,洋口娜娜笑著走過來,坐回原來的位置,拿起雜誌看了幾眼,「雲餃小姐也關注這些?真意外……」

  話還沒說完,當她看到雜誌封面的時候,卻猛地變了臉色。

  「這家雜誌是什麼品味?!」洋口娜娜把書往桌上一丟,「採訪我的時候怎麼沒告訴我他們這一期的封面是這個人?早說的話我絕對不會接受他們的採訪!真是過分!」

  雲餃不動聲色看在眼裡,十分適時地收起了雜誌。

  「娜娜小姐別生氣,我想雜誌社的人應該是無意的吧……」

  眼角覦一眼,封面上被洋口娜娜嫌棄的,是一張英俊到像是畫作的臉。

  三浦銀川。

  和洋口娜娜同期出道的男演員,人氣超高,拿過無數獎項,緋.聞的數量同他得過的獎一樣多。

  除此之外,他和洋口娜娜是出了名的不合,兩人曾在無數場合互嗆,接受採訪的時候也曾清楚表示,唯一不接受的工作,就是和洋口娜娜合作。

  在洋口娜娜越想越生氣之前,雲餃起身,「我突然想起來,我們店裡新進了一株非常可愛的植物,娜娜小姐請跟我來。」

  兩個花苞,長在盆栽裡,這一株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光禿禿的根莖看著十分地……醜。

  「這就是你說的……很可愛的植物?」洋口娜娜瞪大眼指著它,臉上滿是抗拒,「不不不……要是被人知道的話,我會被笑死的,至少也應該要是什麼珍稀的品種才對吧……價錢不是問題……」

  「娜娜小姐。」雲餃彎了眉眼,聲音變得柔和低沉,「這就是珍稀的品種,生長於澳洲孤島,別人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呢。」

  「這……」

  「它開花的時候很美喲,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也不需要花什麼功夫,隨便放在什麼地方,它就能長得很好……」黑色的眼珠裡有某種吸引人的光,「帶回去也不會有任何損失,說不定還會有意外之喜,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我……我……」洋口娜娜愣愣地說不出話,等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簽下了購買契約。

  雲餃依舊笑眯眯地,她站在門的裡面,「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店裡找我,不過要記住,請千萬遵守合約裡的條款,否則,發生的一切意外本店概不負責。」

  「請客人,好好享受愉快時光——」

  ……

  又到了關門時間,大門把光線隔絕在外,店裡瞬間變得昏暗起來。

  阿徹不知何時跑到了櫃子上,他盤腿坐在櫃頂,沖雲餃咧嘴笑,兩顆尖利的牙看地人發毛,「剛剛那個女人看起來挺好吃的,她下次來我可以吃掉她嗎?」

  雲餃勾唇,難得露出一排銀牙:「……不可以。」

  店裡的大傢伙小傢伙全都吃過晚飯,又一位太太誕下新生命,雲餃帶著小胖和阿徹去湊了個熱鬧,原路返回的時候叮囑他們兩早點休息,「我去見見紅龍殿下,你們自己回大廳吧。」

  「雲餃你要去見紅龍嗎?」阿徹挑眉,「要是潤麗和華南醒著,那可有的受了。」

  寵物店裡的紅龍是一條三頭龍,當初孵化的時候,除了經過了D伯爵的手,還被一個暴躁的美國刑.警以及幾個純真的小孩碰過,所以紅龍同時具備三種性格,成了三頭龍。

  潤麗愛哭,華南暴躁,而像D伯爵的朱香冷靜沉穩,現在伯爵不在,雲餃最近心裡又比較煩悶,找朱香談一談,也差不多等於和伯爵談過。

  「沒事。」雲餃笑著回答阿徹,「有朱香在,她們兩個會聽話的。」

  正說著,雲餃臉上的表情卻突然一變,阿徹詫異地問:「怎麼了?」

  表情瞬間恢復正常,雲餃的眼裡浮現一層淡漠,臉色沉靜無波,好像剛才那一瞬間的失色不曾出現過。

  她的聲音略微有點低沉:「純粹的妒之花珍種誕生……」

  「橋本有希子,死了。」


完結-天道輪回

  近段時間冰帝最大的新聞,必然得數風雲人物橋本有希子死亡事件。

  在福山玲出事受傷遠赴德國治療以後,橋本有希子的風頭一時無兩,就連一向受冰帝學生喜愛的入山桃草也無法與之比較。不管是喜歡還是討厭,女生們總是不自覺地談論橋本有希子,她的著裝,她的發飾,她穿什麼樣的鞋子,背什麼款式的包,一舉一動都被人熱切注視著。在男生中也同樣,不知怎麼的,他們總是會被她吸引,進而產生興趣。

  然而,這樣的情況到橋本有希子死的那一天就結束了,那之後,冰帝好長一段時間都被一種怪異的氣氛圍繞著,橋本有希子的死因眾說紛紜,卻沒人能下結論。

  橋本有希子死後兩個星期,福山玲從德國回來,沒有高調返校,她請了長假,除了待在家裡休養哪也不去,冰帝沒有幾個人知道她回來的事情。

  某條街上,幾個穿著冰帝校服的女生一邊吃著冰淇淋一邊閒談。

  「你們覺不覺得橋本有希子的死很蹊蹺啊?」

  「福山玲剛受傷沒多久,橋本有希子就死了,好奇怪哦……」

  「我聽人說是幽靈!」

  「幽靈?不會吧——」

  「說不定呢!不然怎麼會那麼巧,一個接一個的,出風頭的都出事……」

  「快別說了!背後涼嗖嗖的……」

  一個褐發女生站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聽她們說話,微微垂下了頭。

  「小姐?小姐?」

  「啊……」她抬起頭。

  旁邊是冰淇淋店,店老闆和氣地問,「你在這站了這麼久,是要買冰淇淋嗎?」

  她站的地方正好是人家店門口,反應過來以後說了句抱歉,她掏出硬幣,「要一個香草口味的。」

  冰淇淋很快做好,付了錢,她拿在手中沿街道一直走,看著周圍的景色表情有些悵然,垂眸時眼裡一片暗色。

  坐上公車,回到自己家,她一邊換鞋一邊輕聲道:「我回來了。」

  系著圍裙的女人走了出來,「你回來啦,阿玲。」

  「呀,你手上這是……」

  低頭一看,冰淇淋早已融化,手上粘糊糊一片,脆皮也軟了。

  這個少女正是福山玲。

  「啊……」她瞥一眼,語氣淡淡道:「忘記吃了。」

  她媽媽無奈看著她,表情很是憂慮,她卻像沒看到,轉身朝樓上走去,「晚飯我不吃了,不用叫我。」

  回到房間,鎖上門,福山玲坐在電腦前,打開冰帝論壇,點開那些討論橋本有希子死因的帖子。

  有說她是被幽靈害死的,有說她是和外校人結仇被殺死的,也有說她認識了不三不四的人被麻煩纏上導致被殺……

  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畢竟她一身是血倒在巷子裡,給人留下的聯想空間著實很大。

  福山玲面無表情地看完,而後沉著臉關閉論壇。

  那些帖子,一個都沒有猜中。

  橋本有希子的死因很簡單。

  她花錢雇人弄斷了福山玲的手,以為自己無比聰明,卻不想被那群流氓盯上,那些人想以這個為把柄敲詐她,幾次爭執後,橋本有希子被他們弄死在巷子裡。

  與虎謀皮,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

  要問福山玲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也很簡單——

  那盆花告訴她的。

  在她出國治療的那段日子裡,她總是斷斷續續地做夢,橋本有希子的臉每天都會出現在她的夢裡,陰險的、明亮的、美麗的、鮮活的……

  她夢到橋本有希子雇人打斷她的手以及被人弄死在巷子裡時,正好是橋本死去的那天。

  這件事是福山玲後來知道的。

  這種冥冥中註定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以至於回到日本後,她沒有一天睡過好覺。

  「叩叩——」

  敲門聲傳來,她媽媽在門外叫她,「阿玲,那個男孩又來了,你要不要下去見一見他?」

  福山玲一愣,而後神色暗了下來,「不了,媽媽,不用管他。」

  門外傳來一聲歎息,接著是她媽媽離開的腳步聲。

  每天,她媽媽都會來問一遍這個問題,福山玲也會以同樣的話回答。

  門外的聲音消失後,福山玲走到窗戶邊,躲在窗簾後朝樓下望去。

  金髮男生背著網球袋靜靜地站在她家大門外,眼神堅毅,嘴唇緊抿,抬頭朝她的房間看來,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福山玲忍不住拉開一點窗簾,下意識念出他的名字,「日吉……」

  就在同一瞬間,他像是有所感應般朝她的位置看來,嚇地她立即拉上窗簾,遮地嚴嚴實實。

  她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日吉若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消息,每天放學都來她家找她。

  一開始是敲門,得知她不願意見他以後,就改為了在樓下叫她的名字,每次一叫就是半個多小時,她卻從沒應過一次。再後來,他便不再出聲,只風雨無阻地出現在她家樓下,一站就站到天黑。

  有很多次,看著他撐的傘被暴雨打的東倒西歪時,她都忍不住想下去見他,可到最後,開門的手總是以垂下收場。

  福山玲呆站一會,走到穿衣鏡前,左手扶在右手受傷又癒合的地方,看著鏡子裡那張臉,目光中帶著深切的哀憫。

  「……你真醜陋。」

  ……

  兩個月後。

  「叩叩——」

  「阿玲……」

  「我不去見他,不用管。」在福山太太說話前,福山玲先開口回答。

  「不……」這次,福山太太的聲音有點躊躇,「那孩子今天沒來……我是想問問你吃不吃晚飯……」

  福山玲一愣,而後感覺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悶悶沉沉地,還帶著點痛。

  「不吃了……」她低聲回答,垂頭咬緊了自己的嘴唇。

  待她媽媽離開後,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朝下一看,大門外果然空蕩蕩地沒有人在。

  她轉過身,背靠著牆緩緩坐在地上。

  「果然放棄了……嗯……」

  「真好……」

  一滴兩滴,有鹹鹹的液體掉落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很快就濕了一片。

  ……

  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有睡意,窗外似乎響起物體落地的聲音,迷迷糊糊的福山玲不甚清醒地擰了擰眉,過後卻再沒聽到有動靜,她翻了個身,很快睡了過去。

  「福山。」

  耳邊響起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她在夢裡夢到過很多次,這次便也下意識當成了夢境。

  她嘟囔著回應:「日吉……」

  「福山。」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迷迷濛濛間,一隻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她被吵醒,過後被那真實的觸感嚇到,驚懼地瞪大眼,一下子清醒過來。

  尖叫被捂在了嘴裡,對方連連說了好幾聲‘是我’,待看清來人的臉時,她才安靜下來。

  半夜突然出現在她房裡的人正是日吉若,把燈打開,福山玲看著他正流血的手肘和膝蓋,準備好的惡言惡語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堅持了三個多月,每天都來找她,不管她是冷臉不見,還是從不回應,他都沒有一天放棄過。

  今天為了爬進來找她說清楚,甚至掉下去擦傷手肘和膝蓋,她記得他說過,運動員最重要的就是保養,他想一直打網球,所以會好好保護自己。可現在傷口流血,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兩個人面對面在地板上坐下,聊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是她哭著問,「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會樂器,學習一般,長的也不美,什麼都一般,你何必這樣……」

  那些吸引人的一切都是那朵花賦予她的。

  他好半晌沒有說話,她以為他想清楚了,誰知他卻突然開口。

  「你會不會樂器無所謂,長得好不好看無所謂,學習優不優秀無所謂,我不在乎。」

  「和我一起找幽靈的時候你最可愛,和我聊天扯東扯西的時候你最可愛,走在路邊被玩偶吸引的時候你最可愛,大口吃面大口喝湯的時候你最可愛,在路燈下拉著我跑的時候你最可愛,用手框住星星說要送給我的時候你最可愛,打魂鬥羅贏了我時哈哈大笑的你最可愛……」

  「每當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覺得你最可愛,而等我冷靜下來以後……還是覺得你最可愛。」

  第一次聽他說這種話,面無表情,可是眼神卻真摯無比。

  福山玲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

  半個小時後,她的眼淚終於止住,腫著眼睛,她道:「橋本有希子的死,其實並不簡單……」

  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從那盆花開始,到她回日本結束。原本以為他會震驚或者不可置信,誰知聽完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雖然都是錯的,但至少有一點——它讓我們遇見並相識,我很感激。」

  確認他沒有其他想說的,福山玲一股腦把自己心裡的恐懼說了出來。

  日吉若靠近她,笨拙又輕柔地將她抱進懷裡。

  「不會死的,不會的。你和橋本不一樣,她貪心不足,你心存善意,也沒有害人,如果想要吸引我的目光也是錯的話,那我回答我願意被你這樣‘算計’,它應該就沒有什麼好仲裁的了吧?」

  他輕聲安撫,「明天我陪你一起去那家寵物店,把那盆花還給老闆,不用怕,會沒事的。」

  福山玲淚眼婆娑地點了點頭。

  兩人牽著手站起來,福山玲帶他走到壁櫥前,打開門一看——

  壁櫥裡卻空無一物。

  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每個角落都沒有,那盆花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福山玲呆怔,日吉若又是好一陣安撫。

  窗外,一顆閃亮的流星轉瞬即逝。

  ……

  寵物店裡。

  「啊啦,好像被當成壞人了……」

  雲餃懶懶地倚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几上是一盆已經枯萎的花。

  「這麼珍貴的品種……真可惜。」

  小胖和阿徹打鬧著奔過來,「雲餃,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啊?」

  「現在就走吧。」

  她笑著起身,提起腳邊的一個皮箱子,「我們去找伯爵吧,這次的新家,一定也很棒。」

  除了沙發和茶几以及那盆枯萎的花,寵物店內已經空無一物。

  ……

  寵物店關門的那天,旁邊的店家們只看到那個做代理店長的小姑娘手提一個皮箱,腳邊跟著一隻山羊,肩上站著一隻浣熊,面帶淺淺笑意,輕裝簡行地離開了這座中國城。

  後來的租客搬進去,他們再去看,只覺得當初寵物店的寬大都是錯覺一般,那裡面小的一眼就能望盡。

  ……

  深夜的天空中皎月高懸,方舟似的巨大雲朵緩緩飄過,被大人牽著回家的小孩子指著天上,「那裡有一艘船——」

  大人抬頭看去,笑道:「那只是雲啦……」

  雲層間,巨大的船緩慢飄著,有長著角的俊美少年躺在甲板上吹笛,一個美豔的男人緩緩從船艙裡走出來,身上的旗袍繡工精美,他的臉更是好看到雌雄難辨。走了幾步站定,他輕喚:「雲餃——」

  船頭臨風靜立的少女有一雙靈氣的大眼睛,她回頭對男人莞爾一笑。

  「這個星球,今天也很美呢……伯爵。」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到此結束了,說實話原本是打算寫長篇的,至少四五十萬這樣……但是因為各種原因,原計劃只能砍了,讓久等的各位失望真的很抱歉……

  以後還是會寫這種題材的故事,六等之欲暫時就到這裡了。

  大家有緣再見。

  ——————來自倒立著下跪的淚流滿面的阿嫻我。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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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文筆不錯,描寫細膩,故事感人又精采
超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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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忌是人的那麼多罪之一,但卻不能助人找到幸福
妒忌之人最終必被自己的妒忌所殺
及早放下才是最好的
PS.怎麼辨我迷上日吉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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