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雪
1.
初雪過後，北海道的冬天便呼嘯著來臨了。
雖然在矯情的作文裡總喜歡管自己的家鄉叫「雪國」，但優希其實並不太喜歡家鄉的雪。
畢竟太冷了。
每年這個時候，室外的空氣都冷得像是固體。靜止時像氣態的冰，風吹過就變成了透明的刀子，一道一道地割在臉上。
在十二月的第一個星期天，優希窩在被爐裡點開手機日歷，掰著指頭數距離冬假還剩多少天要熬。
「北海道的冬假就應該再延長一點才對，十一月的時候就開始放假也完全沒問題嘛，文部省真是完全不知道體諒一下北方的學生！」
優希迅速將剛才的吐槽敲到手機上，准備發給好友一起抱怨。
咚咚咚。
這時，她聽到了敲門聲。
2.
「誰啊？」這種雪後初晴的日子是最冷的了，誰會在這種時候跑出來串門？
優希不情不願地離開被爐，沿著玄關一路小跑過去，然後將家門打開一條縫——
寒風撲面而來，凍得她縮成一團。
然後睜眼一看，降谷曉高高瘦瘦地站在門外，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和周圍凌冽的寒風簡直相得益彰。
在如此寒冷的天氣裡，他的額頭竟然還掛著汗珠，說話時吐出熱烘烘的白霧：「優希，一起去投接球嗎？」
「你的腦子終於被棒球砸傻了嗎！」優希情緒激動地吐槽道，然後抓著他的手腕把他拽進了家，將風雪一把摔在門外，「這種天氣還把自己練得一身汗，不怕感冒嗎？」
「感冒了正好，就能請假在家專心練球了。」
「然後就能得肺炎了，直接住院到冬假豈不是更好？」
3.
被爐果然是冬季裡最強的魔法陷阱。
方才還熱血激昂地表示「哪怕肺炎也能堅持練球」的棒球白痴，在鑽進被爐的瞬間就被奪走了全部的鬥志。
一腔熱血仿佛全喂了狗，降谷曉露出冬眠的白熊般的表情，眯著眼睛在桌子後軟成一團。
「好暖和……」
優希從二樓走下來，將一包衣服扔到他的臉上：「去把你汗濕的衣服換掉再坐進來啦！汗臭味難聞死了！」
降谷曉完全沒想到「你家為什麼會有我的衣服」這種問題，轉頭就熟練地鑽進了浴室裡。
4.
優希家和降谷曉家並不算鄰居，但隔得也不遠，需要橫穿兩條街和一個小巷。
有緣的是，他們從幼兒園起就一直是同班同學。
無緣的是，一直到初中，他們之間都沒有過什麼交流。
如果不是碰巧在市裡的室內棒球訓練館遇見，優希想，自己大概永遠都不會和降谷曉說上話吧。
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欸？降谷？你也在打棒球嗎？」
5.
優希在回房間拿降谷曉的衣服時，順手從床上抓了兩只娃娃帶下了樓。
把娃娃放在被爐的桌面上，正好能墊下巴，徹底放松脊椎，舒舒服服軟綿綿地癱在桌上，就著電視的背景音刷手機。
幾分鐘後，降谷曉換好衣服回來了，坐到她的身邊，帶著些許冷風鑽進了被子裡。
優希發出了一聲很大的「嘖」以表達自己的不悅。
降谷曉卻絲毫沒有解讀出她的情緒，還很自覺地抓起另一只娃娃，抱進懷裡。
兩人懶洋洋地歪在桌子上，沒有言語。
她點開最近一場MLB比賽的錄像，他便靠過去盯著看，順手把剛剛剝好的蜜柑掰了一半遞給她。
「說實話我覺得美國人的比賽對現在的你而言沒什麼參考價值呢。」優希嚼著蜜柑說，「你看剛才那個被左外野沒收的全壘打，普通的日本……不，普通的亞洲人哪能做到那種程度？」
「可是這些選手不管放在哪個種族裡，都不算是『普通人』啊。」
「嗯……」
錄像裡的比賽還在繼續，優希走神著想：你自己還不是一樣，那種變態的球速，放在普通的中學生裡也是怪物級別的吧。
但是這話她沒有說出來，而是話鋒一轉，問道：「曉，你和棒球部的人，最近關系有變好一點嗎？」
降谷曉眨了眨眼睛，沒說話，若無其事的繼續看比賽。
優希心知肚明地嘆了口氣。
本來想要說教他兩句，卻又放棄了。
6.
那麼容易就改變的話，降谷曉就不是降谷曉了。
7.
優希是受爸爸的影響喜歡上棒球的。
小學的時候加入過附近的迷你棒球隊，說起來接觸棒球的時間比降谷曉要早多了。
但是經歷了一個階段的訓練，當她從照片裡發現自己的皮膚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巧克力色後，她就尖叫著退出了那個棒球隊，一整個暑假都沒有再出過門，總算是趕在開學前把皮膚又留白了。
她還是屬於愛美本性覺醒得比較早的那種女孩子。
後來，她折中選擇了室內女子壘球，將其當做一個鍛煉身體的小愛好堅持著。
卻沒想到會在室內訓練館遇到降谷曉。
「欸？降谷？你也在打棒球啊。」
「嗯。」
「你來室內訓練館做什麼？」
「練擊球。」
「可是現在我們學校的棒球部不是正在合宿嗎？」
「我沒去。」
「為什麼？」
「……」
兩人在室內訓練館的第一次對話，以降谷曉的沉默告終。
他沒有再回答她的話，而是低下頭，默不作聲地和她擦肩而過，直接離開了。
8.
降谷曉是個非常不討人喜歡的少年。
即使在和他成為親友的很久之後，優希仍然如此認為。
本來就長了張高冷的皮相，又不善言辭，缺乏基本的社交常識，而且還有點兒天然黑，一不小心就精准地戳中旁人的痛處，自己還毫無自覺。
9.
在室內訓練館遇到一次後，優希就忍不住對他在意了起來。
因為那天他在發球機前揮棒的氣勢，始終沒能從她的腦海中消失。
——那種水平，應該是棒球隊裡的強棒吧？
她琢磨著，終於心癢難耐，在某天放學後偷偷跑到棒球部的訓練場外圍觀。
結果卻在社團休息室的後門看到了被人一拳揍倒在地上的他。
10.
「一年級的臭小子，整天擺著這幅自以為是的表情給誰看啊！」
圍在他身邊的幾個人，看起來似乎是高年級的學長。
「教練稍微誇你兩句就真以為自己是塊寶了？」
「別犯傻了！根本沒人想跟你這種家伙做隊友，你就算把板凳坐穿也上不了場的！」
幾個學長似乎還有狠話想抖出來，卻被降谷曉冷清的聲音打斷了。
「我上不了場……」他擦了擦嘴角撕裂而出血跡，冷冷地說，「難道不是因為，學長你根本接不到我的投球嗎？」
「你……你說什——」學長們大概是沒想到他竟然還敢頂嘴，一時間沒接上話。
「既然有在後門堵我的時間，為什麼不用來練習投接球呢？」他非常認真地對那位捕手學長說，「我剛才一直在等你來找我練習呢。」
乍一聽好像很公事公辦的語氣，但是整句話裡一個敬語也沒有用。
降谷曉總會用一些獨特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憤怒。
當然，也總能輕易激起對方的憤怒。
眼看著學長一把拽起降谷的衣領，拳頭又舉起來了。優希趕緊躲在牆壁後大聲尖叫：「哇！老師！這裡有人打架！」
初中生到底還是比較慫，幾個學長聞聲慌忙推開降谷奪路而逃了。
等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優希才走過去將降谷曉從地上扶了起來。
他冷著一張臉，沒說謝謝，也沒有拒絕她的攙扶，反而讓優希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猶豫片刻後，她避重就輕地問道：「你投球很厲害嗎？學長都接不到——難道是會投變化球？」
「不。」降谷曉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話，「我還只會投直球。」
「這樣……」優希沒話找話地說，「要不要跟我投幾球試試看？我在隊裡偶爾也會打打捕手的位置。」
「好。」降谷曉沒啥情緒地一口應下。
11.
然後她就被他打進了醫院。
12.
「為什麼要照著我的頭砸呀！」面對前來探病的降谷曉，優希恨不得能用手中的蘋果砸斷他的鼻子，「如果那天用的是硬球的話我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哦！」
「對不起，一不小心……」
「既然是個uncon笨蛋就不要擺出那種高手似的表情嘛！簡直就是欺詐！」
「你應該戴護具的。」降谷曉一本正經。
「？？？」推鍋嗎？這是在推鍋嗎？怪我咯！？
優希震驚到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好在這時，降谷爸爸及時地一拳揍在了自家兒子的頭上，慌忙抱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家兒子不懂禮貌……」
優希的傷並不算太重，有些輕微的腦震蕩，但住院觀察也只是出於保守考慮。她的父母也就沒有繼續為難降谷，跟他的父母客氣了起來。
13.
「那個降谷曉——那種孩子，以後還是不要跟他玩在一起比較好哦。」降谷家的人離開病房後，媽媽擔心地說，「看起來傻乎乎的，沒輕沒重的感覺。」
優希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繃帶，對媽媽的後半句話表示贊同。
「哪有那麼誇張，按優希的說法，那孩子好像是個挺有天分的選手不是嗎？」爸爸卻十分隨性地說，「想要打好棒球就是要多和那種選手一起練習才對！不受幾次傷怎麼可能成長呢？小希你就是太軟弱了，之前退出棒球隊跑去打什麼室內壘球這件事，爸爸直到現在都還很生氣哦！」
「小希是女孩子！別拿你的那套理論要求她啊！」媽媽憤怒地揮起了拳頭。
14.
優希頭上的傷很快就痊愈，保險起見又多休息了一個星期，才重新恢復練習。
室內壘球的少年隊也開始比賽了。
優希所在的這個隊伍實力不強也不弱，是個徹頭徹尾的中游觀光隊。經歷了兩場碾壓局，又打了兩場勢均力敵的艱難比賽，在八強的時候敗下陣來。
不甘心是真的，但也沒有特別痛心悔恨，大家很快就平復了心情，繼續生活與學習。
夏天很快過去，秋天眨了眨眼睛，冬天將最後一片落葉卷走了。
初中一年級的初雪日，優希在訓練場外的走廊上又看到降谷曉。
而且好像是在專程等著她的樣子，他抱著棒球手套站在室內壘球練習場外，背靠牆壁，擺了個挺有型的pose。
不少路過的女孩子都會偷偷回頭打量他。
優希走過去，微微俯身往上一看——在棒球帽帽檐的掩蓋下，他居然在閉著眼睛打瞌睡，而且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
這家伙，果然就是個笨蛋吧。
15.
一巴掌將他拍醒，優希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降谷曉迷糊了幾秒鐘，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不是笨蛋！」
「！？」優希瞬間懷疑他是不是有讀心術。
「我不是uncon笨蛋。」他又補充重復了一次。
優希這才聽懂，他是在為那天她在病房裡說的那句「既然是個uncon笨蛋就不要擺出那種高手似的表情嘛！」鬧別扭呢。
那種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眼神，閃閃發亮的，還真是耀眼。
作者有話要說：
「優希」不是名字，女主就是姓優名希，念做「yuki」（雪）
我也不造現實中有沒有人姓這個，就圖個方便……（不是
趕著夏天的尾巴把鑽A又看了一遍就忍不住動手了。
說來奇怪，我看鑽A時喜歡的角色（按愛上的先後順序排列）明明是哲隊、美雪、榮純、倉持。
他們幾個我腦洞開了一大堆，但一篇文也寫不出來。
然而降谷這個卻……無比順手的就寫出來了，都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干嘛，就已經快寫完了……
這個世界，果然好神奇……
短篇自嗨，速度完結。
第2章 相識
16.
事實上，初中一年級時的降谷曉，投球的球速還沒有特別快。
但在同齡人裡已經足夠出彩了。
被他拉到投接球的訓練場地，接了他的十來球後，即使有厚重的手套保護，優希的左手也明顯的開始發麻了。
「好了，你已經證明自己了，我承認你不是uncon笨蛋了，可以了嗎？」優希投降似的說。
事實上他的投球還是偏了好幾次，只不過沒有之前那次偏得那麼厲害而已。
降谷曉一臉意猶未盡地表情，誠懇地說：「你捕球的技術真差啊，那種球都能漏接。」
「是我的錯嗎！？」優希出離憤怒了，「明明是你自己的問題！什麼啊那是，你控球靠的是風向嗎！？」
「你剛剛才承認我不是uncon。」
「我現在反悔了，uncon笨蛋！」
17.
和降谷曉這種天然笨蛋不一樣，優希是個有社交常識的、心思細密的女孩子。
那天在訓練館分別回家後，她很快就意識到降谷曉的突然造訪有些不尋常。
如果只是為了反駁她當初的嘲諷、證明自己的控球能力的話，為什麼要隔這麼久才來？那件事都過去快半年了。
「而且今天明明是球隊的訓練日……為什麼會有時間跑到我這兒來投接球……」
優希泡在浴缸裡自言自語，很快就猜到了那張撲克臉背後的秘密。
18.
降谷曉天生一幅很符合大眾審美的北方青年的形像。
冷冰冰的，高高的，等他再長大一點、身材再健壯一些的話就完美了。
這個皮相本應該很受女孩子的歡迎的。
只可惜女孩子們所喜歡的「高冷」，是對別人冷漠但惟獨對自己外冷內熱的傲嬌人設。
而不是降谷曉這種無差別冷氣輸出機。
更何況還是個棒球笨蛋，時不時就會被老師罵得狗血淋頭的那種。
這讓他的形像從「高冷男神」一路狂跌成了「傻大個」。平時在班上也沒有什麼朋友。
19.
優希第一次開始關注教室裡的降谷曉。
他的睡眠質量是真的好，無論何時何地誰的課，只要困意上來了，臉往桌子上一趴就能立刻睡著。
優希是那種只要坐在教室裡、無論再怎麼困也睡不著覺的好學生類型，所以還挺羨慕他的。
某一節化學課上課前，老師提前來到教室門口，大手一揮：「都收拾東西去實驗室。」
同學們立刻躁動起來，看來下一節是要上分組實驗課了。
優希回頭看了看正趴在教室最後一排睡得不省人事的降谷曉，若有所思。
然後她故意假裝找不到課本，在座位上磨蹭到上課鈴打響，幾個朋友放棄了等她，先出發去實驗室了。
等她們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優希才走到降谷曉的課桌邊，低頭看著他墊在手臂下的棒球雜志，輕聲嘀咕了一句：「啊，野茂英雄。」
「啊？」降谷曉刷的一下抬起頭，右邊臉頰上還睡出了一條紅彤彤的印痕，毛毛蟲似的橫在他的臉上。劉海也亂糟糟的，一臉痴呆。
優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你果然是野茂的粉絲。」
降谷曉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羞惱的表情，微怒道：「你干什麼？」
「你凶什麼？」優希抱著胳膊懟了回去，「我可是好心才叫你的，這節課要去實驗室上。」
「……哦，這樣。」
「這種時候應該說『謝謝』才對！」
20.
兩人趕到實驗室時，其他同學已經分好組、在排隊領實驗器材了。
化學老師指責了他們兩句，然後指著最後一份器材說：「拿著器材去最後那排空座吧，你們倆正好一組，實驗步驟在黑板上，快點開始。」
「好的好的，謝謝老師！」優希一邊乖巧地應聲，一邊把降谷往講台推了推。
降谷曉回頭給了她一個疑惑的表情。
「看什麼看？你該不會想要女生去拿那麼重的實驗器材吧？」優希理直氣壯道。
「但是你擊球時的臂力看起來捏碎那個燒杯都沒有問題——呃痛！」
優希用捏碎燒杯的力氣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擰了一下。
21.
一直到兩人在最後一排實驗桌後坐定、酒精燈和燒杯都擺好、優希拿出本子開始記錄實驗步驟的時候，降谷曉才盯著酒精燈，慢吞吞地說出一句：「謝謝。」
好像是終於意識到優希剛才做的那麼多事是為了什麼了。
如果不是她的幫助，現在的他大概又會被老師當眾斥責然後趕到走廊上去罰站了吧。
22.
事實上，優希確實是在故意和他拉近關系。
前些天她又到學校棒球部的操場上看了幾次，沒有看到降谷曉的身影，在牛棚裡練習的是兩個高年級的投手。
這讓她基本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秋季結束之後，三年級的學長們就正式隱退了，隊伍裡應該會給他安排新的捕手搭檔。
但他現在多半是……和新的捕手也鬧翻了吧。
優希很在意降谷曉。
這種在意純粹出於對優秀選手的擔憂，就好像她和她的爸爸每天對著電視機裡的鈴木一郎和小笠原道大之類的選手長吁短嘆、生怕他們磕著碰著了一樣。
考慮到降谷曉從小就是個認生的家伙，所以才想著先跟他搞好關系，再想辦法幫他跟棒球隊的人搞好關系。
畢竟棒球可不是一個人的運動，投球投得再好，無法上場比賽的話，也就不會有球探來發掘他了。
為此，優希犧牲巨大，戴著不熟悉的捕手護具和他練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投接球。
兩個星期下來，她的捕球技術倒是上升了不少，但和他一起練習的第三周，她左手虎口的肌肉就嚴重拉傷了。
「嘶——等、等等！」那是一發一如既往的變態高速球，優希一如往常那樣勉強將其接住，手掌卻在握住棒球的瞬間爆發出撕裂般的劇痛。
「怎麼了嗎？」降谷曉茫然地小跑到她身邊，蹲下，「應該沒有砸到……」
話還沒說完，就透過護具看到了優希滿頭的冷汗和發白的嘴唇。
「喂……」他頓了一下，「有這麼疼嗎？明明沒有砸到你的身上啊。」
「……降谷你啊……」優希齜牙咧嘴地抽出手，將護具從頭上摘掉，艱難地笑道，「就是因為總說這種話才會被隊友討厭的。看到受傷的隊友，不管怎麼樣都應該先安慰一番才對吧？」
「這樣啊……」降谷曉一幅醍醐灌頂的表情，俯下身幫她把手套摘下來，然後輕輕握住了她的左手。
刺痛的地方是左手的虎口，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傷，但明顯是傷到肌肉了，疼得手指都在微微抽搐。
「其實是我的習慣問題。」優希實事求是地說。
她並沒有接受過專門的捕手訓練，在隊伍裡的防守位置也是內野，所以習慣了用無名指、小拇指和大拇指接球。
捕手接到的球威力更大，次數也更頻繁，需要用到更多的手指和正面掌心去接。用內野手的姿勢去接降谷曉的高速球當然會拉傷肌肉。
這一點，她在第一天感覺到拇指疼痛的時候就從球隊教練那兒得到了答案，只不過習慣這種東西，一時半會兒真的改不過來。
心情復雜地自我檢討了一番，優希嘆了口氣，想要起身去醫務室處理一下傷。
然而降谷曉卻沒有松開她的手。
他微微加大了點力氣，將她的左手握住，然後經過了一番明顯的心理掙扎後，低頭衝著她的手心吹了吹氣，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痛痛、痛痛，飛走吧。」
優希：「………………」
「……」
「……………………」
「……」
「你……」優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舌頭，「發燒了嗎？」
「！」降谷曉的臉上掠過一抹紅色，難堪地說，「不是你說這種時候應該先安慰人的嗎！」
「不……也不是這種安慰法吧，你對自己的隊友也是這麼安慰的嗎？會被誤認為是……」
「才不是！」
「啊，你知道我剛剛想說的是……」
「不知道！」
「那你在否認什麼啊？」
「反正就——」降谷曉哽了一下，干脆一把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將通紅的臉扭到一邊，「去醫務室吧！」
23.
降谷曉是個很單純的人。
他和優希建立在棒球上的友情進展得很快。雖然偶爾也會為喜歡的選手的事吵架。
降谷曉很崇拜野茂英雄，優希喜歡的則是小笠原道大，她故意拿「既然是北海道人就應該支持火腿鬥士隊」這樣的話來道德綁架他。
然後被降谷曉一本正經地回敬：「我是東京出生的，而且也不覺得支持本土球隊是必須的事。」
「我開玩笑的，干嘛回答得這麼正經啦，真不可愛。」
「我並不需要可愛。」
「哎？是嗎？但是你唱『痛痛飛走了』的樣子還蠻可愛的哦？」
「……」
「啊，臉紅的樣子也很可愛嘛。」
「我要回家了。」降谷曉窘迫地想要溜走，優希趕緊連喊帶叫地把他拉住。
「說真的。」她認真地看著他說，「你也該回棒球部去了吧？就算現在是冬天，錯過太多訓練的話來年可能就跟不上隊裡的強度了哦？」
「……」降谷曉皺起眉頭，陷入掙扎。
優希趁熱打鐵地鼓動他：「每天跟我這種水平的人投接球其實很不盡興吧？你應該能成為更優秀的選手，我很期待你站在賽場上的樣子。」
降谷曉沒有正面回應她。
他低下頭繼續朝訓練館的大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下，轉過身看著她，說：「也沒有不盡興。」
「哎？」
「你其實，還算蠻厲害的。」
「！？」
突如其來的、筆直的誇贊，讓優希有些心跳加速。
雖然用的是「還算厲害」這種勉強的說法。
作者有話要說：
我忘記不擅長控球的說法是uncon還算nocon了，而且也懶得改了……大家就這麼看著吧，理解就好了……
優希屬於的球感很好的那種人，但也只有球感還算好了。
第3章 困獸
24.
總的來說，降谷曉還是個蠻有主角命的家伙。
他返回學校棒球部的那天，部裡正好在和附近的一所中學打著本年度的最後一場練習賽。
新掃過的球場邊堆積著厚厚的積雪，將棒球場圍繞得如同堡壘一般。
比賽已經打到第八局下半，比分是7:8落後，苫小牧中學防守，球數三壞兩好二出局，局面異常緊張。
優希原本以為，降谷曉這麼久沒有參加社團活動，多少也要鄭重道歉一番才對，然而棒球部的教練一看到他，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直接催促他快去換衣服熱身准備第九局上場。
優希注意到，當時正站在投手丘上的那個學長明顯地嘖了嘖嘴，然後按著帽檐低下頭。
隊伍裡的捕手反應也不慢，立刻喊了暫停。
看著在投手丘旁圍攏起來的一隊選手，又看了看面無表情地踏進休息區准備換衣服的降谷曉，優希忽然感到一陣不安。
25.
降谷曉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型投手，這件事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畢竟不同於變化球或是控球能力的掌握，球速這種東西，是最直觀、也是最難以通過練習獲得的天賦。
之前優希一直選擇站在降谷那一邊，也是出於對天才的偏心，甚至有些埋怨學校的棒球部，怎麼這麼不懂得珍惜他。
直到那一天，她親自站在球場旁，親眼看到那一場比賽。優希才恍然發現，是她錯了。
一支完整的球隊往往會有一種「氣質」。說起來可能有些抽像，但這種「氣質」就和人的個性一樣，看不見摸不著，卻非常有存在感。
比如有的隊伍傾向於進攻，哪怕是防守局也能打得異常凶猛。有的隊伍氣質穩健，會傾向於一球一球地推進得分點。
如此種種，受隊伍裡的王牌或是打者或是教練的影響，十幾個選手的心情一旦達成統一，就會凝結成一種強烈的「氣質」。
苫小牧中學的棒球部也擁有這個「氣質」，即使是帶著落後的分差進入第九局，這個氣質也沒有出現動搖。
但是降谷曉並沒有融入這個「氣質」之中。
他一踏進球場，就像擾亂了整個交響樂隊的一道不和諧的音符，異常扎眼，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26.
或許只是跟隊友還不熟悉吧……
優希這麼想著開導自己，雖然她自己也知道這個想法有多站不住腳。
先發投手總算是在千鈞一發的情況下完成了防守任務，帶著7:8的比分進入到第九局上半，苫小牧中學先攻。
降谷曉以代打的身份換下了第九棒的投手，他拿著球棒走向擊球點的時候，苫小牧中學的休息區裡氣氛，比周圍的氣溫還要冷。
但降谷曉完全沒有受到隊友氣氛的影響，干淨利落地揮棒，擊出了一個漂亮的二壘安打。
休息區裡的氣氛卻更加沉重了。
27.
接下來的兩位攻手用犧牲戰術將降谷送回了本壘，追平比分，之後隊裡的三棒也不負眾望，敲出了一擊全壘打，再添一分，以8:9的反超得分進入到最後一個防守局。
但苫小牧中學這邊的氣氛仍然沉重，仿佛他們才是被反超的那一方似的。
降谷曉活動著肩膀，帶著一種異常強烈的氣場站上了投手丘。
優希慌忙揚起手，隔得遠遠的衝他反復比劃著「慢一點慢一點」的手勢。
降谷曉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當時比賽已經開始，優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衝自己點頭，還是在朝捕手點頭。
但好歹，頭幾球的速度和方向都控制得不錯，干脆地三振了第一個打者。
緊接著上場的就是對方的四棒了，他的擊球非常難纏，一看就是經常在發球機前練習高速擊球的選手，雖然還沒能完全捕捉到降谷的球路，卻實實在在地把壓力加諸到了防守方的身上。
捕手猶豫著往教練那邊看了看，明顯是想喊暫停。
但降谷曉卻自顧自地擺好了投球的姿勢。
優希瞪大眼睛捂住了嘴。
雖然捕手最終放棄了暫停戰略，但那一球他還是漏接了。
再然後，局面是就失去了控制。
為了擊潰那個難纏的打者，降谷曉的球速越來越快，控球狀況也越來越差。在一出局兩好球壘上無人的絕佳形式下，他投出了一個四壞保送和一個觸身球保送。
比那個被觸身球擊中的打者更慘的，是他們隊伍裡的捕手——他已經用自己的身體活生生地接下好幾個降谷的高速球了。
一出局，滿壘，第五位打者登場。
沒有人說話。
球場上只有對手球隊的加油聲。投手丘後的七人沉默得像七只雪人。
只有捕手還在拼命地向他比著「壓低球路，降低速度」的暗號。
降谷曉皺起眉，似乎很想搖頭。但下巴偏向左邊之後又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強迫自己點了點頭。
28.
然後那一球，被對方擊出了一記滿壘全壘打。
29.
「哎呀，別這幅表情啦，一場練習賽而已，通過這場比賽發現自己的不足然後再有針對地練習——這才是練習賽的意義所在不是嗎？」
比賽結束後，隊裡的捕手站出來鼓勵大家。
這個剃著短短和尚頭的捕手，意外的是個爽朗溫柔的人。
他看向降谷曉，臉上掛著笑容：「降谷還是這麼厲害啊，緊急上場也能表現得這麼好，這段時間肯定也從來沒有放松過個人練習對不對？」
降谷曉沒有回應他的笑容和安慰。
他看著他，冷冷地開口道：「我從來沒有放松過練習，但是山本學長，你這段時間好像沒有努力練習呢。」
姓山本的捕手，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了。
降谷曉的語氣仍然沒有什麼波瀾，直率又殘酷地說：「你今天的表現和一個月前一模一樣，還是接不住我的球，配球和牽制還是那麼軟弱。剛才最後的一球，為什麼要逃避正面對決呢？」
優希頭疼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球隊裡的其他選手頓時爆炸了。
「喂！你怎麼跟學長說話的臭小子！」
「山本學長可是在安慰你啊！」
「學長不敢正面對決還不是因為你的控球太差了！他剛才用身體接了你的多少顆球你沒看到嗎！？不跟他道歉也就算了，居然還說這種自以為是的話！」
「就是！不能贏下比賽，球速再快又有什麼用！投手丘可不是給你表演個人秀的地方！」
在眾人的非議聲中，降谷曉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睛。
「好了好了，別說了。」山本學長制止了大家越來越口不擇言的憤怒，重新微笑道，「降谷說的話也不是全沒道理的，這段時間我們借口天氣冷，確實訓練得不夠到位嘛。」
「山本學長，你別幫他說話了……」
「就是，這小子根本——」
「可以了！」山本學長語氣強硬了些，拍著隊友的肩膀把他們推進了休息室。
30.
那天之後，降谷曉好歹還是選擇了留在棒球部參加訓練。
優希又在球場邊圍觀了他們好一段時間的訓練。直到天氣預報顯示又有一場暴雪要席卷北海道的多個城市，只有一個室外訓練場的苫小牧中學棒球部便正式宣布了停訓。
最後一個訓練日，山本學長陪降谷曉練了很久的投球。
即使穿著厚厚的冬衣和護具，也能看出他被球砸得不輕，不停地揉著自己的手臂和大腿的幾處地方。
優希在旁邊看著，心情很復雜。
其實這個捕手的技術不差，心態也好，但天賦實在是太弱了。
沒有足夠的動態視力和肌肉反應速度，是不可能追得上那種高速襲來的上飄球的。
這對降谷曉來說，著實是個僵局。
31.
「你們隊裡的捕手人挺好的嘛。」在回家的路上，優希緊張地幫降谷做心理建設，「雖然現在技術還不太到位，但一直都在陪你練習，明年春天應該就能習慣你的球速了吧？到時候就能打出漂亮的比賽了！」
「……」降谷沉默地走在雪地上。
嘎吱，嘎吱。
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優希想要追上他，卻差點被腳下厚厚的雪層給絆倒。
她今天穿了一雙並不太適合雪地行走的新靴子，現在處境十分悲慘。已經有雪沫從淺口的靴子邊緣落進去了，把她的腳凍得冰冰涼涼的。
降谷曉當然沒注意到這種小細節，自顧自地往前走。
優希苦惱了一下，然後看著地面上降谷曉留下的腳印，靈光一現，抬腳踩在了他留下的腳印裡。
被他踩過的雪地變得格外牢實安穩，甚至有一種比周圍要溫暖些的幻覺。
優希認真地踩著他的腳印，因為他的腳步幅度較大，她不得已地像只小兔子似的在雪地上一蹦一跳。不知不覺，居然有種玩得很開心的感覺……
然後在專心跳了十來個腳印之後，一頭撞在了降谷曉的背上。
「唔！」她吃痛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干什麼突然停下來？」
「說起來。」降谷曉一臉很認真的疑惑，「你最近為什麼總在我們棒球部外面看訓練？」
「……」
「你們室內壘球，應該不會因為天氣原因停訓吧？」
「……」
「呃……為什麼不說話？」
看著他那張不解風情的臉，優希沉默許久後，嘆出了長長一大口氣。
「唉……怎麼說呢……」她從他的腳印裡跳出來，用腳尖撥開周圍的雪，「棒球這種運動啊，果然還是要有力量和速度才好玩呢。」
「？」降谷曉並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提起這個。
「所以說，看過了你——們的比賽，總覺得，我們打的棒球好像過家家酒似的，很沒意思。」
「……這樣啊。」降谷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說，「那你為什麼不干脆來我們這兒做經理人？偶爾還能幫我接接球，讓山本學長也好好學學。」
「你還挺會蹬鼻子上臉的哦？」優希翻了個白眼，「還有我可不像你這麼傻。不要總是這麼傷害山本學長的自尊心啦！他已經很努力了！」
「啊？我有嗎？」
「你這種毫無自覺的傷害才是最可怕的！」
32.
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嗆著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了前方的拐角——
「那個降谷曉到底想要怎樣啊！」
優希和降谷頓時一愣，雙雙靜止在雪地上。
前方拐角的牆壁後，絕不會錯，那是山本學長的聲音。
「昨天他離開社團的時候居然說了句『明年再見』——可惡，誰想跟他再見啊！」還有其他隊友的聲音。
「他是完全聽不懂我們的暗示嗎？」
「都把話說到那種程度了，他怎麼就是聽不懂我們壓根兒不歡迎他呢！」
優希的心髒咚的一沉，忽然有些後悔，或許自己確實應該去棒球部當個經理什麼的，好讓降谷不至於在被人明嘲暗諷時還不自知。
緊接著，山本學長的聲音讓她徹底心寒了。
「那個白痴是聽不懂暗示的，你們說話要再直接一點。」他的聲音冰冷到有些陌生，「我已經受夠了，明年我不想再在棒球部看到他的臉。」
降谷曉驀地攥緊了拳頭。
優希擔心地看向他。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地轉過身，繞到另一條路上，離開了。
優希左右猶豫了一下，這時，聽到拐角那邊的人還在惡劣地商量著讓降谷曉離開棒球部的方法。
她頓時火冒三丈，從拐角衝出去，舉起手機對著他們的臉拍了張照。
哢擦一聲，非常清脆的聲響。
「喂！你、你誰……是你？你干什麼！」
棒球部的人多少都眼熟了這個偶爾會來等降谷曉一起回家的女孩子，為此還生出了不少嫉妒情緒。
「我都聽到了。不管你們想要做什麼……」她舉著手機一字一頓的說，「如果曉今後遇到了什麼傷害的話，我一定會拿著這張照片去舉證你們的！」
「你……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們可沒想傷他！」
「如果他能自覺退出棒球部的話，誰還會在他身上花費時間啊！」
優希憤怒地咬了咬嘴唇，低聲說：「為自己的無能尋找借口的嘴臉，還真是難看。」
然後轉過身，朝降谷曉離開的方向快速追了過去。
33.
獨自朝好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子棒球部選手放狠話這種事——說實話，還是挺可怕的。
優希飛跑了好久，後怕的感覺都還沒散去。
還好他們並沒有追上來跟她算賬。
34.
她在結了冰的湖邊找到了降谷曉。
他站在沒有積雪的橋梁下，書包扔在冰面上，朝著牆壁狠狠砸出了一球。
完全是泄憤般的一球，動作和旋轉全都亂七八糟。
優希站在旁邊大聲說：「這麼亂來是會受傷的哦！」
降谷曉撿起球，粗重地喘息著。
「我剛才是跑著過來的，算熱身了。」
「那種奔跑算不算熱身你自己心裡真的沒點數嗎？」
「……」
兩人對峙般地沉默了片刻，降谷曉將球塞進口袋裡，緩緩舉起手臂開始做活動操。
一本正經地樣子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優希皺著眉頭笑了一下，然後走到他的身後，撿起冰面上的書包，墊在身下坐了上去。
她抱著膝蓋，背對著降谷曉，說：「我就直說了，這件事你也有錯。」
「……」
「不要總把接不到球的責任怪在別人身上，如果你的控球能再好一些的話，隊友也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
降谷曉還是沒有回話。
他沉默地做完了活動操，然後重新拿出球，開始對著牆壁投。
只是這一次不再是泄憤了，投球的姿勢恢復了正常。
軟式棒球砸到牆壁上，發出僵硬的聲音。和落入捕手手套中的聲音截然不同。
降谷曉發現，自己不喜歡這樣的聲音。
「喂。」他回過頭，衝優希的背影說，「去訓練館借護具吧，陪我練一下投球。」
「不要總用『喂』來叫人，這是你人緣差勁的最大原因之一！」優希輕輕嘆息一聲，轉過身，用滿含著不甘與失落的表情，看著降谷投出的球。
那個速度，用肉眼估計也知道，又變快了。
他成長的速度，快得像一匹剛出生的野獸，每一天都能看出不同。
「而且我現在，恐怕也已經接不到你的球了。」
「哎？」降谷曉露出震驚的表情。
「我其實……也就只有動態視力比一般人要強一些而已。」優希摸了摸自己肩膀，「但是臂力什麼的，早就跟不上的成長速度了。現在就算眼睛還跟得上，身體也反應不過來了吧。」
「……這樣。」
降谷曉垂下了眼睛，默不作聲地轉了回去，繼續對著牆壁投球。
優希也失落地低下了頭。
「算了算了。」她默默安慰自己，「你在期待什麼呢？降谷曉可不會來安慰你。和這種人交朋友就是要有一顆大心髒才行。」
「那個……」然而意外的，降谷曉再次開口了，「我們還能一起練擊球的吧？」
優希緩緩眨了眨眼睛：「……嗯。」
「那等會兒一起去訓練館吧。」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優希忍不住輕輕笑了。
「可以。不過現在應該先回家去吃飯才對！」身體忽然恢復了活力，她從地上跳了起來，撿起他的書包扔進他懷裡，笑道，「走吧走吧，回家了，肚子都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哇，有評論有營養液耶，開心_(:з」∠)_
瀟瀟雨歇 2瓶；
第4章 白熊
35.
初中一年級的冬天，風雪席卷了這座北國的小城，也呼嘯著，將優希的人生推向了另一個人的世界。
36.
冬天對優希來說，從來都是休息的季節。
什麼都不用做，最好能像冬眠的熊那樣去休息，家門就是絕對結界，一步都不想踏出去。
攜暖氣以同存，抱被爐而長終。
但是這個冬天，她再也休息不了了。
因為降谷曉每個早晨都會風雨無阻地出現在她家門前，等她一起去練球。
這真的是件蠻可怕的事，那家伙不用說話也不敲門，光靠氣場就能把臥室裡的優希給驚醒。
後來他和優希的父母混熟了，更是能直接進門上樓，站在她的房間門口釋放氣場。
「收起你的靈壓好嗎隊長？小人扛不住。」優希把頭埋到枕頭下面，做最後的掙扎。
降谷曉不明所以：「你在說夢話嗎？」
「曉你啊……偶爾也像個普通的中學生一樣稍微看點當紅漫畫吧，這樣才能跟班上的同學有共同語言啊。」
「……」
「火影忍者怎麼樣？正好你的名字也寫作『曉（akatsuki）』，蠻有梗的。」
「越說越莫名其妙了。」降谷曉走到她的床邊蹲下，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起來了。」
優希突然從被子裡伸出手，將他的手一把握住，用雙手攏在掌心裡。
降谷曉一愣，身體微微僵住。
「怎麼樣？」優希從被子裡探出一雙眼睛，認真地看著他問。
「什麼……怎麼樣？」
「暖和嗎？」
暖和……
啊，指的是手嗎。
降谷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看著被她攏在掌心裡的右手，點了點頭：「嗯。」
帶著剛出棉被的那種溫和的暖意，把他凍得發僵的手指迅速捂暖。
「是吧？暖和吧？這才是我們在冬天裡應該去追求的溫度對吧？」
「？」
「窗外風雪飄搖，屋內小爐暖灶。這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北方男人應該追求的冬天的浪漫吧？」
「那是什麼奇怪的詩……而且不要污蔑北方男人，沒人會把睡懶覺當做浪漫。」
「啊啊，干嘛這麼認真啊！」
37.
優希原本也沒想到和降谷曉的關系會親近得這麼快。
畢竟作為一個普通人來說，他並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朋友。
推動著他們不斷走近的力量，主要來自於優希的爸爸。
作為豪速球熱愛者的優希爸爸，從第一次見到降谷曉開始就欣賞得不得了。更何況他早就看自家女兒把棒球當做生活調劑的這種心態不順眼了。
「明明才是初中生，完全可以去少棒隊正正規規地打比賽啊。等上了高中，想在硬球比賽裡摻一腳都不可能了。女孩子的棒球青春可是很短暫的，不好好珍惜怎麼行！」
然後莫名鄭重地拜托降谷說：「好好帶著我家的懶女兒去練球吧！不用跟我客氣，卯勁兒砸她就是了！我的女兒我了解，她的潛力就是要再逼一把才能顯現出來！」
降谷曉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哦！」
「哦個屁啦！」優希表示很崩潰。
作為一個理論棒球業余學者，優希的爸爸給了降谷不少建議，雖然優希總擔心他會誤人子弟，但結果是降谷的球速確實又進步了。
那時的優希，偶爾還能接一接降谷曉的球。只不過每一次，他投出的球帶著強勁的旋轉砸進手套裡時，她渾身的神經都會跟著震撼一下。
這個人真的太可怕了。
那種不斷進步的力量仿佛在告訴投手丘對面的人——我還在奔跑，我會越跑越遠，越跑越快，再不拼了命拔足狂奔的話，你就再也追不上我了。
也難怪他的隊友會壓力那麼大。
優希偶爾會自卑地想，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子、真的做了降谷曉的捕手的話，會不會和山本學長一樣被逼得落荒而逃呢？
唔……至少不會像他那樣說出那種醜陋的話吧。
38.
那個冬天，優希發現的另一件事是，降谷曉的父母工作非常忙碌，很少有時間陪他。
她第一次去降谷家，是因為某天在從體育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滑了一跤，被地上的雪水弄濕了衣服，才順路去他家稍作整理。
那是一座沒什麼生活氣息的房子，沒有人，沒開燈，在冬季陰沉的室外光線映襯下，像蒙著一層鉛灰色的薄紗，冷冰冰的。
也難怪降谷曉會是這種性格了。
得知了這件事後，優希的爸爸開始頻繁地邀請降谷來家裡吃晚飯。
大概是想讓他感受一下熱情，也好學會如何正確回應他人的善意，不要再跟隊友把關系搞得那麼僵。
但降谷曉很排斥這件事。
即使和優希已經很熟了，他還是非常抗拒留在她家吃飯。
這種排斥似乎是出於一種本能。
優希覺得，降谷曉這個人，雖然很渴望擁有朋友與伙伴，但也很需要獨處的空間。
在他一個人的時間裡，他才能夠安心喘息，恢復能量。
這就是他的個性，並不存在錯與對的區分。
39.
「曉你還真是喜歡白熊呢。」
發現這件事情是在冬假的最後一周。
運動館附近的一條商業街裡，開了一家游戲機房。降谷曉在某次路過時，看中了一台娃娃機裡的白熊玩偶，頓時露出了少女般心動的眼神。
那種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實在太不和諧了，把優希給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之後每次路過那裡，降谷曉都要抓幾把娃娃。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然後掛著一頭的烏雲，垂頭喪氣地回家。
「是的，我很尊敬白熊。」
「尊敬？」
「是。」
「為什麼？」
「因為很厲害。」他認真確認著機械爪的方位，慎重地撥動娃娃機的搖杆，一邊說，「能夠獨自在雪原上生存，不害怕孤獨。」
「……」
優希發現自己該死的居然有些心疼他。
「也……也不是完全獨自生存的吧。」她回憶著電視裡的北極熊紀錄片，說，「白熊媽媽不是會帶著她的孩子生活嗎？」
「只限於熊寶寶剛出生的那幾年。」平時不怎麼學習的降谷曉，倒是挺擅長生物學的。
「那也算是陪伴啊，喂，太往右了，回左邊去一點。」
「哦。」降谷操作著搖杆，將機械爪對准娃娃，小心翼翼地降下，收攏，提起——
「哎……」
「嘖。」
又失敗了。
優希抱著手臂，和降谷一起對著娃娃機長吁短嘆。
看著機器裡毛茸茸的白熊玩偶，優希隨口問：「白熊寶寶長大之後都會離開媽媽嗎？好殘忍啊，明明是能夠互相陪伴著生存的。而且如果幾只白熊合作捕獵的話，效率也能提高很多不是嗎？」
「因為白熊是獨居動物，而且冰原上食物很少，太多白熊聚集生活的話，食物反而會更加不夠。」降谷曉一本正經地解釋，然後回憶著動物圖鑒上的介紹，繼續說，「還有，白熊這個物種並沒有識別近親血緣的能力，小熊寶寶如果成年後還不離開，可能會和媽媽……唔。」
話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和女生聊這種話題有些尷尬，於是一個急剎車，閉了嘴。
「和媽媽什麼？」優希問出這個問題完全是出於順口。
問完之後，她才敏感地意識到他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可能是什麼。
兩個人在娃娃機前鬧了兩張大紅臉，氣氛十分窘迫。
「什麼嘛，動物會近親……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干嘛故意停下來，本來沒什麼的事都被他鬧得尷尬了。」優希埋怨地想著，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了兩枚硬幣。
「我來試試吧。」她用手肘碰了碰降谷曉，示意他讓開，然後將硬幣投進娃娃機裡，就著音樂聲操縱搖杆，簡單調整後將其落下。
收攏，抓取，上升，歸位，然後……
撲通。
白熊娃娃從出口落了下來。
「！！！」
「！！？」
優希和降谷曉交換了一個同樣震驚的表情。
「喂喂，我搞不好是個天才啊！」
「嗯！」
「你說我以後能不能靠抓娃娃出名賺錢？」
「說不定可以！」
「哈哈哈！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捧場。」優希哈哈笑著將白熊娃娃塞進他的懷裡，「平時跟別人聊天的時候也要多這樣捧場，才會討人喜歡哦。」
降谷曉抱著娃娃，表情有些別扭。
大概是覺得抓娃娃這種事還要女生幫忙有點不好意思，他兀自糾結了一下，然後將白熊娃娃吊牌旁掛著的一個小吊墜解了下來，遞給她。
小吊墜是一個縮小版的白熊，正好能做鑰匙扣的大小。
「謝謝。」他把白熊吊墜塞進她的掌心，硬邦邦地道謝。
40.
——我很尊敬白熊，因為它能夠獨自在雪原上生存，不害怕孤獨。
降谷曉的話反復在優希的耳旁響起。
她窩在被子裡，看著掌心的白熊吊墜出神。
羨慕白熊不害怕孤獨嗎……
也就是說，他自己其實是個很害怕孤獨的人吧。
41.
明明不擅長交際，卻又渴望擁有朋友。
明明需要獨處的空間，卻又害怕孤身一人。
好矛盾的人。
但是話說回來，優秀的投手好像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性格。
這麼一想，降谷曉的種種任性就都變得可以原諒了。
42.
北海道的春天慢吞吞地歸來。
各大社交網絡都被賞櫻的圖片淹沒的時候，苫小牧中學教室外的櫻花樹上才剛剛結出一點兒花苞。
但天氣總算是回暖了，路面上不再有積雪，各種室外活動也能重新開展了。
在第一朵櫻花綻放的那天，優希把附近一個少棒隊的地址推薦給了降谷曉。
「去試試看吧，少棒隊的水平一般都比初中棒球部要高。」優希鼓動道，「這個少棒隊是爸爸的朋友推薦的，在北海道這邊還算排得上名次哦。」
「……」降谷曉露出不太情願的表情，想來是山本學長的事對他造成的傷害不小，他低聲問道，「那裡的捕手……是個怎樣的人？」
「這種事情，要去看了才會知道啊。」
「……嗯。」
43.
他的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裡的捕手是個坦率的人。
在被降谷曉砸中三球後，他就拼命搖著頭離開了球場：「對不起！我做不到啦，教練！換別人來吧！」
那個少棒隊的教練是優希爸爸的朋友，所以一直讓優希坐在他身邊的板凳上。
優希注意到，他沒有再讓新的捕手上去嘗試接球，而是緊皺眉頭，看著降谷曉自言自語道：「不行啊。」
「什麼不行？」優希不安地問。
「這個孩子不行啊。」
「他很有天分！」
「我知道，但是有些時候天分不等於優秀啊。」教練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們這邊今年就沒有自願當捕手的孩子，這幾個孩子都是我好說歹說才勉強同意蹲一蹲捕手位的，一言不合就鬧著要退出，可經不起這個大人物的打擊啊。」
「那也不能這麼慣著吧？剛才那個男生手臂很結實，力量應該不弱，如果能習慣球的速度的話……」
「切，說得簡單。」
剛剛下場的那個捕手一邊解護具，一邊不屑地看著優希，說：「哪兒來的小丫頭，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去接一球試試看？」
優希頓時有些冒火：「如果我接得住呢？」
「哈，你要是能接住他的球，想要我做什麼都行！」
「這話可是你說的。」優希心中一亮，「如果我能接住的話，你就要跟他綁定做投捕，哪怕是被砸到殘廢也要給我練到能接住他的球為止！」
「……誰怕誰。」她過於自信的態度讓那個捕手有些發怵，又追加要求道，「但是運氣好接住的可不算，至少要連續接到五球。」
「行！」
44.
「哎？你來接嗎？」
「嗯。」優希一邊努力把頭發挽起來塞進帽子裡，一邊走到降谷面前對他說，「不要留手，全力投吧。」
「……你確定？」
「確定啦，唯一的請求就是控球稍微努力點好嗎？」
一縷碎發從護具邊緣垂落了下來，優希沒注意到。降谷曉看到了，順手幫她把頭發抿到了一邊。
休息區裡傳來嘲笑的起哄聲，有人在大聲嚷著球場可不是給你們談情說愛的地方。
本來就很不爽的優希頓時更加火冒三丈。
看著她氣勢洶洶的樣子，降谷曉猶豫了一下，生澀地開口道：「那個，靈壓控制一下？」
「？」優希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她拍了拍降谷的肩膀，用手套捂著嘴跑到了擊球點後，蹲下。
45.
這個冬天，降谷的球她接得不少。
但是自從三月之後，投球姿勢進一步矯正的降谷曉，球速又上升了一個台階。她明確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可能再駕馭這樣的球，所以再也沒有正式接過他的投球。
今天還真有點勉強上陣的意思。
優希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在厚重的護具下，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胃有點疼。
但無論再怎麼緊張，投手丘上的降谷曉還是面無表情地擺好了姿勢，一如往常那樣將全身的力量壓到指尖，再將球快速甩出——
是她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動作，但在球狠狠砸入手套後，她還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嚇人了。
球速本身的壓迫力就已經足夠驚人，球路居然還會改變軌跡。
高速旋轉的球在落進手套的瞬間會發生奇怪的位移，如果不用盡全力穩住手臂和手腕的話，就會被球的力量帶偏，變成一個壞球，或是更嚴重的，直接飛出手套。
一球，一球，像導彈一樣的進攻。
優希忽然懂了。對於能力不足的捕手而言，一個過於強大的投手，或許比打者更像敵人。
第四球落入手套中的時候，手腕已經開始麻痹了。她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將球投回去，右手探進手套，卻摸了個空。
球剛剛不小心從手套裡滑落了，她居然都沒有意識到。
「喂。」降谷曉站在投手丘上叫了她一聲。
優希俯身撿起球，然後笑著將球扔了過去：「都說了不要總是『喂』，好好叫人的名字啦！」
第五球。
還有最後一球就結束了。
優希抬起頭，發現降谷曉的臉，看起來好像很開心。
雖然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她就是莫名感覺到了，他很開心。
她卻很恐懼。
因為降谷曉這個人，情緒一旦有起伏，投球就會變得越來越失控。
不知是因為什麼怪癖，他越是想要投出漂亮的球，球就會轉得越奇怪，然後越飄越高。
優希心中一慌，正在糾結是向他打一個暗號還是直接喊停，降谷曉卻已經擺好了姿勢——
要命了。
他這個不看捕手信號就直接進入投球姿勢的臭毛病怎麼還沒改！
46.
真是熟悉的一個瞬間。
和他第一次朝自己投出的那一球一樣，飛速旋轉著，然後一眨眼，就忽然上飄，朝著她的臉筆直而來——
優希的大腦在告訴她：快把手套舉起來，在額頭上方能接住球！
但是她的手臂肌肉卻說：Nope，我做不到。
電光火石的一瞬後，那一球就結結實實地擊中了她，將她的面部護具都砸飛了出去。
頭部的衝撞讓她雙眼發暈，腦子也嗡嗡直響。
她拼命睜大眼睛，在一片混亂之中，本能地伸出右手，朝著半空中那道模糊的白色影子一抓——
掌心裡多了一團堅硬的觸感，讓她恐慌的心髒頓時落了下去。
等到她從撞擊的短暫空白中清醒過來，才看清自己確實用右手抓住了彈飛到半空中的球。
遠處有掌聲響起。
還有面前——降谷曉正站在她的面前，伸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但是眉頭擰得死緊，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
47.
「為什麼要拒絕這個球隊？」回家的路上，優希惱怒地追問，「他們的捕手都同意跟你組投捕了！教練也很好看你不是嗎？」
「……」降谷曉卻開啟了他的自閉模式，硬是一句話都沒有搭理她，兀自埋頭快步往前走。
「喂！」優希小跑幾步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臂，「等我一下啊！」
降谷曉沒有甩開她的手，他只是保持著自己的步調繼續大步往前走，優希很快就抓不住他了。
眼看著他的手臂從自己手中滑走，優希插著腰喘了兩口氣，然後衝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啊！好痛！」
降谷曉的腳步頓時停滯了。
優希干脆蹲了下去，腦袋埋進膝蓋裡，耍賴似的抱怨：「頭痛死了，手也痛死了，累死我了！已經一步路都走不動了！真是的，某個人這麼急著趕回家的話就自己走吧！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算了！反正我的死活對某個人來說什麼也不算嘛！」
「………………」
降谷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慢慢走到她的身邊，蹲下。
優希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降谷也沉默地看著她，眉頭深皺，嘴唇緊抿，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但就是不肯開口說話。
——不說就算了。
優希心想。
——反正他的想法，猜也猜得到。
兩人蹲在初春寒冷的街道上，許久，優希率先打了個噴嚏。
「唔，好冷。」
「嗯，回去吧。」
「可我走不動了！」疲憊和委屈讓她忽然有點想撒嬌，開玩笑地說，「你背我？」
「嗯。」誰知降谷曉真的轉過了身，彎下後背，朝她攤開手，「上來。」
「……」
48.
少年的後背還不夠結實寬厚，趴在他尚顯纖瘦的肩膀上，能看到他細長的脖頸從衣領下露出來。
有汗水和某種洗發水混合的味道，居然還挺好聞的。
優希垂下眼睛，慢慢將額頭貼到了他的後頸上。
「吶，曉，對不……」
「不要道歉。」降谷曉忽然強硬地打斷了她的話。
「欸？」
「不要道歉。」他重復了一遍，又說，「我不想聽那句話。」
「……」降谷曉這個人的性格，和他的投球不一樣，其實並沒有那麼強勢。
這還是優希第一次聽到他用這麼強硬的語氣說話。
不想聽到道歉的話嗎……
也是。
「對不起」什麼的，他應該已經聽過很多了吧。
「嗯。」優希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在他耳邊說，「謝謝你。今天讓我看到了非常漂亮的直球呢。」
「……嗯。」
降谷曉的聲音裡，依然聽不出什麼情緒，但是托在優希腿彎下的雙手又緊了緊力氣。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大概就能完結了，哎好累……
開了腦洞不寫吧，又難受，寫了吧，填坑又很累_(:з」∠)_我太難了，我上輩子可能是道數學題
第5章 雪節
49.
升上二年級之後，降谷又去了另外幾個青少棒隊，連其他町都去看了。如果不是因為家庭住址的限制，優希覺得他甚至都有可能跑去隔壁市。
只可惜，整個苫小牧市都找不到一個能夠接得住他的投球的人。
或是願意為了他努力磨練技巧的人。
最終，他放棄了尋找，還是回到了那個橋洞下，日復一日地對著牆壁練習投球。
優希也無法再開口勸慰他什麼，畢竟現在的她，也是被降谷曉甩在身後的人了。
他沒有責怪過她，也沒有強求她為了自己鍛煉臂力什麼的，還是像以前一樣偶爾來找她一起練習擊球，一起看比賽或是棒球雜志。
優希想，這應該代表著他們算是朋友了。
她很慶幸，這麼吊兒郎當的自己還能得到降谷曉的承認。同時又有些自戀地覺得，降谷曉也應該為能交到自己這麼好的朋友而感到慶幸。
當然，這種自戀的想法她沒有讓給任何人知道。
50.
眼看著降谷日漸自閉，優希也只好轉變了戰略，開始關注高中棒球的消息。
「既然在這裡找不到好的搭檔，那麼就把目標放在高中吧。總而言之先定一個目標，畢竟你不參加比賽，拿不到推薦名額，而且一般棒球強校的入學分數線又都高得嚇人。」
「咦，這樣嗎？」降谷曉一臉剛剛意識到這個事實的表情。
優希見怪不怪地無視了他。
不過，他們現在才初中二年級，這一年在甲子園展露頭角的選手大多都是高中二三年級的學生，也就是說，就算現在隊裡有優秀的捕手，兩年後等降谷正式升上高中，隊伍裡的選手也早就大換血了。
今年的選手信息便不是那麼必要。
優希便先給他把目標定在了近些年北海道的甲子園熱門學校，旭川大附屬。畢竟能進甲子園的隊伍，怎麼著都不可能太差。當然，一般入試的分數線也高得讓人頭大。
優希這邊各種收集資料打探信息忙得不可開交，降谷曉卻似乎並提不起興致。
雖說認識到了現實的嚴苛，但他還沒有察覺到時間的緊迫，每天上課還是該睡覺的睡覺，該發呆的發呆，讓優希恨得牙癢。
這樣下去可怎麼辦。
優希干著急了一整年，然後在初中三年級的夏天，當她已經放棄督促降谷學習、開始給他物色棒球部相對較出彩的公立學校的時候，降谷曉突然宣布，他有了想要去的高中。
51.
那是八月末的一天，各個地區的夏甲預選賽都畫上了句號。
優希和大多數棒球愛好者一樣，已經把目光放在了甲子園的賽場，對今年打進甲子園的49支球隊津津樂道。
降谷曉的目光卻被一所地區賽落選的學校吸引了。
「我想考這個學校。」他指著雜志上的一篇報道，堅定得有些莫名其妙。
「青……道？」優希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是一所名校，但是已經好多年沒有衝進過甲子園了吧？」
「這個捕手看起來很有意思。」
「你……不管將來考去了哪所學校都不可以說前輩『很有意思』哦！太失禮了。」優希像個老媽媽一樣叮囑他，然後拿起那篇報道仔細讀了起來，「嗯……御幸一也……」
看到那篇報道後的第一反應是——
「唔哇！這個捕手長得也太帥了吧？這種顏值跑來打棒球也太犯規了，以後妥妥兒是偶像派路線啊！」
「？」降谷曉眯了眯眼睛。
優希從御幸一也的顏值衝擊中回過神來，才注意到重點——
「欸，這個學校在東京啊，你要去東京嗎？」
「嗯，我想去。」降谷曉的態度異常堅決。
「東京的學校，分數線可能比旭川大附屬的還要高哦。」
「沒關系，我想去。」
「……好吧。」
52.
其實，優希想說的是——去了東京的話，我們……不就要分開了嗎？
但降谷曉一臉的堅定，眼睛裡還閃著興奮的光。
他這麼有干勁的表情，優希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憑一篇報道就對那個姓御幸的捕手如此堅持，但是……
這至少說明，自己在他心裡的重要性，連那個未曾謀面的東京捕手都比不上吧。
降谷曉從來都不擅長照顧旁人的感情，這一次也是，他馬上就開始專注於自己的目標，完全沒有注意到優希的胡思亂想越來越嚴重了。
53.
也是，我又算個什麼呢？只不過是個跟不上他的步調的、半吊子的壘球選手而已。
他早就覺得帶著我這種弱者玩很無趣了吧。
他願意跟我做朋友，根本就是因為沒有其他選擇吧？
如果能遇到比我更優秀的人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我扔在背後的。
是啊，這麼有天分的選手，為什麼要跟我這種人浪費時間呢。
54.
這些沮喪的情緒像亂麻一樣，在她的身體裡越纏越多，越纏越亂，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很想找降谷當面把話說明白。
但是一看到他每天精神抖擻、努力學習的模樣，又怎麼都開不了口了。
她有時甚至會冒出一些可怕的想法。
比如說，降谷曉要是考不上青道就好了。
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中的瞬間就被她恐慌地搖著頭抹去。然後更加唾棄地譴責自己。
55.
無論她這邊如何痛苦糾結，降谷曉還是那個從不會受人影響的降谷曉。
他展現出了他的衝勁與意志力，在十一月的模擬考試中考出了一個驚人的分數，讓全班師生都大跌眼鏡。
那個周六，正好是初雪落下的日子。
降谷曉冒著細雪敲響了優希的家門。背著厚重的書包，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
「哦，曉！聽說你最近學習很努力啊！」優希在房間裡就聽到了爸爸和他對話的聲音，「怎麼樣？夠著你想去的學校的分數線了嗎？」
「差不多了。」門外，降谷曉那個常年沒什麼起伏的聲線裡，居然都帶上了顯而易見的喜悅，「英語分數還有點差，所以來找優希幫忙。」
「好說好說，快去學習吧！」
爸爸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緊接著，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56.
優希深呼吸了幾下，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
等會兒開門之後一定要笑，一定要笑，千萬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讓他在意。
她反復告誡自己，拍了拍僵硬的臉頰讓嘴角翹起一點笑容。
然而在打開房門，看到降谷曉微微閃著光芒的眼睛時，心頭最後一塊堤壩，還是猝不及防地崩潰了。
一行眼淚自作主張地滑下。
她看到他的表情變得驚慌。
但是控制不住，眼淚越流越多，越哭越傷心，漸漸地眼前的畫面都模糊了，什麼也看不見了，她哭到沒有力氣支撐自己的身體，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降谷扶著她的肩膀，手足無措，越慌越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剛走到樓梯口的爸爸也聽出了不對勁，趕緊折返回來，看到自家女兒在男孩子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立刻本能地衝過去一把揪起了降谷曉的衣領。
「臭小子你欺負她了！？」那凶狠的樣子，好像之前把降谷當干兒子看的人不是他似的。
降谷舉起雙手，慌亂地搖頭。
優希也終於從崩潰的情緒中掙扎了出來，趕緊收拾心情，擦著臉解釋道：「沒有，爸爸，我只是……剛剛看了一部很虐心的電影。」
「……哈啊？」
「就是那個，嗯，《一條狗的使命》啦，你們沒聽說過嗎？超感人的，那個結局，看得我哭得停不下來。」
「什麼啊——」爸爸松了口氣，放開降谷的衣領，「我覺得還是《忠犬八公》比較感人。」
「是是，您說的都對。」優希勉強笑了笑，把爸爸推走，然後對降谷說，「是來找我補英語的對吧？進來吧。」
「嗯……」
降谷曉看起來並不相信她剛才的說辭，仍然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好了，我們先從試卷分析開始吧！」優希強打精神，聲音開朗得過於刻意了，「你的試卷呢？快點拿出來！」
她手腳麻利的整理著桌面，事實上大腦幾乎空白一片，同一塊橡皮被她反復挪了三次位置。
「優希。」降谷曉出聲打斷了她。
優希的動作停頓下來，悄悄深吸一口氣，然後笑著抬起頭：「什麼事？」
降谷微微顰這眉頭，慎重地說：「我……不擅長猜別人的心思，也不喜歡去猜別人的想法。但是唯獨你，如果……如果你有什麼麻煩的話，請不要瞞著我好嗎？」
「……」
「因為優希你，是很厲害的人。什麼都能做得很好，打球，學習，還有交朋友，都做得比我好，還一直關心我的情況。」他的表情和語氣是那麼認真，那麼坦率，坦率得讓人鼻酸，「所以如果你有什麼麻煩的話，請告訴我，我也希望為你出一份力。」
「……你……是說真的嗎？」
「什麼？」
「我哪有什麼都做的比你好……尤其是……打球？你難道覺得我的棒球打得比你好嗎？」
「當然。」降谷曉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對棒球懂得比我要多多了。」
……什麼啊，他指的是棒球知識啊。
優希快速眨了幾下眼睛，說：「你馬上就要比我好了，如果能考上青道的話，不管是運動能力還是棒球知識，你馬上就能達到全國頂級的水平了。」
聽著她的話，降谷曉的眼睛再次閃閃發亮了起來。
優希看著那雙眼睛，艱難地說：「那，如果有一天，你成為青道的王牌了，成為東京、日本甚至全球最優秀的選手了，我們……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降谷曉也眨了眨眼睛。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看起來確實被她鬧迷糊了，「我們是朋友，這和我的身份有關系嗎？」
「真的嗎？」優希感覺到淚水又開始在眼眶裡醞釀，她吸了吸鼻子，接著問，「你真的不會……把我扔在背後嗎？」
「你一直都走在我的前面啊。」
他的這句話徹底擊碎了優希心中的憂慮。
她輕輕笑出了聲音，笑得眼淚又流出來了。
「喂喂，別哭了。」降谷慌亂地伸手去擦她臉頰上的淚水，「再被叔叔看到的話，我真的會被揍的。」
「哈哈哈！」
「喂……」降谷手足無措地將淚水從她的笑臉旁抹去，「為什麼……你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
「哈哈，笨蛋。」優希推開他的手，自己抹掉了眼角的淚水，「是開心的眼淚啦。」
「……」
「那麼，提問！在英語中表達『她昨天的這個時候正在臥室裡邊笑邊哭』這個含義的句子，需要使用什麼時態呢？」
「！？」降谷曉一驚，焦頭爛額地翻出了書包裡的語法書。
57.
那一天，結束了英語補習後，降谷曉站在優希的家門口發了會兒呆。
抬頭看著她位於二樓的房間窗戶，鵝黃色的窗簾後透出模模糊糊的光，看起來非常溫暖。
那個房間，事實上也的確非常溫暖。
還有她的溫度也是。
右手的拇指微微動了動。
總感覺指尖上，還殘留著她淚水的溫度。
濕潤的，溫溫涼涼的感覺，在他的指尖縈繞了一整夜都沒有散去。
58.
北海道一如既往的嚴冬來臨了。
雪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純淨的顏色。
他們在最寒冷的日子裡完成了升學考試，然後第一次約著去札幌參加了一年一度的冰雪節。
降谷突然提出去冰雪節的想法時，優希還蠻吃驚的。
畢竟他一年到頭腦子裡幾乎就只有棒球，最近這半年為了升學考試，壓抑了那麼久沒有碰球。她還以為他考完試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去室內訓練館呢。
對此，降谷的回答是：「因為，可能之後幾年都再也沒機會來了。」
「……」優希傷感了一瞬，然後打起精神揶揄道，「看來你對自己的考試成績蠻自信的嘛？」
一句話成功讓降谷臉色慘白。
59.
參加冰雪節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痛並快樂的活動之一。
在最寒冷的日子裡穿梭在冰天雪地中欣賞冰雕，就算穿再多的衣服也會凍得直抖，但是……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不管是官方主會場的冰雕公園，還是普通的街道兩邊，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雪人冰雕。呈現出一幅全民狂歡的氣氛。
他們剛一抵達大通公園，就被眼前一座巨大的雪雕教堂給震得好半天說不出話。
「騙人的吧？這個是按一比一的比例雕的嗎！？」
降谷也仰著腦袋，嘴巴都閉不上：「誰知道呢……」
除了氣勢十足的雪雕建築之外，還有很多可愛的人物雕塑，他們一路走過去，一邊樂此不疲地猜測每一座雕塑的身份。
公園裡面居然還有一座雪砌的迷宮。
優希興致勃勃地要進去走，降谷曉則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借口肚子餓，想拉著她去找吃的。
兩人爭執不下，最後使用了人類分歧終結法——猜拳。
從一局定勝負，到三局兩勝，再到五局三勝，降谷曉強勢地連贏三局，得意洋洋地揮著拳頭朝（他以為的）餐館的方向進發。
「呸，狗屎運。」優希不爽地追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商業街在那一邊啦，路痴就不要到處亂走！」
「……嗯。」降谷慢吞吞地回答，手指微動，翻手將她的手握進了掌心裡。
見優希沒有回頭看自己，而是專心地在用手機查找附近的餐廳位置，降谷默默移開視線，縮了縮下巴，將半張臉藏到了圍巾後面。
通往商業街的路上，他們看到了意外的美景。
這附近大概有不少水產店，街道兩旁的展示台上，有用純淨透明的冰雕成的海浪，綿延數十米，冰雕的海浪裡還凍著各種魚類，栩栩如生。
優希貼在冰面上仔細觀察了半天，得出了一個「是真魚！」的結論。
降谷抬手抹掉了沾在她通紅鼻尖上的一點水漬。
陌生城市的街道還是讓人找不著北，他們繞了很多冤枉路才找到那家位於偏僻小巷裡的家庭餐館。
食物好不好吃不知道，因為他們又凍又餓，哪怕只是一碗熱騰騰的例湯都被他們喝出了瓊漿玉液的感覺。
吃飽喝足之後，優希又恢復了精神，拽著降谷要去走之前那個迷宮。
「可是天都黑了。」
「裡面有燈啊！」
「時間太晚了，我們答應了叔叔十點之前要回去的。」
「現在才八點，來得及啦！」
「……你真的確認過電車的時刻表嗎？」
「唔……」
的確，現在再不去趕車次的話，恐怕要到凌晨時分才能抵達苫小牧了。
爸爸會發飆的……
優希只好和降谷踏上了歸途。
一路上還是忍不住憤憤地遷怒道：「都怪你！剛才干嘛急著去找吃的！」
「非要吃那個家庭餐館的人是你，我可是在路邊隨便吃點什麼就行了。」
「那也要怪你早上起太晚，害得我們中午才到札幌！」
「是你在上車前非要吃電車站旁邊的那家拉面，我們才錯過車次的。」
「你……」優希踮起腳，雙手捏住降谷的臉頰，咬牙切齒地說，「最近書讀得有點多，口齒都變伶俐了是不是？」
「唔唔……」降谷曉被她擰地臉頰通紅，但沒有推開她的手。
60.
從冰天雪地的世界到溫暖的車廂裡，冰涼的身體變得暖烘烘的，兩人很快就迷迷糊糊地互相靠著睡著了。
如果不是優希爸爸及時打來的電話，他們差點就要坐過站。
回到家休整一夜，降谷曉又恢復成了他原本的樣子，抱著自己半年不見的棒球手套，開始投球復健。
優希一開始還想著，他都半年沒投球了，威力應該有所下降，不如接兩球試試看。
然後就被降谷殘忍地教做人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點去東京找那個帥哥捕手吧，苫小牧這座小廟是真的裝不下您這尊大佛了。」優希舉雙手表示投降。
降谷曉微微撇了撇嘴，沒有多余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估算錯誤……應該還有一章才能完結……
第6章 異地
61.
降谷曉啟程前往東京的那天，碰巧是優希的室內壘球隊新老選手交接的日子。
也算是這個壘球隊裡為數不多的傳統了，通過畢業學員與新入隊學員的交接，把這一項運動的精神與技巧傳承下去。
當然，也為壘球隊的未來生源號召做點兒貢獻。
因為經常和降谷曉練投接球的關系，優希的捕球技巧上升得很快，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就被球隊的教練發現並且半強迫著安排去做了捕手。
她為此也鬧過脾氣，畢竟她還蠻喜歡做內野防守的，看著那些對手拼了命的跑壘撲壘然後被無情OUT掉時的表情，是她享受比賽的樂趣源泉。
——這個想法還被降谷吐槽過很「惡劣」。
但有些時候，教練的命令是違抗不了。
她不僅滿腹怨念地蹲了兩年捕手位，如今還得假笑著鼓動新入隊的女孩子們「當捕手很有趣的哦~小孩子才只關注最顯眼的投手，成熟的選手都知道捕手才是整個球隊的中樞哦~」
前來參觀的小朋友們全都一臉興趣缺缺的表情。
好不容易解決完球隊的事，她連運動服都來不及換下就匆匆趕去了車站。
一邊給降谷發了個郵件確認他的位置，一邊快速衝上站台——結果在踏進站台的瞬間就看到了他。
旁邊還站著他的父母。
把優希給嚇得一個180度轉身就又縮到了廣告牌後躲起來。
說起來，雖然降谷和她的家人已經很熟了，但優希卻幾乎沒怎麼和他的父母接觸過。
除了當初在醫院裡見過一面之外，過去兩三年裡，她幾次去降谷家都沒有遇見過他的雙親。
但是……糟糕，我干嘛要緊張？不就是普通的送行嗎？
優希站在廣告牌後，給自己做了好一頓心理建設，然後還不等她整理好表情，降谷曉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忘了靜音的手機鈴聲異常的響亮，而且還是那首著名的北海道選手的應援曲。
優希手忙腳亂地翻出手機摁下接聽鍵。
然後就聽到降谷曉的聲音在手機和空氣兩條路線上同時響起——
「你是不是躲在廣告牌後面？」
「……」
62.
結果還是尷尬地現了身，當著他的父母的面，渾身不自在地和他簡單告別。
很多一開始准備的話都沒能說出口。
「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降谷曉倒是挺自然地樣子，又說，「對了，這段時間，你幫我照顧一下白熊先生吧。」
「白熊先生？」
「白熊先生。」降谷曉重復了一遍。
優希和他眨著眼睛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讀懂了他的電波。
「哦！沒問題。」
「嗯，那我出發了。」電車終於進站。他站進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電車的門後，揮手告別時，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優希心情復雜地松了口氣，轉過身，發現降谷夫婦二人正興致盎然地打量著自己，渾身的神經頓時再次繃緊了。
「那、那個……那我也先回家了，今天打……」她本來想說「打擾了」，但是突然覺得在這種場景裡說這句話有些奇怪，於是又將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好在降谷夫婦沒在意這種小事，而是笑著邀請她：「我們開車來的，順路送你回去吧。」
……好想拒絕。
話說回來，突然開始理解曉當初被爸爸邀請留下吃晚飯時的心情了。
真的好尷尬……
即使有一萬個不情願，她還是只能乖巧地笑著上了降谷夫婦的車。
在路上，降谷的媽媽好奇地回頭問她：「白熊先生是誰？曉養了寵物嗎？」
「欸？不不，是一個娃娃。」她回答道，「是我們以前在娃娃機裡抓到的白熊玩偶。我也是剛才才知道他還給它取了名字。」
「哦——這樣啊。」
降谷媽媽的語調拖得長長的，總覺得話裡有話。
「我們家曉性格從小就很孤僻，我們倆又總是忙於工作沒空陪他……」降谷的媽媽繼續說，「這些年謝謝你陪著他，真的。」
「不……哪裡……其實他也有幫到我的，多虧了和他一起做的訓練，三年級的時候我們壘球隊第一次打進了決賽呢。」
「小希你高中還會繼續打球嗎？」降谷的爸爸忽然握著方向盤插了一嘴。
「應該不會了。」
「這樣嗎？」降谷媽媽惋惜地嘆了口氣，「如果小希能和曉去同一所學校就好了呢，那孩子太不會說話了，一個人跑去那麼遠的地方，真擔心會被社團的人欺負。」
「……」
的確……很有可能……畢竟這種事初中的時候也不是沒發生過……
這麼一想突然就變得擔心起來了。
降谷的爸爸皺著眉頭開口道：「別說這種沒用的話，他都那麼大個男孩了，怎麼能連這種弱點都克服不了。」
「話雖這麼說……」
「難道要讓他一輩子都只和女孩子玩在一起嗎？」
「喂！」降谷媽媽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壓低聲音斥責，「怎麼說話呢？小希還聽著呢！」
「哈……哈哈，沒事沒事……」
總算是知道降谷那個讀不懂空氣又愛得罪人的性格是遺傳自誰的了。
63.
新一年的春天。
降谷曉如願踏進了青道高中的大門。站在陌生的土地上，看著那些即將成為他未來三年的隊友的人們。沒有表情的面孔下，藏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髒。
優希則按自己一開始的計劃考上了旭川大附屬高中，憑借著初中時的壘球經驗，順利入選成為旭川大棒球部的經理。
「旭川大今年的苗子都好正！我已經開始期待在甲子園的賽場上和你對決了哦。絕對會讓你後悔不聽我的建議的！」
看著優希發來的郵件，降谷按下回復鍵，快速打了一行字，又刪刪減減了好幾次，最終只發了一個「嗯」過去。
然後扭頭看向窗外盛放如織的櫻花，舉起手機拍了張照。
很直男的那種照片，沒有構圖也沒有加濾鏡，因為背光，粉嫩的櫻花硬是被他拍成了陰森森的灰藍色調，然後他直接給優希發了過去。
「東京的櫻花開得很早。」
過了一會兒，他收到了優希的回信。
「什麼玩意。你在拍鬼片嗎？」
降谷曉：「…………」
算了。
62.
剛剛進入青道的時候，日常訓練非常單調，但強度卻很大。
降谷曉因缺乏系統訓練而導致的體能缺陷很快就暴露了出來，每天都被練得很辛苦。
但是在回給優希的郵件裡，他還是用了一種游刃有余的語氣。
「每天的訓練就是跑步和體能，已經很久沒有投球了，無聊。」
優希的回復來得很快。
「欸，一年級新生剛開始的menu都是這樣的呀。我們學校也差不多。不過前兩天剛剛做了新生體能測試，這種測驗最能看出選手之間的天賦差距了呢，我們今年搞不好會有不少一年級的正選哦！」
「我們昨天也測驗了。」
「你的結果如何？」
「120m。」
「！！！遠投距離嗎！？厲害——ヽ(*。>Д<)o゜嚇到你的前輩們了吧？」
「還好吧……」
「不知道青道高中今年的投手陣容怎麼樣。萬一前輩們的實力『有機可乘』的話，就不要大意地把他們扯下來吧！」後面還帶了一個小惡魔的表情。
降谷曉眨了眨眼睛，打字道：「不管前輩們的實力怎麼樣，我都會把他們扯下來的。」
「……這種話你沒有當著前輩們的面說吧？」
「暫時沒有。」
「別暫時啊！以後也不要有！」
63.
降谷在青道嶄露頭角的速度非常快，沒多久，優希就陸續收到了他的三條郵件。
「今天終於進牛棚投球了。」
「今天和非正選的前輩打了紅白戰。輸了。不過我入選一軍了。」
「今天第一次在正式比賽上場了。中繼投。關東大賽第一輪。」
非常「降谷風格」的簡短句子，無波無瀾的語氣，但這些文字背後傳達出來的事實卻又是那麼驚人。
才入學不過幾個月，他居然已經成為能登場比賽的正選了。
更何況優希對他的比賽水平心知肚明。這家伙初中三年就沒打過幾場正式比賽，是個連補位防守都不知道的呆子。
這樣的一年級新生都能被破格錄入正選……真不知道是降谷曉的天賦太強，還是青道的投手陣容太弱了。
——算了，反正這對曉而言又不是壞事。
優希仔細敲了個短信給他發過去：「恭喜首戰告捷！一軍裡應該都是你的學長吧？跟他們說話時要注意禮貌哦。還有比賽和每天訓練結束之後千萬不要忘記做收操和冰敷，平時也要多做一些拉伸放松的體操，你的運動習慣太『硬』了，很容易受傷的。」
「嗯。」他輕輕巧巧地這麼回答了。
但幾天後，優希就又收到了他的郵件——
「今天練習賽的時候，指甲突然裂開了。本來想把血舔掉，結果把手上的松脂粉吞了一點進去，味道好可怕……」
！！！？？？
「不是都叫你好好保養身體了嗎！？」
「是指甲。」
「指甲不是身體的一部分嗎！？而且還是對投手來說最重要的指尖！好的投手應該連指甲的長度都要認真維護這件事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
唔……
降谷曉躺在床上高舉著手機，回憶了一下。
……完全忘記她什麼時候說過這件事了。
算了，還是別跟她說實話了，不然又要被罵。
「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今天已經被教練罰回二軍跑步了。」
「多跑跑步挺好的，在夏天之前，體能是所有一年級生最大課題。你們的體格和學長們比起來實在是太弱了。」
弱……
降谷看著這個字，覺得很刺眼。
不等他回復，優希就又發了一條郵件過來：「去年甲子園有個學校的投手就因為體能訓練不到位，投到第六局的時候腿抽筋了。結果換投之後被對方連追八分輸了比賽。那畫面太慘我簡直……來回看了幾十遍o(*≧▽≦)ツ╔▂╗。你可千萬別走他的老路哦。」*
「………………」
你真惡劣——降谷本來打算這麼回復她的。
在棒球的事情上，優希確實是個性格非常惡劣的人。
但是，回想起之前每次吐槽她「惡劣」，她好像都會很不開心的樣子……
降谷猶豫了一下，沒再說那種惹她生氣話，老老實實地回答：「知道了。」
「還有就是好好保養身體。也不知道你們隊裡的傳統是什麼，下次我把我們這邊選手常做的體操發你一份吧。差不多也該睡覺啦，晚安。」
「……」
降谷曉望著手機上閃爍的文字和表情，發了會兒呆。
然後突然將手機關上，一把塞到枕頭後面，翻身閉上眼睛，一幅准備睡覺的樣子。
十幾秒鐘後，他的眉頭動了動，睜開眼睛，又慢吞吞地把手機摸出來，打開，重新點開優希發來的最後一條郵件，回復了一個「晚安」過去。
再次關上手機，塞進枕頭裡，翻身，閉眼睛。
然後對著牆壁嘆了一口又長又沉的氣。
同寢室的學長全程目睹了他剛才那一番抽風似的操作，目瞪口呆地放下了水杯，走過去說：「喂，降谷。」
「什麼？」
「你是不是在談戀愛？」
「！？」降谷渾身一跳，但硬是保持著側身睡覺的姿勢沒起來，「為……為什麼這麼問？並沒有。」
「不……你剛才那樣子，和去年住在這個寢室的那個學長特別像。」
「啊，井上學長嗎？他和他的女朋友後來怎麼樣了？」另一個室友問。
「去年夏天結束之後就分手啦，據說是因為學長停止社團訓練之後就發胖了，那個女孩兒討厭胖子。」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我倒覺得這只是那女孩子的借口。」學長想著正好借戀愛話題和降谷曉拉近點關系，於是坐到他的床邊說，「她應該是早就想跟學長分手了吧，畢竟我們棒球部一年到頭都在訓練，連修學旅行都參加不了。情侶之間要是連續多年一點兒共同的回憶都沒有，感情是很容易變淡的。」
「說得也是啊……」
「這種事在我們棒球部很常見的，每年都有學長被女朋友甩掉之後一邊哭一邊練習揮棒呢。」
「欸——真讓人尊敬。」
兩個學長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半天，忽然想起這個話題的初始點是在降谷那邊，於是趕緊轉身問道：「所以降谷，你到底有沒有在……呃……」
結果一回頭，就看到降谷曉坐在下鋪床的陰影裡，握著手機。手機屏幕的冷光打在他蒼白的臉上，表情異常詭異。
「共同的回憶……」他陰森森的重復了一遍這個詞。
作者有話要說：
……對自己的完結速度永遠估計錯誤的我……
下一章絕對可以寫到結局了！（吧
文裡出現的北海道旭川大，是直接用的真實校名。
還有優希在郵件裡提到的那個「換投後被對手連拿八分」的比賽，是去年的甲子園，星稜對濟美的比賽。
B站有那一場比賽的錄像，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簡直了……
星稜真是太慘了……我還是很心疼奧川弟弟的，雖然今年最後還是輸了，但他們努力的笑容真的很棒……
第7章 故人
64.
「優……同學？」
沿著球場邊緣往學校大門口走的路上，優希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
場面還挺恐怖的。
畢竟時間已近深夜，球場周圍的燈也全部熄滅，整個校園都靜悄悄的，只有遠處棒球部的宿舍裡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她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轉過身，看到一個健壯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靠近，一直走到路燈光的範圍之下，她才看清那個人的臉。
「什麼啊，是風間學長啊……」她舒了一口氣。
二年級的風間裕介是球隊的正捕手，優希記得他有在睡前做力量和拉伸訓練的習慣，怪不得會在這個時間離開訓練館。
「什麼？干嘛這種反應。」風間學長摸著頭笑了笑，「你難道是在怕鬼嗎？」
「怕的不是鬼，是人。」
「也是。你沒有住校吧？為什麼每天還走得這麼晚？」
「我也不想啊……最近球隊裡的瑣事太多了。」優希頭疼地嘆息了一聲，「我看了下去年的比賽錄像，感覺記錄工作做得很亂，所以一直在重新整理。」
「是。去年開始我們球隊的經理人就出現了斷層，所以在這些方面沒怎麼重視。」風間學長說，「今年也只招了你一個，真是辛苦了。」
「也沒有很辛苦啦。」優希嘴巴上客氣著，心裡卻早已叫苦連天。
——既然知道後勤工作緊張那就多招幾個球隊經理啊！好歹也是個豪門，至於嗎這麼小氣兮兮的！
優希正專心腹誹著，沒注意到風間學長注視著她，認真打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優同學你……以前是不是當過選手？」
「欸？」這都看得出來嗎？「我以前是打室內壘球的。」
「位置是？」
「唔。一壘手，游擊，還有捕手。」
「很靈活啊。」
「不……主要是因為當時隊裡已經找不出第二個能蹲捕手位的人了，所以我才被迫……」
「哈哈哈，我懂，一般青少棒隊裡自願當捕手的人也不多。我當年也是被教練半強迫著才做的捕手。」
「欸？不會吧。」優希驚訝地瞪大眼睛，「學長你打得很好啊，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志向型的捕手呢！」
「一開始確實不是，整天想著好好表現，爭取調去投手位。不過，後來遇到了一個人，算是受到了激勵吧，就堅持練下來了。」
「原來如此……」
優希偷偷看了眼時間。
已經被他拉著扯了太久了閑話了，她很想快點回家。
「我送你回去吧。」風間學長忽然說，「你是在附近租的公寓住吧？這個時間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而且我還能順便跟你講講那個激勵到我的人的故事。」
「呃……好吧，謝謝學長。」
講故事？
什麼情況？風間學長平時不是這麼話癆的人啊。
「我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准確來說是即將升上三年級的春天，開春後球隊的第一個訓練日，隊裡就來了兩個新人，年紀只比我小一歲，想要臨時插隊進來。這種情況在青少棒並不常見。」
「這樣啊……」優希一邊走神一邊禮貌性的接話。
「是一個女孩子帶著一個男孩子來的，男孩子個子很高，表情拽得不行。說實話我第一眼就不太喜歡他。」
「是哦，那種中二臭屁型的學弟最討人厭了。」
「而且他一出現，就像個大王似的把我們打量了一番，說——這裡真的有能接得住我的投球的捕手嗎？」
「……！？」優希猛地一驚，扭頭看向他。
「啊，看你這個反應，應該是沒錯了。」風間學長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笑眯眯地望著她。
「騙人……學長你是哪個少棒隊出身的？」
「苫小牧丸山青少棒。」
「騙人！你就是那個……」優希停下腳步，驚訝地捂住嘴。
「對。」風間學長笑著說，「說起來我好像還欠你一個賭約吧？我當時說的是——如果你能接住那家伙五球，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這也太巧了吧！」
65.
在二軍跑了好幾天的步之後，降谷曉收到了一份包裹。
裡面有一封信，幾張DVD和……一袋杏仁？
展開信紙，便看到了熟悉的娟秀字跡。
曉：
在二軍有好好完成體能訓練嗎？希望你沒有因為懲罰而跟教練鬧情緒哦。哈哈，因為我們這邊最近出了個會和教練對著干的新生，膽子超大，前段時間還當眾挑釁學長，搞出一大堆的麻煩。曉應該不會做那種事吧？
杏仁收到了嗎？包裝袋沒有破吧？如果破了就不要再吃了，免得不新鮮的吃了會鬧肚子。聽說多吃杏仁對指甲有好處，也不知道有沒有科學依據，但還是給你寄了一包，反正就算治不好指甲也能給你補補腦子嘛（XD。一天不要吃太多，三四顆就足夠了。
DVD裡是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我們隊伍裡用的一些柔軟操和拉伸運動，個人感覺還是蠻好用的，你看的時候如果被人問起，不要告訴他們這是旭川大的內部資料哦。這事要是被教練知道了我可能會被罵……
我們社團的經理團隊去年出現了斷層，今年也只招了我一個，連個帶我熟悉工作的人都沒有，全都要靠自己摸索，簡直累得要命。還以為從球場退居到幕後應該會比較輕松，我真是太天真了。
不過我在球隊裡遇到了一個以前認識的人，簡直是個奇遇，這個人你也見過的，要不要猜猜是誰？
因為他的推薦，我現在在練習時偶爾還能上場擊球，幫選手做防守練習。
感覺超級棒！硬球果然比軟球有趣多了！真羨慕你們男生啊！
啊，不過就算是能打硬球，我也不會做選手吧。
畢竟夏天打棒球太曬了，我討厭曬太陽。
東京的夏天大概會很熱吧？你要注意防暑哦，我聽說東京那邊的學校夏季訓練的強度都很變態，要加油挺住啊。
曉這麼快就當上正選這件事，直到現在我都還覺得不可思議。說給球隊裡的一年級聽，他們都崇拜得不得了呢。
我們今年的一年級，進一軍的有不少，但是都還沒有到能正式上場比賽的程度。我們的教練是個保守型，對新人的基礎訓練有些過分重視了，我其實不太贊同他的做法，但是，嘛……畢竟人家才是教練……
真希望能跟你們打一場練習賽什麼的，這麼久沒見了，要是真的能有這個機會就好了。
不過，果然還是更想和你在甲子園的賽場上見面。
加油哦！
優希
66.
字跡到了後面越來越潦草，也越說越簡短，大概是有什麼事要忙著去做吧。經理人的工作看起來真的很辛苦。
降谷曉坐在食堂裡，將信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才擱到一邊，開始檢查她寄過來的杏仁和DVD。
再然後就聽到一串尖銳的笑聲，倉持學長不知時候勾著澤村的脖子走了進來，看到降谷桌上一大堆的東西，正想調笑兩句是不是來自他家鄉母親的關愛，然後就瞟到了桌上那封並沒有合起來的信。
「優……希……」
這個男女通用的名字讓他產生了一瞬間的猶豫，看向降谷：「老家的朋友？」
降谷曉：「是的，朋友。」
「哦~」得到了這個答案，他心滿意足地准備離開，「不是女朋友就好。」
降谷曉茫然地抬起頭：「嗯？確實是女性朋友。」
「……」倉持洋一的妒火瞬間爆炸了。
「你們今年的一年級是怎麼回事！啊！？一個兩個的都……你們老家的青梅竹馬都是包分配的嗎？可惡！」
「是倉持學長你自己的性格不討女生喜……咳咳咳！對……對不起……放開我……」
澤村榮純剛開口嘲諷就遭受了來自前輩的制裁，在倉持的鉗制下苟延殘喘。
「吵死了！你是在得意嗎？有若菜每天給你發郵件就得意了嗎？啊！？竟敢看不起學長！？」
「我……沒、沒有……」
降谷曉遠遠看著打鬧起來的兩人，抿了抿嘴唇，然後收拾起桌上的東西，繞過了他們，默不作聲地推門離開。
聽到食堂門合上的聲音，倉持才微微放松力道，回頭看向降谷曉離開的方向。
「這小子，性格還真是難搞啊。」
「咳咳，是啊。」澤村榮純剛從倉持的胳膊下逃出去，就汪汪地加入了討論，「目中無人的樣子超讓人火大！」
「入學前就敢當眾教訓東學長的家伙沒資格說這種話！」倉持狠狠踹了他一腳。
「痛！」
66.
降谷曉不是沒有感覺。
自己這段時間，對優希有些過於在意了。
比如說每天都會期待她的郵件，給她回信的時候也會莫名注意措辭，一些細微的小事都會影響到他的情緒。
這些奇怪的心情，他以前從未體驗過。
但可以確認的是，這確實給他造成了影響。
降谷曉不太喜歡這種被影響的感覺。但是，卻又怎麼都放不下對她的在意。
經過慎重考慮，在夏季比賽正式來臨前，他把自己的手機給鎖進了櫃子裡。每天只在訓練結束後拿出來看幾眼，快速回復郵件之後再鎖回去。
這樣做確實有效果，免去了很多胡思亂想的麻煩。
但是當夏天到來的時候，降谷曉發現，優希發給他的郵件也漸漸變少了。
67.
在結束了第三輪比賽後，聽完賽後的全部檢討會，降谷曉洗完澡，回到宿舍，打開櫃鎖。
「……」
手機屏幕上沒有顯示任何來信。
68.
「夏天，真的好熱。」
降谷的這條郵件發到優希手機上的時候，她正在球場上幫外野做高飛球接殺練習。
擱在休息區小桌上的手機，被一只曬得黝黑的手拿了起來。
69.
「啊，小希。」剛剛回到休息區喝了口水，優希就被人叫住了。
她回過頭，看到風間裕介一臉歉意地站在旁邊，將她的手機遞給她。
「抱歉，我剛剛聽到你的手機響了，就拿起來看了一眼，結果不小心……」
「……啊！」掛在手機上的白熊吊墜被染了一層黑色的污漬，髒兮兮地垂在那裡，優希慌忙將其奪回，用拇指擦了擦上面的污漬，擦不掉，「松焦油？怎麼回事！？」
「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對不起……」風間裕介低下頭合掌道歉，「收拾球棒的時候沒注意，把松焦油沾到手上了。你不會生氣吧？」
「我非常生氣！看不出來嗎！？」優希毫不客氣地吼了回去。
「哎呀……」風間裕介為難地摸了摸腦袋，瞥了那枚白熊掛墜一眼，抱歉地笑道，「要不我賠你一只吧？我記得學校附近就有一家專門賣這種小玩意兒的店——」
「不需要！真是的！」優希將手機塞進口袋裡，一邊整理起堆在休息區的毛巾和水瓶，一邊抱怨道，「你們男生真是，稍微注意下整潔會死嗎？自己邋遢也就算了，下次再弄敢髒我的東西……一個兩個的，喝水吃飯的時候都給我小心點，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往裡面加點兒料！」
說完抱起需要清洗的毛巾，頭發一甩就離開了。
風間裕介站在原地，嘆了口氣。
「噗！」隊裡的投手躲在角落的椅子上，圍觀嘲笑，「這一招完全起了反效果嘛！哈哈哈，你再加把勁兒，很快就能被小希討厭了哦！耶！」
「吵死了！」
69.
那一天，降谷曉沒有再把手機鎖進櫃子裡，而是在床頭擱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優希的回信。
手機震動的瞬間他就按開了屏幕。
「松……松焦油的清潔，你知道什麼更有效的方法嗎？TT^TT」
下面還附了一張照片，是之前他送給她的那個白熊掛墜，似乎剛剛清洗過，渾身濕漉漉地掛在衣架上，但後背上還是有一片非常顯眼的黑色污漬。
「！！！」降谷微微瞪大了眼睛。
「弄髒了啊……」
「是的，被我們隊裡笨蛋捕手。抱歉啊。」
「沒關系，下次再去抓一只白熊先生，就能有新的了。」
「不知道那家店裡還有沒有當時的白熊玩偶啊……」
「下次再去就知道了。」
「但是你暑假應該回不來吧？」
「……」降谷曉停頓了一下，抬頭問寢室裡正在穿衣服的學長，「學長，我們一般什麼時候有能夠回家鄉的假期呢？」
「哈啊？你有事需要回去嗎？可以跟監督請假的。」
「不……我是說集體假期。」
「冬天吧。冬天的集訓結束之後你想留下都不行。教練會把每個人都趕回家過新年。」
「這樣……」
他埋下頭迅速敲了條郵件過去。
「冬天，新年的時候會回去。」
「欸——那不是還有半年嗎？」優希打下這行字，又扭頭仔細看了看球隊的訓練計劃表，繼續打字道，「你們的下一場比賽是後天吧？對手是怎樣的隊伍？」
「嗯。明川，投手很強。」
「啊，我們這邊練習要開始了。」
結果那天的對話，也沒有結果的匆匆結束了。
70.
七月下半，優希第一次抵達了東京。
在車上的時候還不覺得，直到坐到賽場的觀眾席上，她才開始意識到——
「好熱……東京是這麼熱的地方嗎？」
而且這個氣溫還只是上午的，看周圍的觀眾，好像都很習以為常的樣子。
——夏天，真的好熱。
「曉發來的那個郵件，果然不是在沒話找話啊……」
「這裡已經算是涼爽的了。」風間裕介遞了一瓶冰飲給她，「甲子園的賽場比這裡更熱。對我們這些北方的選手非常不友好。」
「確實不太公平……」優希接過飲料，「話說回來，難得有假期，風間學長你不留在學校自主練習真的沒關系嗎？」
「哈哈哈，別把我們當棒球機器看啊，偶爾有假期也是能休息一下的吧。更何況我對那家伙的成長也很感興趣……」
「啊。」風間裕介的話還沒說完，優希就被球場上的動向吸引了注意，「騙人，曉是先發投手啊！」
「……嗯。」風間裕介的視線卻沒有立刻放到球場上。
71.
西東京區預選賽，16進8。青道的對手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高中。
如果可以的話，優希更想看的是決賽，但是除了今天碰巧有假期外，其他的日子，旭川大的賽程和訓練日程都排得滿滿的了。
不過，真不愧是東京，連16強的隊伍都這麼厲害。
明川高中的投手是個全能型選手，控球能力驚人也就算了，擊球，跑壘，臨場戰術的使用，全都是超一流的好。前四局硬是把青道壓得死死的。
降谷曉的發揮卻不太理想。
從第三局開始，對方看准了他的體能弱勢，開始頻繁使用觸擊戰術消耗他的體力和球數。
與此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越升越高，球場的氣溫開始猛增，連優希都明顯感覺到悶熱難耐了。
降谷在一次又一次的來回奔跑中變得大汗淋漓，即使在觀眾席上也能看出他喘得有多誇張。
但他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投球風格，將旋轉的豪速球一個一個送進捕手的手套，發出令人失語的響亮聲音。
「了不起。」風間裕介的表情認真了起來，「這種狀態下球速也完全沒有降低，應該已經到150km了吧？」
「我倒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優希卻不安地皺起了眉，「曉和內山學長不一樣，控球能力很糟糕，如果球速達到這種水平的話，只能說明他現在已經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力量上，完全沒有在控……」
話還沒說完，降谷就投出了一個誇張的壞球。
也虧得那個捕手居然連這種球都能接到。
「嘛……至少說明他選擇的這個捕手是正確。」優希嘆息著說，「要是換了一般的捕手，早就漏接漏成篩子了吧。」
「喂喂，你旁邊正坐著一個捕手呢，這話聽得人很火大哦。」
「風間學長也不是『一般的捕手』啦。」
作者有話要說：
情敵出場。
寫作情敵，念做助攻。
今天也依然沒能完結呢_(:з」∠)_
第8章 重逢
72.
那一場比賽，在降谷被對手消磨殆盡之前，青道的教練就早早將他換下了場。
「這個教練挺厲害的。」風間裕介思索著說。
優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解釋道：「現在是他們的八強晉級賽，而且降谷才是個一年級選手，現場專門來觀察研究他的人肯定不少。為了今後的比賽，他的弱點還是越少暴露出來越好。」
「原來如此！」
第四局的換投。作為中繼戰術來說並不算過分。而且連那個中繼投手都是一年級的新生，青道的教練心也是蠻大的。
但是換個想法，如此大膽地使用一年級選手，這個球隊未來兩年的戰鬥力恐怕會變得不可估量吧。
整場比賽換投三次，非常完美的投手輪換戰術，而且還有優秀的一年級代打、至始至終沒有出場的王牌投手。青道高中展示出了他們選手席的深不可測。
上午的比賽結束後，優希猜測青道的正選應該會留下來看下午的比賽、分析下一場對手的狀態。
然後中午的時候，果然在高層看台上找到了那一大片藍藍白白的身影。
優希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很快就在最上面的一層坐席上看到了降谷曉的身影。
他剛從隊友手中接過一份盒飯，打開，一邊吃一邊和旁邊的隊友聊著些什麼。
「真好啊……」看著降谷終於也有能夠一起聊天吃飯的隊友了，不知怎麼的居然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感。
見他和隊友聊得那麼好，優希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現在去找他。
但是下一場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到時候就更不方便去找他說話了。
於是她還是從側邊樓梯偷偷地爬上了頂層，然後沿著看台邊緣一點點靠近了過去。
一直到她在他們身後站定，降谷曉都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不，球的上飄不是問題，如果能把高度壓好的話，上飄反而是個了不起的武器。問題是力道和控球之前的平衡要把握好，你現在暫時不需要考慮提高球速的事，倒不如說，等你把體格練起來，球速自然還會再上一個台階。」
走近了才發現，那個一直在和降谷說話的學長，就是當初雜志照片上的那個帥哥捕手。
唔……總覺得，他不戴護具的樣子反而沒那麼帥了。
「嗯嗯。咳！」降谷曉一直都在認真地邊聽邊點頭，同時還要大口地吃飯，三心二意的結果就是被嗆到了。
「啊，降谷嗆到了嗎？」旁邊一個非常可愛的粉色頭發的男孩子慌忙道，「水……欸，我們的水在哪裡？」
「不會被帶回巴士上了吧？」
「啊……」
降谷捂著嘴，艱難地連續咳嗽，眼看著臉都漲紅了。
「給，水。」優希將自己的飲料瓶從他的臉頰旁遞過去。
「唔！」降谷一把接過水瓶，擰開，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下去，然後發出死裡逃生似的嘆息聲。
「謝謝……」他扭過頭，將水瓶往身後遞還過去，和優希四目相對的時候，眼睛裡還泛著淚光。
「……」
「……」
「！！！」
降谷整個人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連帶著他擱在膝蓋上的飯盒也整個兒打翻在了地上。
「喂降谷！你在發什麼瘋！」坐在降谷前面的丹波學長不幸被濺了一背的湯汁，發出憤怒的低吼。
「啊……」降谷怔怔地低下頭，「對不起……」
「對不起！」優希也慌忙鞠躬道歉，「我不該突然嚇他的，對不起！」
「不……」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女孩子，丹波反而不好意思繼續發脾氣了，「……算了，沒事。」
優希還是很有罪惡感：「那個，我來幫忙收拾吧。」
「沒事，我來就行了。」降谷說著已經蹲下去將地上的飯菜收拾了起來。
他的座位正好在那條長凳的正中央，優希也確實不方便擠進去，只好站在後面給他遞了包紙巾：「要用嗎？」
「嗯，正好。」
把紙巾給降谷後，她又拿出一整包遞給了那個光頭的學長。
看起來很凶的光頭學長，性格卻意外的和善，完全沒有找她的麻煩，只是安靜地接過了那包紙巾。
……
等待降谷整理殘局的時間異常漫長。
因為就算不抬頭也能感覺到，有好多人的視線正在他們之間來回觀察，還有男孩子們自以為很小聲的悄悄話，也完全在以免提式的音量外放中。
「女朋友嗎？」
「我們學校的？」
「不，她的制服有點眼熟。」
「旭……旭川……」那個盯著自己胸前校徽看的視線未免也太過露骨了，「啊，那是北海道的旭川大啊！」
「哈啊！？降谷的女朋友是旭川大的？那他為什麼不干脆去旭川大打球？」
「考不上吧？」
「傻不傻，我們學校都考上了的成績，會考不上他們本地的學校嗎？」
「不不，話也不能這麼說……」
聽著他們的討論，優希無比尷尬地往遠處挪了挪。
——真是失策，果然還是應該先跟他電話聯系一下的……
「我去扔一下垃圾。」聽到降谷說出這句話，優希如蒙大赦，趕緊跟在他後面逃離了那裡。
73.
「對不起！把氣氛搞得那麼尷尬……」
「沒關系，我去洗一下手。」降谷把垃圾處理完，攤著沾了油污的手說。
「嗯。」優希點點頭。跟著他一起往走廊右邊走去。
剛走了幾步，降谷忽然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又轉身往反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下。
然後望著長長的走廊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洗手間在哪裡是吧？」優希見怪不怪地冷漠道。
「嗯，這個場館的路也太復雜了。」
「自己路痴別怪到人家場館頭上！」
「……」降谷把頭扭向一邊，又在假裝沒聽見她的指責了。
「算了，我帶了消毒濕紙巾。」優希從包裡翻出濕紙巾，見降谷兩只手都沾著油，干脆就撕開了包裝袋，幫他擦起手來。
修長的手指，除了指尖上熟悉的細繭外，優希發現，他雙手的掌心裡也布滿了新磨出來的繭子和水泡，摸上去硬邦邦的，讓人心疼。
「痛嗎？」優希輕輕撫摸著那些薄繭，問。
「習慣了就還好。」降谷垂眼看著她的指尖，忽然手掌一翻，握住了她的手指。
咦！？
優希聽到自己的心髒漏跳了一拍，被他握住的手指甚至喪失了一瞬間的知覺，然後迅速火燒火燎起來。
這……這是做什麼？
而且，剛才還沒注意，他怎麼離得這麼近？
降谷已經長得很高了，身體跟她只離了三拳遠的距離，她正好能看到他那變得結實寬闊了很多的胸膛，嗅到他胸前運動服上灰塵的味道。
「你……」降谷盯著她的手，仿佛在凝視著什麼珍貴的東西一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說，「你曬黑了。」
優希：「……？」
「曬黑了好多。」他居然還重復了一遍，面無表情地舉起她的手背，和他自己的手背放在一起比較，說，「你看，都快跟我的膚色差不多了。」
「………………」
「做經理人也會曬黑嗎？」
「………………降谷曉。」
「是？」
「你去死吧。」
74.
優希扔下那個白痴，頭也不回地往大門口走。
「喂，你去哪兒？」降谷游刃有余地追上她，「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啊！」優希咬牙切齒，埋頭加快腳步。
「……明明就是在生氣。」
「那我應該表揚你咯？終於能讀懂『生氣』的空氣了，真棒呢！」優希怒極反笑，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直接把降谷給瞪得不敢說話了。
優希現在一秒鐘都不想跟這個白痴待在一起，把見面前想要跟他說的話全都忘到了九霄雲外。
「啊，小希。」這時，旁邊的樓梯口傳來風間裕介的聲音，「終於找到你……們了，比賽要開始了哦，一起去看嗎？」
「……」
小希？
降谷眉頭一跳，抬頭看向那個從樓梯上走下來的人。
「啊，風間學長。」優希正准備朝他走過去，左手就再次被降谷曉給抓住了。
「干什麼？」她不高興地回頭問，「這次又發現我哪裡曬黑了嗎？」
降谷迅速瞟了風間一眼，重新看向優希，問：「誰？」
「他……」優希想了想，回答，「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弄髒小白熊先生的笨蛋捕手。」
「……」降谷看向他的眼神裡又多了一層敵意。
「哈哈，好可怕的眼神。」風間裕介倒是毫不在意地開著玩笑，走到優希旁邊站定，說，「小希，不要只說掛墜的事啦，也跟他說說之前的那件事嘛。」
「哦哦，對！曉，你仔細看看他，有沒有覺得眼熟？」
「不。」降谷曉冷冷吐出一個字。
他根本不想認他，也不想看他。
尤其是聽到他和優希用那種「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內幕」的語氣聊天，就格外的窩火。
還有，「小希」？
他們才認識幾個月而已，為什麼叫得這麼親密？
降谷這個人，剛生氣時總會習慣性地掩藏自己的怒火，一時看不出和平常有什麼不同。
優希當時也正興奮著，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在變冷，只拉著他的手繼續說：「你還記不記得初中二年級開始之前，我們去過一個叫丸山的少棒隊？」
「不記得。」
「就是我接了你五球，最後被你砸到頭的那次啦。」
「……哦。」降谷曉周圍的寒意稍微散了些。
「風間學長就是在我之前接你的球的那個捕手哦！沒想到在高中又遇上了，太巧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降谷的聲音又低了下去，抬眼看向風間裕介，冷冷地說，「你現在的捕球技術還是那麼爛嗎？」
「欸？」風間裕介愣住。
「喂，曉！」優希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背，「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有胡說嗎？」身體裡好像有一股無名的怒火，推搡著他，不受控制地吐出過分的話語，「當年那個被球砸了兩三下就嚷嚷著要退出的膽小鬼不就是你嗎？」
「啊……」風間裕介尷尬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忽然笑了。
笑聲裡帶著幾分窘迫，但還是非常溫和爽朗：「哈哈哈，沒錯沒錯，那個膽小鬼就是我。哎呀，當初我真的被你們打擊得不淺，但正因如此，我才把捕手這個位置堅持到了現在，還打進了甲子園。嘛，其實我是非常感謝你的，降谷君，你今年也要加油啊！」
「……」
——糟糕。
即使是不擅交際的降谷曉，聽完他的話都心髒一緊，意識到——輸了。
氣魄上完全輸給他了。
而且顯得自己好小氣，好丟臉。
可惡。
每次這種時候，降谷曉都會恨自己的這張嘴，為什麼說不出像他那樣的漂亮話來。
走廊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太丟臉了。
降谷曉握著優希的手都漸漸放松了力道。
但這時，優希卻用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抬頭對風間裕介說：「抱歉抱歉，曉的嘴巴一直都是這麼毒的，我之前跟你提過醒了哦？」
「嗯？」風間裕介停頓了一下，才繼續笑著說，「是啊，我有心理准備了。」
「不行，我還是得教訓一下他。」她拉著降谷轉身往會館外面走，一邊對風間說，「學長先回看台吧，我跟他聊完了就去找你！」
「……嗯。」
75.
降谷本以為優希會把自己罵一頓。
然而兩人在場館室內的長椅上坐定後，她卻沒有再生氣，而是望著天花板說：「曉不喜歡風間學長嗎？」
「……嗯。」
「其實我也不太喜歡他。」
「哎？」
「總覺得有點表裡不一，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其實是在故意嘲諷你呢，你聽出來了嗎？」
「嗯、嗯……」
「嘛，雖然先失禮的人是你，被人家罵兩句也是活該的。」優希一顆棗子一頓鞭，很客觀地教育了他兩句，又說，「但誰讓你是曉呢，不管怎樣，我也只能站在你這邊啦。」
降谷曉的心髒咯噔了一下，然後心情復雜地盯著自己的手指，發了會兒呆。
身後的賽場上，開始傳來廣播的聲音。比賽是真的要開始了。
「哎……」優希坐在他身旁，嘆了口氣，「難得見一面，本來想給你個驚喜，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結果時間都浪費在吵架裡了……」
「嗯。抱歉。」降谷鄭重地說，「下次不會了。」
「噗。干嘛一幅跟教導主任說話的口氣。」優希一邊笑一邊翻了翻包，從裡面取出一枚白色的小東西，遞到降谷曉面前，「這個給你。」
「什麼？」降谷茫然地接過，一看。
是一枚手工縫制的小掛墜。
還是按照他的容貌縫的，長長的劉海，圓滾滾的臉，上面繡著一幅呆呆的表情。旁邊還吊著一顆小小的棒球。
「怎麼樣？縫得還不賴吧？我跟家政部的同學學的。」優希笑得很自滿，「本來是送給我們棒球部選手的護身符，我偷偷給你也縫了一個，看這裡——」
順著優希的手指，降谷看到那顆小棒球的側面留了一個小口子沒有縫上，裡面空蕩蕩的。
「這是留著裝土的。」
「土？」
「對。打進甲子園的隊伍，在離開之前不是都會裝一捧甲子園的土帶走嗎？所以我想，出去比賽的時候也把我們球場的土帶在身上。唔……不管有沒有護身符的作用，總覺得這麼做會比較安心吧？至少能提醒選手們——不要忘了在學校球場上奮鬥努力的日子啊……什麼的。」
「哦……」
「我本來想幫你裝一點家鄉的土進去的，但是仔細一想……」
——在家鄉練球的日子，對於降谷曉來說，並不是什麼美好的時光吧。
「嘛，反正就是覺得，你的護身符裡還是裝青道高中球場上的土比較好，畢竟那裡才是你奮鬥的地方，對吧？」
「嗯。」降谷垂著眼睛，將那枚小小的護身符又握得緊了點，「謝謝。」
「跟我還說什麼謝謝啦。」優希從座位上跳起來，「好啦，今天來這裡最重要的事也解決了，你快回去看比賽吧。」
「欸？你不留下看嗎？」
「不了，我們要趕回學校去了。」優希煩惱地說，「今天其實只放了半天的假，下午的訓練……我們已經遲到了。」
「這樣……」
她「我們我們」的說法，讓降谷又想起了風間裕介的臉。
「喂！」他突然對著優希的背影叫了一聲。
「嗯？」優希回頭茫然地看向他。
「那個……」降谷緊張地握緊那枚護身符，生澀地開口道，「我也……叫你小希可以嗎？」
「……」優希望著他，眨了眨眼睛，「你在說什麼傻話啊。」
「呃？」
「我們之間……這種事情還需要征求我的同意嗎？我一直以為你叫我優希只是因為yuki叫起來很順口而已。」
「……其實……」確實是因為順口。
而且小希（和「樹、木」同音）什麼的，聽起來像男孩子的名字。
好在這次，降谷很機智地沒把這句得罪人的話說出口。
「沒什麼。」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優希忍不住笑了笑，重新走回他身邊，幫他整了整汗濕沾在額頭上的劉海。
「今天的投球也非常漂亮，真不愧是我看上的投手，有你這樣的朋友，都夠我在旭川大吹三年的牛啦！而且你們球隊的打線也都好厲害，那個三棒劈出去的那一球啦，還有把對面投手嚇得保送的四棒啦……哎，本來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的。」
球場上已經傳來了球員入場的聲音。
優希收回手，退後一步，笑著說：「我走啦。希望下次見面，是在甲子園的球場上。」
作者有話要說：
文裡有很多細節，都是取材自今年的甲子園比賽……
比如說優希的這個護身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今年長野代表隊飯山的經理人的故事，這個雪國的球隊還蠻浪漫的，雖然被仙台育英打了個20:1無情教做人，但是選手都很樂觀幽默，兩個經理人也很可愛~
之後的一些劇情也會繼續從今年的甲子園報道中取材改編，先給大家報備一聲哦。
瀟瀟雨歇 2瓶；
第9章 勝敗
76.
八進四，准決賽，決賽。每個地區都只剩下了八所學校進行最後的殘酷對決。
能拼到這一步來的，可都不是軟腳蝦。
無論是眾望所歸的豪門，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公立學校，淘汰制賽場上的一個閃神或是短暫的猶豫，都會讓賽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傾斜。
旭川大所屬的北北海道地區，最近這些年也是黑馬頻出，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夏甲連續出場的學校了。
而旭川大去年才再次衝進甲子園，主要靠投手和游擊手在預選決賽上的出色發揮。而那兩位功臣今年都已經隱退了。
新的先發投捕和兩個強棒全都換成了二年級，雖然實力值得肯定，但年輕化的隊伍多少還是讓人有些不安。
隨著比賽的推進，球隊的氣氛一天比一天緊張。
在決賽前夕，壓倒眾人的最後一根稻草落了下來——
隊裡的三棒兼左外野手受傷了，而且居然還是在洗澡的時候腳底打滑摔傷的。
這件事優希是第一批知情人。
那天晚上她和隊裡的投捕二人待在會議室裡，看決賽對手的錄像看到很晚。正分析著對方捕手的配球習慣，會議室的門就被人闖開了。
一個二軍的學長扛著他們隊裡的左外野走了進來。
「這家伙摔了一跤。」他的聲音都在發抖，「居然沒能自己站起來……喂，幫他看看吧。」
左外野手渾身濕漉漉的，匆匆套上的衣褲皺巴巴的貼在身上，右腿膝蓋鮮血淋漓。
優希本來都嚇得拿起手機准備叫救護車了，卻聽到左外野很有活力地嚷道：「我站不起來難道不是因為你一直擋在我的頭頂嗎！？」
「……？」你們倆在浴室到底是個什麼姿勢啊……
雖然左外野一直努力嚷嚷著傷勢不重完全沒問題。但還是被他們架著去了醫院。
最後被醫生下了「劇烈運動禁止」的判決書。
和醫生爭辯了兩句無果後，左外野手頹然地倒在了病床上，用手臂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優希站在醫院的走廊上，頭腦也空白了一陣。
然後抬頭看向對面板凳上坐著的風間裕介和投手內山慎一郎，他們的表情更加沉重，整張臉都黑掉了。
——這樣不行……必須得說點什麼，他們明天要是帶著這種氣氛上場就糟糕了……
優希掰著手糾結了片刻，然後強笑著說：「賽、賽前選手受傷什麼的，好像漫畫裡主角隊的劇情哦！」
「……」
「……」
「你看，比賽前夜隊裡的王牌突然受傷啦，然後在比賽的關鍵時刻，他趕到場邊吼一嗓子，把意志傳遞給隊友，然後隊伍就大反轉的贏了比賽……什麼的……有沒有覺得這個劇情超眼熟的？」
「……」
「……那個，小希啊。」
「是！」
內山學長一臉嚴肅的抬起頭，緩慢地說：「你搞錯了吧。」
「呃……」果然這種話根本不能緩解氣氛……
「隊裡的王牌是我才對，那家伙只是個笨蛋左外野。」內山學長一本正經道。
「誰是笨蛋左外野啊你個白痴投手！」左外野明顯是聽到了他的話，躺在床上氣勢十足地吼了回來，「就你那個球質，還不如個發球機！」
「嘁，總而言之這家伙受不受傷對我們的勝利一點影響都沒有。」內山學長往後一仰，手臂墊在腦後，得意洋洋地說，「要玩受傷梗，至少也得是我這種等級的選手受傷才行——痛！」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風間裕介照著腦袋揍了一拳。
風間裕介舉著拳頭，皮笑肉不笑地說：「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就打斷你的腿。」
「不……那不就更糟糕了嗎……」優希站在旁邊默默地吐槽。
77.
這場危機，總算以一種不那麼糟糕的氣氛結束了。
第二天的決賽布陣前，優希想起前些天和降谷聊天時，他提到的藥師高中。
於是建議教練「要不試試把四棒選手提到一棒去，這樣他的出場次數就能多一些，而且這種劍走偏鋒的排兵方式說不定能打對面一個措手不及」。
「畢竟他們也不是一個會輕易讓我們打出清壘炮的隊伍。」
那個出了名的保守穩健的教練，在巴士上沉默了一路後，最後居然選擇了采納她的建議。
還好，旭川大的對手不是青道。或者說是，還好，這一位強棒是個經驗豐富的學長。他抗住了壓力，在最終局打出了個奇跡般的再見全壘打，8:7，逆轉取勝。
旭川大附屬，戲劇性地連續兩年闖進了甲子園的大門。
78.
勝利之後，所有人都沉浸到了狂歡的氣氛之中。
當天，旭川大的慶功宴一直鬧騰到了深夜。那些半大的小伙子一興奮起來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居然抄起蛋糕給教練糊了一臉的歌舞伎妝。
教練被他們人高馬大地按著，硬是沒掙扎出來。
優希躲在旁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就被人從身後一把按住了肩膀。
「等等——」內山學長一邊把她往前推一邊嚷嚷著，「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一個功臣？」
「不不不……」優希拼命掙扎著想逃，奈何身體力量完全不在一個等級，簡直像是被卡車推著往前走。
她只能努力扭頭瞪著他：「內山學長！我就算是死也會拉你一起下地獄的！」
「哈哈哈！一起下地獄嗎？干嘛說得這麼浪漫，我可受不起，你看，裕介都在瞪我了！」
「啊？」
然後她就被內山學長一把推進了風間裕介的懷裡。
聽著周圍幾乎能掀翻屋頂的起哄聲，優希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忽視了什麼。
79.
後來，把她從那個窘境中解救出來的人是教練。
他將臉上的蛋糕奶油一把抹掉，居然迅速地恢復了教練的嚴厲氣場。
「瞎搞什麼呢你們這些臭小子！」一聲吼就直接讓所有人閉了嘴，「這個夏天經理人為了球隊的事耗費了多少精力你們沒看見嗎？誰允許你們對自己球隊的經理人開這種玩笑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這不是開玩笑啊，風間他確實——」
「確實個什麼確實，你小子擊球的時候要是能有現在的一半積極，早就升到四棒了！」
不愧是經驗豐富的教練，把嚴肅和調笑之間平衡掌握得很好。
大家哄堂而笑，慶功宴的氣氛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優希也得到了充足的時間悄悄溜出了食堂。
80.
剛剛踏出食堂大門，簡直像是在回應她的心虛般，手機上忽然來了一通電話。
來電人是降谷曉。
等等……我干嘛要心虛啊？
優希穩了穩呼吸，接通電話。
「喂？」
「……」
「曉？」
「…………」
電話那頭始終是沉默。
慢慢地，她才開始聽清一些聲音。
是降谷曉喘息的聲音。
81.
降谷曉是在ins上得知旭川大勝出的消息的。
旭川大的棒球部在ins上有自己的官方賬號，內容是優希在經營。
之前優希把這個賬號發給他時，告訴他說，旭川大作為去年北北海道的代表隊，從八強賽的時候開始，就受到了極大的關注。
學校領導給球隊施壓，希望他們能多參與一些新聞宣傳工作。教練為此不勝其煩。所以優希才提出在社交平台上建一個球隊官方賬號的事。
這個建議迅速得到了采納，並且毫不意外的，經營球隊賬號的工作也落到了她的頭上。
「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她當時很疲憊地如此說。
但卻經營得卻很用心。每天都會分享一些旭川大棒球部日常訓練的照片和視頻。
今天下午更是爆炸式更新，陸陸續續發了很多照片上來。
降谷點進去翻了翻。
他們在賽場上簇擁著慶祝勝利的樣子；在回程的巴士上捉弄打瞌睡的同學；在慶功宴上給教練糊了一臉的奶油。
只有一張照片上出現了優希的臉。
她在慶功宴上跟人玩了幾把撲克牌，舉著手機站在最前方，手上拿著一根彩色記號筆，笑得一臉得意。她身後則是三個臉上畫滿了滑稽圖案的選手，哭笑不得的對著鏡頭比剪刀手。
圖片下的配文是——棒球部的人打牌都這麼弱的嗎？
下面有選手用個人賬號回復：「我們讓著你呢！誰也不敢在經理大人臉上畫畫啊！」
透過那一張張的照片，仿佛都能聽到那邊的歡聲笑語。
好刺耳。
82.
聽降谷在電話那頭喘了好半天也不說話，優希已經猜到他那邊發生了什麼。
躁動的心情瞬間冷靜了下去。
她走到走廊外的一張木椅上坐下，微微蜷縮起身體，捧著手機小聲問：「你在跑步嗎？」
「……剛跑完。」降谷的聲音聽起來的確是平靜了一些。
「這樣……」優希猶豫了一下。
「對不起。」降谷突然冒出了一句道歉。
「青道……」
「嗯，輸了，昨天。」
現在的情形稍微有點尷尬。
作為勝利者，優希現在說什麼都不太好。
畢竟，來自勝利者的安慰是這個世界上最難聽的語言之一了。
即使她曾經放下狠話要讓他「後悔當初沒聽我的建議來旭川大」。
但是現在……總覺得，什麼俏皮話都說不出口了。
「對不起。」降谷突然又道歉了一次，但含義卻和上一次不一樣，「我現在打電話給你，是不是讓你有點困擾？」
「欸！？」降谷曉能注意到這種事，反而讓她比較驚訝。
他可不是這種善解人意的人啊！
優希突然發現，那個只知道以自我為中心的、從來不會考慮旁人心情的降谷曉，已經在有意識地改變自己了。
「不……」優希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話道，「別在意那種事。你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降谷那邊又沉默了一下，然後用一種他自己都不太確定的聲音說，「不。我只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可以嗎？」
「當然可以！」
優希抱著手機，坐在月光下的椅子上，忽然之間，覺得他們倆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時候。
不管是誰遇到了什麼苦惱的事情，都會在練完球後，一起在家鄉小河邊的草地上坐一會兒。
也不用說很多話，好像只要一起坐一會兒，就能從對方身上汲取到足夠的能量去面對明天的挑戰了。
這一次，他們一個在北海道北區，一個在東京西區，隔著遙遠的距離，但好像又沒有那麼遙遠。
優希抬起頭，剛好看到月亮從深灰色的雲層後探出頭來。
「啊。」她高高仰著腦袋，輕聲說，「月亮好漂亮。」
降谷曉坐在青道的球場邊，靠這一棵樹，也抬起頭，看到了同一輪明月：「嗯。真的很漂亮。」
83.
「小希？」
「嗯？」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叫你一下。」
「唔……」優希望著天思索了一下，「你有什麼計劃嗎？」
「嗯。」降谷一本正經地回答，「體力和控球。」
「……」其實優希指的不是這個，她本來想問他，未來兩天有沒有假期、能不能回北海道一趟。
但降谷的這個回答讓她很高興：「嗯。那不是挺好的嘛。加油！」
他已經重新開始向前奔跑了。
「下一次，我不會再把投手丘讓給任何人了。」
「嗯。」
什麼嘛，這家伙，完全不需要擔心嘛。
84.
八月，新一年的夏甲就要開始了。
旭川大開始了針對甲子園比賽的訓練，還要處理蜂擁而至的媒體采訪。
青道那邊則早早開始了新一屆隊伍的交接磨合。
暑假對高中棒球選手來說從來都不是休息的日子。
球隊裡無窮無盡的後勤工作也把優希忙得焦頭爛額，結果從預選賽結束到甲子園開幕，她忙碌的時間比選手還多。
但這些辛勞與疲憊，在看到自家球隊昂首挺胸地站在甲子園賽場上的瞬間，就全部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和那比賽開始的警報聲一同竄入雲霄的豪情。
85.
結果，旭川大第二場比賽就遇到了稻城實業高中。
整條打線仿佛都被成宮鳴給捏住了喉嚨，九局比賽，硬是一分也沒能拿到。
從兵庫縣返程的路上，優希撲簌簌地落著眼淚，給降谷曉發了條郵件。
86
「好想把那家伙腦袋上的金毛都剃光！還有那個笑容！KiraKira的礙眼死了！」
正在外面打練習賽的降谷，直到晚上才來得及回信。
「嗯，我懂。」
「明年請你們務必把他打哭好嗎！」
「……選手是不能使用暴力的。」
「我是說在預選賽裡啦！」
「哦……」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還是蠻喜歡鳴醬的hhh 是那種想把他欺負哭的喜歡（笑容逐漸變態
哇昨天的評論好多，開心~
第10章 畫面
87.
「成宮那家伙，在甲子園至今還一分沒丟啊。」
青道的一二年生，只敢在學長們不在的時候打開電視看《熱鬥甲子園》的報道。
其實三年級學長們本身也在刻意回避這個時間段，並不會出現在食堂裡。
電視裡的畫面一轉，成宮鳴那張閃閃發亮的笑臉就出現在了鏡頭前，讓人十分火大。
「去年的悔恨我一天都沒有忘記。」說這句話時，成宮鳴的表情看起來總算是正經了些，「今年在這片球場上，我們不會再留下任何遺憾。」
在播完今天的四場比賽後和選手采訪後，節目組照常插入了對參賽隊伍的幕後采訪。
對這種煽情橋段不感興趣的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准備去自主訓練了。
降谷也活動了一下肩膀，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啊咧，這不是……降谷！」這時，倉持眼明嘴快地叫住了他，「這個女生，是不是上次來球場找你的那個？正好是旭川大的，應該沒錯吧？」
「欸？」
88.
「多次闖入甲子園的北北海道名門，旭川大附屬，今年卻第二輪就在東京豪強面前折戟，面對這次失敗，旭川大二年級的防守核心的回答是——」
「全部都是我們捕手的鍋。」——投手，內山慎一郎。
「全部都是我們投手的鍋。」——捕手，風間裕介。
連記者都被他們逗笑了。
「意外的樂觀呢。」
「不然呢？你們很想看我們哭嗎？」
「別了吧，每一場比賽結束之後都是哭，你們取材不嫌枯燥嗎？」
「呃……」
「好好說話啦你們兩個！」鏡頭外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
投捕二人趕緊收拾表情。
「糟糕她回來了。」
「快想點什麼好好說兩句。」
風間裕介宛如變臉般瞬間嚴肅起來，擲地有聲地說：「我們不會哭。因為明年我們還會再回來的，連帶著學長們的份，一起復仇！」
青道高中的電視機前，幾個同為二年級的選手都露出了復雜的笑容。
倉持洋一撇嘴道：「這兩個家伙，該說是有趣還是無情呢。」
然而鏡頭一轉，那對二年級的投捕回到酒店，在餐廳裡和三年級的學長們對上面的剎那，就猝不及防地淚如泉湧了。
「在鏡頭前還能保持輕松幽默的兩位少年，果然，內心深處還是放不下對前輩的歉意和悔恨……」
並不是每個人都習慣在鏡頭前暴露軟弱的一面，旭川大那對二年級正選就是如此。
他們和前輩們哭著交換完心裡話後，便抹著眼淚試圖逃離鏡頭的範圍了。也就是在這時，電視機裡出現了優希的身影。
她站在房間的邊緣，適時地為他們遞上了兩條毛巾，讓他們遮住自己的臉。
「然後，我們采訪了旭川大唯一的經理人，一年級的優希同學。」
「我們輸了，只是因為技不如人而已。」雖然沒有流淚，但鏡頭卻非常清晰地拍下了她微紅的眼角，「我本來一直覺得，今年大家已經很努力了。但是今天看到了稻城實業的表現我才發現，原來我們還可以更努力。」
「呵。」在旁邊擦完臉的風間裕介笑了一下，小聲說，「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魔鬼。」
「非常了不起的發言！完全不像是一個普通經理人的氣勢呢！事實上在甲子園開幕之前，我們在旭川大的學校球場采訪時發現——」
一個過場畫面閃過，鏡頭來到了旭川大附屬的學校球場。
飛揚著灰塵和汗水的球場中，一道纖細的身影格外醒目。
「在訓練場上活躍的女孩子，是旭川大的經理人優希同學——」
她戴著印有旭川大標志的棒球帽，長長的頭發束成一束馬尾，干淨利落地垂在腦後。握著一支張揚的紅色球棒，卻絲毫不顯違和。
電視裡的背景音適時消失，鏡頭近距離地捕捉著優希拋球、揮棒、擊飛的流暢動作。
她的臂力並不強，每一次擊球看起來都很吃力的樣子，但是每一球卻又都是精准漂亮的滾地球，一個接一個，角度刁鑽地朝著內野飛去。
旭川大的內野選手熟練地補位截球，讓她的擊球看起來更加沒有亮點。
然後……
「接下來是外野高飛球防守！」賽場旁有人吼了一嗓子。
「好。」優希應了一聲，然後將身子俯得更低，動用了整個身體的旋轉力量，將那一球高高擊飛了出去。
「哦——」
攝影記者發出了驚訝地感慨。
一球，兩球，三球。全都是漂亮的外野高飛，而且還在盡量平衡外野三位選手的防守球數。
「令人驚嘆的優秀球感！旭川大的經理人，為什麼會有這個能力呢？」
「那孩子初中是打壘球出身的。」鏡頭給到了球隊教練，他站在室內指導室，仔細觀察著球場上的情況，一邊說，「最開始是隊裡的捕手注意到她的能力的。嗯，我本人對現在女性選手的情況了解不多，但是隊裡的孩子們都很期待她能加入訓練，我也就破例讓她試了試。」
教練抱著手臂說：「挺超乎我的意料之外的。她是個非常能干的孩子，在各項事務上都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小希同學今年才是一年級吧？剛才的擊球非常精彩呢。」
優希謙虛地擺著手說：「沒有沒有，姿勢和力量完全上不了台面，只能在隊內訓練的時候幫幫忙而已。」
「和男子選手打硬球的感覺怎麼樣？」
「非常有趣！但也確實很累……」
「也是，要兼顧經理人的工作和協助訓練，很辛苦吧？」
「是的，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教練能再招幾個經理人入隊。」優希趁采訪夾帶私貨的目的非常明顯，「其他隊員也都很期待新經理人的加入呢。」
「欸？已經有你這麼優秀的經理人了，還不滿足嗎？」
「哈哈哈，才沒有，他們一直都嫌我太凶了呢。總說『我們想要的是像淺倉南那樣的經理人！』」
「哈哈哈！確實是男孩子們說得出來的話。」
「是啊，討厭的男孩子。」雖然嘴上說著討厭，但優希的笑容卻非常明朗。
「小希同學覺得旭川大是個怎樣的隊伍呢？」
這個鏡頭裡的優希已經回到了休息室，一邊將毛巾遞給旁邊的人，一邊笑著說：「是個很有活力的球隊。怎麼說呢，大家都很努力地在把自己最陽光樂觀的一面展現在賽場上。所以，我很擔心他們。」
「擔心嗎？」
「是的，因為每一場比賽都是那麼的緊張，沒有人能夠在這種緊張的賽程裡始終保持樂觀吧？就好像，你看，陽光照著的地方，總會有陰影出現的。」優希在鏡頭前完全沒有一般女孩子的羞澀靦腆，她微笑著說，「所以我希望能夠成為幫他們把身後的陰影驅散的人。」
「哦哦，非常棒的發言呢！」
「哈哈，謝謝。」
關於經理人的采訪告一段落，畫面重新回到甲子園的觀眾席。
接著開始采訪那位在賽前因為受傷而遺憾錯失上場機會的左外野手。
「田中同學是在預選賽中受的傷嗎？」
「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不是——」田中眼神蒼涼地望著甲子園的天空，「我是在洗澡的時候摔傷的。」
「我都提醒過你不要總在浴室裡玩跳高了。」旁邊的同學很不給面子地吐槽他。
「吵死了！都怪監督啦，為什麼不在浴室裡好好放上防滑墊，不把我們選手的身體安全放在眼裡嗎？」
「等到我們棒球部建立一百年的那天，會在浴室裡把自己摔傷的白痴也肯定只有你一個。小希已經把你的光輝事跡記到部活大事件裡面了，你要成為旭川大的歷史名人了。」
「喂喂這種事不要記啊！」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球隊是怎麼回事啊喂，從剛才開始就像在講漫才似的！」青道的食堂裡也被他們給逗出了笑聲。
只有降谷曉一直都板著張臉。
「樂觀爽朗和選手，和同樣開朗率真的球隊經理，在歡聲笑語中前行的球隊——」
鏡頭回到旭川大所在的酒店。
他們已經整理好了行裝，在酒店的大堂裡集合准備離開。
從甲子園帶出來的土被分裝在玻璃瓶裡，每個選手都將它握在手中攥得緊緊的。
這時，鏡頭突然給到了隊伍的捕手風間裕介臉上，他走到優希面前站定，然後將自己手中的玻璃瓶遞給了她。
微微彎著腰，十分鄭重的樣子，認真地看著她，嘴巴一開一合，不知說了些什麼。
電視台沒有將這一段畫面的語音播放出來，但優希臉上的驚愕，還有背景裡其他選手的曖昧表情，讓人很容易就能猜到風間裕介此舉的意義。
這個鏡頭一閃而過，接著便是旭川大離開前，教練對他們的最後訓話。
少年們齊聲應答的氣勢很快就將那段粉紅色的小插曲掩蓋了過去。
但對知情的人而言，卻十分具有衝擊性。
89.
食堂裡的眾人都把視線投向了降谷。
降谷曉面無表情。
一秒，兩秒，三秒。
轟！
經過短暫延遲的氣場轟然爆發了出來！
90.
早在預選賽慶功宴的那天晚上，優希就明確地拒絕了風間裕介。
那一天，她掛斷了和降谷曉的電話，一回頭，就看到風間裕介站在黑暗中看著自己。
「我送你回家吧。」他的聲音聽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優希垂下眼睛：「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風間裕介在她身旁站了一會兒，意識到這種時候再繞彎子已經沒意義了，便決定坦誠自己想法，「是的，我一直對你——」
「對不起！」優希沒有等他把話說完，「我不會和自己部門的選手有任何超出同伴以外的關系。抱歉。」
「……」風間裕介瞪大眼睛愣了愣，然後輕輕笑了一聲，「你還真是……很擅長說這種讓人無法反駁的話啊。」
「對不起……」
「沒關系。做你的同伴也蠻不錯的。」風間裕介停頓了片刻，「那家伙呢？他也只是你的『同伴』嗎？」
優希沒有回答他。
91.
然後在離開甲子園的那天，風間裕介將他的土遞給她，再次鄭重地說——
「我理解你不想跟同部門的選手戀愛的原則。所以，如果我明年能再送你一捧甲子園的土的話，你能考慮和我交往嗎？」
優希錯愕地看著他的眼睛。總覺得那雙真誠的眼睛裡，帶著一絲挑釁。
好像在對她說：你拿整個球隊來壓我，我就拿這個全國放送的新聞鏡頭來壓你。
讓她一瞬間心生怒火。
但她還是強壓著惱怒，在鏡頭前得體地回答了他：「等我們拿到全國冠軍再說吧。」
風間裕介也沒有虛，他爽朗地笑了笑，回頭衝其他隊員大聲喊：「好呀，聽到了嗎？經理人已經幫我們定好了明年的目標了哦！」
「哦哦！全國制霸！」
92.
說到底，愛情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
剛滿16歲的優希還完全無法對這個問題做出回答。
她在這方面並不算遲鈍，但就是因為不遲鈍，才會對它的定義感到迷茫。
是心動的感覺嗎？但是她只要看到優秀的選手或賽場上的美技都會心動，比看到帥哥時的心動值要高多了。
是陪伴嗎？但是，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能永遠陪伴著另一個人啊。如果相伴時產生的感情，在分離後立刻就會淡去，那樣的愛情未免也太淺薄了吧。
是互相理解嗎？
「……」
如果是理解的話，那究竟要如何區分友情和愛情之間的界限呢？
優希很羨慕那些能夠輕易墜入愛河的人。她們好像只需要一個眼神、一瞬間的心動，就能堂堂正正地說「喜歡」、說「愛」。
這是她絕對做不到的。
而風間裕介又是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只是因為當年自己接了降谷的五球、打了他的臉嗎？
那也太奇怪了吧？
後來，她干脆拿著這個問題直接去問他：「風間學長，難道是因為我棒球打得比你好才喜歡我的嗎？」
風間裕介當時剛結束打擊訓練，聽完她的話，立刻回到打擊區，綁的一聲，轟了個全壘打出去，然後指著球場盡頭的鐵絲網說：「你轟一個給我看看？」
「……」
「還是說你覺得自己現在能接得住慎一郎的變化球？」
「……」
「不要什麼事都跟棒球扯上關系啊。」風間裕介擦著汗笑道，「小希你有些時候，怎麼比我們這些棒球笨蛋還要死腦筋。」
93.
——但是，我的整個青春就是和棒球緊緊聯系在一起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
如果撇開棒球，撇開球隊的責任，撇開對選手的關注。
直面「異性」和「喜歡」等要素的話。
每一次風間學長明裡暗裡的告白或靠近的時候……
94.
優希捂著自己的胸口，閉上眼睛，鄭重地面對這個事實。
每次風間裕介接近她的時候，她的眼前浮現的，全都是降谷曉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經理人參與球隊防守練習什麼的也都是從新聞裡看來的梗
我想模仿熱鬥甲子園的口吻寫采訪已經想了很久了hhh日本人的中二新聞腔真是好玩=v=
瀟瀟雨歇 2瓶；
第11章 YIPS
95.
九月。甲子園的余溫還未散去，秋季大會就已經來臨了。
旭川大的新一屆隊伍遭遇了重大危機。
二年級就拿到王牌背號的投手內山慎一郎忽然丟失了狀態。
那個從甲子園賽場敗退時都還能笑著開玩笑的內山學長，居然無法再投出漂亮的直球了。
每一個直球，總會躲躲閃閃地跑到好球區的邊緣，然後頻繁四壞。
雖然用滑球也可以一戰，但沒有了直球的震懾力，再漂亮的弧度也早晚會被打者看穿。
「被稻實四棒扛出去的那一球，對他的影響還是很大啊。」優希在休息室裡聽到教練嘆息著，說出了非常冷酷的話語，「讓他去二軍冷靜冷靜，這段時間的比賽，正好可以讓其他人的練練手。」
「欸？」優希驚訝地看向他。
這也就是說……要放棄秋季大賽嗎？
「借這個機會，也讓隊裡的內外野也多承受點壓力，和稻實的那場比賽，他們的表現太僵硬了。這麼輕易就輸給所謂明星選手的氣勢怎麼行。」
96.
靠著其他隊員燃燒生命般的努力，旭川大總算還是闖進了秋季大賽的八強。
在風間裕介的靈活引導下，替補投手在賽場上也有了亮眼的表現。
而始終沒有走出心理陰影的內山慎一郎，就這麼在觀眾席上待了好幾個星期。
隊伍裡的每個人，包括因此獲得上場機會的替補投手，都很擔心他的情況。
但過去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內山慎一郎，居然就這麼日漸消沉了下去。
「高中棒球……還真是殘酷啊。」
八強晉級賽結束的那天晚上，優希給降谷發了一條郵件。
自從突然明了自己對降谷的心情非同一般後，優希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輕松自然地跟他交流了。
別說打電話了，就連發條郵件都要緊張斟酌好久，最後長長一封郵件被刪改得只剩下干巴巴的兩句話，還不一定敢發送出去。
而降谷那邊，不知怎麼的，主動發來的信息也越來越少了。
即使是之前降谷拿到王牌1號這麼大的事，兩人也只是來回了幾條郵件就匆匆結束了交談。
這一次也是，郵件發出後好久沒有收到回復。
明明以前郵件聊天也總是這個樣子——畢竟他們的部活都很忙碌，基本上都是在睡覺之前才有時間拿起手機看一眼。
但現在，等待的時間忽然變得好難熬。
深夜十一點的時候，降谷曉的回復終於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當時優希剛剛洗完澡，手忙腳亂地裹著浴巾就抓起了手機。
「你現在才結束訓練啊？」
「沒有。剛才去學長的寢室開了個會。」
「欸，好負責的前輩。」好不容易重新和他聊起了天，優希的心情迅速明媚起來，繼續打字道，「我們這邊的王牌被甲子園的比賽打擊到了，直到現在都投不出正常的直球，整個秋天都待在二軍消沉。連帶著隊伍的氣氛都變得很壓抑。」
「YIPS嗎？我們隊裡也有人遇到了這個問題。」
「欸……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他已經克服了。」
「欸！？這麼快！怎麼做到的？」
「不知道，突然之間就克服了。」看著手機屏幕裡的文字，幾乎能想像到降谷曉說這句話時臉上漫不經心的表情，「反正那家伙最大的優點就是精神好……」
「……真難得見你誇獎別的投手。」這句話發送出去後，優希的心情又低沉了下去。
投手這個位置上的人，真的蠻不容易的。
他們需要力量，又需要精確的控制力。
需要強大的精神，又需要纖細的感知。
那些微妙的平衡稍有一點破壞，就會崩潰得一塌糊塗。
而且當危機來臨的時候，他們往往又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掙扎、攀爬，誰也插不了手。
想起內山學長消沉的模樣，優希就已經足夠難受了。
更要命的是，在她的腦海裡，時不時地會跳出降谷曉的身影——他狼狽地跪在投手丘上，臉上是和內山學長一模一樣的崩潰表情。
不止一次的，讓她從午夜的噩夢中驚醒。
「！」再次從噩夢的畫面中回過神來，優希發現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拿起手機，顫抖著輕點鍵盤。
「你呢？最近的狀態還好嗎？東京的天氣應該已經涼爽很多了，但還是要注意身體、小心感冒。遇到問題千萬不要一個人扛著，一定要告訴身邊的人哦！我……」
她的手指停頓了一下，蜷縮起身體，將臉藏在白熊先生後面，緊張地繼續打字道——
「我好想再見到你……的投球。」
然後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機會，飛速按下確認發送鍵。
郵件安靜地傳遞了出去。
優希一頭栽進白熊先生的肚子裡，把身體甩到床上。
「嗚！我真沒用……」
手機握在掌心裡，沉寂了好久，終於輕輕叮了一聲。她迅速滑開屏幕，卻只收到了一條簡短的回復——
「嗯。」
——嗯？
為什麼只有一個「嗯」？
話說這種「嗯」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針對哪句話的？
優希苦惱地盯著手機糾結了一番，最後還是只能嘆息一聲，鑽進被子，睡覺。
——算了，他平常不總是這樣的嗎？不用太在意了。
話雖這麼說，但是……
還是好希望他能跟自己再多說一點話啊……
「是我太貪心了嗎？」深夜，優希再次打開手機，盯著那個刺眼的「嗯」字，完全無法入睡。
97.
第二天晚上，優希在社交軟件上收到了一個私聊。
對方是個陌生人，名字是亂碼，頭像也是初始默認畫像，個人信息更是什麼都沒寫，主頁裡空蕩蕩的一片。
他發來的是一個視頻。
優希一開始還有點擔心會不會是病毒網站什麼的。
但最終，好奇心還是打敗了顧慮，畢竟都這個年代了，哪兒還有那麼多病毒網站啊。
然後，她將視頻一點開，就看到一顆棒球呼嘯著朝屏幕砸了過來！把她嚇得後仰了一下。
再繼續看下去，才發現視頻裡的投手丘上站著的是降谷曉。視頻應該是在捕手的後方拍攝的，正好能將他抬手、扭身、揮臂的動作清晰地錄入鏡頭。
一球又一球，熟悉的力量，還有不同往日的強悍氣勢，轟然砸向鏡頭。
也撞擊著優希的心髒。
98.
將一分多鐘的投球視頻看完，優希才退回私聊界面，發去一個問號：「你是？」
「……」
信息顯示已讀後，對方沉默了片刻，然後發來了一張圖片。
居然是張自拍。
降谷曉的臉正對鏡頭，面無表情地比著一個剪刀手。
「噗！」優希抱著手機笑出聲音。
「為什麼突然給我發投球的視頻？而且稍微填一下你的主頁資料啦！看著像個BOT賬號似的。」
「你昨天不是說想看我的投球嗎？」
優希怔怔地，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
降谷又發來了一條消息：「怎麼了？投得……還可以吧？是今天早上訓練前錄的。當時熱身還沒有熱開。」
「嗯。特別好。」優希壓抑著雀躍的心跳，繼續打字道，「是我見過最帥的投球啦！」
99.
那句話說完沒多久，優希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在第二天的秋季大賽四強晉級賽上，她第一次見到了巨摩大藤巻的本鄉正宗。
——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怪物。
優希一度呆滯在了他的投球裡。
力量，節奏，思路，還有不可思議的穩定性。
和成宮鳴的強大不同，他站在投手丘上的氣勢更加沉穩，乍一看沒有那麼耀眼，但卻能隨著局數的累積，讓對手逐漸在絕望中窒息。
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突破口。
撕裂般的實力差。
「好可怕……」
那一瞬間，她發現自己的心裡浮現出了一個很沒用的想法——
「旭川大不用在南北海道和這個人爭奪夏甲的出線名額，真是太好了……」
然後本著對待高中棒球的客觀公正原則，降谷曉的投球，在她的心中悄悄地下降了一位排名。
100.
只是作為選手的水平落後了哦，只是作為選手的。
優希心虛地低頭，在記分簿上寫下一個K。
101.
那一場比賽，旭川大在前半場的時候就以0:5的比分落後，先發投手的心態被對方無窮無盡的打線一度逼退到懸崖邊緣。
但值得慶幸的是，內山學長在這一場比賽裡終於站了起來。
教練在第五局開局前才將1號背號重新交到他手上，對他說：「這是一軍全體選手對我的請求，把王牌背號還給你。」
內山慎一郎的表情，仍然空洞得讓人擔心。
「但你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讓我看到你的意志，或者滾回二軍去給我坐看台，今年一整年都別想再上投手丘了。」
「等等……」這話說得有點太重了吧！
優希慌亂地想說兩句什麼，卻被風間裕介按住了肩膀。
他衝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笑著搖了搖頭。
然後便看到內山慎一郎緩緩接過了背號，用驚人的聲音大吼道：「是！」
102.
第六局防守，配球全部是邊角滑球。進攻無收獲。
第七局防守，內山學長投出了幾枚直球，但球質還是很糟糕，被打出了兩個安打，好在內野和捕手配合完美，阻止了巨摩大藤巻的繼續得分。進攻局依然無收獲。
第八局防守，二出局一三壘有人，風間裕介再次給出了低軌道直球的信號。
在對方打者臉上都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時，他終於用自己真正的力量擊碎了所有的迷惘，用三發直球將對方三振了出去。
帶著這股氣勢走進攻擊局的他，又用一支二壘安打回敬了狀態正好的本鄉正宗，後續打者也沒有接到教練的短打命令，他們乘著內山慎一郎的氣勢，紛紛選擇了果決揮棒。
優希在記錄下旭川大拿到的第一分時，眼淚一不小心就落在了記分薄上。
103.
生活畢竟不是童話，後來的比賽，他們最終還是沒能實現翻盤。
但看著內山學長邊哭邊笑的狼狽樣子，她覺得，這一場比賽已經值得了。
旭川大用一場鮮血淋漓的失敗，換來了來年夏季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好難……
掰著指頭數發現下一章還是完結不了……
_(:з」∠)_
黎白 14瓶；
第12章 牽手
104.
「啊啊啊！你為什麼要回復『嗯』啊！？」
深夜11點的青心寮，男孩子們的聲音吵吵嚷嚷地從降谷曉的宿舍裡傳出來。
剛剛給優希回復了一個「嗯」的降谷曉，被一群前輩、同輩圍著，茫然地呆坐在房間中央，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
「有什麼問題嗎？」
「廢話！優希剛才那句話明顯是在暗示『想見你』吧！你是傻子嗎這都看不出來！」金丸表示非常崩潰。
「……有嗎？」降谷呆呆地看了看手機屏幕，然後又抬頭看了看烏泱泱一屋子的人，猶豫著說，「前輩們……都不困嗎？」
「困啊！但是這不重要！」同寢室的學長尤其積極地嚷道，「難得優希又給你發郵件了，我們哪能放心讓你自己回復她！你看，一不注意你就又說出這種『殺死聊天』的話了！」
「不……我和小希一直都是這麼說話的。」
「所以她才會被人搶走啊！」
「……」降谷的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寢室裡的其他人仍然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替他操心。
「真是的，人家都直接在《熱鬥甲子園》上公開告白了，真搞不懂你怎麼還能坐得這麼穩。」
「就是，我要是你早就跑回北海道去找她了。」
降谷冷冷都說：「因為還有訓練和比賽。」
「那至少也得多打幾個電話去問一問嘛！像你這樣冷處理怎麼行！來來讓我幫你參考一下。」
「不用了。」他果斷地關上手機，塞進口袋，硬邦邦地說，「她願意和誰在一起不關我的事，也不關各位學長的事。」
「你——」即使已經很了解他的臭脾氣，但還是會被他的這些話氣得直哼哼，「你怎麼說話的！聽好了降谷，你現在可是我們寢室裡唯一一個有希望戀愛的苗子，前輩們說什麼都會幫你的，你自己別先放棄了啊！」
降谷的表情還是很低沉：「但是……」
「但是什麼但是，笨蛋！你該不會以為優希已經和那個傻大個兒捕手在一起了吧？」倉持洋一看不過去了，大聲罵道，「別傻了，你仔細看了她當時的表情嗎？怎麼看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吧？依我看她多半是拒絕了那個人。」
「欸！？」他的話引起了所有人的驚呼。
「干嘛？你們難道都覺得她會答應那個人嗎？」
「不……這不是當然的嗎！那兒可是《熱鬥甲子園》啊，送的可是甲子園的土啊，有哪個女生能拒絕這種告白嗎？」
「……就你這個思維模式怪不得沒有女朋友了。」
「喂！說得好像你有似的！裝什麼高手！」
「不是，你們用邏輯想一想。」倉持一本正經地抱著手臂說，「如果告白成功的話，《熱鬥甲子園》的節目組肯定會把這個作為一個新聞爆點報道出來吧？但是那一期節目最後卻把他們的對話消音了對不對？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
「這麼說起來……」
「有道理欸……」
「原理如此！」在這個話題裡一直插不上嘴的澤村榮純第一次搶到了話頭，衝倉持啪啪鼓掌道，「真不愧是理論戀愛學家！了不起的推理！」
然後就被倉持摁到了地板上。
「總而言之，先考慮考慮明天該怎麼重新回復她吧？」東條秀明無奈地笑著安慰他，「今天這個氣氛，估計是不可能再聊起來了。」
降谷默默垂下眼睛，看著手裡的手機，黑漆漆的屏幕，優希果然沒有再回復過來了：「……嗯。」
105.
旭川大在秋季大賽止步八強後，教練給他們放了一天的假。
但是剛剛輸了一場那麼不甘心的比賽，誰也不會真的去休息。休息日裡，即使沒有人監督，室內外的訓練場上仍然保持著有序的自主訓練。
每個人都知道針對自己的弱點進行加訓。
尤其是剛剛恢復狀態的內山慎一郎，一大早起來就拉著風間和他一起去練投球。
風間裕介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跟內山一起熱身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藏不住了。
兩人一邊做拉伸一邊互相鬥嘴。
「我說慎一郎，你是不是在二軍窩得太久了？身體都變硬了。」
「吵死了，是你自己的【嗶——】太多手變軟了吧！」
風間反手就扼住了他的喉嚨。
內山也同樣熟練地還以顏色。
剛打鬧了沒一會兒，風間裕介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看到訓練場外，優希跟教練說了兩句什麼之後，就提前離開了。
「嗯？小希今天不留下協助訓練嗎？」內山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真少見。」
「……嗯。」
「話說我不在一軍的這段時間你們有進展嗎？」
「並沒有。」
「嘛，看開點。畢竟小希在女孩子裡的難易度絕對是S級的，一時半會兒追不到也正常。」
「閉嘴吧你。」
106.
風間裕介心裡不爽，是因為他昨天就發現，優希在用手機訂前往東京的機票。
107.
生平第一次，優希為「穿什麼衣服去見曉」這個問題陷入了深深的苦惱。
高中入學至今，她每天除了校服就是運動服，周末和節假日也一天都沒休過，成天泡在棒球場上。
等到距離飛機起飛只剩兩個小時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好幾個月沒買過新衣服了。
從老家帶來的私服全都舊了，穿在身上沒一件順眼的。
結果最後，她還是只能穿著學校的制服沮喪出門。
總覺得自己活得太不像個正常的女生了。
108.
今天是東京地區秋季大賽准決賽的日子，青道的比賽早上10點就開始，等優希匆忙趕到賽場，第一局已經結束了。
「啊啊，錯過了一局！」
而且不愧是東京都的准決賽，球場看台上人山人海，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一個空位坐下，再仔細一看記分牌——
第一局就領先了兩分啊！
優希興奮地左右看了看。坐在她右邊的是一對情侶，正靠在一起聊得很歡。左邊則是一個老爺爺，好像是一個人的樣子。
於是她選擇了問那個老爺爺：「請問，青道第一局的先發投手是哪位選手呀？」
「……」面容清瘦的老爺爺卻只是扭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這種奇怪的沉默對優希來說倒是意外的熟悉，她眨了眨眼睛。
老爺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第二局的上半場已經開始了。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站在投手丘上的是她所熟悉的那個身影。
「啊，曉又是先發啊。」她用手指捂著嘴，輕呼了一聲。
優希沒注意到，身旁的老爺爺因為這句話再次看向了她。
109.
青道今天的對手成孔學院，看起來似乎是個強棒隊伍。
除了隊裡的捕手外，幾乎每個選手的體型都壯碩得驚人。
「就算是MLB的選手也不會把身體練成這樣吧……太誇張了，又不是摔跤比賽。」優希嘟噥著吐槽。
話雖這麼說，但她還是忍不住為降谷捏了把汗。
「小姑娘，你很懂棒球嗎？」這時，身邊的老爺爺忽然開口了。
「欸？」優希慌忙擺手，「沒有沒有，只是普通的愛好者而已。」
「這樣……」老爺爺看了她的制服一眼，又說，「旭川大附屬。你是北海道的學生啊。」
「嗯。」
「這種時候特地跑來東京看比賽，是有認識的人嗎？」
「嗯，就是現在場上的這個投手。」提起降谷，優希忍不住微笑起來，「是我以前家鄉的朋友。」
「哦……」老爺爺沉默了一會兒，在降谷第一次投出滑球、引得滿場驚呼後，他又對優希說，「我是來看孫子的比賽的，對棒球懂的不多，你能給我講解一下嗎？剛才大家為什麼都在為那個投手叫好？」
「欸！爺爺你看不懂嗎！？」看球看得正興奮的時候，哪裡拒絕得了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看法，她興奮到舌頭打結，「剛才曉……那個，降谷選手他投的是滑球啊！我都不知道他還會滑球，什麼時候練的……好厲害！」
「哦——」老爺爺仍然一派淡定，「滑球有那麼厲害嗎？我看這一球的球速比他之前投的要慢了不少啊。」
「爺爺，投球不能只看球速啦。」優希一本正經地給他解釋，「曉他的最大武器的確是豪速球，這種球在高中棒球賽場上最能克制技巧派的打者，但是你看，這個成孔學院的選手全都是那種大塊頭，臂力和腕力超出常人，一旦習慣了他的球速，他的球就會變得非常好打！這種時候亮出新的變化球嚇一嚇他們，他們就不敢輕易出棒了——你看，又三振了！」
「這樣啊，你很了解那個投手？」
「唔……現在，已經不敢說這種話了。」優希望著賽場上的那個人，聲音也低了下去，「他這幾個月的進步太大，總覺得，好像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第二局下半，青道的打線又創造了夢幻般的開局，不僅逼得對方早早更換了投手，而且馬上就從新的投手手上奪下了一分。進攻勢頭越來越好。
但是，自從青道的四棒被觸身球砸中肩膀保送後，賽場上的氣氛忽然就微妙地改變了。
成孔的投手穩定了下來，很快拿下雙殺結束防守局。
而降谷再次站上投手丘後，發揮就出現了起伏。雖然靠著熟練的集體防守技巧守住了局面，但優希卻莫名地感到不安。
明明降谷的發揮逐漸平穩，沒有再用蠻力，球路也壓得很低，場面一片大好。
但是……總覺得哪裡有點奇怪。
仿佛在響應她的不安般，第五局上半，成孔的投手作為後半段打線，居然轟出了一個一分全壘打。
優希更加緊張了。
旁邊的老爺爺也沒有再來找她搭話。
她牢牢盯著場上的局面。
第五局下半開始，降谷作為打者上場，擊出了不算壞的一炮，本來完全可以穿過防線的球，卻被成孔意外靈活的防線給攔截住了。降谷全力衝向一壘壘包，最終還是被判出局。
降谷曉在觀眾們惋惜的嘆息聲中離場。
這時，優希忽然從座椅上跳了起來，一言不發地朝看台的邊緣衝過去，幾乎撲到了球場的鐵絲網上，然後死死盯著站在場邊和下一棒打者說話的降谷曉。
他的站姿，動作，神態，還有臉上的每一滴汗。
她確認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欸？你不是降谷的……」這時，身邊有人說了這麼半句話。
優希轉過頭，看到兩個穿著青道運動服的人也站在看台旁邊，正驚訝地看著她。
她來不及計較他們的奇怪態度，慌忙跑過去跟他們說：「你們是青道的隊員嗎？能去教練席那邊叫停比賽嗎？曉他好像受傷了！」
110.
和青道的兩個非正選隊員簡單交流了兩句，他們似乎也早就在懷疑降谷的身體狀況——看來他的受傷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優希想起之前發郵件詢問他的情況時，他回復的那一個漫不經心的「嗯」，心裡很惱火。
她回到座位上，發現那個老爺爺正在幫自己看管之前遺落在位置上的包，很感激地道了聲「謝謝」。
老爺爺看了她一眼，又面無表情地問：「你是不是剛才就知道……那個投手受傷了？」
場上，青道已經以選手治療為名叫停了比賽。
優希坐下，點點頭：「嗯。因為他跑步和站立的姿勢都和平常不一樣，而且明明是秋天，他的流汗量卻跟夏季大賽時似的，應該是冷汗吧。」
「觀察得很細致啊。」
「沒有沒有，只是以前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看習慣了。」
「既然關系這麼要好，為什麼高中不和他一起念，反而去做旭川大棒球部的經理人呢？」
優希當時滿心都放在降谷的身體狀況上，一時間竟沒意識到，這個「不懂棒球」的老爺爺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是旭川大的棒球部經理。
「欸，因為東京太遠了，我父母是不會同意我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的。而且，我也想作為對手堂堂正正地贏他一次嘛，在甲子園的賽場上。」說著說著，優希的心情低沉了下去，「但是……」
但是，早知道自己會這麼放不下他的話……
老爺爺沒有追問下去。
然後比賽再次開始，站上投手丘的人仍然是降谷。
教練沒有換下他，是因為傷勢沒有想像中的嚴重嗎？
重回賽場的降谷曉雖然冷汗越來越多，喘息得越來越劇烈，但氣勢卻愈發旺盛了起來。每一球每一球，都以一個漂亮的低角度鑽進捕手的手套，時不時出人意料的一個滑球或指叉球，把對方打者耍得團團轉。
在第七局丟掉了本場比賽的第三分後，優希緊張地捏了把汗，然後看到他在投手丘上轉過身，回頭看向身後內外野的防守者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一瞬間，淚水不聽話地從她的眼角蹦了出來。
看著堅定佇立在投手丘上的降谷，他熟練地補位，他朝隊友點頭，他被強襲球擊中後從地上爬起、撿球、反身投向一壘的樣子。
優希默默落著淚，心情復雜地告訴自己——這個人已經不需要你擔心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只會對著牆壁投球的獨行者了。
111.
經過兩次換投，比賽終於在延長局裡結束。
青道的主將捕手擊出了一發再見全壘打，帥氣地為這場比賽畫下句號。
優希迅速離場，在場館出口外抱著胳膊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青道選手的出現。
在一片藍藍白白的人群中，她一眼就找到了降谷曉那顆高高的腦袋，然後往前走了兩步。
降谷一直在聽旁邊的人講話，等到他在御幸的暗示下抬頭看到優希的時候，她已經聽到了御幸一也剛才正在跟他說「去醫院」的話題，臉色越加難看了起來。
她剛想上前去跟他說句話，卻看到降谷曉移開了視線。
他居然移開了視線！
居然假裝沒有看到她！
優希出離憤怒了，攥著拳頭考慮要不要甩頭就走算了。
「哎，你不是旭川大的經理人嗎？」這時，倉持及時站了出來，裝作一無所知地樣子問道，「今天怎麼沒跟你的男朋友一起來啊？」
「欸？」優希本能地回答，「我沒有男朋友啊。」
然後倉持洋一得意洋洋地回頭看向降谷，一臉「你看，我說吧」的表情。
降谷則重新看向她，眼睛亮晶晶的。
112.
青道的選手大多都留下看下午的比賽了。
降谷則准備跟棒球部的部長一起去醫院查看傷勢。
太田部長和優希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又看了看降谷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覺得不能指望他，只好自己尷尬地問優希：「這位同學……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優希局促地點點頭：「給你們添麻煩了。」
等計程車的時候，太田部長悄悄對高島禮子說：「真是意外啊。」
「是啊。」高島禮子看著那對小聲講話的年輕人，笑道，「降谷君真是個好命的男孩子。」
113.
「受傷的是腳吧？」
「嗯，右腳之前稍微有點扭到。」
「什麼『稍微』啊，小看扭傷的話可是會吃大虧的哦！」
「嗯。」
「而且昨天我發郵件問你的時候你居然沒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當時已經不疼了。」
「那也要告訴我啊！這麼大的事，我會擔心的！」
「……」降谷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就是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才不說的。」
「……」
——糟糕，心跳太快了，希望臉不要紅得太明顯。
優希低下頭，假裝對路邊的排水溝產生了巨大興趣，一動不動地盯著它。
「啊，降谷先生。」高島禮子喊出了一個奇怪的稱呼。
優希疑惑地抬起頭，看到之前坐在自己旁邊看球那個老爺爺遠遠走了過來。
……咦？
「爺爺。」然後聽到降谷曉這麼稱呼他。
……咦咦咦！？
降谷爺爺的視線在優希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說，便重新看向自家孫子。
但優希總覺得，他剛才看向自己的眼神裡分明帶著笑意。
114.
降谷的爺爺沒有跟他們一起去醫院。
還好沒有一起去醫院。
優希和降谷並排坐在計程車的後座上，已經尷尬得快要窒息了。
「吶，曉，你的爺爺平時看棒球嗎？」
「嗯？」降谷一臉茫然地樣子，「他年輕時是打進過甲子園的選手。」
「？？？！！！」優希一把捂住自己的臉，顫抖著說，「我好想死……」
「？」降谷更加莫名其妙了，「為什麼？」
「別問了……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
「……」降谷默默凝視著她，許久，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捂在臉上的手挪開，然後直視著她的眼睛說，「別消失。」
「欸？」
她沒弄懂他的意思，本想繼續追問，但降谷卻忽然縮到座位的最左邊，扭頭望向車窗外。
優希看著他的後腦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想要抽回自己的左手時，卻發現降谷曉加大了手指的力道，沒有松開她。
「！？」
他一面緊緊握著她的手，一面把發燙的額頭悄悄貼到窗玻璃上，不想讓她看到。
但優希還是看到了他漲成粉紅色的耳尖。
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她也垂下頭，恨不得能將發熱的臉藏到衣領裡面去。
他的掌心干燥溫暖，每一根手指都充滿了力量，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她鼓了好半天的勇氣，才敢微微收起指尖，回握住他的手。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太田部長偷偷瞥了兩眼後視鏡，捂著嘴想，「我才是這裡最該消失的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照這趨勢，下一章一定能完結了！只要我的腦子別再擅自開新腦洞！
第13章 劇本
115.
降谷踏進就診室的時候，醫生驚訝的表情就足以說明一切：「你怎麼又傷了！上次不是說了要好好休息嗎！」
優希聞言，也責備地瞪向他。
降谷又假裝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診斷的結果是——傷情並沒有惡化，但這應該屬於慣性挫傷，如果再不好好休養的話，以後會釀成大麻煩。
優希邊聽邊連連點頭。
降谷卻眉頭一皺，執拗地問：「但也有可能明天就不痛了，如果不痛了的話，我還是能上場比賽的吧？」
「喂！」優希和太田部長同時出聲，正想教訓他兩句，卻被醫生制止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因為這一場比賽，以後都再也打不了棒球的話，你也無所謂嗎？」
「！」降谷果然被這句話震到了。
「真是，你以為我這個診所在神宮棒球場旁邊這麼多年是白開的嗎？」醫生苦口婆心地勸他，「每一年每一年，像你這樣的高中生我不知道見過多少，個個都是嚷著『我是隊裡的王牌，我不能離開賽場』——結果呢？年輕人，一生的傷痛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背負的東西，會把整個人生都賠進去的哦。」
降谷曉的臉色沉了下去，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優希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你也該相信你的隊友，這個球隊不是你一個人在扛著，對嗎？」
「……」
116.
雖然不是什麼大傷，但為了以防萬一，太田部長和醫生商量了一番，還是給他做了全面的檢查。
等到最後一項檢查做完，窗外的天色都已經向晚了。
降谷跟著太田部長從診療室裡走出，發現優希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已經睡著了。
他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剛想抬手碰一碰她，忽然想起身邊還站著一個礙眼的大人。
於是默默給了太田部長一個埋怨的眼神。
「呃……」太田部長尷尬地望向窗外，「突然覺得有點口渴，我去一樓的販賣機那兒買瓶水喝——也別聊太久了哦，監督他們都還在學校等你呢。」
「嗯。」
送走了太田部長後，他再次將視線放回優希身上，眼神柔軟了許多。
她看起來真的很疲憊——說起來，從北海道坐飛機過來、再趕到棒球場的話，好像需要不少時間吧？那她早上到底是幾點起的？
平時總是一幅活力十足的樣子，真難道看到她這幅柔軟的模樣。
就像以前冬天去她房間裡叫她起床時的樣子。
但是醫院的長椅睡得自然沒有家裡的床舒服，優希的額頭靠在冰涼的牆壁上，眉頭都是微皺著的。
降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穿過她的發絲、擋在了她的額頭前，讓她靠在自己的掌心裡。
但這個動作太大，果然還是把她吵醒了。
「唔？你檢查完了嗎？」優希懵懵懂懂地醒來，發現降谷正蹲在自己面前，慌忙握住他的胳膊叫他站起來，「別蹲著呀，這會給腳踝很大壓力的！快坐下。」
說著她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不要。」
「欸？」
「因為這樣能好好看到你的臉。」
「……」
等等……他是從哪裡學會這種犯規的話的！？
「太好了。」降谷又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
「嗯？」等了一會兒也沒等來他的後半句話，優希只能開口問，「什麼太好了？」
「……沒什麼。」降谷曉幾乎是習慣性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垂下眼睛，看著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握住。
然後抬起頭，緊張地觀察著優希的表情。
她的臉頰微紅，也躲閃這他的注視，但卻沒有抗拒。
降谷又微微舒了口氣，終於有勇氣繼續說道：「我是說，你……沒有跟那個真山（ayama）在一起，太好了。」
「……你是說風間（kazama）吧？」
「這不重要。」降谷少見地果決道。
「噗。好歹把人家的名字記對吧！」
「都說了這不重要了！」降谷有點惱火，「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好好，你說。」優希還是忍不住咬著嘴唇笑。
「我……」
但是這種氣氛怎麼還說得下去啊……
降谷有點泄氣，站起身坐到了她旁邊的位置上，然後又牽起了她的一只手，擱在自己的腿上。
總覺得他好像是……好不容易得到了牽手的許可，就恨不得一直握在一起似的。
氣氛沉寂了一陣，還是優希先開口問道：「檢查的結果怎麼樣？」
「沒有問題，明天完全可以上場。」
「少騙人了！」優希坐直身子，嚴厲地警告他，「剛才醫生說得很對，你知道每年夏甲從預選賽到決賽，會把多少年輕選手的運動員生命燃燒殆盡嗎？說實話我一直都不太贊同這種風氣，都這個年代了，球隊的經營應該更理性一點……」
「球隊的經營什麼的，我不太懂。」降谷曉沉聲打斷了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是，不想辜負自己的背號，還有大家的期待。既然是王牌，就要和大家一起戰鬥到最後。我再也不要……坐在板凳上無能為力了。」
「曉……」他的這番話，竟讓優希對自己剛才那番功利主義的發言產生了些許慚愧之情。
但是不行！絕對不能被他拉進這種論調裡！
「那，就當這是我個人自私的想法吧。」她微微湊近過去，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你落下傷病的話，我會非常非常難過的。我希望以後能看到你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上競技，所以現在，請務必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可以嗎？」
「……嗯。」這一招還是比較有用。他總算是紅著臉乖乖點頭了。
「說好了哦！別想騙我，我到時候會發郵件給你的學長確認情況的哦！」說著她亮出自己的手機，上面赫然儲存著工藤學長的聯系方式。
「！？」降谷眨了眨眼睛，「你是什麼時候和工藤學長……」
「就剛才在觀眾席上，他去教練席傳遞消息之前，我為了以防萬一就和他交換了聯系方式。」
「……小希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擅長社交呢。
在旭川大一定也是這樣吧？
和社團裡的所有人都關系那麼好，他們好像都很喜歡她……
降谷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
「差不多也該回去了吧？」優希看向窗外，天空已經染上了夕陽的橙紅色，溫暖地灑進來，「讓太田老師等太久可不好哦。」
「……嗯。」降谷也跟著站起來，卻在優希剛往前邁了兩步的時候將她一把拉住。
「唔？干什麼？」優希被他拽得整個人都轉了一圈，正面對上了他的眼睛。
「我……我們明天贏了的話，就能進甲子園了。」
「嗯，我知道，所以才叫你不要亂來。」
「所以，所以，去了甲子園的話……」降谷曉緊張得有點莫名其妙，「你會來看我的比賽的吧？」
「……這個，說不准。」
「？？？」
「因為我們今年秋季大賽連四強都沒進嘛，多半是拿不到春甲的入選資格了，所以沒有球隊入場權。」優希解釋道，「那可是甲子園呀，門票不一定能搶得到的。」
降谷曉呆了一下，然後雙手一緊，有些慌亂地開口：「我……有一個想法。」
「嗯？」
「那個，甲子園的比賽開始前，不是都會有電視台取材嗎？」
「是的。」
「所以……取材的時候，我能不能告訴他們，你是我青梅竹馬的朋……」降谷抿了抿嘴唇，改口道，「……女朋友。這樣電視台，為了播出效果，應該會一直給你預留一個觀眾席的位置……吧？」
「…………」
「……」優希漫長的沉默讓降谷越來越不安，無比小聲地又接上了一句，「可以……嗎？」
「……那個，曉。」優希從衝擊中緩緩回過神來，問道，「你說的這個取材，應該是《熱鬥甲子園》吧？」
「是的。」
「但是，春甲並沒有《熱鬥甲子園》哦。」
「……欸？」
「那個，看名字就知道了，這個節目是夏甲限定的。」
「！？」
「……噗！」看著一臉空白的降谷，優希還是忍不住笑了，然後趕緊出聲安慰，「但是這個點子很不錯哦，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麼愛情電影啊？從哪兒學到的這種招式？」
「欸？」降谷回了回神，「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覺得可以。」優希笑著說，「而且最好是在我們隊和你們青道在甲子園對陣的那一天播出來，這樣我的角色是不是很像晨間劇裡的女主角？哈哈哈，想想就覺得很有意思！」
「啊……」
「那，我的女主角夢就寄托到你身上了呀。」優希抬手拍了拍他的臉頰，笑得連眼睛也閃閃發亮，「明年夏天，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哦，青道的王牌大人。」
117.
「小希。」
「嗯？」
「……沒什麼。」
「有話就快說啦。我們現在見一面是很難的，你還沒搞清楚這件事嗎？」
「嗯……」降谷站在醫院地走廊上，一臉鄭重地握住了優希的肩膀，問，「我……現在可以抱你一下嗎？」
「欸？」優希還沒想好應該怎麼委婉地回答他，降谷卻沒有再等了。
他微微俯下身，環住了她的後背，在身體接觸的瞬間忽然加大了力道，將她的身體用力按進懷裡。
好像有什麼感情，像山崩海嘯一樣湧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優希怔在了他的懷中。
夕陽鋪灑下的醫院走廊，干淨的消毒水的味道，降谷的校服上有香皂的清香，還有什麼……這是，男孩子身上的味道嗎？還是降谷曉身上才有的味道呢？
在被他身上的暖意包圍的瞬間，她的注意力不知怎麼的全集中在了嗅覺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抬手，擁住了他的身體。
明明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明明連他每一年身高的變化趨勢都知道，但是……他的靠近，為什麼還是會這麼讓自己心動呢。
優希閉上眼睛，將臉埋進了他的胸膛裡，戀戀不舍地說：「回去之後一定要給我發郵件哦，不許再連續幾天不理我了。」
「嗯。」
「也不許只說一兩個字，就像這次這件事一樣，我希望你能把身邊發生的事全都告訴我。」
「唔……這個，我不太擅長。」
「沒有很難的啦！只用把你最近遇到的重要的事啦、有趣的事啦，稍微詳細一點講給我聽就可以了。」
「稍微詳細一點……？」
「就是說清楚事情發生的時間地點人物、起因經過結果！最好還能插入一點背景介紹！可以了嗎？這些東西我在你初中畢業考試之前就教過你了吧！？」
「抱歉，考完試就全部忘記了。」
「……噗！笨蛋！」
優希在他的懷裡笑著笑著，感覺到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然後低下頭，在她的發間輕輕留下了一個吻。
有一瞬間，優希覺得自己的思維都被那個吻給燃燒成了灰燼。
118.
然後第二天晚上，她就收到了降谷曉按照她的要求發來的第一條郵件——
「10月X日，X曜日，在神宮棒球場和藥師高中打了決賽。藥師高中是今年東區的黑馬，和我們之前有過一次正式交手和一次練習賽。戰績是一勝一負。是個很亂來的隊伍，感覺不管什麼位置的選手都能上投手丘，看得人很火大，但也很棘手。我們隊的先發是川上學長，今天的表現很好，但是因為擊球導致手腕麻痹，第四局被追平比分之後就換下了。中繼是澤村，他的表現也很好，我們的打線也進步很大，很可靠。我最終局上場投了一局。感覺很好，腳也沒事。贏了。春甲能進甲子園了。
以上。」
「『以上』是什麼鬼啊！而且我說的詳細也不是這一種啦！這種郵件要是被人看到會誤以為我是利用個人關系套取球隊情報的間諜的吧！而且寫到後面明顯就開始偷懶了吧，從澤村的表現開始就偷懶了！」
「……好麻煩。」
「不許說麻煩！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到這裡正文就算是完結了
番外寫到一半忽然覺得有點問題，先鎖章完結好了，以後再說_(:з」∠)_
哎雖然這篇文剛動筆的時候很順，但是寫葫蘆呀的文還是蠻麻煩的
因為降谷是個性格非常內斂的人，不善言辭，而且即使在原作裡，他的內心戲也是最少的。
為了還原人物，我也盡可能的不對他做太多心理描寫，他的小心思和情緒全都要隱藏在語言和行為裡，所以還是蠻麻煩的……
比如說他超級介意風間裕介在電視節目裡告白的事，（雖然告白的片段並沒有播出來），但他一直都想著要在同一個節目裡給優希告白，昭告天下，把他比下去。但是他當時又誤以為優希已經和風間在一起了，不想讓她困擾，所以對這件事采取了冷處理，刻意減少了和優希的交流，什麼的……明明有這麼多心理變化需要交代，但是在文中只能表現為兩個動作——
「移開視線」和「重新看向優希，眼睛亮晶晶的」。
_(:з」∠)_我好難，我上輩子大概是道數學題。
降谷曉這個人物，剛看鑽A時我是不太喜歡的。
畢竟小榮純那麼可愛，在前期一直被他壓得抬不起頭，太虐了，不自覺就對他有點兒敵意。尤其是在他對榮純說「你走吧，投手丘上不需要兩個人」這句話的時候，我特麼……真的有點生氣。這孩子也太不會說話了！當初他狀態不穩換投下場的時候，大家都是很溫柔地安慰他的欸！
但是看到後來才漸漸看懂他，原來是個可愛又笨拙的人，怪不得不管競爭多麼激烈，他和榮純的關系都還是那麼好。
或許，只有同樣為孤獨所苦的人，才能看懂降谷曉的內心吧。很心疼他。
後來看到他一點點的變化，學會交流，學會責任，學會了合作與分擔。
尤其是笨拙地學著榮純的樣子去給隊友加油打氣取外號，雖然傻乎乎的哈哈哈，但是真的好感動。
——他選擇了青道真是太好了。
豆丁熊 3瓶；
第14章 番外：新年（上）
***
秋季大賽結束沒多久，就是明治神宮大賽。
相較於春夏甲子園而言，這個比賽影響力較小，但對於打一天少一天的高中棒球選手來說，也不失為一場鍛煉能力的大賽。
北海道今年的代表，不出意外的還是巨摩大藤巻。
秋季大賽早早落敗的旭川大，則背負了不少負面議論。比如「北區的學校就是不如南區的爭氣」啦，「就算是北區冠軍碰到巨摩大還是不堪一擊」啦，「看北區的冠軍賽還不如看南區的十六強」啊，什麼的……
而青道那邊，雖然失去了御幸一也這個核心戰力，但還是頑強地挺進了准決賽，之後便開始忙於應付各類新聞采訪。
十一月，當北海道的初雪落下的時候，東京正是涼爽微寒的舒適天氣。
初雪那天的早上，優希特意找了張漂亮的深灰色絨布，攤在窗台上接了些雪花，然後拿著手機找了半天的角度和焦距，拍下了一張漂亮的雪花圖，發給降谷曉。
「旭川下雪啦！今年的第一場雪！」
等了一會兒，降谷回復了一個「嗯」過來。
優希也沒指望他能針對那張圖說出什麼浪漫的話，又敲了條郵件過去：「東京那邊是什麼天氣？拍一張照片給我吧。」
很快，降谷發了張照片過來。
明顯是站在宿舍窗戶後面隨手拍的，照片裡的主要景物是青道的棒球訓練場，勉強能看到遠方有一排黃泱泱的落葉樹。
優希無語，給出了更細節的指示：「你去附近撿一片落葉，要完整漂亮點兒的！然後找個光線好的地方拍給我，背景最好是樹冠或者天空。」
這一次，降谷曉沒有再回復她。
看看時間便能猜到，他應該是慌忙扔下手機就趕去參加晨間訓練了。也不知道離開之前看到她最後那條郵件沒有。
一直到晚上，優希才收到他的回復。
照片裡的確是一片落葉，梧桐樹的，很漂亮。但背景卻是他寢室裡的桌面，打光靠的則是桌上台燈，畫面的右上角還有沒收起來的雜志封面，鈴木一朗那張胡子拉碴的黑臉正瞪著鏡頭看。
「抱歉。訓練完之後才看到你的郵件，剛去撿了片葉子，這樣拍可以嗎？」
「……」
算了，還能說什麼呢？
畢竟一想到他結束一天的訓練、精疲力盡地回到宿舍，一看到自己的郵件就又立刻下樓打著手電找落葉的樣子，也就生不起氣來了。
「可以啦，就這樣吧。」優希這麼回復了他。
然後，她把照片傳到筆記本電腦上，簡單地PS了一下，再把那片落葉的照片和自己早上拍的雪花拼到一起，打印出來。
也是一幅很唯美的畫面。
優希把這張圖片粘到私人的手帳本上，在雪花圖片的上方寫下：11月16日，旭川，初雪。
落葉的那一半圖片，就留到和降谷曉見面的時候，讓他寫上日期和東京的天氣。
雖然天各一方，但總有辦法創造出屬於兩人的回憶。
優希心情愉快地合上了那頁尚未完成的手帳。
*** *** ***
神宮大賽之後，高中棒球這一年的所有正式比賽，也就全部結束了。
接下來一直到來年三月，是長達數月的休賽期。
也是最寶貴的集中訓練期。
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有的選手能實現涅槃似的蛻變，在來年春夏大放異彩。
而有的選手，則會突然迷失方向，等待他們的，很可能是未來一整年的沉淪。
這些十來歲的年輕人，明明正處於最容易犯錯的年齡段。但這片賽場，卻總是吝於賜予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高中棒球真的很殘酷。
***
旭川大這邊，經歷了秋季的失利，整個休賽期的訓練氣勢都格外高漲。
教練也根據選手們的狀態，制定了一套異常魔鬼的訓練計劃。每天都把那群孩子練得在生死的邊緣徘徊，然後一個急剎車，把他們扔回去寢室睡覺。
第二天醒來，又是新一輪的生死徘徊。
選手們的班主任都來了好幾波，譴責棒球部的教練下手太狠，孩子們白天完全上不了課，再這樣下去學習成績可怎麼辦。
如此這般，訓練強度才被迫降低了些。
然後，從體能地獄裡爬出來的少年們，剛一探頭，就發現在外面等著自己的是期末考試。
頓時都有點想縮回地獄去了。
棒球部裡並沒有組織集體復習之類的活動。
用教練的話來說就是：「大家都是棒球笨蛋，集體學習？誰又能教得了誰呢？聚在一起的結果就是抱著課本聊一晚上的棒球。」
——太真實了。
大家只能各憑本事，四處求人，把各自班上的班長學霸哄得上了天。
***
北海道這邊的冬假休得比較早。
優希開始准備冬季合宿訓練的時候，降谷才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感到絕望。
他把小考的成績單發給她：「什麼都不用說。我已經放棄了。」
「別放棄啊！不及格的話是要補考的哦，會影響到之後的訓練的哦！」
「……算了吧……」
「不要逃避現實了，快去念書！能過一門是一門！」
等到降谷曉以奔赴刑場的姿態走進期末考試考場，優希這邊的冬季集訓也正式開始了。
優希和每個選手一樣，嚴陣以待。
以前，她總覺得自己只要能為他們處理好後勤事務、記錄下他們訓練生活中的點滴，偶爾上場協助訓練，就已經足夠了。
但經歷了內山慎一郎的低谷事件後，她對自己的職責有了新的認識。
「想要成為幫他們把身後的陰影驅散的人。」——這個目標，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實現的。
她開始更加細致地觀察他們，盡可能的把那些會影響到他們的不安定因素提前排除掉。
此外，夏甲的連續出場，再加上新聞節目的宣傳，讓旭川大棒球部的ins賬號跟著漲了不少粉絲。
優希經營起賬號來也愈加有成就感。
這個冬天，她發了一張隊裡的幾個投手湊在一起交流冬季護手霜選用心得的照片到ins上，並且附注文字：「持久保濕不滑膩：冬季最佳護手霜品牌排名——這個話題，北海道的投手們才最有發言權。」
下面很快就有了不少的評論。
「內山君好可愛~」
「所以說投手們公認最好用的護手霜到底是哪幾個牌子，請快點告訴我謝謝。」
「哈哈哈，棒球選手原來也有這麼精致的一面啊。」
也有一些不那麼和諧的聲音。
「這種花邊信息很無聊，我還是比較喜歡看選手們拼命訓練的樣子，那才是一個高中棒球部該有的氣氛。旭川大的選手，總覺得很輕浮。」
優希安靜地燃燒了一會兒怒火，等自己冷靜下來之後，才緩緩打字恢復那個人——
「最優雅的天鵝，是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拼命撥水的雙腳的。」
這一回復獲得了不少贊美，讓她很是自滿了一陣子。
過了幾天，這條明明早該失去熱度的圖片卻忽然再次沸騰了起來。
優希點進去一看，震驚地發現，一個名為「本鄉正宗」的賬號在下面留言了——
「我一直用的都是N家的馬油護手霜。很好用。」
評論區爆發了一場小地震。
「咦咦咦！！！本人嗎？是本鄉正宗本人嗎！？」
她在休息室裡大呼小叫。
旁邊的內山慎一郎非常不屑地咋舌：「激動什麼，他可是敵人。」
「別把賽場情緒帶到生活中啦！這可是本鄉正宗啊！我現在最喜歡的高中生投手就是他了！」
「喂！不是我嗎！？」
「內山學長……嘛，你已經很努力了，繼續加油哦。」
「你……」內山咬了咬牙，惱怒地衝旁邊的人吼，「喂！誰把她剛才說的話錄下來！發給東京的那個怪物先生聽！小希最喜歡的高中生投手是本鄉正宗呢，我要昭告天下！」
「喂。」風間裕介忍無可忍地開口，「我還在旁邊站著呢，你能不能管一下自己的嘴巴。」
「你？」內山扭頭看了他一眼，攤手道，「反正你被女孩子甩又不是一兩次了，有什麼好介意的？」
「嘖。」風間裕介暴躁地咋了下舌，然後走到優希身後小聲說，「手機借我一下。」
「做什麼？」優希茫然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只見風間裕介拿起她的手機，對著山內的臉哢擦拍了張照，然後低下頭一通熟練的操作，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一條嶄新的ins就發到了旭川大棒球部的官方賬號上。
「王牌投手內山慎一郎經典語錄：球被擊中怪捕手，打者上壘怪內野，實在沒招怪教練，反正投手不背鍋——掌握了這項技能，你就是一個合格的投手了。」
配以山內慎一郎吊兒郎當地坐在球隊休息室裡的照片一張。
評論區裡一水的：wwwwwwww
以及內山慎一郎的咆哮：「我那是在跟學弟開玩笑好嗎！！！」
***
這就是旭川大的態度。不管多麼痛苦、多麼不甘，在外人面前，他們永遠都會擺出最輕松樂觀的表情。
但是為了維持這一從容灑脫的姿態，他們每天在訓練場上咬著牙齒拼到了什麼程度，只有棒球部的自己人知道。
這種氣氛，優希很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寫得比想像中的長，因為突然想寫寫旭川大的日常，還有讓本鄉正宗露個臉。
因為在寫大綱的時候，我考慮過，如果這篇文是長篇，男配可能會是本鄉正宗，我挺喜歡本鄉弟弟這種類型的。同時，旭川大這個隊伍我也有詳細的設定，在他們身上還是花了心思的呀，只可惜短篇的話就沒機會展現出來了，在這裡稍微多寫點吧。
還有最後兩章啦！
第15章 番外：新年（中）
***
冬訓結束，優希放假回到家，享受起難得的悠閑生活。
降谷曉那邊關於青道冬季集訓的郵件才一條一條地發過來。
「今天開始冬訓了，沒有學長們說得那麼可怕，只是訓練量比往常大了一點。」
「冬訓第二天，起太早了，好困，但我是不會輸的。」
「好困。但是不會輸。」
「吃飯也不會輸。」
「在堅持。」
「。」
等等這個句號是怎麼回事！？
沒事吧！？怎麼感覺他快要死了！？
優希趕忙給他發了好幾條郵件過去，但降谷一條都沒有再回復過。讓優希一度懷疑他是不是訓練過度被送進了醫院，甚至特地給他們學校的工藤學長發了條郵件去詢問，得到了「沒問題，他還活著。」的回復。
12月30日，苫小牧又下起了一場大雪，帶著狂風，席卷了整座城市。
優希的父母被這場暴雪困在了新干線上，給她發短信說今天估計是回不來了。
優希很沒良心地回復道：「哼，活該。讓你們去九州度假不帶我的。」
然後被媽媽一通電話打過來罵了一頓。
一個人待在家裡，優希便放心地進入冬季節能模式，把食物、水和書本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縮在被爐裡看著電視，享受頹廢的冬季生活。
這時，家門外傳來了沉沉的聲音。
優希懶洋洋的歪了歪頭。
「風嗎？」
然後繼續看電視。
——咚咚
門外的敲擊聲變得明顯了些，她無法再欺騙自己那是風聲了，只好百般不情願地離開被爐，一邊埋怨著「誰會在這種天氣出門」，一邊小跑到家門邊，慢慢拉開了門——
家門外，站著一個高大漆黑的身影，遮得嚴嚴實實的臉，黑色的羽絨大衣被雪沫染得斑斑白白。以狂風暴雪為背景，乍一看還以為是美國電影裡的連環殺人犯。
優希嚇得往門後縮了縮，用力按著門栓說：「您找誰？」
「……是我。」對方模模糊糊地說著，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少年清秀的臉。
「咦？曉！？」優希趕緊打開門把他拽進來，一邊拍掉他肩膀上的雪一邊驚訝道，「你怎麼回來的？這種天氣航班應該都停了吧？」
簡直像突然降臨的雪地怪物一樣……
「我昨天晚上就回來了。」他脫掉厚重的外套，說，「因為太累了，就在家裡睡了一天。」
「睡了一天？一直睡到現在？」
「嗯。」
「……到底是有多累啊……」
「小希。」
「嗯？」
「你們家有吃的嗎？」
「？？？」
***
片刻後，優希站在廚房裡燒上一鍋水，然後開始切蔬菜和培根，身後站著垂涎欲滴的降谷曉，時不時還能聽到他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總覺得，他像頭跑來人類聚居地乞食的北極熊。
降谷的父母這個冬天一直都在外出差，沒有回來——這個消息並沒有好好傳達給他們的兒子。
於是，結束冬訓疲憊不堪的降谷曉，回到家後什麼都沒管，鞋一脫包一扔，就倒在床上睡了一整天。等到他被飢餓喚醒，才發現家裡沒人，冰箱裡也只有冰塊和調味料。
最後就跑來優希這兒求救了。
「我這兒是極地救助站嗎！？」優希一邊煮著面條一邊怒道。
「唔……」降谷從她身後湊近，盯著鍋說，「不夠。」
「面條嗎？」
「嗯，多一點。」
優希又下了一小把進去。
「再多一點。」
「……到底要多少啊，小心吃不下哦。」
「吃得下的。」降谷干脆自己動手，從面筒裡又抓了一大把，扔進了鍋裡。然後雙臂順勢摟住了優希的腰，將下巴擱到她的肩膀上。
「喂！誰讓你扔那麼大一把進去的啊！湯都不夠了！」優希手忙腳亂地把多余的面條夾出去，又燒了一鍋開水煮面，然後用手肘頂了頂身後的人，「你好礙事！」
「唔……」降谷曉倔強地摟著她，沒有離開。
***
面條煮好端上桌。降谷曉看來是真的餓壞了，滾燙的一碗湯面，連吹帶吸的，沒多久就被他吃得蔥花都不剩一顆。
那可是三人份的面條啊……
優希擔心地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許久，又忍不住微笑起來。
***
吃完飯後，他又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的鑽進了優希家的被爐裡，坐在她身邊剝了顆蜜柑遞過去。
電視上播著新年特輯節目，有點兒無聊。
兩人的身體很快就被暖氣給融化了，都軟綿綿地趴到桌子上。
優希枕在看完了的漫畫書上，歪頭看著降谷問：「你最近為什麼都沒有回復我的郵件？」
降谷的腦袋也靠在手臂上，懶散地說：「抱歉，集訓的最後兩天太累了。」
「累到連郵件都回復不了？」
「累到連自己的靈魂都感覺不到了。」
「……你贏了。」然而想起自家選手們訓練時精疲力盡的樣子，她又有些不甘心，追問道，「那，你們這些天都做了哪些訓練？」
「唔？早上六點開始晨跑，做力量和體能訓練。中午之後練習擊打和防守，投手還要練投球。晚上是……比較可怕的力量和體能訓練。」
「比較可怕的？」
「是。」
「詳細來說呢？」
「我暫時不想詳細說。」降谷曉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會有點想吐。」
「…………」這麼可怕的嗎。
「嗯。很可怕。」降谷心有余悸地眯起了眼睛。模樣十分可愛。
優希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臉。
明明身體已經練得結實挺拔，但是臉頰還是像以前一樣肉呼呼的，手感很好。
優希捏著他的臉，偷笑。
降谷任憑她捏了自己一會兒，然後默不作聲地握住了她的手。
優希突然就覺得，暖爐的溫度好像有點太高了。
在溫暖得讓人融化的房間裡對視了片刻，優希看著降谷的眼睛，輕聲開口：「曉，你猜我在想什麼？」
降谷紅著臉，沒敢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出來，緊張地問：「你在想什麼？」
優希用悄悄話似的音量，在他耳邊說：「我想吃冰淇淋。」
「…………」
「冰箱裡就有，你去幫我拿一下吧。你自己也可以吃一根，算我請你的。」
「……不要。你自己去。」降谷賭氣地說。
「小氣！我都做飯給你吃了！」
「不去。」
「那就猜拳吧！」優希憤憤地撩起袖子。
「不要。」降谷不屑地俯視她，「你猜拳會耍賴。輸了又會變成三局兩勝。」
「這一次就一局定勝負，說定了！」
「好。」
「石頭……剪刀……布！」
「……」
看著自己出的剪刀，再看看降谷出的石頭，優希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這個人……猜拳的運氣怎麼總是這麼好！
她正鼓著臉生悶氣，忽然看到降谷展開了他的拳頭，變成一個布，然後手掌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還沒收回去的手指。
「吃什麼口味的？」
「……巧克力。」
「嗯。」
說完，他站起身，推門往廚房走去。
優希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把通紅的臉埋進了臂彎裡。
「不、不得了……他是什麼時候……從哪裡學來的這種招式啊！」
***
在隆冬的北海道，看著窗外的寒風暴雪，窩在溫暖如春的房間裡，吃冰淇淋。
簡直是現代文明社會的最高享受。
工業革命萬歲！
優希把吃完的兩張冰淇淋包裝紙揉起來，扔進桌上的小垃圾盒裡。
本以為吃完冰淇淋之後能精神一點。
然而融化到血液裡的冰涼和暖爐的溫度撞擊在一起，簡直就像水蒸氣一樣模糊了人的大腦，反而更讓人昏昏欲睡。
碰巧這時，電視節目裡的嘉賓開始唱起了一首島式唱腔的歌，直接就把優希給放倒了。
她趴在桌上掙扎著眨眼的時候，看到旁邊的降谷曉也跟她一樣眯著眼睛趴了下來。
「喂，你不是剛睡了一整天嗎？」她含糊地說著，戳了戳他的臉。
「嗯……還是好困……」降谷握住了她伸過來的手，貼到臉頰旁。
「噗。曉你變了，以前就算是這種天氣，你也是會鬧著要去練球的。」
「因為已經練得夠多了……身體也是需要休息的。」
「好吧……」即將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優希最後呢喃著問道，「放假這幾天，有什麼想做的嗎？」
「想投球……」降谷迷迷糊糊地回答。
「……你啊……」
然後，他們就趴在被爐上睡著了。
***
第二天早上，他們是被優希的父母給叫醒的。
優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蜷縮在被爐裡，就著爐溫，枕著降谷的手臂，睡在他的懷裡。
他還沒有醒，但是右手手臂卻異常堅硬地摟在她的腰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清晰感覺到他的體溫。
「喂喂，小希，曉！你們又在被爐裡睡覺了！會感冒的哦！」媽媽的聲音從他們頭頂上飄下來。
她正在一邊整理房間，一邊絮絮叨叨地數落他們：「真是的，都這麼大的兩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似的。」
「……」優希紅著臉，將手縮進被爐裡，悄悄用力，試圖把降谷的手臂從自己的腰上拿開。
要是被媽媽看到他們在被子裡的姿勢，她估計就說不出「像小孩子似的」這種話了。
搞不好還會把曉從家裡扔出去吧……
「來，起來之後趕緊把外套穿上！」
媽媽順手扔了兩件大衣過來，蓋在兩人的頭上，總算是把降谷給吵醒了。
「唔……」他動了動身體，握在優希腰上的手卻收得更緊了。
「喂！」優希小聲警告他，在他的手臂上擰了一下。
兩人在大衣的掩蓋下交換了幾個眼神，然後優希就眼見著他的臉越漲越紅，最後像顆番茄一樣從被爐裡跳了出去。
「穿外套！」優希媽媽還在操心地提醒他。
「哦，是……」
降谷快速穿上外套，然後埋著腦袋衝進了洗手間。裡面很快就傳出他用冷水潑臉的聲音。
優希這才慢吞吞地坐起來，和媽媽聊天轉換心情：「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雪停了嗎？」
「早就停啦，在你們睡懶覺的時候！」
「哦……」
「曉怎麼在這裡過夜，他的父母呢？」
「又出差了。」
「這樣啊，可憐的孩子。」優希的媽媽開始整理桌子了，看著滿桌的漫畫零食蜜柑皮，她的怒氣值迅速上升，最後怒吼一聲把優希從被爐裡拽了出去，「快點給我滾出去，年輕人不要整天窩在家裡，礙手礙腳的！」
優希回到自己房間，洗了個澡，揉著半濕的頭發回到一樓，發現降谷曉已經離開了。
她簡單吃了點早飯，再次回到客廳裡，看著自家的被爐，一想到昨晚和降谷在這兒睡覺時的姿勢，忽然就不太敢再坐進去了。
這時，門鈴輕響。
降谷再次出現在優希家門外，應該也是剛剛洗完澡，換了身深藍色的羽絨服，鼻尖紅彤彤的，站在雪地上。
「一起出去嗎？」
「去哪兒？」
「之前說過的，給你再抓一個白熊先生。吊墜。」
「哦哦。」他還記得那件事啊，優希也被他喚醒了記憶，「你進來等我一會兒。」
「嗯。」降谷乖巧地站在她家的玄關裡，盯著自己的鞋尖發呆。
過了一會兒，優希抱著他的白熊先生回來了。
還在外面套了一層大塑料袋包著。
「我給你把白熊先生帶回來啦。之前一直都是跟我一起住在旭川的房子裡的——說真的，抱著它睡覺太舒服了，我都有點不舍得還給你了。」
「沒關系，今天再去抓一個。」
「嗯。」
***
順路把白熊先生放回降谷家，然後沿著那條熟悉的路線，往室內棒球訓練館的方向走，很快就抵達了那條商業街。
商業街的變化不大，店鋪更新了不少，但以前他們喜歡的幾家小吃店還在。
優希站在以前最喜歡的饅頭店門口，陷入掙扎。
「怎麼了？不買紅豆饅頭嗎？」降谷奇怪地問，「以前每次都要來吃的。」
「以前是以前啦，我最近好像很容易發胖，所以這種甜食還是少吃點比較好。」
「你沒有胖啊。」
他的這句話讓優希微微紅了臉，也讓饅頭店老板臉上笑開了花。
「對呀對呀，小姑娘一點都不胖，買一袋吃吧！」
「只是這件衣服……」降谷捏起她的外套衣擺，仔細觀察了一下，「好像確實是變小了。」
「……」饅頭店老板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優希紅著臉，怒氣值瞬間爆了表，吼道，「這是因為我長高了！長高了！長了三釐米呢！」
「啊，好厲害，我今年都沒有長那麼多。」
「閉嘴你這個白痴！」
結果還是買了一袋饅頭，氣呼呼地吃了一個，剩下的全都投喂進了降谷的肚子裡。
***
抵達那家電玩店的時候，他們驚訝的發現，店門口竟然掛著門面轉讓的廣告。
店裡也是一片冷清，門口的一排娃娃機甚至都沒有打開，灰撲撲、空蕩蕩地立在那裡。
他們推門進去找到了一個工作人員，詢問他還有沒有之前那種白熊玩偶。
工作人員一臉為難的樣子：「應該沒有了吧。我們的庫房差不多都清空了，明天就要正式停業了。」
「哎……」優希失落地垂下了肩膀。
這時，店門又被人推開了。
「嗚哇，好冷好冷——」伴著一陣冷風，一個穿著褐色羊皮大衣的中年男人小跑了進來。看到優希和降谷，愣了愣，說，「客人嗎？不好意思，我們今天已經不營業了哦。」
原來他才是電玩店的老板。
之前的工作人員跟他解釋了一下他們的來意。
老板抬起頭，在看清他們倆的臉後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後驚訝道：「啊，你們不是，降谷曉和旭川大的那個經理人吧？」
電玩店的老板，居然碰巧是個高中棒球的熱心觀眾，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哈哈哈，那是當然的啦，一個上過《熱鬥甲子園》，一個在神宮大賽裡表現得那麼好，當然認識啦！」
老板笑得很豪爽。
優希心裡還是有點不爽——為什麼看到曉就能叫出名字，我卻只是「旭川大的經理人」啊……
「然後呢，剛才你們說是來找什麼東西的？」
「找這個。」優希從手機上翻出白熊先生的照片給他看，「我們很想再抓一只當年的這個白熊玩偶，請問你們這兒還有嗎？」
「嘶——這個玩偶……等一下。」老板一拍腦袋，鑽進櫃台，然後踩著凳子爬上桌，在櫃台最上方的櫥櫃裡翻找了一陣，最後，像變魔術似的從裡面翻出了一只白熊先生——
還沒拆包裝，干干淨淨地躺在塑料包裝袋裡。
「啊！」優希驚喜地捂住嘴。
「你們運氣真好啊。這一只是我當初想留下來送給女朋友的，結果還沒送出去就分手了哈哈哈哈——」老板笑得又凄涼又尷尬，然後把白熊玩偶塞進優希懷裡，「拿去吧，送你們啦。」
「欸，可以嗎！」
「當然當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降谷君你當年可是很『照顧』我們生意的哦？」
降谷黑著臉點了點頭。
「哈哈哈，就算我送你們的啦。無論是降谷君還是旭川大，來年都要繼續加油哦，這條街上能出兩位參與甲子園競技的孩子，我們也跟著長臉面嘛——啊，對了，還有本鄉君，是三位才對！」
優希看了降谷一眼。
回來之後，她還沒有跟他聊過本鄉正宗的事。
他們初中畢業的時候，巨摩大藤巻的戰績遠沒有現在這麼好，優希甚至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個學校，遠遠考去了北區的旭川大，降谷更是直接奔去了東京。
然而現在，巨摩大藤巻拿著夏甲、神宮大賽雙冠的成績，說實話，稍微有點打他們的臉。
不知道降谷曉對這件事是怎麼看的。
優希觀察著他，但他的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擔心上中下三部分搞不搞得定……
第16章 番外：新年（下）
***
抱著新的白熊玩偶，優希和降谷坐在商業街的長椅上吹了會兒冷風。
「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嗎？」
「……」
「好冷。我們找個室內坐著吧。」優希跺了跺冰冷的雙腿。
「你還想不想去那個迷宮？」降谷突然說。
「欸？」
「札幌那個，去年去過的。」
「可以嗎！」
「嗯。我們再去一次吧。」
「好啊！」優希興奮地蹦了起來，「不知道今年還有沒有那個雪雕的迷宮！」
「應該會有的。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直接去這個地方吧。」降谷從荷包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什麼地方？」
「一個棒球實驗基地。對一般顧客也開放的，除了室內練習之外，還能測試球速和球路。」
「……」
「是教練推薦給我的。說是春甲之前要是能正式測一測自己的球速的話，對之後的比賽有好處。」
「……喂，曉。」
「嗯。」
「我們是在約會吧？」
「是。去測球速也是約會啊。」
「……」優希沉默片刻，把白熊先生用力塞進降谷的懷裡，然後捏著他的臉，咬牙切齒道，「你從一開始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吧？所以才特地一大早叫我出門的吧？」
「沒……沒有……」降谷被她捏得口齒不清道，「我是尊……真心想帶你去走迷宮的……」
「然後再『順路』去測球速嗎？」
「唔，順路。」
「少騙人了！有本事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呀！」優希憤憤地在他的額頭上敲了一下，然後收回手，憤憤道，「真是的。干嘛繞這種彎子，有什麼想法跟我直說不就好了嗎！」
「欸？你的意思是……」
「陪你去測試球速又不是不可以！」她生氣地強調，「但是不許再跟我說謊了！」
「嗯……不是！」降谷曉反應過來，鄭重地搖了搖頭，「我沒有說謊，我確實也想和你再去一次那個冰雕公園。」
「好啦好啦，快出發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
兩個小時後，他們抵達了札幌。
並且選擇了繞過雪雕迷宮，直接奔赴那家棒球實驗基地——理由是：雪雕迷宮天黑了也可以玩，但是那家實驗基地下午就會關門。
優希心裡還是有點不爽，跟著降谷走進了一棟大樓的電梯。
不過，一踏進基地大門，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這裡的空間並不大，用防彈玻璃和綠色球網隔離出一小塊一小塊的空間，每個隔間裡都有非常專業的測量設備和看起來操作很復雜的發球機。
她湊到那些器械旁，小心翼翼地觀察起來。
「啊，好厲害。真的能測量球路欸……是不是連受力原理都能分析出來？」她看著顯示屏小聲嘀咕。
「能哦。」這兒的老板意外的年輕，還留著一頭很時尚的長發。
優希趕緊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他簡單回禮，然後笑著對降谷說，「你就是落合教練介紹來的降谷同學吧？我叫藤野，以前也是落合教練帶過的選手。說起來我們還算是師兄弟關系吧？哈哈。跟我來吧，我帶你做幾項適合你的。」
現在高中棒球的訓練模式已經越來越系統化，但這種類型的測量項目，也不是哪裡都有的。
簡單熱身後，降谷被藤野先生安排著在隔間裡投了幾球。記速器上顯示出的數字一次比一次驚悚——
145,149,151……155km/h！
這個數字出現的瞬間，降谷曉投出的球正好砸在優希面前的球網上，但他帶出的那股氣勢卻穿過了球網，筆直地撲在她的臉上。
「……」好厲害。
——這麼看來，他完全不比本鄉正宗差嘛！
優希捂著撲通亂跳的胸口想。
然而坐在儀器後方的藤野先生卻搖了搖頭：「不行啊。從151km開始，就完全沒有在控球了吧？」
一句話驚醒了優希。
——對哦。他的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亂跑了。這個毛病還是沒有克服啊。
「你的球總是很容易飄高，這和你的放球點有關——當然，這是句廢話——但是，為什麼只要用太大力氣，放球點就一定會偏高呢？這個問題需要靠大量的練習來攻克。降谷君，投球的時候再多用一點腦子，ok？大腦裡要有畫面——自己投球的畫面。記住自己投球時指尖和手腕的感覺，然後再去做細節調整。手指和手臂之間微妙的配合……這可能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要加油哦。」
「……」降谷握著球，默默點了點頭。
降谷待在裡面投了很久。表情異常認真，全神貫注地在大腦中嘗試「重復自己投球時的畫面」。每投幾球，就會蹲到顯示屏後，仔細地觀察自己剛才每一球的投球姿勢，和那一姿勢所投出的軌道線路。
優希也坐在顯示屏前，一球一球地看他投，不知不覺就忘記了時間。
直到降谷投到第80球時，機器裡傳出了報警聲。
藤野先生立刻走了過來，衝降谷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你今天不能再投了，既然是假期，訓練量就要適度控制。而且剛才投的那些球數已經足夠做數據分析了。」
「好的。」降谷掀開球網走了出來，微微鞠躬道，「謝謝你。」
「哈哈，不用這麼客氣！」藤野先生擺擺手，操作了一下機器，開始導出數據。
降谷曉擦了擦汗，忽然看向站在一旁的優希。
她正認真地盯著藤野先生操作機器的樣子，看起來很感興趣。
「……那個。」降谷沉默了一會兒，對藤野先生說，「我可以帶我朋友進去投投球嗎？」
「嗯？」藤野先生抬起頭。
「欸！？」優希也驚訝地看向他。「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
「因為你看起來很想投的樣子。」
「我……才沒有！」
「哈哈哈，我理解我理解，看到那種投球，誰都會變得躍躍欲試吧。」藤野先生笑著點點頭，「可以哦，小姑娘也去投投看吧，以前打過棒球嗎？」
「不……只做過內野和捕手，投手丘什麼的……」那種地方，她可一次都沒有站上去過。
「那就去試試嘛！也好理解一下男朋友比賽時的感覺對不對？」藤野先生並不認識優希，還以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棒球選手的女朋友。
他漫不經心地撥弄了幾下機器，說：「來，請進吧。」
優希緊張地被降谷帶進了投球隔間裡。
走進去之後才發現，隔間雖小，但卻非常完美地還原了投手丘的樣子，正前方還貼了幾個常見的好球帶範圍圖。
優希站了上去，戴著降谷的手套，有些手足無措。
「先像平時內野防守那樣投一球適應一下吧。」降谷建議道。
「嗯。」優希點點頭，深呼吸，然後放松地投了一球出去。
計速器上慢悠悠地跳出了一個65km/h。
——嗚哇……連他的一半都沒有到，太丟臉了吧……
「那個，姿勢……」降谷走到她的身邊蹲下，握著她的小腿，抬起來，「腿還要再抬高一點，朝著這個角度，然後投球的時候往前邁步，盡量邁大一點，目的是把整個身體的力量都壓在球上，然後再投出去。」
「哦、哦，我試試看。」
投手的投球姿勢，不用降谷說，優希自己也很清楚。
只是第一次親自去投，還是很忐忑的。
這個微微隆起的投手丘，確實有讓人壓力倍增的魔力。
優希深深地吸氣吐氣，然後微微側身，凝視著前方鮮紅的一片好球帶，抬起腿的時候一直在腦海中告訴自己——腳尖要向前，身體要壓低，邁步盡量大一點，把身體的力量都集中到指尖上——
然後。
嘭。
球砸在球網上。這一次的感覺非常好！
她興奮地看向計速器——97km/h。
「……」
等等……球速超過100km原來是這麼難的事情嗎！？
在男子選手的包圍下生活太久的優希，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我不投了……太傷自尊了……」
但是坐在外面的藤野先生已經被嚇呆了。
「97km/h……這可是硬球啊喂……這個女孩子也是怪物嗎？」
降谷看著計速器，誠懇地說：「嗯，確實好差。」
「是吧……」優希還挺自卑地捋了捋劉海。
「等、等等……」藤野先生趕緊插嘴進來，「小姑娘你……受過訓練嗎？軟球？硬球？」
「嗯？算是都打過吧。」
「這樣啊……」至今投球球速沒上過90km的藤野先生，聽到這話才勉強心理平衡了一點。
——人家至少是受過硬球訓練的嘛！說得通說得通，不丟臉不丟臉。
***
優希對藤野先生這兒的新式測量和訓練儀器非常感興趣。纏著他又詢問學習了好半天，甚至掏出筆記本記錄了起來。
降谷換好衣服，坐在基地門口等她，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等優希終於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求知欲，兩人推開基地大門一看——
外面的天都已經黑了。
優希掏出手機，看著上面的時間——20:03。
「又是這個時間啊……」
上一次來的時候，也是到了晚上八點，才不得不放棄迷宮提前回家的。
更何況這一次，他們連晚飯都還沒吃呢。
站在札幌寒冷的街道上，優希對著手心呵了口氣，說：「去吃點東西吧。」
降谷看了她一眼：「嗯。」
這一次，兩人就近找了家小餐館，想著既然是12月31日的晚上，就點了兩碗蕎麥面，應個習俗。
優希吃完面，喝著熱茶，看著窗外的霓虹燈被玻璃上朦朧的水汽給模糊得像幅現代抽像畫，發了會兒呆。
降谷那邊終於解決完了他的第二碗面，擦著嘴站了起來。
離開餐館所在的小巷道，回到大街，然後往地鐵站口走去——
「喂，走這邊。」然而，降谷曉在地鐵口拉住了她。
「什麼？」
優希茫然地看向他。他的手指著馬路對面的方向，說：「迷宮在那邊。」
「欸？」優希愣了愣，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快九點了，「但是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應該回……」
「你想去的吧？上次就想去了。」
「但是回去太晚會被爸爸罵的。」
「就說是我非要去玩，才耽誤時間的。」
「曉……」優希垂下眼睛說，「沒關系，我也不是特別想玩那個。」
「說謊。」降谷的手上加大了力氣，將她拽到身邊，踩上斑馬線，他望著前方說，「從剛才開始，你就很不開心了。」
「……」
優希跟在他身後，將懷裡的白熊先生抱得更緊了些。
***
那座雪雕迷宮今年果然也有，而且裝飾得比去年更加精致了，各色的燈光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給白雪染上了繽紛的顏色。
一時間眼花繚亂。
優希低沉的心情迅速雀躍起來。
「好漂亮！」
聽到她的聲音重新變得明亮，降谷側頭看著她，微微抿了抿嘴唇。
「這裡是不是有幾個不同的入口？」現在變成了優希拽著他往迷宮門口跑去，繞著外牆轉了半圈，然後興奮地提議道，「我們分開走吧！看看誰先走出去！」
「好。」
他們分別在兩個入口站定，然後優希喊了一聲「開始！」，兩人便同時踏入了那個雪雕迷宮——
一瞬間，外界車水馬龍的聲音就被隔絕了。
優希稍微愣了一下。
雪做的牆壁，有這麼大的力量嗎？
好像突然之間就與世隔絕了一樣。
最開始還偶爾能和一些游客擦肩而過，但是漸漸地，不知是不是因為時間太晚，周圍的游客越來越少。她往迷宮中心走去，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其他人了。
這時，額頭微微一涼。
優希抬起頭，發現天空居然又下起雪了。
「啊……」她仰頭看著紛紛落下的雪花，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曉！」
聲音迅速被雪砌的牆壁吸收，沒有回音。
她忽然慌了起來，摸出手機給降谷打了個電話。
「喂？」聽到他的聲音，心髒才稍微安靜了一些。
「曉你在哪？」她有些邏輯混亂地說道，「下雪了！」
「嗯，我看到了。」降谷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令人安定的頻率，「我已經走出來了，在外面等你。」
「欸！怎麼那麼快！」
「因為這個迷宮挺小的。」
「小嗎！？」優希慌了，趕緊加快了腳步，「為什麼我一直轉不出去？」
「……你是不是一直在憑感覺左右亂轉？」
「不然呢！？我又不知道正確的路線是哪條！」
「不是，你冷靜一點聽我說。」降谷組織了一下語言，慢慢地說，「你現在選擇一面牆壁，左右隨便那一邊的都可以，接下來不管遇到什麼分叉口，都只沿著這一面牆壁走，很快就能走出來了。」
「真的嗎！？」
「嗯。我小時候很喜歡玩迷宮游戲。這個方法是萬能的。」
「我試試……」
優希看看左邊的牆壁，又看看右邊的牆壁。
選擇困難症忽然爆發了。
「等等，我決定不了……」她想了想，「曉你喊一聲。」
「啊？」
「喊一聲呀！我想按你的方位選擇牆壁。」
「哦……」降谷曉從來就不是個喜歡大喊大叫的人，在球隊裡，這種工作一般都是澤村負責的。
他左右看了看，確認自己周圍沒有太多人，才深吸一口氣，對著迷宮裡面大喊道——
「小希！我在這裡！」
片刻後，優希的聲音弱弱地從裡面飄了出來：「我聽到了！」
降谷站在迷宮門口，紅著臉把羽絨服的衣襟往臉上扯了扯。
「啊！」
這時，他聽到了優希痛呼的聲音，異常清晰，好像只隔著一面牆壁。
降谷一驚，慌忙往裡面又邁了兩步，顧不上害羞地大聲喊：「小希！？你怎麼了？」
「……我沒事，就摔了一跤。」迷宮空無一人的出口後，傳來她的聲音。
此時的優希和降谷曉，確實只隔著一面雪牆。
只是，她還需要繞過兩個路口，才能轉到出口的道路上。
「摔傷了嗎？」
「沒有。嗚哇，但是衣服濕了……」
站在迷宮門口等待的時間非常漫長。降谷焦躁地在原地轉了兩圈，終於聽到腳步聲從最後那個路口傳來。
優希貼著右邊的牆壁，小心翼翼地從轉角後探出頭來。
在看到降谷曉的瞬間，臉上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容，然後加快腳步，越跑越快，最後用力撲進了他的懷裡。
他稍微有點太高了，需要跳起來一點才能摟住他的脖子。
把臉埋進他的脖頸間，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還有好聞的洗發水的味道。
優希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說：「摔得好疼！」
此話出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用這麼撒嬌的語氣說話，而且還是完全無意識地說出口的。
「摔到哪裡了？」降谷牢牢抱緊她的身體，在她耳邊輕聲問。
溫熱的氣息鋪灑在耳邊，優希的臉頰又有點發熱，只好將臉一直埋在他的懷裡不抬起來：「左腿。外套都打濕了，好冷——不知道是誰在那種地方潑了水！」
「這樣啊……」降谷低下頭，看到了她打濕了一整片的衣擺，摸著她的頭發安慰說，「沒關系，趁商業街還開著門，去再買一件吧。」
「嗯。」
「反正這件衣服你穿也小了。」他自作聰明地加上了這一句話。
然後懷裡的人的身體立刻僵硬了。
優希緩緩抬起頭，表情有些扭曲：「降谷曉。」
「……是。」
「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哦……」
「你還真是擅長破壞氣氛！」優希一把推開他，氣呼呼地走出了迷宮。
「抱歉……」降谷呆呆地摸了摸脖子，跟著她走了出去。
***
優希確實很久沒有逛街了。
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但反正已經錯過了最近的一班車次，兩人也就破罐子破摔，干脆慢慢逛了起來。
附近的這條商業街不大，但好看的衣服居然不少。
米白色的羽絨服，格紋毛領的大衣，版型個性的黑色短外套。還有各種漂亮的毛衣和冬季下裝。
優希在試衣間裡進進出出，每一件都愛不釋手，完全無法決定買哪一套。
降谷曉則坐在商店的沙發上，打瞌睡。
「曉過來幫我選衣服啦！你最近睡得有點太多了吧，會越睡越傻的哦！」
「………………」降谷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倔強地打著瞌睡。
「哈哈哈，真是個可愛的男朋友。」店員姐姐給她遞去一條新裙子，笑著說。
優希紅著臉抱怨：「哪裡可愛了，他討厭死了！」
***
最終，優希還是挑了最開始的那一套米色羽絨服，長款的羽絨服一直包裹到膝蓋以下，露出一小截纖細的小腿，領口能看到白色的編織毛領，軟綿綿地包裹著她的脖頸。
降谷的眼睛亮了亮。
「很好看。」他趕緊自覺地表態。
優希忍著笑報怨道：「還用你說！」
他們離開服裝店，嶄新的衣服裹在身上，確實暖和多了。
***
新年的街道逐漸冷清下來。
優希確認了一下下一班車次的時間，然後接到了爸爸興師問罪的電話。
兩人輪流給優希爸爸道歉，最後得到了「等你們回來再收拾你們！」的狠話，掛了電話。
之後，他們在距車站較近的地方找到了一家24小時便利店，買了兩杯熱飲坐在裡面消磨時間。
凌晨時分漸漸接近。
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
明明應該擔心這場雪會不會影響他們回家的車次，但不知是因為便利店裡太溫暖，還是身邊的人太安靜，優希發現，自己一點兒也急不起來。
內心深處，反而有一種異常悠哉的幸福感。
「真沒想到，今年會在便利店裡做新年倒數。」
「嗯。」
「明天還要去參拜呢……會不會起不來床啊……」
「阿姨總會有辦法把你喊起來的吧。」
「……少幸災樂禍了！你也跑不了，我絕對起個大早把你也拽起來的！」
降谷淺淺地笑了笑：「好。」
「呼……」優希嘆了口氣。
這時，與降谷交握的手緊了緊。
他微微用力，把她的手臂往他那邊拉了拉，然後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優希知道他的意思，但故意望著他眨眼睛，裝出一幅不明所以的樣子。
直到降谷的臉越來越紅，輕輕咳嗽了一聲，說：「能……離我近一點嗎？」
優希這才偷偷笑著，側身倚到了他的肩膀上。
貨架後，便利店的值班小哥在用小電視看新年節目。聲音在安靜的便利店裡顯得異常清晰。
凌晨倒數的鐘聲從電視機裡傳出來。
10……9……8……7……6……
5
4
3
2
1
電視節目裡爆發出歡快的音樂聲。
優希抱緊了降谷的手臂，呢喃著說：「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新年有什麼願望嗎？」
「……甲子園吧。」
「但是你春天就能去甲子園了啊。」
「夏天也想去。」
「也是……」
「你呢？」
「和你一樣吧。希望內山學長能爭點氣，三壘不要再老是出漏子了，還有今年能多來點兒有天分的一年級新生。」
「……太貪心了。神明們會不理你的。」
「吵死了！神明大人一定會保佑努力奮鬥的人的！」
降谷低沉地笑了一聲，然後扭過頭，看著倚靠在自己肩頭的優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那個，我還有個想法。」
「什麼？」
「今天早上……」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氣繼續說，「今天早上，有件想做，但是沒來得及做的事。可以嗎？」
優希茫然地抬頭看向他：「什麼事？」
然後，她看到他直直凝視著自己的眼睛，微微流轉的眼波，很緊張的樣子，逐漸靠近過來。
那一瞬間，身體忽然無法動彈，仿佛靈魂都被麻痹了。
他的嘴唇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今夜，北海道的雪，下得很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倆人的戀愛終於談完了
我也終於能休息了_(:з」∠)_
血逝櫻殤 2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