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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雇佣咒靈也請按勞動法》作者:玉米貓【完結】

《(綜漫)雇佣咒靈也請按勞動法》作者:玉米貓【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710個瀏覽者
文案:

「我真傻,真的。」
栃木光抬起她沒有神采的眼睛來。
「我單知道這份工作辛苦,從照顧五條悟的生活起居到替他出任務祓除詛咒,還要當助教和學生陪練。」
「但是看在他不僅包吃包住,還給我開高薪和幫我繳厚生年金的份上,我忍了。」
「可沒想到——」
栃木光將手中的蛋糕摔進了躺在沙發上悠閑地翹著二郎腿的五條悟懷裡。

「咒靈不能開設個人銀行賬戶!」

今天也是絕贊打白工的一天呢(笑。

cp五條,不是人鬼情未了,he,女主會活過來的。

原作作品的劇情、設定、時間線會做與本文相適應的調整,如與原作衝突,請當是平行世界(土下座)

內容標簽: 綜漫 文野 咒回 正劇
主角視角: 栃木光(?)五條悟
配角: 彩蛋角色等待你的發掘~
其它:接檔文《刷好感度也要講基本法》
一句話簡介:為什麼身為咒靈的我依舊被壓榨
立意:善意不應該成為被利用的工具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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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宇都宮市,我們來啦!」

  「噢噢噢,是宇都宮市!來都來到這裡了,不去吃這裡的代表食物餃子的話,豈不是太可惜了。」

  「好主意,雖然聽起來是尋常無奇的食物,但是畢竟是能成為聞名全國的餃子,說不定有什麼獨特的風味呢。」先前發出感嘆的短發女子對身旁男子這個提議表達了贊同。

  「我說,我們是來課外學習不是來旅游的啊,為什麼你們已經開始討論要吃什麼了呢……」

  兩人身後的黑發男子跟了上來,無奈地說道。

  「而且比起餃子這種隨處可以吃到的食物來說,不該是去參觀宇都宮城更值嗎?」

  「什麼嘛,伏黑你不也是一樣嗎——而且啊,美食的吸引力難道不比什麼上了年頭的老建築有吸引力嗎?你要看的話我下次我邀請你去鄉下看,保證要多少有多少。」女子嫌棄地揮了揮手。

  三人就到底該去品嘗美食還參觀名勝古跡爭論不休,在旁人看來,和外出遠足社會實踐的普通高中生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高中生的確是高中生,但是不是普通高中生就說不定了。

  沒錯,三人組正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學生——虎杖悠仁、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

  以及,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的班主任——

  「嗯嗯,餃子還有宇都宮城,謝謝大家的推薦,我會替你們去品嘗和參觀的,」五條悟突然出現在伏黑和釘崎的中間,兩手安撫地摸了摸兩人的頭,止住了兩人的爭論,「要是任務完成得好的話,我還會給你們帶伴手禮喲!」

  「所以安心去吧,旅游觀光這項重任我幫你們完成。」

  五條悟伸手將三人一把攬住,伸出右手,手指向前方。

  「我等待你們的好消息!」

  說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走向接駁的旅游巴士車站,留下了瀟灑的背影和三位殘念的少男少女。

  「啊想罷工——」虎杖吐魂。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為什麼還有任務!」釘崎握拳。

  「……我就知道不該對五條老師保有過大的期望。」伏黑扶額。

  三人:占用學生假期的無恥之徒!

  「噢對了。」像是想起什麼來,五條悟長腿一邁又轉身走了回來。

  「差點忘了,我特地為你們准備的神秘道具……」

  —————————————————

  2018年,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內。

  清晨的陽光早已灑滿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雖然平時也說不上人聲鼎沸,但是至少還是時不時傳出學生活動的聲響。然而,今天的校內格外的安靜。因為——

  今天是難得清閑的周末。

  對於每一個剛入學的一年級生,驟然來到新環境總會有所不適,比如說食堂飯菜啦,宿舍床鋪啦之類的普通高中生都要煩惱和花時間適應的事物。除此之外,還要適應詛咒和咒靈——這種一不小心就會讓人生刪檔重來的危險事物,精神上的疲勞只能用睡眠來彌補。

  所以,顯而易見,三位一年級新生都在利用周末勞逸結合,緩解自己的精神疲憊。

  俗稱,睡覺。

  而且睡一覺起來,說不定就發現一切都是夢,詛咒咒靈都不存在,只用思考怎麼應付父母為你請來的心理醫生,表明自己並沒有精神類疾病了呢!(x

  不過還在夢鄉中三位一年級新生萬萬料不到自己將會迎來比噩夢更加可怕的東西。

  「起——床——啦——」

  隨著「噠噠」的腳步聲,一年級班主任,五條悟老師的聲音響徹宿舍走廊。

  「惠,起床啦。」

  「悠仁,快起來。」

  「野——唔!」剛推開門的五條悟瞬間躲開一個迎面而來的枕頭。

  「不敲門就隨意進入女士房間的男士都是流氓!」

  伴隨著「咚——」的一聲,釘崎重新關上了宿舍門。

  然而門外還是隱隱傳來五條的拍門聲和「很有干勁的反應,非常不錯」的表揚聲。

  門板:……我好無辜我好慘。

  釘崎一邊換上校服一邊不滿地喃喃道:「睡眠不足可是女性皮膚的天敵啊。」

  等到三人洗漱完畢集合到一塊兒了,還是止不住不停的哈欠。

  「所以啊,五條老師您有什麼事嗎?」虎杖撓了撓頭,試圖捋順自己睡得翹起來的頭發。

  五條悟雙手合十,拍一下手掌:「當然是有好消息啦,我要帶你們去宇都宮市,新干線的票都已經買好啦。」

  虎杖、釘崎:你要聊這個不就不困了.jpg

  「什麼什麼,老師您要帶我們出去玩嗎?」

  「是作為銀座壽司的補償嗎?哎老師我錯怪你了,你真是個慷慨大方的好老師。」

  虎杖和釘崎團團圍了上去,用無比期待的目光看著五條悟。

  伏黑:……天真。

  然而五條擺了擺食指,打碎了兩人的幻想。

  「不是喲,這次是課外實踐學習。你們需要去尋找一個可能存在的咒靈。」

  伏黑心想著「果然如此」,開口問道:「不過宇都宮市……我看最近的報告,咒靈數量顯著減少,比起周邊的地區來說情況相當不錯,我們為什麼要去那裡?」

  五條悟聞言神秘地笑了笑,轉身坐了下來,靠著椅背將右腿翹起搭在了左腿上。

  「任何事物之間都有一定的平衡,打破平衡的話就會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五條悟扶了扶自己的墨鏡,漏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小打小鬧的咒靈無法成形,那麼必定有一個強大且霸道的一級,噢不,甚至可能是特級咒靈正在產生。」

  「而且是吸取剝奪了其它咒靈成形的詛咒,看起來相當之霸道的家伙啊。」

  虎杖高舉起了右手。

  「提問!」

  「請說,悠仁同學。」

  「既然這麼危險,那為什麼還要我們去尋找,不應該派出等級比較高的咒術師嗎?」

  「因為還沒有成形嘛,所以危險性自然就大大降低。而且這次任務不需要戰鬥,你們只需要找到它,任務就完成了。」

  五條悟站起身來,豎起大拇指:「是不是超容易?」

  「聽起來是挺容易的……」伏黑扶住下頷思索了一下,隨後漏出怨念的表情看著虎杖,「可是上次五條老師你讓我取回特級咒物也是這麼說的。」

  五條悟一把攬過了伏黑,攤手展向虎杖:「雖然回收的過程有點曲折,但我們這不是收獲超——大——嗎?這可是收獲了一位未來咒術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啊。」

  虎杖聞言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頰,忸怩地微微搖擺著。

  伏黑、釘崎:……

  「所以要是能再撿幾個學生回來,這種事再來幾次也沒關系。」

  五條悟漏出了燦爛地笑容,豎起大拇指。

  「就是辛苦你啦,惠。」

  —————————————————

  五條悟伸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掏了半天終於將他口中的「神秘道具」拿了出來。

  在三人疑惑的注視下,五條悟展開了手掌。

  三枚平平無奇的五元硬幣出現在他的手中。

  虎杖最先捏起了一枚,舉起來迎著光線眯起一只眼觀察,但是看了半天並沒有琢磨出什麼來。

  「這是什麼奇特的咒具嗎?硬幣狀的,要怎麼使用?」釘崎也什麼都沒看出了,不過畢竟自己的咒具也有釘子這種看起來和武器沒有絲毫關系的東西,要是有硬幣咒具的話,也不稀奇吧……?

  五條悟重新將雙手插回了口袋,隨口回道:

  「不喲,就是普通的硬幣。」

  聽到這句話,一旁正打算往硬幣內注入咒力的伏黑差點氣得把硬幣捏成不規則形狀。

  「但是可以解決你們的選擇困難問題,如果你們找到那個咒靈的時候,它已經孵化成形了的話……」

  虎杖興奮地打斷了五條悟的話:「我懂了我懂了!就是那個是吧,電影裡常見的片段,如果正面就衝上去拼個你死我活,如果是反面就轉身就跑。」

  一旁的釘崎漏出了「你是jump系漫畫裡的熱血笨蛋嗎」的表情。

  「不不不,我之前在學校說過了,你們不需要戰鬥。」

  五條悟搖搖頭,「這個硬幣的用法是這樣的:如果是正面,就往左邊跑,如果是反面,就往右邊跑。」

  「怎麼樣~是不是很有用呀~」

  「誒誒,那如果立起來了的話,那該怎麼辦呢。」虎杖繼續追問道。

  釘崎一臉生無可戀地說道:「……不應該是跑就跑了嗎,還拋什麼硬幣。」

  伏黑額頭隱隱有青筋冒出,握緊了拳頭裡的硬幣,仿佛將硬幣當做了五條悟,發泄著自己的憤怒:「如果真出現了那個情況,那我就原地坐下和咒靈面對面聊人生聊理想。」

  於是,三人握著包含著老師滿滿心意的「神秘道具」,踏上了尋找咒靈的道路。

  「順帶一提,硬幣是用校長批的經費買車票找零的,丟了也不要緊喲,不用還我錢的。」

  五條悟揮手囑咐道。

  三人:揍老師一頓的欲望更加強烈了怎麼辦?


第2章

  城市裡的微風穿過大街小巷,裹挾著食物的香氣,誘惑著飢腸轆轆的路人。

  在公園玩鬧的孩子都鬧著散開各自跑回家中,使得原本熱鬧的公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除了被風擾動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再無別的聲響。

  咕嚕嚕——

  突然一連串的胃的吶喊打破了寧靜。

  「我說,我們先找個地方吃午飯吧,」釘崎看了一眼餓到身旁肚子發出叫聲的虎杖,將手支棱在額前,從樹陰底下伸出頭看了眼天,「反正也不差個午飯時間,不如坐下來休息一下理一理尋找的思路。」

  虎杖應和著:「是啊,一早上伏黑你一直在釋放式神在尋找詛咒的氣息,差不多也該休息一下了吧。」

  倏地一個黑影從樹蔭中冒了出來,一躍而起跳入了蹲著的黑發男子懷中,不停地搖擺著尾巴。

  「行,走吧。」伏黑揉了揉懷中的式神玉犬後,玉犬又跳入了樹的影子中消失不見了。

  午飯選擇的結果,是餃子以二比一的票數取得勝利,虎杖和釘崎如願以往地實現了想要吃餃子的願望。

  「所以……我們下午怎麼找……」虎杖夾起一個餃子送到了嘴裡,一邊嚼著一邊問道。

  「拜托嘴裡有食物的時候不要說話啊,好惡心——」

  釘崎傾斜上半身遠離了一些,用手嫌棄地扇著空氣。

  「而且這任務和我相性也太差了,我是來祓除咒靈又不是來和咒靈來玩躲貓貓的,真不明白五條老師為什麼讓我們來做這種任務。」

  「可能是為了鍛煉我們對咒靈的感知?」虎杖把嘴裡的餃子咽了下去,「不過在這麼干淨的城市裡散步也確實讓人神清氣爽,一只詛咒都見不到。」

  對於能看得到咒靈的咒術師來說,「看見」是一件不僅會讓人產生生理不適,甚至有可能會引來危險的事。

  如果是單純地看到了奇形怪狀、對自己外貌很隨意的咒靈倒還好,有部分咒靈在察覺到朝著自己來的「目光」就會瞬間暴起攻擊,這就讓人十分頭疼。

  「啊——這種情報工作難道不應該讓『窗』去做嗎!」釘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掰著手指細數到,「學校、醫院、墓地,這些詛咒易成形的地方我們都去過了,接下來要繼續排查的話,那就更加麻煩了。」

  還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伏黑屈起手指,用手指關節規律地敲擊著桌面,腦中整理著今天上午得到的情報。

  干淨到離奇的城市,察覺不到氣息的咒靈。

  宇都宮市內的學校、醫院和墓地都已經被排除了。

  還有什麼易產生詛咒的地方被自己忽視了嗎。伏黑深思。

  仿佛被什麼詞擊中一般,伏黑的動作忽然頓了頓。

  伏黑喃喃道:「易產生……嗎?」

  釘崎注意到了伏黑動作的停頓,張口問道:「你有了什麼頭緒嗎?」

  「我在想我們的思路會不會一開始就反了……」伏黑緩緩說道。

  「那個咒靈既然存在這麼久而沒有被察覺,是不是有可能,它並不在負面情緒聚集的地方——也就是我們通常會去排查的地方,反而是藏在什麼讓人覺得不可能存在的地方,打個比方,就是思維盲區這種。」

  「比如說……」

  「神社!」

  理解了伏黑話語意思的兩人,反應過來脫口而出。

  釘崎迅速掏出手機查找地圖,搜索宇都宮市內的神社,虎杖和伏黑都聚了過去。

  「找到了,宇都宮市的二荒山神社。」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宇都宮市內神社的搜索結果,代表著神社的光標在地圖上閃爍著,在車站附近,交通方便。

  釘崎抬起頭來,詢問道:「那我們下午就去這兒?」

  「好嘞!」「嗯。」

  ————————————————————

  宇都宮市,二荒山神社。

  二荒山神社坐落在宇都宮的中心街,遠遠地還沒走近廣場就可以看到矗立的巨大鳥居。

  但是踏上鳥居後長長的石階後,城市的喧嘩聲仿佛一瞬間就被拋出了感知範圍,入目是裹藏在櫻花樹中的神社,迎面是帶著草木氣息的山風。

  「玉犬。」

  伏黑雙手結印,召喚出了自己的式神。

  玉犬一出來就歡快地圍著三人打轉。伏黑蹲下,照例揉了揉玉犬的腦袋,然後站起身來。

  「走,我們繞著神社走一圈。如果有咒靈的話,玉犬會帶我們去的。」

  盡管是周末,但是神社中參拜的人卻不多。不過這倒方便了三人的行動,畢竟要是人群聚集的話,一是不方便行走排查,二是發現咒靈後,人員疏散也麻煩。

  三人像來祈禱的游人一樣,先在神社前的手水舍處用木勺盛起清水淨手後,走向人們參拜祈願的拜殿。

  虎杖端詳著自己剛剛用清水衝洗過的雙手,好奇地問道:「神社的水和御守之類的,真的能對詛咒有作用嗎?」

  「大部分神社只是讓人求個安心,只有極少數才是真正能起作用的。」三人中最精通咒術相關知識點的伏黑開口回答。

  「極少數?」釘崎重復著伏黑口中吐露的關鍵詞,「那他們也算咒術師嗎?」

  「雖然神社出身的咒術師等級普遍低,但是還是算的。他們一般只能夠對付尚未成型的弱小詛咒,也就是人們口中經常提到的『病氣』『霉運』這些的,被它纏上最多只會生一場大感冒或者是連續好幾天都很倒霉。」

  「聽起來確實很弱。」虎杖回想起入學以來個個要人命的詛咒,「那有沒有例外呢?」

  三人順著拜殿建築外側,繞著建築走進了後山的地界。伏黑看了一眼身邊的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的玉犬,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推斷是否正確來。

  「有。比如說曾經的嚴島神社,佐伯家。」

  「為什麼說『曾經』?」

  「因為三年前,佐伯家本家長子因為不滿家族內的資源分配——把資源傾向了更有天賦的分家的孩子,心生怨懟,最終墮落為詛咒師,將那個來自分家的女孩咒殺後,接連傷了好幾個稍有天賦的苗子,最後逃之夭夭。佐伯家的情況和地位也因此每況愈下。」

  「啊這樣……」

  聽到這個結果,未曾接觸過咒術師世家的虎杖釘崎二人只能發出一聲感嘆。

  世家。

  伏黑握緊了雙手。

  可能在外人看來是咒術界的頂梁支柱,對於曾邁入半只腳到其中的伏黑來說,卻如同腐蝕著咒術界的蛀蟲一般。撥開光鮮亮麗的外表後,只能發現裡面充斥著對權利地位永無止境的爭奪和鬥爭。

  「汪汪!」

  玉犬的叫聲將伏黑從思緒中拉了出來,比他反應更快的虎杖和釘崎已經追著玉犬的腳步跑入了林中。

  三人跟隨著玉犬的腳步,在密林中奔跑,互相遮掩的茂密的枝葉遮掩了許多來自太陽的光亮。所以當三人跑出樹林範圍後,面對驟然變亮的視野,三人都生理反應地眯起了雙眼。

  當眼睛適應了光線後,三人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像。

  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如同鏡面般澄澈的湖面,湖邊放有祭祀用的蔬果的神龕表明這裡雖人跡罕至,但還是有人定期來清掃的。

  而湖面上懸浮著一個同人體一般大小的白色光球,透過半透明的光球外膜可以看到如同黑煙的流動著的氣流。在陽光的照射下,表面流淌著絲絲縷縷的亮光,像是一個褪色版的肥皂泡。

  「這就是那個咒靈嗎?乍一看還挺漂亮的。」釘崎從手中凝聚出一股咒力,任由它在空中游動。

  果不其然,失去的主人的咒力先是在飄忽不定地浮游一段時間後,緩慢地向光球移動,最終緩緩滲入了那個光球中。

  確定找到目標的伏黑掏出兜裡的手機,翻找著五條老師的電話,想要將這條消息通知給他。

  「我也要試試。」看到這個神奇的咒靈,虎杖模仿著釘崎的動作也凝聚出了一股咒力。同樣他的咒力也慢悠悠地游向了光球並且被吸收了。

  然而,就在虎杖的咒力進入光球的瞬間,異變突生。

  哢——

  就像被頑皮的小孩伸手觸碰了一樣,白色的光球瞬間迸發炸開後,如同肥皂泡一樣消失在了空中。

  看到這個情景,好學生虎杖同學竟然第一反應是掏出了五條給他們的硬幣,將其拋入空中——

  伏黑一把抓住虎杖校服上的帽子想拉他跑起來:「你個蠢貨還拋什麼硬幣,馬上跑起來啊!」

  被伏黑猛得一拉失去重心的虎杖沒能接住下落的硬幣,於是那枚硬幣與青石板鋪就的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後,滴溜溜地向前滾動,卡在了兩塊石板之間的縫隙裡。

  立了起來。

  此刻應當是無風的,但是虎杖和伏黑突然感覺到有什麼帶著絲絲涼意的東西拂過了二人相近的兩只耳朵,身體突然間像是脫離於意識之掌控,僵在原地不能動了。

  幾縷黑色的發絲飄入了兩人視線的角落。

  「喂,我說伏黑。」

  虎杖從牙縫中擠出話語。

  「有考慮過當咒言師嗎?」


第3章

  「噗嗤——」

  伴隨著一聲輕笑,兩人周身的壓力瞬間消失,身體的掌控權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原本飄落下來的黑色發絲像魚兒一樣從兩人的肩膀上溜走,消失在視野中。

  一個懸空漂浮著的人影出現在虎杖和伏黑的眼前——是一個看上去和他們差不多歲數的女孩子,穿著一身純白色長至小腿中間的連衣裙,柔順的烏發如蜿蜒在衣裙上的河流,更襯得臉龐白淨清秀。她的發絲末端和裙擺像是浸潤在水中一樣,在無風的空中微微搖曳流動。

  「這下子我們扯平就算啦~」如同湖泊般的黑色眼睛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人,臉上綻開一個「得逞了」的狡黠的笑容。

  然而虎杖和伏黑並沒有松懈下來,恢復身體自由的一瞬間便立刻擺出了警惕的姿勢,判斷著雙方的戰力差距。

  看到自己被警惕後,眼前的咒靈略微有些埋怨地說道:

  「什麼嘛,明明是你們先嚇到我的,我嚇嚇你們怎麼了。」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咒力來源於兩面宿儺,所以才驚醒了眼前的咒靈嗎,虎杖心想。

  不過,眼下有著更讓人困惑的問題——

  「咒靈為什麼會說話啊!」虎杖指著在空中漂浮游動轉圈圈的咒靈,看向伏黑。

  伏黑:為什麼你重點居然在這裡!

  伏黑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會說話很稀奇嗎?」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人聊天道德原因,面前的咒靈看起來很健談,主動回答了虎杖的問題,「C』est commerca,on ne sait jam ais。」

  虎杖&伏黑:……啊?

  咒靈嘻嘻笑起來:「法語,意思是『不為什麼啦,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伏黑一瞬間有捂住頭原地蹲下的衝動,懷疑是不是自己今天早上的起床方式不對導致整個世界都跟著一起瘋了。

  為什麼會有一個不僅會說話還會說外語的咒靈!

  然而這個奇怪的咒靈不給他們半點兒接受現實的緩衝時間,繼續絮絮叨叨起來。

  「你們叫我什麼來著的……嗯對咒靈,看你們的態度,我的生理分類上的同類應該極其危險而且無法溝通,要不然你們也不會這麼防備我。所以你們的職業是專門去除我這種威脅的嗎?」

  咒靈在兩人之間繞八字游動,上下打量著。

  「現代工業產物的服飾,誒,有手機,太好了是現代社會,要是沒有抽水馬桶我會很困擾的……這個年齡進入社會果然還是太早了……所以你們是拿我當小怪刷經驗,在進行課外實踐學習的學生嗎?」

  虎杖&伏黑:不敢不敢,怎麼敢拿你當小怪。

  咒靈的一番話語在虎杖和伏黑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單單擁有武力的詛咒就令人難以對付,要是加上智力豈不是難上加難。

  突然咒靈雙手合十輕拍了一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見到她的動作,讓虎杖和伏黑更加警覺起來。

  「那就說得通了,只有極其不負責任的學校才會放學生自己出來做這種危險工作,所以剛剛那個跑走的女孩子是去通知長輩尋求幫助嗎?」

  雖然是用著疑問的句式,但是咒靈自信滿滿的語氣將口中的話語說出了肯定句的語氣。

  「所以……」咒靈回過頭,笑意盈盈地來看向倏地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五條悟。

  「怎麼樣,這位老師,我的答案能打幾分?」

  「Bingo!滿分。」五條悟打了個響指。

  看到老師終於趕到,虎杖和伏黑微微放松了自己的動作,雖然五條常常看起來不靠譜得想讓人揍一頓,但是他過分強大的實力,使得他單單站在那裡就會讓人安下心來。

  五條悟向自己的學生們揮揮手,示意他們走遠一些,然後才將視線投到眼前悠然自得、正漂浮在空中的咒靈。

  陽光穿過咒靈的發絲和裙擺,為她堵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隱隱有點透明的趨勢。

  像是一只白色的水母。五條悟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這個聯想。

  收回視線和無關的聯想,五條悟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可是,光筆試滿分可不行,」五條悟邀請狀地伸出一只手,示意咒靈攻擊,「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啊。」

  五條悟話音剛落,空中光線陡然扭曲,隨著一道輕微的破風聲響起,一個光點襲向五條的右肩。

  挑了不致命但是會讓戰力大打折扣的位置攻擊。

  真不像個咒靈該有的行為啊。

  但那道光還沒落到五條身上,便閃爍著破碎消散在空氣中了。

  沒有咒術,單純地把咒力化為細針想要以點突破,控制力和精細操作很厲害。五條悟不動聲色地化解掉了襲來的攻擊。

  他身上有防御措施,我的力量過弱,攻擊是起不了作用。咒靈馬上得出判斷。

  一個來回,雙方都在試探對方的實力。

  見攻擊不起作用,咒靈瞬間騰空而起向後倒躍出數十米,跳入了湖面的範圍,直接落在了湖面之上,平靜無波的湖面隨著她的腳步蕩出了圈圈漣漪。

  「想要拉開距離嗎?這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喲。」

  看到驟然被拉開的距離,五條悟伸手向前一點。

  「赫——」

  只見一道亮光劃過湖面,層層水花飛濺,直衝著咒靈而去。

  咒靈在空中一扭身,腳尖在水面輕點,高高躍起避開了咒術攻擊範圍,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向另一側衝出。

  五條悟身形微側,調整角度,手中術式不停,繼續瞬發著「赫」。攻擊持續而穩定地一波接一波襲來,帶著輕松愜意就把咒靈逼到了四處躲閃逃竄的境地。

  「緊追不舍的男人可是會被討厭的啊。」咒靈的嗔怪聲從遠處傳來。

  「咒靈小姐你的魅力太大了怎麼想都不是我的錯吧。」五條悟也不惱,也跟著笑了起來。

  在遠處觀戰吃瓜的三人組聽到後心中湧起一陣惡寒,心裡默默地為咒靈點了三根蠟。

  三人:允悲,希望她輸得好看點。

  很好,上當了。咒靈心中暗喜。既然攻擊無法傷害到他奏效的話,那麼我就限制住這個眼罩怪人的行動。

  看准時機,咒靈在遠處猛的一握,雙手分別五指收緊,瞬間,因她四處奔走而滯留下來的咒力立刻凝作了屢屢絲線,把五條悟捆成了個粽子。

  「嗯哼!」看到這個景像,咒靈發出一聲得意的鼻音,「快認輸吧!」

  「是你該認輸了吧。」

  帶著鼻息熱氣的回答突然出現在咒靈頭頂,沒等她反應過來,額頭瞬間被人用力彈了一下,力度之大讓她後退一步踉蹌地坐倒在地上。

  「你怎麼瞬間就出來了!」被眼前事實驚到的咒靈捂住被彈到發紅的額頭大聲問道。

  五條悟蹲了下來與坐在地上的咒靈平齊,撩開眼罩露出了一只盈滿笑意的眼睛。

  「秘密~不告訴你~」五條悟食指抵住嘴唇,神秘一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隨後又戴好了眼罩,「不過要是你跟我簽契約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告訴你這個秘密。」

  咒靈滿臉狐疑的看著五條悟。

  「包吃包住喔。」

  咒靈懷疑地看著五條悟。

  「高薪還有厚生年金喔。」

  咒靈的表情微微動搖。

  「最重要的是……」五條悟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我是最強的。」

  「這算什麼理由!」

  「誒,這不是最好的理由嗎?有最強的我罩著你,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咒靈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自己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土,重新打量著眼前的眼罩怪人。

  「那……我要再考慮考慮,求職也要貨比三家。」

  五條悟露出了如同迎賓人員一樣的滿分微笑,伸出右手:「五條悟。」

  咒靈也伸出了右手握了上去,支支吾吾有些難為情:「啊名字……名字暫時還沒有。」

  「那叫栃木光怎麼樣?這裡是栃木縣,你出生的地方。光的話,因為你像水母一樣透著光很好看。」五條悟認真地掰著手指,一一說出自己取名的根據。

  「什麼嘛你說誰像水母,」咒靈嘟嘟囔囔甩開了五條的手,不過並沒否認掉那個名字,「不過栃木光,勉強可以,那我以後就叫栃木光了。」

  哢——

  像是鎖鏈扣上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栃木光的腦海裡,她瞬間感覺到自己仿佛被什麼東西和五條悟約束在了一起,渾身上下都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栃木光瞪大了眼睛看向五條悟,眼中明晃晃地寫著:你干了什麼!

  五條悟賤兮兮地笑著摟住了栃木的肩膀:「認可了我取的名字,那就是跟我簽訂了契約啦。」

  「戒心太低可不好啊哈哈哈,小光。順帶一提……」

  五條悟伸手在自己的膝蓋上手動比劃了一條線。

  「白色連衣裙太素了。衣服我喜歡女僕裝,最好裙擺在膝蓋以上二十釐米。」

  眼看戰鬥結束,想要聚上前來的虎杖伏黑釘崎三人,在聽到老師疑似騷擾的話語後,立刻原地倒退了五米。

  三人:對不起我們不認識。

  「想像力不夠豐富不能幫你實現這個心願,可真是抱歉了。」栃木光一臉麻木地看著自己的新雇主,整個人當場石化呆立在原地。

  栃木光:被騙入職的我,第一天就想辭職怎麼辦?


第4章

  「那麼,現在來互相認識一下吧。」

  見到學生們走了上來,五條悟放開了不能夠接受事實、搖搖欲墜快要倒下的栃木,自顧自地介紹雙方互相認識。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生,身上流淌著御三家血脈,能用雙手變出許多小動物的伏黑惠。」

  「你好。」伏黑微點頭,言簡意賅的問候。

  「啊?沒了嗎?」等待伏黑下文的五條悟愣了一下,隨即說道,「伏黑你真冷漠,好吧,下一位——」

  「第二位,同為一年級生,能用3秒跑完50米的超級普通人,現身份為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容器,虎杖悠仁。」

  虎杖原地站正大聲問好:「我叫虎杖悠仁,喜歡的類型是詹妮佛·勞倫斯,想要讓自己敢於說出特長是模仿秀,請多關照!」

  「最後這位,一年級生釘崎野薔薇,離開鄉下來到東京的鄉村少女,搭檔是釘錘和五寸釘。」

  「要是五條老師對你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你可一定要說出來!」身邊難得除了釘崎自己多出另外一個女生,盡管物種有待考究,但是她立馬將栃木劃入了自己的陣營。

  五條悟一臉受傷的模樣反駁道:「什麼嘛,請給你的老師一點最起碼的尊重和信任好嗎?」

  釘崎:……剛剛厚顏無恥提出女僕裝的是誰?

  三位學生都做完的自我介紹後,五條悟扶著栃木的肩膀將她向前推了出來,迎上了眾人好奇的目光。

  「栃木光,把出廠技能點全點到智力上,卻依舊沒我聰明的神秘感滿滿的咒靈,著裝審美堪憂。順帶一提,這麼好聽的名字是我取的。」

  啪——

  「明明是你套我的話啊混蛋!」

  栃木氣得用腳狠狠地跺向身後五條悟的腳,卻被五條悟輕松躲了過去踩了個空。

  抬起頭來重新正視面前少年少女的栃木光突然接收到了三人同情的目光,一瞬間在場四人用眼光交流達成了詭異的一致。

  確認了眼神,大家都是五條悟受害者。

  發現自己不是一個人,心裡略微有了些許安慰的栃木開口自我介紹說:「正如你們所見,栃木光,是這個文學素養低下的眼罩怪男取的名字,嗯……關於我自己的事情有待發掘,因為我也不清楚。」

  「嗨嗨——那麼大家就算互相認識了,可要好好相處啊。任務圓滿完成,我們准備出發回學校,要是沒趕上新干線你們就只能跑步回學校了。」

  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疑似威脅恐嚇的話語,五條悟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時間差不多,回去之後正好趕得上晚飯。」

  「等等那我怎麼辦?」

  還沒搞清自己為咒靈的設定的栃木光開口問。

  「我身無分文買不起車票,五條你身為雇主應該給我報銷車費吧?」

  五條悟頭也沒回,擺了擺手示意不要緊:「你不用車票,反正沒人看得到你。」

  「誒咒靈竟然是這樣的存在嗎?」栃木小跑跟上了學生三人,和他們並肩跟在五條悟身後,「所以是只有咒術師才看得到咒靈嗎?」

  「對,除了極個別的特殊情況,只有擁有一定咒力的咒術師才能看見咒靈。」釘崎為栃木科普介紹起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聊起天來。

  釘崎的性格熱情開放,馬上開栃木共享起高專生活起居注意事項,話題從咒術師咒靈的等級分類到同學們迥乎不同的個性再到不靠譜的班主任五條悟,如同脫軌的新干線一樣一去不復返。

  釘崎力拔千鈞地揮動著右臂,滿臉盡是忿恚之色,小聲和栃木吐槽著:「小光,你知不知道你這群男人有多難相處!那邊那個,黑色海膽頭的,伏黑,成天陰沉著一張臉好像別人欠他多少錢一樣,擺著個架子簡直讓人喪失了上去搭話的念頭。虎杖一看就是個鄉巴佬,有時候和他一起出門大驚小怪的真讓人覺得臉都丟光了。還有!五條老師……那家伙簡直是不靠譜的化身,身為最強咒術師卻沒點擔當,最喜歡干的事是遲到和推卸任務,還美曰其名『鍛煉學生』,更可恨的是他的生活還過得該死的奢靡,你知道他一件襯衫多少錢嗎!」

  釘崎說起話來和衝鋒槍一樣又快又准又狠,字句如同霰彈火力猛烈,連口氣都不帶喘。

  栃木極為捧場,順著她期待的眼神問道:「多少錢?」

  「25萬!」

  25萬……

  25……

  2……

  「25萬!」因為金額過大,在腦袋裡轉了好幾個圈才反應過來的栃木光驚呼出聲,看到另外三人望向自己後又立即捂上了嘴巴。

  這麼看也不虧,至少我還有錢。原本頹喪的栃木終於找到了可以稍稍安慰自己的東西,五條悟這麼有錢,肯定不會克扣我工資嘛。

  五人就這樣一路吵吵鬧鬧地踏上了回校的路程。

  在新干線上,五條悟還邀請沒有座位的栃木坐到自己腿上來,栃木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視了他的邀請,翻身爬上了新干線車頂自己一個人坐去了。

  落日暖暖的余暉淺淺灑在海面上,城市點亮的燈光同余暉相呼應,一片祥和安寧。

  光。眼前的景色讓栃木光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確實是一個美好的名字啊,她在心中默默感嘆。

  「喲!」

  車頂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影——原來是五條悟不知道用什麼手段也爬了上來。

  「你不是有票嗎為什麼不好好在下面坐著……不怕明天新聞頭條就是你嗎……」槽點過多不知從何吐起,栃木已經放棄吐槽了。

  五條悟走到栃木身邊,緊挨著她盤腿坐下:「當然是來體恤下屬送溫暖啦,怎麼樣感不感動?」

  「……」

  不敢動不敢動。

  坐下之後,五條悟好像一瞬間就忘了自己來的目的,專注地著眺望遠方,沉浸在了欣賞落日美景之中,不再開口說話。

  栃木手指抵在太陽穴處揉了揉。

  雇主的思維過分跳脫怎麼破,在線等,挺急的。

  等了幾分鐘之後,實在忍受不了這詭異局面的栃木光用手戳了戳旁邊的人。

  「喂,你不是來送溫暖的嗎?溫暖呢?」

  五條悟沒開口,只是轉過頭來,盯著栃木看了半天,好似在打量什麼。這種感覺很不好受,栃木感覺到五條的視線穿透了他的眼罩如同X光一樣把她看了個透徹。

  半晌過後,五條悟才收起了他那壓迫力的探查視線,換回平時輕松的口氣說道:「小光,你還記得多少生前的事?」

  「生前……?」栃木用疑惑的語句重復著,撐住臉頰思考,「原來我是死掉的人類嗎?我還以為我是什麼山神土地神之類的……」

  「……」

  這下子輪到了五條悟說不出話來。

  「我說啊,你見過會說外語坐車知道買票還懂得新聞頭條的土地神嗎?」

  「那你現在不就見到了嗎?」

  栃木抬手,手指向自己。

  「會說外語坐車知道買票還懂得新聞頭條的土神大人在此,我允許你成為我的第一個信徒喲~」

  從來都是把別人噎到的五條悟頭一次體驗到吃癟,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組織好語言:

  「扣工——」

  「好的對不起我錯了您請繼續!」

  等栃木收起了嬉皮笑臉恢復了乖巧模式,五條悟終於繼續說了下去。

  「總而言之,你應該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再加上生前體質有點特殊,所以才神奇地以這種類似咒靈的形式存活下來。」

  「嗯嗯。」栃木忙不迭地點頭。

  「但是咒靈終究是咒靈,特別你還是吸收了整個栃木縣的詛咒而成形的咒靈,我不可能因為你曾經是人類而放任你在外面自己活動,這也是我身為咒術師的底線所在。」

  五條難得神色帶上了一點嚴肅。

  「理解理解。」職責所在嘛,栃木心想。

  「所以,在你回想起和實現你未了的心願之前,我會給予你幫助和庇護,作為交換,你能向我保證不濫殺無辜,不無故傷害你曾經的同類嗎?」

  噢,懂了。聽完五條悟的話栃木飛速在心裡總結。

  意思就是讓我安安分分實現了願望就麻溜地滾去投胎,在此期間不要給你們可憐的007咒術師們在添加多余的工作量。

  一只手伸到了栃木的前方。是五條的手。

  「怎麼樣,可以嗎?」

  栃木順勢抬起了自己的手,不過她並沒有握上去,而是細細端詳起手掌來。

  白皙修長,皮膚充滿彈性,一看就知道是雙屬於少女的手。

  不是自然死亡。

  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琢磨了。

  自古以來死不瞑目、冤魂不散的傳說就一直盛行,雖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但是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畏懼亡魂。

  原因是,仇恨,怕的是那無法控制的仇恨。

  不受控制的仇恨會讓亡魂變為惡鬼。

  你是怕我變成草菅人命的惡靈嗎,五條悟?

  終於明白其中的深意後,栃木瞬間做出了決定。

  毫不猶豫、果決地伸手握了上去。

  「我答應你。」栃木綻開了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即便我是因仇恨而滯留在這個世界,我也絕不會成為新的仇恨源頭。」

  「而且啊,說不定我只是來不及和我愛的人們道別呢?」

  得到回答的五條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握緊栃木的手,另一只手豎起拇指。

  「不愧是我,果然沒看錯咒靈。」

  「我可以把這當做是對我的誇獎嗎?」

  「你也太自戀了吧,我只是在誇我而已。」

  「……你也有資格說別人自戀。」

  飛馳的高鐵將落日遠拋在身後,殘留在車廂上方的余暉遷入進海底,於粼粼的海面上聚攏又浮散,最終融入了城市倒映在水面上的燈光。

  東京已在前方。


第5章

  「開飯啦開飯啦!」

  一進入高專的地界,虎杖和釘崎就邁開了歡樂的步伐,衝到前面自發地帶起路來。

  「話說放一個咒靈進來學校真的不要緊嗎,五條?」剛剛在釘崎的狂轟濫炸下明白了咒術師和咒靈敵對立場的栃木有點惴惴不安,亦步亦趨地跟在五條身後,「禮節方面的話,要不要拜訪一下校長之類的……不然我總有種私闖民宅的罪惡感。」

  「禮節……果然直接叫『五條』你也覺得不合適吧,不過我還沒遇到過飼養會說話咒靈的咒術師——以前那只醜不拉幾的蟲子好像並不會說話——那這麼說,果然還是要我自己來決定了。」五條沉思了一下。

  栃木:等等,你抓的重點不對吧!

  「雖說叫『boss』聽起來又有氣勢又厲害,但果然還是『主人大人』更好聽更有主從感!」

  給出兩種選擇的五條豎起兩根手指,在栃木面前晃了晃。

  「來選一個吧小光,我可是很民主的。」

  「……」

  栃木瞠目結舌。

  這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說話這麼欠真的沒有被身邊的人亂棍打死嗎!還是說這個社會的友善程度已經在我死去的這段時間內飛速發展到了超脫我認知的程度了嗎!

  栃木把無數吐槽在心中轉了無數個圈,最終疲憊地吐了一口濁氣:

  「五條先生,你的校長和同事們的胸襟真是寬廣包容啊。」

  這樣子都沒有把你逐出學校,令人感動的同事情誼!

  盡管還沒見過校長,栃木心中校長的形像已經莫名高大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好吧好吧,我已經和校長約好了明早九點,你把心放回肚子裡吧。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填飽肚子。」

  逗完自家咒靈,五條終於恢復了一點正常,走到栃木身後,推著她向前走。

  「呶,同學們都在等你了。」

  「五條老師!栃木!」

  前面走得飛快的虎杖已經走上了食堂的台階處,衝著兩人揮手。

  釘崎轉身看到栃木還綴在隊伍的最末尾,轉身衝栃木跑過去,挽住了她的手臂拉著她往門口奔。

  「走啦,有什麼問題都等以後再說。」

  「誒!好、好的……慢點慢點……」

  突然被拽住的栃木腳下踉蹌,被迫跟著跑起來。

  「所以栃木她的情況,和老師你猜測的一樣嗎?」

  伏黑瞥了一眼走遠的栃木,看著她和釘崎親密的手挽著手,回想起在新干線上,五條悟和他們解釋的栃木情況。

  路邊昏黃的路燈為兩個女孩子的周身鍍上了一層溫和的暖色,然而兩人腳邊的影子卻形單影只,只有釘崎的腳邊延伸出了自己的黑影。

  沒實現未了的心願……不願離去嗎?

  「基本一致。」

  五條將雙手插進了雙手的口袋中,步調悠閑。

  伏黑又看了一眼正和釘崎聊得開心的栃木,她們看起來在談論什麼開心的事情,栃木的眉眼之間盡是舒展的笑意,看上去和普通女孩子並無不同。

  伏黑張口想說些什麼,然而還沒吐出一個字又馬上閉上了嘴,反復幾次才猶豫著將話語說出來:

  「這樣合適嗎?」

  「哪樣?」

  「既讓幫她重新體驗生命的美好,又幫她尋找死因歸於死亡。」

  如果不曾體驗過生命的美好,那會不會,真正離去的時候就不會過於悲傷痛苦?

  五條稍稍沉默了片刻,緩慢地開口說:

  「這兩件事並不衝突。既然最終結局都已經定好了,那過程快樂點又何妨?」

  「奪走年輕人的青春,」

  五條悟長嘆了一口氣。

  「不可原諒啊。」

  吃完飯,栃木和虎杖伏黑釘崎三人道別後,五條領著她往自己的住處去。

  穿過了綠化極好的林木,獨門獨戶的日式老宅呈現在面前,雖然建築面積看上去並不大,但是處處透著房屋建造者獨特的匠心。

  五條在玄關處隨意把腳上的鞋子一蹬,拖鞋也不穿,就直接踩上了木質地板。

  栃木略微一愣,隨後晃了晃腳,腳上的鞋子光點潰散,消散在空氣中,然後飄著追上五條。

  兩人走在屋檐下的架空廊,伴隨著二人的步伐,腳步聲回蕩在緣側裡。

  宅裡的房間沒有燈光,微微的月光灑在庭院裡的櫻花林中,看上去靜謐美好。

  「這單位住房條件也太好了吧。」

  栃木不禁感嘆道。

  「只有你一個人住嗎?」

  「未來就我們兩個了。」

  走到一處房門前,五條停下了腳步,左右打量兩側的房間,拉開了手邊一側的推拉門,探頭向裡面望了望,然後讓開身體示意栃木上前。

  「這裡行嗎?離我房間比較近,你有事找我也方便。」

  說完指了走廊另一側的一扇門,向栃木表示那是自己的房間。

  「或者不行的話,你自己逛逛,選中哪間就和我說一聲。」

  栃木飄進了房間內。房間裡面很整潔,雖然看起來沒人住導致格外冷清,但是東西都沒沾灰塵,應該是有人定期打掃的。

  拿定主意的栃木搖了搖頭,說:

  「不用那麼麻煩,這裡就挺好的了。」

  「獨衛需要嗎?日式建築就是麻煩啊……還是公寓式戶型方便,你要的話我吩咐人裝修一下,就是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用了。」

  栃木內心感動得都快哭了,沒想到不靠譜的五條居然有心思這麼細膩的一面。

  在心中考量了一番後,栃木點點頭。

  「謝謝,麻煩了。」

  「裝修費用透支你未來一年的薪水。」

  「……可以講價嗎?」

  五條露出了宛若奸商般狡詐的笑容:

  「僅此一家,完全壟斷。」

  「好吧qwq。」

  快把我前幾秒真情實感的感動淚水還給我你這個無良的壓榨員工的資本家!

  五條抬起手,憑借著身高優勢揉了揉栃木的腦袋。

  「那就,晚安。」

  ——————————————————————

  第二天,五條房間門前。

  「要遲到了要遲到了……」

  栃木在五條的房間門口不停地來回踱步,然而房門緊閉絲毫沒有打開的跡像。

  眼看著就八點五十了,栃木終於按捺不住伸手敲了敲門。

  「五條?你起床了沒有,已經八點五十了我們是不是該出發去見校長了。」

  ……

  一片寂靜。

  五分鐘過去——

  「你還活著嗎?活著就應一聲,要不然我就打急救電話了。」

  栃木用手不斷拍打著門,嘴裡不斷念叨。

  ……

  還是一片寂靜。

  又是五分鐘——

  「五條你快開門啊!」

  栃木在門外哀嚎道。

  「你是在裡面藏了個女人還是沒穿衣服的嗎?沒關系我理解你大齡男青年的正常需求,你吱個聲應我一下唄?」

  「五條悟你開門啊,就算是果體的男人我也接受啊,你性取向是同性我也會祝福你的。」

  「我心胸很寬廣的,跨物種人外戀我也支持,只要不是你的學生是誰都可以啊,你給我回個話好不好?」

  就在栃木懷疑五條是不是昨晚被仇家抓著機會復仇成功,現在已經沉在東京灣底等著她去救的時候,突然背後傳來了聲音。

  「你在干什麼?」

  栃木的哀嚎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脖子如同年久失修的機器一般哢哢地轉向身後。

  「喲!」五條揮揮手,打了個招呼,「我只不過是去吃了個早餐,沒想到小光你對我的擇偶選擇還挺關心的嘛……」

  栃木看著優哉游哉的某人,面無表情地沉默了片刻,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

  「你,人不在,吃早餐去了?」

  「是啊,看我還順手給你帶了早餐。」五條悟晃了晃手中的紙袋。「我按照我的口味隨便挑了點,就是不知道甜食合不合你的口味。」

  「呵呵呵,所以這就是你遲到的理由嗎?」

  栃木摩拳擦掌,很想給五條來上一拳,但是想了想敵我雙方的實力差距,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雙手。

  五條上下揮動著手:「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啦,遲到個七八分鐘沒人會介意的。」

  五條長腿向前一邁幾步就走到了栃木身前。

  然後像拎著早餐一樣拎起了栃木後頸的衣物,左右手一手一個拿穩後:

  「那我們就出發咯!」

  還沒反應過來,天旋地轉之間視野中的景物就換了一輪。

  頭昏腦漲的栃木腦海中隱隱明白了為什麼五條不叫上她一起去吃早餐。

  感情是怕我嘔出來了啊喂!

  栃木:今天也很想辭職呢(微笑。


第6章

  五條一落地就松開了栃木的後領,將她放在地上,還沒緩過來的栃木跪趴在地上干嘔。

  「嘔——」

  緩了好半天,栃木才從地上爬起來,撫平自己被五條抓出褶皺的衣領。

  「唔不習慣有可能會這樣,是我疏忽了。」

  五條看著面露菜色的栃木略微思索了一下,隨即語氣輕松補充道。

  「不過以後習慣了就好啦。」

  「絕對!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栃木雙臂交叉在胸前,擺出了抗拒的姿勢。

  五條聞言露出了一副可惜的神情。

  「明明這樣子最快不是嗎……」

  栃木抬頭默默盯著五條,眼神陰森森充滿怨念。

  「行吧行吧,下次不會了。」

  在接到栃木充滿怨念的眼神後,五條只好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將手中的紙袋遞給栃木。

  栃木伸手推開了紙袋:「謝了,然而拜你所賜,我現在不想看到食物一眼。」

  「我沒讓你吃啊,只是讓你拿著而已,你有見過老板出門還要自己提東西的嗎?」五條一臉不可思議。

  「……」

  栃木:高估了你的情商真是不好意思。

  栃木從五條手裡接過紙袋,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走進建築物裡。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石階,進入到形似道館的建築物內。室內的木質立柱上點滿了一盞盞燈火,微弱的燭光勉強照亮了室內,搖曳的燈火飄忽不定、忽明忽暗,屋內彌漫著一種靜謐而詭異的氣氛。

  怎麼看都不像是校長辦公室啊,栃木心中忍不住懷疑,難道是學校電費欠繳開不了燈嗎。

  「太慢了,悟。」

  沉穩嚴肅的男聲從房屋的另一側傳來。

  「以往你遲到七八分鐘就已經是極限,這次你遲到了十分鐘了。」

  聽到自帶校長buff的聲調,仿佛是來自校長對學生的天生氣場壓制,栃木連聲音的主人都還沒看清,立刻原地站正深鞠一躬。

  「十分抱歉。」

  糟糕,第一次見面就遲到,會不會被校長討厭了。栃木心中隱隱不安。

  「不怪你,我知道悟的性格,你不是有意遲到的。」

  校長放輕了些許聲量,語氣威嚴中帶著溫和。

  一瞬間栃木心中溢滿的感動。

  這才是教師應該有的樣子啊!五條那種存在簡直是用來刷新下限用的!

  「這位是夜蛾校長,因為你今後會住在高專校內,所以為了避免誤會需要你過來認個臉。」五條為栃木介紹道。

  栃木直起身,好奇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兩人面前的男子身材高大坐姿沉穩,再結合他剛剛說的話來看又十分通曉事理,給人很強的安心感。不過此刻他帶著墨鏡手中卻在忙活制作可愛的玩偶,兩者的反差過強反而給人一種詭異的「反差萌」的感覺。

  真奇怪,咒術師怎麼都喜歡把眼睛遮起來。看到校長也戴了副墨鏡,栃木心中不解。

  聽到五條的介紹,夜蛾校長從手中的事務中抬起頭。不過由於墨鏡的存在,隔著墨鏡栃木看不清校長的視線,她略微緊張地伸手將耳邊的頭發捋到耳後。

  夜蛾打量著五條都帶回來的咒靈。

  眼前的女孩子穿著白裙,柔順的長發用發繩利落地扎在腦後,整個人氣質顯得干淨清爽。少女眼波流轉間溫和靜謐,衣裙下露出的四肢看上去纖細而柔弱,無害得像一朵路邊的小花。

  但正是因為看上去過於乖巧溫順,當她眼裡閃爍過快得讓人難以察覺的靈動光芒時,就會令人感到一絲絲微妙的不協調感,萌生出扒開她乖巧的外表下看看她到底是怎樣的性格的想法。

  片刻之後,夜蛾沒有選擇和栃木講話,而是把頭轉向了五條。

  「是不想讓她和御三家碰上嗎?」

  五條臉上微微露出一點嫌棄,無奈攤手。

  「是啊,雖說五條家是我說了算,但是被那些老頭念叨久了也煩。反正高專有乙骨的前例在,她住在這裡的話,勉勉強強說得過去吧。」

  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的栃木忍不住出聲,「那……夜蛾先生,高專真的不介意我住在這裡嗎?」

  「名字是栃木光?」

  聽到栃木的提問,夜蛾好似沒聽見一樣,繼續和五條的談話。

  「對,名字是我取的。」五條點點頭。

  名字,是束縛事物根本形貌的一種東西。咒術師一旦為咒靈的命名,實際上就是為咒靈套上的鎖鏈,限制其行為。

  「『束縛』也定下了?」

  五條回想起兩人在回東京的新干線上的對話,再次點頭確認。

  「定好了。」

  夜蛾重新將頭轉向栃木,回答道:

  「所以,還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嗎?」

  栃木愣了愣,看了看面前的夜蛾校長,又看了看身邊的五條悟。事情發展的順利程度簡直超乎她的想像。

  本來栃木還在腦中腦補了「人類拿刀捅你看你反不反擊」還有「其他咒靈許諾無數好處拉你入伙」一系列什麼亂七八糟的考驗,沒想到三兩句話就解決了。

  「啊……這會不會太草率了……」

  夜蛾重新投入手中的羊毛氈中,頭也不抬地回答說:

  「既然身為最強的悟都和你定下『束縛』,那也就沒什麼值得擔心的了。」

  栃木:!

  校長你個濃眉大眼的沒想到也喜歡開玩笑啊,哈、哈哈、哈——

  栃木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照面就被這家伙摁著揍。

  「原來你還真的是最強!」栃木一臉不可思議,轉過身仔仔細細地從頭到腳重新審視了五條悟一番。

  不行這家伙怎麼看都不像最強。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在第一集 裡面聲稱自己是最強,然後在第二集就炮灰的白嫖劇組盒飯的路人角色。」

  「好過分,小光。就算你不相信我的實力也該相信我的顏值吧,你有見過這麼帥氣的路人角色嗎?」

  五條把自己的臉湊近了栃木面前,一副「讓你好好欣賞一下」的模樣。

  栃木的臉瞬間綠了,她動了動嘴唇,嘴巴張張合合,卻半天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家伙的臉確實很能打……

  「說、說不定是那種有惡趣味的『我故意讓畫師把這個角色畫得可愛點,這樣子就沒人想到他會便當了』的作者……啊啊啊太近了二氧化碳含量超標!你給我讓開點!」

  栃木感覺五條的鼻息都要呼到自己臉上了,身體一邊向後傾一邊連忙推開他。

  被推開的五條直起身子,把話題轉了回來,語氣輕松地說道:「其實你也不全是麻煩,畢竟你是個『人形自走詛咒吸收儀』,一直在無意識地吸收普通人的負面情緒和咒力外泄,可以說是從根源上減少了咒術師的工作負擔。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還挺希望多幾個你這樣的存在,多淨化淨化空氣質量,反正都打不過我哈哈哈哈。」

  栃木:「……」

  講真的,要不是你是最強,我真的建議你去買保險,免得那天被人套麻袋揍了都不知道找誰賠醫藥費。

  不過細想五條的話也的確有道理,咒術師人手本身嚴重不足,除了要和高級的咒靈生死搏鬥以外,再分過多精力在低級咒靈這樣的流水線作業一般的瑣事上,對咒術師的精神來說,無異於是一種折磨。

  聽完五條的一番話,栃木也不再忸怩,衝著二人再次深鞠一躬,抬起頭來目光堅定。

  「我不會辜負你們對我的信任的。」

  「嗨嗨,見面結束,你去找一年級生他們玩吧,可惜二年級生還沒回來,要不然可以一起見個面。」

  五條拍了拍栃木肩膀,示意她可以走了。

  「誒就我自己嗎?」栃木手指著自己,臉上寫滿了疑惑。

  「我知道你舍不得離開我,畢竟我的魅力之大已經跨越了物種的限制,但是事關工作我只能……」

  栃木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和這人說話就是個錯誤決定!

  看到栃木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五條高聲喊道:「別忘了去找野薔薇借身校服穿!」

  栃木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借校服干什麼?」栃木聲音裡滿是警覺。

  「我待會兒和你練練手。」

  「……」

  嗯,不用借什麼校服了,直接借紙筆吧,可以開始寫遺書了。栃木心想。

  目送著栃木走出門,兩人才開始繼續之前未完的談話。

  夜蛾校長拿著針細細地戳著手中的玩偶,「你打算以後出任務都帶她在身邊嗎?」

  「目前是這樣想的,要尋回記憶還是得多出門多接觸,說不定她看到什麼觸景生情就想起來了呢?」

  五條想了想自己的戰力,直接忽略掉帶著栃木可能帶來的麻煩。

  嘛,正無窮不管加多少都還是正無窮,小問題。

  「而且我不把她帶在身邊,上層的那些老家伙估計會嚇得寢食難安吧……唔,這麼一想我又想把她留在東京了,反正她頭腦挺好使的,逃起來也挺快的,估計老家伙們不能拿她怎樣。」

  一想到這裡,五條被自己腦海中的想像逗得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惡心惡心他們也不錯,真有趣!」

  校長仿佛並沒有聽到五條這種「叛經離道」的發言,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自己有把握就好,我不干涉你的決定。」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先走一步。」

  五條揮揮手,轉身離開。


第7章

  穿過大半個高專校園,五條在學生宿舍區找到了剛換好校服的栃木。

  雖然栃木的個子比釘崎稍高一點,但是裙子穿起來長度還是很合適的。

  高專校服設計得簡潔大方,深色的布料光滑富有質感,剪裁貼身卻又不會讓人感到束手束腳,看得出來學校在制服方面花了心思。

  畢竟是要穿著出去打架的嘛。栃木一邊把白色長筒襪往上提一邊在心裡想著。

  不過還是希望能寬松點,栃木穿好衣服站起來伸展身體,由於過於貼身她總覺得自己仿佛在裸奔,只有裙擺微微地搖擺的阻力提醒她自己穿了衣服。

  順帶一提,對於常穿黑色褲襪的釘崎來說,這雙白色長筒襪是她翻箱倒櫃才找出來的,理由是「小光和白色的相性實在是太好了」。

  釘崎看到換完衣物走出來的栃木時,激動地衝上去抱緊了她,蹭著栃木的臉頰,「我的天,小光你真是太可愛了,我好想要一個你這樣的同學。」

  栃木聞言笑了出來,反手也抱住釘崎,伸手在釘崎額頭上點了一下。

  「不可能的啦,說不定我的年齡都可以當你奶奶了呢。」

  五條一進來看到的就是兩個女孩之間嘻嘻哈哈笑作一團,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到來。

  五條單手握拳,放在嘴邊,深吸一口氣。

  「咳咳——」

  聽到聲音的兩個女孩子登時轉過頭來,都向門口的不速之客投去嫌棄的目光。

  「五條老師你好沒眼力。」

  「感冒咳嗽請遵醫囑服藥。」

  「我帶著眼罩,當然眼力不咋樣咯。衣服換好了?那我們走吧,我親自給你做入職培訓。」

  五條聳聳肩,神秘兮兮地說道。

  「五條悟特供,獨一無二喲~」

  栃木:我有不妙的預感。

  不過即使預感再不妙,面對牢牢把握自己經濟命脈的五條,栃木也只能低頭認慫。

  「那我去去就回來,謝謝你借我的校服。」

  栃木展示似的轉了個圈,裙擺在空中劃過弧線,向釘崎揮揮手道別後跑出門口。

  「加油!」

  釘崎單手握拳擺出加油的姿勢,為栃木打氣。

  兩個女孩子告別完後,五條領著栃木來到高專的訓練場地。

  為了配合栃木的步伐,五條刻意放緩了腳步,帶著她在建築內緩緩漫步。

  訓練處的建築風格仍是高專一貫的日式建築風格,建築構造有些類似弓道場——站在長長的木質連廊裡,可以眺望到廣闊的露天場地,沿著木質長廊走下去,可以看到一個個訓練房間。

  露天的演武場地面是混凝土澆築而成的,整體呈圓形,地面和普通土地有著明顯的界線,看上去似乎有什麼特殊構造。

  五條帶著栃木左轉右轉,在栃木徹底迷路之前,兩人來到一處打靶場。

  五條摘下了自己的眼罩,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來小光,我們開始吧。」

  不得不說這家伙的臉給人迷惑性實在是太強了,童顏美少男的臉加上堪比模特的身高身材,再加上若有若無帶著痞氣的笑。

  看到五條把自己的臉完全展露在外面,又一次遭受顏值衝擊栃木在心中暗戳戳地想,五條說不定當個靠臉吃飯的牛郎都能成為大富翁。

  「誒居然走神了,難道是我的魅力還不夠大嗎?」看到栃木似乎在想什麼,五條湊上前來問道。

  栃木:……

  在腦內回想了一下五條的性格和所作所為,栃木簡直想給前幾秒的自己一個大耳光子。

  這家伙去當牛郎,估計不僅一單生意都接不到,還要倒賠錢給客人。哪家牛郎店有這樣子的大神在,估計一晚上就可以破產關門了。

  栃木面無表情地回應:「不,正是因為你魅力實在是太大了,我沉迷於你的美貌無法自拔——這樣行不?」

  得到這個回答的五條頓時間笑得不行,給栃木比了個大拇指,「誠實是種好品質,小光要繼續堅持喲!」

  不,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五條的能力,栃木默默心想。

  牛郎業界要是有五條悟這種人,業界遲早要玩完的我跟你說!

  五條自顧自地繼續往說下去,「好啦,我來兌現我的諾言了。」

  栃木疑惑:「諾言?什麼諾言?」

  「我的術式,之前我從你咒力絲線束縛中出來的方法。」五條臉上寫著「難道你忘了」的詫異表情。

  「啊、啊當然記得!」

  栃木還以為那只是五條隨口一提,沒想到他還記著。

  「要解釋這個問題,我們先從最基本的問題開始說起。小光,你認為咒力是什麼?」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清潔能源?我一直在想咒力威力這麼大的話用來發電不是很好嗎?而且違反了熵定律,真是神奇的能量呢。」栃木歪了歪腦袋,給出了自己的想法。

  五條:雖然很離譜,但是聽起來卻又很有道理是怎麼回事???

  栃木絲毫沒覺得自己的回答有什麼問題,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麼五條的眼裡的情緒看起來十分復雜,非常……一言難盡。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好吧,我們跳過這個問題。」

  五條拍手發出,清脆的掌聲將兩人從這詭異的沉默中解救出來。

  「單純的咒力,作用的局限性相當之大,因此才會有咒術,也就是術式的存在。」

  五條伸出右手朝向遠處的靶子。

  只聽到遠處傳來兩個聲音,一個是如同鈍器集中的沉悶聲響,一個是木質靶子變形撕裂後倒地的聲音。

  兩人從長廊下走出來,來到了兩個慘遭暴力的靶子前。

  「能看得出有什麼區別嗎?」

  五條背手站在稍遠處。

  栃木走近前,仔仔細細地觀察兩個靶子的損壞程度。

  「一個是純粹被外力擊中,另一個是被某種強大的吸引力吸引而損壞倒下的。前一種是咒力,而後一種是你的術式對嗎?」

  栃木根據自己的觀察給出了答案。

  「也就是說咒力是能源,而術式是作用更加精細的工具這樣嗎?類似於電力和電器的關系?」

  在腦中思索了一下自己目前為止接觸到的咒術知識,栃木給出了自己的推斷。

  「對,就是這種關系。」

  五條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瞬間出現了跳躍著的紅藍光球,它出現的瞬間栃木心中莫名湧起危險感。

  那個東西裡面蘊含的能量很可怕,栃木在心裡作出判斷。

  「這是我的術式,蒼,能產生很強的吸引之力,剛剛你已經見過了它作用的弱化版。除此之外,它還能讓我長距離移動,前提是要移動路線上無障礙物。」

  像是為了演示,五條一瞬間便從栃木眼前消失,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長廊下,幾秒後又出現在原來的位置上。

  栃木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

  這能力……有這能力還坐新干線干什麼!

  「由於你的咒力並不是實體存在的物質,所以即使你困住了我,我只要瞬移出來就好了,這就是我之前能贏你的原因。」

  「原來如此。」栃木恍然大悟。

  「另一個是反轉術式,赫。你之前也見過了,是我的常規攻擊術式。」

  五條抬手,巨大的紅光亮起,咒力如岩漿傾瀉而出,將空氣燃燒殆盡。赫筆直地穿過遠處的木靶,光芒散盡後只剩下仿佛被烤過黑成焦炭一樣的木樁。

  衝擊波帶起的狂風把栃木的發絲都吹到了眼前,她抬手把頭發捋到耳後。

  從近處看的視覺效果和遠處看完全不一樣,被打中絕對會非常不妙啊。栃木想起被五條抓住前,他不斷瞬發赫的場景,心中萬幸自己沒被打中。

  「那非常規的攻擊術式呢?」

  注意到五條用了「常規」這一個定語,栃木追問。

  「是蒼和赫的組合技,茈。破壞力有點大,要一會兒去演武場才能演示給你看。術式更高階的應用,領域展開也是,要去到那邊才可以施展。每個人的術式都是天生的,你現在可以試著感受一下自己的術式。」

  演示完的五條比了個「請」的手勢。

  栃木乖巧地閉上眼潛心感受。

  半晌後,她睜開眼。

  「有什麼感受嗎?」

  五條湊上前來,眼中寫滿了好奇。

  「我感覺到……」

  栃木神秘兮兮地賣著關子。

  「感覺到什麼?」

  「感覺到了……你的眼神特別的炙熱!」

  「……沒了?」

  五條臉上的表情如同到了每周更新興致勃勃打開網站,卻發現本周停更的觀眾。

  不,我不能接受!

  「沒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栃木眼神真摯,確信無疑。

  五條揉了揉頭發,「不應該啊,弱到這種程度嗎?」

  栃木:謝謝評價,有被氣到。

  「但是我對咒力控制很精准啊,一部分需要術式才能做到的事我直接用咒力干不就行了。」

  栃木伸出一根手指,對准遠處的靶子在空氣中不斷比劃。片刻後,栃木食指像是瀏覽手機一樣向右一劃,靶子下的立柱瞬間斬斷,靶子上半邊人形木板的部分被咒力凝成的絲線從空中拽到了兩人面前。

  板上刻著——

  無良老板五條悟。

  哦吼,糟了。

  一不小心把心裡話寫出來了。栃木恨不得讀檔重來。

  有能改變記憶的術式嗎,在線等,挺急的。


第8章

  五條思考斟酌片刻,忽然沉聲開口,「既然你都說我無良了,那我不如干脆就……」

  刷——

  地上的靶子像是被放入碎紙機的文件,瞬間粉碎成了大小均勻的立方體,四處散落在草地上。

  「誤會、誤會,你什麼都沒看到。」

  栃木雙手背在身後,面露微笑,一臉純良無辜。

  「嗯?」

  五條蹲下身子,從地上拾起其中一個小方塊,細細端詳。

  米粒般大小的木質方塊,切面光滑平整。

  「這也是你控制咒力做到的嗎?」

  一瞬間就能做到這種程度,看來她對咒力的控制程度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

  五條在心中為栃木的控制力提了一個評價。

  栃木點點頭,「這種機械的操作很容易,在腦海裡構想出坐標系,劃分出單位長度的大小,然後用咒力按著想像中路徑來切分就可以了。」

  五條垂著目光思索。

  栃木的形容……莫名讓他想起來了自己的無下限術式。

  啊,對了,無下限術式。五條突然想起來這個的存在。

  常駐久了都快忘了這個術式的存在。

  為了演示,五條向栃木伸出一只手來。

  「來試試看,握住我的手。」

  栃木滿面懷疑,但是還是伸手向五條的手握過去。

  然而在栃木的手即將碰到時,她的手突然停滯在空中,再也無法前進分寸。

  栃木:!

  栃木不甘心地握拳用力向五條的手掌錘去,但是同樣停在了距離五條手掌的咫尺之間。

  櫪木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是兩人第一次交手時,五條擋住她攻擊的方式。她伸手反復打擊著兩人之間無法接近的空間。

  「我想起來了,之前我的攻擊不起作用也是這個東西吧?是什麼氣體類的屏障嗎?」

  「這是我的常駐防御術式,無下限術式。原理嘛,類似於『阿基裡斯和烏龜的悖論』,是我的術式把這之間的『無限』具現化到現實之中。所以只要我不想,你就永遠追趕不上、也就是永遠碰不到我。」

  五條頗為得意地看著櫪木一拳拳錘過來,卻碰不到自己手掌。

  在櫪木再一次握拳打擊過來時,五條解開了自己的無下限防御術式,張開手掌把櫪木的拳頭包在了他的手掌心中。

  由於兩人之間身形和力量的差距,櫪木的拳頭打在手上的感覺,對於五條來說連被貓爪撓一下都不如,反而她的手被五條的牢牢握在了手中。

  櫪木向後拽了拽,沒能將自己的手從五條的魔爪中扯出來。

  五條把自己的手指擠進櫪木的拳頭的指縫中,兩人的手上姿勢變為了十指交握。櫪木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五條手上的薄繭因為貼得過於緊密,摩擦到自己的皮膚,像是被羽毛搔過一樣癢癢的。

  櫪木覺得現在要是有人給她測個血壓,水銀血壓計的汞柱一定會衝破玻璃柱成為水銀噴泉。

  「相反,只要我想的話,隨時就可以握到你的手。」在櫪木的不斷掙扎中,五條終於松開手放過了她。

  櫪木迅速把手收了回來,試圖通過甩手將五條手掌帶來的熱量降下來,「這也太犯規了吧,誰還能打得到你呢?」

  「這個術式作用的對像是要靠我選擇的,所以說如果是分子量極小的毒物我就沒轍了。」

  五條雙手插兜,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聽到這裡栃木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但他隨即補充道。

  「不過啊,即使我中了毒,也可以用反轉術式進行治療,所以毒物想要置我於死地也是不可能的。」

  這是什麼bug!這個世界需要一個gm來管管這個開掛的家伙。櫪木憤憤地想。

  「『反轉術式』雖然聽起來是術式,但實際上只是將咒力逆轉,讓它的作用變為治療。對於咒力構成身體的你來說應該再容易不過了,說是『本能』也不過分,這就不用我教了。」

  栃木點頭表示贊同:「這個我能感覺得到。」

  由於栃木自身是由負面情緒和詛咒構成的咒靈,所以運用反轉術式來給自己療傷,比人類運用反轉術式容易上不少。

  再加上她天生就對咒力的控制相當有心得,只要她能保持住意識清醒,無限制的□□再生都有可能實現。

  基本的咒術知識和自己的術式都介紹完畢,五條開口提議,「我們去演武場吧,實踐出真知嘛。」

  此刻栃木只後悔沒給自己買一份醫療保險。

  ——————————————————————

  直徑超過五百米的演武場內。

  兩人進入後,五條打了個響指。

  啪——

  如同黑色玻璃一樣的蛋殼狀屏障拔地而起,將演武場整個包圍在內。

  五條盡職盡責地解釋道:「這是特制的『帳』,主要功能是不讓內部的咒力泄露到外面,是為練習專門配置的。」

  畢竟要是露天打架的話,就很可能會發生時不時把高專校內一角給轟沒了的情況。要是這樣子,任憑學校再有錢也出不起這麼多重建費用。

  「小光,今後我會帶著你一起出任務,幫你盡快回想起記憶。遇到危險的話,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一點——」

  五條稍顯嚴肅的目光落在栃木身上。

  「那就是逃。」

  栃木:???

  看著栃木一臉「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五條重復了一遍,「沒錯,就是逃,跑得越快越好,因為你在場的話太礙事了。」

  「所以你逃走最好,誰也不要管,因為你留下不僅幫不到任何人,反而會給我添亂。」

  讓我看看你的憤怒和不甘吧,五條在心中默念。

  他知道自己說了聽起來相當過分的話。

  但這就是他想要知道的。

  如果說,擁有才能咒術師的弱點,是無法戰勝對咒靈的厭惡和恐懼,那麼對於栃木來說恰恰是反過來的。

  她已經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未來的許多可能性。

  不管是還是幫助別人的決心,提升實力的決心,五條希望她至少擁有其中一者。

  因為五條見過了太多敗在自己內心的咒術師,所以這一次他帶栃木來這裡,也隱含著要考驗她的意味在裡面。

  盡管不管栃木的選擇是什麼,五條都會接受——

  她選擇逃跑,就保護她平平安安到找回記憶;

  她選擇留下,就收下她的決心。

  但五條還是希望看到後者。

  ——選一條你想走的路。

  ——逃跑?還是留下?

  然而栃木平靜得毫無反應。

  五條心裡隱隱漫上失望。

  原來,是後者嗎……?

  同在此時此刻,莫名的,得到這個指示的栃木心中卻升不出一絲被看不起的惱火。

  是習慣嗎?

  不,不是這樣的。栃木在心裡否定了。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跳動著,平穩而規律。

  她遲鈍地反應過來,原來從始至終,五條對她實力的調侃都不是在開玩笑。

  他是真的——

  認為我不可以。

  我幫不到任何人。

  啊啊,五條啊,因為你是最強嗎?

  栃木在心中默默問道。

  看著五條的嘴繼續開開合合,字句不斷從他嘴裡吐出來,栃木覺得自己突然聽不懂五條的話了。

  腦袋裡嗡嗡作響。

  栃木感覺自從她再次醒過來後,她從來沒有這麼冷靜地分析過。

  她思考得出的結論是——

  五條他啊,把我認為是懦弱得躲在他身後的膽小鬼了。

  不爽。

  相當之不爽。

  不爽得快要死掉了。

  這種不甘心的情緒甚至超過了她若有若無的恐懼感,像火山爆發一樣迸發在她的體內,直鑽進她身上每一根最末端的毛細血管。

  但越是憤怒,她反倒越是冷靜下來了。

  看到低著頭毫無反應的栃木,五條在心中默嘆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不行嗎?

  五條微微露出一點失望的神情,抿了抿嘴唇。但片刻就調整過來心情,拋掉心中那一點點失望,換回了平常說話時的輕浮語氣。

  「不過接下來我會放水,你不用擔心的啦~」

  「好。」

  栃木垂頭輕聲答應,一個字也沒多說。

  因為她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那我們就開始吧。」

  見栃木沒有疑問,五條也放棄溝通,不再多說。

  兩人背向而走,走到了圓形的一條直徑兩側後,栃木和五條像是約定好了一樣同時轉身。

  心懷各異的兩人之間的戰鬥即將開始。


第9章

  在「帳」的籠罩下,陽光直射不到場內,這讓眼睛能毫無負擔地看到很遠的地方。再加上場上沒有任何障礙物,即使兩人遙遙相隔,對於雙方來說對面的一舉一動都一覽無余。

  栃木眺望到遠處的五條衝她揮了揮手。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筆直的紅光直衝她而來。

  ——是「赫」。

  精神高度集中的栃木一瞬間作出反應,翻身躍入空中。

  她清楚自己的優勢就是能在空中自由移動。雖然五條也能做到這一點,但是失去地面作為落腳點借力,五條的移動速度就會稍微下降。

  這樣子就能給她更多的機會。

  雖然知道栃木已經選擇了放棄,但五條還是忍不住欣賞她的戰鬥意識。

  聰明的選擇,知道在體術上拼不過我,所以想拉開距離拖延時間。

  但是——

  沒有意義。

  就在下一瞬間,五條瞬間出現在栃木面前,右手握緊,速度快得嚇人,直衝她襲來。

  反應稍慢了一拍的栃木只來得及用咒力在自己前方形成護盾,擋下五條強力的一擊。

  帶著未能抵消掉的衝擊力,栃木狠狠地撞上了「帳」的邊界,順著「帳」的邊界滑落到地面上。

  「嘔……」

  強烈的嘔吐感湧上栃木的喉嚨,但不等到那股感覺消去,栃木緩也不敢緩,就地飛速側滾向一旁。

  轟——

  像是盒裝的冰淇淋用圓勺挖了一口,混凝土澆築的地面立即出現一個直徑一米的規整圓形。

  這就是「茈」嗎?

  栃木略了一眼地上的攻擊痕跡。

  不是領域,那應該就是「茈」了。

  不能停不能停。

  雙腿因脫力止不住地生理性的顫抖。

  不過不可以停下來,栃木在心裡催促著自己行動起來。

  她再次躍到空中。咒力開始不斷從她體內湧出來,這次的咒力濃度比起之前高了不少,空氣中肉眼可見的如同絲絲霧氣彌漫在場地內,本就昏暗的場內像是進入了黑夜。

  「還是這招嗎?」進入戰鬥狀態的五條情緒高漲起來,看到栃木仍打算退而避其鋒芒,他發出了一聲嗤笑。

  栃木五指一絞,黑色的咒力即刻化為如同蜘蛛絲般的細絲,範圍比上次的更加密集更加廣闊,置身「帳」內像是身處蠶繭之中。

  數之不盡的絲線將兩人遙遙隔開,給了栃木喘息之機。

  不過,僅憑這樣是無法困住五條的。

  「這樣可不行啊。」

  五條身體微蹲,蓄足力量後雙腳蹬地,在「蒼」的加持下完全無視掉層層纏繞上自己的絲線,企圖再次握拳衝向栃木。

  纖細如發絲的咒力寸寸斷裂,消散為光點消失,但即刻間又有源源不斷新的絲線纏繞上來。

  「嗯?」

  正要起身的五條突然感覺自己的動作遲緩下來,如同在水中游泳。無名的阻力阻擋住了他向前的衝勢。

  他微眯起雙眼,思索著其中的原因。

  不是那些絲線。

  六眼能看到的範圍內,栃木的咒力彌漫在整個空間中,由於她並不會使用術式,也無從解析起她能力的作用。

  突然,五條腦中靈光一現。

  對,問題就在這裡,彌漫在空中的咒力。

  五條右手結印,試探性地在身前釋放了一發「茈」,然後將手伸入那個「茈」清空的範圍內。

  果然,阻力沒有了。

  五條嘴角流露出微笑。

  這應該是比絲線更加細微的存在,把咒力化為微粒子,用這種方式來增加流體的粘滯性,換而言之就是增加了流體的阻力。

  趁著五條的動作停下來,咒力從栃木體內傾瀉而出,一發發咒力彈從空中筆直射向地面。

  「轟——」「轟——」「轟——」

  幾聲轟鳴過後,土崩瓦解,地面崩散碎裂,本就殘破的地面剎那間成為一地碎石。

  揚起的灰塵將地面的情況籠罩在內,讓栃木看不清地面上的狀況。

  但她知道這樣子對於五條來說並不算什麼,她需要做的是抓緊這個時間間隙——

  轟聲炸裂。

  還沒散去的灰塵被人像用橡皮擦硬生生擦去了一樣,灰黃色的空氣瞬間一清,露出了被煙塵擋住的五條。

  再次。

  蓄力,握拳。

  五條以壓倒性的氣勢衝來。

  憑借著視野余光,栃木接觸到了五條的充滿攻擊性的目光。

  和平時輕浮肆意的他完全不同,眼神冷漠中透著一點犀利,瞳眸深處興奮的光芒瘋狂燃燒著。

  僅僅是對視上一瞬間,栃木覺得那種壓力無異於和洪荒遠古的凶獸對視。

  她猛得轉頭躲開了那道銳利的目光,不再對朝自己而來的五條做出反應,而是抓緊時機運足全身的力氣再次伸展開十指。

  一定要把五條攔下來!

  手指末端指甲傳來了輕聲的悲鳴,痙攣的手指仿佛下一秒就會過力折斷,白皙細嫩的皮膚開始皸裂滲出血絲,順著掌紋蜿蜒至手肘,緩慢而持續地滴下。

  強忍著疼痛,栃木雙手猛得向上托舉,如霧氣般濃郁的咒力再次聚攏,承載著散落滿地碎石升入到半空。

  五條明白過來栃木要做什麼了。

  然而,理解過來栃木目的時,五條已經遲了一步。

  這丫頭是想把這些碎石都彌散在整個空間中。五條及時停住了自己的衝勢,避免被自己傷到。

  嘩啦一聲,碎石被咒力裹挾著向四周迸射炸開,互相敲碰甚至產生零星的火花,瞬間分布在「帳」內空間的每一處。

  隨之四散開來的還有纖細的咒力絲線,穿針引線般把碎石固定在空中。

  兩人都在空中定住了自己身形。

  五條跨過無數碎石和絲線看到栃木衝他露出了帶著疲憊的笑容。

  栃木額頭的汗滴沿著早就被汗水浸濕、貼在她臉頰邊上的黑發滑落下來,腦後馬尾的發絲也因為劇烈運動而有幾縷黏在她白皙修長的脖頸上。

  汗水混合著血液滴答滴答地砸落在地面,留下深深淺淺的液漬。

  但此刻她黑曜石般的雙眼卻溢滿了笑意。

  她成功了,她停下了五條的攻勢。

  雖然預判失誤,但五條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丫頭,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明白了,栃木想要傳達到的決心。

  這些碎石的作用有二。

  一是能限制住五條經過體術加持的高速運動——原理其實很簡單,和鳥撞飛機相似,動量守恆時,如果五條選擇繼續高速移動的話,與碎石相撞就會產生巨大的撞擊力。

  即便有無下限作為防御,撞擊力造成的阻礙也不能讓他繼續高速移動了。

  二是空間密布內著障礙物的話,對於五條來說,長距離瞬移這一條途徑也會被堵住。能留給栃木的反應時間就會更多。

  拋開兩人的劍拔弩張,說實話,眼前的景像甚至說得上是有些美的。

  被咒力包裹住的碎石流轉閃耀著細碎朦朧的光,均勻地散播在半空中,牽引固定住它們的細絲因為過於纖細而隱在空中,只有在某個角度反光之下才能看到它的存在。

  就像是——

  身處荒蕪浩瀚的宇宙星空。

  「讓你見識一下吧,我的領域。」

  五條放棄了以強攻取勝。

  畢竟,那小丫頭都拿出了那麼大的干勁,自己這邊再放水總覺得有些不像話呢。

  咒靈直覺的危機感此刻在栃木腦中瞬間拉滿。

  五條抬起了右手。

  此刻,比場內星空更璀璨的是他剔透清澈的藍色瞳眸。

  「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咒力絲線碎成點點微光泯滅在空中,空中的碎石失去支撐後墜落在地面。

  本來被栃木支配的咒力被五條的領域橫蠻地抹去存在,「帳」內狹窄逼仄的壓抑氣氛清除一空,但這並沒有帶給人風輕雲淡的清爽,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威圧。

  毫無束縛的自由感豁然衝擊著栃木的感知,無限廣闊的感覺讓人生出化身天地掌握一切的傲慢之心。天涯海角近在咫尺,隨時可至隨處可及。

  飛禽走獸,鱗介蟲豸,熙攘往來,無所不知。

  這才是,真正的浩瀚宇宙。

  「這是我的領域,無量空處。」

  五條走到栃木的面前,俯視著眼前呆滯不動的栃木。

  因為咒力的消散,她馬尾上的發繩也步咒力絲線的後塵,消失在空中,長發散落下來鋪成一匹墨色的綢緞。

  五條看著這個渾身濕透狼狽的小姑娘,情不自禁地抬手,幫她把沾在她臉龐上的發絲捻下,捋到耳後。

  「你的決心,我收下了。」

  就在這個瞬間,栃木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射而出,因著身高差距,沾濕了五條的整個胸膛。

  粘膩溫熱的鮮血驚得五條下意識地想要收起領域。

  糟糕,難道是身體承受不住了嗎?

  不,不對,是她做了什麼手腳。

  當五條重新仔細掌握自己的領域時,他發現了不對。

  有東西在滲透進他的領域。

  他抬起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在他的領域之中,星星點點的微弱咒力不斷衝擊著「無量空處」的邊界。

  它們太脆弱了,輕輕一碰就散掉,消失,干涸。

  像是夏日的花火一般轉瞬即逝,須臾之間就沉入茫茫的黑夜銷聲匿跡。

  但是不管怎麼消散,當你以為它要到極限時,它又聚攏起來。

  聚攏起一點點。

  消失。

  又聚攏起一點點。

  又消失。

  再聚攏起一點點。

  再消失。

  五條低頭回神,迎上了映射著咒力微光的灼灼目光。

  那雙眼睛裡同樣閃著微弱的光,細細碎碎地搖曳著。

  他在那雙眼睛了看到了自己詫異的表情。

  雙眼的主人身軀已經搖搖欲墜,但她仍踮起腳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右手搭上了五條的脖頸,略粗暴地把五條的頭扯到同自己一樣的高度上來。

  栃木把嘴巴湊近五條的耳朵,因著力氣耗盡,不得不把靠得十分近才能讓人聽清話語。

  五條感覺到帶著鐵鏽腥味的唇瓣輕輕摩挲著他的耳朵,輕微的喘氣帶著熱度送進了他的耳裡。

  若是有旁人在,怕不是會將這個場景誤認為是情侶甜蜜的耳鬢廝磨。

  啪——

  五條的額心被栃木用浸沾著鮮血的手指狠狠地彈了一下,留下了一個帶著血跡的鮮紅印子。

  帶著一絲絲沙啞的清透聲音傳到五條的耳中。

  「上次的……回禮。」

  栃木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神色,似乎頗為得意。

  完全融入領域邊界的星光帶著領域一起消融。

  無量空處,破。

  撐到最後一刻的栃木心滿意足地脫力暈了過去,被五條正正好接住。

  五條把栃木攔腰抱起來,女孩的右手順勢從他的肩上滑下來,四肢軟軟窩在他的懷裡,看起來安分極了。

  「這可真是胡來啊……」


第10章

  「你又做了什麼氣死人不償命的事情,逼得這小丫頭和你這麼拼命。」

  高專醫務室內,家入小姐抬起栃木的雙手細細察看。

  這雙手生得格外好看,纖細修長的手指覆著恰到好處的皮肉,隱隱約約能窺見皮膚下細細的血管,看上去脆弱得仿佛稍用力就會折斷。

  但是這雙手現在卻滿手結痂,縱橫皸裂的傷痕像是被摔碎的玻璃藝術品。因著自身的恢復能力,傷口緩緩愈合、結痂、再脫落。

  剛剛五條過來時兩人身上都沾滿的鮮血,驚得家入一瞬間以為是虎杖體內的兩面宿儺跑出來大開殺戒了。

  在得知所有的血都是五條懷裡的小姑娘流的時候,家入毫不留情地把五條趕走,讓他自己換身衣服再過來。

  家入:白瞎了我的同情心,滾滾滾。

  回到宿舍區的五條順帶把釘崎給叫了出來,讓她去醫務室幫忙。

  看到自家老師渾身血,釘崎也先是一驚。

  這不是練手,這是拼命啊!

  知道事情的原委後,釘崎抬起手顫抖著,邊衝五條比著中指,邊飛速跑向醫務室。

  在釘崎的幫忙下,家入幫栃木擦干淨身子,換上了寬松的病號服。

  等到五條換洗完回到醫務室時,栃木已經安安穩穩地躺在病床上了。釘崎又像一陣風一樣跑走了,嘴裡喊著「我去給小光找點吃的,一會兒再來和五條老師你算賬」。

  家入翹著二郎腿,慵懶地有一搭沒一搭摸著栃木的右手。

  五條也在病床邊坐下,探出手感覺了一下栃木的鼻息。

  很平穩,比剛才好多了。

  「你在質疑我的醫術嗎?」家入懶懶地抬起眼皮,白了五條一眼,「我檢查過了,她自己身體在自己緩慢恢復,不愧是咒靈啊,生命力就是頑強。」

  自己親自感觸到才放心的五條,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的另一側,「小光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聽到這個問題後,家入並沒有直接回答,先是開口問道:「你是開了領域嗎?」

  「對,她應該是用什麼手段強制掙脫了我領域的作用才會傷得這麼重的。」五條兩手撐著膝蓋,抵著額頭回憶戰鬥過程中的細節。

  「那就沒錯了,她昏迷不醒的原因是——」

  家入抬手點了點自己的頭。

  「她自己把大腦一部分損壞了。」

  「你的領域不是會向腦內灌輸源源不斷地大量信息嘛,所以她干脆就把自己腦子負責記憶的某些部分攪成了漿糊——順帶一提,漿糊不是誇張手法,就是字面意思——實現了像是順行性遺忘症的病症。」

  為了照顧五條方便理解,家入總結了一下。

  「簡而言之就是失憶,在那之後灌入她腦內的信息會被完全遺忘,所以能脫離你領域的作用。」

  「哎呀呀真是大膽又創新的想法,我都想收她來做徒弟了。」

  解釋末了,家入忍不住發出贊嘆。

  「想得美,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五條言之鑿鑿,淡定而自信地駁回了家入的提議。

  自己也知道從五條的手中搶人是不可能的,家入聳了聳肩,起身離開病房,「這可不一定,說不定她一怒之下決定擺脫無良老板,轉投美人姐姐我的懷抱。」

  臨出門前,家入再次回頭說道:

  「記得轉告她喲,要是想換個老板我隨時隨地都歡迎。」

  然後趕在五條一發「赫」干掉她之前兩腳抹油溜了。

  「嘁——」

  五條衝房門啐了一口。

  ———————————————————

  栃木此刻的處於一個十分奇怪的地方。

  她的頭頂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水,水面上的光只有在海水蕩漾時才會不時透進來一兩絲光,整個天花板像是一面倒扣著的鏡子。

  這應該就是我生前的記憶。

  栃木在心裡推測。

  但沒等她在這處找到些許能找回記憶的線索,體內渾身上下的血液就像是沸騰了一樣,呼啦啦地在血管裡四處亂竄。

  劇痛蔓延到全身,栃木的意識又回歸到一片黑暗中。

  當她再次真正醒過來時,還沒睜眼,就聽到了「哢嚓哢嚓」的啃咬聲。

  「呃……」

  栃木發出呻/吟聲,睜開眼睛,扶著腦袋坐起身來。

  「喲,你醒啦!怎麼樣,還有腦子嗎?」

  原來是五條坐在病床旁邊啃著蘋果。

  聽到這個問候的一瞬間,栃木內心五味雜陳,她不知道五條這到底是真心實意的在發問,還是在挖苦嘲諷她。

  栃木:心累,想躺回去。

  「可以問你一下你用的是本義還是比喻義嗎?」

  栃木揉摁著太陽穴,啞聲問道。

  哎,頭還是有點痛。

  三兩口飛速啃完手中蘋果,五條輕輕一拋,蘋果核准確無誤地落入了垃圾桶內,拍拍手拉動椅子靠著栃木又挪近了一些。

  「本來我問的是本義的,但是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問問比喻義吧。」

  「小光啊小光,想出那種方法來和我的領域硬碰硬,你是瘋了嗎?」

  捫心自問,如果角色互換,五條覺得自己甚至做不出的栃木那樣的行為。

  直接拿自己腦子開刀,一不小心就很可能真的成為廢人了。

  雖說咒術師這個職業的確就是個在刀尖上舔血的職業,同時還要面對許多人性的惡意,要是不存在沒有一點瘋勁和執念,很難支撐得下去。

  栃木轉過臉來,平靜地看著五條,緩慢而堅定的回答道:

  「那不是瘋了,是理性選擇下的結果。你認為我『瘋』,是以為我拼勁所有可能去嘗試那麼一絲絲可能性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柔聲但堅毅,帶著自信篤定的意味。

  「一切我都有把握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在這裡嗎?」

  看著一臉平靜給出回答的栃木,五條先是一愣,然後暢快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看不出來啊小光,你真的是——」

  五條把臉湊近過去,點著栃木的鼻尖,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相當之驕傲啊。」

  沒錯了,就是這樣,如果不是潛藏在她內心深處驕傲的促使作用,她可能根本不會做出那樣在外人看來荒誕不經的「自殺式」打法。

  但是她又自信而有把握,決絕地相信自己的判斷,照著自己制定的方案毫不猶豫的執行下去。然後再一臉平靜地來和自己說——

  「這是理性選擇下的結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這了,五條又忍不住發出大笑聲。

  面對身為最強的自己,還堅持己見一意孤行。

  簡直說是傲慢也不為過。

  看到眼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和發了羊癲瘋一樣的五條,栃木十分不爽地抬頭想要咬住那根點在自己鼻子上的手指。

  五條及時地收回自己的手指,身體前傾雙手杵著下巴,隔著被子趴在了栃木的雙腿上,半是玩笑半是撒嬌地說道:

  「怎麼辦呀小光,我越來越中意你了。」

  栃木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摸上了五條的額頭。

  然後。

  真的摸到了五條的前額。

  五條滿含笑意地看著栃木。

  「完蛋,這下慘了,連無下限術式都不會展開,怕不是真的傻了。」

  栃木心有戚戚。

  我個缺腦子的都沒傻,五條該不會是被我嚇傻了吧。

  五條:……

  堂堂五條家大少爺,有人忌憚他不爽他,有人欽佩他尊敬他,最被詬病的一點也不過是「不靠譜」。但真真切切沒人說過他傻。

  他雙眼在墨鏡後輕輕眨了一下,做出了報仇的決定。

  報仇的手段是——

  撓癢癢。

  五條飛速伸出了罪惡的雙手,趁著栃木還虛弱反應不過來,伸向她的腰肢。

  「哈哈哈哈哈五條你給我松手!」

  「你他媽的給我松開!」

  「五條!」

  被五條壓住雙腿的栃木根本使不上勁。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撐一會兒身體就軟到在床上,雙頰染上一片潮紅。

  這時五條才心滿意足地收手。

  栃木從被窩裡伸出腳,不輕不重地踹了床邊的五條一腳,然後迅速收回,「真是的,你幼不幼稚!」

  五條學著栃木說話的口吻,一板一眼地回答。

  「只要是有效的報復手段,就沒有什麼幼不幼稚可言。」

  栃木:你個一本正經的幼稚鬼。

  兩個人鬧夠後,栃木精疲力盡地乖乖找個舒服的角度躺好。

  「你沒工作要做嗎?」栃木翻了個身,看著床邊刷手機的五條問道。

  「有也不做。」

  五條十分干脆地回應道,摸魚摸得理直氣壯。

  栃木:……

  又沉默了一會兒,時間長到五條以為栃木已經睡下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床頭傳來小小聲的呼喚。

  「五條……」

  這聲音柔得他心裡一軟,很有耐心地嗯了一聲。

  「我在。」

  「我不會是你的弱點。」

  「好。」

  「如果你能救人的話,我也能行的。」

  「好。」

  「所以我要當你的伙伴和搭檔,再也不要說什麼讓我自己逃跑的話了。」

  「好。」

  「還有,我想漲工資。」

  「不好。」

  「……」

  栃木慢慢縮進了被窩裡,只剩下一個鼓鼓的白色小山丘。

  可惡,居然沒上當!

  見她鑽進被窩裡,五條敲著那個鼓包,催促裡面的人出來「小光~小光~出來嘛~」

  實在被煩得不行的栃木從被窩裡探出頭來。

  「你干嘛啊……唔——」

  嘴裡被塞進了一個甜甜的東西。

  栃木仔細嘗了嘗。

  是巧克力。

  「吃點甜的心情會變好的喲。」

  五條看到探出一個頭的栃木像是只倉鼠一樣鼓著腮幫子品嘗,瞬間有一種投喂投喂寵物的滿足感。

  把巧克力吃下去後,栃木賤兮兮地一笑。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說完這話栃木一溜煙地又鑽進了被窩裡。

  「哈?」

  聽到這話的五條驚得墨鏡都滑脫下來,伸手扯著被子想要把栃木抖出來。

  「你給我出來,把話說清楚!」

  誓與被子共存亡的栃木裹著被子死也不放手,眼看著就要被五條抓到,她只能哀聲改口。

  「我我我錯了!五條大少爺您這是出於人道主義關懷體恤下屬,別扯了別扯了!」

  再扯我衣服就要松了啊喂!

  聽到滿意結果的五條終於高抬貴手放了栃木一馬。

  「這還差不多。」


第11章

  「對了,我打算讓後勤那邊也給你做幾套衣服,畢竟總是借衣服不方便。你對衣服有什麼要求嗎,我可以讓做校服的人調整一下。」

  看到從自己的魔掌下逃脫的栃木裹著被子把自己滾成了一條毛毛蟲,五條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聽到五條的詢問後,栃木思索了片刻後探出頭。

  「喜好嗎?我喜歡寬松一點,不要有束縛感的衣服。」

  「寬松不要有束縛感,好的了解!」

  五條一臉了然心中拿定主意,打了個響指,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小光你好好休息,我保證給你個大驚喜。」

  留下這麼一句話後,五條轉頭離開了病房。

  「……」

  對五條已經有了些許了解的栃木總感覺可能自己受到的不會是驚喜而是驚嚇。

  ————————————————————

  三天後,高專內五條宅。

  雖說是出院,不過對於沒有任何私人物品的栃木來說,也就是換個地方睡覺罷了。

  栃木站在門口看著自己家徒四壁的房間,居然感到了一絲絲凄涼的寒意。

  還不如病房呢,好歹病房裡還有個花瓶。

  突然,肩膀被猛得一拍。

  「喲!」

  栃木猛一回頭,看見了帶著墨鏡笑嘻嘻的五條,沒好氣地回道:「你剛剛差點沒把我給送回病床去,嚇死我了。」

  五條繞到栃木身後,重新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推著她往前走。

  「這不是要給你個驚喜恭喜你出院嗎?衣服做完了,你快來試試。」

  栃木被五條推著來到五條房間。

  五條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掏出一個紙袋,又從紙袋中掏出了從顏色上看就很「高專」的衣服。

  「鏘鏘鏘鏘!怎麼樣,驚喜嗎?」

  五條把手中的衣服展示給栃木看。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栃木略帶驚訝地從五條手中接過了校服。

  居然真的是驚喜。

  深色材質的布料剪裁出的成品與釘崎的校服款式完全不同,上半身是二尺袖小振袖,下身搭配同樣深色系的行燈袴。雖然從布料材質上看確確實實是高專校服,但是樣式卻遠遠超出了栃木的想像。

  高專的裁縫也太強了吧。栃木在心裡感嘆。

  「快試試快試試。」

  五條把衣服塞到栃木手中,催促著她去換上。

  片刻後,栃木換好衣服從自己房間走了出來。

  少女的腰肢柔韌纖細,領口和袖口處的皮膚被深色的布料襯得更顯白皙,豐沛的黑發垂墜在身後,水墨般的眼眸中光華流轉,像是從時光長河中走出來的華族女學生。

  「果然,我就知道小光這樣子穿肯定很合適。拍個照給一年級生看看,讓他們欣賞一下老師我的品位。」

  贊不絕口的五條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對准栃木,正打算拍照。

  然而手機屏幕上空空如也。

  五條楞了一下。

  差點忘了,她拍不了照。

  「啊呀,不走運啊……」

  「怎麼了嗎?」

  聽到五條的話,栃木轉過頭來,看見說著要拍照的五條正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對喲,我拍不了照,栃木也反應了過來。

  我是咒靈,不能被常人看見,自然也不能被相機拍到。

  「本來我還想照鏡子看看呢,看來是做不到了……」栃木苦笑著自嘲道,隨著聲音越來越低而垂下了頭。

  不管是和五條約定也好,還是向他表明自己的決心。

  栃木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事實,接受自己已經不再是擁有生命的人,不會再為此而難過了。

  但是,就是這種小事。

  不能被常人看見,不能被相機記錄,甚至即刻間消失也不會給世界留下任何痕跡。

  果然,「一點都不難過」這種蹩腳的謊言,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唉,真是的。」

  五條嘆了口氣。

  先前臉上總是掛著笑容,還能活蹦亂跳地和他打架,栃木像是毫無障礙地就接受了成為咒靈一樣。

  然而,五條知道,接受失憶和莫名其妙得到的咒力並不意味著接受現實。

  街上的行人對你的視而不見,合照時永遠缺失的位置,穿透光卻不存在的影子。

  習慣這些與常人不同的細節疊砌起來的日常後,才是接受成為咒靈的現實。

  他摘下了自己的墨鏡,半彎下腰抬起栃木的臉,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碎發。

  五條命令道:「看著我的眼睛。」

  栃木眼皮微動,對上了五條直視的眼神。

  「看到了嗎?」

  「什麼?」

  栃木不解。

  「我眼睛裡倒映出的你。」五條一字一頓地說道。

  「在我眼裡,你和擁有生命的人類沒有什麼區別。就算相機拍不到你也不要緊,我,還有惠他們,我們都會用這裡——」

  五條抬手覆蓋在自己的胸口。

  「——記住你的。」

  「因為你不是說了要當我的伙伴和搭檔嗎,我怎麼會把伙伴忘掉。」

  對,我是這麼說過了。

  栃木心想,她看向五條眼睛。

  五條的眼睛是像是清空明淨的高遠蒼空,永不停歇地流轉著矜傲的銳氣,但這時他的眼睛難得帶上了些許柔意,皎潔溫和地倒映著栃木的身影。

  栃木在五條的眼中看到了略帶迷茫的自己無意識攥緊了衣角。

  她松開了手。

  五條直起身來,揉了揉栃木的頭。

  「所以不准垂頭喪氣的,抬起頭來,快趁著這難得的第二次機會好好享受青春的魅力吧。」

  被摸頭的栃木僵硬地抬起手,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太犯規了。」帶著鼻音的聲音從手指的縫隙中漏出來。

  片刻後,她松開雙手,露出一張似笑似哭的臉龐。

  「你這麼說叫人怎麼拒絕啊。」

  「那最好不過了,畢竟我討厭被人拒絕。」

  五條帶上墨鏡嬉笑道。

  結束了這個讓人心情沉悶的話題,五條又伸手往袋子裡掏了掏,最後掏出了一部新手機,拋給了栃木。

  栃木手忙腳亂地接住。

  「手機?給我的?」

  「以後你出門跑腿,我總得要有個聯系你的方式。」

  五條擺擺手一副慷慨大方不用謝我的樣子。

  「記得充電,不准關機。要是不接電話就扣工資」

  「……」

  恢復精神的栃木心情此刻簡直如同做山車一般。

  這種既感動,又想揍人的復雜心情……

  不愧是你,五條悟!

  「既然裝備齊全,那就准備出發吧。」

  「嗯?出發去哪兒?」

  正埋頭倒騰手機,想悄咪咪地把通訊錄裡「咒術我第一」的備注改掉的栃木抬起頭來。

  三分鐘後,輔助監督辦公室內。

  栃木面前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厚厚的文件。

  帶著眼睛神情略顯憔悴的年輕男子將手中最後一份文件疊在了文件堆上。

  搖搖欲墜的文件堆終於不堪重負地「嘩啦」一聲散在桌面上。

  栃木:「……」

  「這些是什麼?」栃木拿起了幾份文件,翻開查看。

  「『咒術歷史綱要』『簡明術式教程』『輔助監督:從入門到入土』……」

  遞完文件,伊地知點點頭看著自己面色糟糕的後輩:

  「因為你不在高專上課,再加上五條先生可能顧及不到這些基礎知識的培訓,所以這些文件是給你學習用的。」

  一旁的五條發出幸災樂禍地大笑聲:「好好學習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加油小光!」

  看到旁邊極不靠譜的某人,伊地知側過身子,遮掩著從文件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推給栃木,眼神低垂小聲說道:

  「還有前輩的血淚教訓——『如何和五條悟相處』,我想可能會幫到你的。」

  心領神會的栃木鄭重地接過了小冊子。

  「喂喂喂,我聽到了喲伊地知,待會兒就賞你一套耳光。」

  五條仰靠在椅子上蹺二郎腿,揮動右手像是在空中拍打蚊子一樣揮動著。

  聽到這話後,伊地知的額角肉眼可見地冒出了汗水。

  栃木打了個寒顫,立刻在心中把這本冊子的學習順序提到了第一位。

  前輩用耳光為我換來的學習機會,一定要好好珍惜。


第12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一)

  伊地知抹一下額頭滲出的汗珠,戰戰兢兢地走回到自己桌前,重新拿出了兩份文件,一份先遞給了五條,後一份遞給栃木。

  「這是這次任務的基本情況。」

  伊地知打開電腦,在鍵盤上敲打了一陣後將電腦頁面展示給二人看。

  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個黑紅色的網頁,看起來陰森森的,莫名給人一種不適感。

  「伊地知,情況說明。」

  連翻都沒翻,五條轉手就把文件拋在了一旁。

  「是。」好脾氣的伊地知把電腦推到兩人中間,開始講解,「問題是出在這個懸賞上,之前由於內容過於奇怪,所以並沒有被負責情報的人記錄在內重視起來。」

  伊地知點開那個不起眼的懸賞鏈接。

  「懸賞:殺人犯單挑,賞金五十萬日元。」

  打開鏈接後,文中只有一張地圖表明所在地址,以及無頭無腦的一句話:

  「請用絕妙的詛咒將他殺死吧。」

  「這個懸賞我瞟過一眼,之前懸賞的殺人犯不是這個名字,怎麼換了?」瞟了一眼頁面後,五條發問。

  栃木有點詫異地看向他:「你也會逛這種網站嗎?」

  五條挑了挑眉:「怎麼不會,好歹我曾經還是這個網站的頂流,以前懸賞我的帖子不計其數呢。」

  「居然有人敢懸賞你!」

  這怕不是內部人員混進去釣魚執法?

  栃木感到不可思議,以五條的實力不可能有人會接懸賞吧。

  五條拖長了語調,重復道:「都說了是以前,以前,我還小的時候。」

  「現在混進去只是偶爾看看他們怎麼罵高層那些老家伙,不得不說,詛咒師唯一可愛的一點也只有這裡了。我就順帶發點亂七八糟的東西火上澆澆油,引引戰,帶帶節奏,看他們噴作一團。」

  說到這裡他還把腳架上了辦公桌,一派悠閑。

  「說實話還挺爽的,超棒的解壓方式。」

  「那……要是碰上掛你罵你的呢?」

  栃木顫顫巍巍地問道。

  「嗯?那還用問?」

  五條右手比槍,發出滑稽的「biu——」的一聲,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當然是順著網線摸過去把他們全殺了。」

  「……」

  栃木:聽起來感覺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啊喂!

  眼看著話題跑偏,伊地知及時把問題揪了回來。

  「五條先生是在和你開玩笑的,以高專的技術做不到這種程度,因為咒術界還有很多連電腦都不會使用的老古董。」

  「切——」

  「那我繼續進行情況說明。」

  伊地知扶了扶眼鏡。

  「五條先生您的記憶並沒有錯,實際上這個懸賞的人員一直在變,據情報人員的記錄,現在這位已經是第七位了。但是由於這個地方——」

  他單指點了點屏幕上的地圖所指的地點。

  「它是警察廳下的特殊機關『倉』,如果『倉』的相關負責人沒有向我們尋求支援和幫助,我們就沒有主動前往調查的權力,所以這個懸賞也就不了了之。」

  「既然現在我們能坐在這裡聽您講這件事,那也就是前六名懸賞者都已經死亡,意識到自己控制不住情況,所以『倉』終於向高專求助了?」

  栃木馬上反應了過來。

  伊地知向栃木投去贊許的眼神。

  「是的,准確的來說,接到求助的並不是我們,因為高專對外宣稱僅僅是宗教學校。實際上,處理這件事的本來應該是環境省下屬的超自然災害對策室,但他們那邊人手不足,所以重重委派下來,案件就到了這裡。」

  沒想到原來咒術界並不是完全和外界封閉的。

  聽著伊地知對環境省描述的熟稔程度,栃木稍微對咒術界的情況有了更深的了解。

  「導火線是『倉』的偵探之一富久田保津……」

  栃木同步在自己手中的文件翻找著。

  「富久田、富久田……在哪裡……啊看到了!」

  照片上的男子頭部右側連帶著臉頰,都被層層繃帶包扎了起來。雖然照片上的人躺在病床上,但仍能看出他身材高大,看上去和五條有得一拼。

  文件中的內容顯示,這位偵探先生因偵破殺害死刑犯的犯人所處位置,私自前往探查後被重傷。右側頭部被貫穿並且伴有大面積的皮膚燒傷。

  看到此處的栃木打了個寒顫。

  單是看文字描述就感覺很痛。

  「真是福大命大,遇到詛咒師居然還能活下來,他應該一出院就去買張彩票的。」

  湊到栃木脖頸旁的五條跟著一起看完了資料。

  「所以呢?講了半天這個神神秘秘的『倉』是干嘛的?」

  五條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展開手向前攤開。

  卑微社畜伊地知見狀,熟練地把被扔在一旁的文件放在了五條的手中,接著解釋道:

  「『倉』是由創始人——局長早瀨浦宅彥,協同研究員白駒二四男創立的刑事偵查機構。通過名為『稚產靈』的裝置收集到犯人的思想粒子,然後將粒子投入到『罔像女』中構建虛擬世界,讓偵探進入到其中收集犯人相關情報,最終抓捕到犯人。」

  栃木發出感嘆:「聽起來就像是魔幻現實主義作品。」

  用科學技術抓捕到的殺人犯,卻被如同神秘學的咒術所殺害。

  「因此這次的任務目的有兩個,」伊地知伸出了兩根手指,「一是找到掛出這個懸賞的人,撤下這個懸賞;二是順帶把與此案有關的詛咒師抓捕歸案。」

  「由於這次任務主要是圍繞『倉』展開,所以高專這邊不能派出過多人員,因此我不能陪同你們一去,負責交接引導的是『倉』方面的人員,一會兒我會給您對方的聯系方式。」

  伊地知站立端正,深鞠一躬。

  「預祝您行動順利。」

  「我們需要准備什麼東西嗎?」

  出了辦公室門,抱著一堆文件的栃木落在了後方,她快步追上五條。

  五條把自己手中的文件疊上了栃木懷中的文件堆的最頂上:「唔,准備的話,你帶上我,我帶上你就夠了,剩下的交給伊地知去做。」

  栃木:「……」

  伊地知先生聽到後估計會哭出來的吧。

  不過對此完全沒經驗的栃木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些什麼,也只能五條說什麼就是什麼。

  把文件都仔仔細細地看一遍記下來,應該能幫到伊地知先生吧?

  她看了看手中堆積成山的文件,瞬間感覺壓力倍增。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夜啊。

  第二天,五條一出門就看到了疑似想把自己往僵屍方向修煉的栃木。

  他調侃道:「早啊,小光,你是想嘗試把自己修煉成僵屍嗎?」

  栃木打著長長的哈欠,揉了揉眼睛,看著和自己完全相反的神采奕奕的五條。

  「早上好,伊地知先生給的文件實在是太多了,我還以為……咒靈不會困的……」

  不得不說,看上去一臉困倦的栃木更加有咒靈的感覺了。

  眼神迷茫,步調虛浮,把一年級生都給嚇了一跳。

  「早上好……」

  「喲,早!」

  「早上好。」

  「早呀小光。」

  釘崎走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扶著栃木肩膀,打量著眼前換上新衣服的人,贊賞了一句:

  「高專的裁縫很厲害嘛!」

  「哪裡,明明是我的品位好。」五條在一旁反駁道。

  互相問候過的眾人嘻嘻哈哈地聊著,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栃木被裹挾在吵鬧的人群中,順著大家步調雙眼放空地往前走。

  清晨柔和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走廊,微風和煦地撫摸著眾人的臉龐,氣氛一派祥和。

  就像是再尋常不過的校園日常。


第13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二)

  吃完早餐後,准備出差的五條和栃木兩人與一年級生揮手告別後,向校外走去。

  一輛車停在校門口處,五條拉開車後門,衝栃木扭了扭頭,示意她上車。

  栃木一上車就看到了老熟人。

  「早上好,伊地知先生。」

  五條大長腿一邁,也坐了進來,他伸手將車門關上。

  「早。」

  「早上好,兩位。」

  見到兩人已經坐穩妥後,伊地知緩慢地發動了車輛。

  「抱歉,我實在是太困了,先睡一會兒,到了的話麻煩叫我一聲。」

  實在撐不住了的栃木坐好後,估摸著距離到達目的地應該時間,說完話後就閉上眼睛開始補覺。

  「她昨晚……這是太激動了沒睡著?」

  伊地知透過鏡子看到了栃木的滿臉倦態,疑惑了一下。

  雖然知道咒靈應該不會感冒之類的,五條還是吩咐伊地知讓他把空調溫度調高一些,自己從座位下取出了一張毛毯,給一閉上眼就睡著了的栃木蓋上。

  「以為咒靈不會困呢,看了一整晚的資料。」

  「這樣啊,呃,還挺勤奮的?」

  五條不置可否。

  車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憑借著多年社畜經驗,伊地知讀出來了五條此刻並沒有聊天的想法。

  於是他閉緊了嘴,專心開起車來。

  說多錯多,沉默是金。

  兩個小時後,車輛到達目的地。

  車停穩後,五條湊近了正在熟睡的栃木耳旁,深吸氣,衝著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氣。

  「呼——」

  這口氣的效果顯然是極好的。

  栃木噌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毛毯從她的身上滑落下來,睡意全無瞬間清醒。

  「起床啦,小光。」

  她轉頭看向旁邊滿面笑意的五條,搓著手上冷颼颼的雞皮疙瘩:

  「下次的叫醒服務能不能換個方式。」

  「你求我,我就考慮一下。」

  「求求你了。」栃木面無表情地瞬間接道。

  聽到這個答案的五條也沒有失望,即答道:

  「好的,我考慮一下……答案是『不能』。」

  「……」

  不行啊!完全不是這人的對手!

  兩人和伊地知道別後,五條領著栃木下車,走進了面前的公寓。

  最終兩人在某一扇房門前停下腳步,五條看了眼門牌號,從口袋裡取出鑰匙:

  「好嘞,就是這裡的。」

  他插入鑰匙扭動,打開了房門。

  室內是裝修家具一應俱全的居室。

  在玄關處脫了鞋後,五條首先走到陽台的落地窗前,伸手把落地窗打開來,打量著陽台。

  栃木跟在他身後,突然有了點不詳的預感。

  「挺合適的,」五條轉動著手裡的鑰匙,鑰匙串發出了「哢啦哢啦」的清脆聲,「以後你就從這裡爬上來吧,小光。」

  「抱歉我可能剛睡醒頭腦還沒清醒,請問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栃木從陽台的圍欄探出身子向下看。

  嗯,確定了,摔下去是會死人的程度。

  「沒事嘛,反正你也會飛,區區十幾層樓的高度對你來說肯定不成問題。不是我不想給你鑰匙,你也知道,不能讓普通人覺察到咒術的存在,要是我給了你鑰匙的話,指不定哪天這屋子就成了凶宅了——會憑空開關的門,對普通人來說不是超恐怖的嗎?」

  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栃木再次開口:「不可以小心點嗎,沒人的時候我再開門。」

  五條擺了擺手指。

  「不可以喲~」

  「……」

  被迫接受現實的栃木一臉麻木,整個人透著一股無欲無求的絕望感。

  時刻問問自己,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嗎?

  「其實你也不用那麼擔心,大部分時間我們還是在一起的,你爬不了幾次陽台的。」

  「呵呵呵,那可真是太好了。」栃木皮笑肉不笑道。

  你最好是別給我先爬進屋子,等我爬進來之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反鎖在門外!

  確定落腳點後,五條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時間也差不多了,走,我們去見『倉』那邊來接引我們的人。」

  伊地知選擇的公寓和「井」所在位置的距離十分近,五條和栃木散步似的慢悠悠走上五分鐘就到了。

  「井」的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辦公樓沒有什麼大區別,混在一堆建築裡面沒有絲毫違和感。

  不過俗話也說了,「藏葉於林」,這種不彰顯存在感的隱蔽就是最好的保護。

  兩人抵達樓底時,負責接引的人員早已在門口等候。

  負責接引的人是一位看上去就很成熟穩重的男子,年齡稍大,估摸著和夜蛾校長差不多。面對遲到了七八分鐘的五條,表情上沒有顯示出任何不耐煩。

  栃木不由得暗自揣測,說不定這是伊地知特地要求的,來個穩重點的人才能不至於被五條氣到。

  男子向五條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紹道:「您好,『環境省自然環境局超自/然災害對策室』的五條悟先生,感謝您撥冗前來協助。我是來自『井』的外務分析官,松岡黑龍,在這段時間裡,將由我來負責引導您熟悉『井』端事務並且解答您的疑惑,接下來我會帶您先去見我們的室長。」

  五條握上松岡的手,點頭示意問好。

  「你好,那麻煩你了。」

  「不客氣。」

  松岡上前半步走在五條的左前方,盡職盡責地充當著一位引導者的角色。

  擔心自己發出腳步聲的栃木咒力運轉,雙腳稍離地漂浮在空中亦步亦趨地緊跟上五條。

  刷卡走進建築物內後,五條和栃木才發現「井」端內部的建設和尋常建築的不同之處。

  整個室內從地板、牆壁到天花板都是一片潔白,看不出材質的一體化材料覆蓋在室內的每一個角落。視野中能見到的每一扇門都緊閉著,門旁閃爍著的指示燈表明只有相應權限的人才能進入。

  松岡放慢了步伐,一邊走一邊向五條介紹道:

  「由於『井』不僅負責偵破案件,還關押著一些連續殺人犯,所以這些都是必要的防護措施……」

  走過一間間完全看不出不同之處的房門後,兩人眼前終於出現了一扇沒有裝備門鎖的普通木門。

  松岡上前拉開大門,單手做「請」的手勢。

  「五條先生您請進,稍等一下我現在就去叫我們室長。」

  五條就像來到自己家中一樣,在一側的沙發上大搖大擺地坐下。

  柔軟的沙發因著他身體的重量凹陷下去,看起來格外舒服。

  栃木繞著沙發轉一圈後,打消了坐一會兒的念頭。

  這沙發我坐下去,怕不是立馬就被發現了吧?

  她無奈地做了個嘆氣的口型,認命漂浮在空中。

  很快,門口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

  是「井」端的室長來了。

  松岡外務官走到門口處後就停下腳步,側身站到了門口外,室長只身走了進來。

  出乎栃木的意料,室長看起來比松岡外務官還年輕不少,看上去似乎和五條是同輩人。

  她還以為,能做到這種機關領導肯定會需要相當的資歷,年齡不會年輕到哪裡去。

  但從某種角度上來講,年齡較輕的年輕人,或許比論資排輩的老爺子手段來得更厲害。

  否則也不可能做到現在的地位。

  「您好,五條悟先生,我是『井』端室長,鳴瓢秋人,感謝您能前來協助我們的工作。」

  眼前身穿西裝的男子神情看起來略帶疲憊,公式化的話語間透露著客套和距離感。

  像是常年加班工作導致的睡眠不足。

  一看到有人來後,櫪木就安安靜靜地飄在茶幾處充當著透明人。

  就在這位室長開口的一瞬間,她敏銳地發現,五條的本來帶著笑意的臉部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

  難道這位室長有問題?

  不過這會兒問五條也不現實,於是櫪木悄悄挪動身子,靠近了鳴瓢一些,近距離地觀察起來。

  櫪木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你好你好,鳴瓢先生,初次見面……或許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奇怪,冒昧地問一下,你有兄弟之類的嗎?」

  栃木:……

  不,等等,誰能告訴我一下,這個案件貌似並不是尋親吧?


第14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三)

  「請問這個問題和案件有關嗎?」鳴瓢挑了挑眉,表情看起來有點詫異,但他還是如實回答了五條的問題,「沒有,先生,我沒有擁有血緣關系的兄弟。」

  得到答案的五條擺了擺手:「隨意問問罷了,和案件並沒有關系,因為你的聲音和氣質,和我的一位朋友很相似,特別是聲音,怎麼說,簡直一模一樣……話說你想認識一下他嗎?我感覺你們會很合得來耶。」

  一旁的櫪木簡直要把自己的臉給捂起來,不敢去看眼前鳴瓢的表情了。

  這也太隨心所欲了吧!

  鳴瓢面無表情,毫無留情面地直接拒絕。

  「抱歉,我對交友並不感興趣,請問我們可以繼續案件的討論嗎?」

  「可以,請繼續。」

  被拒絕的五條看起來沒有半點尷尬的心理,坦坦蕩蕩地點頭示意對方繼續。

  鳴瓢打開了他攜帶而來的平板,打開後放在了兩人之間的茶幾上。

  「近來因不明原因,『井』端關押的連續殺人犯接連離奇死亡,作案者手段殘忍,屍體狀態千奇百怪,甚至還有個別死者連屍體都沒能留下就神秘失蹤。」

  鳴瓢滑動著手中的平板展示現場。

  一張張照片輪番出現。

  照片上的死者死狀各異。有的人像是被當做面團一樣壓扁踩平了,血液混合著白色的碎骨流淌得滿地都是;有的人仿佛遭遇火災,渾身如炭一般焦黑,肌肉組織暴露在外。

  相比之下,牢牢握住自己脖頸,把自己活生生掐死的死者都還算得上是體面了。

  櫪木稍偏過頭,不忍再看照片上的慘狀。

  倒是鳴瓢和五條還在目不斜視地盯著屏幕觀看,像是習慣的不能再習慣了。

  片刻之後,展示完死者照片,鳴瓢終於再次開口。

  「五條先生,您也看到了,雖然我不能保證『井』端的安保措施是完美無缺的,但這種死狀簡單歸咎於犯罪者擁有獨特癖好,我是萬萬不相信的。您說是吧?」

  「——來自『超自/然災害對策室』的五條悟先生。」

  鳴瓢在詢問時,放慢語速咬重了「超自/然」三個字。

  霎時間,他抬起了頭,目光犀利地盯著看完照片的五條,視線中有興趣、疑惑,還有更加深沉的探尋與分析。

  氣氛一改之前和諧,無形的壓力彌漫在室內。

  鳴瓢室長一改剛剛頹靡的神態,整個人如同出刃的利劍,誓要披荊斬棘撥開眼前障礙探尋真相。

  櫪木默默地向後退了幾步,飄到了五條背靠的沙發後。

  總感覺,這個室長很不好糊弄的樣子啊。

  她隱隱有些擔心起來,不知道五條會如何回應。

  兩人僵持了片刻。

  「噗嗤——」

  五條的笑聲率先打破了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

  他伸手把平板推向鳴瓢的方向,背靠在沙發上,翹起右腿交叉搭在左腿上,衝鳴瓢抬了抬下巴,嘴角的笑意帶上了一絲嘲諷的味道:

  「或許是我當老師當習慣了,好為人師。」

  「溫馨提示你一下,有些時候聰明人不一定活得長久,適當的糊塗未必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雖說五條平時總是一副輕浮模樣,十分欠揍。

  但在這種場合下卻意外的好使——至少氣勢上絕對不會輸人一等。

  聽到這話後,鳴瓢面露慍怒,像是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憤怒在他心底中翻滾。但顯然他對情緒的掌控是極好的,這種情緒外露的狀況並沒有很久,即刻間,他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深吸了一口氣,呼出,將心底的怒火努力摁住。

  「抱歉,五條先生,是我僭越了。這樣吧,那些連環殺人犯是怎麼死的,犯人用的是什麼手段,犯人的身份是什麼等等等等,這些我方都可以不去探究,但是——」

  「將犯人抓捕歸案後,一定要經由我方確認。」

  這位堅毅的室長最終有所妥協,不過同時也提出了自己的底線。

  「沒問題,那麼合作愉快,鳴瓢室長。」

  五條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俯視姿態,終於流露出了些許帶著真情實感的笑容。

  雙方終於達成一致後,鳴瓢開始為五條介紹「井」端目前為止掌握到的情報以及對犯人行蹤的追蹤。

  櫪木仗著自己不能被常人看到,也湊上前一起聽起來。

  談話一直持續到中午才結束。

  「……以上,就是『井』端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文件已經同步發送給松岡外務官了,您有什麼疑惑可以隨時詢問他。」

  直到介紹完最後一位犯人行蹤,鳴瓢長吁了一口氣。

  他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表。

  時間比他預估的快了許多。

  其實鳴瓢本來就沒有期望「超自/然災害對策室」的人能和他共享所有情報。

  「超自/然災害對策室」不僅隱蔽性高——至少在接到來訪通知前,他是完全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部門的存在,而且從早瀨浦局長有意無意地提示可以看出,將要來的這位——五條悟先生——似乎身份地位十分棘手。

  不過從剛剛的對話來看,性格也相當棘手就是了。

  所以他一開始過於直接的探究也不過是看看對方的底線在何處,好提出自己的真實要求——也就是「門面效應」。

  只要犯人能通過我們來確認就夠了。

  鳴瓢在心中默念。

  眼看對話結束,五條打了個響指。

  「辛苦你們的偵探和情報人員了,那接下來的抓捕任務就放心交給我來辦吧。」

  說完,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開工——」

  飄在空中飄到快累癱的櫪木如獲大赦,一個沒注意,衣袖擦過了同樣站起身的鳴瓢。

  「室內居然有蚊子嗎?」鳴瓢摩挲著手臂,疑惑地四周環顧著尋找蚊子的蹤跡。

  嚇得櫪木瞬間僵住。

  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的五條差點沒忍住大笑出來。

  他隱蔽地勾了勾手指,得到信號的櫪木小心翼翼地飄回到五條身邊。

  鳴瓢搖了搖頭,說服自己應該只是錯覺,他轉頭看向五條:「等待您的好消息,五條先生。」

  在兩人即將邁出會客廳前的一瞬間,像是想起了什麼,五條轉回頭來:

  「噢對了,我記得之前你們有位偵探受傷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去探望一下他比較好。」

  「沒問題,」鳴瓢點點頭,推開門,衝等待在門口的松岡外務官吩咐道,「松岡,一會兒先帶五條先生去富久田住院的醫院一趟。」

  「好,五條先生請跟我來。」

  目送著五條走遠,鳴瓢嘴裡喃喃自語重復著剛剛他說過的話:

  「『以防萬一』『以防萬一』……果然是這樣嗎?」

  垂在他身側的手慢慢握緊。

  兩人走出「井」的辦公樓後,五條止住了松岡的步伐:

  「你直接把醫院地址給我吧,不勞煩你再送我過去了。」

  「行,那我就不送了,您一路走好。」

  松岡爽快地把地址編輯好發給五條。

  等到五條走出了「井」那邊的人的視線範圍,櫪木終於從空中落下來。

  雙腳踩到地面的她慢慢放松下來,原地蹦噠了幾下。

  「哈哈哈小光,感覺怎麼樣?」

  五條看著活動筋骨的櫪木,笑眯眯地問道。

  「累,非常累。」

  櫪木捶著自己的肩膀,扭了扭脖子。

  「要是再慢一點出來,我就要考慮怎麼和伊地知先生寫報告書了。」

  她還沒忘記昨晚剛看完的文件。

  文件中清清楚楚地寫著要是讓普通人覺察到咒靈的存在,不僅要接受處罰批評,還要提交長篇的報告書和檢討書。

  但就是這一次,要是去的是什麼普通的場所還好,好巧不巧,偏偏去的是「井」,在鳴瓢那種觀察力極為敏銳的人面前,稍有不慎就會被察覺。

  櫪木可以說是打足了十二分精神留意著自己的行為舉止。

  「就當是鍛煉咒力的掌控也不錯嘛,」五條拍了拍櫪木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多麼好的鍛煉機會呀。」

  「……」

  我去你的鍛煉機會!

  栃木在心裡給五條翻了個白眼,抬腳想輕輕踢下他的小腿。

  然後……一腳踢到了「無下限」術式。

  嗨呀更氣了!


第15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四)

  眼看沒能得逞,栃木懨懨地收回了腳。

  「你是怕富久田偵探中了詛咒沒除干淨嗎?」

  「對,雖然報告上說他目前生命體征穩定,但詛咒這種東西,保不齊會留下什麼隱患,所以還是親自去看一下比較保險。」五條點點頭,「對了,一會兒要是有詛咒殘留,你來去除掉它。」

  栃木指著自己,疑惑地反問道:

  「我去?為什麼是我去?」

  五條攤開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你想想看嘛,我一個大男人湊上前去看另一個男的,這情景不應該是怎麼想都很詭異嗎?」

  栃木回想了一下在學校裡,五條和同學之間特有的貼臉講話方式。

  虎杖&伏黑:這理由不管怎麼看都不能成立啊。

  「我記得你不是很熱衷於——」

  「嗨嗨,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這也是給小光你的鍛煉機會,不接受反駁。」

  五條邁開步伐加快走路的速度,撒開步子歡快地走到了前面去,直接了當地結束了談話。

  「喂你給我等等!」

  總而言之,在對於栃木來說,走路機會都彌足珍貴的情況下,兩人一路拌著嘴步行走到了富久田住院所在的醫院。

  和住院部時不時就走過手提著水果營養品的病人探望家屬相比,兩手空空的五條倒顯得有些另類。

  當然,比起他的兩手空空,或許他的臉可能更加吸引人注意力。

  栃木已經接連聽到好幾個小護士竊竊私語發出贊嘆聲,互相攛掇著對方上去要個聯系方式。

  對此她只能搖搖頭。

  天真,太天真了。

  臉好看有什麼用,要活著不被氣死才有福消受。

  當兩人來到富久田的病房外時,房門並沒有關閉,而是虛掩著的。

  這是碰上了有其他人來探望嗎?

  五條抬手,輕扣房門。

  「請進——」

  病房內傳來的是一個清亮的女聲。

  得到允許的五條推開房門,栃木緊跟在他身後閃身進到病房內。

  坐在病床旁的是一位黑色短發的嬌小少女,頭發上還別著一枚小巧的粉色發卡,穿著西裝套裝就像是偷穿大人的小孩子一樣。

  啊,在伊地知給的資料裡看到過。

  栃木腦海中浮現出這位少女的資料,她湊到五條耳朵旁小聲提示:

  「本堂町小春,『井』的外務官之一,由剛剛那位松岡先生帶的新人。」

  聽到耳旁的細語後,五條微微點頭,示意自己心裡有數。

  「喲,二位好,我是來自『超自/然災害對策室』的五條悟,負責本次連環殺人犯被害案的調查,需要我先為兩人騰出私人空間嗎?」

  五條自來熟地走上前去,隨口玩笑了一句。

  「您好,五條先生。」

  被調侃到的本堂町沒有絲毫的羞澀,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來,衝五條鞠了一躬,然後抬起頭來解釋道:

  「我們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今天我是出於同事情誼前來探望的,您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詢問,若是不方便的話,我出去回避片刻也沒有關系。」

  是和她外表完全不搭的老練作風。

  「哈哈哈哈,不用回避的,我就隨意問幾個問題。」

  面對眼前一本正經回答的女孩,五條順勢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病床的另一側。

  身體靠著枕頭上坐起來的富久田也微笑著點頭示意。

  「您好,五條先生。您有什麼疑惑盡管提,我一定會知無不言的。」

  五條裝著思忖的模樣,余光看向富久田的右腦上的洞。

  有詛咒咒力的殘留。

  栃木顯然也看到了,她心領神會,趁著富久田和本堂町的注意力還落在五條身上,飄身過去,伸出一根手指。

  絲絲咒力從她指尖流出來,小心翼翼地穿進那個洞裡,動作穩當得甚至沒給富久田帶來絲毫異樣的感覺。

  「富久田先生,請問當時你追蹤到犯人時發生了什麼。」

  五條大腦飛速轉動,隨便亂扯了一個問題出來。

  被問到的富久田仰頭視線上移,飄忽到了天花板上,像是在回想當時的狀況。

  思考了片刻後,他給出了回答:

  「說來也奇怪,那個犯人缺乏必須的警惕性,但心理素質卻又出奇的好,對我掏出搶來指著他毫無反應,最後我開槍時也沒能傷到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躲開了,還反手給我來了一下,」富久田抬手指著自己的頭部,「感覺犯人使用的應該是大功率激光類的武器,要不然不會連帶著皮膚也燒傷。」

  那不是燒傷,是詛咒留下的污穢腐蝕。

  栃木在心裡默默回答著。

  等到她的咒力終於貫穿過整個洞口後,栃木開始向其中注入咒力,將固執地殘留在上面的詛咒慢慢驅散掉。

  很快,幾秒鐘後詛咒就被消除干淨,她向五條比了個「ok」的手勢。

  「嗯嗯,你說的有道理,很有可能。」

  接到栃木完工的信號,五條一邊思考著怎麼結束話題離開,一邊忙不迭地點頭,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微笑模樣。

  「不過仔細想想,既然都有名為『超自/然』的部門介入,想必那並不是什麼激光類武器吧?」

  富久田保持著溫和得體的笑容,自然而直白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那些人,是超能力者嗎?」

  五條&栃木:!

  看不出來啊,這位偵探的想像力還挺豐富的。

  聽到這個猜測,五條的笑容頓時間更加燦爛起來,也不知道因為是憋笑憋的,還是因為對方沒猜中保住了咒術的秘密而開心。

  不過栃木猜測大概率是前者。

  「哈哈哈哈差不多差不多,」像是為了讓對方肯定自己的猜測,五條神秘兮兮地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比出噤聲的手勢,「還麻煩兩位保密了。」

  「誒,還真是這樣嗎?我只不過是隨意猜猜罷了。」

  富久田仍是波瀾不驚地笑著,沒有絲毫詫異的神情。

  他轉過頭和本堂町對視了一眼。

  本堂町衝他點點頭,隨即開口承諾道:「既然五條先生坦言相待,那麼我和富久田都會幫您遵守這個秘密,不對外泄漏的。」

  「那就再好不過了。」五條雙手合十,噙著笑意眨了眨眼。

  隨後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在五條越來越沒邊際的瞎扯中結束了對話。

  問完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顯得自己真的只是來隨意了解一下情況的五條站起身來:「今天造訪突然,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多謝二位的理解。」

  兩人都客客氣氣地說著「不麻煩」,微笑著擺手和他道別。

  五條退出了病房,順手把門重新帶上。

  「解決完『倉』這邊的收尾工作,我們接下來要去抓捕那六個案件的詛咒師了嗎?」

  走出病房後,栃木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翻查著手機裡五條共享給他的文件。

  不得不說,專業的就是專業的,「倉」給他們的資料相當細致,他們的工作就只剩下按著資料去抓就可以了。

  「不過,鳴瓢室長要求先把犯人帶去他那邊確認,那豈不是要先運回『倉』才能再運回高專,這過程有點麻煩誒……」

  想到這裡,栃木皺起眉。

  看看富久田就知道了,詛咒師們可是危險人物,交給輔助監督去運押她都不太放心,更何況是交給沒有任何自保手段的普通人。

  但是答應了鳴瓢的條件又不可能不做。

  「所以只能辛苦我自己多跑幾趟咯,咒力消耗對我來說只是小問題。實在不行,我可以左手拎一個,右手拎一個,這樣就能少跑幾趟,就是到時候要麻煩你,待在『倉』裡看守第一個詛咒師不亂來,我再出去抓第二個回來。」

  五條抬手熟稔地揉了揉栃木的頭。

  聽到五條形容得像是拎著垃圾出去扔掉一樣輕松,栃木稍稍放寬了心。

  「小光這是在擔心我太辛苦了嗎?」

  「對呀,我可擔心了,我怕你過勞死之後,找不到老板討要工資。」

  「不用擔心,你近十三個月的工資都已經被我扣干淨啦。」

  「……我跟你講,你這種亂扣工資的行為可是違法的。」

  「小光,你忘了嗎,你可是咒靈,」五條向栃木投去關愛的目光,「勞動法可不適用於你。」

  被五條貼心關懷過後,栃木的臉色徹底變成了石膏像一樣的慘白。

  雇佣咒靈也請按勞動法啊!


第16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五)

  「哈哈哈果然還是靠詛咒來錢來得快。」

  裝潢奢華的酒店隔間內部,四個打扮各異年齡不同的男子正舉杯慶賀。

  落地窗外,潔白的月光傾撒在海面上,海浪陣陣拍打著岸邊,和煦的海風吹動著窗邊的薄紗。

  「那群咒術師真是太蠢了,拼死拼活保護普通人,加班累成狗不說,還有可能隨時就把小命給丟了,哪有我們詛咒師過得快活哈哈哈哈!」

  其中一個男子大聲嘲笑著,立即得到了身旁人們的應和。

  「沒錯沒錯!」

  「還是我們聰明!」

  「來,干杯!」

  兵乓——

  觥籌交錯,迷眼的燈光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讓室內四人都稍有醉意了。

  正當四人打算開始下一輪的痛飲時,突然傳來了門鈴聲。

  霎時,酒氣消散,四人互相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拿起了自己的咒具。

  「你,去看一下。」

  一個看起來地位稍高的壯實男子動動手指,指著另一個人,示意他去查看情況。

  被指到的那人點點頭,側身背靠牆壁,點開了接通鍵。

  門鈴另一端傳來了一個男聲。

  「嗨嗨,這裡是五條生命保險,我夜觀天像看幾位近期有血光之災,請問幾位對人身意外傷害保險有興趣嗎?」

  門外男子的聲音聽起來語氣輕松,仿佛他真的是一位來推銷的保險營銷員。但是在室內的幾人聽起來,無異於來自黃泉的催命呼喚。

  「五條?!」幾人同時發出了驚呼聲。

  是那個御三家的五條嗎!為什麼找到這裡來了!

  先前發出指示的那個男子當機立斷,「田中,快把你的式神召喚出來,我們從窗戶逃,酒店人員密集,他們追不上我們的。」

  幾人當中一人迅速從懷中掏出符紙,咬破手指滴上獻血。

  「急急如律令……」

  咻——

  一道光芒閃過,精確地射中漂浮在空中閃著微微靈光的符紙,瞬間將其燃燒殆盡。

  緊隨著那道光芒,窗外一個身影翻身跳進室內。

  咒力從那人指尖處流淌而出,分成幾縷衝著室內幾人游去,速度快得就像閃電。

  那咒力一接觸到人,便瞬間爆成萬千條更加纖細的絲線,從腿部開始纏上身軀,頃刻間就已經牢牢把人捆住,像是一顆「蠶繭」只留了頭部在外。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當窗外的人影落地時,室內只剩下幾個圓滾滾的銀白色蠶繭。

  「真是的,下次能不能麻煩你們選個樓層低點的酒店,這麼高的窗爬起來累死人了。」

  少女深色的行燈袴被夜風吹起輕盈的弧度,聲音輕柔帶著一點嗔怪的語氣,但是她的出現卻讓被縛住的幾人臉上浮現出更加恐懼的神色。

  這人,不,這不是人,是咒靈!

  盡管長期以詛咒他人為生,但這些詛咒師們好歹沒有忘記掉咒靈的等級分類,眼前的咒靈不僅保持著人形的外表,還能正常溝通——

  特級咒靈。

  當這個結論出現在幾人的腦海中時,眾人無不懊悔剛剛沒有給五條悟開門。

  五條悟好歹能給他們個痛痛快快的死亡,若是落到了咒靈手中,那很可能受到的痛苦比死亡還要恐怖。

  「喂喂喂,還在聽嗎?我司提供的保險服務可為幾位量身定制,購買後即刻便可生效……」

  詛咒師:!

  對,他倆快打起來,說不定打起來我們就可以趁亂逃了。

  但是天不遂人願,只見那個咒靈快步走向門口,伸手「哢——」地一聲把門給打開了。

  「你無不無聊啊。」

  少女頗為無奈地看著眼前沉迷於cos保險從業人員的五條。

  五條直接忽視了她充滿怨念的眼神,徑直走進室內。

  看到四人全都被縛住只能束手就擒後,他比了個大拇指表示稱贊:

  「喲!做的很好嘛,小光,干淨又利落。」

  「所以說為什麼每次都是我爬窗……」

  「因為別人看不見你啊,連『帳』都不用放多方便,要是我來的話一發『赫』就能讓酒店經理哭出來了喲。」

  這倆人竟然是一伙的。

  聽到傳說中的「最強」親昵地稱呼著咒靈,在場的幾人瞬間瞪大了雙眼。

  五條走進到位於門鈴處「繭」的旁邊,抬腿用力踹了一腳,那人便像不倒翁一樣搖擺起來,他頗為可惜地說道:

  「早點開門多好,買了保險還能給自己買塊墓地。現在估計前腳進火葬場,後腳就進化肥廠了。」

  說完搖搖頭,語氣真誠又嘲諷:「太沒眼光了。」

  「……」

  雖然看過很多次了,但是栃木還是由衷地佩服五條的文學修養和修辭使用。

  這拉仇恨的嘲諷能力簡直拉滿了!

  栃木拿出手機,滑動頁面在屏幕上勾選了一下,向五條彙報:

  「這四個人是最後四個了,第六起案件是他們合作共同完成的,把這四個人送回高專就算完成任務之一了。」

  沒錯,兩人正在處理的正是詛咒網站上懸賞連續殺人犯的案件。

  當初伊地知吩咐的任務有二,一是抓捕與此案有關的詛咒師,二是找出發布懸賞的人撤下懸賞。

  截止目前為止,前六起懸賞案的犯人都已經悉數抓獲,其中一個任務可以說相當順利的就完成了。

  一旁的五條還在用腳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那個詛咒師,語氣中帶上了些許不耐煩:「你說你們,詛咒師還結伴行動,實力弱成這個樣子怎麼還好意思接懸賞。」

  栃木看到被搖得頭昏腦漲的詛咒師,急忙制止了五條:

  「五條你別踢了,再晃他就要吐出來了……」

  「?」

  「要是吐出來的話,還要叫服務員來清理,太麻煩了。」

  詛咒師:……

  五條聞言終於高抬貴腳放過了那個詛咒師一馬,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這麼多個人,全都給鳴瓢運過去也不方便,我打電話問問能不能他們那邊派人來登記,這樣子處理完我可以直接拎著他們回高專。」

  對此栃木表示萬分贊同。

  她可不想再去「倉」的監獄裡陪著這些詛咒師了。

  之前五條把人送到「倉」後,都是留下她一個人,在監獄玻璃外面和詛咒師大眼瞪小眼。要是安靜點的還好,有一次碰上個詛咒師不知道是發了什麼瘋,一直指著她對著監控胡言亂語,想要向「倉」內的工作人員公布咒術和咒靈的存在。

  最後無奈之下,栃木只能把他打暈了。

  五條來領人的時候還要解釋一下這人是犯了妄想症在胡說八道。

  雖說栃木很懷疑「倉」的人到底有沒有相信。

  「不信也得信!」這是五條的原話。

  總之就是十分難搞。

  等了大概半小時左右,松岡先生帶著「倉」的工作人員來到酒店。幾人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地展開交接確認工作,拍照的拍照,記錄的記錄。

  栃木見狀後退到角落裡,給他們讓開活動的空間。

  今天帶頭的並不是五條和栃木熟悉的鳴瓢,而是一個和他年齡相仿,因為精神看上去不錯而顯得更加年輕的男子。

  百貴船太郎,「倉」的副室長。

  看來今天是鳴瓢室長輪休呢,栃木想了想。

  要不然他肯定會親自過來的。

  百貴主動走上前來,禮節性地和五條握了握手:

  「這是最後一個案件的犯人吧,辛苦您了五條先生。」

  「還行。今天是鳴瓢室長輪休嗎?」

  百貴點頭:「是的,就算是鳴瓢那樣的工作狂,也總會留出些陪陪家人的,更何況他家曾經……」

  說到這裡,百貴突然噤聲不再說下去,略有些不好意思帶著歉意笑道:「抱歉,他人的家事未經許可,我不太好說出來,剛剛一時疏忽請您見諒。」

  五條擺擺手,示意不必在意。

  確認的流程進行得很快,十來分鐘後,「倉」的一干人員和五條道完別後離開了酒店。

  見普通人都離開了現場,五條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拎起詛咒師跳到窗沿上,瞬間消失在夜幕中。

  約莫幾分鐘過去,五條空著雙手再次翻身跳進包間內,又提起兩個人。

  第二次出發前,他向栃木囑咐道:「高專那邊也有流程要走一下,你先自己回家吧,我一會兒直接回去。」

  「行,那我回家裡等你。」栃木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栃木熟門熟路地搭上電車,逃票坐在車頂回到了兩人的臨時落腳點。

  這時候正是晚飯時間,但由於伊地知選的這個公寓主要是專門出租給附近的上班族居住的,價格偏低,所以還沒有幾戶人亮起燈光,估計住戶都還在公司加班加點工作。

  栃木站在樓下彎彎腰,伸伸手,做了做熱身運動。

  然後吸氣提身,原地起蹦,足尖微微一點,便向上躥出幾層樓高。

  在跳過其中幾層樓的陽台時,栃木突然瞟見了一戶住戶內有個熟悉的身影。

  是鳴瓢室長。


第17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六)

  雖然沒有私闖民宅的愛好,但是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栃木身形扭轉,像一片羽毛一樣輕輕落在了鳴瓢家的陽台上。

  打擾啦。

  栃木站在陽台的窗外雙手合十,彎腰鞠躬。

  今天是鳴瓢室長休息的日子,那他應該在和家人共度闔家歡樂的時光吧。

  但是出乎栃木的意料,鳴瓢的家中裝飾極其冷清。

  甚至和剛住進來的自己和五條的公寓還簡陋。

  堆砌好的打包紙箱放在家中的各個角落,但從箱子上的落灰來看,看得出來已經放置有段時間了。

  除了必要的家具,這間屋子再無任何擺設。

  栃木順著房內唯一的光源走過去,看到了餐桌旁坐著的兩人。

  應該就是鳴瓢和他的妻子了吧。

  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它可能性。

  兩人一邊吃著飯一邊聊天。

  內容都是一些雞皮蒜毛的小事,類似「今天的飯菜很美味」「天氣是不是開始涼了,要加點衣服」這類的。

  還有鳴瓢說的「最近工作上和其他部門合作,遇到個很難搞的人」。

  額這個,說的絕對是五條吧?

  乍一看,和每一個溫馨的家庭一樣。

  但是,不對。

  這種溫馨就像是一層濾鏡,不管怎樣的濾鏡都掩蓋不了圖像的原貌。

  「更何況他家曾經……」

  百貴說到一半的話突兀地回響在栃木的腦海裡。

  是家中發生了什麼變故嗎?

  她飄離開餐桌,房內的其他地方都沒有開燈,籠罩在一片陰暗之中。

  在如同樣板間的房子內,栃木很快就注意到了那個與眾不同的存在。

  整間房子內唯一的裝飾品。

  是放著合照的相框。

  和周圍布滿厚厚灰塵的紙箱不同,這個相框干淨得格格不入,像是每天都有人在反復精心地擦拭它。

  照片中,除了剛剛栃木見到的鳴瓢夫妻以外,還有一個黑色短發的小女孩。

  一家三口都綻出燦爛的笑容看向鏡頭。

  栃木的身體僵住了。

  「……原來是這樣。」

  是早夭孩子的離去,帶走了這個家的歡樂。

  ————————————

  哢嚓——

  是鑰匙插入鎖中轉動的聲音。

  「小光,我回來啦。」

  五條晃動著手裡的塑料袋,估計趕上了晚飯時間就碰巧從高專的食堂打包回來。

  「今天的甜點是咖啡果凍,超級幸運地買到了最後的兩份——話說當時我買單的時候,後面粉毛小哥的情緒讓人感覺相當不妙啊。」

  聽到五條回來的聲音,栃木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揉了揉眉心,從電腦台前站起身,走出房間:「歡迎回來。好不容易排到自己卻賣光了,想必誰都不會開心吧。」

  她走進廚房裡拿出兩個餐盤,把兩個咖啡果凍倒了出來,遞給五條一個自己一個。

  「辛苦你了。」

  「那是當然,小光你要多體諒體諒我,我可辛苦了。」

  「……」

  所以就是你這幅樣子想讓人好好真情實感一下都不可以!

  吃飯的過程中,兩人沒有再說話。

  主要原因其實很不可思議,在於五條身上。

  身為御三家的家主,作為從一出生就打破了咒術界平衡的存在,雖然平日裡相處起來絲毫沒有大少爺的講究感,但是栃木還能從他的一些生活習慣中看出來,在童年時期接受過的教育。

  把爸爸稱作「父上様」,把媽媽稱作「母上様」,每天起床一睜眼開始身邊就跟著女佣,行為舉止都有標尺一樣的條條框框衡量出個所以然……五條悟的童年說不定就是這樣過過來的。

  栃木心中唏噓。

  這麼一想,等到自己成為了最強,坐上家主之位後,開始放飛自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嘛。

  吃完飯後,栃木走回房間內把資料全都抱了出來,准備商議第二個任務。

  「所以你是打算先從被害者家屬開始排查起嗎?」

  她把紙質資料壘在桌面上——都是五條吩咐松岡先生要的資料,前兩天就發了過來,剛被她打印出來。

  五條點點頭,「對,畢竟從動機上來看,被害者家屬報仇的可能性最大,而且我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案子,感覺從這方面下手調查是個不錯的選擇。」

  「好,那就從被害者家屬開始分析起。」栃木抽出一張空白的紙張,在紙上塗塗畫畫。

  「首先懸賞案,肯定是涉及金錢交易的。之前我看過這個網站的運營模式,委托人是先彙款給網站,由網站作為中間媒介再彙款給詛咒師,抽取相應比例的錢款作為中介費用,借以維持網站的基本運營。」

  她畫了三個圈,填充上「委托人」「網站」和「詛咒師」,在這三者之間畫上雙向的箭頭。

  「因為涉及的彙款都是跨境彙款,這些錢款的來路去向我們很難查清楚,所以想通過資金流動來追蹤這條路不太行得通。但是我們可以從這點提煉出一條信息,至少發出懸賞的人能拿得出這筆資金,截止目前為止是三百萬元。」

  「委托人」旁標注多了一組關鍵詞——「有一定資金」。

  「然後就是這個網站,既然選擇在這上面發布懸賞,那麼想必一定已經對咒術界有所了解,所以他面對咒術相關的事物,反應肯定會與一般人的不同——當然演技什麼的就另算了。」

  栃木抬手在剛剛寫下的關鍵詞下又增添了一組,「對咒術有了解」。

  「最後就是『倉』方面,『倉』是個半公開半保密的組織,據松岡先生給的消息,受害者家屬只能知道罪犯被抓捕歸案了,並不知道犯人被關押的所在地,那麼發出懸賞的人既然能在懸賞裡面表明『倉』的地點,他肯定是能接觸到這種程度情報的人。」

  「對『倉』也有所了解」,她寫在最後補充。

  「這三點我認為可以作為排除嫌疑對像的標准,你有什麼意見嗎?」

  栃木把紙轉向五條,把筆遞到他面前。

  五條搖搖頭:「沒意見。」

  「那就這樣,我來看資金和『倉』方面的問題,你來排查咒術相關的問題,可以嗎?」

  栃木把所有的被害者家屬資料摞成一摞,放在自己的左手邊。

  「我看完給你,有問題的資料都抽出來放在前面。」

  就當栃木正納悶今天的五條怎麼這麼配合的時候……

  看完第一份資料的五條:「啊好煩,我不做了。」

  然後把雙手把資料往前一推,整個上身趴在桌面上,一副罷工的模樣。

  「……」

  好吧,原形畢露了。

  栃木無奈地伸手把資料全攬了回來。

  趴在桌子上的五條把雙手收起枕在臉頰旁,歪頭看著認真翻看資料的栃木。

  少女未束起的發絲時不時從耳旁垂落下來,又一次次抬手被重新捋到耳後,但是視線一次也沒有從資料上離開。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說不定是個高偏差值的優等生?

  五條腦海裡突兀的冒出這個想法。

  他不是沒懷疑過栃木生前可能和咒術界有關。

  從之前兩人練手的情況來看,並不是天生咒靈的栃木對咒力的掌握相當優秀,而且戰鬥意識也很好,如果說不是生前接受過相關訓練的話,那真的值得由衷贊嘆上一句「天賦異稟」。

  假設她以前是咒術師的話,有兩點說不通。

  一是她根本沒有術式,先天條件上就差了別人一大截,沒有人會選擇這種困難模式來給自己添堵的——也就是沒有人會願意教導這樣一個學生。

  二是倘若真的有人收栃木為學生的話,五條雖然對咒術界的現行制度相當不滿,但也知道不至於連個統計工作也做不好。他曾經去比對過,和栃木條件差不多的死亡咒術師,但並沒有符合條件的人選。

  所以,最終的結論真的就是,天賦異稟。

  我真是撞大運了。

  歐·五條悟·皇在心裡給自己的好運點了個贊。

  「我說小光呀,這種工作你不覺得做起來很無趣嗎?」

  五條隨手拿起一旁的白紙,疊成紙飛機,朝栃木飛過去。

  栃木頭也不抬,准准地抓住了即將撞到自己頭的紙飛機。

  「沒辦法,誰叫你這麼不靠譜呢?那我只能更靠譜一點,把你的那份給補上了。」

  「啊呀,被嫌棄了。」

  五條用棒讀的語氣說道。

  像是想起什麼,栃木抬起了頭。

  「話說,如果我不在的話,你以前碰到這種情況會怎麼做?」

  「我的做法嗎?」五條略一思忖,「要是我的話,直接挨個敲門去領懸賞金吧,『我已經接受委托把那個人干掉了』這樣說,誰給我懸賞金我就抓誰。」

  栃木:「……」

  不錯,很有五條風範的方法。

  「不過效率確實很高的感覺,可以試試。」

  手裡的筆轉了一圈,栃木在最後加上了五條的方法。


第18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七)

  「你再不離開我就報警了!」

  砰——

  房門在五條面前被用力地關上。

  五條滿不在乎地摸了摸鼻子,轉身離開。

  走到電梯間,他摁下電梯按鈕。

  電子顯示屏的數字跳躍著,很快面前的電梯門打開。

  電梯裡空空如也,沒有別人。

  然而不見五條伸手觸屏到電梯樓層按鈕,標識著「1」的按鈕便自己亮了起來。

  「所以這是最後一位了嗎?」

  五條雙手懷抱在胸前,懶懶地問道。

  見到沒有別人,櫪木放心開口回答:「是的,截止目前為止一共五位嫌疑人,都一一排查過了,從反應來看應該都與懸賞案無關。」

  本來按照櫪木的思路,她是想自己去蹲守的,但這種方法耗時太長也不一定有進展。

  正巧五條提出了他的方法,所以兩人就按五條的方法來排查了。

  「全是我來?」

  五條十分嫌棄地用兩指捏著手裡的資料晃動,紙張在他手裡發出嘩啦嘩啦聲。

  前段時間抓捕詛咒師時次次翻窗爬牆的栃木笑得無比燦爛:

  「別人又看不見我,當然只能你去啦。」

  哈哈哈哈哈哈,風水輪流轉。

  你也有今天,五條悟!

  最終五條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勉強點頭應允。

  於是,栃木親眼見證了被調查者統一經過的轉變——從「帥哥請進請坐請喝茶」,到五條開口後的「神經病快走快滾快出去」。

  在笑到第十四個月的工資也被扣干淨後,栃木終於笑不出來了。

  呵呵呵,只會扣工資的老板是不得咒靈心的。

  一人一咒靈漫步在回公寓的路上。

  栃木躲在五條的影子下,一步一腳印地踩著他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咒靈自身體質的原因,栃木發現自己很討厭被太陽曬到。

  回到公寓內,栃木再次把所有資料和筆記本都抱了出來。

  五條坐在旁邊百無聊賴戳著蛋糕,時不時戳起一塊送入嘴裡。

  「既然不是受害者家屬的話,那又會是誰呢?」

  她把被害者家屬的資料全部挑出了放在了一邊,把被殺害的犯人的資料重新一頁頁攤開擺在兩人面前的桌面上。

  「不是出於『仇恨』,難道是出於『正義』?」

  出於「自以為的正義」——

  發布懸賞的人認為不該繼續讓這些殺人犯繼續苟活於世。

  五條叉起蛋糕中一片水果,嘴裡一邊嚼著水果一邊接話道:

  「你懷疑是『倉』的內部人員嗎?」

  「對,其實一開始我就覺得是內部人員所為,因為被害者家屬即便知道『倉』,充其量也不過是知道個存在,對於『倉』在案件中充當著怎樣一個角色根本沒有具體的了解。」

  栃木手指點過資料上一個個殺人犯的照片。

  「倉」中一共關押七個犯人,現在已經死了六個。

  唯一存活的「單挑」現在還在被掛在懸賞上。

  突然,一個沾著奶油的叉子點到了第七位犯人的照片。

  殺人犯「單挑」的臉滑稽地粘上了白色的奶油。

  「等等,我們換個思路。」

  五條像是想到了什麼,站起身子湊了過來。

  「不要聽伊地知他們的胡說八道,什麼『導火線是偵探受傷』,或許對策室能接到求助根本不是因為『倉』意識到控制不住了,而是因為——」

  「懸賞已經結束了。」

  栃木瞬間明白過來:

  「你的意思是,之所以能接到『倉』的報告,不是因為那個人認為瞞不住了才報告,而是因為那個人認為殺人犯都已經死完了,計劃完成,所以就像征性地報告一下?這樣子的話,不管我們怎麼查,他的目的都已經達成了。」

  「對。」

  「瞞而不報的人就是發布懸賞的人嗎?」

  「很有可能。」五條把叉子收了回來,「差點忘了這個任務不是高專直接接到的,而是層層委托到我們手裡的,這裡面有時間差。」

  他迅速翻找最初的委托函。

  另一邊栃木也立即打開電腦登錄進詛咒網站,尋找帖子的發帖時間。

  對策室的委托函,殺人犯「單挑」的資料,第六和第七個懸賞的發帖時間。

  四份資料都被擺了出來。

  栃木看向五條手裡的委托函。

  「時間順序是……」

  五條陳述道:

  「第六個懸賞完成,對策室接到『倉』的報告,殺人犯『單挑』被捕,第七個懸賞發布。」

  完全符合五條之前的猜測。

  「但是為什麼發布懸賞的人還會發第七個,如果他及時收手,我們根本追查不了他,收益和風險不對等啊……」

  栃木還是覺得事情有說不通的地方。

  五條把電腦推到栃木眼前,把她的兩只手抓著放到了鍵盤上,拍了拍她的手背。

  「就算是個調查的突破口嘛,小光快寫封郵件給伊地知,讓我想想,就寫局長隱瞞案情瀆職,先給他停個職或者調個崗。」

  「就因為瞞報……?這個理由警察廳高層會聽嗎?」

  栃木寫寫停停,考慮著怎麼組織語言。

  五條搖了搖頭:「不,他們會聽的,別說瞞報了六起,就算是瞞報一起都會有嚴肅處理的。你想想看,假設詛咒網站的存在流了出去,普通人也能接觸到詛咒的話,最易被詛咒的人肯定是樹敵眾多的那伙人。現在的懸賞對像是連環殺人犯,那下一個目標呢?是不是很有可能輪到自己頭上來。」

  打擊犯罪的警察本就容易招致報復,更不用說加上官場裡明爭暗鬥,為了權力,選擇讓競爭對手消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一把垂在他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再去一趟『倉』那邊,你寫完郵件就發給伊地知,催他越快越好,有消息回復就發短信給我。」

  「行。」

  五條匆匆出門。

  ——————————————

  「室長,五條先生又來了,這次是要見局長。」

  松岡走到辦公桌前,面色鄭重。

  聽到請求的鳴瓢拿起了手邊的內部電話,一邊撥打一邊面露不耐:「又要見局長?有才能真是可以為所欲為啊。」

  才能……不應該是權力嗎?

  聽到鳴瓢的話,松岡略微有些疑惑。

  可能是鳴瓢太累了,一時口誤。

  松岡嘆息一聲。

  之前富久田還在的時候可以分擔一下「井」中偵探的壓力,現在富久田受傷了,鳴瓢一個人既要管理事務,又要下到「井」中破案,怎麼看都太辛苦了。

  「……喂,局長是我,對,現在這邊的情況是這樣的……」

  兩人通話不到一分鐘,鳴瓢掛斷了電話。

  他衝松岡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帶五條先生去吧,去見局長。」

  松岡離開後,鳴瓢轉動椅子,看向窗外傍晚的天空。

  原本高掛在天空上方的太陽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西落,藏匿在高樓的縫隙之中。

  「時間過得真快啊。」

  他喃喃道。

  ——————————————

  在松岡的帶領下,五條來到「倉」的創始人——早瀨浦局長的辦公室門前。

  松岡走上前,食指中指彎曲,輕扣房門。

  「進來吧,久仰大名,五條先生。」

  門後傳來一個滄桑卻依舊精神矍鑠的聲音。

  接到許可的松岡為五條推開房門。

  五條雙手插兜走向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

  房門在他背後合上。

  「被你惦記這麼久,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情。」

  五條拉開辦公桌另一端的轉椅坐下,腳上稍一用力,轉椅底下的輪子飛速轉動將他送到了辦公桌旁。

  「來,早瀨浦局長,我們公開布誠地談一下怎麼樣,談一談你瞞而不報的動機。」

  早瀨浦面色不變,依舊是掛著慈祥笑容:

  「老人家記性不好,總會忘那麼幾件事情,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啊呀呀,記性不好那就該退休了,把位置讓給記性更好的年輕人不好嗎,依我看,不管是鳴瓢室長還是富久田偵探都挺合適的。」

  五條雙臂杵在桌面上,托著下巴笑眯眯地說道。

  「年輕人,這可不是和上級溝通的正確方式。」

  早瀨浦聽到五條略帶挑釁的話語後,表情依舊笑呵呵的,看上去滴水不漏。

  兩人對峙間,嗡嗡的手機提示音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五條絲毫沒有顧忌地當著局長的面掏出了手機,慢條斯理地看了起來。

  早瀨浦看到對面查看手機的五條嘴角弧度越來越上揚,心中突然有了些許不好的預感。

  漫長的一分鐘過去後,五條終於把手機收回口袋裡,重新抬頭看向面前不自覺中透露出一絲緊張的老人。

  「不,這就是正確的溝通方式,早瀨浦先生。」

  五條的整張臉在早瀨浦的眼裡顯得無比挑釁。

  他輕輕開口吐出重磅炸彈:

  「調令三天後生效,你,早瀨浦,已經不再是局長了。」


第19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八)

  「妄想用這種欺騙的方式尋得老夫破綻是行不通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早瀨浦笑容先是一僵,但在即刻間表情恢復如常。

  「很可惜,我是不屑於撒這種謊的,信不信由你,」五條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模樣,無奈地攤開雙手,「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願意老實交代嗎?我來的目的也不過就是為了解決問題源頭,至於抓捕審判不是我的職權範圍內,但是若是有人阻礙在我辦事的道路上,我會用些什麼別的手段就說不定了。」

  五條靜靜地注視著早瀨浦。

  其實他剛剛只說了真話的一半,早瀨浦雖然被調職,但那只是暫時的。

  如果早瀨浦真就是懸賞者,五條充其量也只能讓他撤下懸賞,至於處罰什麼的只能報告給相應的政府部門來處理。畢竟早瀨浦他是普通人,高專也不能把他給抓回去。

  即使他不是懸賞者,調離他也是必要的措施,要不然徹查「倉」的內部人員肯定會遇到重重阻礙,所以倒不如先讓這位局長「放幾天假」。

  天色漸暗,早瀨浦隱在背光面的臉開始變得晦暗不明。

  「目的?呵呵呵,你們對策室的目的就是讓這些連環殺人犯存活於世,好繼續浪費納稅人的錢嗎?」

  早瀨浦的頭微微垂下,低低地笑道,

  「我說,他們死了不是更好嗎?」

  他重新抬起頭,臉上沒了之前偽裝的慈祥。

  「先前抓捕這些社會渣滓不見你們人影,他們被殺反倒氣勢洶洶來調查,我倒是問問你,五條悟,你的目的有何意義可言!」

  咚——

  早瀨浦身體猛然起立,雙手握拳,狠狠地敲在桌子上。

  「愚蠢。」

  五條被他的一番言論氣得笑了出來。

  多自以為是啊,早瀨浦。

  至今還認為你的行為是正確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在你正在孕育更加危險的禍患。」

  五條也站起身來。

  瞬間他就高過了眼前的華發老人。

  他低頭俯視早瀨浦,居高臨下地睥睨著。

  「你要是痛恨那些殺人犯,大可以拿把槍去把他們全崩了,要是覺得不夠解恨,拿把刀凌遲,愛咋咋地,我全都不管,也不歸我管。」

  「但是你偏偏選擇了最錯誤的那個方式——」

  上詛咒網站懸賞。

  五條才沒那閑空去管連環殺人犯是怎麼死的,他管的是其背後的詛咒師。

  懸賞一旦發出來,不管目標是誰,哪怕目標是連環殺人犯,它就是在支持詛咒殺人這種勾當的生存。

  今天你出錢懸賞的是殺人犯,讓這種行當多活一天,明天它的銳爪指不定就會伸向普通民眾。

  詛咒這種東西,連雙面刃都稱不上。

  它來到這個世界,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肮髒的血。

  所以,不管理由如何義正辭嚴,都不能——

  「用詛咒去達成目的。」

  「詛咒……?」

  聽到這個詞,早瀨浦原本憤怒的表情一愣,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看到這個表情的五條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隔著先前我倆不在同一個頻道嗎!

  「等等,你這是什麼表情,懸……,殺人犯不是你雇人去殺的嗎?」

  「難道不是你們部門的人私自行動的嗎?超自然災害對策室,超能力者什麼的……」

  這下輪到早瀨浦詫異了,他原以為五條這次來是調查部門人員的逾矩行為。

  現在看來,實際情況和他以為的仿佛有不少差距。

  「……」

  牙口很好的五條感到了一絲絲牙疼。

  為什麼你們的反應都是超能力者。

  他捂著額頭,脫力地仰倒在辦公椅上。

  「早瀨浦,你只參與了瞞報的環節嗎?」

  「是。」早瀨浦堅定地回答道。

  得到這個回答的五條把手從額頭向下一抹,默默瞪著早瀨浦半天後才開口。

  「看來我至少還是有一點沒說錯的,愚蠢。」

  蠢極了。

  他剛剛看早瀨浦那個激動勁,還以為自己終於抓對人了。

  結果是個徹頭徹尾的誤會。

  「你真該休息一段時間了,再見,早瀨浦先生。」

  五條滑動轉椅站起來,毫不留情地轉身走出辦公室。

  ——————————————

  「怎麼去那麼長時間,難道早瀨浦那邊有突破了。」

  見到過了好半天才回來的五條,百無聊賴的栃木也吃起了五條的甜品存貨蛋糕。

  不得不說,五條挑選的甜品真的都很好吃。

  栃木放下叉子走進廚房,貼心地給他倒了一杯水。

  五條走到桌邊拉開椅子坐下,拿起那杯水仰頭一飲而盡後才開口。

  「別提了,講了半天原來是個誤會。」

  「誤會?那也就是說發出懸賞的人不是早瀨浦先生咯。」

  「是啊,那個蠢貨還逼逼叨叨了一大堆,合著半天他只是幫忙瞞了一下,結果連詛咒是怎麼一回事都不知道。」

  越回想越氣!

  「噢對了,我發給你的短信看到沒,伊地知給我回復了,說早瀨浦先生的調令三天後就能下來,到時候我們徹查『倉』就方便多了。」

  栃木從旁邊拿起一張紙,推到五條面前。

  是剛剛伊地知傳真過來的文件。

  「那就先恭喜你啦,五條局長。」

  五條捏起那張文件,眯眼打量了一下。

  「倒也不錯。」

  「讓我數數哈,」栃木掰著手指一根根數到,「五條老師、五條局長、五條家主,這麼一看你還挺多職位在身的。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會在高專當老師啊?經常出差在外面,還要抽時間回高專上課,不像你的性格啊。」

  這個問題栃木很早之前就意識到了。

  以五條總喜歡把事情推給別人去干,美曰其名「鍛煉」的性格,為什麼會主動給自己攬活干呢。

  還是個耗費精力的老師工作。

  而且五條的性格也不適合當老師啊!

  栃木在心裡暗戳戳地猜測。

  指不定五條前腳走,後腳學生們就會開「慶祝五條老師出差會」。

  驟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的五條先是楞了一下,旋即笑起來。

  那個笑容有幾分奇妙,像是欣慰又像是希冀,和栃木平時見到五條的所有笑容都不一樣。

  「因為,我有一個夢想。」

  「馬丁路德金?」

  「……」

  五條身體前傾一把奪過栃木手中的叉子,叉起蛋糕往栃木嘴裡塞。

  「唔、唔唔——」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瞎打什麼岔。」

  在栃木終於閉嘴(物理)後,五條才拍拍手,繼續說下去:

  「咒術界的高層,你應該或多或少也有體會吧,就是一窩蠢貨聚集在一起,做一些又蠢又壞的事情。我的夢想就是重置這樣的咒術界。」

  「雖然殺光上層憑我的能力輕輕松松就能做到,但那樣並沒有用,換湯不換藥罷了,而且沒有人會追隨我。所以我選擇了來到學校裡,我想要培養出我的伙伴。」

  這個夢想說出來,讓栃木覺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一個人再強,也難以支撐起一個體系的運作。

  縱使五條在咒術領域上一騎絕塵,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也不能超脫實際環境下事物的發展規律。

  所以他選擇了另一條漫長、卻能通向更遠未來的路。

  栃木不禁莞爾。

  「那可真是個好夢想啊。」

  ——————————————

  是夜,萬籟俱寂,「倉」本部大樓內。

  哢噠哢噠。

  本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刻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響起。

  西裝革履的白發老人漫步在長長的過道中。

  他在一扇門前停下,打開,走進去。

  門內亮起的微光漾著湧動的水波,但光亮中卻莫名有一塊暗了下去。

  是什麼遮住了光亮?

  是一個人。

  水中漂浮的女子四肢舒展,雙眼緊閉,發絲飄蕩在水中,像一只伸展身軀的水母。

  「既然這裡已經不再是我的容身之所,」

  早瀨浦仰頭看向她,

  「那我們一起走吧,飛鳥井木記。」


第20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九)

  嗡嗡嗡——

  沙發上五條的手機突然接到了來電。

  「嗯?」坐在旁邊的栃木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備注是「松岡」。

  栃木覺得這個電話真不湊巧。

  五條人現在在洗澡,怕是接不了。

  她思考著要不要先掛掉,等一會兒五條出來後,讓他再打過去。

  等等,不對。

  能讓禮節完備的松岡先生在晚上打電話過來,那一定是十分緊要的事情。

  她抓起手機衝到浴室門前。

  「喂,五條,松岡先生打電話給你,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情,我開免提給你,你接一下行不行?」

  栃木看到門上倒映的模模糊糊的人影衝她擺了擺手。

  「你接一下不就行了,隔著門不好講話。」

  「啊?這、額可是……」

  幾滴水滴被灑到了磨砂玻璃門上,順著玻璃滑下幾筆深色水跡。

  五條收回手說:「什麼這這那那的,你接就是了。」

  眼看著電話響了有一段時間,擔心下一秒就掛掉,栃木又捧著手機跑了出去。

  看到門外的人影跑走,五條嘟囔了一句:

  「洗好澡了還要出門,煩死了。」

  嘟——

  栃木按下了接聽鍵。

  「喂,你好,這裡是五條……家,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對面的松岡先是可疑的沉默了片刻,隨後開口:

  「這麼晚了還打擾到您很抱歉,五條夫人。」

  「……」

  所以說我不接電話就是怕這樣子被誤會啊!

  也不知道從何糾正的栃木硬著頭皮繼續開口:

  「不打擾不打擾,您有什麼事情和我說就可以了,我一會兒幫您轉告。」

  「那請您轉告五條先生,就說我們這邊的出現了超自然的現像,希望他能盡快趕過來施以援手。」

  「嗯嗯好的。」

  栃木掛斷電話,一抬頭就看到五條正好從浴室走出來。

  剛洗完澡的五條連墨鏡都沒來得及帶上,脖子上還搭著毛巾:「所以發生了什麼?」

  「『倉』那邊出事了,據松岡說是超自然現像,看來我們要再過去一趟了。」

  「走吧,要是快點我們回來還能吃個宵夜。」

  栃木點點頭。

  期望不是什麼大事。

  她在心中祈禱。

  個鬼啊!

  當兩人來到「倉」的大樓底下,瞬間被眼前的景像震驚到了。

  「倉」的外表像是被水膜包裹住,光影流動的水膜另一側內,可以看到一樓駐守的保安們都昏迷不醒倒在地面上。

  怕是辦公樓內的人同樣也是如此。

  五條略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看來今晚的夜宵算是泡湯了。」

  有沒有人能來解釋一下這是誰展開的領域!

  將整棟大樓完全包裹在內,看起來這位咒術師的等級應該還不低。

  是被懸賞吸引而來的詛咒師嗎?

  但是以詛咒師們一貫都謹小慎微的行跡來看,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太可能。

  見到五條來到,松岡和百貴跑到他面前。

  「五條先生,您終於來了。」

  「你們倆,來個人說明情況的。」

  兩人對視一眼,看起來對狀況更加了解的百貴開口:

  「我們根據出事前傳輸過來的最後的錄像分析,這個情況應該是由飛鳥井小姐引起的,她……她有點特殊的能力,『倉』的組織構建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她展開的,我也沒想到她居然就在這裡,看錄像應該是早瀨浦局長把她放出來的,但是沒想到一喚醒她後,飛鳥井的能力就暴走了,才導致現在這樣子的情況。」

  五條和栃木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邏輯。

  估計是早瀨浦知道自己要被調職走,所以臨走之前想要帶走這位「倉」的核心中樞——飛鳥井木記。

  現在早瀨浦在五條心中的愚蠢程度已經直逼咒術界高層了。

  五條問:「那也就是說,你們此前破案用思想粒子構造出的世界,全都是憑借著這位飛鳥井的能力嗎?」

  回想起「倉」的工作原理,五條在心中猜測領域內術式的作用效果。

  如果是對精神作用的能力那可真就有些棘手了。

  怎麼搞的,姓飛鳥井的都盡是些精神類的能力。

  百貴點點頭:「是的,應該是她的能力作用。如果想要事情恢復原狀的話,可能要找到她,然後……然後讓她重新回到箱子裡沉睡。」

  百貴不是內心毫無波瀾地說出這話的。

  他也想要,飛鳥井像普通女孩子一樣地生活在陽光下。

  但是她那不可控的能力,注定了她與平凡的日常生活無緣。

  百貴在心中長嘆了口氣。

  「不咨詢一下專家就下定論可不好喲。」

  五條原地拉伸關節,為接下來的活動做足熱身准備。

  百貴猛地反應過來,語氣中帶著顫巍巍的激動:

  「你是說……你的意思是她可以不用回到箱子裡嗎?」

  「嗯哼,當然,」五條聳了聳肩,「所以說專業事就交給專業的人來辦,你讓你們的人全都退後,離得越遠越好。」

  「是!」

  百貴和松岡掏出對講機,立刻開始著手指揮起周邊人員的疏散。

  臨走前,百貴拋給五條一副耳機,隨後衝五條深鞠一躬。

  「這是用於聯絡的耳機,五條先生,飛鳥井小姐就拜托你的。」

  接到耳機的五條反手就把耳機關了。

  閃爍著的指示燈瞬間熄滅。

  待會兒就說是超自然現像阻礙了信號傳遞出去。

  五條連理由都想好了。

  不一會兒,「倉」周邊所有人員和車輛都被疏散開。

  「效率還不錯嘛,小光,放下帳。」五條贊嘆道,指揮栃木開工。

  栃木豎起兩指放在面前,腦中努力回想伊地知交給她的資料。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隨著咒語的說出,蛋殼狀的黑色帷幔以最高點為中心,緩緩放下,將「倉」的大樓以及周邊部分空地全部籠罩在內。

  本來就由於夜晚的緣故,光線比較昏暗,因為帳的放下,瞬間變得更加黯淡。

  「你想怎麼找人?找到之後怎麼辦?」

  栃木剛剛也在旁邊聽著情況說明,現在放下帳只剩他們兩人,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她放心開口。

  「對抗領域最有效的方法是己方也展開領域……但是現在樓內不知道還滯留了多少普通人,怕是不能展開領域。可是不展開領域的話,進去後便會中精神術式,昏睡不醒。而且找到她之後怎麼幫她控制住能力暴走也是一個問題。」

  五條用手丈量著辦公樓,「小光你真不坦率,明明自己有了主意還要裝模作樣的問我的意見。」

  「這不是走一下流程嘛,絕不逾矩,旗幟鮮明地跟著咒術第一人五條悟走,噢耶!……啊呀,痛!」

  正握拳揮舞著臂膀的栃木額頭瞬間吃了五條的一個爆栗。

  事實證明老板的心情總是變幻莫測難以揣摩,拍馬屁是一個高危行為。

  栃木也不再賣關子,指間伸出一縷細如蜘蛛絲一般的咒力絲線,圈住了五條的右手手腕。

  五條放開無下限術式,任由那根線貼合上自己的皮膚。

  他舉起手端詳,又動手輕輕扯了扯那根線。

  「這是什麼?」

  栃木解釋:「這個是前段時間我琢磨出來的,既然我空有操縱咒力的能力,卻沒有術式,那能不能利用這一點做到點什麼呢?最後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晃了晃絲線纏在自己手上的另一端。

  「就像這樣。」

  絲線上流光閃爍。

  五條瞬間感覺到了自己的大腦一清,就像是一下子從布滿渾濁空氣的密閉空間走進了空氣清新的森林之中。

  「我幫你分擔了一部分處理計算的壓力。簡單打個比方,可以理解成『多處理機系統』,如果把『術式』比作『程序』,原本是你的大腦獨自在處理運作,那現在就是我和你的大腦一起協同工作。」

  栃木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向五條。

  然而驚奇的是,五條的皮膚上居然沒有手電筒照來的光亮。

  「而且我的反轉術式用起來比你的轉化率要高,所以我還可以用我多出來的計算力來強化你的『無下限術式』,光線都可以隔絕喲,屏蔽掉個領域當然不在話下。」

  聽完栃木的一番話後,不知為什麼五條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光,答應我,這件事情除了我以外,你不能和別人說。」

  五條一開始以為只是什麼能讓人頭腦清醒的方法。

  沒想到栃木居然琢磨出了這種使用咒力的方式。

  他想起來許多傳承了家族術式卻難以用好的咒術師。

  如果讓他們知道栃木的能力……

  「一年級生他們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五條搖搖頭。

  「好吧,除了你我誰也不告訴。」栃木雖然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但看到五條難得這麼嚴肅,還是點頭應允了下來。

  「走,我們進去領域裡,試試你的方法。」

  走在前面的五條回頭笑道:「這算是組合首秀嗎?」

  栃木略帶可惜地搖搖頭:「可惜沒有觀眾啊。」

  「有我還不夠?」

  「夠了夠了,哪敢不夠呢。」

  兩人走進飛鳥井的領域中。


第21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

  「醒一醒,鳴瓢室長剛剛說要扣上班睡覺的人的工資呢。」栃木蹲下身子,輕輕拍打昏睡在地上的一名女性職員的臉龐。

  女子毫無反應,依舊沉睡。

  栃木得出了結論:「看來是真的是睡熟了。」

  「……」

  五條難得地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扣工資扣得太狠了。

  栃木把倒在地上的女子扶起來,調整她的睡姿,讓她背靠牆壁睡得舒服一些。

  進入領域後,五條把眼罩摘了下來。

  不知道什麼原因,隨著飛鳥井的領域展開,整棟大樓像是停電了一樣陷入了黑暗。

  於是在這漆黑的過道裡面,五條藍眸像是成為唯一的光源,泛著盈盈的光亮。

  五條看到栃木收拾完後說:「我感應到領域的咒力核心在樓上,飛鳥井應該會在那裡,我們走吧。」

  另一邊。

  「能與五條先生聯系上嗎?」百貴將頭探進車窗內,注視著松岡手中的顯示屏。

  松岡搖搖頭:「不知道出了什麼故障,完全接收不到耳機的信號。當然,說不定也有可能是……五條先生主動切除了信號連接。」

  因為不想讓他們了解到其中發生了什麼。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出來了同樣的猜測。

  那是我無法插足的領域啊……

  百貴仰頭看向無法看清的「倉」辦公樓,在心中祈禱著。

  不管是什麼能力,都請把飛鳥井小姐平安地救出來吧。

  隨著樓層的越走越高,沒有了周邊建築物的遮擋,能透進樓內的光線越來越多,走廊裡的視野漸漸亮起來。

  五條也感覺到兩人離咒力核心——飛鳥井越來越近。

  由於普通職員都昏睡倒地,整棟樓內此時一片寂靜。

  樓內除了兩人的腳步聲,暫時沒有傳來第三人的腳步聲。

  看來是飛鳥井並沒有頻繁移動。

  不知道為什麼,栃木很厭惡這種過於安靜的環境,她開口打破沉寂:

  「飛鳥井她這種情況多嗎?」

  「哪種情況?是能在沒有教導的情況下就展開領域嗎?這可不多喲,能展開這麼大範圍領域,而且看起來持續時間也不短,都已經可以勉強夠到特級咒術師的門檻了。」

  實話實說,五條感覺最近自己是不是走了什麼奇怪的運氣。

  先是撿了個能封印兩面宿儺的虎杖悠仁。

  然後撿了個實力堪比特級的人形自走外掛栃木光。

  現在看來還要撿一個能無師自通展開領域的特級苗子飛鳥井木記。

  五條:回去就去買張彩票!

  然而栃木搖了搖頭:「不是……我指的是遺落在外的咒術師這種情況。」

  她還記得剛剛百貴說的,「倉」是依托著飛鳥井的能力建造而成的,若不是此次早瀨浦倉促將她喚醒的話,她可能現在還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在沉睡。

  沒有人知道。

  她的能力明明幫助「倉」抓捕到了連環殺人犯,幫助到了無數人,但是——

  沒有人知道這其中她做出了多大的貢獻和犧牲。

  「飛鳥井小姐,她、她不應該這樣子被埋沒隱藏的。」

  聽到栃木的這個問題,五條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一對姐妹。

  那是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已經十一年了啊。

  那件事情帶給他的震撼程度之深,仿佛還發生在昨天。

  「我也不能說多還是不多。」

  像是不太肯定,五條的腳步沒有停下來,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階,背對著栃木給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回答。

  「但是,我會讓這種情況降到最少的。」

  他轉過身來,眼睛亮得像是兩團磷火。

  「來吧小光,再上一層就可以見到飛鳥井了。」

  果然,五條的感知還是很准確的,再上一層樓,轉過拐角,兩人終於在最外側的走廊裡見到了一個仍然保持清醒的女子。

  看來就是無意識展開領域的飛鳥井小姐。

  聽到了腳步聲,飛鳥井把視線從外面璀璨的城市燈光中轉移到了兩人身上。

  看到沒有穿著任何防護措施的五條和栃木,她略微有點慌亂:「你們這樣子不要緊嗎,我、我的能力……」

  五條和見到了老朋友一樣熟稔,微笑抬手打招呼:

  「飛鳥井小姐是嗎?抱歉,我來晚了。」

  在五條打招呼的同時,栃木立即伸出一根手指。

  纖細透明的絲線靈動地游去,沒等飛鳥井反應過來,她的手腕就已經被那根絲線纏繞住。

  「沒事的,很快就能結束了,」栃木走到飛鳥井身邊,雙手牽起飛鳥井與她相連的那一只手,包裹在手中,輕聲說道,「放輕松,放輕松,閉上眼睛感受。」

  栃木的咒力調整要取得對方潛意識的許可才能進行,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讓飛鳥井脫離了緊張的精神狀況。

  飛鳥井先是微微詫異,盡管還沒有搞清楚眼前的狀況,但她還是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咒力順利地沿著手腕處流淌進飛鳥井的身體裡面,將她原本無意識一直向外釋放的咒力調整到關閉狀態。

  霎時間,原本覆蓋在整棟辦公樓外的領域像是瀑布一樣傾瀉而下,瞬間消失殆盡。

  飛鳥井一睜眼就對上了栃木帶著淺淺笑意的眼睛:

  「瞧,這不就搞定了嗎?」

  還沒反應過來的飛鳥井表情還是愣愣的,像是不敢置信困擾自己這麼多年的問題就這麼迎刃而解了。

  在一旁觀望的五條眼看事情得到解決,立即湊上前來一把攥住飛鳥井另一只空著的手,衝栃木嚷嚷道:「不公平不公平,明明是我先和飛鳥井小姐你打招呼的嘛,我也要握手。」

  「哇你幼不幼稚,又不是小孩子交朋友,這個也要爭。」

  「不管不管我不管。」

  「你快給飛鳥井小姐松開手!」

  看著面前兩個吵吵鬧鬧的人,一人一只地牽著自己的手,飛鳥井突然見有了點現實感。

  這是……結束了嗎?

  她終於從無數的噩夢中醒了過來。

  胸腔中奔走歡告著這一喜訊的情緒無法湧上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還在爭執的五條和栃木注意到飛鳥井不知為什麼突然哭了起來。

  嚇得兩個人瞬間松手閉嘴。

  五條&栃木:絕對是被你嚇到的!

  飛鳥井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止不住地笑。

  她伸手不停地抹著流出來的淚水。

  「我……我醒過來了。」

  雖然不知道飛鳥井在意識世界中是怎麼度過的,但是單單被眾人遺忘,困於一室,沉眠深水,就已經夠不好受了吧。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栃木展開雙手圈住了飛鳥井。

  濕噠噠的、還帶著一點點冷意的身體。

  「醒啦,醒過來啦,從那個腐朽世界的夢中醒來吧。」

  栃木嘴裡不斷呢喃著,像是母親哄睡做了噩夢的孩子那般,抱緊了飛鳥井,一下接著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希望能傳遞些許溫暖和力量給她。

  等到飛鳥井終於止住了哭泣,看著被自己弄得渾身濕噠噠的栃木,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啊,抱歉,你……」

  「栃木光,我是栃木光。」栃木指著自己自我介紹道,隨後指向五條,「這個是五條悟,額,算是我的老板?」

  「喲!飛鳥井小姐你好,」五條一改剛剛沒個正型的樣子,正式的自我介紹起來,「我是五條悟,是一名咒術師,你也是咒術師,雖然很遺憾以這樣的方式和你見面,但是從今往後,我保證,你不再會因你的能力而困擾了。」

  「咒術師?」

  五條點點頭重復道:「沒錯,咒術師。剩下的以後有空繼續說,外面的人還等著你呢,我們先出去吧。」

  「等我?」

  飛鳥井有些難以置信,她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在等她。

  本來她以為除了早瀨浦,沒人會記得她的存在了。

  「當然!」五條呲牙一笑,「百貴他們估計都在外面急得團團轉,就等著你呢。」

  領域解除,辦公樓內的燈光如同聖誕樹上的彩燈一串串亮起。

  瞬間亮起的燈光,讓飛鳥井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一時被照得睜不開,她用手遮擋在眉毛處,垂目看著地面適應亮度。

  「誒?」

  飛鳥井看到了地上的兩雙鞋和——

  一個影子。

  略大的那雙鞋轉身向前走去,「我們走,飛鳥井小姐。」

  另一雙鞋繞到她身後,輕輕推搡著她的背,又像是催促又像是告別。

  「去吧,飛鳥井,未來在等著你。」

  走出辦公樓後,已是深夜。

  夜幕將天空籠罩在內,仿佛同她待過的昏暗水底相差無幾。

  但是即使是在漆黑的夜空中,漫天的星辰都在竭盡全力地閃爍著微弱的光亮,好讓彼此之間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現在,飛鳥井也終於知道,她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第22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一)

  「所以只有我受傷的世界完成了嗎?」

  栃木欲哭無淚地敲打著鍵盤。

  早瀨浦和飛鳥井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雖然只是一晚上發生的事情,但是涉及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首先,隨著飛鳥井木記的清醒,早瀨浦之前利用她的能力開發罔像女系統到的事情敗露,具體會收到怎樣的處分,還要等待上面的政府部門討論。在他的處分結果下來之前,恐怕真的是無限期停職了。

  其次,飛鳥井木記,本次事件的中心人物,也是「倉」系統運作的核心中樞,被發掘出來是擁有術式的咒術師。因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暫時被移交至高專,具體後期安置,還需等待她理解明白截至目前為止發生的所有事後,自己做出決斷。

  不管她作出怎樣的選擇,高專方面保證飛鳥井的人身安全不再受到威脅,人身自由也會得到保障。

  除此之外,咒術界御三家五條家還最先向飛鳥井拋出了橄欖枝。

  五條:近水樓台先得月!

  最後,隨著飛鳥井的離開,「倉」目前的運作被迫處於停擺狀態。由於罔像女是完全依賴飛鳥井的術式來工作的,因此「倉」未來將正式從警察廳下屬單位,移改至環境省,與「超自/然災害對策室」同級。延續之前的行政職位,由五條悟擔任局長。

  所以,發生了以上這麼多需要報告的大事,已經晉升局長一職的五條自然是不會降尊紆貴地來作報告的,最終這些差事全都落到了作為唯二參與全程的人員,栃木的頭頂上。

  栃木甚至收到了來自伊地知的慰問短信。

  「不必擔心,我已經在硝子小姐那處定好了床位。」

  栃木:那真是萬分感謝啊。(棒讀)

  發出短信的另一端,伊地知居然升起了莫名的喜悅情緒。

  雖然有些不厚道,但是——

  果然幸福是要靠對比出來的啊!

  不過對栃木來說,也有一個好處。

  整個機構都移交到環境省,飛鳥井的事情也算是向「倉」的工作人員公開了——畢竟未來還有可能繼續一起工作,不讓他們知道咒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反倒不方便工作。

  也就是說,栃木再也不用做一個透明人了。

  新晉升局長的五條對這次出差撿了一個人外帶一個機構顯然是相當滿意的,他難得發了點善心把自己剛買的乳酪芝士蛋糕分了點出來。

  「來,栃木縣的御用邸乳酪芝士蛋糕,你老家的特產喲~吃完了就有力氣繼續干活啦。」

  「……」

  你信不信我下一步就去舉報「倉」的局長壓榨員工。

  叮咚——

  埋頭苦干的栃木猛然抬起頭來:

  「怎麼會有人拜訪,難道是……」

  伊地知!

  栃木感覺自己瞬間活過來了,體內再次充滿了活力。

  對,絕對是他!除了他也沒有人知道她和五條住在這裡。

  懷抱著「快拉個人來和我一起接受五條的摧殘」的心情,栃木邁著輕快地步伐跑去打開房門。

  「嗨……誒看不到人,那肯定就是栃木小姐了吧。」

  「……」

  生無可戀的栃木抬手放出一根絲線卷住了來訪客人的手腕。

  來的不是別人,是剛得知「倉」發生了什麼的本堂町小春。

  「小春你來啦,進來吧進來吧。」

  五條從沙發上轉過身,整個人搭在沙發背上揮手打招呼。

  「打擾了,」本堂町向五條深鞠一躬,隨後看向側邊恍若失魂的栃木,開玩笑地說道,「栃木小姐看起來不太高興呀,需要我先為兩人騰出私人空間嗎?」

  「哎呀呀,看不出來本堂町小姐還挺記仇的嘛。」

  「哪裡,只是記性稍微好了一些罷了。」

  本堂町露出了坦然的微笑。

  看到五條絲毫沒有詫異的模樣,栃木回過魂來,問道:

  「本堂町小姐你是特地來拜訪的嗎?」

  要不然她也不能知道兩人的住址。

  本堂町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點點頭。

  「是的,實際上這次我來是代表了我和富久田先生,我們兩個人的意志來的。因為富久田先生人在醫院不方便過來,讓我們的新任局長專程去醫院也好像不太符合禮節,所以我就親自登門叨擾了。」

  見到有客人到訪,栃木先是把寫到一半的報告保存好,隨後走進廚房端出三杯茶水,在每個人面前都放上了一杯。

  等到栃木也坐下來後,本堂町開口說明自己的來意:

  「你們之所以來『倉』,是為了調查發布懸賞的人吧。」

  五條:!?

  萬幸剛端起茶水的五條還沒喝進一口,要不然坐在他對面的栃木就遭殃了。

  五條立即將茶水放回桌面。

  倒是栃木沒有過多吃驚。

  「『倉』的偵探真是聰明呀。」她笑眯眯地誇獎道。

  如果說咒術的情報還沒有向這些偵探公開的話,可能要猜測出事情的原委或許會有些困難,但是在現在情報公開的情況下,兩人來到「倉」的目的可不就顯而易見了。

  源源不斷的詛咒師來殺人,還不是仇殺,那肯定就是為錢而來。

  「這個難道不是很好推斷嗎?」本堂町看上去並沒有因被誇獎而過度喜悅,仍是帶著禮節性的笑容,從容不迫地說著。

  「我向松岡先生問過了,你們要了很多受害人家屬的資料,應該已經排查完成了,要不然早瀨浦局長,噢不,現在應該稱他為早瀨浦先生,也不會暫時被調離。接下來你們就要徹查『倉』的內部人員了吧?」

  五條點點頭,肯定了她的推斷。

  得到肯定的本堂町繼續說下去:「所以這次我來,是想提供給你們一個排查的方向,或者說是我和富久田都一致認為最有嫌疑的一個人。」

  栃木心中開始隱隱有了猜測。

  「事情要從鳴瓢室長的女兒,鳴瓢椋開始說起……」

  ——————————————

  鳴瓢今天一如既往地去到關押連環殺人犯的片區巡視。

  隨著飛鳥井的離開,最近的偵查工作暫時停了下來,再加上新上任的五條局長隨心所欲式的管理,所以他的工作壓力驟然減輕,也有了更多時間陪伴妻子。

  他一直很擔心妻子綾子的心理狀況。

  綾子她並不是一個柔弱的女人。

  鳴瓢還記得,在他們結婚第二年的秋天,他把自己成為刑事科刑警的消息告訴綾子時,綾子有些落寞地向他說著「恭喜你」。

  當他以為這是妻子為他更加忙碌、沒有時間陪伴自己而難過時,綾子覺察到了他的猜測。

  「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你千萬要小心啊。」

  綾子是這麼說的。

  綾子的擔心是有道理的,鳴瓢所處的搜查一課專門負責重大刑事殺人案件,招致報復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報復。

  想到這裡,鳴瓢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這個報復能降臨到自己身上來該多好。

  可是,偏偏,降臨到了女兒椋的身上。

  自從女兒椋失蹤後,妻子綾子一直處於無比自責的狀況,這種自責感甚至讓她隱隱有了輕生的傾向。

  但是好被他及時發現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努力幫助妻子走出那段陰暗的回憶,感謝老天,最近妻子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好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把以前的家具重新擺出來呢?

  鳴瓢心想。

  為了幫助妻子的恢復,鳴瓢夫妻搬離了原本那個曾經充滿歡樂的房子,在一間只剩下回憶的屋子裡生活,無異於精神監獄的服刑。

  他甚至不敢把曾經的家居裝飾擺出來,生怕綾子觸景生情。

  不過,這並不能說明鳴瓢的悲傷比妻子的少上許多。

  他回憶起剛剛得知女兒失蹤的那些天。

  甚至不用去看照片還在燦爛地笑著的女兒,單單是看到倒扣在桌面的相框,他都會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僵硬地躺上幾個小時,完全無法動彈。

  他不是不難過,只是……只是他已經失去了女兒,他不能再失去妻子了。

  而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片刻的短暫回憶讓鳴瓢難得露出了微笑。

  他在玻璃上的倒影裡,看到自己上揚的嘴角。

  在看清了玻璃之隔的內部景像時,感受到了什麼的鳴瓢,看到自己的嘴角上揚到了一個詭異的高度。

  「單挑」,勝山傳心,失蹤了。

  他步調輕快地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一臉平靜地向松岡吩咐。

  「通知五條先生,又有一名殺人犯失蹤了。」


第23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二)

  嗡嗡嗡——

  「喂,是我……嗯,嗯好,這就過去。」

  五條的手機接到了來電。

  「是誰呀?」一旁的栃木問。

  五條掛斷電話,「是松岡,他說最後一名連環殺人犯失蹤了。」

  說是失蹤,但兩人都很明白,這時候的失蹤,就意味著死亡。

  估計是又有一名詛咒師出手了。

  看來還是沒能趕在最後一個懸賞實現之前完成任務。

  「不過這次倒是能接觸到現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跟蹤的到詛咒師。」

  一般敢於出來接懸賞工作的詛咒師肯定是有自己抹去蹤跡的獨家秘訣的,要不然肯定接不到幾單生意就翻車了。

  先前五條和栃木之所以那麼順利地就抓捕到詛咒師,「倉」的偵探在其中還是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

  這麼一想,五條頓時覺得能把「倉」挪到自己手下真是一個巨大收獲。

  五條把手機放進口袋內,轉身抬手招呼著栃木跟上。

  然而栃木站在原地躊躇著,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在猶豫。

  「小光?怎麼了?」

  栃木說出了她的請求:「五條能不能……能不能麻煩你多跑一趟,把飛鳥井小姐帶過來。」

  「嗯?」五條沒想到是這個請求。

  「我覺得這次是個機會,讓『井』那邊的成員都認識一下飛鳥井,讓他們知道以前她也在一直默默無聞的幫助他們破案,而且……而且我還想帶著飛鳥井一起進入『井』裡面的虛擬世界。」

  她和五條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原來每構建一個虛擬世界,就意味著飛鳥井需要在虛擬世界中被殺死一次。

  栃木不能接受。

  明明飛鳥井才是這些虛擬世界的主人,為什麼偏偏卻是她被殺害。

  如果說此前是因為她沒能掌握好自己的能力,對待殺人犯沒有反擊的能力,那栃木就要用這一次的機會來向她證明——

  你才是虛擬世界的主人。

  是想幫飛鳥井跨過心理障礙嗎?倒也不錯。

  五條理解了栃木的意圖。

  「那你這次要留守後方了嗎?」

  「對。」

  「這可是缺勤呀,」沒等栃木繼續開口請求,五條狡黠地眨了眨眼,「不過既然是小光你難得的任性請求,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吧。」

  真是的。栃木在心裡笑罵了一句。

  她吩咐道,「記得放下『帳』哈,不然到時候又是我來替你寫報告了。」

  五條向栃木伸出大拇指:「你才是,在後方可要好好干,我可在前方等著你的線索。」

  兩人相視一笑。

  ——————————————

  鳴瓢站在「井」端的分析室內。

  由於飛鳥井的離開,這次的案件即使收集到了殺意粒子,工作人員也無法構建虛擬世界從中獲得情報。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於五條身上。

  「五條局長已經去追捕嫌疑人了嗎?」

  他向下方的工作人員詢問。

  「是,五條局長看完現場後,百貴室長帶著他出發了。」

  若鹿一雄報告道,以往負責井內信息推理的他此時也是百無聊賴,等待著五條會不會發來消息。

  鳴瓢心中湧上一股因無力感而生的憤怒。

  又是這樣,我只能袖手旁觀。

  那聲嘆息仿佛還像是真實存在的一樣,在他耳邊響起。

  刷——

  分析室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

  隨著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眾人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搭上了。

  「人齊了嗎?齊了我們就要開工了喲。」

  鳴瓢猛得轉頭看向門口處。

  門口站著兩個女孩子。

  「……佳愛琉?」鳴瓢不可思議地注視著出現在門口的人之一。

  飛鳥井回以他和煦的微笑。

  佳愛琉,他在虛擬世界中的線索起源與向導。

  另一個年齡看上去稍小,穿著深色小振袖和行燈袴的女生牽著鳴瓢口中的「佳愛琉」走進了監控室,來到鳴瓢的跟前,開口否定了他的稱呼:

  「不是佳愛琉,是飛鳥井木記。」

  不是那個死去的佳愛琉,是現在活生生站在這裡的飛鳥井。

  「我是五條局長的伙伴,栃木光。」

  栃木環視著周圍充滿好奇和打量的眼神,和他們一一輪番對視過後才接著開口。

  「雖然此前是由於上一任局長早瀨浦先生的原因,才導致飛鳥井沒能和大家認識,但是我想,真相不應該被隱藏,功臣也不應該被遺忘,飛鳥井也不應該默默無聞。」

  她笑眯眯地掃過分析室內或站或坐的人們。

  大家都是干腦力活的人,聽得出我的言下之意吧。

  一時間成為了眾人注視目光中的焦點,飛鳥井略微有些局促地拉了拉栃木的衣袖。

  乍一回到現實世界,她還沒能習慣這種情形。

  這話一說出來,鳴瓢立即明晰了栃木的真正想法。

  他在心裡無奈地搖搖頭。

  哎,這小姑娘,把我們想成了什麼人,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們也會做的。

  鳴瓢主動走上前,半蹲下身子仰視飛鳥井,向她伸出一只手:「見了這麼多次面,我還沒和你好好認識一下,希望現在補上不算晚。」

  見飛鳥井還沒反應過來,栃木在一旁戳了戳她的腰。

  「啊,您好,酒井戶……噢不,鳴瓢先生。」

  飛鳥井略有些慌張地握住了鳴瓢伸出的手。

  鳴瓢露出溫和的笑意,發自內心地真誠感謝:

  「飛鳥井木記小姐,謝謝你為『倉』做出的貢獻。」

  盡管在他進入井中世界之後,每次見到的,只剩下佳愛琉的屍體,但是他仍能感受得到佳愛琉在死後仍然為他留下的線索與幫助。

  脆弱而強大的佳愛琉。

  即使是自己將要死亡,也想將關於犯人的提示傳達給偵探。

  鳴瓢把自己的額頭貼上了飛鳥井的手背。

  希望我也能將這份遲到的感謝傳遞給你。

  他重新抬起頭,注視那雙與自己顏色相同的翠綠眼眸。

  「謝謝。」

  在場其他人聽到這裡,哪還有什麼不明白。

  栃木剛剛說出那番話,是想要讓飛鳥井被大家承認。

  「萬分感謝。」

  「飛鳥井小姐,謝謝你。」

  「辛苦你了。」

  大家輪番地向飛鳥井道謝。

  「井」的分析室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感謝聲。

  飛鳥井感覺可能是自己在水裡泡久了,淚腺有點發達。

  她哽咽著回應:「謝謝……也謝謝你們,真的非常感謝大家。」

  栃木牽住了飛鳥井的手,輕輕搖晃著。

  其實她是有些私心的。

  女孩子的心思總是細些。

  雖然栃木沒有學過什麼心理學,也不是什麼心理學專家,但是她知道在虛擬世界頻繁被殺害,總歸是會有些不好的影響的。

  該說是「死亡」的誘惑嗎?栃木自己也說不清。

  不過飛鳥井受到的誘惑比起普通人來說,肯定是大上許多的。

  所以,栃木不只是想讓大家承認飛鳥井,認可她的能力和貢獻,還想讓飛鳥井擁有被需要、被依賴的感受。

  這種由人際關系編制而成的細線,應該能稍微把飛鳥井捆綁在「生」的這一邊吧。

  栃木是這樣期望的。

  此刻,萬事俱備。

  「各部門就位,准備開工。」

  鳴瓢拍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回來。

  「這是可是我們和五條局長聯手的第一次案件,大家可都要好好表現。」

  「好!」

  眾人鬥志昂揚地應答道。

  栃木牽引著飛鳥井的手,引導她將咒力注入設備中。

  「罔像女,已啟動。」

  鳴瓢來到操縱室內,在操縱艙內躺好。

  「偵探酒井戶,准備投放。」

  所有分析人員就緒。

  「虛擬世界,生成。」

  暫停數日的「倉」,圍繞著最後一宗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再次運作起來。


第24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三)

  栃木倏然睜開雙眼。

  映入她眼中的是如同島嶼般的景像。她腳下所踩的的地面,長滿了像是苔蘚一般,滑溜溜的綠到發黑的植被,走在上面像是在滑冰。

  更遠處一些,能看到縈繞著霧氣的灰色海面,由於霧氣過重,只有當海面翻湧起浪花,才驚覺原來在那底下居然是海。

  對了,飛鳥井。

  栃木原地翻身一躍而起,四處張望著附近有沒有熟悉的人影。

  我和她同步進來的,既然我還在虛擬世界裡,那飛鳥井應該也還在。

  然而視線可及的範圍內,沒有人跡。

  在離開原地之前,栃木想抬手用咒力在地面做個標記,這樣若是飛鳥井經過這裡也能順著標記找到她。

  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咒力用不了了。

  栃木甩了甩手,重新試了一次。

  體內空空如也,活像是開了信號屏蔽器。

  還是調動不起咒力。

  難道進了虛擬世界就算進了飛鳥井的領域嗎?

  她心想。

  現在看來只能這樣解釋了。

  如果栃木不會展開領域,那看來就無法自由地使用咒力。

  不過,就算是用不了咒力也有做標記的方法!

  栃木憤憤不平地蹲下身子,想要把腳下的不知名植物給擼禿,這樣子的話,地上莫名禿了一塊,飛鳥井同樣也能知道這個地方她曾經來過。

  結果……

  栃木:根本拔不下來啊qwq。

  地上不知名植被的生命力格外頑強,任憑栃木怎麼使勁都捋不下來。

  就在栃木打算放棄和地面作鬥爭,直接離開去找飛鳥井時,她突然發現地面上的不知名植物有著淺淺的、像是有東西滑過的痕跡。

  那幾道痕跡非常的淺,也非常的長,一直延伸出了栃木的視線。

  栃木的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猜想。

  按理來說,是由她引導飛鳥井向儀器中注入咒力的,沒可能構建虛擬世界的時候偏偏她倆還分開了。

  但目前的狀況是,栃木清醒過來之後,觸目範圍內見不到飛鳥井,如果不是不可預見的意外,那應該就是有東西將她們分開了。

  栃木立即沿著那道痕跡追過去。

  島嶼的面積不算大,不一會兒栃木就看到了島嶼與海洋交彙的邊界。

  同時也找到了飛鳥井。

  飛鳥井被發現時,正被幾只長得像是黑色的史萊姆,高度只有二十來釐米的不明動物頂在頭頂,像是想把她運送到海裡。

  不行,要快一點!

  栃木俯下身子衝刺過去,地面上滑溜溜的植物托著她步伐,整個人如同在冰面上滑行,速度比奔跑更加快上一些。

  刷刷刷——

  腳下的植物沙沙作響。

  趕上了!

  栃木壓低身軀,身體重心向行進的反方向傾斜,伸出一條腿用力一鏟——

  仿佛保齡球撞上保齡球瓶,不明動物被她狠狠地踹了出去,它們頭頂著的飛鳥井因著慣性落在了栃木的懷裡。

  栃木伸手探了探飛鳥井的鼻息。

  很平穩,看來只是還沒醒來。

  她輕聲呼喚著:「飛鳥井,飛鳥井,醒一醒。」

  飛鳥井昏睡得並不沉,隨著幾聲呼喚她緩緩轉醒。

  「啊……我這是睡著了?」飛鳥井抬手揉了揉頭,表情微微有些詫異,「之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啊……」

  「!」

  栃木心下一驚,飛鳥井的意思是,昏迷並不是進入虛擬世界的必經過程嗎?

  她急忙追問道:「之前從來沒有過嗎?」

  「對,之前不會的,進入虛擬世界後我直接是清醒的。」飛鳥井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看來昏迷應該是這次的虛擬世界自帶的效果。

  栃木一把拉起飛鳥井,「來,我會陪著你的,你一定能活著等到鳴瓢他的,畢竟這可是由你的能力構成的世界啊,全憑你做主。我都要乖乖聽你的話呢——喏,我在你的世界是用不了咒力的。」

  她把兩只手展開在飛鳥井面前,示意自己什麼都干不了。

  正當兩個人還在交流時,剛剛被栃木踢出去的一群黑色團子又聚了過來,像是想把兩個人都一起抬走。

  黑色團子擠在栃木和飛鳥井的腳邊,不停地拱著。

  「這麼看居然還有點可愛?」

  飛鳥井還沒來得及阻止,栃木就已經拎起來一只團子細細地端詳。

  「別碰這些東西比較好,虛擬世界的東西都……」

  沒等飛鳥井的話說完,栃木手中團子張開了嘴——

  球狀團子的嘴裡,不,勉強稱得上是嘴的器官打開,露出裡球體腔中內壁上密布的牙齒。

  地面上的黑色團子像是得到信號一樣的,全都裂開了口子,每個團子裡都是如出一轍的密密麻麻的尖牙。

  「……」

  近距離觀察的栃木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快跑!」

  以平生罕見的力氣把手中的生物扔到看不見,栃木一把抓起飛鳥井的手飛奔起來。

  雖然不知道被咬到會不會受傷中毒,但是有一點栃木是肯定的,被咬到之後心理肯定受到重創。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好惡心啊啊啊!

  然而單單逃跑並沒用,島嶼的面積就這麼大,如果不解決掉這些團子,兩個人遲早會有體力耗盡的時候。

  「這詛咒師到底是做什麼的,居然能整出這麼惡心的東西。」

  跑遠了一段距離後,兩人放慢了腳步。

  栃木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掌心。

  不行啊,咒力使不出來,赤手空拳我根本打不贏那群東西的。

  飛鳥井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語的栃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要不然,我們還是放棄吧,趁著現在還有空閑多留點線索給鳴瓢先生。」

  「你知道我為什麼使用不了咒力嗎?」聽到了飛鳥井的建議,栃木沒有同意也沒有否定,反而是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

  被突然問到的飛鳥井露出愧疚的神色:「都怪我。」

  怪我的能力限制了你的咒力使用。

  「那你覺得是我厲害,還是這個詛咒師厲害。」

  面對飛鳥井愧疚的心情,栃木也沒有選擇安慰她,而是又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

  「我相信栃木你的實力的。」

  「沒錯,我也相信我自己的實力,單憑那個詛咒師肯定不是我的對手。」栃木也不像征性的謙虛一下,直接了當地說了出來。

  「但是啊,」栃木話鋒一轉,「飛鳥井你看,現在的情況卻是,我的咒力被你限制住,我們倆一起被困在這裡束手無策,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被栃木如黑晶一般璀璨攝人的眼睛注視著,飛鳥井怔住了。

  因為……這是由我的能力構造的世界?

  她心中開始產生了動搖。

  「我知道一上來就要挑戰關底boss有些難,我們可以先從簡單點的做起。」

  發覺了飛鳥井開始把思緒聚集在自身身上,栃木繼續趁熱打鐵。

  她伸手比了個□□姿勢。

  飛鳥井猶豫著模仿。

  「就像小孩子之間玩游戲一樣。」

  栃木選擇這個姿勢是有理由的。

  作為新手,飛鳥井難以一下子就掌握輸出咒力的方式,但是比一個□□手勢可能可以為她做一個心理暗示,借助這種心理暗示能夠順利輸出咒力。

  遠處,團子出現在了兩人視野的邊界。

  「就像在游樂場裡玩射擊游戲一樣。」

  看到那些團子衝自己蹦來,下意識想後退一步的飛鳥井被身後的栃木推著固定在了原地。

  栃木托起飛鳥井的右手,湊到她的肩膀附近,將比作槍管的食指對准了遠處的團子堆。

  對,就是這樣,瞄准來。

  「你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和栃木平時清澈透亮的聲音不同,低言絮語下來的嗓音落在耳畔如同蠱惑人心的塞壬。

  一時間,飛鳥井感覺自己腦子裡迷迷糊糊的,仿佛停止了思考。

  「砰。」

  栃木在飛鳥井的耳邊輕吐一聲。

  比起聲音更像是氣息,飛鳥井只感覺到一股帶著暖意的氣流湧近了她的耳朵裡,敲叩耳膜。

  腦內瞬間一清。

  一道流光從食指驟然射出,直指向遠處的團子堆。

  和五條栃木那種聚成一束的咒力不同,飛鳥井的咒力零零散散的,好像行不了多遠就會消散在空氣中。

  可是它卻跨越上了上百米的距離,直直飛向遠方。

  裹挾著光芒將從海面傳來的霧氣驅散一空。

  轟——

  沒能反應過來的黑色團子被一清而淨。

  飛鳥井遲緩地張開手掌,嘴裡止不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做到了?

  我真的做到了嗎?

  「瞧,這不是做到了?」

  栃木帶著溫溫的淺笑肯定地點頭。

  「你做到了,飛鳥井。」


第25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四)

  飛鳥井還是有點不可置信。

  「不、是、幻、覺!」

  看到一臉「剛剛發生了什麼」的飛鳥井,栃木把兩只手放到她的臉頰上揉搓著。

  兩人的距離瞬間被栃木拉進了。

  栃木捏著飛鳥井的臉龐,像是想要讓她知道這不是幻覺,「別說是在你構建的虛擬世界,就算是在外面,以你的實力也絕對做得到剛剛那樣的。」

  讓能展開領域的咒術師來做簡單的咒力釋放,無異於讓大學生來做幼兒園的數學題。

  所以,栃木在其中只不過是起到了一個引導的作用。

  「那個是我的能力?」

  飛鳥井反復翻看著自己的雙手,想要看出些許不同來。

  但是並沒有什麼不同,自己的手還是自己的手。

  「來了來了,又來了一波,飛鳥井你再試試」

  「噢、噢……嗯好!」

  飛鳥井抬起右手,單眼微眯瞄准再次湧過來的團子堆。

  回想起剛剛的感覺。她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從海面上吹來的微風微微撫動著她的發絲,長發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動,但是飛鳥井的視線依舊直視著前方,絲毫沒有被干擾。

  栃木在一旁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氣息會打擾到飛鳥井的全神貫注。

  海風沒有停止吹拂。

  但是在某個瞬間,垂落的發絲被風從眼前撩起。

  就是現在。

  萬千點細碎的光芒如同萬千只飛鳥,交纏飛舞著衝向天際。

  隨即迸發出了巨大的能量。

  這一次栃木終於看清楚了。

  飛鳥井的咒力還沒落下,那些黑色團子就如同遇到溫暖的冰雪一樣消融彌散在空氣中,憑空蒸發。

  她跳起來抱住了飛鳥井,嘴裡止不住地稱贊。

  「好厲害好厲害!我就說飛鳥井你超級厲害的嘛!」

  「嗯,謝謝你,栃木。」

  謝謝你,讓我知道我可以做到的事。

  飛鳥井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了栃木的肩膀上,伸手同樣環抱住栃木的腰肢。

  「光,你叫我光。」

  被飛鳥井緊緊抱住的栃木聽到她的稱呼,開口糾正道。

  飛鳥井順從地重新呼喚:「光。」

  「嗯,木記!」

  ——————————————

  百貴開車載著五條追蹤詛咒師。

  真是世事無常,前些天還是過來協助破案的人員,短短幾天時間內就變成了自己的上司。

  這還不算是離奇的。

  最離奇的事情,還當數咒術。

  經過飛鳥井能力暴走的事件,百貴他們終於知道了咒術的存在,也知道了原來飛鳥井是一名流落在外的咒術師,而且連環殺人犯都是被咒術師的反面——詛咒師殺死的。

  了解到事實真相的一瞬間,百貴多年形成的三觀一時間被粉碎後重鑄。

  聽說五條局長身邊還有一個咒靈來著的。

  百貴到現在都還對咒靈沒有什麼概念。

  是類似寶可夢那種的嗎?

  他在心中猜測著。

  「五條局長,是這個方向嗎?」

  百貴通過車輛的後視鏡看向坐在後排的五條,詢問道。

  「對。」

  望向車窗外的五條頭也沒轉地回答道。

  他注視著街道上的人流。

  這樣可不妙啊。

  車輛已經開始駛向商業街了,這種人員密集的地方十分不適合抓捕,要是開打的話很可能會誤傷到普通人。

  要是小光在就方便多了。

  怎麼搞的,居然有點想她?

  五條面上露出了難以言述的復雜表情。

  不不不,我只是想要個工具人罷了。他對自己這麼說道。

  沒錯,就是這樣。

  五條確信無比。

  ——————————————

  鳴瓢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被兩個人圍觀了。

  「佳愛琉……」

  被喚作「佳愛琉」的白裙女子微笑著搖了搖頭:

  「不,我不是佳愛琉,我是飛鳥井木記。偵探先生,需要搭把手嗎?」

  看到伸到眼前的手,酒井戶,鳴瓢進入「井」中世界的身份,也不推脫,扶著飛鳥井的手站起身來。

  鳴瓢也沒有多問為什麼,欣然接受了事實。

  他將視線移到旁邊另一個手持太刀,年齡看上去更小的女孩身上,「這一位又是?」

  「我是栃木光。」

  「噢,你好。」

  兩人客套地握了握手。

  在「井」中世界後,偵探在外面的記憶會遺失,不過當離開虛擬世界後,「井」中的記憶會返還到現實世界中的人身上。

  這也是為什麼鳴瓢認不出剛剛才見過面的栃木。

  畢竟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只能靠著「佳愛琉」的屍體想起自己是名為「酒井戶」的偵探,通過尋找「佳愛琉」死亡的原因獲得情報。

  栃木將手握著的太刀調轉刀尖,挽了個刀花,把刀尖另一端的黑色團子露了出來。

  「這個小家伙應該能帶我們找到我們想要找的東西。」

  原本飛鳥井是想一鼓作氣把所有的黑色團子都消滅掉的,但是被栃木制止住了。

  「如果不出我所料,木記你本來的死亡原因應該是這些黑色團子,那麼也就是說這些黑色團子身上藏了線索。」

  按照原來的走向,飛鳥井會被這些黑色團子不知道帶到哪裡去,所以這些黑色團子想要去的地方,一定藏著新的線索。

  雖然現在兩個人不能束手就擒被它們帶走,但是留一個下來帶路還是可以的。

  「那我們要抓一只過來嗎?」

  飛鳥井明白了栃木的意思。

  栃木打了個響指,「對,弄一只過來。」

  「不過我們要怎麼抓一只,它們都是集體行動。」

  集體行動也就意味著黑色團子都是一擁而上,要是想只抓一只的話,勢必就要接近它們。

  黑色團子的牙齒讓兩人現在都還心有余悸。

  「我來,體術上還是我占優勢,木記你幫我想個趁手的武器吧。」

  「武器武器……」

  飛鳥井閉上了眼睛,在腦海中構想著。

  片刻後,一把太刀出現在原地。

  栃木拾起來掂量掂量了重量,「好嘞,長度夠了。過一會兒我衝過去戳一只過來,你看到我跑開後就把它們全都清理干淨。」

  飛鳥井鄭重地點點頭。

  這是小光對我的信任,我絕對不能辜負她。

  「那我出發啦。」

  衣袂翻飛,一轉眼栃木就已經衝出去數十米遠。

  至少身體素質還保留著,還不錯。

  她在心中估量著。

  黑色的團子像是沒有懼意,見到有人提刀衝來也沒有改變自己前進的方向,仍然是歡快地向前蹦跶著。

  眼見衝到了它們跟前,栃木算准了時機,蓄力一躍,身體從團子堆的正上方空中滑過,眼疾手快地往下一戳,刀尖正中一個團子!

  「嘿喲!」

  栃木雙腳落在滑溜溜的地面上,滑行了不短的距離後才停下來。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成功啦!」

  栃木舉起雙手,手握的太刀刀尖處刺著一只團子,另一只手揮舞著。

  被戳中的團子看起來像是吃剩一個魚丸的關東煮。

  另一邊剛剛放下手的飛鳥井也重新舉起手來,遙遙衝著她擺手。

  三人圍觀著地上蔫蔫的團子。

  「來吧,酒井戶先生,沒出勞力出點資本,勞煩貢獻一下你的圍巾出來。」栃木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行吧。」

  聽完情況的復述,酒井戶極快地接受了現狀,抬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蹲下身子蓋在團子的身上。

  「讓我們就看看,它會帶我們去哪裡吧。」

  酒井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被圍巾蓋住的團子在底下不停地聳動著,極為艱難地爬出來。

  「這東西還挺可愛的嘛。」酒井戶感嘆道。

  黑色團子很配合地一張嘴,露出了內腔上密布的牙齒,把整條圍巾一口吞了進去。

  「……」

  好吧,我收回前言。

  總算得到點戰利品的團子又開始活動,向著海邊移動。

  三人心照不宣地緊跟在它的身後。

  走到島嶼海邊後。

  「原來這個島嶼的地勢這麼高的嗎?」

  海水與島嶼連接處並不是沙灘,而是像懸崖一樣的斷壁。

  栃木趴在邊緣處向下望。

  好高啊,至少有十米吧。

  酒井戶同樣蹲下來尋找著跳下去的團子的蹤影。

  「怎麼回事,連斷壁上都長滿了這種不知名植被。」

  酒井戶眼尖地發現地上滑溜溜的植物一直從三人所在的地面上一直長到了斷壁上,中間沒有任何空隙。

  綠到發黑的植物一眼望不到邊界。

  突然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酒井戶的心頭。

  他緩慢地開口問道:

  「我說,我們站著的這塊地方,真的是地面嗎?」


第26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五)

  像是為了應和酒井戶的話語,地面突然震動搖晃起來。

  還站著的酒井戶和飛鳥井被震得摔倒在地面上。

  伏趴在地面的栃木感覺到地面越來越傾斜,身體開始沿著地面往低處滑動。

  她連忙將手中的太刀狠狠地插入到「地」裡。

  太刀劃開的切口處噴射出藍色的不明液體,把整個刀柄都浸染成了藍色。

  果真如酒井戶說得那樣。

  三人腳下踩著的不是地面,而是某種大型動物!

  手上有了著力點,栃木眼疾手快地先一把撈住離自己比較近的飛鳥井。

  「摟緊我!」她衝飛鳥井喊道。

  右手牢牢握住刀柄,左手用力把抓住的飛鳥井往自己背上一甩。

  接到指令的飛鳥井迅速反應過來,手臂越過栃木的肩膀抱緊了她。

  騰出一只手的栃木把右手太刀斜向下稍拔出,帶著飛鳥井一起滑向向下墜落的酒井戶。

  「草,不對,是毛!啊啊啊不管它是什麼了!」

  栃木崩潰地大喊道。

  「酒井戶你隨意抓點什麼啊!」

  「……我在努力了。」

  這時候酒井戶的語調還是不緊不慢的,甚至還帶了一絲無奈。

  借著稍稍的阻力,栃木終於夠到了酒井戶。

  她側著身子拼勁全力伸出空著的左手。

  「抓緊了!」

  「抓住了。」

  就在左手傳來重量感的瞬間,栃木再次將右手握住的太刀刀柄用盡全力地插入怪物的皮肉中。

  三個人的重量拖曳著太刀繼續向下滑動了幾米才停下來,藍色的血液從切開的傷口中飛濺而出,把三個人都淋得滿頭都是。

  酒井戶用另一只手在頭上一抹,摸到了滿手藍色血液。

  「好惡心,我想洗頭了。」

  栃木道:「我可以把你扔進海裡好好洗一洗。」

  能進能退的酒井戶:「免費染發還挺好的。」

  龐大的巨物呼嘯著拔地而起,露出了它的真實面目。

  原來真正的地面只有怪物盤踞著的一個海面露出的礁石,三人剛剛都是站在它的身上。

  那些綠到發黑的也不是不知名植被,而是怪物的皮毛。

  身上被劃拉出傷口的怪物咆哮揮舞著數條如同章魚一般的觸手,憤怒地想要找到刺傷它的生物。

  三個人吊在怪物的背上,這才看清了之前「地面」的全貌。

  栃木:「克蘇魯?」

  酒井戶:「捆綁系?」

  飛鳥井:「是不是和小光你的屬性重合了?」

  栃木:「……」

  雖然你說得很對,但我就是感覺有哪裡不對。

  渺小有渺小的好處,至少三人掛在怪物身上好像暫時不會被發現。

  栃木催促道:「酒井戶快用你無敵的大腦推理想想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沉思了片刻,酒井戶感嘆:「這世界不按常理來啊。」

  「廢話,詛咒師的世界怎麼可能按常理來啊!」

  更何況還加了「井」的buff!

  「井」中世界外。

  酒井戶進入世界後,分析人員們終於得以窺得虛擬世界的一角。

  「……」

  這是負責確定ID的地點和時代的白岳仙之介。

  「……」

  這是負責人物分析的羽二重正宗。

  「難道詛咒師喜歡吃章魚燒?」

  這是負責井內信息推理的若鹿一雄。

  其他人向他投去了譴責的目光。

  你別這麼說啊!我們已經再也不能直視章魚燒了!

  突然,分析室內接上了一個外部通訊。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章魚燒?那我找找這附近有沒有賣的。」

  「五條局長!」

  眾人詫異。

  通訊的另一端傳來的敲擊的「叩叩」聲。

  五條敲了敲耳朵上的耳機:「這個啊,這是百貴給我的耳機,他在開車不方便通訊,所以我來溝通。怎麼樣,有什麼線索嗎?」

  負責追蹤的兩人進到了鬧市區的範圍內,由於人員過於密集,各種情緒糾結混雜在一起,讓五條難以分辨詛咒師逃往了什麼方向。

  所以百貴才把耳機給了五條,讓他問問「井」那邊有沒有分析出有用的情報。

  先前推測詛咒師喜歡吃章魚燒的若鹿立即為五條介紹起虛擬世界的狀況:

  「現在已經檢測到井中三人的存在,三人確定存活,就是現在……呃,情況不太妙,栃木拖著酒井戶和飛鳥井吊在一個身上長滿綠毛的巨型章魚上。」

  「了解,還有你叫什麼?」五條問了個出人意料的問題。

  若鹿怔了一下:「若鹿一雄。」

  「我認識有個人聲音和你很像喲,工作完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

  「嗯?」

  「哈哈哈哈繼續干吧,有其它消息及時通知我。」

  留下讓人困擾的話,五條暫時切斷了通訊。

  如果此時鳴瓢還在的話,看到這種似曾相識的對話,他一定會摟住若鹿的肩膀,然後真情實感地說上一句,好兄弟。

  不過很可惜此時的鳴瓢,也就是酒井戶,正掛在怪物身上。

  三人像是掛在半空中風干晾曬的鹹魚。

  栃木再次開口:「酒井戶先生,您能否用您豐富的經驗為我們未來的生存之道指一條明路。」

  「苟啊,能苟多久就苟多久。」

  換做之前這的確是成立的,因為只要酒井戶在「井」中世界存貨得越久,就能給分析人員提供更多可分析的信息。

  「pass,下一條,我已經努力在苟了,還有其它的方法嗎?」

  「沒有了。」

  酒井戶干脆利落地說道。

  「……」

  眼見三人都陷入了僵局,被栃木背在背上的飛鳥井問道:「小光,我能不能幫忙做些什麼嗎?」

  「能不能給我們三個一人想像一對翅膀出來,這樣我們就可以撲棱撲棱翅膀飛走。」

  飛鳥井有些為難的回答:「這個……不太可能。」

  會飛的鳥人實在是超出了飛鳥井的想像力範圍了。

  「想像?」酒井戶疑惑地重復。

  栃木解答道:「是啊,這是飛鳥井的能力構建的世界,在一定程度上她可以靠想像構建出些事物出來,這刀就是她想像出來的。」

  酒井戶:「那試試想像一艘船出來?」

  栃木反駁道:「你確定是船而不是靶子?」

  三人懸掛在怪物的背上還能暫且不讓怪物發現,要是憑空多出一條船來,估計大概率人還沒乘上去就會被怪物擊沉。

  「別這樣嘛,總要試試看,看看這只大章魚的攻擊力也好。」

  最終在酒井戶的建議之下,飛鳥井還是想像了一艘小木船出來。

  「這麼簡陋?」酒井戶有點嫌棄。

  「我盡力了……」

  「擱這你還想要航空母艦?」

  吊久了栃木的脾氣開始變得暴躁起來。

  在海中飄飄忽忽的小船像是隨時都要沉沒。

  酒井戶感嘆道:「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這條船能讓自己浮起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然而出乎三人的意料,巨型怪物轉過身子,看到那條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卻沒有做出反應。

  不對,確切來說反應是有的。

  它只是依舊揮舞著自己的觸手,卻不對小船做出攻擊。

  栃木不解:「怪物還懂公海公約?不攻擊船只?」

  飛鳥井沮喪:「怪物也嫌棄我的船太簡陋嗎?」

  酒井戶微眯起雙眼。

  這個反應不對。

  就算不會主動攻擊,不可能面對未知物連試探都不試探一下。

  是什麼讓它不為所動。

  該不會是……

  酒井戶腦中突然閃過一絲靈光。

  「飛鳥井,你能試著想像下雨嗎?」

  酒井戶衝飛鳥井喊道。

  「酒井戶先生,你終於還是想洗頭了嗎?」

  「不是,」酒井戶困難地擺了擺手,「你們想想看,章魚不應該是海洋生物嗎?但是為什麼它卻待在這片海洋上唯一接觸不到海水的地方?而且,面對突然出現的船只不攻擊,會不會是有它恐懼的東西驅使它規避這一行為?」

  對啊。

  栃木終於也發覺了其中的詭異之處。

  「那按照你的思路,鹽是不是也有可能?」

  她想起來了鹽驅邪的傳說。

  而且不還有參加完葬禮要像征性地往身上撒鹽的習俗嗎?

  「都行都行,是水是鹽都可以,這個應該容易吧,飛鳥井你隨便想像一下。」

  酒井戶用自己僅存的空閑的手給飛鳥井比了個大拇指。

  正好給我洗個頭!


第27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六)

  被寄予厚望了飛鳥井開始在腦海中想像。

  下雨、下雨、下雨,快下雨……

  不一會兒,天上開始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

  「下了!」

  雨點一滴滴地打在三人和巨型怪物的身上。

  被雨水滴到的怪物像是被硫酸澆到了一樣,觸手止不住地拍打著它棲息著的礁石。

  礁石傳來「砰砰」的悶響,敲落下來的碎石嘩啦啦滾落到海中,濺起些許水花後沉入海中。

  栃木:「看起來,它的確是怕水?」

  飛鳥井:「但是,水好像只能激怒它……」

  酒井戶:「我只知道我怕它。」

  就在這時,異像突生。

  淋到雨水的怪物突然從頭頂開始,片片剝落——

  散成了一張張白紙。

  「我去!」

  手握刀把的栃木發出一聲驚嘆。

  合著這怪物是紙做的,遇水就散嗎?

  眼看著自己固定住太刀的地方也要散開成紙片,栃木再次把刀柄向外拔出。

  這個高度還不行,我掉進水裡能活,但是酒井戶和木記的身體素質估計撐不住,可能會有危險。

  三人再次向下飛速滑動。

  刀柄經過處,龐然大物的巨型章魚紛紛散落,化為了漫天飛舞的紙張。

  「下去!」

  估摸著高度差不多,再滑下去三個人都會撞到礁石,栃木心一狠,先向外把酒井戶甩了出去。

  就當是高台跳水吧。

  你可別不會游泳啊,酒井戶。

  她在心裡祈禱著。

  把酒井戶拋出去後,栃木松開手,雙腳反向蹬住章魚的表面借力,雙手向後摟緊飛鳥井,背著她跳入海中。

  嘩啦啦——

  整只怪物在雨水的作用下,完全散開變回了紙張,一張張白紙鋪滿海面,浸透水之後緩緩沉入海中。

  三人借著飛鳥井想像出來的小木船成功從海裡爬出。

  栃木拍了拍旁邊由藍發再次變為粉發的酒井戶,「怎麼樣,你洗頭發的願望還是被滿足了吧。」

  酒井戶雙手合十,笑著說道:「行,多謝招待。」

  「可惜我只能一直穿這條藍裙子了。」

  飛鳥井扯了扯自己徹底被染成藍色衝洗不掉的連衣裙。

  三人相視看到彼此狼狽的模樣,開懷大笑起來。

  他們合作在這個虛擬世界中存活了下來。

  笑得肚子都發疼的栃木慢慢靜了下來,她對著空氣大喊道。

  「喂喂喂,外面的人,你們應該在聽吧。」

  分析人員若鹿一個激靈,緊緊地盯著顯示屏中的栃木。

  栃木知道了。

  使役類似式神的生物,用紙張構成的怪物。

  她在伊地知給她的資料中看到過相應的介紹。

  「轉告五條,說,詛咒師是紙術士,讓他重點排查一下附近的書店。」

  既然原材料是紙張,那詛咒師為了自身安全,肯定會待在能讓自己實力施展最大化的地方。

  接到線索的眾人迅速開始忙碌起來。

  該抽出的人員迅速抽出,該關閉的儀器迅速關閉。

  若鹿接通了連往五條的通訊。

  「喂,五條局長。」

  對面傳來了疑似咀嚼的聲音。

  「嗯,我在,你說。」

  五條戳起一個章魚燒,送入嘴中。

  「栃木小姐說,詛咒師是紙術士,讓您去附近的書店排查。」

  「好嘞。」

  五條用竹簽把所有章魚燒戳成一串,張大嘴一口吃完,隨手把包裝扔入了旁邊垃圾桶。

  「走,百貴,我們去附近的書店。」

  「是。」

  「偶爾嘗一下鹹食也不錯嘛。」

  吃到章魚燒的五條心滿意足地感嘆道。

  百貴:「……」

  五條局長啊,別人在「井」中世界拼命的時候,你在優哉游哉地吃東西真的不要緊嗎!

  三人隨風漂流在海面上,等待著外面的人操作。

  「對了,我問你個問題。」

  栃木突然想起來什麼,身子前傾到酒井戶面前。

  酒井戶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點點沙啞感,很耐心地注視著突然湊過來的栃木,像是在注視自己的孩子一樣。

  「怎麼了?」

  「酒井戶,你是一個會為承擔自己行為責任的人嗎?」

  她腦中回想起本堂町小春給出的她和富久田一起做出的推斷。

  拜托了,鳴瓢先生。

  請一定要給我的那個答案。

  「責任……嗎?」

  酒井戶的視線延伸到很遠的遠處,像是想要懷念些許什麼。

  但是這個世界裡的他,並沒有什麼能懷念的東西。

  他也不是能很肯定,自己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不過看到面前女孩充滿期待的目光,他又不忍給出一個模糊的回答。

  「是的,我會為自己所做的行為承擔相應的責任。」

  至少讓她安心吧。

  酒井戶撫上了栃木的頭頂,安慰似的輕輕摩挲著,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道。

  得到這個回答的栃木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抓緊了飛鳥井的手:

  「那我們在外面世界的再見,鳴瓢先生。」

  酒井戶:「!」

  海面上突然刮起了颶風,狂風巨浪將近在咫尺三人的視線遮擋得模糊不清。

  鳴瓢猛然從操作倉中驚醒。

  ————————————

  百貴看著車載導航儀,向坐在後排的五條報告道:

  「五條局長,這附近的書店應該只有這一家,您看一下是不是。」

  五條打開車門,走下車。

  沒錯,就是這裡了。

  咒力殘穢惡臭得如同下水道的老鼠留下的泥濘污水,詛咒師的藏身之處。

  當前要務是先疏散人群。

  「跟我來,我們去廣播室。」

  五條朝百貴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兩人根據指示走到了書店的廣播台。

  百貴禮貌地先敲了敲門,隨後推開門。

  「兩位好請問有什麼能幫……」

  百貴掏出證件,「您好,據我們的情報人員線索顯示,疑似有恐怖分子在貴書店內放置了炸彈,請您廣播告知顧客,書店今日提前停止營業,疏散顧客。」

  「什麼!」負責廣播的女子捂住嘴滿臉不可置信。

  五條從後方走上前來,掏出手機,「用錄音吧,這樣子你播完一遍後也快走。百貴,你去通知書店的經理讓他們提前下班。」

  百貴和女子都點點頭,配合地開展起疏散工作。

  女子悅耳的聲音在書店內響起。

  「親愛的顧客們,晚上好,歡迎您光臨本書店。由於電路系統需要更新設備,我們今天將提前停止營業,本書店將於十分鐘後關閉,請您盡快離開,同時請您攜帶好自己所有的物品,以免遺落。再次感謝您的光臨。」

  十分鐘後,原本還人流湧動的書店再也不見人的蹤影。

  五條按住耳機詢問:「百貴,書店外圍疏散了嗎?」

  「已疏散,請您放心。」

  「那就開工——」

  話還沒說完,一根由紙張構成的箭矢直衝五條而來。

  隨後被無下限術式擋在了距離五條的咫尺之處。

  嘩——

  以五條為中心,書架上的書籍全部飛入空中,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撕碎了一樣,化為漫天雪花向五條傾瀉而去。

  經過能力強化的紙張變得如同鋼鐵般堅硬,與瓷磚地面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五條迎著這些紙張向咒力來源走去。

  任憑紙張數量多少,竟是沒有一張能傷到他的。

  「本來我是不想用這招的,因為你實在是不太配得上。」

  空曠的室內回蕩著五條的話語聲。

  「但是用其它術式又容易把書店燒了,哎,真是沒辦法。」

  五條摘下眼罩,手指在面前結印。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霎時間,漫天飛舞的紙張停滯在了空中。

  躲在暗處的人還沒來得及吃驚,身體就僵在原地不能再動了。

  五條散步似的悠閑地走到詛咒師身後,一掌劈在他的頸後,把人給整暈了,隨後解除領域。

  「喂,百貴,我完工了,你快點進來運人。」

  「?!」

  百貴:我是不是才剛出來?


第28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七)

  是夜。

  經過白天一天的忙活,最後一起連環殺人犯懸賞案正式結案,事件圓滿落下帷幕——

  才怪。

  最後一起懸賞案的詛咒師,紙術士羽音英之被關押在「倉」的監獄內,等待著明早最後的交接結束後,就會被五條和栃木帶回高專。

  今晚是最後的機會。

  鳴瓢走在空曠的走廊裡。

  他還記得在「井」中世界裡,栃木問他的問題。

  「你是一個會為承擔自己行為責任的人嗎」。

  一時興起也不可能是這麼個興起法,問出這種問題顯而易見指向性已經十分明顯了。

  我已經被盯上了。

  鳴瓢冷靜地想。

  然而,截至目前為止,全部七個懸賞都已經結束,要搜索證據的話,證據也都全已經煙消雲散,無從查起。

  只要鳴瓢當做什麼事情沒有有發生的話,一切都可以過去。

  詛咒師交回到五條局長他們手裡,應該也是死刑吧。

  他猜測著。

  咒術界是個什麼情況他不是很清楚,但從詛咒網站上看,大家對五條悟諱莫如深的樣子,被抓捕的詛咒師應該都是難逃一死。

  不甘心。

  盡管已經能遙想到詛咒師的下場,但無法手刃仇人為女兒報仇的熊熊烈火灼燒著鳴瓢的心。

  如果詛咒師沒有死在他的手中的話,他是不會甘心的。

  所以在兩個選項之間——

  一,把詛咒師交給五條處理,把自己摘出。

  二,以自己為代價,去親手把詛咒師殺了。

  他選擇了後者。

  再轉過一個彎,前方就是關押仇人的監獄了。

  鳴瓢在心中默念著。

  多年的心願就要在今天實現了。

  從他了解到這個世界背面的真相,一步步晉升成為室長,確定人員發布懸賞,到如今他終於走到了最終的真相面前。

  一向氣定神閑的他腳步居然有了微微的顫抖,仿佛腳踩的不是地面而是棉花。

  各種情緒在他腦內交錯,一時間他說不清自己到底是興奮還是憤怒,亦或者可能還有一絲絲恐懼在其中。

  走到分岔路口的鳴瓢腳步一轉,走向了直達真相的道路。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像是要接受走上刑場的死刑犯人,鳴瓢也在心中為自己倒數道。

  十米。

  沒有門窗的走廊內傳來一絲微風。

  有看不見東西向鳴瓢襲來,輕輕搭上了他的手腕。

  這種熟悉的感覺是……

  鳴瓢略帶詫異地看向前方。

  他的聲音依舊是低沉而溫柔,和在「井」中世界並無二致。

  「栃木,你不該在這裡出現的。」

  在裡面等著我殺了詛咒師再把我抓住,我也不會有怨言的。

  你是想逼著我選擇另一個選項嗎?

  鳴瓢的聲音中帶上點嘲弄:

  「呵呵呵,『我只是過來逛逛,確保明日交接,例行公事』,你是想聽到這樣的答案嗎?」

  是的,只要鳴瓢在這裡退縮的話,以他室長的身份,一切都還可以糊弄過去。

  「很可惜,我的答案是,不。」

  鳴瓢從自己的腰側取出一樣東西。

  他把槍口對准了栃木。

  「我就是來殺了他的。」

  ——————————————

  一天前,五條和栃木家中。

  「……事情要從鳴瓢室長的女兒,鳴瓢椋開始說起。」

  本堂町緩緩道來:

  「鳴瓢室長的女兒鳴瓢椋,一年前在家中房間神秘失蹤,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案件的進展也一度擱置。這個案子的檔案至今仍然存放在『倉』中,是一起未破解的懸案。」

  五條墨鏡下的眉頭微皺:「鳴瓢,室長……是他借助室長的權限,篡改資料想要擺脫自己的嫌疑嗎?他的女兒實際上是連環殺人犯案件的被害者之一,懸賞是他發布的,用來為女兒報仇嗎?」

  身為內部人員,而且職任室長,在資料裡面動動手腳是完全做得到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在五條和栃木拿到受害人家屬的資料裡面,沒有鳴瓢的相關信息,也就說得通了。

  本堂町搖了搖頭,否定了五條的猜想:

  「不是的,鳴瓢室長不是那種人。不是我誇張,如果他想殺了誰,根本不用這麼麻煩,他只要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做到了。而且,他也不是那種做事毫不顧忌後果的人。如果僅僅是為了報仇,他是不會通過懸賞來雇佣詛咒師的,這其中的危害我們都是能想到的。」

  詛咒一物,絕不是僅僅以報仇的理由就可以使用的手段。

  「所以,鳴瓢室長一定有非這樣做不可的理由。」

  本堂町斬釘截鐵地說道。

  「他的女兒鳴瓢椋的失蹤肯定是和詛咒師有著直接關聯,大概率鳴瓢椋的失蹤就是詛咒師所為。」

  她回想起,醫院裡的富久田對她說的話。

  醫院病房內。

  富久田溫柔地看向陷入思考的本堂町:

  「小春,你曾經做過外務分析官,應該也收集過犯人的思想粒子吧。」

  「嗯對,松岡先生帶我跑過不少現場。」本堂町肯定道。

  松岡是老手外務分析官,對各種現場能做出及時有效的反應。

  本堂町在他的教導下學會了不少東西。

  「如果把咒力——」

  富久田攤開左手。

  「和『罔像女』裝置——」

  富久田同時把右手攤開。

  然後他將左右攤開的兩只手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掌聲。

  「類比一下,是不是就好理解多了?」

  他看向表情逐漸明朗的本堂町:

  「連環殺人犯殺害他人時,會留下殺意粒子,那麼詛咒師殺害連環殺人犯時,會留下什麼呢?」

  會留下什麼呢?

  富久田的聲音直到現在依舊在本堂町大腦中回蕩著。

  她重新看向在座的五條和栃木。

  「請問兩位掌握咒術的專家,詛咒師在施展詛咒時,是不是會留下自己的咒力痕跡?」

  聽到本堂町的這一番說明後,栃木手心內全是汗水。

  零零散散的線索碎片逐漸被一根線穿起來了。

  她和五條一開始就忽略掉了一個至關緊要問題。

  為什麼懸賞發布是一個一個人懸賞,而不是一起懸賞。

  明明一次性將所有連環殺人犯全部解決掉效率最高,風險也最小。

  「會,會留下詛咒的咒力殘穢。」

  五條先瞥了一眼旁邊雙手緊握拳的栃木,見她仍沉浸在思緒之中,他回答了本堂町的問題。

  是的了,咒力殘穢,這個是鳴瓢要找的東西。

  栃木全想通了。

  她整理著腦中的思緒,斟酌詞句緩緩開口:

  「鳴瓢室長女兒的失蹤,實際上是詛咒師所為,而不是連環殺人犯。他通過在詛咒網站上一次次懸賞,實際上是想通過詛咒師殺人後留下的咒力殘穢,來比對識別出來,到底是誰令他女兒鳴瓢椋失蹤的。」

  所以,詛咒網站上的懸賞才是一個犯人接一個的懸賞,而不是一次性懸賞所有人。

  另一邊,五條也想起來當初談判時,鳴瓢提出的底線條件。

  【將犯人抓捕歸案後,一定要經由我方確認。】

  現在看來,恐怕鳴瓢當初提出這個條件,也是在為了找出令他女兒失蹤的詛咒師之後,自己能得知那個詛咒師到底是誰。

  甚至,有可能,是為了能親手去了結詛咒師的生命。

  「太離譜了。」

  五條摘下墨鏡用手臂遮擋著眼睛,如同在聽天方夜譚。

  本堂町沒有動,還是端端正正地坐著。

  栃木怔怔的,整個人像是沒緩過來。

  「太離譜了。」

  又重復了一遍剛說過的話,五條放下手臂,把墨鏡重新帶上後推了推墨鏡。

  五條不由得在心裡感嘆。

  鳴瓢秋人,他把一切能利用的資源全部都利用上了。

  詛咒師,詛咒網站,連環殺人犯,「倉」,超自/然災害對策室。

  甚至是前來協助破案的自己和栃木,他都一並安排在自己的計劃之內。

  最終,他做到了——

  以一個不會絲毫咒術的普通人身份,做到了尋常咒術師都不可能達成的目標!

  栃木還是有一點沒有想明白:「可是鳴瓢他不是咒術師,他到底是怎麼知道詛咒網站的存在,而且還能比對咒力殘穢?」

  正常的咒術師要是知道鳴瓢的情況,可能會出手相助幫助調查,告知他詛咒網站的存在這一舉動,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是一名正常的咒術師會干的事情。

  但是若是他碰到的是詛咒師,為什麼詛咒師會好心插手這件事呢?

  這最後一個存疑的環節。

  五條重新把墨鏡帶上,扶了扶墨鏡:「這個問題,恐怕只能去問他本人才能知道。」

  現在的問題關鍵就是檢驗推理是否正確,以及如何讓鳴瓢承認他的所作所為。

  若是他只是無意中得知的還好,現在的情況看來,鳴瓢應該還得到了旁的咒術師亦或是詛咒師的幫助。

  最緊要的還是要查出那位咒術師或詛咒師的身份。

  他先是看向本堂町。

  「本堂町。」

  「是。」

  「向我保證你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

  「不用您說,我也會做到的。」

  本堂町一臉鄭重地應允下來。

  「目前看來,鳴瓢應該是還沒有比對到他想找的詛咒師,要不然也不會任由我們帶走詛咒師。」

  五條回憶了一下近六起案件的情況。

  至今為止的交接任務都還算順暢,鳴瓢也沒有出手,看來迄今為止的詛咒師都不是他要找的。

  「不過現在第七起懸賞還沒有實現,我們還有……」

  就在這時,五條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人。

  「是松岡。」

  三人的面色頓時沉重起來。

  松岡先生的來電,該不會是……

  接聽完通訊的五條把手機放下。

  他搖了搖頭:「第七起懸賞發生了,如果這個詛咒師真的是鳴瓢要找的詛咒師,情況可就不妙了。」

  那他們就只能等待鳴瓢的抉擇了。

  是把詛咒師交給高專來處理,自己從其中完完整整從其中摘出。

  還是就算有風險,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親手把詛咒師殺了。

  ——————————————

  面對直指著自己黑漆漆的槍口,栃木沒有慌張。

  她看向槍口上鳴瓢的雙眼,緩緩地說道:

  「鳴瓢先生,你和我說過了吧,你是一個會為承擔自己行為責任的人。」

  是在「井」中世界。

  在離開虛擬世界時,栃木問過他的問題。

  鳴瓢沒有忘記,他一直記著自己說過的話。

  「我沒有當過老師,也不是一個好為人師的人,不過有些道理我想你應該學會。」

  鳴瓢無喜無悲的聲音帶著些冷漠。

  「很大程度上,人們說出的言語和實際做出的行為,並不是一致的。」


第29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八)

  「栃木,你多少歲了?」

  像是嘮家常一樣,鳴瓢問道。

  栃木猶豫著開口:「16歲?還是19歲?我不知道。」

  連記憶也一並失去的她,的確記不清自己到底多少歲了。

  「真不錯啊,美好的年齡,還沒走出過校門吧?怪不得你的缺點如此明顯。」

  鳴瓢扯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容。

  「你過分高估人的善意,而小看人的惡意。」

  僅僅憑著我在虛擬世界裡面的承諾,就敢站出來。

  真的是蠢極了。

  他在腦中笑罵道。

  「你還不清楚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鳴瓢呢喃著,想用話語剖開自己,展現出血淋淋的原狀。

  「我啊,我是一個會因為憤怒而暴走而將人逼上絕路的人,並且能對此毫無罪惡感。我還會將陷入痛苦悲傷迷茫的人逼死,然後一臉平靜的認定這一選擇才是他們希望的選擇。」

  「這個才是我。」

  他的口吻依舊淡淡的。

  「你現在看清楚了嗎?」

  栃木沒有因鳴瓢的話語而大驚失色,面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容。

  「所以呢?你不還是沒有開槍。」

  鳴瓢曾經是搜查一科的刑警,這是栃木知道的情報。

  她不相信刑警會被教導,開槍殺人前一定要好好和對方絮叨一番。

  她嘻嘻笑起來:「你是在猶豫吧?鳴瓢先生。」

  「如果你執意要衝進去殺了詛咒師他的話,最理智的選擇就是現在在這裡開槍,把阻攔達成你目標的我給殺了,然後再衝進去把詛咒師他也一並殺了。耶!希刺克厲夫的復仇完成了!」

  栃木的語氣輕輕松松,仿佛她口中說的並不是自己的死亡。

  她迎著槍口,主動朝鳴瓢走進了一步。

  「你在期待第三個選項的產生吧。」

  栃木目光銳利的盯著鳴瓢,一語道破了現狀。

  「鳴瓢先生,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吧,就憑我出現在這裡的誠意就已經足夠了吧?我保證,結果會讓我們大家都滿意的。」

  她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作出握手狀。

  唉。

  鳴瓢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

  從他沒有當機立斷開槍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輸得徹徹底底了。

  這也是你的優點啊,栃木。

  是你對我善意的信賴,讓我難以拒絕你的提議。

  鳴瓢無奈地笑了笑:

  「來吧來吧,希刺克厲夫被小凱瑟琳的慷慨激言打動了——你們想知道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

  鳴瓢放下了手中的槍,把槍重新別回腰側,徑直走向栃木。

  兩個人的距離縮進,兩只手跨越隔閡交握。

  栃木緊繃著的神經隨著鳴瓢槍口的收回,終於放松下來。

  她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搖了搖鳴瓢的手,隨後伸手打開了身邊的門。

  「五條局長已經在等你了,鳴瓢先生請進。」

  「倉」的設計與尋常的監獄不大相同,每一間牢房前還有一間獨立的審訊室,這也是為連環殺人犯而專門設計的。

  畢竟押著他們往來的風險實在是不小。

  栃木一踏進審訊室,心中暗道不妙。

  大佬做派姍姍來遲的五條一坐下,就雙臂撐在桌上,手托著下巴,沒看鳴瓢,倒是先直勾勾地向她看來。

  仿佛要接受審訊的人是她。

  栃木覺得自己的發梢都在滲冷汗。

  沒按老板的指示辦事,老板發火了怎麼辦……

  鳴瓢稍一側身,替她擋住了五條頗具壓力的視線。

  「問吧問吧,要審的人是我又不是她。」

  背對著鳴瓢,栃木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鳴瓢先生,我果然沒看錯你!

  不過作老母雞狀遮掩的鳴瓢自己都在劫難逃,那還能救得了栃木。

  五條衝栃木勾勾手指,「小光,過來。」

  栃木:「qwq……」

  被點名的栃木不情不願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五條身邊,以龜速站回到他身邊。

  不過好在五條注意力暫且還集中在鳴瓢身上,兩人這才沒現場實操,讓鳴瓢感受一下咒術的魅力。

  五條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鳴瓢秋人,你是從何得知詛咒網站的存在的。」

  不用五條接著問,鳴瓢十分配合把事情的經過全說了出來:

  「當初為了我妻子的精神恢復,我決定搬家,換個地方居住,所以打算把舊房子賣了。賣房的時候,我遇到一個奇怪的買主。」

  身為刑警的他記憶力很好,還清楚地記得當初買主的外貌和特征。

  「像個大學生,給人感覺挺年輕的。是個帥氣的小伙子,言行舉止都讓人很舒服,溫和又有教養,要是在校園裡肯定很多小姑娘喜歡吧。」

  說道這裡,鳴瓢還笑了笑,但是他的笑容轉瞬即逝。

  「……是他告訴我的。」

  「他問我是不是家中最近遭遇了什麼變故。我不是那種會隱瞞事故企圖把房子賣出高價的人,所以我說了我女兒在家裡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他安慰了我一番,然後問我想不想知道真相。」

  「我哪裡會拒絕,我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會有線索主動湊到我跟前。所以他告訴了我,我應該是遭人報復了。」

  「他告訴了我咒術,告訴了我咒術界的存在,告訴了我詛咒網站,還給了我這個。」

  鳴瓢在自己的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了一個御守,放在桌上推給五條。

  帶著咒力的御守。

  五條把御守接了過來,細細檢查著。

  御守,習慣使用這種東西的好像是神社宗教那一支咒術師?

  回去問問懂行的。

  「他用這個御守儲存了那個詛咒師——令我女兒失蹤的,也是現在關押在你們身後的——詛咒師的咒力殘骸。然後告訴我,如果這個御守遇到與儲存的咒力相同來源的咒力,就會發熱,這樣子就可以幫我找到那個詛咒師了。」

  原來如此。

  「他有說為什麼幫你嗎?」

  把御守拋給一旁的栃木保管,五條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到底是出於什麼動機。

  鳴瓢沉默了一下。

  這個問題他也問過,畢竟他不相信會有無緣無故的幫助。

  那句話,他至今忘不了。

  當時年輕人來的時間就是下午,等到他和鳴瓢說清楚情況時,時間已經接近了黃昏。

  房間裡的光線本就昏暗不明,年輕人面上的表情更是細微得讓人難以看清。

  是惱怒不甘?是自責愧疚?還是憤世嫉俗?

  鳴瓢至今也讀不懂他當時到底想起了什麼。

  只清楚地記得那句極具共鳴性的話語。

  【因為我們,都缺乏才能啊。】

  一個現實而殘忍的答案。

  就算是在咒術師之間,實力的差距也如同溝壑一般難以跨越,先天才能占到足足八成。

  更何況是普通人與咒術師之間。

  得到這個答案的五條沉默了半晌。

  立於咒術頂點,一出生就享受著獨天得厚的才能偏愛的他,實在是難以去與之產生共鳴。

  片刻後,他衝鳴瓢努了努頭。  「去吧,詛咒師就在後面。」

  一直從容不迫的鳴瓢嘴唇顫抖了一下,話語卡在了喉嚨中。

  五條用眼神剮了安安靜靜充當雕像的栃木一眼。

  栃木:如果我足夠安靜,是不是可以忽略掉我的存在。

  「不就是說幾句話嘛,去吧去吧。」

  他特別咬重了「幾句話」三個字。

  鳴瓢心領神會,一臉了然。

  他深深地看了五條一眼,站起身來,兩手撐住面前的桌子,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

  「謝謝。」

  隨後轉身進入了身後的牢房。

  栃木依依不舍地目送著鳴瓢的離開。

  「栃——木——光——」

  五條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聽到聲音的栃木瞬間身體僵直原地站正。

  她在心中瘋狂吶喊道。

  鳴瓢先生你講話講快點啊,再慢點可能你就見不到我了!

  「轉過來。」

  栃木轉過身來,看到了五條讓人背後發毛的笑容。

  「走近點,怕我吃了你嗎?」

  對,我真的很怕。

  她極不情願地挪了挪,走到五條跟前。

  果不其然,額頭又被五條狠狠地彈了一下。

  「來,自我反省一下,說你做錯了什麼?」

  五條轉過身子,面對著栃木翹起二郎腿,用腳尖踢了踢栃木的小腿。

  栃木老實道:「我不應該不按你的計劃來,提前現身。」

  「還有呢?」五條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啊,還有?」

  「嗯?」五條提高了聲調。

  「對,還有!」栃木忙不迭地點頭。

  是是是,您說有就有。

  栃木瞬間認慫。

  「啊,還有……嗯,我想想……」

  到底還有什麼?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難道五條還會讀心術,知道我在偷著罵他?

  看著眼前絞著手指拼命轉動腦筋的栃木,五條無奈地嘆了口氣。

  「鳴瓢說的不錯,你最大的缺點就是過分高估人的善意,而小看人的惡意。這次我生氣的不是你不按我的計劃來,而是你把你的安全交付在對方一念之間。」

  「可是槍也打不死我啊?」栃木弱弱地反駁道。

  話音剛落,她的額頭又五條彈了一下。

  「世間咒具千千萬萬,你不要小看了普通人,萬一你哪天碰到一個專門克制咒靈的咒具呢?怎麼辦?」

  五條身在御三家,饒是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對咒具是十足十的了解。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比起立場不明的人,我更希望,你多關注關注你的自身安全。」

  「……我知道了。」

  「還有,」像是不放心一樣,五條又叮囑了一遍,「你能幫助別人控制咒力施展術式一事,以後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能和別人講。」

  「好。」

  栃木知道自己這次是有點賭的成分在其中,五條的批評並不是毫無道理的,於是乖乖點頭認錯,答應下來。

  鳴瓢從後面的牢房中走出來。

  五條抬眼:「話講完了?」

  鳴瓢笑了笑:「不就是幾句話嘛,很快的。」

  從裡面走出來的鳴瓢氣質變了不少,渾身上下顯得輕松而愜意,常年縈繞在他身上的頹靡感也減輕了不少。

  三人離開「倉」的監獄。

  走廊的燈光熄滅,一切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翌日,詛咒師——紙術士羽音英之,在監獄中自殺,確認死亡。


第30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十九)

  包裝整理好甜點後,栃木把禮品交給了五條的手中。

  「這個處分,估計鳴瓢先生在家偷著樂吧。」

  最終,連環殺人犯懸賞案算是結束了。

  鳴瓢的處分在五條的介入之下,確定為撤銷室長一職,僅保留「井」中偵探這一普通職位。同時,由五條負責為期一年的回訪工作,確保其不再登入詛咒網站。

  不過對於鳴瓢來說,不再擔任室長之後,他少了不少工作量,加班時間也瞬間銳減,也就能騰出更多的時間陪伴妻子。

  鳴瓢:向新任室長,百貴船太郎先生,發去賀電。

  今天,五條就要去上門拜訪鳴瓢,確保他注銷掉在詛咒網站上的賬號。

  為此不顯得突兀,栃木才給五條准備了拜訪的手信。

  坐在餐桌旁的五條看著栃木忙活,忙活完之後不忘補一句:

  「小光真貼心~」

  「你今天才知道嗎?」

  習慣之後,栃木的臉皮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厚。

  和五條相處,要訣就是不能太要臉。

  想起至今尚未解決的謎團,栃木問:

  「話說御守的主人,那個人……找到是誰了嗎?」

  「昨晚我和佐伯家的人聊了一下,噢對了你可能不太清楚,是嚴島神社的佐伯家,他們在神術這一方面也算是頗有建樹。」

  五條向栃木科普著咒術界的勢力分布。

  「嚴島神社在廣島縣,挺偏遠的是吧?但就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比較偏遠,沒有參與到咒術界的一些糾紛,所以許多特別的獨門小術式才能得以保留。像是這一次我們遇到的,儲存咒力的小術式也算是一種。」

  這些小術式不同於平常意義上出生時就自帶的術式,它們的性質更加接近與「帳」一樣,人人都可以修習的使用咒力的技巧。

  聽到這裡,栃木手中的活放慢了些許,接著問道:

  「那個咒術師出身是嚴島神社的嗎?」

  「很有可能,」五條略微思索了片刻,「佐伯家那邊甚至連懷疑的人選都給出了,因為這種小術式,有天賦的咒術師都不會花精力去學習的,比起學這些東西,他們會更青睞一些攻擊型的技巧。」

  「雖然佐伯家一向走的是驅邪、比較平和偏向於輔助的路子,但是依舊沒有什麼人願意修習這些枯燥又無聊的小術式。所以會這些小術式的人不多。」

  用大學專業來打比方的話,主流的修行方式無異相當於熱門專業。學習之後就業範圍廣,收入也會比較可觀。學習那些小術式的話,就像學習了冷門專業,要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可能不太容易。

  五條伸出一只手,展開五根手指。

  「排除掉行蹤明確的人,就剩下嫌疑人了。」

  他將四根手指收回,只剩下一根食指。

  「墮落的咒術師,詛咒師佐伯秀甫。」

  「如果是他的話,各種特征都很符合,年齡差不多,那句話也確實挺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身為佐伯家的長子,佐伯秀甫卻資質平庸。

  要不然他也不會選擇修習這些小術式。

  盡管他已經在這一領域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極致——佐伯秀甫身為「術式移動圖書館」的名聲,從偏遠的嚴島一直傳到了東京來,連五條都有所耳聞,可見他的努力。

  但是,隨著佐伯家發掘到分家更有天賦的孩子之後,這一切都變了。

  家族內開始把資源傾向於給更有天賦的那個孩子,漸漸減少了對他的關注。

  嫉妒使人喪失理智。

  來自分家的孩子甚至還沒開始在咒術界綻放光彩,就死在佐伯秀甫的手下。

  還有幾個稍有天賦的孩子也被重傷,佐伯家就此遭受重創。

  五條嘆了口氣。

  沒想到在這裡發現了他的蹤跡。

  「總而言之,我已經把御守給佐伯家寄了過去,應該不出一周就能得到他們確切的回復了。」

  不過就算確定了身份也沒有什麼大作用,畢竟人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只能期望鳴瓢一事是他的一時興起吧,要不然詛咒網站滿天飛的情況,五條想想就覺得頭疼。

  等到五條講完,栃木手中的手信也包裝好了。

  「走吧,我們去鳴瓢先生家裡。」

  鳴瓢家就在兩人的樓下幾層。

  當時得知鳴瓢家住址的五條還感嘆過好巧。

  叮咚——

  開門的鳴瓢先生的妻子,鳴瓢綾子。

  見到來客,綾子溫柔地問候道:

  「是五條局長吧,請進請進。」

  看起來應該是鳴瓢已經提前和綾子打過招呼了。

  五條擺擺手,把手中的甜點遞給綾子,「不要用稱呼局長,普通的稱呼我就好了。」

  聽到有來客,鳴瓢從房門半掩著的書房中探出身子。

  「五條先生您來了,進來吧。」

  家裡的情況比上次栃木來的時候又好了一些。

  零零散散又有幾個紙箱被打開,家裡面的裝飾和色彩重新豐富起來。

  像是一幅黑白畫重新開始被塗抹上色彩。

  栃木悄悄跟在五條身後一起溜進了鳴瓢家的書房。

  五條進來後,鳴瓢又等上片刻才關上書房門。

  他衝空氣笑了笑:「栃木應該也在吧?」

  果不其然,手腕傳來了輕微的感知。

  「在這裡。」

  栃木也回以微笑。

  鳴瓢坐到電腦桌旁,打開電腦。

  在電腦加載的期間,五條和栃木各找了張椅子坐下。

  東張西望觀察房間布局的栃木,在書架上又看到一張全家福。

  和之前她在客廳看到的有點不同,但是還能看出來是同一個人的攝影作品。

  她伸手在五條面前揮了揮,看到五條注意到她後,指了指書架上的合照。

  「你看,鳴瓢的女兒。」

  栃木悄悄和五條咬著耳朵。

  看到那張照片的五條挑了挑眉。

  照片中的小女孩,他居然有些面熟。

  是在哪裡見過來著的?

  另一邊,啟動電腦打開詛咒網站的鳴瓢招呼著兩個人過去。

  「來看嗎?我要注銷掉賬號了。」

  五條和栃木都湊了上去。

  在兩人的注視下,鳴瓢點擊了賬號管理處的「注銷賬號」按鈕。

  片刻後,網頁加載出提示框。

  「您的賬號已注銷成功。」

  鳴瓢轉過身,「這樣子算是可以了吧。」

  他在詛咒網站的身份算是完全抹去了。

  新的關於「倉」的懸賞案也不會再有了。

  五條點點頭。

  「可以……噢對了!」

  他話鋒一轉,指了指書架上的照片,問道:

  「照片上的是你的女兒嗎?」

  鳴瓢沿著五條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接觸到照片的瞬間,他的眼神充滿了柔情。

  他從書架上取下相框,拇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的女兒。

  「是,這個是我的女兒椋,很可愛是吧。」

  鳴瓢椋繼承和綾子一樣的發色,是個聰明又可愛的孩子。

  近距離看清楚了照片的五條想起來了。

  他見過這個小女孩。

  不是在她生前,而是在她死後。

  五條看看照片,又看看鳴瓢,做出了一個決定。

  「鳴瓢,你想見一見你的女兒嗎?」

  原本拿在手中的相框垂直落下。

  栃木反應及時,險險接住了相框。

  鳴瓢顫抖著嘴唇,聲音哽咽:

  「什麼?」

  「我說,你,還有你的妻子,你們想見你們女兒鳴瓢椋嗎?雖然她現在不叫這名字了。」

  五條從栃木手裡接過相框,塞回了鳴瓢手中。

  「說起來可能有點復雜——不過,你相信有神明的存在嗎?」


第31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二十)

  「神明?神器?」

  鳴瓢和栃木不可思議地重復道。

  五條耐著性子解釋道:

  「就是通常意義上的神明,八百萬眾神什麼的,從人類願望中誕生的各種各樣的神明。」

  曾經開玩笑說自己是土地神的栃木沒想到,這個世界真的有神明,「原來神明是真的存在的啊,感覺好遙遠。」

  聽到栃木的感嘆,五條像是回想起什麼不太美好的回憶:

  「不不不,有些神明怎麼說,會讓你產生『啊——這個家伙真的是神明嗎』這種感覺,所以嘛,平常心平常心。」

  「神明還好理解,神器是什麼?椋為什麼會成為神器?」

  對於鳴瓢來說,反正自己生活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有沒有神明根本無關緊要,還是自己的女兒怎麼樣了更能值得他關心。

  「如果人死後對世間還留有遺憾,就會以特殊的方式留存在世界上。」

  五條一把攬過栃木,對著鳴瓢親昵地擺了個「耶」的手勢。

  「小光她是體質特殊,才會成為咒靈。普通人的話會成為亡靈,夾在生者和死者的此岸與彼岸之間,椋就是這種情況。如果不被神明收為神器的話,流浪的亡靈會成為妖魔鬼怪的盤中餐。」

  聽到這裡,鳴瓢松了一口氣。

  還好椋沒有淪落為無主的亡靈。

  「不過身為神器的已故亡者,是不能想起生前的記憶的,回憶起來的話,會被負面情緒轉變為妖魔。所以能不能讓你們去見椋,到底是遠遠地看一眼還是可以去和她說句話,這些就要看神主的定奪了。」

  沒有做過神明的五條也不清楚該怎麼把握其中的限度,最後還是要問過椋的神主才知道。

  見面是有風險的。

  想到這一點的鳴瓢一改之前的興奮,陷入了沉默之中。

  糾結不舍的表情在他臉上輪番閃過。

  半晌後,他下定決心地開口:

  「如果對椋有危險的話,那還是不去見她了吧。」

  只要椋能在神主的庇護下幸福地生活下去,哪怕他們再也不能見面也是可以的。

  「你以為你是誰啊,鳴瓢。」

  五條松開栃木,雙手搭上了鳴瓢的肩膀。

  「我,咒術界第一在這裡,那邊對神器狀況更加了解的神主也還沒開口,你一個普通人就先說放棄,這合理嗎?」

  他扶著鳴瓢的肩膀,站起身後單手拍了拍鳴瓢。

  「我們沒下結論前,你別想說不去,等我的消息。栃木,我們走。」

  在離開前,栃木悄悄地飛速和鳴瓢小聲說道:

  「我給你翻譯一下哈、五條的意思是說不用擔心他一切都有數、你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有分寸的、所以你把心放回肚子裡、不會對椋有影響的。」

  然後趕在五條叫她之前連忙趕了上去。

  「小光你又在偷偷摸摸的干什麼。」

  「沒,我就和鳴瓢先生誇了一下你。」

  「誇我就當面誇嘛,來,再誇一次給我聽聽。」

  「……面對本人反而誇不出來真是太抱歉了。」

  回到樓上家中後。

  「所以你要怎麼聯系神明呢?」

  去神社參拜?在家裡燒香畫符?還是虔誠地祈禱就可以了?

  也不知道神明長的是不是像書中描述的那樣奇形怪狀?

  栃木胡思亂想著。

  五條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個電話就好啦!」

  栃木:「哈?」

  他在手機上點了點,撥通了一個號碼

  滴滴滴——

  手機另一端傳來一個年輕又歡快的男聲。

  「您好,我是快捷便宜又放心的外派神明夜鬥!」

  「喂,夜鬥啊,我給你接了個工作,你快來。」

  「到啦!」

  聲音同時從手機中和說話人的嘴中傳了出來。

  室內憑空出現了一個穿著運動服,圍著口水巾的年輕男子。

  「委托~委托~是什麼樣的委托~」

  來者有著栃木極其熟悉的自來熟姿態,自然而然地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還不用人招待就自己拿起玻璃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栃木:這看起來相當不靠譜的風格,怎麼這麼熟悉……

  五條懶懶地介紹道:「小光來認識一下,這位是夜鬥,沒有神社正在流浪的神明。」

  穿著運動服相當接地氣的神明這才反應過來,轉過頭來看到了栃木。

  然後栃木就被拋了橄欖枝。

  夜鬥半拖著她的手,真摯而專注地問道:

  「這位小姐,有沒有興趣信仰夜鬥教。」

  栃木:「???」

  確定這是神明而不是什麼傳銷組織頭頭嗎?

  不對,就算這是專銷組織業務水平也不過關啊!

  這種渾身上下散發著「我很窮」的氣息,連個「賺大錢」的大餅都沒給人畫出來啊!

  五條抬手拿起身旁的沙發抱枕。

  瞄准,蓄力,投出!

  中了!

  毫無防備的夜鬥砸中後腰,哀嚎一聲後,整個人像張毯子一樣掛在沙發背上。

  栃木嚇得往後一蹦。

  「小心我去天神那裡,投訴你又拐帶他子孫後代信徒的人。」

  沒錯,五條家的祖先菅原道真,也是實際上存在的神明。

  他和夜鬥之所以會認識,也是天神介紹的。

  天神的天滿神社遍布日本,日常要務繁多,五條身為子孫後代其中一系,即使是御三家家主,也不好意思直接去叨擾天神老人家。

  因此,在這其中自然需要一個幫忙傳達消息的角色,也就是夜鬥了。

  夜鬥很快就恢復了過來,一臉無所謂地笑著說道:

  「就算是夫妻之間可以信仰不同嘛,老板和員工信仰不同的神明有什麼稀奇的。」

  啪——

  又一個抱枕砸中夜鬥的正臉。

  夜鬥氣呼呼地抱住了抱枕:「你這人真小氣,還干涉員工的自由信仰,說吧說吧,有什麼委托。」

  告訴你,像你這麼小氣的老板就算再有錢,手下員工都會跑完的!

  「之前你不是撿到一個女孩,然後送去小福那裡了嗎?」

  五條回憶著當時的情況。

  夜鬥作為沒有神社的神明,既沒有穩定的居所,也沒有穩定的薪酬收入,自然神器都不怎麼願意在他手下工作。

  所以他常常靠自己去撿些流落在外的亡靈。

  「噢,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音吧?是呀,我送去小福那裡了,女孩子跟著我的話,總感覺不太方便,正好大黑喜歡孩子,我就給小福送過去啦。」

  夜鬥已經拆開桌上的零食開始吃起來了。

  「怎麼了,和她有什麼關系?」

  「椋……音,她的父母很想見她一面。」

  說到一半的五條才反應過來想到椋已經改名了。

  叫順口了可真難改。

  「原來如此,生前的親人想要見音,是這樣子的委托嗎?」

  夜鬥拿著一片薯片,擺出了自己的招牌手拿硬幣姿勢。

  「不過這個我要先和小福商量一下,畢竟見面這種事情還是有風險的,看看她覺得可不可以吧。」

  難得自己能接到一個委托,夜鬥興致衝衝地跑去找神商量,轉眼間就消失了。

  「小福是哪位神明?」

  來不見影去不見蹤的夜鬥神走了之後,栃木才插得上話。

  聽剛剛的語氣,天神她知道是誰了。

  菅原道真嘛,掌握著廣大學生命脈的學問之神。

  不過小福是哪一位就實在是有點難猜。

  難道是什麼福運相關的神明嗎?

  結果大出乎栃木所料。

  「小福其實是貧窮神喲。」

  五條笑眯眯的回答道。

  「要是你去拜訪她的話,一個不注意可能會接下來一周霉運連連,哈哈哈哈小光你還敢一起去嗎?」

  聽到這裡栃木反倒樂了起來。

  「去,只要你去我怎麼不去。」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無產階級的栃木無所畏懼。

  要是能見證到五條倒霉的時候,指不定還是她的幸運呢。


第32章 連環殺人犯懸賞案(終)

  惠比壽小福家中。

  平時容載量都是兩人的四方桌突然迎來自己的桌生巔峰。

  而且桌旁八個人中,算起來還有四個物種。

  面對失憶成為神器的女兒,鳴瓢夫妻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

  五條和栃木吃著從小福店裡自動售賣機裡買的零食,倒是十分悠閑。

  神主惠比壽小福和神器大音並排坐著,比起以狐疑眼光盯著面前陌生男女的大音,小福則是一臉脫線狀態。

  小福的另一位神器大黑則是又擔心神主會受到不好的影響,又心酸眼前不能相認的一家人。

  他旁邊的夜鬥正往自己的玻璃瓶裡面放入一枚新的五元硬幣。

  在一面沉默之中,大音,生前名為鳴瓢椋的少女開口了:

  「你們兩個,就是我的父母吧。」

  哐——

  夜鬥的玻璃瓶掉到地上硬幣灑滿地面。

  哢——

  大黑扶著的木桌邊緣出現十個手指印。

  「誒嘿嘿~」小福抱住了大音,用自己的臉頰不斷蹭著她的臉頰,「不愧是大音,超級的聰明耶!」

  身為更加年長的神器,大海擔心地問道:「女神大人……你沒有事吧?」

  「沒有喲~因為大音只是猜出來,而不是回憶起來,所以完全沒有問題呢~」

  小福懶懶地上下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猜中加上被誇獎,大音看上去格外開心。

  「哼哼哼,所以說不能小看孩子啊。一臉小心又謹慎,而且還和我外貌有相似之處的男女,不是我的父母還能是誰呢?」

  「哈哈哈哈果然是我鳴瓢的女兒,看來有好好地繼承了爸爸的推理能力。」

  被音戳破事實的一瞬間,綾子就開始止不住地在抽泣。

  鳴瓢攬住了妻子的肩膀,眼角閃爍著淚花誇獎道。

  「音……」

  鳴瓢低低地呼喚著,在嘴中咀嚼著這個屬於椋的新名字。

  他幫妻子抹去眼角的淚水,略帶埋怨地笑道:

  「真是的,明明是重逢的喜劇,還是笑著出演更好吧。」

  綾子手忙腳亂地抹著激動的淚水,給了音一個安心的笑容。

  「……好不容易見面,讓音看到媽媽哭成這樣,太不好意思了。」

  「哇!爸爸你也不是在哭嗎,還好意思講媽媽!」

  「是是是,我也錯了,音你就饒了我吧。」

  鳴瓢雙手合掌,作出求饒狀。

  一家人就像回到了那件事發生之前。

  經常加班忙碌的鳴瓢時常會女兒椋嫌棄,比起爸爸,椋總是更加親近媽媽。

  等到鳴瓢夫妻倆的情緒都穩定下來後,鳴瓢夫妻和小福大黑兩人開始聊起音的近況。

  四個人就像是尋常的親戚家人一樣,交流起音的日常生活。

  大黑抱怨著小福和音總是一起搗亂,讓家裡變得一團糟。

  小福笑眯眯地否定掉自己的所作所為,音大聲地反駁著她明明是想幫忙來著的。

  五條在桌下拉了拉栃木的衣袖。

  栃木一驚,轉頭看向五條。

  他往門的方向努了努頭,隨後站起身離開了房間內。

  栃木跟了上去,輕輕把推拉門關上。

  天氣已經進入了深秋,但是空氣中還是彌漫著一絲絲夏日的暑氣,熏得人微微發昏。

  小福家的庭院種著的好些樹已經開始褪下裝束的綠葉,開始為入冬做著准備。

  栃木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五條身後,兩個人踩在樹葉上,發出了沙沙的腳步聲。

  有時候氣候感是很難把握的一個東西,你總得接觸到點什麼東西才能意識到「啊,原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嗎」的氣候更迭。

  這時候的栃木也是這樣。

  當踩到沙沙作響的落葉時,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天氣在不知不覺地變換為了深秋。

  走在前面的五條在一個自動售賣機前停下腳步,倒騰了幾下。

  重物墜落碰撞的聲音。

  做拋物線運動的飲料瓶。

  冰涼的百事可樂。

  栃木看著手中的可樂,笑道:

  「原來你還是百事可樂派呀,不喜歡看家庭喜劇嗎?」

  五條打開手中的易拉罐,二氧化碳得到宣泄的出口後,歡快地從閉塞的密閉空間內湧出。

  「這不是怕你再看下去,羨慕的口水就從眼角流下來了嗎。」

  一時間栃木不知道該先摸自己的嘴角還是摸眼角。

  「有嗎?」

  不知道是這個氣氛太讓人容易吐露心扉,還是老板難得請客,雖然請客請的只是一罐百事可樂。

  栃木也打開了手中的百事可樂,抿了一口。

  冰冰涼涼還甜絲絲的,很像是五條會喜歡的口味。

  「五條,你剛剛有想念自己的父母嗎?」

  「啊,沒有。」

  一點掩飾也沒有,五條倒是很坦蕩地回答了出來。

  「比起父母和子女之間的關系,說是股票和投資者這樣的關系是不是更好理解?希望我這支潛力股快快飛漲,好讓他們賺得盆滿缽滿。」

  他高舉起手中的可樂做著歡呼狀,像是看到下足賭注的賽馬跑出了第一名:

  「說不定當初看到我出生之後,他們第一反應是『好耶!五條家未來就靠你小子了!』,然後希望我快快成長起來,把五條家繼承發揚光大。」

  五條的表情實在是誇張得過於生動形像,看得栃木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完自己,五條向前晃了晃可樂,「輪到你了。」

  栃木思考了一下,緩慢地開口:

  「說來奇怪,剛剛我心裡湧起的不是對家人的思念,不是那種懷念分別的家人的悲傷。確切的來說,我害怕的原因是我完全想不起來了——忘得徹徹底底了。就算不記得父母,也至少會對這個概念有所印像吧?但是我絞盡腦汁也不知道父母應該是怎麼樣的。」

  這種感覺很不好。

  就像是她真的就是個負面情緒生養出來的咒靈,而不是人類了。

  五條一臉了然:「我懂了,缺乏父愛的體驗是吧?」

  他喝干淨最後一口可樂,把空易拉罐精准地投到自動售貨機旁的垃圾桶裡,拍了拍手掌上的水珠。

  然後衝栃木展開了懷抱:

  「來,小光,爸爸愛你。」

  栃木:「……」

  我到底是哪根筋抽了居然會想和這家伙談心。

  就算是找只咒靈吐槽,不爽了我還可以捏死咒靈啊!

  最終,栃木竭盡所能地盡可能地柔弱地撲倒在五條的懷抱裡。

  「嗚嗚嗚,我的重孫啊,小時候我還親手抱過你,沒想到這幾十年之間就長成這麼大個的小伙子了,我好欣慰。」

  五條:「……」

  我只是想當你爸爸,你卻想當我曾祖?

  「我可是好心讓你體驗家人的溫暖誒!」

  「可是比起來自長輩的疼愛,我還是更喜歡疼愛晚輩。」

  五條轉念一想: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講錢多見外啊,不如工資什麼的就算了。」

  栃木從五條懷中抬起頭來,認真地回答道:

  「你知道嗎,就在剛剛那個瞬間,你永遠地失去了你的曾祖。」

  所以快把你克扣的工資給我吐出來!

  五條重新把栃木抱緊,使勁揉搓著她的頭。

  「行啦行啦,來自雇主的人文關懷行了不?」

  「五條……」

  從胸前傳來栃木的聲音有點含糊。

  「嗯哼?」

  「其實,為了趕報告我已經三天沒有洗頭了……」

  五條哈哈大笑,揉得更起勁了:

  「沒事沒事,我也三天沒有換衣服了。」

  「……」

  快!放!手!

  一瞬間栃木覺得自己急需來個氧氣瓶。

  天色漸暗,在外面閑逛的五條和栃木終於等到依依不舍,告別離開的鳴瓢夫妻。

  鳴瓢注視著女兒,像是怎麼也看不夠一樣。

  五條走上前去,和鳴瓢夫妻打著招呼:

  「是時候走了。」

  「嗯,好。」

  鳴瓢夫妻再次和站在門口的音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突然,音從木質的長廊下跑了過來,一路衝到了門口,對著離開的幾人大喊道:

  「既然你們是我的父母,那就給我負起責任來好好活下去!要是你們沒有壽終正寢,我就委托那邊那個口水巾男,把你們的靈魂全打回自己身體裡去!」

  鳴瓢的腳步頓了頓。

  他身旁剛剛還在行走著的綾子聽到身後的喊聲時,瞬間蹲下了身子,掩面痛哭。

  他扶著妻子站起身來,慢慢走上回家的路程。

  不過,他確信,家裡紙箱打包著的家具可以擺放出來了。


第33章 日常·國王游戲(一)

  又是一個周末。

  高專校內,學生宿舍區。

  來串宿舍的虎杖在躺在伏黑的床上,翻了個身。

  「伏黑,我說我們叫大家一起來玩游戲吧!」

  虎杖掰著手指數到:

  「你看啊,櫪木和五條老師出差回來了,而且這次五條老師還帶來了一個新入學的同學。正巧二年級的學長學姐們也在,不如趁著個機會讓大家玩游戲互相認識一下。」

  之前虎杖他們從宇都宮市完成任務,把特級咒靈櫪木帶回高專時,二年級生都還在外地出任務。

  結果櫪木還沒來得及和二年級生見面,就又被五條帶出門,馬不停蹄地去出下一個任務。

  所以最終導致大半個月過去了,櫪木和二年級生完美錯開,一直沒見上一面。

  再加上這次聽說又有新同學入學,高專一下子多了兩個人,不趁這個大家都在的機會認識一下,要是等下一次大家都還在學校的機會,那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伏黑略一思忖,點點頭:

  「行。」

  他也有些好奇新入學的同學。

  沒接受過任何咒術相關的培訓,就能自主展開領域,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聽到伏黑欣然應允,虎杖開心地從床上一躍而起:

  「那我去叫大家來啦!伏黑你整理一下房間等我們來。」

  伏黑聽到這話,頭冒青筋。

  「喂喂喂你給我等等!你霸占我的床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叫人來霸占我的房間!」

  然而奪門而出的虎杖一溜煙地消失在走廊裡,把伏黑的大喊聲拋在了後頭。

  大概率沒聽到伏黑的喊聲。

  伏黑:「……」

  跑慢點聽人講話啊!

  等等。

  伏黑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櫪木她,好像是和五條老師住在一塊的。

  他的背後瞬間湧起一股惡寒。

  老天保佑,千萬別把五條老師招過來。

  要是五條老師來了,可就不是玩游戲而是玩命了。

  十分鐘後。

  高專校內所有勉強算得上是學生的人聚在了伏黑的房間內。

  一年級生,伏黑惠、虎杖悠仁、釘崎野薔薇。

  二年級生,禪院真希、狗卷棘、胖達。

  特殊學生,飛鳥井木記。

  以及半工半讀被雙重壓迫的,櫪木光。

  當伏黑看到櫪木是自己一個人來,身後沒有跟著什麼嫌疑人士時,他頓時松了口氣。

  五條老師沒有來真的是太好了。

  看到伏黑直勾勾盯著自己背後,櫪木比了個「ok」的手勢:

  「安心安心,我出來的時候,五條正在一口氣地補完之前出任務時落下的生放送,沒空注意到我的。」

  深知五條秉性的栃木當然不會把他招來。

  五條來玩游戲,玩的不是心跳是心肌梗塞。

  眼見人都聚齊了,虎杖自然而然地都擔當了主持人的角色,活躍著氣氛:

  「那我們互相自我介紹認識一下吧?特別是新同學還都不認識我們吧。」

  在場唯二的兩個新人,一個不是人,另一個自然就是傳說中會展開領域的飛鳥井木記。

  被大家好奇的目光注視著,飛鳥井略有些靦腆地往自己旁邊坐著的櫪木縮了縮。

  「大家好,我是飛鳥井木記,很高興能和大家認識。」

  櫪木拍了拍飛鳥井的肩膀,示意她放輕松來。

  「我是櫪木光,嗯,就像你們所見的那樣,我是一個咒靈。」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二年級生看到她並沒有露出敵視或者不善的眼光,而是極其自然地就接受了她的存在。

  二年級生:那是當然,我們同屆還有帶著特級咒靈入學的呢,看都看習慣了。

  接下來一二年級生大家輪番開始自我介紹,所有人算是基本上互相認識了。

  二年級生,禪院真希,擅長使用咒具,出身御三家之一的禪院家。

  二年級生,狗卷棘,咒言師,以防意外說話詞彙量僅限於飯團餡料。

  二年級生,胖達,大洋另一岸的國寶(劃掉),校長是他爸(劃掉),校長引以為傲的咒骸傑作。

  自我介紹完,釘崎開口問道:

  「那我們玩什麼游戲呢?沒有什麼棋牌道具,也不知道玩什麼……」

  確實,學生們之間除了上課就是出任務,很少有聚在一起玩游戲的時間,所以也就沒有准備什麼游戲道具。

  聽到這裡,虎杖發出了得意的聲音:

  「鏘鏘鏘——」

  他從口袋裡抽出了九張紙片做的簽。

  「我們來玩國王游戲吧!」

  聽到這個提議,一時間室內各人的表情各異。

  國王游戲,顧名思義就是有「國王」這一角色的游戲。

  以現在房間內的情況為例,八個人需要有九張相應的簽,其中需要有一個標有「國王」的簽,剩下的八個簽分別標有一至八的數字。

  眾人抽完簽後,抽到「國王」簽的角色成為國王,剩余一張多的數字簽倒放在眾人面前,作為國王的數字。

  「國王」在不知道每個人數字的前提下,根據數字隨意的下達命令,同時由於「國王」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數字是多少,所以也很有可能自己給自己挖坑。

  總的來說,是一個相當看玩家自覺性的游戲。可以玩得溫和友好其樂融融,也可以玩得相當驚險刺激。

  見現場一度陷入了詭異的尷尬氣氛,二年級的學姐真希率先開口表態。

  「話先說在前,要玩可以,」真希「哢」的一聲把刀狀咒具放在了眾人中間,「但如果敢提出什麼過分的命令的話,可不要怪我不客氣。」

  釘崎附和道:「真希學姐我挺你!」

  伏黑舉起雙手表情漠然:「反正都在我房間了,玩就玩吧。」

  栃木高舉起一旁飛鳥井的手:「我們也玩!」

  難得有機會和其他人接觸,前段時間天天和五條大眼瞪小眼的栃木巴不得能玩游戲。

  飛鳥井見栃木答應了,自己也點點頭。

  胖達左右看了看:

  「來都來了,那就一起玩吧」

  「鮭魚鮭魚。」

  狗卷比了個大拇指。

  全員通過。

  「好嘞!就那開始!」

  虎杖把手中的紙牌翻蓋放在眾人面前,洗牌打亂了牌原來的順序。

  洗牌完畢後,眾人紛紛伸手,抽取了自己最順眼的一張牌。

  隨後小心翼翼遮擋著自己的牌,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數字。

  等待大家都知道了自己的數字和身份後,虎杖拖長了語調大喊道:

  「誰——是國王?」

  「是我。」

  伏黑淡淡地把手中的簽展示出來。

  簽上是虎杖寫的「king」。

  虎杖羨慕地說道:「明明之前是最不積極的,卻能率先抽到國王。」

  栃木拍了拍自己坐的地面:「說不定這就是場地加成?」

  在自己房間的伏黑,幸運地當上了第一輪游戲的國王。

  顯然,伏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是第一個抽到國王,一時間連命令都沒有想好。

  他撐著下巴思考了一下,給出了來自國王的第一條命令:

  「那就……3號公主抱起左手邊的人,原地轉三圈。」

  釘崎:「還蠻溫和的命令嘛。」

  虎杖環顧著大家,發出詢問:

  「3號,3號是誰。」

  「蛋黃醬。」

  狗卷伸出了自己手中的簽。

  簽上寫著「3」。

  「噢噢噢,狗卷前輩是3號,那左邊的人是……」虎杖目光看向坐在狗卷左手邊的胖達前輩。

  沒等虎杖報出名字,狗卷雙臂在胸前交叉,擺出個大大的叉。

  「鰹魚干!」

  因為人選原因再加上平時被捉弄的新仇舊恨,伏黑瞬間燃起了對游戲興趣。

  他晃了晃手中的簽:「國王的命令是絕對的,即使是前輩也不可以拒絕。」

  胖達讀懂了狗卷想要表達的意思,幫忙翻譯道:

  「唔,這個意思應該不是拒絕執行命令,而是因為惠你剛剛說的是左邊的『人』,可我不是人啊。」

  伏黑:「……」

  可惡,還能這樣嗎?

  大家把視線往胖達的左手邊又挪了一位。

  視線聚集在了栃木身上。

  眾人:「……」

  這個也不是人啊。

  栃木:謝謝大家,孜孜不倦地提醒著我是咒靈這個事實。

  於是視線再次左移。

  飛鳥井。

  這下終於是人類了。

  狗卷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狗卷:這個抱得動。

  「等等,國王的命令應該看國王的理解,而不是執行者的理解吧。你說是不是?悠仁。」

  真希按下了身旁正要起身的狗卷,看向虎杖。

  虎杖撓了撓頭:「確實是這個道理,如果國王下了命令,卻被下面執行的人歪曲意思執行,對一個國家來說也太糟糕了。那就按照國王的理解來執行。伏黑,狗卷前輩左邊的人,你認為是誰?」

  伏黑一臉「那還用問」的表情:

  「當然是胖達前輩。」

  「鰹魚干鰹魚干!」

  狗卷像交通指揮員一樣反復開合著手臂,堅持比劃著一個大叉。

  伏黑堅持己見:「就算是把整個大海裡的鰹魚全部撈出來曬成干,也是胖達前輩!」

  胖達抹著不存在的淚水:

  「人家也想要被公主抱嘛。」

  真希和釘崎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

  「抱一個!抱一個!」

  最終,在眾人的妥協之下,勉強通過「只要抱起來就夠了」的方案。

  狗卷費力地抱著胖達的腰,略略把胖達舉離地面些許,從背面看完全看不到他的人影。

  然後開始緩慢地轉圈。

  虎杖記數:「一,二,三。命令完成。」

  「噢噢噢!」眾人發出了歡呼聲。

  狗卷瞬間松開手,胖達「咚——」地一聲落回了地面。

  兩人坐回了原位。

  虎杖向大家伸出手,正想把簽都回收回來:

  「那我們開始下一輪……」

  伏黑:!

  情況不對!快跑!

  靠窗最近的他手撐床面一個翻身越過床,正要踏上窗沿跳窗而出。

  身體瞬間不能動了。

  確切的來說,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能動(跑)了。

  這是……

  房間門突然被打開,門口站著的是——

  「人家也想要玩游戲嘛~」

  五條推門而入。

  剛才還不明白伏黑為什麼突然反應激烈的眾人這下全明白了。

  栃木:為了讓大家不跑,還特地開了領域,不愧是你,五條悟。


第34章 日常·國王游戲(二)

  在眾人僵在原地不能動的時候,五條走到窗邊,貼心地把窗戶關上後,才解開領域。

  伏黑瞬間從窗台上跌坐下來。

  五條搭把手拉起伏黑:

  「上課沒認真聽啊,打敗領域最好的方式是己方也展開領域。」

  伏黑:「……」

  不會展開領域真是太抱歉了。

  「我剛剛一抬頭就發現小光你不見了,原來你是在這裡呀。」扶起伏黑後,五條抬腳走到栃木和胖達之間,盤腿坐下,「你們在玩什麼呢,我也要玩。」

  虎杖此刻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峻程度,熱情地邀請五條加入游戲:

  「國王游戲喲,五條老師你也要一起來玩嗎?」

  伏黑&栃木:「不!」

  栃木推搡著五條:「你不是還有生放送沒看完嗎?快去看吧。」

  「生放送哪有我可愛的學生重要,這是難得的師生感情交流會耶,我可不能缺席。」

  五條擺著手,一副賴在這裡不走了的模樣。

  伏黑也幫腔道:「可是虎杖的簽也只有八人份的,沒辦法中途加一個人。」

  好理由,伏黑!

  栃木在心裡給他點了個贊。

  像是早就知道會被問道這個問題,五條滿臉笑容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副簽:

  「國王游戲是吧?不用擔心,我這裡有九人份的簽。悠仁,拿去。」

  栃木:……准備這麼周全,我覺得肯定是早有預謀的陰謀。

  依舊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峻程度的虎杖興高采烈地接下了五條遞來的簽:

  「噢噢噢太好了,這樣子五條老師也可以一起玩了。」

  看到此刻身旁還能笑出聲的虎杖,伏黑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嗯?伏黑你怎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如果不是相信你的智商水平,我肯定會懷疑你是早已經和五條老師串通好了。」

  虎杖:「???」

  這到底是表揚我還是貶低我。

  見到五條老師也加入進來,釘崎略帶疑惑地問道:

  「那個……五條老師應該知道游戲規則吧?」

  「哼哼哼,可不要小看老師。」

  五條推了推自己的墨鏡,神秘兮兮地和在場的所有人對視了一眼。

  「其實我是國內僅有的幾名國王游戲的特級玩家!」

  眾人:「?!?!」

  真希一臉質疑:「這種東西也有評級的嗎?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特級?這不是咒術師和咒靈的分級方式嗎?

  五條擺了擺手,以老師的語氣循循教導:

  「所以說嘛,你們年輕人的見識還是太少了。」

  栃木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這種見識還是免了。」

  伏黑補充道:「要我說,連這個都評級的老人還是快點壽終正寢比較合適。」

  「悠仁悠仁,快開始吧。」

  五條催促著虎杖趕快開始游戲。

  「噢好!」

  被叫到的虎杖把手中的簽再次倒放在地面上。

  眾人把地上的紙片一撿而空。

  虎杖照例詢問:「誰是——」

  「是我!」

  話還沒說完,五條高舉著自己的簽站了起來。

  「國王是我。」

  他衝所有人得意地笑了笑。

  「讓我想想……我要下什麼命令好呢?」

  五條墨鏡下的眼珠轉了轉,隔著鏡片打量著大家緊張的神情。

  吊足了懸念,五條才開口:

  「一上來不要太刺激吧,弄個簡單點的任務,5號,用嬌羞的語氣說三遍『人家最喜歡五條老師了~』。」

  伏黑憤怒地把手中的簽扔了出來:「哈?」

  簽上赫然寫著「5」。

  單是說話也就罷了,還要用嬌羞的語氣?

  五條驚喜道:

  「好巧呀,居然是惠你,來吧來吧。」

  伏黑:「???」

  我嚴重懷疑這是一場有預謀有計劃的陰謀。

  虎杖還在一旁附和著五條的話,勸著伏黑快執行命令。

  「確實挺簡單的呀,伏黑快站到中間來。」

  剛剛執行過命令的狗卷煽風點火:

  「腌魚子腌魚子。」

  真希和釘崎笑作了一團。

  栃木倒是笑不出來。

  栃木:伏黑的現在,就是我們的未來啊……

  最終伏黑拗不過只好站到了眾人中間。

  五條手掌比在耳後,做好了十足十的傾聽狀。

  伏黑飛速念完:「人家最喜歡五條老師了。」

  五條抱怨道:「這速度太快了吧?」

  「人——家——最——喜——歡——五——條——老——師——了——」

  「倒也不用這麼慢,惠,感情充沛點!」

  「人家、最、喜歡五條老師了!」

  伏黑氣呼呼地把手中的簽甩在了五條的臉上。

  紙片被無下限術式接下來,輕輕一彈飄落在地。

  五條滿意地點點頭:

  「嗯嗯,最後一遍不錯,感情出來了。」

  栃木:「……」

  你確定那感情是嬌羞而不是暴怒嗎?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伏黑執行完命令後,坐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虎杖把簽都從所有人手中一一收回來,打亂順序攤開放在地面。

  「誰是——」

  「是我!」

  再一次,虎杖話音未落,五條又高舉著自己手中的簽。

  眾人:???

  怎麼又是你?

  所有人都向五條投去了不可思議的目光。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怎麼又是我呢?」

  雖然嘴上說著「不好意思」,但是從表情上怎麼也看不出來「不好意思」的五條下達了來自國王的第二條命令。

  「2號和6號嘴裡含著一口水,然後面對面互相撓對方咯吱窩的癢癢一分鐘。可不要手下留情喲。」

  釘崎拋出了自己標有「2」號的簽:

  「另一個是誰?」

  真希把「6」號簽疊在了「2」號旁邊:

  「這是要篩選癩蛤蟆嗎?」

  由於兩個人原本坐著就是相鄰的,虎杖沒有讓她們兩個走到中間:「那兩位就坐在原位吧。」

  房間的主人伏黑拿出兩個一次性杯子,裝好飲用水,遞給釘崎和真希一人一個。

  「真希姐,來吧!」

  釘崎一副英勇就義的悲壯神色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有沒有隔絕觸覺的術式,給我們倆上一個。」

  真希也把水含在了口中,轉過身和釘崎面對面。

  兩人向對方腋下伸出雙手。

  說不上身經百戰但是也有不少戰鬥經驗的兩人,即使能抵御得了疼痛的痛苦,卻難以抵御得了輕微的癢癢感。

  特別還是在嘴裡含了一口水的情況下。

  真希的情況還好上一些,釘崎看上去像是要到了憋笑的邊緣,仿佛不是要把水噴出來,就是要把自己嗆死了。

  見狀真希稍稍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剛有減輕力度的端倪,五條就慢悠悠地開口了:

  「真希同學,我可有一雙好眼睛啊。」

  一切渾水摸魚的行為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聽到五條的話,真希閉上了雙眼,維持住了手上的力道。

  真希:往好處想我帶了眼鏡。

  釘崎:混蛋五條!別小看我的意志力啊!

  爆發了強大忍耐力的釘崎咬緊牙關,硬生生忍住了笑意。

  雙目目眥盡裂,眼睛瞪得圓溜溜,腮幫子還鼓起來。

  眾人:……確實很像青蛙啊。

  終於漫長的一分鐘終於過去了。

  「咳咳咳——」

  不想把水噴到對面真希臉上,釘崎把嘴裡的水咽了下去,爆發出了驚天動地地咳嗽聲。

  她右手握拳舉起作勝利狀,沙啞著嗓子道:「忍住了!」

  真希幫她輕拍著背,眼睛卻看向五條,眼神挑釁:

  「下一個。」

  五條絲毫沒有被挑釁到,鼓掌贊揚:「不錯不錯,那就開始下一輪吧。」

  開始覺察到場內氣氛不對勁的虎杖重新開始新的一輪游戲。

  「誰是國王?」

  「我。」

  這一次五條沒有再搶答,悠悠閑閑地舉起了自己的簽向眾人展示。

  眾人:???

  為什麼還是你?!

  無視掉眾人神色各異的眼神,五條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點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中顯示出一只正在打滾賣萌的幼年熊貓。

  還不是很理解咒骸含義的飛鳥井和栃木忍不住視線微斜看向了胖達。

  接到視線的胖達:「……」

  熊貓不是熊貓啊。

  五條為大家介紹道:

  「去年出生於東京上野動物園的大熊貓香香~是不是超可愛呀~」

  看慣了熊貓的一二年級生:「也就一般般吧。」

  胖達:「其實我還是希望你們誇一誇『它真可愛』的。」

  栃木指著五條手機屏幕中的熊貓問道:「……所以這和你的命令有什麼關系?」

  「1號,來為我們上演一場模仿熊貓秀。」

  五條打了個響指。

  胖達嚇得把手中的簽松爪掉落在地。

  狗卷貼心地幫它把反面著地的簽翻了過來。

  「1」號。

  「腌魚子。」狗卷伸手拍拍胖達的背。

  好耶,到你了,快上吧快上吧。

  胖達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中間,大吼道:

  「熊貓真的不是熊貓啊!」

  然後委屈巴巴地用四肢著地走路,像視頻中的熊貓一樣滾了滾自己毛絨絨的身體,抱著自己的腳前後搖晃著。

  栃木&飛鳥井:好可愛~

  真希&狗卷:好蠢,不想承認它是我同學。

  五條手中的視頻終於播放結束。

  胖達龐大的身軀格外靈活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重新雙腳站立。

  在說完最後一遍「熊貓不是熊貓」,心力憔悴地走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上。

  虎杖也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

  熊貓視頻正正好匹配到了胖達前輩,這也太巧了吧?

  仔仔細細地把所有人的簽收回來,虎杖這一次比前三次洗簽洗了更長的時間,然後才把紙片放出來。

  「誰是……國王?」

  虎杖猶豫著開口。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一人開口

  ……不會吧?

  五條把簽當成扇子一樣,一臉輕松愉悅地扇著風。

  手中的簽展示出來。

  「抱歉啦,國王,是我。」

  他笑眯眯地說道。


第35章 日常·國王游戲(三)

  伏黑身子前傾夠到了五條手中的簽,一把奪了過去。

  「不對,這絕對不對。」

  連續四次都是被五條抽到了國王。

  幸運也要有個度啊!

  伏黑迎著光打量紙片,試圖看出裡面是不是做了什麼標記。

  但是簽和尋常紙張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琢磨了一分鐘都沒琢磨出蹊蹺的伏黑悻悻地把簽還給了五條。

  「沒有證據可不要亂懷疑人嘛,惠。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哈。」

  五條接過簽,故作慷慨大方地說道。

  伏黑:「???」

  這絕對是個陰謀!我肯定!

  沒被抓出作弊,五條繼續作威作福:

  「5號和8號,你們倆拿自己的校服給對方穿上。」

  不用出示簽,在場的所有人一下子就是知道了抽中5號和8號的人是誰。

  因為就在五條發出命令後的一瞬間,虎杖和飛鳥井的臉頰都漲得通紅。

  栃木:純情少男少女慘遭五條毒手。

  虎杖頭都不敢往旁邊轉,視線刻意躲避著右手邊身旁的飛鳥井。

  飛鳥井臉龐紅得像是蘋果,肩膀微微顫抖著,表情略帶不安。

  五條左右手衝兩人各比一個大拇指。

  「正好,我們在宿舍區裡,快去拿一套自己的校服給對方吧。加油喲,悠仁,木記!」

  剛剛被抽到互相撓癢癢的釘崎用手肘頂了頂真希:

  「要是我們做那個多好啊,我和真希姐互換衣服。」

  真希點點頭表示贊同。

  不過,互相撓癢癢對於虎杖和飛鳥井可能更難執行也說不定……

  栃木皺了皺眉,看了看身邊突然空出來的兩個位置,又看了看五條,最後視線回到地面上放著的紙質簽。

  這其中絕對有蹊蹺。

  到底怎麼樣才能捉住五條的破綻?

  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虎杖和飛鳥井回到了伏黑房間裡。

  虎杖小步小步地走進來,雙手拼命按著裙邊。

  「嘶——涼颼颼的。」

  「哈哈哈哈哈哈,虎杖看這邊。」

  伏黑還沒來得及喊出「別看」,絲毫沒有防備心的虎杖眼神直直對上了五條手機的攝像頭。

  伏黑:笨蛋。

  哢嚓哢嚓哢嚓——

  五條拿著手機一邊大笑一邊拍照。

  「不錯嘛,悠仁的新造型。」

  狗卷和胖達在旁邊興奮地鼓掌。

  「腌魚子。」

  「悠仁要加入我們嗎?」

  虎杖大一號的衣服襯得飛鳥井像是一只樹袋熊。

  看到慘遭拍照的虎杖,飛鳥井被嚇得躲在栃木身後瑟瑟發抖。

  心滿意足拍夠了的五條把手機放回口袋,然後轉頭看向飛鳥井。

  「木記也很帥氣喲。」

  五條最後的良心驅使他高抬貴手,沒給飛鳥井也來幾張照,饒過了她。

  再下一局即將開始前——

  「等等,大家不覺得這個概率很不正常嗎?」

  栃木攔住了虎杖正要讓大家抽簽的手。

  聽到她的質疑,除五條外的眾人都點點頭。

  她接著說道:

  「迄今為止已經五條老師已經連續四次抽到了國王,一共十張簽,連續四次抽中的概率已經低到萬分之一。」

  已經被捉弄過的真希補充:

  「而且命令也太有針對性了。」

  讓伏黑說「人家最喜歡五條老師了」。

  釘崎和真希互相撓癢。

  胖達學熊貓。

  虎杖和飛鳥井穿對方的校服。

  巧合到一定程度,已經不能用單單的「幸運」來解釋了。

  「所以我提議,」栃木豎起食指,「下一輪讓五條老師最後一個抽簽。」

  最後一個抽簽。

  雖然抽簽先後看上去並不公平,但是實際上抽簽的先後順序並不會改變抽簽的概率。

  也就是說,這樣子做仍然是公平的,但是卻說不定能破除現在這個五條連續抽中國王的局面。

  如果五條是有特殊手法認出牌的話,讓他們八個人先抽,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國王牌在他們的手中。

  這樣就能推翻「五條國王」的統治了!

  「贊成。」

  「好。」

  「我支持。」

  「鮭魚。」

  「好主意!」

  此起彼伏的贊成聲在室內響起。

  五條一臉無所謂,攤攤手。

  「我可以啊。就是小光你呀——」

  他猛然湊近栃木的臉,手指點在她的鼻子上。

  「如果你冤枉了我的話,該怎麼賠償我呢?」

  「……」

  賠償?

  栃木挑了挑眉,身體向後仰,把自己的鼻尖脫離了五條的手指,認認真真地開口給出了自己的賠償:

  「要是你沒有作弊,我就任由你差遣一天。」

  「哈哈哈哈好呀,我已經想好了要你做什麼了喲~」

  五條收回了自己的手,自信滿滿地笑道。

  栃木目光灼灼地盯著五條看了幾秒後,她松開了按住虎杖的手。

  「那就開始吧。」

  新的一局游戲。

  在場除了五條外的人,全都先拿了一張簽。

  栃木緊張看著抽到簽的大家。

  有沒有人露出抽到國王簽的喜色?

  但是環視一圈下來,大家還是面面相覷。

  「不會吧……」

  栃木喃喃道。

  又給他抽中了?

  與眾人形成鮮明對比,五條伸手捻起剩下唯二的兩張簽中的一張,抬眼看完後扔在了中間的空地上。

  「小光,看喲~」

  五條從容一笑。

  「還是我。」

  栃木:「……」

  該不會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巧合吧。

  她的內心微微動搖。

  不!絕對不可能!我不接受!

  五條托著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環視著學生們:

  「讓我想想還剩誰,啊不,還剩什麼……8號,用屁股寫自己的名字,要用平假名。」

  狗卷把自己手裡的簽交給了虎杖。

  他是8號。

  胖達:「唯一一個執行兩次命令的人,你的運氣真不好啊。」

  狗卷:「鰹魚干……」

  確切的來說,應該是倒霉到家了。

  狗卷站到眾人中間,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扭動腰肢,開始用屁股寫起自己的名字。

  比起視線坦然的狗卷,在場的大家反而略有些不好意思,游離著視線。

  怎麼說呢……確實,比起羞恥來說……

  更像是……,嗯,那個你懂的……

  對……就是、那個……

  飛鳥井實在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只敢透過手指縫往外看。

  在室內氛圍升溫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氣氛前,狗卷終於寫完了自己的名字,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栃木伸手拍了拍自己微熱的臉頰。

  狗卷前輩,說不定很有舞蹈天賦啊……

  比起栃木,五條完全不受影響,催促著下一輪游戲的開始:

  「大家愣著干嘛,虎杖快開始。」

  栃木:「!」

  趁著栃木沒反應過來,又一輪游戲開始了。

  又給他得逞了。

  栃木在心裡斥責著自己慢一拍的反應速度。

  等等。

  算著室內的所有人數,栃木猛然發現,所有人裡面唯一還沒有被命令過的人居然是自己。

  完蛋了……

  就在栃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五條把手中的簽寫有「king」的一面對准栃木,勾起嘴角。

  「4號——」

  栃木看著自己手中的簽。

  果不其然,自己就是四號。

  五條的聲音宛若地獄來的惡魔:

  「去給伊地知先生打個電話,說,未來一周高專後勤人員的所有工作都由你包了,絕不反悔。要表現得是自願的喲。」

  接到命令的栃木欲哭無淚地掏出自己的手機。

  伊地知先生,我來接你的班了。

  像是怕栃木作弊,假裝打電話,五條又補充道:「開免提。」

  栃木:「……」

  你要是不說,我都還想不到有這種作弊方式呢。

  片刻後,電話另一端傳來伊地知的聲音。

  「栃木小姐,請問您有什麼事?」

  「伊地知先生……未來一周高專後勤人員的所有工作都由我包了,絕不反悔qwq。」

  電話那頭伊地知的聲音頓了頓:「不要緊吧,您是不是受了什麼威脅?」

  伊地知:九成九是五條的威脅。

  栃木哽咽了一下,繼續解釋:

  「不是不是,我是自願的。」

  「需要我為您在硝子小姐那裡預定一個床位嗎?」

  「沒事我自己會反轉術式,不會猝死的。」

  「……」

  伊地知又沉默了一下。

  果然是吧,五條先生威脅你了吧。

  「那預祝您未來一周生活愉快。」

  「謝謝。」

  栃木含淚掛斷了電話。

  所有人都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

  眾人:太慘了……

  「那我們繼續……」

  「等一下!」

  栃木打斷了五條繼續游戲的話語。

  既然兩次最後抽簽都還是國王,那看來就不是靠能辨認出來哪一張簽是國王來作弊的。

  肯定是牌有問題。

  我一定要抓到你的破綻,等著吧,五條!


第36章 日常·國王游戲(四)

  栃木越過飛鳥井的身體,從虎杖手裡把簽全拿了過來。

  之前為了公平起見,洗簽的時候虎杖從來沒有檢查過牌面。

  她把所有簽正面朝上,攤開成一排。

  找到問題了!

  十張簽當中並沒有寫有「king」的那一張簽,取而代之的是兩張寫有「6」的簽。

  栃木把手掌依次略過每一張牌,閉著眼睛細細感受。

  紙片上傳來了極其極其微弱的咒力波動,微弱得讓專精咒力控制的栃木都有些難以撲捉到。

  她狠狠地瞪向五條。

  「果然這些簽都是你動的手腳吧。」

  栃木拽過五條的手臂,兩手像抓螃蟹一樣扣牢了他的手腕。

  被抓住手的五條嘴上不停,繼續胡說八道著:

  「哎呀,小光真熱情,想和我手牽手嗎?」

  沒有理會他的插科打諢,栃木扯著他的手,來到擺作一排的簽上方,然後將手指從牌上拂過。

  牌面隨著五條手指的觸碰,墨水暈染開又重新聚合,逐個變為了標有「king」的簽。

  眾人:!

  「果然如此。」

  栃木露出了然的神情,松開了五條不斷往回縮的手。

  「你利用大家拿到自己的簽後並不會溝通這一點,把所有牌都設計成了數字,為了讓人不容易覺察出來還特地把容易混淆的『6』和『9』中的『6』做了兩張。簽只有在接觸到你的咒力後,才會顯示出『king』,所以不管我們怎麼抽都抽不到國王;而你卻能,一抽就中。」

  揭露真相後,大家七嘴八舌地譴責。

  「就算是五條老師,玩游戲作弊也不可原諒!」

  「從他一進房間我就覺得沒好事。」

  「你這個可惡的白毛眼罩男。」

  「鰹魚干。」

  「被欺騙感情了,好難過。」

  不過即使是被拆穿,五條依舊面不改色,張口就來:

  「這是老師我對你們的考驗,想看看你們對咒力的覺察夠不夠細致,結果你們也看到了。」

  他攤開手掌,誇張地長嘆一口氣,失望地搖搖頭。

  「你們都沒有覺察到我動的手腳,這麼差的咒力偵查,剛剛那些作為懲罰也不過分吧?」

  眾人:「……」

  怎麼辦,如果不是打不過他,真的好想揍他一頓。

  雖然你說得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這可不是隨意糊弄糊弄就能說得過去的啊!

  伏黑伸手把一排國王簽撿起,整理疊好,轉身投進垃圾桶,拍拍手掌,一氣呵成。

  「游戲規則就是,不能作弊,五條老師你作弊了就要退出游戲。」

  「不嘛不嘛,人家想要玩嘛~人家一個人過周末好無聊的嘛~」

  見糊弄不過去,五條纏住了身旁的栃木,轉換策略,來回搖晃撒嬌懇求著。

  「嘶——快松開我!」

  栃木拼命地從五條魔掌中拯救著自己的手臂。

  「哼哼哼,你不答應讓我繼續玩,我就不松手。」

  五條手腳並用,整個人像是樹懶纏在樹上一樣纏住栃木的右手臂。

  「行吧行吧,留你下來玩,虎杖同學麻煩你去新制作一副簽了。」

  像是拜倒在五條的大猩猩一般的力氣之下,栃木松口答應了。

  「可是……」

  還沒等大家的質疑聲說出,栃木飛快地接著說道:

  「不過,游戲規則可要改一下了。」

  改成更利於我們的規則。

  她看向抱住自己手臂不放手的五條,臉上劃過一個燦爛的笑容。

  五條:「?」

  等虎杖和伏黑把新的簽做好後,栃木公布新規則:

  「現在我們原來的游戲規則不變,不過要追加一條規則,就是所有人拿到自己的簽後需要公開。」

  尋常的國王游戲,追求的就是號碼所對應人物的不確定性,從而與命令之間擦碰出的火花。

  但是在所有人都被五條捉弄過的情況下,公開號碼對於五條來說將十分不利。

  這意味著,只要國王簽不在五條手裡的話,誰都可以對五條下命令,也就是報仇雪恨。

  面對這樣極其不利的針對自己制定的規則,五條還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

  他松開栃木的手臂,身體坐正回來,扶了扶自己之前因為鬧騰半掉下來的墨鏡:

  「就讓你們見見,國王游戲特級玩家的實力吧!不管是什麼刁難的命令都能一絲不苟地執行,即使是從東京鐵塔上跳下去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栃木:「……」

  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群妖魔鬼怪在玩國王游戲啊。

  更改了規則後,所有人躍躍欲試等待著復仇。

  虎杖把新制作的簽遞到中間:

  「游戲開始,大家抽簽。」

  眾人抽完簽後,紛紛把自己手中的簽展示出來,連五條也不例外。

  「誒,那個……國王是我。」

  飛鳥井伸出了自己的簽。

  沒想到這一次是存在感最低的飛鳥井率先抽到了國王簽。

  坐在她旁邊的虎杖為她加油助威:

  「說吧,飛鳥井同學,你的命令是什麼?」

  飛鳥井怯生生地看了眼還在穿著自己裙子的虎杖,堅定了自己的聲音,看著五條簽上的號碼發出命令:

  「7號,請您穿上小光的衣服。」

  接到命令後,五條「蹭——」地一下從原地站起來,拉著栃木跑出了房間,瞬間就消失在宿舍區的走廊。

  「走嘍走嘍!執行命令去咯!」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拖走的栃木:

  「???」

  等等,這不該是正常人的反應吧?

  為什麼你對穿女裝這麼積極?

  被拖回兩人住所後,栃木帶著五條走進自己的房間,從自己的衣櫥中取出一套衣裙,在五條身上比劃著。

  原本能到她小腿中間的袴堪堪到五條膝蓋上。

  看出來這一差距的五條摁住了栃木的腦袋,水平平移到自己的鎖骨處,隨後補刀道:

  「小光你好矮啊。」

  栃木:「……難道問題不是在於你太高了嗎」

  她放棄比劃,直接了當地把衣服塞進了五條手裡。

  「穿吧穿吧,系帶要是系不上再來找我吧,輕點別把衣服給穿壞了!」

  這不是對校服質量的不信任,而是兩人身形差距實在過大。

  片刻後,看到五條穿著自己衣服從房間出來的栃木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栃木:看來今天我的理智和我的眼睛只能留一個了。

  不是瘋掉就是瞎掉!

  五條還好心情地拋了個媚眼:

  「怎麼樣,有沒有心動的感覺?」

  「心動沒有,心髒驟停倒有,」栃木冷靜地回應,「如果不是我會反轉術式,可能現在我就要在你面前躺屍了。」

  「好嘞!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我們快回去吧。」

  「???」

  五條這家伙的腦回路到底是由什麼構成的?

  栃木陷入了自我懷疑。

  怎麼感覺他很樂在其中的樣子……

  聽到栃木評價的五條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再一次一把抓住她,「蒼」術式發動,瞬間回到學生宿舍樓下。

  五條坦坦蕩蕩地推開房間門:「我們回來啦。」

  猝不及防又體驗了一次「蒼」術式,栃木腳步虛浮地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見到穿上女裝的五條老師,眾人反應各異。

  有像虎杖這種發出爆笑聲「哈哈哈哈」的,也有如伏黑一樣恨不得自戳雙目的。

  命令的主人飛鳥井則是發出了語意不明的「嗚哇」一聲,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被驚的。

  第二輪游戲開始。

  「蛋黃醬!」

  狗卷前輩高舉著自己手中的簽。

  虎杖從他手裡接過簽:「噢噢噢!是狗卷前輩,你有什麼命令想下達嗎?」

  狗卷指了指五條,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雖然不能用話語完整的表達出來,但顯而易見他的命令大家都明白了。

  胖達幫忙翻譯詢問:「是說,讓五條老師也用自己的屁股寫自己的名字嗎?」

  「鮭魚。」

  狗卷點了點頭。

  「那就五條老師請吧。」

  胖達攤開自己的爪子示意五條上前。

  「小菜一碟!」

  五條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到大家的中間,開始用屁股寫自己的名字。

  不得不說五條執行起命令來真的沒有絲毫渾水摸魚,穿著裙子都毫無心理負擔,動作幅度絲毫不受影響,甚至把寫名字寫出了舞蹈的感覺。

  看來只是這種程度的羞恥行為,完全不會突破五條的內心防線。

  隨後抽到國王的是胖達。

  胖達在自己毛絨絨的身上一掏,不知從什麼神秘空間裡面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爪子在手機上點了點,在網站上瀏覽一番後,選擇了一個熱度極高的寵物貓咪視頻。

  視頻裡渾身雪白的小貓咪在歡快地玩著耳機線。

  「唔,五條老師你長得也不像貓咪……」

  胖達撓了撓自己的下巴。

  雖說自己不是熊貓,不過它來模仿熊貓還是很像的。

  五條可不好辦啊。

  思考了片刻,它舉起一根指頭。

  「那就兩只手當貓爪,喵喵叫一分鐘怎麼樣?」

  不用大家同意,五條馬上就進入了狀態,兩只手舉到與自己臉同高,屈起手指作貓爪狀。

  「收到,喵~」

  化身貓咪後,五條側身撲進了栃木懷裡,仰躺在她的大腿上,一邊喵喵叫一邊用假裝成爪子的雙手時不時勾勾栃木的頭發。

  不得不說,扮得還挺像一只粘人貓咪的……

  看得胖達目瞪口呆。

  「五條老師你是不是掩埋了身為演員的天賦。」

  栃木:要是不是在我的懷裡就好了……

  任憑你裝貓咪裝得再像,這體重可還是實打實的啊!

  生無可戀的栃木感覺這世界可能對她不怎麼友好。

  伏黑看了看沒有絲毫心理負擔學著貓叫的五條,再看看一臉痛苦的栃木,忍不住懷疑道:

  「這到底是是在懲罰誰啊……」


第37章 日常·國王游戲(終)

  終於,對於栃木來說漫長而又痛苦的一分鐘結束了。

  被「喵喵」聲魔音貫耳的她火燒火燎地把五條從自己的大腿上哄開:「結束了結束了,你快給我起開。」

  「讓我再躺會兒嘛、哎喲——」

  還想賴著不走的五條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栃木一把推了下去。

  截至目前為止,五條已經毫無困難地執行完了三個命令。

  穿女裝,用屁股寫字和學貓咪。

  但是沒有一項對他起作用,恰恰相反,他居然看起來還挺樂在其中的。

  該說不愧是國王游戲的特級玩家嗎?

  「哼哼哼,到我們了!」

  握住國王簽的釘崎發出如同勝利者一般的得意聲音。

  看了眼旁邊真希學姐簽上的號碼後,釘崎下達了命令:

  「6號,要被1號和9號撓癢癢一分鐘。」

  既然無法從心理上打敗五條,那就用簡單粗暴的物理方式。

  釘崎不信五條他還能不怕癢。

  釘崎和真希湊到五條身邊,竭盡所能地撓著癢癢。

  撓癢癢也是項技術活,如果力氣過輕,是無法讓人覺察到癢意的;但是力氣過重的話,就又會使得癢變為痛。

  兩人恰到好處地把握著手上的力量。

  「五條老師,實在憋不住笑出來也不是不可以的。」

  「無下限術式開久了,老師你應該很怕癢吧。」

  執行命令的兩個人甚至不斷轉移陣地,勢要找到五條的弱點處。

  可惜直到最後,五條臉上都是同一副淡淡笑容的表情,完完全全沒有被癢到。

  「拜托,你們手力氣也太小了吧,我都沒感覺。」

  無視精疲力盡的兩人,五條愜意地伸伸手臂,活動活動肩關節,衝在場的所有人勾勾手指。

  「下一輪。」

  何等囂張的氣焰。

  第二次抽到國王簽的伏黑盯著自己手中的簽陷入了沉思。

  剛剛五條老師是命令我讓我說最喜歡他。

  「人家最喜歡五條老師了~」

  但是反過來的話,可能並不會有多大殺傷力。

  「人家最喜歡伏黑惠了~」

  說不定,五條老師還會用難以想像的甜膩語氣把這句話說出來。

  想到這裡的伏黑打了個冷顫。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要找一個他最討厭的人。

  伏黑在腦子裡搜索著五條討厭的人選。

  那個眼罩怪男對誰都是一副輕浮樣,也沒見他明顯表現出對誰的討厭啊……

  啊,是他!

  伏黑想到了。

  「4號,我的命令是連說三遍,『人家最喜歡樂岩寺校長了~』,要用傲嬌的語氣。」

  伏黑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

  「哈?」

  聽到命令,不對,確切的來說是聽到這個姓氏後,五條頭一次展現出了「不情願」的表情。

  有效!

  看到五條的反應後,伏黑心中暗喜。

  不過在場的很多人還沒搞清楚狀況。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除了二年級生以外的人都滿頭霧水。

  樂岩寺?那是誰?我們校長不是姓夜蛾嗎?

  胖達:「是京都校的校長哦。」

  伏黑補充道:「也是主張祓除虎杖和栃木同學的保守派領頭羊。」

  怪不得,栃木明白了。

  之前偶爾幾次聽過五條叨叨的「老頭子們」,那這個樂岩寺校長想必就是「老頭子們」的頭頭了。

  哈哈哈五條,快讓我看看你不情不願的表情吧!

  然而,五條「不情願」的表情轉瞬即逝,馬上又換回了之前輕松的笑容。

  「不就是說幾聲『我喜歡你』嘛,反正那老頭子也不在這裡,我說就說咯。」

  伏黑:「……」

  這個人的臉皮做成防御咒具一定也是無敵的。

  泰然自若的五條甚至還越說越來勁,聲情並茂地說完三次「人家最喜歡樂岩寺校長了~」。

  這是何等強大的心理素質。

  原本以為自己命令能奏效的伏黑充滿怨念地把手中的國王簽扔給了虎杖:「繼續吧。」

  虎杖手中飛快洗簽:「好!」

  所有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虎杖手中的簽,一見他遞出,簽瞬間被一抽而淨。

  「我是國王。」

  栃木握緊了手中的簽。

  自游戲開始時,第一次國王簽落到了她的手中。

  剛剛伏黑的命令給了栃木一個思路。

  對討厭的人說我喜歡你,剛剛五條的確有一個片刻產生了抗拒的心理。

  但是他克服這種抗拒心理的原因,是那個對像並不在這裡,所以「不情願」的情緒會驟然減少。

  所以,要讓他面對那個人說出話來才是關鍵!

  栃木詢問道:「伏黑,你能借一下紙筆給我嗎?」

  伏黑從自己的書桌上拿出一只黑筆和本子,轉身傳給了栃木。

  「給。」

  「謝謝。」

  接過筆和本子的栃木開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小光你在寫什麼呢?」

  看到突然開始塗寫的栃木,五條好奇地想湊過去看看,卻被迅速躲開。

  「先保密,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躲著五條,栃木加快了自己手下的書寫速度。

  「要是想寫色/色的東西拿來給我念,讓我害羞可是行不通的喲~」

  栃木:「……」

  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奇怪的系統。

  片刻之後,栃木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書寫工作,她從本子上把紙撕下來,自己先念了一遍。

  「我親愛的同事:伊地知先生,你我共事多年,此前我一直對你的辛苦不甚理解,還時常恐嚇威脅你。今日我幡然醒悟,意識到了我行為的不妥當之處。在此,我為我此前的行為誠摯地說一聲,對不起,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

  五條:「……」

  念完後,栃木笑眯眯地把紙塞到了一臉吞了蒼蠅表情的五條手裡。

  「國王的命令就是,打電話給伊地知先生,對他說出紙張上的話,要真摯,要誠懇,要表現得心甘情願。」

  風水輪流轉。

  哈!哈!哈!

  栃木忍不住在心裡大笑三聲。

  聽完栃木的命令,五條的表情變得更加恐怖了——如果說原來是吃了蒼蠅,現在就像是吃飯吃到了蒼蠅,結果卻發現蒼蠅只剩一半。

  他有些狂躁地抓了抓頭發,隱忍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通了伊地知的電話號碼。

  「噢對了!開免提!」

  栃木湊到五條身旁,趴在他大腿上好心幫他點開了免提鍵。

  要不是你之前提醒我,我都忘了還有這一招假裝打電話呢。

  「去去去。」五條惱羞成怒地推開了栃木的頭。

  正在享受難得節假日的伊地知手機第二次響了起來。

  看清來電人的伊地知如墜冰窟。

  「五條悟」,手機上如此顯示到。

  伊地知顫顫巍巍地接通了通訊,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五條先生,請問您有何要事?」

  電話另一端五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抓狂:

  「喂,伊地知,你給我聽好了——」

  聽到這個不快的語氣,伊地知差點嚇得把手機扔了。

  我的祖宗喲,誰惹你了。

  正當伊地知以為五條又要提什麼亂七八糟的要求時,手機另一端的畫風突變。

  「我親愛的同事……得到你的諒解。」

  五條叭叭叭地念了一大段話,總結起來就是——

  我不該壓榨你,我錯了。

  這下伊地知真的嚇得把手機扔了出去。

  完了完了,五條是被精神類術式攻擊了嗎?

  居然這麼說話?!

  掉在地上的手機發出催命的「喂喂喂」聲,他連忙把手機又撿了起來。

  「五條先生,請問您現在感覺還好嗎?需要我去幫您找硝子小姐檢查一下身體嗎?」

  「哈?你是在質疑我嗎?」

  「不敢不敢……」

  這麼說完話後,對面的通訊瞬間掛斷。

  伊地知:「?」

  聯想到之前栃木打來的電話,說自己承包了未來一周的內勤工作,兩個人同時作出的反常行為。

  應該是在玩什麼打賭的游戲吧?

  伊地知溫柔地笑著搖搖頭,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真好啊,這才是學生生活原來的樣子吧。」

  另一邊,伏黑房間內。

  打完電話完成命令,五條黑著臉把簽拋回給虎杖。

  學生們則爆發出歡呼聲。

  「栃木,干得漂亮!」

  「小光你最棒了。」

  「腌魚子。」

  「還是你了解五條老師。」

  「耶!」

  五條不服氣:「再來再來!」

  伏黑回頭看了眼書桌上的時間。

  「到時間吃飯了,先去吃飯要緊吧。」

  「對喲,而且今天的甜點還是一周一次的焦糖布丁,我們快去吃飯吧!」

  將食堂菜譜銘記於心的虎杖補充道。

  「不過比起去吃飯,是不是先把衣服都先換回來比較好……」

  栃木指了指虎杖的裙子,又指了指穿在五條身上自己的衣裙。

  聽到這話,趁著她沒反應過來,五條耍賴飛也似地跑出房間。

  「不還不還,誰叫你讓我打電話,衣服我不還你了。」

  「你給我站住!」

  兩人追逐著跑出了學生宿舍的走廊。

  出到空曠地帶後,使用了「蒼」術式的五條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栃木:「……失算了。」

  我該如何向內勤報備。

  難道說我的裙子被五條穿走了嗎?

  今日的勝負,所有人的敗北。

  唯一的獲勝者,伊地知——

  收獲了來自栃木的一周假期,和五條的「誠摯」道歉。


第38章 絕望賭場案(一)

  「差一點……還差一點就打破五條的游戲記錄了……」

  櫪木屏氣凝神,眼睛緊盯著屏幕。

  就在她全神貫注的時候,准備破紀錄時。

  突然,眼前一黑。

  眼睛上傳來了略微粗糙的溫熱感。

  「猜猜我是誰~」

  「五條啊啊啊啊!你絕對是故意的!」

  櫪木從軟墊上蹦起來,掙脫了身後人的手掌。

  果不其然,等到她重新能看見時,屏幕上已經顯示為「Game Over」。

  仍然沒有超過五條記錄的分數。

  「你肯定是嫉妒我的分比你高!五條——五條……?」

  轉過身,櫪木發現身後的人竟然是個黑發黑眼的男子。

  雖然從身高和聲音仍能看出一些五條的影子,但是整個人的長相都變得和五條的原貌不一樣了。

  「怎麼了你這是,cosplay誰呢?」

  櫪木上手揉了揉五條的臉,輕輕拍了兩下。

  皮膚摸起來柔軟光滑,體溫手感膚色都和正常人無異。

  不甘吃虧的五條也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櫪木的面頰,笑意盎然地自我介紹道:

  「從現在開始,請叫我菅原仲達。」

  被捏住臉櫪木說起話來有點口齒不清:「假名假臉假身份,你這是惹了什麼不得了的仇家嗎?」

  「我要是有仇家,都是他們躲著我,而不是我躲著他們好不好,」五條松開了自己捏住櫪木臉的手,「任務需要,如果我頂著原來的臉不方便潛入,所以只能換張臉咯。」

  潛入?!

  這又是什麼驚悚的任務。

  「不會我也要去吧……」

  栃木表示抗拒。

  這才剛過一個周末,又要出差嗎?

  五條衝栃木擠了擠眼睛,「那是當然——不如說比起我來,你反而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掰著手指一一數來。

  「知名度不如我,沒人能針對你;常人看不見你,去哪兒都暢通無阻;沒有群體大招,不會誤傷他人……所以,這次你是必去不可啦。」

  說到這裡,五條摸了摸自己的臉,用略帶可惜的口吻感嘆道:

  「哎,這次真是糟蹋了我這張帥臉了。」

  栃木干笑著:「哈、哈哈,偶爾換個口味也不錯嘛。」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五條的長相的確相當能打,但是每每想到他頂著那張臉所干的事情,栃木就覺得痛心疾首。

  栃木:謝謝,已經獲得了對帥哥的特異性免疫。

  欣賞完五條的新臉,栃木一屁股坐回到軟墊上,手裡手柄不停,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游戲。

  見栃木的成績離自己的記錄還遠著,五條也暫時坐在一旁,沒有打擾她游戲。

  栃木眼睛盯著屏幕,嘴上問道:

  「所以,這次又是什麼時候出發去哪兒呢?」

  「等明天人到齊了,我們就可以出發去和另一邊人員彙合了。」

  栃木咂舌:「這麼多人?」

  聽起來不光高專這邊派了人,其他什麼別的機構也派了人。

  希望都是靠譜的人。

  要是來一堆五條,她可頂不順。

  「畢竟詛咒師也在和別的組織結盟嘛,這個世界的組成可是遠比你想像得要復雜的多。」

  五條抓著軟墊前後搖晃著,為栃木介紹著。

  「你知道橫濱嗎?」

  「是那個神奈川縣的港口城市嗎?」

  「對。你猜那邊聚集了很多什麼人。」

  栃木握住手柄的手頓了頓:

  「日本人?」

  「什麼人」這種問題到底想問什麼啊。

  難不成還是火星人嗎?

  五條噎聲:「……」

  眼見游戲在栃木眼裡顯然比他賣的關子更有趣,五條也不繼續廢話了。

  「是異能力者啦。就是漫畫雜志上才會出現的各種各樣的異能力者。」

  「噢噢噢,那真危險,看來以後搬家不能搬去橫濱……等等你剛剛說什麼?」

  屏幕的音響又傳來了「Game Over」的聲音。

  意識到剛剛五條說了什麼超出常理的詞彙,栃木不可思議地重復道:

  「你說的是『異能力者』?」

  看到栃木終於從游戲裡探出頭來,五條心裡滿意多了。

  這才是我想要的反應嘛。

  他肯定地點頭:「是喲,異能力者的分布遠比你想像地多的多。和咒術不同,咒術咒靈在日本分布得比其他國家多,但是異能力者就不同了,異能力者在全球範圍都有廣泛的分布。」

  栃木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又被刷新了。

  怎麼這些不按科學來稀奇古怪的東西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

  等等,無緣無故地和我科普這種東西,該不會是……

  五條看著栃木的表情從驚訝,到困惑,再到了然,答案呼之欲出。

  「對啦!這次的任務和異能力者有關。」

  他搶在栃木說出口前先一步說了出來。

  聯想一下剛剛五條說過的「詛咒師也在和別的組織結盟」,栃木瞬間明白了:

  「也就是說,這次是詛咒師和異能力者組織結盟,想要搞件大事情嗎?」

  「以目前我知道的消息來說,就是這樣。」

  實際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伊地知還沒和他細說。

  貌似還在和管理異能力者的組織——異能特務科商討。

  栃木不禁吐槽:

  「別老是給我整這些跨體系的戰力比拼啊。」

  一會兒咒術,一會兒神明,過一會兒又是異能力者。

  作者給我快出來打一架!

  ——————————————

  第二天,栃木見到了剩下兩位高專方面派出的人員。

  特別是其中還有一位是老熟人了。

  「鳴瓢先生!」

  栃木激動地大老遠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喊出了聲,從空中飛遞過去一根咒力的絲線給他。

  聽到聲音,鳴瓢不需要用眼睛看就知道來的是誰了。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啊,栃木。」

  看來「倉」的普通員工兼偵探,鳴瓢秋人,也在這次的任務人員名單上。

  站在鳴瓢身邊的另一位人員身穿西裝,氣質成熟沉穩,看上去相當可靠的樣子。

  等互相認識的栃木鳴瓢兩人寒暄完,他主動伸出手自我介紹:

  「初次見面,你好,栃木同學,我是一級咒術師七海建人,這次任務請多關照。」

  這個聲音……

  栃木睜大了眼睛,看向旁邊的鳴瓢。

  鳴瓢聳了聳肩,笑著說道: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極了,之前五條先生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呢。」

  栃木回想起,當初五條第一次見鳴瓢時問他有沒有兄弟。

  看來她錯怪五條了。

  兩個人的聲音是真的好像啊。

  因為震驚怔了片刻,栃木連忙握住七海遞來懸空了好一會兒的右手:

  「七海先生你好,我是咒靈栃木光,也請你多多關照。」

  慢悠悠散步似的五條過了好半天才跟上來。

  鳴瓢和七海都還沒見過他的偽裝,以為兩人認不出自己的五條正准備捉弄一下他們時,還沒有開口,就被鳴瓢出口拆穿了。

  「五條局長好。」

  鳴瓢表情波瀾不驚,抬手打了聲招呼。

  或許一個人可以徹底地改變外貌,但是一個人的行動姿態和身形體態短時間是難以改變的,對於鳴瓢來說要認出來五條簡直是易如反掌。

  再說了,栃木人都在這裡,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來跟來的肯定是五條局長。

  另一邊七海轉過頭來,看到了大變樣的五條,淡淡地說道:

  「你去整容院整容了嗎,主刀醫生技術看起來並不過關。」

  五條摸著自己的臉,語氣中滿滿的不甘。

  「沒辦法,誰叫我原先的臉實在是太招搖了呢,過分帥氣有時候也不方便啊。」

  七海:「……」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這果然就是五條。

  如果說之前七海還對鳴瓢的判斷有一絲絲懷疑的話,現在就完完全全沒有疑惑了。

  他習慣性地扶了扶自己帶著的眼鏡。

  「現在可以公開任務的相關信息了嗎?」

  七海也是前兩天才收到的任務通知,通知中僅提到了前往高專集合,並沒有提到任務的具體內容。

  看五條的裝扮,這一次不僅自己要參加,連身為特級的五條也參與到了這次的任務中來。

  而且在場的還有鳴瓢這樣的非咒術師的普通人。

  據鳴瓢自我介紹說,他是一位偵探。

  偵探……這麼說還會有單靠武力解決不了的情況。

  復雜的人員組合。

  七海在心中如此判斷到。

  看來這次任務的困難程度可能會超出他的預想。

  五條並沒有正面回答七海的問題,「情況是有些復雜,我們到地方就能知道了,跟我來吧。」


第39章 絕望賭場案(二)

  雖說周末玩國王游戲的時候,櫪木聲稱自己要包了未來一周的內勤工作,但是伊地知還是勤勤懇懇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畢竟,有些工作櫪木還是完成不了的,比如說駕車。

  先不提她到底有沒有駕照,就算是有駕照也不可能讓她去開車。

  試想一下,無人的車輛上,方向盤自己轉動著駕駛,指不定第二天就會成為新的東京都市秘聞。

  四人來到高專校門口時,伊地知還是和老樣子一樣坐在駕駛座上等著大家了。

  五條打開副駕駛的位置坐了進去。

  剩下栃木、鳴瓢和七海三人坐到了後排座位。

  照常慣例地互相問好一番後,車輛緩緩啟動行駛。

  秉持著不打擾司機駕駛的原則,剩下的四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

  對於坐在前排的五條來說,這次聊天可有些不友好。

  聲音極其相似的鳴瓢和七海開口說話,要分辨出來只能靠著兩人說話時語氣的不同才得以分辨。

  鳴瓢靠在後座的椅背上,開口說話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埋怨。

  「怎麼你們咒術師的任務名單裡面卻有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室長的位置退下了休息的呢。該不會是五條局長您為了讓我們倆見個面,故意這樣安排的吧?」

  「哪裡哪裡,肯定是我們急需鳴瓢你這樣的推理人才。」

  五條打著哈哈如此回答道。

  其實鳴瓢猜對了大半。

  這次任務的名單確實是五條定的,選他和七海一起也確實有興趣使然的原因。

  五條:誰叫他們聲音這麼像嘛,不互相認識一下多可惜。

  但是出於另一方面的考慮,把鳴瓢加入進來確實也是五條仔細考量之後的結果。

  「『天人五衰』,前搜查一課的鳴瓢先生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五條透過汽車後視鏡直視著後座鳴瓢的眼睛。

  盡管換了一幅外貌,但獨屬於他身上的壓迫力並沒有消失。

  在這裡聽到這個說不上熟悉,但也絕不陌生的詞彙,鳴瓢怔了片刻,隨後點點頭。

  「是那個國際恐怖組織嗎,我聽說過,據說犯罪手段多變且行蹤隱秘,而且跨國聯合執法困難,至使他們至今仍未被抓捕歸案。」

  比起曾在日本警察體系內工作的鳴瓢,七海反而對這方面比較陌生。

  當然,還有什麼都不懂的栃木。

  栃木:這時候只用保持微笑認真傾聽就好啦。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五條繼續介紹著:

  「沒錯,就是那一伙人,據相關部門了解,『天人五衰』的幾位成員很可能都是異能力者。這次接到線人的報告,『天人五衰』疑似和詛咒師聯手,試圖制造一起恐/怖/襲/擊。」

  聽到這裡的七海和鳴瓢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點訝異的神色。

  「『天人五衰』當中還有一位被傳聞稱為『魔人』的成員存在,是個智力超群難以估測的對手,他很有可能就是本次事件幕後的推手。所以為了不在對弈過程中出於下風,我們需要你的推理才能,鳴瓢先生。」

  五條一改往常的輕浮態度,神情嚴肅。

  配上他那張新臉龐,更顯說服力。

  「我是經過慎重考慮才將兩位列為本次任務的參與人員。七海身為一級咒術師,行事風格沉穩,能提供咒術上的支持;鳴瓢即是前搜查一課警察,又是『井』中偵探,遇到多變的情況能更快的做出決斷。」

  難得五條發表長篇大論,七海鳴瓢兩人原本心中存有最後一絲疑惑,也隨著他話語消散了。

  汽車一路駛向郊外,周邊的建築越來越少,樹木越來越茂密。

  這裡看上去與尋常的城市郊區並沒有什麼差別: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來的植被條件,但是行走在其中的人又可以享受到現代文明的便捷——石塊鋪就的平整道路、隨時可以歇腳的風雨亭、排列整齊的路燈,像是水滴一樣無聲地融入了這片樹林之中。

  最終,載著四人的車輛停在了一處樹林掩映著的設施前。

  打開車門後,接引來自高專人員的人早已等候許久。

  停穩車輛,伊地知迅速從駕駛外上下車,走到了幾人的前方。

  身穿西裝,左嘴角上方有一顆痣的年輕人和伊地知互相點頭後,欠身問好。

  「伊地知先生,還有來自高專的各位,你們好,我是來自異能特務科的阪口安吾,請允許我帶領各位前往會議室商討作戰計劃。」

  比出「請」的手勢,阪口主動帶領著眾人走進建築物內。

  來到會議室門前,還沒進入室內,不自覺落在了隊伍最後的栃木看到裡面已經有兩個人影了。

  估計是異能組織的人吧。

  栃木在心中猜測。

  以地上不同花色的瓷磚為界限。

  在她的腳尖越過兩色交界線時——

  速度快到看不清的手掌裹挾著強風,向著她的脖頸襲來!

  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椅子上的人影瞬間從室內來到栃木面前。

  反應不及的她只來得及向後退了一小步,身體不自覺地向後仰。

  重心後移,肢體反應速度趕不上。

  栃木內心暗叫不妙。

  躲不過了!

  那只滿含著攻擊欲的手掌堪堪停在了栃木脖頸處前方的十釐米處。

  並不是手掌的主人主動停了下來,而是斜地裡反應同樣迅速的另一只牢牢攥住了那只手掌,不讓它在前進一分。

  「礙事。」

  「你敢?」

  ——也就是眼花繚亂的一瞬間。

  三人僵持在會議室門口。

  場面劍拔弩張。

  栃木這才看清襲擊她的人。

  短發男子身著一身軍裝,右耳上裝飾著一枚渾圓小巧的珠子。那枚珠子甚至沒因他的動作而擺動,穩穩地停在耳垂下。

  和剛剛狠厲的勁頭完全不符,他的嘴角還掛著盈盈笑意,看上去和藹可親。

  此刻他的右手正被五條控制住,不得再往前探。

  穩住身子後,栃木往後退了幾步,留給自己充足的反應距離。

  五條側頭看向栃木,投以詢問的眼神。

  沒事吧?

  她搖搖頭,報以一個微笑。

  小問題。

  阪口出聲趕忙出聲解釋。

  「條野先生,栃木小姐她是本次任務的參與者之一,並不是平時你所感受到的那些『東西』。」

  被稱為「條野先生」的男子這才放下右手。

  見條野無意再進行攻擊,五條放開了他的手腕。

  條野甩著自己被攥出紅痕的手腕,語氣中絲毫不見歉意,「真抱歉啊,我還以為會議室溜進了小老鼠。嘶——你們的人也太不客氣了。」

  五條同樣淡淡地回應:

  「不講禮貌的人不值得我的客氣。」

  只有先前抓住對方手腕的五條才知道,對方到底使了多少勁。

  如果普通人的脖頸被那麼抓一下,很可能當場就會因缺氧而昏厥過去。

  條野無趣地走回自己原來坐的位置上。

  手拿資料的伊地知和阪口背上冷汗直流,站在大屏幕兩邊的二人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因為同情而產生的的同事情誼,在此刻隱隱有向高難流水難覓的知音發展。

  經過這一個小插曲後,所有人才在會議桌旁安安穩穩地坐下來。

  以為剛才是因為沒看見自己而鬧出誤會,栃木給了在場的所有非咒術師手腕上都搭上自己的咒力絲線。

  絲線搭上了阪口和另一名軍裝男子的手腕,但卻被條野身軀微側避開了。

  「不必,在我的其它感官裡,你的存在已經夠明顯了。」

  栃木眨了眨眼。

  原來如此。

  姓氏為條野的男子並不是用視力去感知世界的。與失去視覺相反的是,他的其它感官格外發達。

  所以他身為非咒術師卻能感知到咒靈的存在,也把自己誤認為了那些可能會攻擊人的咒靈。

  試圖讓兩方人馬相處融洽起來的伊地知和阪口一唱一和地開始了會議。

  阪口:「既然本次任務需要各位齊心協力的合作,不如我們先自我介紹一下,有便於大家互相認識。」

  伊地知接著阪口的開場白:

  「高專這邊派出的人員較多,不如先從我們這邊開始,栃木同學,能先從你開始嗎?」

  知道伊地知是想解開剛才的誤會,伊地知向她投來目光時,栃木就自覺主動地站起來,開始自我介紹。

  待到高專介紹完後,輪到了另外一邊,兩位疑似異能力者的男子。

  先前和五條栃木鬧了個誤會的條野先站起身。

  「條野采菊,隸屬於軍警『獵犬』部隊的異能力者,追蹤『天人五衰』的足跡而來。」

  相當簡潔的自我介紹,連自己的能力都沒有透露半分。

  該說是警惕呢,還是純粹的矜傲呢。

  ……雖說大家都是這樣。

  另一位一直保持沉默,看上去有些呆呆的男子如同掉線了一樣,被條野用手肘猛戳腰部後才反應過來。

  「我是末廣鐵腸,請多指教。」

  勉勉強強讓這群性格難搞的人自我介紹完,阪口也不敢過多奢求這群人能馬上熟稔起來。

  比起伊地知,阪口這邊情況更復雜。

  實際上,在此之前他從未和來自軍警的「獵犬」部隊打過交道,「獵犬」是直接隸屬於政府而不是異能特務科。

  如果不是為了部門交接,這個活也輪不到阪口身上來。

  室內的燈驟然熄滅,熒熒發光的投影儀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倍感壓力的阪口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清了清嗓子。

  「想必各位在來之前,應該已經知道此次任務與跨/國/恐/怖/組/織『天人五衰』有關。是的,確實如此。」

  投影儀的幕布上,圖片變化,一座漂浮在高空中的龐然大物出現在眾人面前。

  「近期接到陸陸續續的失蹤案件報告顯示,數起失蹤案的被害人最後的去向為天際賭場。根據線人的情報,天際賭場秘密建立了一個『游樂設施』,專門向債台高築窮困潦倒的人開放,以生命為賭注換取金錢。」


第40章 絕望賭場案(三)

  阪口繼續說道:

  「天際賭場增設的這個『游樂設施』,必然有其存在的意義。如果不是出於『天人五衰』成員的惡趣味,那麼目的肯定就是要從參與者身上獲取什麼。」

  眾人當中思維最為敏捷迅速的鳴瓢開口:

  「如果失敗會失去生命的話,那是死者的屍體還有利用價值嗎?人/體/器/官/販/賣?」

  不,不對。

  話剛說出口,鳴瓢就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需要咒術師參與有何用處呢?

  條野向右側輕晃頭,右耳垂下的珠子輕輕搖晃,明明是掛著笑的表情卻含著一股莫名的寒意:

  「如果僅是這樣,哪還有你們的用武之地。」

  回想起咒術相關知識的鳴瓢靈光一閃。

  對了,沒錯,關鍵就是在咒術身上。

  「天人五衰」需要的不是實體的物件,而是更縹緲難以捕捉的東西。

  伊地知的聲音在一片昏暗中響起:

  「『天人五衰』所需要的是,參與游戲活動時,游玩者的負面情緒。」

  會把人生僅此一次的寶貴生命作為賭注的賭徒,要不就是生活已經處於走投無路的末路狀態,要不就是精神狀態立於生死邊界線的極端者。

  不管是哪一類人,前者還是後者,都會在游戲中孕育出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

  悲傷、憤怒、緊張、痛苦、恐懼、憎恨、焦慮。

  負面情緒是咒靈最好的溫床,也是詛咒師最得力的助手。

  伊地知把幻燈片切到了下一張。

  圖表上橫軸的近些日期,在縱軸上有咒力高峰相對應。

  「據『窗』的咒力監測部門顯示,近期天際賭場有極不正常的咒力波動,疑似是詛咒師在采取某種行動。」

  這個排查還花費不少精力。

  最初檢測到咒力波動時,監測部門在測量範圍內沒有找到可疑機構,甚至附近的廢棄礦洞,深入地下尋找線索。

  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不在地面上,不在地底下。

  「難道是在天上嗎?」

  一位輔助監督無意中的玩笑成為了破局的關鍵。

  盡管難以置信,但答案真是在天上——在天際賭場內。

  文件上報,部門溝通,情報探取。

  最後才得出了這個初步結論。

  跨/國/恐/怖/組/織「天人五衰」和詛咒師聯手了。

  然而,到底是怎樣一個計劃,究竟執行到了哪一步等等。在具體情報方面,政府部門這邊還是一片空白。

  這才有了現在會議室裡的眾人齊聚。

  把現有的所有情報說完後,就到了分工階段。

  幻燈片再次切換。

  幕布上顯示出天際賭場的基本構造和前往人員分類。

  負責異能力者的阪口指了指構造上方,背景色為綠色的部分:

  「條野先生和末廣先生一組,負責潛伏調查,以及掌握證據後的抓捕。」

  雖然「獵犬」並不像尋常部隊一樣公開,但是稍微調查就能得知其存在。

  為了不引起「天人五衰」的警惕,兩位來自軍警的異能力者只能先行潛伏不暴露身份,以免打草驚蛇。

  伊地知同樣也把手放在了綠色部分:

  「按照五條先生的安排,七海先生和鳴瓢先生一組,以賭場客人的身份進入天際賭場。」

  詛咒師向來都是單打獨鬥居多,獲取信息的渠道有限,要知道有七海這名一級詛咒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鳴瓢就更不用說了,本身身份和異能、咒術都八竿子打不著關系,身份信息最為安全。

  所以兩人以普通客人姿態進入賭場應該是沒問題的。

  把視線投向最後的五條、栃木兩人,伊地知把手從原來的綠色區域,挪到了天際賭場下半部分的紅色區域。

  「五條先生,您將以參加游戲的賭徒身份,進入『游樂設施』,摸清裡面的狀況。」

  既然「天人五衰」和詛咒師的需求是賭徒的負面情緒,那在游樂設施中一定有相應的布置,要識別出來只能依靠咒術師。

  在不清楚其中布置的情況下,貿貿然進入的危險性不低,因此這部分工作就交給了身為特級咒術師的五條。

  要是他還會身陷險境,那就沒人能擔當這份工作了。

  不過身為御三家五條家的家主,還有咒術界最強者的雙重身份buff讓五條格外受人矚目,如果不偽裝一下,怕不是人還沒進去就給揪出來了。

  這也是為什麼五條特地偽裝一番還配了個假名的原因。

  「最後是栃木小姐,」伊地知手畫了個大圈,把整個天際賭場圈了起來,「因為五條先生進入『游樂設施』中不能攜帶通訊設備,所以大部分時間,你將和五條先生一起行動。一有消息,由你負責『游樂設施』與表面賭場之間的訊息聯絡。」

  簡而言之,就是聯絡員這樣的角色。

  介紹完畢,阪口出於慣例詢問:

  「請問各位還有什麼問題嗎?」

  眾人沉默。

  那看來就是沒有問題了。

  伊地知和阪口都在心中一樂。

  他們可太害怕這群祖宗又提出什麼奇奇怪怪的要求了。

  「既然沒有問題,那請就各位在此稍等一會兒,准備好後分批出發。」

  會議室內的燈光重新亮起。

  伊地知和阪口逃也似的快步走出會議室。

  留下六個人在會議室裡互相大眼瞪小眼干坐著。

  栃木在心裡哀嚎了一句,誰來說句話啊。

  就在她被沉默尷尬得萬分不自在時,對面之前一直話很少的末廣突然「蹭」地一聲站了起來。

  被他力量後推的椅子刮著鋪有地毯的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音。

  然後跨過長長的會議桌徑直朝栃木走來。

  栃木:誒誒誒?!

  注意到了朝這邊走過來的末廣,五條在桌下的腳尖微側,指向桌外。

  走到了栃木身旁後,末廣半句話也不說,單單俯視著她。

  不明白這又是搞得哪一出,栃木眉頭微皺,正要打個招呼,說聲「你好」時——

  他又消失了。

  准確的來說,他毫無征兆地蹲了下來,目光聚集在地面上,好似在研究地毯上的花紋,專注投入。

  看了片刻之後,才仰起頭來,看著栃木認真地說出自己的觀察結論。

  「你真的沒有影子。」

  時刻注意著栃木那邊情況的五條:「……」

  問好卡在喉嚨裡沒說出來的栃木:「……」

  感情剛剛自我介紹的時候話那麼少。

  原來這是一只天然呆啊!

  之前她還以為末廣是什麼高人角色,惜字如金,看來全是誤解了。

  面對一只沒有任何敵意的天然呆,栃木還是很樂意為他答疑解惑的。

  她伸出雙手,不停翻著花樣比出種種手影的動作:

  「咒靈是沒有影子的,也不能被普通人看見。」

  末廣一臉他懂了的表情點頭,繼續問道:

  「那你是已經死了嗎?」

  在座位上觀望外加明目張膽偷聽的條野在某一瞬間產生了想把人給拖回來的欲望。

  末廣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一點語言的藝術!

  不要在疑似別人的雷區上蹦跶啊!

  出乎條野的意料,被問到如此敏感問題的栃木只是輕輕一笑,沒有任何負擔極其自然地承認了:

  「對喲,我已經死了,只是有未了的心願所以不願離開人世。等我實現心願後,就會真的死去啦。」

  盡管栃木說得每一句話五條早就知道,但是沒有理由的,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語,還是讓五條的心跳還是猛地一頓。

  覺察到了什麼,感官敏銳的條野極輕微地側了側脖頸。

  這個心跳是……

  不過比起這個,條野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心願?這是你對你自己的行為預設做的美化吧,確切的來說,不是復仇更合適嗎?」

  他慢條斯理地一條條說來:

  「非自然狀態下死亡,我可不覺得簡簡單單的願望能讓一個亡魂留存於世間,怕不是有刻骨的仇恨被忘記了吧?等你記起來那些仇恨,不就會化身復仇的惡鬼了嗎?」

  條野換了個姿勢,雙手交握支在桌子上,憑著其它感官的感知,准准地把臉對向栃木。

  「你不覺得……」

  「停下來吧。」

  正要繼續說下去的條野被鳴瓢打斷了。

  條野一臉無辜:「啊嘞?隨意聊聊天不好嗎?」

  鳴瓢拖著懶洋洋地語調,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你自己心知肚明你要干什麼。雖然我可能沒有你有那麼豐富審訊經驗,但是區區語言的『藝術』我也是懂得的。」

  就在條野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後,鳴瓢就覺察到了。

  這個人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同類。

  用語言故意玩弄對手,享受對手的焦急,擊潰對手的心理防線,將其逼上絕路。

  「再說了,有仇報仇,這有什麼不好的呢?」

  現在是鳴瓢的回合。


第41章 絕望賭場案(四)

  聽到鳴瓢用與自己相差無幾的聲音發言,饒是沉穩如七海也感到了一絲絲微妙的不自在。

  七海:保持沉默,圍觀看戲。

  鳴瓢對上栃木看過來的目光,衝她安心地笑了笑。

  交給我吧。

  鳴瓢道:「如果罪惡得不到懲罰,尚且需要被害者自己拖著飽含一腔怒火的身軀回到人間來復仇,豈不是你我的失職?」

  「不曾慰問過被害者的痛苦,反倒臆想她未來可能會成為失控的復仇者,身為軍警的條野先生,你的立場也太偏了吧?」

  鳴瓢不顧對面臉色逐漸陰沉下來的條野,繼續一字一句地反問道: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還是說,你手下已有枉死之人?」

  雖然知道鳴瓢是在幫自己說話,但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狀態下的他,栃木還是微微地吃了一驚。

  當初鳴瓢拿/槍/指/著她時,連此刻的萬分之一都不如。

  果然,早在那之前鳴瓢就出了抉擇。

  條野:「鳴瓢先生……」

  刷——

  站在栃木旁邊的末廣毫無預兆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劍,指向鳴瓢和條野兩人的中間。

  事實證明,武力鎮壓有時候確實很有用。

  比如說現在。

  正欲繼續發言的鳴瓢和條野都安靜下來,原本微張的唇口也閉上。

  雪白的劍刃清澈得能讓栃木在其中看到自己倒映著劍光的雙瞳。

  這是……?

  末廣一改剛剛呆楞楞的樣子,目光亮得驚人。

  握著劍的手穩穩當當停在半空中,像是一條橫亙在條野和鳴瓢之間的湍急河流。

  他先是轉向條野。

  「條野你的壞習慣又犯了,栃木是此次任務的伙伴,而不是可以任你審訊的犯人,好奇心可以用更善意的方式表達。」

  隨後他又看向鳴瓢。

  「雖然條野他性格惡劣又經常瞎叨叨,老是講一些我聽不太懂的話。」

  條野:……

  你這到底是友軍還是敵軍。

  「但是!我保證他絕不是那種不負責任草菅人命的那種人,所以他的劍刃之下也絕不存在枉死的冤魂。對於他剛才出格的言論,我十分抱歉。」

  末廣說話時並不像鳴瓢和條野那樣,喜歡拖長了語調制造某種壓迫力。從頭到尾,他保持著像是電子語音般的陳述語氣,可是聽起來卻更能讓人感受得到誠懇。

  終結了針鋒相對的鳴瓢和條野兩人,末廣最終把視線投向了盯著自己劍刃的栃木。

  「栃木。」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姓氏,栃木匆匆回過神來。

  「……啊,我在。」

  沒想到天然呆之前看上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卻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好好記著了。

  末廣肩背挺拔,沉聲道:

  「對於你遭受的不幸,我不能妄言說出理解,至於惋惜,你也不像是需要憐憫的人。但鳴瓢說的也沒錯,這是我們大人的失職,是我們不能推卸的責任。」

  聽到這裡,七海不禁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就算栃木她是特級咒靈,在場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沒有她能苟,但相對於他們來說,她仍然是個孩子。

  這個事實不會因她是生,或是死而改變。

  他把劍舉到與自己額頭平高,一手握住劍柄,另一手伸出兩根手指,點在刀刃上。

  「世有惡未懲,亦有善未賞。若無我刃,普天之下,四海之內,萬事皆失公道也。」

  「我向我的劍起誓,如果需要我幫助你尋回記憶,在所不辭!」

  栃木:「……?」

  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個發展。

  條野扶了扶自己的帽檐,自言自語道:

  「怎麼結果又變成了這樣……」

  「哈哈哈哈哈!」

  五條忽然哈哈大笑,笑聲中滿是爽朗和快意。

  他扶桌起身,和末廣面對面地站著。

  「合作愉快,不過你的好意還是收著吧。」

  迎著末廣帶上疑惑的眼神,五條伸出手把末廣的劍刃往他自己懷裡推了推。

  「小光她有我的幫助就足夠了。」

  不得不說,天然呆就是好溝通。

  聽完五條的話後,末廣也沒有固執,瞬間把自己的劍收回腰側。

  「如果哪天需要我的話,可以再叫我。」

  隨後頭也不回地走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上坐好。

  栃木哭笑不得,只能點頭:「謝謝您的好意,我會記著的。」

  末廣衝她比了個大拇指。

  然後被條野握拳錘了頭頂。

  條野:「你這個自說自話的單細胞生物真是無藥可救了。」

  末廣:「可是我身上有60萬億個細胞啊?」

  條野:「……」

  末廣:「?」

  在門外默默聽著室內硝煙四起的伊地知和阪口等著這群祖宗吵完架,才敢敲門進來。

  阪口走到會議桌中軸線處,做出「請」的手勢:「條野先生、末廣先生、鳴瓢先生和七海先生,請四位跟我來,飛機已經准備就緒。」

  四人從會議桌邊走出來,跟隨著阪口出了會議室。

  剩下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這熟悉的感覺。

  五條左攬伊地知,右手放在栃木頭上:

  「還等什麼,我們也出發吧。」

  「去會會那個『游樂設施』。」

  ——————————————

  伊地知把兩人載到了一處馬路邊。

  停穩車後,他從駕駛位上轉過頭來看向後座。

  「五條先生,栃木小姐,走過前面那個片區就可以到天際賭場的私人機場了。恕我不能直接送你們到那邊。」

  畢竟參加「游樂設施」都是走投無路的人,還能由司機駕車送來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

  做戲做全套,所以剩下的路需要兩人自己步行過去。

  五條點點頭,開門下車。

  栃木和伊地知道別後,也跟著五條一塊兒下了車。

  下車後,五條沒有立即出發,而是先整理起衣服。

  不,確切的來說不是整理,而是弄亂。

  「你這是要符合窮困潦倒的人設嗎?」

  栃木看著五條在自己身上忙上忙下,思考著要不要上手幫忙。

  五條語氣得意,自吹自擂道:

  「怎麼樣,我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他先是用力抓住自己的領帶左右挪動,把領帶扯到兩邊不對稱的松開狀態,抬手把襯衣上的紐扣解開兩個,蹲下身把袖口在地面上擦了擦,沾上些許灰。

  然後躬身把頭發伸到栃木面前。

  「來,小光,搓一下我的頭發,有多亂就搓多亂。」

  「我不會把你假發給搓掉吧?」

  栃木不敢過分使勁,生怕五條的假發經不住摧殘。

  五條拱了拱自己的頭,差點撞到她的鼻子。

  「怕什麼,掉就掉了唄,白發有什麼可稀奇的。」

  栃木猶猶豫豫地說道:「可是早老性白發病的確比較罕見啊。」

  如果要用科學道理解釋的話,白發成因只能這樣解釋了。

  正常人誰會天生白發!

  彎腰彎久了,五條的腰不自覺地抬高了些許。

  「叫你揉就揉,怎麼廢話這麼多。」

  思索了片刻,栃木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那最後一個問題……五條你是多少天洗一次頭的啊?」

  「……」

  「行行行我不問了!」

  眼看著再問五條就要暴起的感覺,栃木連忙伸手胡亂在他頭上揉搓著。

  片刻後,她停下手,五條感覺到頭上動靜停下來後,直起了腰身。

  栃木看著五條全身上上下下。

  「感覺差不多。」

  著裝凌亂,衣服略髒,頭發缺乏打理。

  看起來能完全融入到落魄人士的群體中呢!

  「走。」

  五條招招手。

  穿過一個荒涼的街區,兩人看到起前方鐵欄包圍起的廣闊空地。

  五條繞著鐵柵欄走了一圈,見到了入口處。

  門口的看門人看上去十分體弱,披著毛絨絨的厚襖蜷縮在椅子裡,還帶著頂並不適應日本氣候的哥薩克帽。

  安保措施做成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栃木咂舌。

  光線被五條遮擋後,他才抬起頭來,撩起眼皮瞅了一眼來者。

  「姓名?」

  「菅原仲達。」

  頂著眼眶底下像是常年睡眠不足的紫青色印子,看門人拿起桌前的名冊,找到名字後輕輕勾了一下,用筆的尾部指了指裡面。

  「進去吧。」

  走過樓前的空地和棲停著的飛機,兩人進到了類似候機廳的大樓內。

  不過大樓內的裝飾比起真正的候機廳來說也未免過於寒磣了。

  玻璃上滿是灰塵,看起來自它裝上去後就沒有再清潔過一樣。地面還是水泥地,連瓷磚都沒得鋪一塊。

  室內或坐或站,零零散散分散著神情壓抑的人。

  五條也找了一處角落,靠牆裝作眯眼小憩。

  他低聲問道:「多少人?」

  剛剛飛入上空的栃木飄到五條身旁,湊近他的耳朵回答:

  「目前是17個人,沒有咒術師……異能者我判斷不了不清楚。」

  「好。」

  不會被普通人看見的栃木明目張膽地打量著在場的人。

  雖然也有衣著稍微體面的人存在,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疏於打扮的邋遢樣。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五條在其中可以算得上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了。

  「還好高專給你換了一副外貌,要不然你怎麼打扮都會格外突出吧?」

  栃木落回地面,和五條並排倚靠在牆壁上。

  「就你那一頭白毛,人群裡一眼就……」

  栃木的話語聲突然頓住了。

  五條也注意到了讓她停頓的原因。

  一個白發少年走進了候機廳。

  年齡看上去和虎杖伏黑他們相當,應該是個高中生。衣著整潔又干淨,從材質上看似乎價錢肯定也低不到哪裡去,一臉參觀游玩的悠閑神色。

  比起參與游樂設施的賭徒,更像是真的把這裡當成了游樂園的觀光者。

  五條手肘撞了撞呆滯住的栃木,含滿笑意地問道:「嗯?怎麼不繼續說啦?」

  栃木:「……」

  這人誰啊!

  為什麼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見她噎聲無可反駁,五條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早知道有其他人這麼大膽,我也用原貌來參加了。」

  冷靜下來的栃木打破了五條的危險想法:

  「不,你不能。」


第42章 絕望賭場案(五)

  距離與其他人離得還算遠,稍微壓低音量的五條和栃木圍繞剛進來的白發少年聊了起來。

  五條說:「首先……」

  栃木接道:「不是咒術師。」

  如果是咒術師的話,兩人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

  所以少年是咒術師的可能性排除。

  五條說:「然後是異能者。」

  栃木略一思索:「有可能。」

  「立場呢?」

  「如果是異能者的話,他肯定不是站在偏向正義的一方,最好的情況是保持中立的自由異能者,最差的情況……可能是和天人五衰站在同一戰線上。」

  天人五衰作為異能力者組織,對異能力者肯定有所調查,如果眼前的少年是屬於正義一方的異能力者,肯定是不會被放進來的。

  五條看著白發少年沒有和大多數人一樣選擇一個角落安安靜靜地呆著,而是開始四處走動,觀察著室內的裝修設施,也在觀察著他的競爭對手們。

  少年並不怎麼服帖的白發隨著走動在空氣中微微搖擺。

  看一了會兒,五條才給出最後一種可能:「最後是普通人。」

  栃木:「可能性較小。」

  並不是走投無路迫於生計,為什麼會有人來體驗這種會丟了小命的「游樂設施」。

  是嫌命太長了,還是嫌生活不夠刺激?

  五條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占了我白毛屬性的人,真討厭。

  「去吧,栃木光!」

  「別用寶可夢小智的語氣使喚我啊!」

  勤勤懇懇的栃木身軀微蹲,借助地面的相互作用力蹦起來,回到室內的上空中,尋找著白發少年的身影。

  見栃木離開,百無聊賴的五條用腳尖點在地面上,掃著地上的灰塵。

  又過了大概十五分鐘後,室內的人數穩定在24人。

  五條的余光看到了那個渾身上下都被長袍掩得嚴嚴實實的看門人手抱一疊資料,頂著那頂引人矚目的哥薩克帽進到了候機廳內。

  看門人走到候機廳正中央,手肘夾著紙張,雙手輕拍。

  音量在空曠的候機廳內完全夠用。

  啪、啪、啪——

  回蕩在候機廳內的掌聲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請參與游戲的各位來我這裡簽一下資料。」

  他似乎很滿意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自己,面帶微笑揮了揮自己手裡的一沓紙張。

  把資料拿的到手裡後,五條看著手裡紙張上寫的內容。

  免責聲明。

  一個非法活動還要按法律程序走簽這種東西?

  他心裡如此嘀咕道。

  不過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簽了,五條也就難得隨了一次大流。

  接過看門人手裡的筆,他不假思索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剛簽幾筆,五條的筆突然頓住,反手把原先寫的內容塗掉。

  習慣性地簽成真名了……

  見眼前的人把紙張塗得一片漆黑,看門人掛著完美的服務笑容問候道:

  「這位先生,請問您需要哪一張新的嗎?」

  也沒有問原因,看起來相當貼心的提議。

  五條頭也沒抬,直接在一團墨跡下直接簽上了新名字。

  「菅原仲達」。

  他把筆和紙還給看門人:「不用,已經簽好了。」

  接過紙張的看門人笑得更加親切了。

  「祝您游戲愉快,菅原先生。」

  那過於燦爛的笑容讓五條隱約升起了警惕。

  他應該……沒注意到我之前簽了什麼吧?

  等所有人都簽完名字,看門人向室內行了個禮。

  「飛機已經在外面等候大家了,預祝大家在游戲中重獲新生。」

  是死亡,還是新生?

  這可不好說。

  五條特地挑了個靠窗兩個座位並排的地方,坐在了靠近過道的一處。

  這樣一來如果有人想要和他坐在一塊兒,肯定要先和他打過招呼才能坐到裡面。在艙內位置綽綽有余的情況下,就不會有人特地坐到他旁邊了。

  偷渡上來的栃木落在了靠內的座位。

  五條單手撐著下巴,話語聲從手指縫中露出來:

  「名字剛剛都看過了嗎?」

  栃木點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

  「二十四個人的名字,小意思。」

  不用五條接著問,栃木繼續說回剛剛的話題。

  「那個白發少年叫狛枝凪鬥,所有人的名單我都已經發給伊地知先生,托他讓阪口先生查一下了,一會兒應該就能有結果。」

  「啊,這樣……行吧。」

  聽完栃木報告的五條側身一靠,整個人窩進了座位裡。

  他喃喃抱怨:「最近的任務怎麼都和我相性這麼差,為什麼不能直接把天際賭場直接打下來,這樣子多簡單多快捷。」

  栃木無奈吐槽:「……你這可比恐/怖/分/子還恐怖吧?」

  好家伙,恐/怖/襲/擊都還可能活一兩個下來,你想直接一鍋端了可還行。

  飛機起飛後,機艙內走進來了一個人。

  「哈!快看快看!」

  栃木興奮地戳著五條的腰。

  「又又又和你撞屬性了,又一個白毛。」

  打扮得好似小醜一樣,行為詭異的男子脫下帽子單手揮過胸前敬了一禮。

  「各位好,歡迎乘坐本航班。那麼,在此提問,我到底是誰呢?」

  看到了座位上大家疑惑迷茫的目光,小醜誇張地點點頭。

  「沒錯!我是果戈裡,我僅代表天際賭場歡迎各位的到來。接下來將由我和各位一起度過歡樂的游樂時光~」

  「小醜?」五條在椅背的遮擋下翻了個白眼,「要是兔女郎我可能還會更滿意一些。」

  栃木抹了抹自己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

  「呃,能來個正常人嗎,我兩個都不想要。」

  名為果戈裡的男子還在機艙前面自問自答著。

  他掀開鬥篷,伸手探進去,從裡面取出一件救生衣。

  「提問,這是什麼?」

  先前引起了五條和栃木兩人注意的白發少年狛枝居然配合地回答道:

  「救生馬甲?」

  見到有人捧自己的場,果戈裡更加興奮起來,語氣止不住上揚:

  「是的,這就是救生馬甲。一旦發生緊急情況,請穿上救生馬甲,然後和這個世界說再見。」

  栃木:「???」

  這個航空服務,我們真的能飛到天際賭場裡嗎?

  「下一個謎題。」

  果戈裡把救生馬甲隨手一扔,又從取出了一個氧氣面罩。

  「請問,這又是什麼呢?」

  「氧氣面罩。」

  依舊只有狛枝好興致地回答了果戈裡的問題。

  「哈哈哈哈哈是的!」

  果戈裡笑眯眯地用面罩遮住臉,片刻後又重新露出臉來。

  「如果機艙失壓,請帶上面具,別讓人看見你被嚇壞的表情。」

  自娛自樂的果戈裡終於快講完他的匪夷所思的安全須知。

  「……最後,我們的航班還提供極其周到的售後服務!」

  栃木長吁一口氣。

  「終於,快要結束了。」

  「如果飛機失事,我們將為每一位乘客提供海/葬服務,直入海洋,活著入水,能最大程度保存各位的屍/體/完整喲~」

  栃木:「……」

  栃木心說這還用你提供,換我來說,我還會說有價值千萬的豪華座駕陪葬呢。

  不就是墜/機嘛。

  五條懶懶地抬眼皮看了一眼前面表演完的果戈裡,打了個呵欠。

  「吵死了,終於可以睡一小會兒。」

  說完,極其心大地閉上眼睛,真的開始睡覺了。

  等到五條醒來,還沒睜開眼睛,就聽到了果戈裡正在催促所有人下飛機。

  到了?還挺快的。

  乍一睜眼就是白茫茫一片的光線,沒有眼罩也沒有墨鏡叫五條的眼睛有些不適應。

  他側頭看向坐在內側的栃木。

  座位上空蕩蕩的。

  人跑哪兒去了?

  「你的睡姿太差了……」

  栃木從前排的座位上探出頭來,一臉怨念地看著五條。

  找到了人,五條站起身准備下飛機:

  「你怎麼跑前面去了?」

  「你睡著睡著頭就往我裡面倒,我能不跑嗎?」

  「絕對是飛機太顛簸了。」

  五條大長腿邁幾步就到了機艙門口,面對周圍的人群,正欲反駁的栃木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嘴。

  「……」

  她擔保,這飛機絕不顛簸!

  一下飛機,走進位於天際賭場構造底層的「游樂設施」,五條和栃木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個地方……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負面情緒。

  五條往栃木的方面微微靠了靠,差不多整個人要貼到她身上去了。

  「嘔,垃圾場都沒有這裡醜,還好有栃木牌空氣清新劑在這裡。」

  又被奇怪比喻的栃木:

  「從人形自走空氣淨化儀降級為空氣清新劑,這麼說我還貶值了?」

  為了不過分張揚,栃木控制住了自己的奇怪體質,不讓自己吸收負面情緒和咒力吸得過於顯眼。

  因此,也只有她身旁大概一米的範圍勉強算得上是空氣清新。

  等到所有人都聚在空曠的停機坪上後,果戈裡不知道又從什麼不知名的角落裡冒了出來,站在他身後的是穿著普通西裝如同普通上班族的工作人員。

  「好的,讓我們開始游戲吧!」

  果戈裡的聲音中充滿著活力。

  所有人被領到的第一個房間內,被隨意分配到了一個號碼。

  栃木看了眼五條的號碼。

  「5嗎?很適合你啊。」

  五條抬手將號碼牌掛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可惜不太適合我現在的名字。」

  第一個房間內像是日本麻將大賽現場一樣,交錯著擺滿了桌子。

  工作人員訓練有素,一人走到一張桌子邊上,立正站好。

  果戈裡用歡快的語氣繼續介紹:

  「提問,賭場裡最經典的游戲是什麼呢?」

  不等有人回答,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當然就是紙牌游戲啦~」

  像是變魔術一樣,果戈裡手中出現了一副撲克牌。

  紙牌在他手上如同有了生命,在左右手上不斷翻飛。

  炫耀完自己高超的紙牌技藝,果戈裡將紙牌收回到自己鬥篷中。

  「所以,我們的第一個游戲肯定繞不開經典的抽鬼牌啦!」

  聽到果戈裡報出第一個游戲項目後,五條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抽鬼牌?那我不是贏定了?」

  栃木一時腦子卡殼,有點沒反應過來。

  「為什麼?你會出千?」

  雖說周末玩國王游戲時,五條成功把所有人都捉弄了一遍,但是那是在他先對所有簽動手的前提下才實現的。

  這次他們什麼都沒有帶,而且牌也是別人准備好的,出千什麼的……做不到吧?

  看著還在傻傻思考自己怎麼作弊的栃木,五條揮了揮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笑眯眯地說道:

  「不是靠我,是靠你啊,小光。」

  栃木:「!」

  她明白了。

  身為咒靈的她不能被普通人看到……

  所以就能明目張膽去看別人的牌了。

  她開始為在場的所有人默哀了。


第43章 絕望賭場案(六)

  果戈裡給出的抽鬼牌規則和一般的還不太一樣。

  人數方面和尋常的抽鬼牌就有很大不同。

  和尋常兩人以上的任意人數相比,這次游戲的規則是一對一的比拼。

  把54張撲克牌中的大小王抽取出來之後,剩余52張正常牌分給兩位玩家,每人獲得26張正常牌。然後再給予每人26張鬼牌,湊足52張牌。

  這樣每人就擁有了正常牌與鬼牌數量相等的一副牌。

  兩人可以輪流從自己的牌中抽取兩張牌,然後讓對方選擇其中一張,剩下的一張將被棄置。

  最終依據每人抽到的鬼牌數量多少來判定輸或贏。

  輸一輪將背負100萬元的負債,而贏一輪可以獲得100萬元的獎金。

  比賽將采用淘汰制。

  五條愈發覺得這個規則簡直是為自己和栃木專門定制的了。

  「26張正常牌,26張鬼牌,隨意組合的話,分兩種極端情況。」

  聽完了規則,栃木腦子裡立刻開始思考起來。

  「一種極端情況是,1張正常牌和1張鬼牌,出26輪,這樣子的話鬼牌數量可能是0到26不等。」

  五條小聲說道:「這也是對我們最有利的情況,因為有你在的話,我們可以直接抽到26張正常牌。」

  在可選擇的情況下,可以看見牌的栃木一定能幫五條選中那張正常牌。

  「另一種極端情況是,正常牌和正常牌一起出,鬼牌和鬼牌一起出。」

  「那對你來說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五條說的沒錯。

  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沒有選擇的余地,不管怎麼樣都會抽到一半正常牌和一半鬼牌。

  也就是13張鬼牌。

  趁著還沒分組,栃木把自己的衣袖卷了起來綁好,免得發生上次衣袖不小心碰到人的情況。

  栃木思索了一會兒,得出了目前來看的最優解:

  「那我們這樣子,你直接按照『正常牌和正常牌一起出,鬼牌和鬼牌一起出』的方式來出牌,讓對手保底抽到13張鬼牌。」

  她不敢肯定場內是否有異能力者的存在,阪口安吾也還沒發來回復,場內人員構成尚不明了。

  如果遇到什麼透視或者讀心能力者之類的,就不好辦了。

  對於能用能力作弊的人來說,正常牌和鬼牌之間一定能選到那張正常牌,是對鬼牌的一種浪費。

  所以不如直截了當保底讓對方抽到13張鬼牌加13張正常牌。

  這樣子的話,只要對方一出正常牌和鬼牌的組合,那麼勝利肯定就屬於五條了。

  五條點頭:「行。」

  「我揮哪一只手你就選哪一邊哈。」

  「沒問題。」

  人群開始往前聚集,等待搖號匹配對手。

  這種群聚環境栃木容易碰到其他人,不適合她跟著,所以她原地等著分組結果出來。

  分組結果很快就顯示出來了。

  「7桌……」

  五條翻看著自己手上的簽,找到了7號桌。

  桌子的另一邊已經坐好了一個青年男子。

  他的手臂上紋滿紋身,肌肉看上去和塞了氣球一樣誇張,瞪著甲亢患者一般的眼睛,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連稅金都不會繳納的地下□□。

  兩人面對面坐好,桌旁立著的工作人員開始洗牌,分發紙牌。

  趁著這段時間空閑,五條還好心情地給了對面一個微笑。

  不過對面完全沒有領情就是了。

  栃木也在青年男子身後准備好。

  萬萬沒想到自己跟來五條身邊,最後居然還能發揮這樣子的作用。

  不知道會不會有咒術師專門馴養咒靈,然後去賭場裡橫掃四方。

  栃木發覺自己居然發現了一條詭異的財路。

  工作人員先是給出了兩張牌,讓兩人任意選擇一張,決定兩人的先後順序。

  拿牌的手還沒伸到桌面上方,青年男子便急衝衝地從工作人員手中奪過一張。

  剩下另一張沒得選。

  不過對於五條來說出牌先後並沒有什麼區別。

  他接過牌看了一眼,就拋在了桌上。

  五條抽到的是紅桃9.

  對面抽到的是方塊Q。

  結果是對方先出牌。

  青年男子在自己的牌組中猶豫半天,思考著該怎麼出牌。

  「快點出吧,猶豫就會敗北喲。」

  與其說是五條的建議起了作用,不如說是五條格外輕松的模樣激怒了青年男子,讓他迅速做出了選擇。

  青年男子謹慎地遞出了自己的牌,確保不會被對面的人偷看到。

  他挖苦道:「你裝的輕松也裝的挺賣力的嘛。」

  在看到青年男子遞出的第一組牌時,栃木就知道贏定了。

  他給出了正常牌和鬼牌的組合。

  栃木伸出左手晃了晃。

  選左邊。

  接到信號的五條伸手捻住了青年男子右邊的牌。

  栃木:???

  五條你怎麼回事?

  眼見對面的人捏到了鬼牌,青年男子抑制不住從心底湧出的喜悅。

  果然,剛剛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我看你還能嘚瑟多久。

  沒等青年男子高興多幾秒,五條的手又轉回了左側的牌上,抓住、抽出、展示,一氣呵成。

  五條笑嘻嘻地把牌遞給了一旁的服務生。

  服務生報出結果:

  「5號,普通牌一張。」

  「怎麼樣,驚喜不?」

  「嘁。」

  雖然沒能看到青年男子的正臉,但是栃木感覺他可能並不怎麼「驚喜」。

  畢竟在被五條問候後,青年男子手臂上的肌肉瞬間緊繃。

  栃木:估計是想打人吧。

  輪到五條給牌了。

  他笑眯眯地從自己的牌組中抽出兩張:

  「來抽吧。」

  青年男子又陷入了猶豫之中。

  五條看著他左右搖擺的視線,笑意更深了。

  男子最終把指間搭在了其中一張牌上,眼神狐疑地看著五條的表情,試圖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些什麼來。

  結果很顯然,男子什麼也揣摩不出來。

  他干脆閉上眼睛,硬著頭皮從五條手裡隨便抽出了一張。

  服務員的聲音響起:

  「13號,鬼牌一張。」

  在五條的視角裡,青年男子的臉色白了一瞬。

  明明只是第一張牌,他仿佛就已經被宣布了死刑一樣。

  下一輪,又到了青年出牌。

  她看到了青年不再像之前一樣猶豫,而是選擇了從自己的牌組裡面選了兩張鬼牌。

  那這次是只能抽中鬼牌了。

  栃木雙手攤開,無奈地衝五條聳聳肩。

  五條隨意挑了一張,遞給服務員。

  「5號,鬼牌一張。」

  然而抽中鬼牌後,他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男子低聲罵了一句髒話。

  沒能在五條臉上看到失落的表情,他憤憤地咬緊了牙關。

  大家都是來到賭場裡了,誰不知道你肯定也是缺錢才來的。

  青年男子在心中止不住地詛咒著。

  裝得那麼輕松給誰看啊。

  就這樣持續了幾回合後。

  青年的額頭開始滲出汗水,豆大的汗珠順著他深色的皮膚,劃過亂糟糟的紋身滴落在地。

  自游戲一開始,他就一直抽中鬼牌。

  而他如果不給出兩張鬼牌,給出一張普通牌和一張鬼牌時,對面的人就一定能抽中那張普通牌。

  就像是,完全識破了他的心思。

  青年男子知道自己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但是心情就是無法平靜下來。

  五條再次把兩張情況不明牌遞了出來。

  青年的指尖在不停地顫抖,塊狀的發達肌肉甚至不能支持他拿起一張紙片的重量。

  「你知道嗎?你的表情不僅能反映你手中牌的信息,還能反映出你至今為止的人生境遇呢。」

  望著猶豫不決的男子,五條搭話。

  男子沒有回答,汗水甚至隨著他的指尖滲到了撲克牌上。

  「你的工作肯定是常伴著暴力和死亡吧?看你誇張的裝扮和習慣性的虛張聲勢就知道了。」

  五條平靜的聲音在男子聽來恐怖無比。

  「真是不適合你啊,在那樣的世界要生存下來,可不光是要靠武力,還要看心理素質才行。」

  為了強調自己的話語,五條身體前傾了些許,把牌向青年男子逼近了些許。

  男子的手指避讓著,也退後了些許。

  「如果遇不上危急的情況,你還能強裝著鎮定,一旦遇上現在這種真刀實槍的情況,就開始止不住地冒冷汗吧?想必你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把自己逼到現在這個境地了。」

  作為欺壓普通民眾來說完全夠格的地痞混混。

  但作為在刀口上舔血的黑/道,遇上情況就會完全失了分寸。

  因為搞砸委托而欠下巨款的青年男子抿緊了嘴唇。

  他需要錢,他需要一個快捷來錢的方式,好過上新生活。

  所以他才踏入了天際賭場的「游樂設施」裡。

  「可是啊,明明可以及時止損,你仍然認不清自己的能力所在,再次選擇踏入這個賭場。」

  「閉嘴!」

  男子怒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被五條說中而產生的惱怒,還是被他的話語干擾到無法做出選擇。

  「對對對,就是你現在這種的表現。」

  五條贊同地點點頭。

  「隨便來選一張吧,反正心緒煩亂的你思考後得出的結果也沒有參考價值。」

  青年男子自暴自棄地隨意抓了一張。

  像是機器人一樣,沒有理會兩人談話的服務員盡職盡責地執行自己記錄的職責:

  「13號,鬼牌一張。」

  ……

  最終結果出來。

  毫無疑問是五條的勝利。

  如喪考妣的青年男子被請去了另一區域。

  「看不出來你搞人心態還有一手啊。」

  栃木回到五條身邊。

  先讓出13組鬼牌,讓對方在不斷抽到鬼牌的過程中懷疑人生,進而失去冷靜搖擺不定。

  等到後面再接連抽到普通牌時,意識到了自己並不是手氣不好,而是先前抽的牌組都是兩張鬼牌時,再追悔莫及也沒有用。

  失去的心態和優勢是無法挽回的。

  想到剛剛五條分析的那些話,栃木好奇地問道:

  「話說你真的能從面部表情讀出信息來嗎?」

  「哈,那個啊,」五條撓了撓頭,像是回想起青年男子的滑稽模樣,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隨意亂說說的,看起來我還說中了?」

  「……」

  栃木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第44章 絕望賭場案(七)

  五條這組是第一組結束的。

  畢竟其它組都是雙方彼此較量,你猶豫一下,我思考一下。結果肯定就比五條這組慢上許多。

  就在兩人閑聊的空隙,第二個結束的組出現了。

  栃木眼神示意五條看過去:

  「誒,是那個奇怪的少年。」

  五條看到那顯眼的白發,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少年的名字。

  「你之前說叫……狛枝凪鬥嗎?」

  「對,噢對了,我看看阪口先生回我消息沒。」

  栃木在衣袖裡東摸摸西摸摸,找出了自己的手機。

  勝負已分,狛枝直接推開椅子站立起身,沒在看對面一眼。

  看上去像是輸家的一方惱羞成怒,趁著狛枝轉過身的機會,揮動拳頭對准他意圖攻擊。

  那人怒吼著:「你他媽的絕對是出千了!」

  就在拳頭即將接觸到狛枝的背部瞬間——

  空中一只帶著深色手套的手握住了那人的手腕。

  憑空出現的手!

  五條戳了戳栃木:「是我出現幻覺了嗎?」

  剛解鎖手機的栃木:「要不然我們有空一起約個精神科醫生?」

  被抓住手的那人還是一臉茫然,明顯是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被背後動靜驚動的狛枝也回過頭來,看見身後的景像之後也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五條&栃木:那看來不是幻覺了。

  空間如同被拉鏈拉開一樣,果戈裡整個人從空氣中探了出來。

  「哈哈哈哈,魔術!驚喜嗎?」

  聽到了果戈裡的話語聲,那個的表情由迷茫轉變為憤怒,轉瞬間全部化為了恐懼,使勁想往後抽回自己的手腕。

  奈何果戈裡的手分毫不動,任憑他怎麼拽都沒能把自己的手解救出來。

  「提問,對於違反規則私自動手的人應該如何處置呢~」

  果戈裡歡快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房間內。

  還在比拼的剩下其余人也都紛紛轉過頭來看著這一幕。

  那些人的眼神中有恐懼,有淡漠,也有幸災樂禍。

  果戈裡假哭似的,誇張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嘴角卻詭異地向上揚起:

  「比賽中作弊的人可都是要被成績作廢的呢,但是這對於輸了一場的你來說卻是了不得的恩惠,所以我可千萬不能那麼做。」

  那人已經輸了一場,按理來說應該背負100萬元的負債。

  要是清零了對他來說還是好事一件。

  「游戲缺了一個人也不好玩,那我們就不如這樣,在你的負債金額後面多添一個0怎麼樣?」

  聽到這一結果的男子雙腿突然失力,整個人跪坐在了地面上。

  果戈裡松開了他的手。

  「哎呀呀呀,這是被懲罰力度之輕感動到了嗎?」

  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果戈裡脫下自己的帽子行了個禮,帶著笑意的聲音中暗藏警告:

  「請不要在做出不符合規則的攻擊行為喲~」

  如同鬼牌上的小醜一樣,他咧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要是有第二個人犯規的話,我就能湊你們倆湊一對離開這裡啦。這麼看我人還挺好的嘛,黃泉路上都有個伴。」

  如此說完之後,果戈裡揮揮手,揮動鬥篷,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目睹完鬧劇的栃木這才回過神來。

  她手中飛快編輯信息,把消息發給同為異能力者的條野和末廣:

  「看來果戈裡是異能力者,能力可能和空間有關。」

  提前知道對方的異能力,對上的時候至少不會因為情報缺乏而落到下風。

  五條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空間系的能力很有可能可以直接突破他的無下限術式,對戰的時候就要更加小心對方的奇襲。

  「果戈裡先生擁有的才能真是稀有啊,不是嗎?」

  作為在場唯二兩個完成了第一輪比賽的人,狛枝走到了五條身邊,自然而然地搭起話來。

  正在思考中的五條不置可否:「是的吧。」

  見五條並沒有和自己的交談的欲望,狛枝倒是知趣地不再繼續聊天。

  游戲還在一輪輪進行中。

  24進12,12進6,6進3。

  詭異的是,每一輪都是五條和名為狛枝的少年最先結束游戲並且獲得勝利。

  五條自己知道自己結束得快的原因在於櫪木,那另一名白發少年到底是用什麼辦法快速結束游戲的?

  異能力者?亦或是像鳴瓢和條野那樣,對人心有足夠細微的觀察能力?

  再次迅速完成游戲,五條離開座位走到遠離眾人的角落,漫不經意地把視線投到狛枝身上。

  少年的表情輕松又自信,抽牌時絲毫不拖泥帶水。

  「狛枝不是異能力者。」

  櫪木滑動著手機屏。

  她收到了來自阪口先生的消息,23人的名單中不存在異能力者。

  因為櫪木給阪口特地標注高亮了狛枝,所以阪口先生將能收集到的狛枝的資料全都發給了她。

  「希望之峰學園第77期學生,超高校級的……幸運?」

  櫪木頓了頓,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

  聯想想到神明是真實存在的,她腦洞大開。

  「好吧居然還有這種奇怪的才能,難道是享受了惠比壽的福蔭嗎?」

  比起「幸運」,五條更在意的是另一點。

  「還是學生?學生不是應該呆在學校裡面,好好學習嗎?」

  「讓我看看,」櫪木借著往下滑動資料,「狛枝凪鬥同學為延期考試,在體育館內安裝炸藥並引爆,被給予無限期停學……?」

  炸了學校?

  這個操作……有點猛啊。

  聽完了狛枝的資料,五條咋舌:「炸學校,換我我肯定已經被夜蛾校長攆出高專了吧。」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代比一代有個性。

  我是不是跟不上時代了。

  就在兩個人還在感嘆狛枝的「光輝」履歷時,被討論的對像看了看四周還在進行游戲的其他人,最後決定往五條這邊走過來。

  「五條老師,到了你發揮教師這一職業精神的時候了。」

  櫪木給了五條一個「快上」的眼神,單手作拉拉鏈狀閉緊了嘴巴,為兩人留足了交談的空間。

  再一次率先完成游戲,狛枝走上前來打招呼:

  「你好啊,五號先生,又是我們兩個先完成游戲了呢。」

  剛剛知道了眼前少年的資料,盡管認為對方只是個問題少年,五條決定還是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五條看了眼溫和謙遜,十足十好學生外表的狛枝說道:

  「你看起來可不像是需要參加游樂設施來獲得錢財的人。」

  狛枝笑眯眯地反駁:

  「可是您不也一樣嗎?」

  他側著身子彎腰看向了五條的袖口,抬起頭來:

  「啊呀呀,明明外側袖口沾滿灰塵布料也有劃傷,可是為什麼內襯磨損程度卻和新衣服一樣呢?」

  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提醒,狛枝把自己的視線從五條的袖口處移開,微微仰頭和五條面對面直視:

  「雖然我的幸運是個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的才能,但其實我對它還挺有自信的呢。想必能比我還快速結束游戲的五號先生,您一定有著了不得的才能吧?」

  「想要偽裝掩藏,但是卻並不滴水不漏……啊!請您不要誤會,我這並不是對您的批評。恰恰相反,我十分欣賞您這樣的態度,有才能的人絕不應該掩埋在人群之中,那樣實在太荒唐了。」

  「您一定是為了調查這個游樂設施而來的是嗎?只身涉險潛入危險場合,您的勇氣真叫人贊嘆,果然,我決定來參加游戲的選擇是對的!」

  狛枝眼神真誠而炙熱,讓人莫名生不出反駁的念頭。

  櫪木聽到這過於熱烈的誇獎,實在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不過,這個來參加游戲的原因……怎麼她有點聽不懂。

  不過作為咒術第一人的五條倒是心安理得地把誇獎接受了下來。

  被狛枝委婉又直接地一語道破,五條無所謂地撣了撣自己的袖子:

  「嘛,和你想得差不多吧……不過你剛剛說什麼?你來這裡的原因是什麼?」

  狛枝的臉上揚起了向往的笑容:

  「我是為了希望而來的喲。」

  他伸展開雙臂,稍微提高了音量:

  「由一群互相窮途末路的絕望人們互相交織而成上演的劇場,從中孕育脫穎而出,不會被任何絕望打到的,絕對的、純粹的、耀眼的希望。」

  五條:「?」

  絕望孕育出來的不就是咒靈嗎?

  看到五條眉頭困惑地皺了起來,狛枝連忙擺了擺手:

  「像我這樣的渣滓的發言,如果讓您感到了困惑,請千萬別放在心上……就請這樣繼續下去,您請繼續盡情地發揮您的才能吧,如果有需要我的時候,我很甘願能盡我的微薄之力,就算是成為您通往希望終點道路上的墊腳石,那也是我的榮幸。」

  被這種過於詭異的理論震驚到,一時間五條甚至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怔了片刻,他才繼續開口回答道:

  「我不需要什麼墊腳石,我已經是最強了。」

  這孩子,性格到底是怎麼養成的?

  聽到「最強」一詞,狛枝眼中瞬間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然而沒等他開口,就被下一輪游戲開始的聲音的打斷了。

  「我很期待未來與您一起的游戲!」

  留下這樣的告別詞,狛枝轉身離開。

  剩下三人還需要一一對決。

  五條第一局輪空,暫且休息。

  其它在游戲中已經被淘汰的人,開始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小團體,或坐或站地一堆堆群聚在房間內的各處。

  贏到最後一輪的五條帶著勝利者的身份,自然融不進他們的小團體內。

  栃木感覺到了周圍時不時投來惡毒的嫉妒目光,伴隨著人內心的謾罵和詛咒。

  負面情緒開始變得濃郁起來了。

  過度濃郁的負面情緒縈繞在房間內,並不像尋常的情況那樣形成咒靈或詛咒,而是如同加壓的氣體一樣開始液化,流入地面滲透進去。

  「要調動他們的情緒,真是輕而易舉啊。」

  捕捉到了別人若隱若現的仇視目光,五條毫不忌諱,迎著目光的來源瞪了回去。看著那一雙雙溢滿負面情緒的眼睛,他冷聲譏諷道。

  栃木蹲下身子,雙手緊貼地面。

  她開始感覺到手上傳來吸附力,貪婪地一點點把自己的咒力占為己有。

  誒對了,這不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嗎?

  現在他們只知道詛咒師需要大量的負面情緒,卻不知道需要負面情緒來做什麼。

  把自己的咒力放出去,再追蹤自己的咒力去向,不就可以知道咒力的去向和用途了嗎!

  這麼想著,栃木果斷給地面灌了一大口咒力。

  「地上有一個吸收負面情緒的陣法,應該就是他們收集負面情緒的方式。」

  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咒力在地面裡緩緩游動,栃木滿抬起頭對五條說道。

  她拍拍手掌,扶著膝蓋站起身。

  「我剛剛放了點我的咒力進去,一會兒追蹤著它走,我們就能知道詛咒師要利用它們來做什麼了。」


第45章 絕望賭場案(八)

  狛枝那邊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

  也就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五條就看到他愉快地向這邊招手。

  栃木看著遠處的少年,湊近五條耳邊小聲問道:

  「到底是應該贏過他,還是輸給他?」

  雖然在她的幫助下,贏是肯定沒問題的,但是輸一次也無所謂。

  畢竟對於兩人來說,怎麼玩都不會把自己玩死,再來個百八十輪也不是問題。這輪輸給狛枝讓他獲得第一,就可以把他保出去了。

  「我當然是,選C啦。」

  「你是說……平局?」

  栃木才想到還有這一個選項。

  平局的話,說不定就可以兩人一起保送到最後一輪了。

  五條舉起右手揮手回應狛枝,另一只手在旁人看來意味不明地打了個響指。

  沒錯。

  栃木讀懂了他的回答。

  最後一局的抽鬼牌游戲,只剩下了五條和狛枝。

  兩人的桌邊除了服務生圍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周邊傳來人們的竊竊私語。

  「之前我對上過那個5號,媽/的,次次都抽得中普通牌。」

  「那個白發小子也怪邪門的,一邊抽一邊還極其欠揍地說話,要不是不能動手,我一定揍死那小子。」

  「呵呵呵,讓他們倆互相折磨對方也不錯。」

  坐在桌子兩旁的人置若罔聞。

  游戲即將開始。

  服務員向兩人遞出兩張撲克牌。

  「請。」

  五條和狛枝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伸手抽牌。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五條抽到了點數較大的一張牌。

  看到五條投來詢問的目光,狛枝自我調侃道:

  「看來今日份的幸運用光了啊。」

  「那也不要緊,」五條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我擁有的可不僅僅是幸運。」

  他按照慣例遞出兩張黑牌。

  想要達成平局的局面,首先就要控制住狛枝抽取到的牌組,所以五條延續了之前的做法。

  在此之上,不管狛枝怎麼安排自己的牌組,栃木都可以只要確保五條也能抽到26張普通牌和26張鬼牌。

  這樣一來,就可以達成平局局面了。

  狛枝即刻隨意抽取一張。

  服務員開口報出結果:

  「18號,鬼牌。」

  狛枝把牌放在桌面上,推給服務員。

  他微微抿了抿唇。

  是與幸運相交換等價的不幸開始起了作用,還是對面的刻意為之?

  手撫在牌面上,狛枝思考了片刻後,給出了普通牌和鬼牌的組合選擇。

  「5號,鬼牌。」

  當在之前二選一的狀況中從未失手的五條抽到鬼牌時,站在狛枝身後一側能看見牌的人群中,討論聲頓時開始沸騰起來。

  「鬼牌?5號抽中了鬼牌?」

  「哈哈哈哈果然他也翻車了吧!」

  「之前肯定是出千。」

  背對著人群,緊盯著狛枝牌面,略微分神的栃木聽到了那些議論聲,簡直想一個白眼翻過去。

  與人群不同,當五條果斷選出那一張鬼牌時,狛枝推斷出了五條的意圖。

  對面是想要平局並列第一。

  「為什麼呢?大獲全勝才配得上您的才能啊。」

  狛枝的心情有些復雜。

  一邊為對方放棄唾手可得的勝利,選擇與普通的自己並列而略微失落,一邊又為著對方果真是有了不得的才能,而不像自己只是靠著渺茫不確定的運氣來取勝而興奮激動。

  五條完全不在意狛枝心裡的想法,仍然我素我行繼續遞出兩張鬼牌。

  「這是我的決定。」

  「18號,黑牌。」

  「您真是個按著別人頭,不由得商量的強硬的人呢。」

  「5號,黑牌。」

  「唔,有問題嗎?」

  「18號,黑牌。」

  「哈哈哈哈哈當然沒有。」

  「5號,黑牌。」

  「那不就成了。」

  「18號,黑牌。」

  兩人一張接一張地抽取對方手中的牌,速度越來越快。

  就像是摒棄了思考,完全交由冥冥之中的命運來掌握其一切。

  ——可是又不是這樣。

  號碼牌為「5號」男子在兩張不一樣的牌中總能選中自己所需的那一張。

  在圍觀眾人難以置信的眼神中,最終結果出來了。

  兩人手中的兩種牌的數量持平。

  平局。

  面對這樣難以置信的結果,周圍圍觀的人群反而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噢噢噢,真是奇跡!」

  鬥篷在空中揚起,果戈裡出現在了桌旁。

  「恭喜兩位並列第一!提問,那麼榮獲第一的獎勵是什麼呢?」

  果戈裡摘下了自己的空空帽子,變戲法似的從中掏出一張只有巴掌大的紙張。

  「是直通最後一個游戲的門票喲~雖然只有一張也不要緊……」

  他捏住紙張的中間部分,直接把紙張撕成了兩半,塞給五條和狛枝一人一半。

  「呶,這樣不就可以了嗎?」

  遞完門票,他把拿在手上的帽子劃過胸前,深鞠了一躬。

  「兩位請跟我到休息室來,為最後一個游戲養精蓄銳。」

  五條看了眼自己手上花花綠綠疑似小孩子手繪的門票,站起來跟著果戈裡走向門外。

  狛枝把門票放入自己的口袋中,跟了上去。

  走出第一個房間,穿過飛機棲停的中央廣場,兩人被領到了一個小房間內。

  栃木趕在果戈裡關上房門前的一瞬間,側身擠著門縫溜了進去。

  「請兩位在他人游戲的期間,暫且在此休息。」果戈裡帶上門前,雙手食指交叉放在胸前,「不過請不要隨意出入這個房間喲,否則視為違反規則。」

  房門哢嚓一聲關上了。

  五條握著門把用普通人的力量試了試。

  「門被鎖上了。」

  他轉頭告訴狛枝。

  狛枝說:「果戈裡先生看起來隨性肆意,看來還是有在好好防備我們啊。」

  擺明了限制了他們在設施內的四處游逛。

  他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半張門票,走到五條跟前遞給他。

  「『d seek』,最後一輪游戲是捉迷藏嗎?」

  像是初學英文的孩童攥著筆寫出來的,英文字母歪歪扭扭難以辨認。

  五條把自己的半張和他的湊在一起。

  Hide and seek。

  捉迷藏無疑了。

  看到這了游戲名,五條忍不住看向栃木。

  多好啊!根本看不見也就不會被捉到!

  對五條想法了如指掌的栃木:……

  我根本參加不了啊喂!

  注意到五條目光投向室內的一處空氣,狛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什麼都看不到。

  五條干脆地說道:「栃木你出來吧,我們不說話也不是方法。」

  望見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突然出現的人影,狛枝瞪圓了雙眼。

  倒是栃木還興致勃勃的,雙臂猛得張開:

  「呼哇!有沒有被嚇了一大跳!」

  「原來如此。」一開始被短暫的嚇了一跳後,狛枝迅速明白了一切,他右手托著下巴喃喃道,「您能獲得勝利的原因竟然是這樣子……像我這樣的渣滓根本看不見的神鬼的存在,不對,是大家都是……涇渭分明的區別,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才能,栃木……栃木是什麼傳說中的鬼怪嗎?啊,我懂了,是栃木縣的意思嗎?」

  狛枝陷入了詭異的狂熱狀態,炮語連珠地一句接一句問道:

  「您是陰陽師嗎?這位是您的式神嗎?或者是栃木縣出生的付喪神嗎?請問您……」

  「停停停。」

  五條食指指向另一手掌的手心,作出停止的手勢。

  滔滔不絕的狛枝立即乖乖閉上嘴。

  「很抱歉,接下來的問題都是不可作答的秘密事項了。」

  「您說得對,我這樣只配作為墊腳石的存在,怎麼可以去窺探您的秘密呢,果然我還是太差勁了……」

  狛枝原先蓬松的白毛隨著他的自責,甚至微微耷拉下去。

  「呃,這倒也不必吧……」

  面對這個情緒陷入詭異境地的少年,栃木感覺自己完全掌握不到正確的對話技巧,她向五條投去救助的眼神。

  接到求救眼神的五條聳了聳肩。

  你還指望我,我也沒轍啊。

  束手無策的栃木決定干脆轉移話題算了。

  「對了,五條你叫我出來干什麼?」

  「一會兒我們分頭行動。」

  五條舉起碎成兩半的紙張,對齊撕碎的縫隙,展示給栃木看。

  「捉迷藏的話,應該不需要你的幫助了。你去追蹤你的咒力,看下詛咒師那邊是什麼情況,叫上七海他們一起,有問題隨時來找我。」

  盡管聽到了聽起來很可疑的「咒力」「詛咒師」等詞彙,但是被告知了那不是自己能涉足的領域,狛枝貼心地不再提起。

  他隨聲附和:「你放心的去吧,這裡有我在一定會幫五條先生獲得勝利的,畢竟身為希望的墊腳石的我,唯一能發揮的余熱也就在於此了。」

  五條:「我不是說過我不用什麼墊腳石了嗎。」

  栃木:「……」

  真的好難溝通啊!

  ——————————————

  昏暗燈光的地下密室內。

  裹著厚重毛毯,頭戴哥薩克帽的男子對著微亮的電腦屏敲打著鍵盤。

  電腦屏上的顯示著照片與個人資料。

  「五條悟」。

  男子拿起手邊擺放著先前五條簽過的保證書,透過電腦屏的光亮又仔細看了看。

  片刻後,他放下紙張,低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發現你了。

  在寂靜的房間內,男子耳邊掛著的耳機傳來略微的電流聲,在安靜的環境中聽得分外清晰。

  片刻後,耳機中響起了一個語調末尾上揚的歡樂聲音。

  「費佳~人我已經不著痕跡地安排進單獨的房間裡鎖起來啦~」

  如果游戲設施內的人還在的話,他們一定都能准確認出的這個聲音的主人。

  「果戈裡,辛苦你了,接下來把佐伯先生灌注過術式的硬幣投放在游樂設施內的各處,剩下的你就不用操心了,留給我來辦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聽到果戈裡完成准備階段的任務後,最小化了五條悟資料的頁面,打開了另一個如同調音設備一般,遍布按鈕與滑軌的頁面。

  「好喲,那我繼續去玩游戲啦!」

  果戈裡切斷了通訊。

  陀思妥耶夫斯基回想著自己從高專系統中「找到」的資料。

  特級咒術師,五條悟,咒術界的最強者。

  他把簽著假名的保證書揉成一團,投向垃圾筐。

  紙團撞到牆上,彈到垃圾筐的邊緣,最終落到了地面。

  就用你來實驗一下吧。

  ——沒有異能、也沒有咒術的純淨世界。


第46章 絕望賭場案(九)

  「不愧是賭場,連通風管道裡都是金錢的味道。」

  伏趴在通風管道裡的栃木一邊發自內心地感嘆,一邊緩緩爬動尋找下一個出口。

  她要從天際賭場最下方的游樂設施裡面爬到上層真正的賭場內,去和鳴瓢七海彙合。

  選擇爬通風管道是無奈之舉。

  果戈裡安排的房間門被鎖了,因為是在高空中,房間窗戶又完全被封死不能打開,最後栃木被迫只能選擇從通風管道裡走。

  好在通風管道裡灰塵不多,要不然等人爬出去之後,渾身都會沾滿灰了。

  爬行一段距離後,光線越來越暗,栃木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前面的管道。

  走了大概十分鐘後,栃木終於看到了前面有一處傳來光亮。

  是一個出口。

  她把手機手電筒關閉後放入口袋,湊過去探頭向網格狀的柵欄外看去。

  下方似乎是賭場內的一處休息室,房間的座椅上坐著一個發型奇特的男子,以頭發中分線為分界線,涇渭分明地分為了白色和淡紫色兩色。

  栃木:?!

  頭發五顏六色也就算了,怎麼還能混色。

  兩色頭發的男子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時坐時站,坐下時手指急促地叩打著桌面,站起來後焦躁地四處轉圈,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

  不過他這個狀態倒是方便了栃木,畢竟人在焦躁的狀態下,會不由自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就在這裡出去。

  栃木做出了決定。

  如果是沒人的房間反而會更不好辦,因為即使能從通風管道裡面出來,卻沒辦法出房間,要等到房間主人回來的話,可能會花費不少時間。

  她緩慢小心地把通風口處的格欄卸下,半遮半掩地蓋在出口,輕巧翻身而出,懸浮在天花板上,隨後頂著格欄再次把它歸回原處。

  全程半白半紫的男子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現在只要等男子從房間裡出去,栃木就能去找鳴瓢和七海了。

  叮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男子的焦慮像是得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俯身衝過去拿起電話。

  栃木好奇地湊了過去。

  電話裡傳來的是一個對栃木來說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

  「西格瑪,有老鼠溜進你的賭場了,我個人建議你做好准備。」

  西格瑪,看來是這個男子的稱呼。

  栃木暗暗記在心中,說不定以後會有用。

  不過那個聲音到底是誰?

  她絞盡腦汁在腦海裡搜索。

  西格瑪壓低聲音,聲音中是壓制不住的憤怒:

  「明明游樂設施設在哪裡都可以,為什麼非要選天際賭場!」

  對面的聲音依舊是慢條斯理,有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游離感:

  「沒辦法啊,灌注了術式的硬幣只有通過你的賭場才能擴散到全球。」

  灌注了術式的硬幣。

  栃木松了松自己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浸滿汗水的手掌。

  硬幣!

  這個詞在她的腦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怪不得需要詛咒師需要那麼多咒力,原來是用來給硬幣灌注術式用的。

  至於為什麼選擇了賭場,又為什麼是硬幣,那是因為通過賭場能接觸到來自世界各地的顧客,硬幣又是最普遍最能傳播開來的物件。

  栃木覺得自己可能接觸到了案件的核心部分。

  天人五衰和詛咒師到底想用這些硬幣達成什麼目標。

  亦或者說,硬幣到底被灌注了什麼樣的術式。

  這是個亟待探求的問題。

  不過,能在西格瑪和別人的對話中聽到這個消息,栃木對他瞬間警惕起來。

  看來這個人應該就是天人五衰的成員了,否則也不會被告知這麼詳盡的計劃。

  「……」

  西格瑪抿緊了嘴唇,嘴角崩為一條直線,握住話筒的手過於用力而顫抖著。

  「我的建議是既然你保護不了賭場,不如就放棄吧。不過我不干涉你的決定,你自己看著辦。」

  對面似乎也不想和他消耗過多的時間在這裡,輕飄飄拋下舍棄的建議後掛斷了通訊。

  嘟——

  電話被掛斷了。

  「可惡!」

  說是不干涉,實際上就是放棄了賭場了吧?

  西格瑪在心裡憤忿。

  就像是對弈時的棋盤,為了更長遠的利益會放棄掉那麼一兩個棋子。

  畢竟,對那個人來說,是不可能對棋子產生感情的。

  他氣得猛一拍桌面,把話筒砸向牆壁。

  話筒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在電話線的牽扯下掛在桌面邊緣,左右擺動。

  但是馬上他就後悔自己遷怒的行為。

  西格瑪走回桌邊把話筒拿起,仔仔細細看了一下沒有損壞,才把話筒放回了支架上。

  「我,一定會保護好賭場的所有。」

  原地站立平復了一會兒自己的怒火,西格瑪深吸一口氣,吐出,隨後轉身走向門口,搭上門把手推門而出。

  在門旁蟄伏的栃木瞄准時機,跟著他一起出了房間。

  要把剛得知到的情報通知給大家。

  栃木在走廊上飛奔,一邊向著鳴瓢七海的位置奔去,一邊編輯消息發送給所有人。

  ——————————————

  等到五條和狛枝再次被放出房間,帶入最後一個游戲設施內時,人群已經銳減到十人了。

  和第一輪游戲相比,挨到最後一輪,許多人的臉色已經從一開始的或興奮或恐懼,全然變為了木然。

  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

  狛枝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一群連墊腳石都不配的渣滓。

  果戈裡拍打著手掌,試圖喚起眾人的激情:

  「來喲,最後一輪游戲啦,大家來笑一個~」

  不過他的話語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

  「真是的,明明前方就是終點,卻沒有人提起興致來嗎?」

  他做出十分失落的表情,好似被大家冷淡的反應打擊到了。

  「既然大家都只關心游戲,那就開始游戲說明吧。先考考大家,捉迷藏的規則是什麼呢?」

  「沒錯啦,就是有人躲起來,有人去尋找。不過這次我們的規則可要有些不同。」

  果戈裡打了個響指,他身後三名服務員齊齊向前邁一步,展示出自己手上的東西。

  紅色袖章,藍色袖章,以及舊款的老式相機。

  「正巧我們有十人,兩兩分組可以分為五組。每組裡面需要有一名尋找者,也要有一名躲藏者。尋找者拿到相機後,請把除自己搭檔以外的躲藏者拍攝下來。躲藏者的任務呢,就是好好地把自己藏起來,不要被拍到。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理解呀~」

  聽到需要兩兩一組,五條和狛枝對視了一眼。

  五條問:「有興趣一組嗎?」

  狛枝帶著笑容回答:「榮幸之至。」

  然而在聽到需要兩兩一組之後,剩余的其他人互相狐疑地觀察起自己周邊的人起來。

  能否選擇到一個靠譜的搭檔,很大程度上關乎著最後能否取勝。

  面前人群情緒的變化並沒有引起果戈裡的興趣,他繼續說道:

  「最後我們將根據躲藏者被拍到的照片數量由少到多排列出獲勝者,但大家請不要忽視兩個角色任何之一角色的作用喲。」

  「啊……原來是這樣。」

  像是被果戈裡的話語啟發到,狛枝一手握拳捶向另一只手的掌心。

  五條看著一臉了然的狛枝,轉頭問道:

  「你想到了什麼?」

  「交易。」

  狛枝吐出了這個詞。

  游戲不只有躲和找的選項。

  「勝利是按照躲藏者的照片數量來定的,看起來似乎躲藏者的作用更加關鍵,但若是有一名給力的尋找者的話,完全可以通過交易來減少己組的照片數量。」

  用我拍到你們組躲藏者的照片,來交換你拍到我們組躲藏者的照片。

  從而減少場上持有的己組照片。

  但狛枝話鋒一轉:

  「不過要是算上能否達成交易這樣子的風險來看,還是要一名得力的躲藏者比較重要呀。」

  五條抬頭看向代表著躲藏者和尋找者的兩色袖章,思忖著兩者的關系。

  雖然有著交易的選項,但是……

  「只要己方的躲藏者完全不會被拍到,那麼不需要靠交易就可以直接取得勝利了。」

  到頭來還是偏向於躲藏者主導嘛。

  五條捋清了其中的邏輯。

  「是的,交易只是迫於無奈的選擇。」

  盡管是由自己提出來的,狛枝還是毫不留情地否決了自己的提議。

  「最後一點,大家彼此之間不能互相攻擊,」果戈裡伸出一根手指說道,「如果大家對規則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來登記啦~」

  人群開始逐漸向果戈裡所在的位置聚攏。

  「那就這樣安排,我體力比較好,躲藏的時候即使被發現了,也能跑快點不被拍到,所以由我來躲藏。你就拿著相機隨意拍拍,當成觀光旅游就好了。」

  五條直接了當地決定了兩人的角色分配。

  對此,狛枝沒有異議。

  總共需要登記的也就五組人,人數稀少得連排隊都不用,五條和狛枝走過去後直接可以開始登記。

  五條走上去填寫兩人的號碼牌和角色。

  站在一旁的狛枝無聊地打量起工作人員手持著的道具。

  紅色,藍色……

  他又轉頭看向已經領到道具的兩組人。

  等等!

  狛枝猛地一轉頭。

  打開筆蓋,五條的筆尖剛接觸到紙面時,一只手斜地裡突然伸出來攔住了他的書寫。

  「稍等一下,」狛枝湊到了五條耳邊,低聲說道,「我恐怕……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第47章 絕望賭場案(十)

  等到栃木見到鳴瓢和七海時,她甚至不敢拿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你們這是打劫了日本中央銀行了嗎?」

  這麼多籌碼,難道鳴瓢先生還是七海先生中的誰居然是個隱藏富豪嗎。

  但是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啊,要是富豪了誰還會做社畜!

  「喲,栃木你來了啊。」

  手邊堆滿如同小山一樣的籌碼,鳴瓢看上去可謂是春風得意。

  所有籌碼都被推到一邊,他給栃木騰出了一塊空間。

  鳴瓢輕描淡寫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經歷到現在的情況:

  「一點簡單的數字游戲,加上一點簡單的微表情觀察,嘛,很容易做得到的,畢竟賭/博就是這樣容易的東西。」

  栃木:「……」

  鳴瓢先生,您是不是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別稱叫賭神。

  坐在後面稍遠一些的沙發上,七海手拿一份報紙,時不時拿起自己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看上去十分愜意。

  七海放下報紙,扶了扶自己的眼睛:

  「在任務期間度假,這待遇我之前可從來沒敢想過。」

  回想起之前還要和咒靈拼死拼活,搞事還在賭場裡搞事的詛咒師顯得莫名可愛了許多。

  被金錢蒙蔽了雙眼的栃木緩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連忙說道:

  「不對,我們現在要去找咒力的去向,跟著我的咒力來我們就可以……」

  「哈哈哈哈哈不急不急。」

  栃木的話說到一半,鳴瓢的大笑聲打斷了她,展開手掌示意她看向七海的方向。

  「七海先生,拿給栃木看吧。」

  七海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兩人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放在栃木眼前晃了晃。

  鑰匙在他手中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栃木打量著那串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鑰匙,「鑰匙?哪裡的鑰匙……難道是!」

  她有點不敢相信。

  對上栃木詫異的眼神,七海點點頭,確認了她的猜測。

  「對,我們已經找到那個房間了,跟我們來吧。」

  栃木難以置信:「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們不僅知道了在什麼地方,連鑰匙都搞到了?」

  「這個嗎?很簡單啊。」鳴瓢擺擺手,一副輕松的模樣,「只要一點金錢,再加上一點識人的小技巧,就能弄到情報了。」

  七海把鑰匙重新收回口袋,出聲糾正道:

  「鳴瓢先生說得不算准確,其實應該是很多金錢。」

  多到能讓這裡的服務員直接倒戈。

  正好,鳴瓢通過賭/博賺來的錢也多得沒地方可花嘛。

  栃木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兩位當慣了社畜的成熟男士同時搖搖頭,為未曾遭受過社會毒打的栃木惋惜道:

  「有錢,真的是能為所欲為啊。」

  ——————————————

  五條發現自己陷入了不妙的境地。

  似乎是自己和狛枝在第一輪游戲表現得過於突出,導致剩余的四個組決定結盟,先對付最難應付的他。

  最後一輪游戲的場地倒不是一望無際的空房間,要不然什麼捉迷藏也不用玩下去了——整個室內規劃明了,分區塊種植著來自世界不同氣候帶的珍稀植物。

  說不定這就是本來此處房間原本的作用,珍稀植物博覽園什麼的。

  四個尋找者聚在一起圍追堵截五條,想要用數量來取得優勢。

  這時候五條反而慶幸自己有一頭黑發,要是原來的白發,那可得比裸奔還顯眼。

  他在熱帶植物展覽區裡面東奔西躥,踩著樹枝在林間裡穿梭,遠遠地把四人甩在了身後。

  明明是一米九多的身高,落在只有手指粗細的樹枝上卻如同小鳥一樣輕盈,速度快得只能看到掠過空中的黑影。

  躍到一棵樹葉繁茂的樹上後,五條穩穩地剎住了車。

  聽不到腳步聲,應該把人給甩掉了。

  五條判斷著四周的環境。

  他往樹的主干方向靠了靠,站穩在樹枝根部。

  只要在這裡等到其他人都放棄圍剿他,一直苟到游戲結束就可以了。

  他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時間還有18分鐘。

  也不知道狛枝那孩子怎麼樣了。

  五條想起來自己結束游戲之後,還要兌現對他的承諾呢。

  兩人從負責登記的服務員處離開後,狛枝小跑了一兩步,走到了五條的前方。

  「噢對了五號先生,請問您貴姓,總是以號碼相稱總覺得不夠禮貌。」

  少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自我介紹道。

  「我叫狛枝凪鬥,是一個沒有什麼才能的普通高中生,不過偶爾會小小的幸運一下。」

  五條握上少年的手。

  「我嘛,暫時還要先保密,等游戲結束後我就告訴你。」

  狛枝彎了彎嘴角,面上是謙虛體貼的笑容,「哪裡哪裡,能認識您是我的榮幸。」

  五條扯了扯自己的袖章,又想到了離開游戲設施去找鳴瓢和七海的栃木。

  小光不在,也沒有人聊天,躲在這裡好無聊啊。

  他百無聊賴地從樹上摘下一片樹葉,銜在嘴裡,靠著樹干坐了下來。

  人造燈放置的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漏下幾縷在五條的身上。

  要是再來點微風就好了。

  五條微微眯上眼睛。

  就在五條以為那四人已經放棄的時候——

  耳邊突然傳來了「滋啦滋啦」的燃燒聲,氣溫隱隱有上升的趨勢。

  五條的睡意瞬間消散。

  他站起來扶著樹干向遠處眺望。

  遠處的植被上空出現了灰黑色的燃燒物顆粒,在無風的室內直直地升到天花板上,隱約出現了蔓延擴散的趨勢。

  那四個人竟然是想通過燒掉熱帶植物景觀區,把五條逼出來!

  室內的植物並不是連接成片的,說是在植被中開辟了小路供行人行走,其實更應該是在空曠的廣場上劃分不同片區栽種植物。

  所以燒掉一塊並不會造成室內全部陷入火海。

  為了勝利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五條把嘴裡含著的樹葉啐了出去,滿臉鄙夷。

  「熱帶雨林的面積可是在逐年減少啊,燒掉可是暴殄天物的行為。」

  他直接從樹枝上跳了下來,落在松軟的土壤中。

  想必他們已經圍在外面就等著我出去了吧。

  抬頭估量四個方向哪一個最近,五條像是短跑運動員起跑一樣壓低了自己的重心。

  不過嘛,也沒什麼用。

  後腳蹬地,腳尖在地面上留下深坑,身體如同離弦的箭矢飛射而出。

  最快離開這塊植被區的路徑勢必會經過火海。

  但是,沒有關系。

  風聲和燃燒聲在五條耳邊呼嘯著向後奔去,只用一瞬間,視野內的光線就完全不同於陰翳的熱帶密林。

  「……什麼!」

  端著相機,完全沒有意料到五條會選擇從火海中跑出,蹲守在另一側的尋找者們剛舉起相機,快門鍵都還沒來得及摁下。

  只看到展開雙臂在空中滑翔而過的五條,挑釁意味十足地兩指放在太陽穴處向前一甩,隨後躍入了另一片植物展區。

  尋找者張口破罵道:

  「艸,圍捕失敗了,白白耗費那麼多時間。」

  叫罵聲如同一個信號,通知了所有人計劃告吹。

  「我就說這個計劃肯定行不通的。」

  「剛剛我提議的時候,你不是第一個叫好的嗎!」

  「和蟲豸在一起果然是不會成功的。」

  四人短暫而又脆弱的結盟伴隨著爭吵即刻分崩離析。

  其中一人率先轉身甩手離開。

  「你們愛怎麼樣怎麼樣,老子可沒時間陪你們耗。」

  聽到有人要離開,其他人也都罵罵咧咧地散開。

  已經浪費了一些時間,要是再把時間浪費在相互指責上面,那整場游戲就徹底沒救了。

  大家都懂得這個道理。

  眾人剛轉身向四處散開時,反蓋在地面上的紅色物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這是什麼?」

  一人走上前去,把那東西撿了起來。

  他把東西翻了過來。

  躲藏者的袖章。

  「啊……難道是那家伙的東西!」

  一名尋找者一伸手把袖章從那人手中奪了過去。

  他四處張望著,想要把裁判找出來。

  「把這個東西都弄掉了,按理來說,不應該是失敗出局了嗎?!」

  「喂,那個小醜呢?快出來給個解釋!」

  「人跑哪裡去……」

  話還沒說完,肩膀上傳來的重物感讓他止住了繼續喊叫的話語聲。

  就像是人的潛意識本能,因為恐懼而選擇了噤聲。

  倏地出現在那人身後,果戈裡雙手扶住他的肩膀:

  「在喲,請問這位先生您有何疑惑。」

  手握袖章的那人咽了口口水,氣焰不再像之前那樣囂張,把手中的袖章遞給了果戈裡。

  「那個五號他把躲藏者的袖章弄掉了,不應該取消他的資格讓他出局嗎?」

  果戈裡用手指點了點下巴,一副思考的模樣:

  「誒,這樣嗎?可是我有說過這條規則嗎?」

  聽到這樣的回答後,那人瞬間噎聲。

  另一人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據理力爭道:

  「把游戲道具都丟下了,這不就是放棄游戲的意思嗎?」

  「是啊,就不該讓他繼續游戲。」

  四個人互相幫腔贊同著彼此的觀點。

  「你們,這是在教裁判游戲規則嗎?」

  聽完了眼前這群人的話,果戈裡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冷冷地看著他們聲音越來越小,直到閉上自己的嘴巴。

  完蛋,我怎麼會和這個魔鬼爭論起來了。

  回想起前幾輪游戲了這人毫無心理負擔做出的驚悚行為,四人僵硬著身體不敢移動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怎麼這麼逗。」

  像是被他們恐懼的神態給取悅到了,果戈裡瞬間又喜怒無常地放聲大笑起來。

  他從自己的鬥篷裡伸手抽出名冊。

  「嗨嗨~五號是嗎,那就把他的資格愉快地取消掉吧~畢竟我最討厭規則這種會束縛自由的東西了。」

  哼著快樂的小曲,果戈裡在名冊上將五條悟的號碼名字劃掉。

  然而,想到沒想到的四人沒來得及再次露出喜色,就被他的下一句話震住了。

  「嗯嗯,五號尋找者,出局啦~」

  一時間眾人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等等!你……您剛剛說,他是尋找者?!」

  把名冊放了回去,果戈裡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我難道說的不夠清楚嗎」。

  他再次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對喲,他是尋找者。」

  「可是,那個人……」先前撿到袖章的男子指著自己的代表尋找者的藍色袖章,顫抖著手指問道,「他不是帶著紅色的袖章嗎?」

  帶著紅色袖章的人,不是躲藏者嗎?

  剛剛他們幾個都親眼所見,五號帶著那個掉落的紅色袖章。

  「噢——那個呀!」

  果戈裡笑得異常燦爛。

  「有誰說一定要按照正確的身份佩戴呢?」


第48章 絕望賭場案(十一)

  游戲開始前,登記處。

  「稍等一下,我恐怕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狛枝攔住了正要動筆填上兩人身份的五條。

  「我們到一邊說。」

  他轉身走離了人群。

  五條放下筆,跟了過去。

  少年的眼睛散發著從容自信的光芒,躊躇滿志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有一個計劃,能保證您一定能獲得這個游戲的第一名。」

  五條露出了十分感興趣的神情,他也好奇狛枝有著怎樣的計劃。

  「噢?說來聽聽。」

  「這個計劃有三層,第一層就是利用您優秀的身體素質造就的躲藏能力。」

  說完第一點,狛枝收起了一根手指。

  「但是我們單單直接讓您擔任躲藏者,而不對規則加以利用未免也太浪費了,」說到這裡,狛枝神情遺憾地搖搖頭,「所以第二層是,讓您裝作是躲藏者。」

  「裝作?」

  「沒錯,就是裝作。」

  他伸起自己的左手,攥住了剩下兩根手指中的一根。

  「雖說我們登記的時候已經定下了兩人的身份分工,但是進入場內後,又是怎麼分辨的出來呢?無非就是看袖章顏色和手持相機的人選,憑借這些外物來區分兩類身份。」

  果戈裡提供了代表躲藏者的紅色袖章,和代表尋找者的藍色袖章。

  但是他並沒有規定,兩人一定要按規定的來佩戴。

  如果把兩者的袖章互換,再讓應該躲起來的躲藏者拿上相機,裝作尋找者四處拍照,誰又能認得出來?

  不管是舉辦者故意留下的漏洞,還是所有人都陷入了這樣的思維盲區,狛枝都決定了要利用這一點。

  狛枝指了指自己的靠近肩膀的手臂處,說道:

  「在登記上,由我來作為躲藏者,而您是尋找者。但是在游戲內,我帶上尋找者的袖章和相機,您偽裝為躲藏者。」

  五條聽懂了他的計劃。

  「所以那些人還是會來追我,但是實際上我卻是尋找者,所以假使有極小的可能性被拍到了,那也沒有關系。」

  「對,就是這樣。畢竟任誰都知道您是具有無比才能的人,躲藏者這一主要角色由您來勝任再合適不過了,他們也不會注意到我這樣平凡到無趣的人才是實際上的躲藏者。」

  簡而言之,就是互換身份。

  「那最後一層是什麼?」

  五條看著狛枝豎起的食指。

  計劃的三層已經說了兩個,剩下最後一個還沒有說。

  說到了最後一層,狛枝反倒賣起了關子。

  他把食指靠近了自己的嘴唇,比出噤聲的姿勢。

  「最後一層嘛,請留給我一個秘密行嗎?」狛枝狡黠地眨了眨眼,「不過您請放心,絕對是能百分百成功的計劃。」

  ……

  最後一層。

  看到自己失去袖章,空空如也的右臂,聽完廣播通告宣布自己出局後,五條回憶起狛枝對他的承諾。

  看來身份應該是已經暴露了。

  「哎,大意了。」

  五條難得嘆了口氣。

  「接下來只能看狛枝同學的發揮了。」

  ——————————————

  在鳴瓢和七海的帶領下,栃木來到了儲存著灌注過術式硬幣的房間內。

  各國的錢幣分門別類地裝在一個個櫃子裡,腳下地板不斷往外蒸騰著咒力。

  栃木感覺到屬於自己的咒力好似一尾快樂的游魚,感應到自己的來到後歡快地游回到自己的腳邊。

  她攤開手掌,迎接著咒力的回歸,然後轉身看向身旁。

  七海拿著自己包裹過布條的刀,來回比劃著:

  「陣法怎麼破,難道在地上鑿個坑嗎?」

  接收到七海詢問的目光,鳴瓢雙手攤開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

  「別看我啊,咒術上我是外行人。栃木呢?」

  不是說她是特級咒靈嗎?特級應該很厲害吧。

  栃木正在拆著硬幣外的紙筒,放入幾個在自己的口袋裡,打算帶過去給五條研究一下。

  被突然問道,她誠實地搖搖頭:「陣法什麼的,我也不會。」

  沒等兩人另尋辦法,栃木借著說道:

  「不過我有我的辦法。」

  陣法陣法,說起來也不過是咒力的特殊凝聚方式。

  只要是咒力,對栃木來說都好辦。

  她蹲下身體,雙手緊貼在地面上,閉上眼睛感受著其中的咒力流動。

  感知中,各種負面情緒混雜著的涓涓細流交纏彙合,最後擰成一股洪流,儲蓄在房間下的陣法核心內,以便隨時供詛咒師索取。

  片刻後,栃木再次睜開眼,向七海吩咐道:

  「七海先生,麻煩你護著鳴瓢先生些,我打算把這個陣法強行破掉。」

  「對你沒有傷害吧?」

  七海腳步沒有移動,先是詢問起栃木的安全問題。

  五條交代過他,栃木有把自己置於險境的壞習慣,言下之意就是讓他多看著栃木一些。

  他覺得五條實屬多慮,行事穩健的他可不會像五條那樣不靠譜。

  鳴瓢也同意七海的觀點:

  「要是不行,就讓五條局長來吧。」

  栃木微微怔了一下。

  沒想到兩人都先關心的反而是這個問題啊。

  她笑著搖搖頭,向七海保證道:

  「不會的,我還是受益方呢,這麼多剩下來咒力都歸我用了呢。」

  聽到這裡,七海才肯虛掩著鳴瓢,向後退了兩步。

  站穩後,他點了點頭。

  栃木確認後,比了個「ok」的手勢,放心地專注於眼前的陣法。

  如果說這個陣法是一個蓄水箱的話,一般想要破壞的方法肯定都是找到蓄水箱的薄弱環節,然後以它為突破口,從而達成破壞陣法的目的。

  但是栃木不懂陣法,也不知道哪裡才是薄弱環節,逐個嘗試太慢了,也不現實。

  所以她決定往裡面灌咒力,灌到突破陣法的儲存上限——也就是往蓄水箱裡面注水,讓水量遠超出蓄水箱所能儲存的水量。

  栃木看著自己的雙手,深吸了一口氣。

  咒力從她的指尖處噴薄而出,以雷霆萬鈞的氣勢衝進了陣法裡的那一個「水塘」中。

  誠然,積蓄了許久的陣法中咒力充盈。

  但是和栃木的咒力體量比起來,差距卻又如同海洋與湖泊之間那樣大。

  水面平靜無瀾的「池塘」沸騰翻滾起來。

  咒力順著栃木的指尖奔湧而下,浩浩湯湯直衝陣法核心而去!

  所過之處,零散的負面情緒被全部裹挾著,一往無前。

  栃木聽到陣法發出了如同悲鳴一般的破裂聲。

  可行!

  欣喜於自己的辦法生效,她加大了輸出的力度。

  室內咒力濃郁得仿佛實體化,像霧氣一樣漂浮在空氣中。

  七海和鳴瓢一退再退,直到背靠牆壁不能再拉開距離。

  居然還能更進一步嗎?

  七海雖然面上表情沒有大變化,但是內心卻止不住震撼。

  如果說之前他還不知道栃木會選擇怎麼樣的做法,現在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她這是……想用過量咒力直接把陣法撐爆。

  身為普通人的鳴瓢看不出什麼門道,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空氣越來越陰冷。

  栃木的身影在他眼中幾乎要化成了和人類一樣充滿實體感。

  整個室內的地板逐漸變得透明起來,透過它可以看到下面洶湧著駭人咒力。

  蹲在中心的栃木像是汪洋大海上的一葉小舟,讓人止不住的擔心這艘小船會不會被咆哮著的浪頭吞沒。

  暗色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映得她的臉龐白得過分。

  七海給鳴瓢使了個眼色,隨後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刀,走到門邊抵住門。

  動靜有點大,說不定會有人來。

  讀懂他的意思的鳴瓢從腰側掏出自己的槍,利落上膛,蹲守在

  另一側。

  隨著時間的推移,地面傳出的光線越來越暗淡。

  栃木感覺得到,陣法快要撐不住了。

  只要被她的咒力接觸到,無主的負面情緒便會迅速被同化,化為己用。

  她從來沒感覺咒力的使用居然會這麼自然舒暢。

  甚至有了我能打得過五條的錯覺。

  栃木忍不住這樣想到。

  咒力在她的指揮下,不斷衝擊著陣法,一點點緩慢地滲透進去,侵蝕陣法核心。

  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縫隙,一個小小的契機。

  很快,那個契機就出現了。

  不知哪一處的陣法裂開了一個缺口,等栃木意識到時,整個陣法結構開始層層龜裂破碎。

  在陣法徹底損壞的那一瞬間,連不通咒術的鳴瓢都聽到了聲音。

  如同玻璃被摔碎的清脆聲。

  臨近的所有硬幣都受到影響,嘩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栃木轉過頭,衝緊張守備在門口的兩人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搞定啦~」

  兩人均長吁了一口。

  感謝天際賭場如同篩子一樣的安保措施。

  搞定了這邊的陣法,打算要去找五條的栃木剛想站起來,被雙腿傳來的麻意又摁得坐回了地面上。

  七海問:「受傷了嗎?還是透支了?」

  不是應該沒問題嗎?

  「哈哈哈哈沒事的,」栃木伸展開兩條腿,揉了揉腿上酸脹的肌肉,揚起了令人心安的笑容,「剛剛蹲太久,腿麻了。」

  為了讓兩人放心,調整了片刻後,栃木迅速站起身來,原地蹦跶了幾下。

  「看吧,我真的完全沒有事!」

  「那就好。」

  七海看到栃木看上去精神勁頭都不錯,再想到咒靈自己都會反轉術式,應該是沒有大問題的。

  鳴瓢撐著下巴思考了片刻後開口:

  「從源頭上解決了咒術的問題,那下一個目標是天人五衰以及合作的詛咒師嗎?」

  游樂設施和收集負面情緒的陣法都沒了,天人五衰計劃算是告一段落。

  但是他們人都還在,難保不會東山再起。

  「噢對了,這些硬幣還沒處理。」

  被鳴瓢一提醒,栃木才想起來還有注有術式的硬幣。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輕輕一點,從指間湧出的咒力像是流水一樣拂過清刷過每一個硬幣,將其上面附帶的術式全部清洗一淨。

  做完這些,她又打開自己的口袋摸了摸,感覺到留有的幾個樣本沒有受到影響,這才安心地拍拍口袋。

  「天人五衰我倒是心裡有人選了……」

  首先是游樂設施裡組織游戲的果戈裡。

  然後是頭發顏色一半一半的被稱為西格瑪的人。

  還有一個是打電話給西格瑪的那個人,栃木最後回想起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是在候機場門口負責人員登記和讓眾人簽保證書的那個,看起來似乎很畏寒的俄羅斯人。

  她扭頭看向七海:「詛咒師我倒是完全沒見影子,七海先生你在賭場裡見到過咒術師嗎?」

  「沒有,我懷疑他根本不在賭場內。」

  七海的懷疑不是毫無根據的。

  剛剛在栃木破壞陣法的時候,完全沒有被阻止的跡像,如果不是布置陣法的詛咒師感知過於遲鈍,就是他本人根本不在賭場裡,想要阻止也鞭長莫及。

  鳴瓢說:「其實只要阻止一方就算成功了,畢竟單單以詛咒師一人勢單力薄,想要再次掀起風浪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聽到這裡,栃木和七海都露出了贊同的神色。

  要不是搭了天人五衰的順風車,這個案件根本不會被擴大到這麼大的影響。

  最後還是栃木敲定了主意。

  「我回去找五條,你們去找條野先生和末廣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會盡快從游樂設施裡出來去和你們彙合的。」

  七海收起手裡的刀,囑咐道:「那你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對了,我一直想問,」鳴瓢像個老父親一樣拍了拍栃木的肩膀,「你是怎麼從游樂設施出來的?這裡可是萬裡高空,不是我家陽台啊。」

  聽到陽台一詞,七海挑了挑眉。

  陽台?

  栃木:「……」

  對喲,我差點忘了。

  又要鑽通風管道爬回去。


第49章 絕望賭場案(十二)

  憑借著良好的記憶力,栃木從原路返回到先前供五條和狛枝休息的房間內。

  正如她所料,兩人都已經不再房間裡了。

  房間內沒有旁人,栃木不再小心翼翼,直接從天花板的出口跳了下來。

  應該是游戲已經開始了。

  思考著反正情況已經調查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也沒有敬小慎微的必要,栃木直接握住門把,大膽地從門口走了出去。

  中央大廳內還是一如既往的空曠。

  空得讓栃木感覺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她抬頭四處觀察,將眼前的景像與自己腦中的記憶比對。

  飛機。

  她想起來了。

  中央大廳是所有人來到天際賭場游樂設施的第一站,這裡本來應該是棲停著載眾人來到這裡的飛機。

  可是它現在不見了。

  栃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一邊向傳來聲響的房間疾步奔走,一邊在大腦裡瘋狂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游樂設施和上方賭場是完全隔離的,不存在說上面會下來游客通過這裡的飛機離開。

  那些貴客們也不可能會接受乘坐那架破舊的飛機。

  而參加游樂設施的普通人又不能駕駛飛機離開。

  那最後剩下的選項只有——

  果戈裡!

  他為什麼突然離開了,游戲不是還沒有結束嗎?

  漫上心頭的不詳預感不斷擾亂著栃木的思緒,讓她甚至顧不上隱藏自己的行蹤,上手一把打開最後一場游戲的房間。

  一開門就看到了坐在場外,無聊到要睡著了的五條。

  聽到開門聲音,原來只是打算瞄一眼來者又是誰,結果看到了進來的居然是栃木,五條精神得瞬間從椅子上躥了起來。

  對賣萌撒嬌毫無心理負擔的某人直接抱住了栃木的腰肢,不滿地嘟囔道:

  「小光~我無聊到快發霉了~」

  「……嚴肅點別鬧,你不擔心給別人當成臆想症患者嗎?」

  栃木往後退了幾步,被拖得快從椅子上掉下來的五條死不松手,整個人仿佛掛在她的身上。

  聽到栃木的話,五條立刻抬起頭,眼睛亮了一下。

  「意思是沒有別人就可以了嗎?」

  「……」

  栃木:為什麼你的邏輯總是能扭曲到這種程度。

  掙脫了五條的魔掌後,栃木理了理自己衣服上被五條壓出的褶皺,問道:

  「所以說,這裡的人呢?」

  五條雖然行為舉止不靠譜,但是也不會不看場合的亂來,剛剛他既然那樣子做了,就說明周圍的確是沒有人的。

  「游戲還沒結束,我被果戈裡判出局,其他人還在躲貓貓,狛枝他不知道躲哪裡去了。工作人員去向不知,果戈裡也不見人影。」

  松開手,五條身體後仰,像是度假一樣悠閑地躺回了靠椅上,數著人數一一說來。

  被五條的話一提醒,栃木瞬間想起來自己進來前想的事情,「就是這個,你聽我說,剛剛我來的時候發現中央大廳裡停的飛機不見了。」

  「不見了?」

  「對,結合你說的,我懷疑果戈裡和工作人員都撤走了。」

  栃木神色嚴肅,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滴滴滴——

  房間上空傳來了電子計時的聲音。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栃木抬起頭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五條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表。

  正好二十分鐘。

  捉迷藏游戲結束了。

  「是游戲時間到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把自己手腕伸到栃木眼前示意。

  「正好,看他們人出不出現,就知道你的推斷對不對了。」

  接到游戲終止的信號,參與游戲的眾人從四面八方走出來聚集回出發點處。

  各組的尋找者和躲藏者都湊在一塊兒,小聲交流著剛才游戲裡發生的事情,估計著自己這一組是否能取得勝利。

  不過毫無意外的是,當其他人看到還滿臉悠閑的五條後,不約而同地向他投去了憤怒鄙視的目光。

  利用規則漏洞,活該得到報應了被逐出局了吧。

  栃木腳尖點地飛入空中,尋找著狛枝的身影。

  游戲結束了他也該出來了吧?

  雖然至今仍然弄不明白狛枝的腦袋裡想的究竟是什麼,但是在知道他還是普通高中生後,栃木就決定了要把他安全地帶出去。

  這也是五條正在做的。

  要不然也不會特地和他平局,也不會拉上他搭檔。

  然而直至連續急促的鬧鈴聲戛然而止,栃木都沒有在人群裡找到狛枝的身影。

  果戈裡也沒有出現。

  兩件事情疊加在一塊兒,讓栃木不詳的預感愈發濃重起來。

  人群聚集完了之後,由於遲遲不見人出來公布結果,人群原本小聲討論聲越來越大,逐步演變成了叫嚷大罵。

  「人呢?快出來給我結算!」

  「不會是想賴賬了吧,老子告訴你,沒門!」

  「玩我呢?」

  五條往後退了兩步,冷眼旁觀著混亂的人群。

  再三看遍了在場的所有人,他也同樣沒有找到狛枝,五條抬起頭,向空中的栃木投去詢問的眼神。

  你找到了嗎?

  栃木緩慢地搖搖頭。

  我也沒看到。

  狛枝到底躲到哪裡去了,難道是他躲的地方聽不到游戲結束的提示聲嗎?

  栃木自我安慰著。

  「咳咳咳——」

  突然廣播中傳來了人的咳嗽聲。

  群情激憤的聲音剎那間停止下來。

  「喂喂喂,聽得見嗎?」

  聚在一起聲討時就肆無忌憚,碰上果戈裡正主之後卻又噤聲的比誰都快,剛剛還叫嚷得歡的眾人沒一個敢出聲。

  「廢話快說。」

  最後一個游戲結束,演戲也差不多演到膩的五條也不怎麼想再掩飾了,語氣恢復回了他往常那種目中無人的狂妄語氣。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果戈裡也不惱,反而是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五條悟,特級咒術師,五條先生,您終於不偽裝了嗎?」

  果然還是被注意到了啊。

  驟然被叫破真名,栃木沒有吃驚,反倒是有一種「早該如此」的肯定感。

  當初五條在簽保證書的時候,第一次意外簽錯成自己的本名。

  原來兩人還祈禱圍觀的那個人不會認出來,但是偷聽到提供保證書的人和果戈裡的談話之後,栃木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負責游樂設施選址,穩穩拿捏住果戈裡,知曉咒術卻又不是咒術師的人。

  搞不好就是幕後大boss。

  所以面對簽錯名字的反常舉動,對此展開調查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栃木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就查到五條悟資料。

  低估了對面的技術水平啊。

  「我為什麼還要裝?現在被嚇得人都不敢露面的人不是你嗎?」

  直接無視掉聽得雲裡霧裡的普通人們,五條繼續說道:

  「還有,和我一組的狛枝去哪裡了?」

  「這麼關心普通人的安危,真看不出來你這樣的人居然是站在咒術界巔峰的最強者。」

  果戈裡感嘆的聲音從音響設備中傳出來,帶著一點點蠱惑人心的低吟感。

  「喂,我說,明明無比自由的你,為什麼要束縛起你自己的強大,然後去關心那些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人呢?」

  他是一個正常人。

  殺人是邪惡的事情,他也會像正常人一樣產生罪惡感。

  但是為了自由——不受任何事物束縛的自由感,他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加入天人五衰也是,制造恐/怖/襲/擊也是。

  「先不說你的自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五條嗤笑了一聲,「我的自由還用你來置喙?」

  「不要這樣子嘛~我們來心平氣和地聊一聊不好嗎。」

  「和我一組的那個孩子在哪裡?」

  直接無視掉果戈裡的話語,五條再次單刀直入地提問道。

  話筒的聲音停頓了幾秒,如果不是沙沙的電流聲,栃木還以為對面已經切斷了通訊。

  片刻後,果戈裡的聲音再次響起。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好心地提示你一下吧。提問,為什麼規則中會有不得互相攻擊這一條呢?」

  五條沒有出聲,等著他自己繼續講下去。

  「嘛~真是無聊,你一點都不像狛枝同學那樣捧場,之前他在飛機上回答我的乘機須知回答得可好了~」

  果戈裡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後,又變回了輕快的語氣。

  「那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在這條規則還沒有的時候,有一次呀,我遇到了一組搭檔,躲藏者一張照片也沒被拍到呢~可厲害了!你猜猜躲藏者藏到了哪裡?」

  不能互相攻擊。

  躲藏者躲到了不會被發現的地方。

  一個驚悚的答案逐漸在栃木腦海裡成型。

  不會吧……

  「實際上,那麼聰明的主意可不是躲藏者想出來的,而是尋找者想出來的——怎麼說,真的是太讓我驚喜啦!」

  「游戲結束後,我問他,『請問你的搭檔到底藏到哪裡去了呢?能為我解答一下嗎?』」

  那場游戲的「精彩」程度讓果戈裡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

  在那個時候,被他提問的勝利者面露猶豫。

  「你能保證我說出來之後,勝利結果不變,獎金也不會憑空飛走嗎?」

  果戈裡像是記者一樣,右手虛空半握著,假裝握著一個話筒,伸到了勝利者的嘴邊,微笑著地點點頭:

  「我保證,你的獎金一定是你的。」

  被如此承諾後,勝利的尋找者方才安心下來,展露出得意的笑容,說出了自己獲勝的訣竅。

  「這樣我就放心了,」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他已經成為了林地植物的養料了。我把他打暈了之後,挖個坑埋了進去,這樣就再也沒人能夠找得到他。」

  跨越了兩場游戲,果戈裡復述出那位勝利者的話語。

  「『畢竟,規則裡可沒有說,躲藏者在游戲結束之後,必須是活著的』,喏,他是這麼說的,是不是很驚喜呀~」

  「驚喜」。

  栃木絲毫沒有感覺到果戈裡所謂的驚喜。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咒靈的心跳可以跳得如此之快,像是要從喉頭裡蹦出來了一樣,只有緊緊咬住牙關才能讓那顆心待在自己的胸膛裡。

  聽到這裡,五條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神色凝重,臉上是努力克制的憤怒:

  「我再問最後一遍,狛枝凪鬥,他人在哪裡。」

  「啊嘞,還要我說到這個程度嗎?」

  盡管沒人看得到果戈裡的表情,但是從他聲音中也能聽得出來他濃濃的失望與無趣。

  在遠離游樂設施的飛機上,手握話筒的果戈裡露出了充滿惡意的森森笑容,為五條揭曉了謎底。

  「狛枝他呀,為了讓五條先生您獲勝,往自己腳上綁緊了石頭後,把自己沉到了冷卻水循環系統裡了。」

  果戈裡的聲音還在嗡嗡作響,傳到了栃木耳朵裡都成了毫無意義的雜音。

  她腦裡倏地出現掛在狛枝嘴邊的那個詞。

  墊腳石。

  他真按照自己說的去做了。

  「他真是太幸運了,畢竟自己一個人沒辦法把自己埋起來嘛,沒想到居然給他發現了冷卻水水箱的入口……」

  「問答環節到此結束。」

  沒等果戈裡的話說完,從話筒裡傳來的東西碰撞掉落的聲音,廣播中傳出了另一個男子冷靜的聲音。

  飛機機艙內,果戈裡看向身後突然出現的軍裝男子,摸摸下巴有禮貌地說道:

  「這位乘客,沒有機票可是不讓進來的喲~」

  末廣起手式右手握刀,雙眼緊盯著眼前小醜裝扮的恐/怖/分/子,浸著寒意不帶一滴血液的刀光映在他的瞳孔上,身後是全部倒下陷入昏迷的工作人員。

  「沒關系,」刀尖一晃而出,不似普通刀劍那樣徑直向前,而是在空中拐出了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干掉你之後,我就是機長,不用機票了。」

  從栃木那裡,末廣已經知道了果戈裡的異能情報。

  他選擇在飛機上突擊是有理由的。

  飛機上空間狹小,而且在高空上即使會空間移動也不能移動到外面去,大大降低了果戈裡的異能優勢。

  所以他才潛伏在飛機上,借此機會,一舉解決掉天人五衰的一位成員!

  被末廣纏上的果戈裡一時間抽不出空隙,游樂設施內的廣播陷入了空檔期,剩下時不時傳來的打擊碰撞聲。

  栃木手腳微顫地落在五條身邊。

  「五條,我去找狛枝。」

  對上她面無表情的冷靜臉龐,熟悉了栃木性格的五條知道她這是相當生氣了。

  五條輕輕握了一下栃木冰涼的手,了然地笑了笑:

  「去吧,把他帶回來。」

  現在的小孩怎麼都想著是這種自爆式贏法。

  不好好教育一下是不行了啊。

  感受到從五條手上傳來的暖意,栃木深呼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心跳平復了些許。

  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裡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五條。

  「手機你先幫我保管著。」

  無視旁人奇怪疑惑的眼神。

  栃木也覺得那些都無所謂了。

  她堅定道:「我去帶他回來。」


第50章 絕望賭場案(十三)

  地面,不知名處地下室內。

  陀思妥耶夫斯基正在電腦上調試著如何開啟硬幣內的陣法。

  「輸入指令,硬幣編號是哪幾個來著的……」

  電腦屏幕角落,幾個疊加在一起顯示著「audio only」的窗口時不時傳出各種聲響。

  有游樂設施內五條的聲音,也有飛機上果戈裡的聲音。

  最後還傳出來了聲稱要干掉果戈裡的男子聲音。

  「好吵。」

  陀思妥耶夫斯基無奈地抬手扶額,把監聽窗口全部關掉。

  房間又陷入安靜之中後,他滿意地點點頭。

  「嗯嗯,這下好多了。」

  沒等他多高興一會兒,一個突然出現的視頻通話彈窗擋住了他的操作台。

  陀思妥耶夫斯基:「……」

  就不能讓我安靜地倒騰一會兒咒術這玩意嘛。

  不過好歹看清是自己的合作伙伴,陀思妥耶夫斯基端起了營業式笑容,好聲詢問:

  「佐伯先生,請問您有什麼疑問嗎?」

  畫面中長相溫和的年輕男子面帶慍怒,但仍是克制而有禮貌地質問道:

  「費奧多爾先生,非法登錄我的咒術術式操作台的人就是您吧?」

  「這個讓我想想……」陀思妥耶夫斯基托腮思索了片刻後,向鏡頭對面的人微笑著肯定道,「對呀,是我。」

  佐伯像是被他這種玩鬧一樣的態度氣到了,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開口。

  「我們的協議裡面貌似沒有這一條吧?當初我們合作的時候不是約定了咒術方面全權由我負責,你和天人五衰不會干涉嗎?」

  「的確是有這條。」

  陀思妥耶夫斯基坦率地點頭肯定,毫不推脫。

  「那就請您快退……」

  佐伯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打斷。

  「但是,如果你承諾的術式效果無法達成,合作的大前提無法保證,那我也沒必要遵守我們的承諾。」

  陀思妥耶夫斯基兩手攤開,表情裡充滿了無可奈何。

  「我試驗一下,看看效果也是合理的吧?」

  看似詢問,實則威脅。

  佐伯知道他在這場合作中是占據下風的。

  天人五衰沒有他,還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去達成自己的目的;但是他要是沒有天人五衰,那他就什麼也不是了。

  而且這個理由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他沒有理由拒絕。

  可惡,沒有想到這一層。

  顯示不在監控之下的雙手緊緊握住,滲出了冷汗。

  怎麼辦,是答應他嗎?

  可是一旦答應了……

  佐伯的氣勢開始衰減,內心不停搖擺。

  「還是說,你在術式裡動了手腳呢?所以不敢讓我嘗試。」

  直直地透過電腦屏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光仿佛一柄手術刀剖開了佐伯的內心展露出他的真實想法。

  不等佐伯做出回應,陀思妥耶夫斯基再次揭開了他的傷口。

  「一時嫉妒心作祟,殺了自己親愛的姐姐後,從家族中逃出來東躲西藏,你現在是想做一番大事業證明自己嗎?抱歉喲,容我來告訴你事實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湊近了攝像頭,他的臉不斷在屏幕上放大。

  下意識地想要拉開距離的佐伯往後退了退,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這只不過是影像,悄悄地挪回了先前的距離,好顯得自己並不膽怯。

  「你不過是搭乘著天人五衰這輛便車罷了,下這輛車,你依舊什麼都不是。」

  「……」

  令人憤怒的評論。

  可是,更令人憤怒的是,他說的完全沒錯。

  無力感充斥蔓延在佐伯心中。

  看到對面的人被自己說到啞口無言,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宣布道:

  「從現在開始,咒術術式操作台由我來接管,你可以去電視前候著新聞——或者,收拾干淨快逃吧。」

  他彎出一個滿懷惡意的微笑。

  佐伯無力地抬起一只手關閉了通訊。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警告卻仿佛還縈繞在耳邊。

  他原本挺直的肩背被無形的壓力摁住,最終彎腰伏趴在桌前,掩住自己的臉。

  「……不是那樣的啊。」

  嘶啞懊悔的聲音從臂彎之中傳來。

  然而,能傾聽他的話語的人已經不在了。

  話語最終消散在空氣之中。

  ——————————————

  在高度優勢的加持下,栃木很快就找到了果戈裡所說的冷卻水系統。

  由於先前曾被人打開過,地面的縫隙並不是十分嚴絲合縫,只要稍加留心就能觀察出不同來。

  落在地面上後,栃木走上前,用力把沉重的建築材料搬開。

  黑漆漆的水池入口看上去深不可測,微微折射著她頭頂的光源。

  栃木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

  要從這裡跳下去,到底需要怎樣的勇氣和覺悟啊。

  「喂,狛枝,你能聽得見嗎?」

  盡管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行為很蠢,但是栃木還是忍不住嘗試了一下。

  說不定……果戈裡只是騙他們的呢?

  說到底,躲到這種地方來之後,就算是不潛入水底,在不被提醒的前提下,沒有什麼可能性會會有別人關注這個地方。

  懷著渺茫的希望,栃木趴在水池入口處,探長脖子往下聽。

  「……栃木嗎?」

  滴答滴答的水聲混著一個帶著嗡嗡回音的虛弱人聲。

  是狛枝!

  他果然還活著!

  「對,是我,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下來。」

  來不及過多的感嘆和猶豫,栃木迅速地把自己的外襯都脫下來放在一旁的空地上,深一口氣後,跳入了水中。

  水的溫度並不會很低,比起尋常的水來說還有點溫溫的,但是接觸到皮膚後會有略微的不適感。

  栃木催動咒力,把自己穩穩地托出水面,以免游泳掀起的浪花不小心把狛枝給拍打到水裡。

  借著入口處的光亮,栃木在黑暗的冷卻水水箱裡窺見了漂浮在水面上的狛枝。

  借著咒力作用,她沒有掀起過多水花就游到了狛枝身邊。

  這種情況下,狛枝還有心思開玩笑:

  「本來我還想著在這裡躲一會兒,時間到了就跳出去嚇你們一大跳呢,沒想到體力不夠了。」

  想到剛聽到果戈裡說出狛枝做了什麼,栃木後怕道:

  「如果你單純指想嚇我們一跳,那你的確做到了。」

  而且還嚇得不輕呢。

  栃木摸索著狛枝,在他的臂膀下摸到了膨脹的充氣物。

  「誒?這是……」

  「這個嗎?」

  狛枝想拍拍自己的救生衣,但是由於力氣耗盡,最終只是勾了勾手指,意識自己過於細微的動作栃木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到,於是他緩慢地繼續說了下去。

  「這是之前飛機上的救生衣,沒想到這個房間裡也有,應該是出於安全考慮准備的。」

  和印像裡的物件相對應後,栃木想了起來。

  「救生衣,還有氧氣面罩。」狛枝笑了笑,笑聲在面罩的塑料袋中沙沙回響,「看來是之前我回答果戈裡先生的回報嗎?」

  「這根本不是什麼回報吧……來,手臂搭上來。」

  「麻煩你了。」狛枝道謝說。

  栃木扶起狛枝一只手,把他半邊身體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來。

  有點重……

  本來以為看起來偏瘦的狛枝體重應該不會有多重,沒想到壓上來的一瞬加你還是差點讓她一口氣沒喘上來。

  「一二三——走,慢一點游過去。」

  小心翼翼地操縱著咒力,栃木帶著狛枝往出口處游去。

  ——————————————

  看守著一眾玩家,等待鳴瓢和七海下來的五條無聊地玩著栃木的手機。

  讓我來看看,小光給我備注了什麼。

  在通訊錄裡面尋找著可能是自己的聯系方式,還沒等他盡情地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就給他看到了自己的號碼。

  五條悟……

  噫,好無趣的備注。

  五條翻了個身,靠在了椅子的另一邊。

  那就讓我來給你改個稱呼!

  然而就在他猶豫著要改成什麼時,游戲房間的房門被推開了。

  看到來者,五條高興地打了個招呼:

  「七海鳴瓢,你們來啦,快來快來幫我看著他們,我去小光那邊看一下。」

  他手指著群聚在另一邊表情惴惴不安的八個生還者,示意他們兩個人往那邊看過去。

  習慣了喜歡推卸任務的五條,七海揮揮手。

  快走。

  他用肢體語言無聲地回答了他。

  五條從椅子上站起身,轉身道別後感應著栃木的咒力向她走去。

  「小光我來啦~」

  見狀,七海和鳴瓢恨不得捂臉表示自己和此人並沒有任何聯系。

  終於游到了出口正上方,栃木估計了兩人與出口之間的距離。

  外面氧氣充足,栃木先幫狛枝把氧氣面罩摘了下來,一把順著出口扔了出去,然後對他說道:

  「我先托你上去吧,帶著你一起出去的話,我力氣不夠做不到。」

  在光線的照耀下,栃木終於看清了狛枝那張因泡在水裡過長時間而變得慘白的臉,他再次道謝:「那就麻煩你了。」

  栃木抱住了狛枝的腰,把他用力往上舉:

  「手臂要是沒力氣,可以上半身重新往前移,這樣能比較輕松……五條!」

  正當她和狛枝說著出去的技巧時,入口處探出來一個腦袋,遮住了些許光線。

  五條一邊向下伸出手抓住狛枝手臂把他拉出來,一邊感嘆道:「啊,狛枝同學真幸運,我也想要小光抱著我游泳。」

  雖然五條行事總是很不靠譜,但看到他之後,栃木心中還是升起了安心感。

  栃木:「游泳不可能了,不過你想要萬米高台跳水嗎?我可以友情幫你入水。」

  五條:「那還是下一個項目吧。」

  狛枝:「我是不是待在水底比較好。」

  有了五條的幫助,狛枝從冷卻水水箱出來就輕松多了。

  很快,渾身濕透的狛枝被拉了出來,整個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五條笑眯眯地向水池裡濕漉漉的栃木遞出雙手:

  「小光,來,伸手給我。」

  正當栃木的剛從水中把手舉起來時——

  「讓我來看看效果吧。」

  成功開啟陣法後,陀思妥耶夫斯基目不轉睛地盯著游樂設施內的攝像頭呈現出來的監控畫面。

  從房間的各個角落突然地飛出一道道咒力,直直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七海猛得抬起頭。

  這是……

  快到讓人難以反應過來的咒力彙聚在一起,擰成了一股新的咒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了大半個身子浸在水中,剛剛向五條遞出手的栃木。

  五條只感覺到自己眼前強光閃過,曾經無限接近自己手指的另一手眨眼間就落回到了水中。

  「嗯?那是什麼?」

  咒力按照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猜想,向在場最強的咒術師五條襲去,但是沒想到最後卻落在他身旁。

  反復回看放大後,他才看到了水箱之內,什麼東西輕輕蕩漾出漣漪。

  「原來是咒靈的優先級更高嗎?」

  他抬手在旁邊的紙張記錄下試驗成果。

  「果然還是要試驗一下比較保險嘛。」

  沉沉的噗通一聲。

  水面上什麼也不剩了。

  五條剛彎起的嘴角凝固住,伸出的手掌懸停在了空中。


第51章 絕望賭場案(十四)

  等五條的大腦重新思考起來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在水中了。

  對,要找小光。

  先前下意識地跳下來,被怒氣衝昏的心緒在冷水的澆灌下稍稍冷靜了一些。

  小光她還在等著我。

  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情緒努力摁下,五條向下方游去,不斷下潛。

  隨著深度的增加,水底下的光線越來越暗,抬頭向上看去只能看到一個發亮的光塊。

  不一會兒,五條的手就撞到了水箱底面。

  到水底了。

  意識到自己到達水底後,五條調整姿勢,改為站立在水底。

  站穩後,他彎下身,順著地面一寸一寸地用手摸過去。

  萬幸水箱內的水並不是流動的,很快五條就摸到了像是水草一樣纖細又韌勁十足的東西,在水流的作用下微微纏住了他一只手的手指。

  是小光的頭發。

  五條抓住那幾根發絲,手指繞轉把它纏緊在自己手指上。

  沒敢直接拽著「水草」把人給拽過來,五條側著身體伸展手臂,用另一只空著的手努力去夠栃木的身體。

  在浮力的作用下,拉扯一個人比陸地上輕松多了。不一會兒,摸到栃木在水中飄動的衣服下擺後,五條一使勁,把她給攬到了過來。

  隔著衣物真真切切觸碰到人後,他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了些許。

  但是即使是被五條這麼扯著,栃木仍然是毫無反應。

  要快帶她出去。

  這麼想著,確保已經把人摟緊後,五條快速向光源處游去。

  等到七海順著方才咒力流動的方向找到人時,只看到渾身濕透的三個人。

  自己跳下去的狛枝,跳下去救狛枝的栃木,還有跳下去救栃木的五條。

  把栃木從水裡撈出來後,五條用她下水前脫在一旁的外襯把人裹嚴實,平放在地面上。

  五條的頭發還在滴滴噠噠地往下不斷滴著水,平時桀驁不馴的發絲都在水的作用下服服帖帖地耷拉了下來,難得柔順地貼在頭皮上。

  七海快步走到栃木身邊,蹲下來看著是否有自己能幫到忙的地方。

  栃木身上沒有絲毫外傷,但是雙眼卻閉合著,像是睡了過去一樣。

  雖然看不到情況,但是看到兩人算不上高興的神情,狛枝也知道是出事了。

  他試著詢問道:

  「是溺水了嗎?我知道溺水後的急救方法,要不然我說著您來做。」

  五條把自己沾著水的手在七海身上一抹,擦干淨水分後小心翼翼地伸到栃木的鼻子下面。

  呼吸很平穩。

  然後他又把手指探到栃木的脖頸處,感知到了薄薄的皮膚下方有力跳動著的脈搏。

  身體機能看上去是沒問題。

  做完這些,五條冷靜地回答道:

  「不是水的原因,應該是剛才那個術式才讓她昏了過去。七海,你找到了咒力的源頭嗎?」

  與五條冰冷銳利的視線對上,先前還對他絲毫沒表現出憤怒而感到疑惑的七海先是怔了瞬間,隨即立刻從手中遞出幾個硬幣。

  「……這是我在房間角落裡面找到的。」

  五條把東西從七海手裡接了過去。

  七海明白了五條冷靜到可怕的緣由。

  因為憤怒是喚不醒的栃木的,所以他強行摒棄了留給情緒發泄的時間,壓抑著內心的怒火,轉而馬不停蹄地查看栃木的情況。

  展在手心裡觀察了片刻後,五條搖搖頭:

  「術式已經發動過了,我看不出原來的效果,這種硬幣還有嗎?」

  反轉術式最多只能治療□□上的傷害,術式倘若作用在除□□意外的部分,那麼就算是硝子來了也沒有用。

  所以一定要知道栃木中了什麼術式才能對症下藥,解除術式的作用效果。

  七海回想起賭場上方已經全部被栃木銷毀了的術式硬幣,語氣遺憾地回答:

  「本來賭場上面還有的,不過栃木她已經出手把所有術式都清理干淨了。」

  七海話音剛落,五條握著硬幣的手猛得一握緊。

  「但是,硬幣應該有一些散播出去了,應該是能找得到的。」把自己的視線從五條的手上移開,七海看向昏迷的栃木,推測道,「再不行還有找到那個詛咒師這個方法。」

  聽到七海的話後,五條面無表情地松開手。

  幾個已經不成形狀的金屬塊與地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散落在地上。

  他幫栃木把外襯攏好,握住她的手臂幫她交疊胸前,然後輕輕地抱起來。

  「我們先從這裡出去,辦法總是會有的。」

  就算沒有硬幣,找到那個詛咒師可以。

  小光的心願還沒有實現,不能就止步在這裡。

  突然,剛抱起來的瞬間,栃木的外襯傳來了硬幣的碰撞聲。

  耳朵捕捉到聲響的五條剛要邁出去的腳步一停,連忙又把人輕手輕腳地回地面上,然後把手伸進她的口袋裡摸索尋找著。

  果真給他從裡面找到了幾個硬幣。

  七海不可思議地扶了下眼鏡:「原來她還留了幾個硬幣。」

  五條像是重新握住了希望,仔細來回查看著硬幣上的術式。

  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硬幣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發光。

  「怎麼樣?」

  「您看出來是什麼了嗎?」

  七海和狛枝連忙問道。

  端詳了片刻,五條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

  這個術式……?

  ——————————————

  從強烈的白光照耀下清醒過來,栃木在朦朦朧朧之間聽到有什麼人在對話。

  她睜開眼睛,看到了被白霧層層遮蓋的走廊上,兩個少男少女站在走廊上的兩端。

  少年的五官被厚重的霧氣遮蓋住,看不清長相,栃木只聽得見一個清越的少年聲傳來:

  「……□□□,你還願意嗎?」

  一瞬間看清少女臉龐的栃木睜大了雙眼。

  那個女孩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不,應該說,那個人就是她。

  是原來的她,身為人類的她,擁有人類名字的她。

  面對對方的提問,只見女孩俏皮地歪了一下頭,幾縷發絲隨著她的動作從耳邊落下來,烏黑的發絲和白皙的面龐格外的相稱。

  她笑著反問道:「如果只用這麼小的代價就能幫助到別人,我為什麼不願意呢?」

  然而,隨著她的回答聲,另一個意念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畫外音一樣不斷重復著一句話。

  不要答應!

  強烈的不甘情緒傳遞到了栃木的內心中,明明不是自己的想法,可她卻也在那極具感染力的情緒影響之下,忍不住也喊出那一句。

  「不要答應!」

  隨著她的一聲呼喚響起,從走廊的另一端吹來一陣強勁的風。

  那風沒有將白霧刮散,走廊和兩人的身影卻被強風裹挾著消失在栃木的眼前。

  ——————————————

  五條難得的顯露出猶豫之色,不確定地說道:

  「這個術式,是定位尋人用的。」

  說起來,這個術式對他來說可謂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當初他派遣一年級生去出任務時,送給三人的硬幣就留有他灌注過這種術式的硬幣。

  盡管表現得輕松,但他並不是十足十的放心,畢竟一年級生要找的是特級咒靈,如果特級咒靈蘇醒過來的話,三人很可能會遇到危險。

  所以他特意為三人准備了硬幣這種不易損壞又便於攜帶的東西作為術式的載體。

  至於最後找到的特級咒靈是栃木什麼的,那就是後話了。

  但正是因為過於熟悉,他反而懷疑起自我來。

  把這個簡單的術式改造後應用到數以萬計的硬幣裡,這到底是要干什麼啊!

  找個人居然動用這麼架勢嗎?

  等等……找人?找的是小光?

  五條感覺自己好像隱約觸碰到了關於栃木身世的一絲線索。

  確信了栃木並無大礙,五條心裡松了一口氣,緊張的神情舒展開,把栃木的硬幣全都一股腦的放進了自己的兜裡,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龐。

  然而栃木依舊是沒有任何反應。

  「喂喂喂,小光你差點把我嚇死了,快點醒過來啦。」

  戳了幾下見沒效果,眼見著讓人躺在這裡躺到醒過來也不現實,不會感冒的五條和栃木還好說,狛枝再不換身衣服,就很可能著涼感冒。

  於是五條干脆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走吧,我們去賭場上面找個地方,先換身衣服。」

  「好的,伊地知先生麻煩你了。」

  和伊地知通話的鳴瓢剛掛斷電話,就看到了抱著一團空氣的五條和據說把自己沉到水裡的狛枝走了過來。

  稍加思索,偵探鳴瓢馬上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遞給五條:

  「這是我們在上面的房間,下面這裡有我們,放心吧。」

  七海沒有多說,只是點點頭贊同。

  看到騰不出雙手的五條,狛枝主動上前接過鑰匙。

  「我來拿鑰匙吧——十分感謝您。」

  告別了鳴瓢和七海,參與游戲的兩人進入天際賭場以來終於第一次踏上了上層賭場。

  而主要在上層活動的鳴瓢和七海兩人,則留守在了下層游樂設施。

  就像是棒球比賽的攻守輪換一樣。

  從水裡出來許久,五條和狛枝身上的水都已經滴得差不多了,腳踩在走廊上只留下輕微的淺跡。

  走著走著狛枝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五號先生。您不是答應了我說游戲結束後,就告訴我的名字嗎?」

  少年笑意盈盈的眼睛裡充滿了期待。

  被一堆事情折騰的早就把這茬兒忘到了腦後,經過狛枝的提醒,五條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五條悟,不是陰陽師。」他還記著狛枝對他身份的猜測,說出自己的名字後,還特意強調了一下自己不是陰陽師。

  「那這一位?」

  狛枝眼神示意五條的懷裡。

  五條下意識地把人又往自己的懷裡抱了抱,一想到普通人看不見咒靈,頓時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說不出來的蠢。

  「栃木光,也不是式神。」

  「這樣啊……」

  狛枝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繼續問道。

  「所以那你們不是陰陽師和式神的關系,那是什麼關系呢?」

  是什麼關系呢?

  面對狛枝的問題,五條一時間居然回答不上來。

  雖然他常開玩笑說是雇主和員工,但是真被問到之後,他反而不想這麼說了。

  【所以我要當你的伙伴和搭檔,再也不要說什麼讓我自己逃跑的話了。】

  【好。】

  情不自禁的,五條的腦海裡莫名突然浮現出兩人第一次打完架後,躺在病床上的栃木從被窩中只探出一個頭來,用漆黑明亮的雙眼認真地看著他。

  「我要當你的伙伴和搭檔。」

  原來那時候我就已經答應了啊。

  五條不自覺地順著記憶重復了出來,用栃木說過的話回答了狛枝的問題:

  「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搭檔。」

  回答完,他低下頭去,湊到栃木耳邊輕笑催促道。

  「小光,快醒過來說聲『好』。」

  就像我答應過你的那樣,輪到你來答應我了。


第52章 絕望賭場案(十五)

  換完衣服的五條和狛枝陷入了困境之中。

  狛枝對著房間內床上的空氣打量了一會兒,猶豫地說道:

  「……所以,五條先生,這次任務除了栃木小姐以外,還有其他女性嗎?」

  如果叫服務員小姐來給一團空氣換衣服,絕對會被當成賭/博輸太多之後出現幻覺的吧。

  五條看著躺在床上,整個人身上的衣服都差不多快風干了的栃木,陷入了沉默中。

  這真是個好問題!

  他抬起頭和狛枝默默對視了一眼,隨後略帶憂郁地感嘆道:

  「怎麼狛枝同學為什麼你不是女孩子啊。」

  「重點不是這個吧……」

  「也是,反正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能看到小光。」五條長嘆一口氣,「所以為什麼我不是女生啊。」

  狛枝:「……」

  這個重點更不對了吧。

  他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起來,自己之前是不是難得走眼一次識人不清,這濃濃的不靠譜感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思考了片刻,五條直接放棄了換衣服這個選項。

  他把栃木從床上撈了下來先放到了沙發上,然後招呼著狛枝幫忙鋪床,把被子攤開在床面上。

  狛枝不解:「五條先生,您這是要做什麼?」

  把整張被子鋪開在床面上後,五條又把栃木從沙發上抱了過來,放在被子的一端,呼哧呼哧地開始卷被子:

  「反正目的都是要弄干身子,既然換不了衣服,那就不如把被子當紙巾用,把小光整個人一口氣擦干來。」

  難得高行動力起來的五條一邊正和狛枝說著話,一邊快手快腳地就把栃木卷了起來。

  「嘿!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五條得意的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

  看著被當作卷壽司餡料一樣對待,卷得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來的栃木,狛枝感覺可能是他在水箱裡面待太久,腦子進水出現幻覺了。

  他運用自己被僅存的理智詢問道:

  「這樣子……真的不會被悶死嗎?」

  五條比了個「ok」的手勢,帶著點小驕傲的誇贊道:

  「別小看小光喲,她的生命力就和水熊一樣頑強,窒息而死什麼的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那也就是說不會感冒?」

  「當然。」

  「嗯我覺得……我只是建議,既然不會感冒的話,那我們不如等栃木小姐自己醒過來,自己換衣服?」狛枝斟字酌句考慮著自己的措辭,「我感覺她可能寧願看到自己渾身濕透,也不會願意被卷成壽司的……」

  而且從正常人的角度來看,感冒怎麼看也比窒/息而死好上一萬倍吧。

  醍醐灌頂的五條:「……」

  好有道理的樣子。

  就在這時,床上的卷壽司突然動了一下。

  栃木虛弱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這是在去焚化廠的路上嗎……」

  我怎麼被人裹成了這樣。

  難道我被誤以為淹死了嗎!

  心想著自己還有得救,栃木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有沒有人來搭個手放我出去啊,不是人也可以啊!」

  栃木奮力掙扎著,裹住她的被子隨著她的動作在床上一跳一跳著。

  從擺動的幅度和頻率可以看出來,裡面的人的怒氣值正在不斷攀升著。

  五條默默從床邊往後退了一步,拍了拍狛枝的背:

  「墊腳石同學,輪到你發光發熱的時候到了,快上吧。」

  你不是說自己是希望的墊腳石嗎,現在就有需要你這樣熱愛默默無聞專注奉獻的人的場合了。

  狛枝禮貌而不失力度地推開了五條的手,微笑道:

  「您剛剛不還說她是您的伙伴和搭檔嗎,這可是展現好友力的關鍵時刻,還是您請,您請,五條先生。」

  之前你不是盼著栃木醒嗎,怎麼醒過來了又不敢上前了呢。

  床上的被子卷停下了自己掙扎的動作。

  正當五條以為裡面的人終於不生氣了,這才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打開被子,一邊重新鋪開被子,一邊用「痛徹心扉」的語氣說道:

  「小光啊,你聽我說,我是不贊成狛枝的建議的,可是他非說這樣子肯定有用,你醒過之後一定會感謝他的。」

  狛枝:「……」

  謝謝,我完全沒這樣說過。

  終於被從被子裡放出了,看上去心平氣和的栃木表情似笑非笑,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接下來還要說,『你努力勸過七海了,可是他根本聽不進你的話,堅持要把我卷起來』,這樣嗎?」

  五條忙不迭地點點頭,對她比出一個大拇指:

  「不愧是你,小光,猜得太對了。」

  「我信你個鬼啊五條!」

  栃木抓起被子從一躍而起罩住了五條的頭,把他摁到在床上。

  「看我不把你也卷成壽司!」

  卷了半天之後,栃木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這該死的被子居然不夠長。

  她坐在五條身上,和露出一個頭的他大眼瞪小眼。

  「哦吼。」餡料五條調侃道,「海苔不夠長啊。」

  栃木:「……」

  這是什麼垃圾服務,差評,絕對要差評。

  從床上蹦下來,栃木扯了扯黏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把自己亂成雜草的頭發順到背後,轉頭向狛枝叮囑到絕對不能去幫五條後,才放心地走向衛生間。

  等到栃木從衛生間出來時,如她所料,五條已經從被子裡出來了。

  她擦著頭發打量著周圍的裝潢,認出來了這是之前和七海、鳴瓢見面的房間。

  栃木開口問道:「七海先生和鳴瓢先生呢?」

  五條食指朝下指了指:「在游樂設施裡面幫我們看著人呢,果戈裡跑了,看守一群普通人應該是沒有危險性的。」

  果戈裡的異能是與空間相關,普通人鳴瓢根本對付不了他,就算是咒術師七海,也只不過是比普通人在對付咒靈上更勝一籌,和異能相性太差了。

  如果果戈裡還在,五條是絕對不放心讓那兩人待在下面的。

  他從自己濕掉的舊衣服口袋中掏出栃木的手機,甩干了上面帶著的水滴,查看裡面的信息。

  「設施方面,硬幣都給你處理干淨了,游樂設施不久後也會被查封。人員方面,詛咒師還沒有情報,果戈裡逃跑中,讓我們簽保證書的那個俄羅斯人,異能特務科已經派人出追查了,這兩個人暫時是還沒消息。剩下的那個西格瑪……」

  就在五條一條條說來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滑動屏幕點開了新信息。

  看完之後他站起身來,把手機屏幕展示給栃木看。

  「條野來的消息,他已經控制住了西格瑪,讓我們過去。」

  不過這次栃木沒有向往常那樣直接答應,而是先轉頭看向狛枝:

  「你能在這裡等我們一會兒嗎?你放心,我們會把你平安送回到地面上的。所以,請一定要呆著這裡不要隨意離開,可以嗎?」

  她對狛枝的激進行為現在還是心有余悸。

  盡管那時候他說他很幸運,找到了飛機上配備有的救生馬甲和氧氣面罩,可是如果沒有的話呢?

  栃木感覺他是真的會把自己沉到水底,來幫助五條獲勝。

  看著栃木鄭重的表情,狛枝輕輕笑了一下:

  「放心吧,其他渣滓是不值得我的幫助的,我會在這裡等你們凱旋,你們一定會勝利的,不論是怎樣的困難,我相信在你們的努力之下都會迎刃而解!」

  狛枝信心滿滿的神情看起來似乎比當事人還要堅信,他們能獲得勝利。

  見狀,栃木的心情輕松了些許,她問五條:

  「要不要給他留點防身的武器?」

  游樂設施的事情肯定已經傳了出去,和他們一起出來的狛枝有可能會成為被針對的對像,保不齊還有被抓為人質的可能性。

  要是那樣子,就不是狛枝想要搞事,而是事來搞他了。

  五條把自己空空的口袋翻了出來:

  「只有鳴瓢他自己才有配/槍。」

  從來都是赤手搏鬥,他也沒有帶武器的習慣。

  「不用擔心,我是不會遇到危險的。」狛枝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兩人不用再找了,「畢竟像我還算是挺幸運,比起擔心我的安全,不如擔心天際賭場會不會墜落來得更實際一些。」

  之前在游樂設施裡親眼見過他的幸運,栃木也不好反駁。

  「那你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再見啦,狛枝同學。」

  狛枝揮手道別:「祝兩位武運昌隆。」

  ————————————

  「末廣先生居然去追果戈裡了?」

  手機物歸原主後,栃木查看著在自己昏迷的這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

  令她詫異的是,末廣居然偷渡上了飛機還沒被發現。

  他們這邊都沒有想到過果戈裡可能會通過下層飛機逃跑的可能性,但是那兩人偏偏算到了這一點,還提前做好了准備。

  然後果真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通往飛行控制室的道路暢通無阻,不知道是條野都已經安排好了,還是有其它原因,五條快步穿過走道,向目的地前進。

  「畢竟突破口能多一個就多一個好嘛。」

  比起異能力者和天人五衰來說,詛咒師這邊的情報才叫少得可憐,從頭到尾只拿到了幾個硬幣。

  飛行控制室的大門沒有上鎖,五條伸手一推就開了。

  條野從容淡定微笑著和他打了招呼:

  「喲,來了啊。」

  發色半白半淡紫色的賭場總經理坐在最靠近操縱台的椅子上,面對著大門,見到又有人來後,他交握放在雙腿上的手微不可查地往後縮了一點。

  「喏,你要的證據來了。」

  條野走到五條身邊,為西格瑪介紹道。

  「天際賭場勾結詛咒師,企圖通過向全球撒布硬幣來構建陣法從而實現你們的目的。請,五條先生,擊潰他不堪一擊的辯解吧。」

  五條從口袋掏出先前栃木留下來的硬幣,展開手掌讓西格瑪看清楚後,反手把所有硬幣灑在了地面上。

  四散的硬幣滾得到處都是,其中一個直接滴溜溜地滾到了西格瑪的鞋邊,碰到他的鞋子後,反面朝上停下了。

  「快點交代啦。」

  雖然五條臉上表情還是笑著的,但是被他盯著的西格瑪背上卻止不住地泛起冷汗。

  還差一點。

  仔細捕捉著西格瑪心跳,條野尋找擊破他心理的最後一道防線。

  要怎麼樣才能壓垮他呢?

  或者說,他最在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就在三人僵持之間。

  「開啟自動駕駛模式,目的地,橫濱。高度下降中。」

  突兀的機械電子聲在駕駛室內響起。

  竭盡全力端坐著的西格瑪聽到這個聲音後,再也保持不住鎮定,猛得從椅子上站起,快步衝向操作台。

  然而不管他怎麼操作,始終解除不了自動駕駛的模式。系統已經接由外部掌控,控制室內操作台與動力系統之間的指令傳達路徑被切斷了。

  西格瑪知道是誰做的了。

  除了那位魔人先生,還會有誰呢?

  果然,他和賭場都是被舍棄的棋子啊。

  找到了,心理防線的突破口。

  條野勾起嘴角,慢條斯理地分析道:

  「看來你終於被同伴放棄了啊,也是,要是我肯定也會放棄掉了,一個滿載著證據和敵人的賭場,還是毀掉比較好。而且——」

  他抬眼看向大屏幕上顯示的目的地。

  「你們知道了『書』的存在?要不然也不會將這個墜落地點選在橫濱,哎呀,真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我都忍不住要為你們團隊的大腦鼓掌了。」

  說完,條野還真自顧自地鼓起掌來,突兀的掌聲在空曠的操作室內顯得格外的古怪壓抑。

  「所以,就算是這樣的同伴,你還想為他們保守情報嗎?西格瑪先生。」


第53章 絕望賭場案(十六)

  栃木看了眼一臉淡定的條野,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五條,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等等,到底是你們過於淡定,還是我理解的意思和你們不一樣。

  看看人家西格瑪的反應,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吧!

  不過兩位鎮場子的大佬不出聲,栃木也不好說什麼。

  另一邊,條野還在循循誘導。

  他站起身來走到操控台旁邊,像是撫摸情人那樣飽含深情的,用手掌輕輕撫過操控台,透過窗戶向外眺望了片刻後,轉頭再次看向西格瑪。

  「就算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要為賭場想想吧,」他拍了拍自己手邊的操控台,「還是說,你想給天際賭場陪葬呢?」

  聽到「陪葬」一詞,西格瑪的表情終於開始出現了些許動搖。

  嫌棄他答應的不夠快似的,五條繼續煽風點火道:「不快點做決定,你會連陪藏品都會做不成的喲。」

  天人五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計劃。

  他的歸宿天際賭場。

  內心的天平最終沉向了後者。

  西格瑪呼出一口濁氣,不顧形像地直接坐在地面上,不再像之前那個勝券在握的賭場總經理。

  他一手撐住額頭,單是說話就仿佛已經抽干了他的力氣。

  「你們先向我說明,你們要怎麼樣保住賭場,給我一個方案我才會相信你們。」

  五條&條野:「……」

  這我們還真沒有想過。

  兩個人小聲地質問著對方。

  五條:「喂異能力者,你沒有辦法怎麼剛剛還那麼躊躇滿志的,我還以為你有主意了。」

  條野:「五條先生您不也是,我還以為你們咒術師有什麼密不可聞的術式可以用呢。」

  「咒術不是魔術好吧。」

  「異能力也不是超能力謝謝。」

  眼看著就要談崩了,一旁被冷落的栃木忍不住開口出聲:

  「我有個辦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五條:「來!」

  條野:「說。」

  看到房內突然出現一人的西格瑪:「!」

  這是會隱身的異能力者嗎?

  「五條,我記得你能將術式組合起來後,實現瞬間移動的效果是嗎?」

  栃木回憶著兩人初次見面時,五條就是利用這一招直接擊敗了她。

  「沒錯。」

  「而且你還能帶著我一起移動。」

  後面帶她去見校長,用的應該也是同一個術式。

  「對。」

  聽到這裡,栃木心裡瞬間有譜了。

  「行,應該沒有問題。」

  她雙手左右撥開五條和條野,走到西格瑪面前,蹲下來和他面對面平視。

  「右邊那個男人,」栃木指向五條,示意給西格瑪看,「五條悟,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這個情報可不是件小事,果戈裡都知道了,按理來說西格瑪不會不知道。

  而且他們和詛咒師有合作,不可能對咒術相關的情報一無所知。

  西格瑪有些忌憚地看了一眼五條,被對方捕捉到視線後又迅速收回來:

  「知道,費奧多爾有說過,雖然外貌和資料上不一樣,但是通過行跡比對,能確認是本人。」

  他想,這也有可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放棄天際賭場這個陣地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對方都派出來最頂尖的戰力,肯定是會把這件事徹查到底,而他們這邊與之對接咒術方面的人員——佐伯,實力肯定是干不過五條。

  所以被放棄是再理性不過的選擇。

  「五條他有可以實現瞬間移動的術式,我可以幫他增幅效果,可以在與橫濱撞上前強行改變位置,這樣就能保證賭場不會毀壞,也能保護橫濱。」

  「墜落點選海洋?」

  西格瑪稍加思考後便明白了。

  栃木點頭肯定:「對,這是目前我能給出的最好的方法。」

  其實不用西格瑪說,他們也必須要想辦法解決天際賭場墜落的問題。

  賭場內的游客還好說,運送出去後就安全了,但是橫濱城市的普通民眾總不可能集體遷移吧。

  不管從時間還是從距離上來說都不可行。

  再說了,這麼一撞,估計橫濱一年的gdp就直接跟著天際賭場一起蒸發了。

  栃木嚴重懷疑,五條原來自己的想法肯定就是給天際賭場來幾發茈,直接空中分解。

  和墜落在海洋裡相比起來,後者好歹能將賭場的損失減到最低。

  自己也知道不怎麼可能有更好的方法,西格瑪接受了栃木的方案:

  「我會認罪,也請你們信守你們的承諾。」

  他先是注視了栃木幾秒,再越過她的身體看向後面的五條。

  「稍等一下。」

  無視了西格瑪和條野同時投來的目光,五條上前一把抓住栃木的手腕把她帶到操控室的一角,面上是難得一見的嚴肅和認真。

  剛剛聽了栃木那一番話,五條總算是弄明白她想要做什麼了。

  就像是上次救飛鳥井一樣,栃木想要借助五條的術式,用自己的咒力和控制來發動。

  「你確定這個方法沒問題?天際賭場質量和體積的數量級和一個人比起來,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就算是讓五條自己來,他都不能保證用茈能徹底摧毀掉賭場。

  他不是不相信栃木的實力,而是……作為實際操控術式的她,真的不會強行透支自己的能力嗎?

  栃木把五條緊握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放心,涉及到這麼多人命的大事,我是不會沒有把握就許下承諾的。既然我敢提出來這個方案,那肯定是能做到的。別忘了,我可是特級啊。」

  她眨了眨眼,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拜托,留點耍帥的機會給我啦。」

  「你真的,太亂來了。」五條慨嘆一聲,用力地揉了一把她的腦袋,「不過既然是你希望的,那我就幫你實現吧。」

  等到了五條的認同,栃木轉身打了個響指,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樣分發任務:

  「來吧,我們這邊商量完了,接下來就是細化方案的時候了。你——」

  栃木一手叉腰,一手指向西格瑪道:

  「西格瑪先生,飛行操縱室的技術工在哪裡?總不可能是你在負責吧,麻煩你幫我把人找過來。」

  「啊?好……沒問題,我現在就去把人找過來。」

  乍一被點到名,西格瑪先是楞了一下,隨即立刻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後轉身走出門。

  栃木走到操縱台前,注視著天際賭場的飛行路線,在心裡緩緩臨摹著,片刻之後她重新看向五條和條野:

  「五條你的術式本來是適應長距離移動的,但是因為這次的要連帶移動的物體質量實在過大,所以我打算用絕大部分的距離換取質量。幸好橫濱是沿海城市而不是內陸城市,這個距離應該能大幅度縮減,從而為質量換得更高的上限。」

  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上屏幕上的地圖。

  「當務之急是找到一個入海點,最好是離天際賭場著陸點最近的海域,但又不能過近,否則掀起的海浪可能會對沿海的建築或者人員造成傷害。這個入海點我來權衡——條野先生。」

  「噢……噢,你說。」

  條野托著下巴饒有趣味地打量著栃木。

  「請問您能直接聯系到政/府和軍/方那邊,讓他們疏散橫濱沿海的人員並且做好防護工作嗎?還有對入海之後落水的人員進行打撈救援。具體地點我可能要稍後才給到你,但是希望你能先和他們溝通一下。」

  「這個沒問題。」

  接到請求後沒有半分猶豫,條野直接應允了下來。

  「非常感謝。然後是咒力的問題。」

  一個問題解決完了,栃木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五條。

  「到時候我使用的咒力可能會有大量溢散,有可能會對橫濱地界的咒靈產生刺激作用,進而對當地的市民可能會造成傷害,所以五條能麻煩你告知一下,給『窗』那邊的後勤人員,讓橫濱地區的咒術師做好祓除咒靈的准備。」

  接過栃木的手機,五條衝她舉了舉:

  「放心,現在的五條悟是難得的靠譜模式喲~」

  栃木失笑。

  正巧,這時候西格瑪帶著技術工回來了。

  西格瑪介紹道:「這位,是天際賭場技術部的總負責人。」

  「你來這邊。」栃木朝終於不是清一色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勾了勾手指。

  技術工看了眼西格瑪,再看了栃木,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未成年人進賭場?」

  栃木:「……」

  你們老板都是恐/怖/分/子了,你還在意我是不是未成年人?

  看來這是一位毫不知情的無辜路人甲啊。

  沒敢說自己不是人,栃木隨便敷衍了過去:

  「剛滿十八,成年人。閑話少說,這裡出現了點小狀況,我需要您的幫助。」

  還在躊躇的技術工被西格瑪猛得一推,踉蹌到了栃木跟前。

  完成了栃木的要求,西格瑪兩手環抱在胸前,問道:

  「人我帶來了,你們還有什麼要求?」

  異能力、咒術、技術。

  沒有需要他的地方。

  估計就是讓我留在這裡,哪兒都不准去,看守他直到他的利用價值和情報被耗盡為止吧。

  「還有一個,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出乎西格瑪的意料,栃木面對他豎起了一根手指。

  看著他略帶詫異的面龐,栃木不禁莞爾。

  「沒錯,西格瑪先生,天際賭場的總經理,我需要你去安撫疏散天際賭場內的客人,能乘坐飛機離開的就先離開,沒有條件的客人集中在一起,做好逃生的准備。你能做好嗎?」

  「我來?你不怕我逃掉嗎!」

  突然被委以這樣的重任,難以置信和喜悅的表情同時在西格瑪臉上浮現,聲音陡然變調。

  甚至連「逃掉」這樣的話都說出了口。

  「難道你會放棄賭場嗎?」

  栃木沒懂他怎麼反應這麼大。

  「不會……」

  西格瑪木木地應答道。

  一瞬間,他腦海中突兀地浮現出他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

  毫無人跡的漫天黃沙。

  他是從「書」當中誕生的,徹徹底底的異邦人,在這世間上沒有任何同類。

  只有這個連生命都不擁有,同樣是由「書」創造出來的天際賭場,才是他的唯一的歸宿。

  所以,為了賭場,不管是什麼樣的事情,他都會去做。

  「所以嘛,只要賭場還在這裡,你不就不會逃了嗎?」栃木衝他彎眼一笑,「你對賭場最熟悉,這項工作由你來做最合適不過了。」

  西格瑪低垂著眼睛,看不出情緒,好半晌後才沉沉的一句:

  「多謝。」

  「什麼?」

  因為聲音過小,栃木沒聽清他的話。

  條野在一旁搶答道:「他剛剛說,『多謝』。」

  五條補充道:「多謝你喲~」

  「喂你們……算了!」

  被條野搶了話頭,原想阻止西格瑪也不再忸怩,昂起頭恢復了客人面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吧,賭場支配者的我。」


第54章

  眾人開始分頭行動。

  栃木雙手撐在操控台上,側頭詢問技術工道:

  「現在時速是多少,距離墜落點還有多遠?速度能降下來嗎?」

  「時速是……」

  技術員一一道來。

  兩人不斷在屏幕上模擬各處的入海點可能會造成的後果。

  ……

  「喂, 是我啦,五條悟。」

  五條望著窗外距離地面越來越近的高度,對著電話裡的人命令道。

  「吩咐下去,讓橫濱地區的咒術師做好應對大規模咒靈游行的情況……嗯?你問我為什麼會有……我叫你去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

  ……

  因為涉及軍/方/通/訊,不能像五條那樣大喇喇地隨意說話,條野找了個房間進去後,反鎖好門才拿出自己的另一台通訊設備。

  「這裡是'獵犬'條野采菊, 請幫我轉接……」

  ……

  悠揚的女聲在天際賭場的每個房間內響起:

  「請每一位乘客移步到天際賭場中央大廳內……」

  留在房間內,正在看報紙的狛枝抬起了頭。

  盡管廣播中只說了集合,並沒有說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已經隱約有了預感。

  苦笑著放下報紙,狛枝自言自語道:

  「今日份的不幸——又是墜機嗎?」

  ……

  位於天際賭場正下方,聽不到上方廣播的鳴瓢和七海還在看守著僅存的八個玩家。

  突然, 房間的門傳來了被打開的聲音。

  兩人警惕地朝房門口看去。

  五條可沒說他們會下來, 那來的是誰?

  一個半白半淡紫色的頭從門縫探了進來,強打起精神盡力地表現得友好:

  「嗨……?」

  一見到那個極具辨識度的發色,鳴瓢沒多說一句就先掏出了槍,槍/口對准來者。

  「西格瑪,天人五衰的成員,你來這裡做什麼。」

  沒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西格瑪高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毫無敵意。

  「不不不, 我是來通知你們撤離這個地方的,天際賭場的運行被外部人員所控制,正向橫濱墜落, 我是來負責人員疏散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你們的同伴。」

  他是不想自己親自來的。

  奈何負責游樂設施的員工都和果戈裡一起跑了,上層的普通員工裡面沒有知道這一回事的。

  萬般無奈之下,西格瑪只能選擇自己親自來一趟了。

  眼看鳴瓢警惕性不降,他保持住了雙手舉起的姿勢,沒有敢隨意做出其他動作。

  鳴瓢轉頭和七海對視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他。

  我手拿槍不方便,你問一下?

  七海明白了他的意思,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向栃木詢問西格瑪說的是否屬實。

  -栃木同學,西格瑪剛剛突然下來,說要天際賭場要墜落了,讓我們撤離游樂設施,是真的嗎?

  他剛摁下發送,對面就秒回了。

  速度快得出乎他意料。

  -是真的喲,你們可以放心跟著他走。對了,小光在忙,她的手機在我這裡。

  是五條。

  七海果斷結束了對話。

  放下手機後,七海對鳴瓢點點頭。

  「他說的是真的,五條讓我們放心跟著他走。」

  既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哪怕覺得事情的發展聽起來有些離譜,鳴瓢還是答應了。

  他掀起衣擺,把槍放回了腰側。

  「還請你帶一下路。」

  西格瑪長吐一口氣,把舉起的雙手放下。

  他努力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一只手向外側展開:

  「請跟我來。我已經在上層安排好地方……」

  ——————————————

  「就是這裡了。」

  栃木提筆在橫濱地圖上圈了個圈,招呼條野過來看最終選定的位置。

  一直呆在操控室內的五條也探頭過來。

  「我和技術員先生商量過了,最佳的入海點是這個位置,到時候距離地面還剩一千米的時候,我就會發動術式,」她在橫濱地界上點了一處作為起始點,畫出一條直線,連到了所圈出的位置,「讓天際賭場直接瞬移到這裡。條野先生,麻煩您向政府那邊報告具體位置了。」

  條野歪了歪頭,表情看上去有一絲無奈之色:

  「麻煩報一下坐標?」

  我知道你在圈什麼東西,可是我看不見啊。

  「……」

  哦吼,差點忘了。

  由於這位一直表現得太強悍了,搞得栃木都下意識地忽略了條野雙目失明這件事。

  栃木強忍住自己捂臉的欲望,輕咳一聲緩解了自己的尷尬,對著地圖報出坐標。

  再三核對無誤後,條野領著坐標又去和政/府方面聯系。

  眼見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後,栃木抓起對講機塞給了技術員。

  「心理素質怎麼樣?」

  明白了她這是要自己來下命令,技術員使勁兒搖頭,雙手把對講機推了回去。

  「不怎樣,高度近視加帕金森晚期。」

  眼睛不好使,怕看走眼。

  手腳不靈活,怕動不了。

  栃木:「……」

  不行啊,這身體健康狀況很不良好。

  她抬頭瞅了五條一眼。

  五條不行,他要和我在一起。

  條野也不行,看不見屏幕。

  末廣估計是不可能趕得回來了。

  想了一下各處的人員配置,栃木決定從鳴瓢和七海那邊調個人過來。

  看守玩家一個人應該就夠了。

  人手不夠用,栃木也顧不上那麼多。

  「五條,你發消息問一下七海和鳴瓢,讓他們抽一個人過來幫我們下命令,」她瞥了技術員一眼,補充道,「要視力好的,還要手腳穩的。」

  被栃木嫌棄的技術員:「……」

  這到底是什麼新時代壓榨員工大法,不僅要點滿技術點,還要點滿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

  五條立刻應下:「沒問題!」

  手指飛速在屏幕上敲擊,發送出消息。

  -七海鳴瓢你們誰有空嗎?這裡需要來一個人。

  -稍等,馬上過去。

  片刻之後,一個腳步聲向操縱室靠近。

  七海推門走了進來。

  「沒想到來的是七海。」

  一見到來者,五條熟稔地攬住七海肩膀,熱情問好。

  早已習慣五條式問好的七海也沒推開他。

  他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淡定地說道:「鳴瓢說,咒術方面我更熟悉一些,讓我過來更合適。」

  計劃是圍繞著五條和栃木制定的,那肯定和咒術有關,派一個咒術師過來總比派一個普通人過來更有周旋的余地。

  所以討論結果出來之後就是,鳴瓢負責看守玩家,七海則過來幫忙。

  「來,接著。」

  栃木把手裡的對講機拋給七海。

  對講機在空中滑過一道的拋物線,被七海穩穩地接住。

  她自己拿起另一個對講機,再次詢問技術員:

  「不用你下命令,給這位解釋一下該辦些什麼總做得到吧?」

  如果你再說做不到,我就讓西格瑪扣你工資!

  栃木在心裡暗搓搓地想。

  絲毫不知道自己在扣工資懸崖邊緣走了一圈回來,技術員終於點頭答應:

  「這個可以,講解我還是在行的。」

  「那就交給你了。」

  不多廢話,栃木衝七海歪了歪頭:

  「這位是技術員,他會和你講接下來做什麼。我和五條先走一步,抓緊時間去做准備。」

  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大規模地使用術式,栃木難保普通人不會受到什麼影響,所以她和五條是萬萬不能呆在這裡的。

  要不然就找一個離人群最遠的地方,要不然就找一個能夠隔絕咒力的地方。

  但是術式最終的作用對像是整個天際賭場,似乎不管離人群多遠都沒有什麼用。

  如何將咒力可能對普通人產生的影響降到最低呢?

  栃木從決定方案的那一刻起,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能隔絕大部分咒力,又位於天際賭場內的地方——

  她想到了。

  儲存術式硬幣的房間。

  沒有比那裡更合適的地方了。

  詢問過咒術知識更加豐富的五條,他也給出了「可能可行」的回答。

  所以最終的地點就選定在那裡。

  「七海拜拜~」

  「七海先生,拜托您了。」

  栃木揮手告別,轉身跟上五條的腳步,干脆利落,不帶半分遲疑和不舍。

  目送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技術員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有點模糊,一瞬間看不見女孩的身影了。

  心裡念頭一動,他的聲音卻比大腦快一步,自作主張地喊出聲:

  「等等!」

  身影頓時清晰起來。

  「怎麼了?」

  半個身子剛越過門框就被叫住,栃木回過身來,疑惑地看著他。

  技術員張著口,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終於察覺到了違和感從何而來。

  面前的這個女孩,她沒有影子。

  欲言又止,嘴巴張張合合,五味雜陳的心緒最後表達出來卻是貧瘠而蒼白:

  「所以……那是什麼力量?」

  栃木沒想到他最後問的是這個。

  她先看了五條一眼,五條伸出食指,輕靠在自己的嘴唇上,比出噤聲的動作。

  得到否定回答,栃木耷拉著眉眼輕輕嘆了口氣。

  還是不能說啊。

  「你就當做是奇跡吧。」

  她重新抬起頭,漆黑的雙眸晶亮,笑意漾出來。

  不管是我的存在,還是這份力量。

  房門發出沉悶的閉合聲,少女的背影在關門前消失在了身為普通人的技術員視線中。

  ——————————————

  栃木和五條並肩往之前的儲藏室走去。

  「從剛剛開始,你一直盯著我笑什麼啊,笑得我雞皮疙瘩全都起來了。」

  回想起五條燦爛到詭異的笑容,她抬起雙手互相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五條的回答帶了一點玩笑的意味:

  「因為我看到你就很開心啊~」

  「……」

  嘶——

  好油膩。

  栃木支起手肘捅了捅一下他的腰側。

  「正經點。」

  「行吧行吧,」五條把雙手抬起來枕在腦後,「其實我只是有點好奇,你生前是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呢?」

  他還記得栃木曾經和她說過,她想不起來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了。

  再加上她那種超出同齡人的成熟感,正在尋找她的詛咒師,特殊的體質,以及注冊在案的咒術師中並沒有她的存在。

  種種跡像組合在一起,讓他心中產生了一個不太美妙的猜想。

  「啊……家庭嗎?」

  她沒想到居然還真的是一個正經的問題。

  「你看你啊,處理這些事情起來,總有一種熟練的感覺,就好像是以前一直都在做類似的事情。」

  「這麼一說,似乎有點道理。」

  要不是五條點出來,栃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她好像對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確實適應性良好。

  我的家庭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陷入回憶之中,不知不覺栃木的腳步略微放慢了些許。

  「好啦!」五條猛得一拍栃木肩膀,把她從沉思中拍了出來,「想不出結果的事情,那就不要絞盡腦汁地去想它了——說不定你家是開鬼屋的呢?所以咒靈什麼的,接受起來完全不在話下。」

  栃木:「……」

  對不起,五條,我還是低估了你發散的想像力。

  因為地面上鋪了地毯,兩人走在上面幾乎沒有什麼腳步聲,由此也少了許多事態緊急的壓迫感。

  很快,在栃木記憶的帶領下,兩個人來到了之前儲存硬幣的房間。

  在一扇房門前停下,栃木拿出了西格瑪交給她的鑰匙。

  「就是這裡了。」

  鑰匙插進鎖眼後,輕輕一使勁,房門就打開了。

  她推開門,第二次走進了這個房間。

  房間還像先前的那樣,堆積如山的硬幣填充滿了整個室內,讓人落腳都不安心。不過因為陣法被栃木破壞掉了,房間內除了擁擠帶來的壓迫感之外,再沒什麼其他的詭異感了。

  五條四下打量,發出感嘆聲:「不錯啊,和高專的那個有得一比了。」

  栃木還沒聽說過這件事:「高專也有類似的?」

  「當然有啊,許多咒術師都是從高專走出去的,所以畢業之後許多人也是圍繞著高專展開活動,類似禁閉室功能的設施肯定不能少——虎杖同學之前還體驗過呢。」

  一瞬間栃木還以為是五條說錯了。

  她反問道:「虎杖同學?」

  不吧,虎杖同學看起來不像是會闖禍惹事的樣子。

  「是的,虎杖悠仁同學。」

  五條走到牆壁邊,伸出一只手貼在牆壁上,試探著用自己的咒力去接觸牆壁。

  絕大部分接觸到牆壁的咒力都被反彈了回來。

  隔絕效果很好,詛咒師看起來是花了很大心血。

  「你還記得虎杖同學咒力給你的感受嗎?」

  「記得,給人感覺威脅性很大,又很有侵略性的感覺。」

  她還記得。

  畢竟,那可是把栃木「驚醒」的罪魁禍首。

  當時只用絲絲一小縷,就讓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她也因此才醒過來。

  五條收回了扶著牆壁手,看向栃木:

  「虎杖同學,他是宿儺的容器。」

  「我知道,你之前介紹的時候說過,'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容器'。」

  不過她對虎杖同學情況的了解也僅限於此,更多的其他事情就不清楚了。

  「虎杖同學,他因為體內寄宿著兩面宿儺,曾經一度是高層想要抹殺的對像。」五條舉起手掌用手比作刀刃,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後吐出舌頭,「因為那些老家伙們一點風險也不敢承擔嘛。」

  栃木蹲下身子,清掃著地面上散落的硬幣,為兩人騰出一個可以落腳坐下的地方。

  嘩啦嘩啦的硬幣聲響徹室內,像是在玩推幣機。

  「可是虎杖同學他還是人類,不像我,連人類都不是了。」

  栃木在心中默默將自己和虎杖的情況對比。

  怎麼感覺……以高層的眼光來看,我好像更會吸引仇恨值。

  五條從靠牆壁的地方看准落腳點,輕輕一蹦,就跳到了栃木清理出的空地中間。

  用腳踢開最後一個落單的硬幣,他直接盤腿坐下,單手撐著下巴看向栃木。

  「所以說嘛,別看現在你還沒和老家伙他們見過,但是想要祓除你的人可不在少數,叫囂著'任由它游蕩在世間是莫大的隱患'這樣子。」

  「不過似乎來找我麻煩的人好像不多?」

  在栃木的回憶中,來找自己麻煩的咒術師好像從來沒見過。

  難道五條的命令這麼管用,只要他說了就不找她麻煩?

  栃木問道: 「是因為你擔保的原因嗎?他們相信你的擔保。」

  五條左右擺了擺手指:「不不不,那些老家伙比你想像的惜命得多了,就算是祓除,也大概率是會指派我來做這件事。所以我答應把你帶在身邊,也算是退一步完成他們的想法了。」

  估摸地面清掃得差不多了,栃木不再繼續忙活,拿出了對講機開始調試。

  對講機傳出「滋滋」的電流聲,時不時夾雜著疑似七海和技術員的溝通商量的聲音。

  她擺弄著對講機,不斷換著不同位置拜訪,試圖尋找一個最合適的位置:

  「那看來高層對你的實力還是很認可的嘛。」

  「雖然是表面看起來是這樣,但是暗地裡等著我失敗,然後把我從最強的位置上推下來的人,可能也不在少數吧。」五條隨手撿起一個硬幣在手裡把弄,重復著拋接的動作,「指不定還有不少人認為,我帶著你是在自討苦吃,等我陰溝裡翻船,他們好看笑話。不過——」

  「不過?」

  栃木一邊接著他的話頭順著往下問,一邊開始著手准備術式的發動。

  「來,手給我。」

  她把右手伸出,掌心向上,衝五條勾了勾手掌。

  見狀,五條配合地把自己的手掌掌心朝下遞出,蓋在了栃木手心上。

  栃木的手掌遠沒有五條的手大,被她兩手上下蓋住的五條的手掌像是三明治中過大的煎肉,看到這一幕的五條忍不住笑出了聲。

  「不過,如果他們知道,你能輔助咒術師施展咒術的話,那他們肯定要換一套說辭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

  不用五條細說,栃木瞬間明白他指的「說辭」是什麼。

  上次栃木試過使用五條的術式,先前積累的經驗讓她愈發的駕輕就熟起來,甚至不用過分集中注意力也可以做到。

  靜默著沒說話的五條也把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小光的咒力使用,好像變得更加精細了。

  片刻之後,她清了清嗓子,刻意壓低嗓音裝作是老年人。

  「'能發揮這種作用的咒靈,它應該是全體咒術師的財富而不能被某人獨享,五條小兒我命你速速交出來',是這樣嗎哈哈哈哈!」

  看到笑得前仰後合的栃木,氣不過的五條用自己空閑的左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後面這段模仿就省省吧,嘔——」

  擦掉自己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栃木問道:

  「你不讓我說出去,也是因為這個吧。如果我有遠超危險的利用價值,那會比現在招人忌憚的情形還糟糕。」

  先前以為咒術界的高層對自己應該不至於惡意這麼大,在聽完虎杖同學的境遇後,栃木才對高層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五條點頭:「是。說不定你就成為誰家代代相傳的傳家寶了。」

  永遠困在現在的狀態,介於生與死之間的模糊境地,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意志。

  由「欲望」驅使的行為,會遠比「恐懼」的要來得可怕的多。

  栃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我明白了。」

  因此,這個能力她需要保守,不能讓同為咒術界的其他人知道。

  視線無意略過地面上成堆的硬幣,栃木想起硬幣的事情還沒和五條說。

  「對了,我口袋裡的硬幣是你拿過去研究了吧,你看出來是什麼術式了嗎?」

  當時情況復雜,她還沒來得及親手把硬幣給五條,就跑去救狛枝了。

  沒想到後面卻被這些小小的硬幣給弄暈,盡管目前看起來沒有什麼影響,栃木還是有點擔心會有什麼隱患存在。

  硬幣的術式是尋人,找的人就是你,很可能和你生前的線索有關。

  ——本來應該這麼說的。

  但是鬼使神差的,這句話在五條喉嚨裡上下滾動了幾個來回之後,被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

  「是捕捉咒靈的術式,似乎詛咒師是使役咒靈的,但是由於他不在現場,要不然等你昏過去之後,他就能把你當寶可夢一樣收起來了。」

  「原來是針對咒靈的術式。」

  聯想到剛剛五條告誡過她的話,栃木感到一陣後怕。

  看著面前的人毫不猶豫地相信了自己的說辭,五條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氣。

  只是猜想沒有定論的事情,暫且還是不告訴她。

  他如此說服自己。

  不是我的……私心。

  「但是我昏過去的時候,好像回憶起了一點生前的事情。」

  「什麼?」五條猛地抬起眼睛。

  「是吧是吧,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以為五條是在為她回憶起往事而感到驚喜,栃木仔仔細細地回憶了片刻,才說道:

  「我記得是在一條長長的走廊裡面,有一個男生問我,'你還願意嗎'。」

  想起前面那幾個被消音的字,栃木覺得那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名字。

  「難道是……告白!」

  五條的聲音陡然提高。

  「原來你這麼八卦的嗎?」沒懂五條為什麼思路這麼新奇,栃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不是,不是告白,因為我的回答是,'如果只用這麼小的代價就能幫助到別人,我為什麼不願意呢?',這樣子——所以說我是被什麼傳銷組織給騙了嗎?類似於外星生物誘/拐無知女孩當魔法少女的那種。」

  五條:「……」

  感覺不論是哪一種情況都讓人格外不爽啊。

  然而沒給兩人過多的閑聊時間,放在地面上的對講機聲音突然清晰起來,七海沉穩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栃木同學,聽得見嗎?」

  栃木拔高音量回答道:

  「聽得見。」

  「這邊的情況我已經弄清楚了,距離目的地還有十分鐘,最後一分鐘的時候我會倒計時,到時候你按照計劃行事。」

  盡管對面看不見,栃木還是習慣性地點頭道謝:

  「好的,辛苦你了,七海先生。」

  通完話,栃木先是注視著五條,然後視線逐漸下移到他遞出的手。

  「我准備開始了。」

  「嗯,好。」

  她閉上雙眼,把五條的手掌合攏在自己的兩手手心中。

  頃刻間,龐大的咒力從栃木體內流淌而出,沿著地面向下滲透,在她有意識地操控之下,迅速向天際賭場的各個角落擴散開來。

  和一般狀況下會讓人感到不適的咒力不同,身為咒靈,栃木的咒力卻有著一種莫名的平和感,那些負面情緒好像就被她直接濾掉了。

  源源不斷的咒力持續輸出,像是一條平和的大江緩緩流淌。

  五條感覺自己甚至沒有消耗多少,比起咒力的流失感,栃木手掌的觸摸感甚至都來得更明顯。

  而且這種觸感越來越明顯了……

  他確信這不是錯覺。

  原本只是輕輕托著,然而栃木無意識之中越來越用力,最後牢牢地攥緊了他的手掌,白淨皮膚下的血管因為過分用力而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被這樣緊得握著,五條也沒顯露出半分不適,只回手也握住她的手。

  整個房間內安靜地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時間的流淌仿佛停止在這一瞬間。

  五條難得的沒有帶墨鏡或者眼罩細看栃木。

  好像比我印像裡的白上了不少啊。

  一時間,他有點後悔平時總是帶著墨鏡。

  就在五條快開始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時,栃木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拽了回來。

  盡管還是閉著眼睛,她手上的力度稍微放松了些許。

  「說起來,你不擔心我失敗嗎?」

  在栃木提出計劃前,她沒想到面對自己這個貌似十分「亂來」的提議,五條只是寥寥問了幾句,就一口答應下來。

  把這麼多人的安危交付於她,真的不擔心嗎?

  五條帶著笑意的聲音反問道:

  「你對自己沒信心了嗎?」

  「怎麼可能,沒有把握我是不會亂說話的,畢竟涉及這麼多人的人身安全問題,結果的選項只有'成功'和'非常成功'。」

  栃木眉頭微蹙,似乎是對他的反問有些不滿。

  「那不就是了嗎,你認為可以,所以我相信你可以。」

  五條伸出自己空出的一只手,替她揉開了皺起的眉頭。

  「因為你是我的伙伴和搭檔,不是嗎?」

  「誒——」

  櫪木帶著些調侃地意味拖長了語調,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詞一樣。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耳熟啊。」

  從五條口中聽到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栃木有些出乎意料。

  被質疑的五條倒是直接坦坦蕩蕩地承認了:

  「因為這是你說過的話,我都還記得,難不成你忘了嗎。」

  栃木反駁道:「當然沒有忘。」

  閉著眼睛的栃木沒看到五條的神情。

  五條的目光落在她白皙完好的手上,恍惚之間和他的記憶中那雙布滿傷痕皸裂的雙手重合起來。

  一切似乎像是在不斷回演重復,可是卻又有著許多的不同。

  等到栃木都快要懷疑他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突然不能說話了,五條才開口繼續說道:

  「現在想來也太不公平了吧。你看我都答應過你說'好',但是你卻沒答應過我,怎麼想都覺得我好吃虧呀。」

  厚臉皮如五條撒起嬌來沒有絲毫心理障礙,甚至語氣裡還帶上了些許委屈。

  栃木失笑。

  吃虧還有這麼個吃虧法嗎?

  「那我現在補上還來得及嗎?」

  「當然來得及,洗耳恭聽。」

  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上嘴,停頓了很久才吐出那個字:

  「好。」

  失去記憶游蕩在世間,被無意喚醒後收到了他人施舍的援手。

  但是那並不是栃木想要的。

  不過,五條給了她真正所想要的東西。

  把她當做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待的平等和尊重。

  對講機再次傳來了七海的聲音。

  「栃木同學,准備倒計時一分鐘。」

  收到消息的栃木終於做完了准備工作,她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看向五條,聲音堅定而穩重地答道:

  「收到。」

  你對我的信任,我知道了。

  所以我不會辜負它的。

  「布置完成了嗎?」

  五條注視著栃木眼中自己的倒影,詢問道。

  額頭上幾滴汗水從栃木臉頰邊上滑落,沿著下巴滴落在地上,留下淺淺水跡,栃木的臉上露出一個十分驕傲的笑容。

  不用她開口,五條已經讀懂了那笑容之下的內涵。

  萬無一失。

  栃木開口回答:「萬無一失。」

  正如他所料。

  「倒計時開始,60。」

  臨門一腳,栃木突然想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話說,我們是不是忘了帶什麼救生用品。」

  千算萬算,居然算漏了這一點。

  到時候難道我們要自己游回陸地嗎!

  「50。」

  五條像個沒事人一樣,輕松地回答道:

  「是沒有帶,你才發覺嗎。」

  「你怎麼不提醒我一下……」

  「因為你剛說,我也才剛想起來嘛。」

  「……」

  「40。」

  看了眼對講機,栃木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道:

  「現在喊人也來不及了吧。」

  「那是肯定的。」

  「30。」

  五條接著說道:「不過也有例外。」

  沒懂他意思的栃木:「什麼例外?」

  他輕輕眨了一下眼。

  「我。」

  「20。」

  「五條。」

  在心裡思想鬥爭了片刻,栃木開口猶豫道: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哈,可能性非常小的,如果我又昏了過去的話,就麻煩你把我撈起來再叫醒我。」

  「10。」

  「會的,」五條低聲說道,「不管多少次,我都會叫醒你的。」

  「3,2,1。」

  七海手持對講機,余光看向窗外。

  就在他報出「 1」的一瞬間,余光中窗外的景像瞬間改變,鱗次櫛比的高樓即刻間轉變為了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

  目睹這一奇跡的技術員發出了歡呼聲:

  「成功了!」

  七海也放下對講機,不易察覺的笑容展露在他的面龐上:

  「是的。」

  他們成功了。

  如果說出去這是由咒術師和咒靈合作之下產生的奇跡,怕是沒有人會相信這是真的。

  但七海知道,那兩個人不需要由別人來認可。

  入水掀起的浪花砸在窗上,衝刷著萬米高空帶下來的灰塵。

  曾經翱翔在萬丈高空之中的天際賭場,如同船只一般擱淺在了橫濱海岸的近海。

  「走走走,我們快撤。」

  被發出巨響的浪頭嚇得往後一退,技術員這才意識到他們該撤離了。

  跟隨著七海往指定疏散路線跑去,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天際賭場。

  你們也一定要平安出來啊。

  即使是幾句話的淺交,連名字都不知道,他在心中為那兩人禱告道。

  發動術式後的一瞬間,栃木的雙手失去力量垂下,整個人後仰躺倒在地面上,被她頭撞到的硬幣堆散落滿地。

  不等五條驚呼出聲,一只手直直地垂直地面舉了起來——

  然後比了個大拇指。

  栃木坐起身,抬起手臂用袖邊的衣服在鼻子下瀟灑一擦,只留下些許干涸的血色。

  「還行,有點上頭。」

  她向笑著站起身的五條伸出手。

  五條抓緊她的手,把仰躺著的栃木拉起身。

  「我們走吧。」

  帶著海腥味的水流倒灌進天際賭場內,走廊內的水位越來越高,從腳腕漫到腰際,最後沒過兩人頭頂。

  透過窗戶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清澈透明的海水在微風的撫動之下,折射著粼粼波光。

  眼前的景像莫名就給了她一種熟悉感,不僅僅是她在病床上夢到的那點回憶,而是更加深遠更加久遠以前的記憶。

  記憶中是同樣冰冷的水底。

  但是,現在有一點不同了。

  交握手心處傳來的溫熱體溫提醒著她,還有人陪著她一起。

  「五條先生!」

  兩人出天際賭場,剛從水中探出頭來,就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沿著聲源望過去,他們看到了一個熟人。

  狛枝滑動船槳,救生船慢慢靠近了兩人。

  「栃木小姐也在啊……本來其他人還在擔心怎麼找到你們呢,沒想到這麼巧就給我碰上了,真是幸運。」

  劃到五條身邊後,他收起船槳。

  五條先托著栃木爬上船,然後自己手撐著船沿,一躍而進跳到船中。

  三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楞在當場,愣了片刻,又突然一塊兒開懷大笑出聲:

  「你撈我一次,我撈你一次。」

  「風水輪流轉嘛。」

  「不過最好還是別有第三次了……」

  ——————————————

  陸地岸邊,政府工作人員手持花名冊站在沿海岸上,對落水人員進行比對,以確保沒有人員被遺漏。

  「好的謝謝您的配合……下一位。」

  工作人員抬頭看向下一人。

  與那些急忙趕著去處理濕透衣物的游客不同,眼前的黑發年輕男子看起來似乎還十分輕松愜意,不顧身上不斷滴落的水珠,扶著海邊的欄杆眺望遠方。

  他開口打斷了年輕男子神游的思緒:

  「這位先生,請問您的姓名?」

  被叫到的年輕男子轉過頭來,一雙鳶色的眼睛裡噙滿笑意,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對面手中的名冊:

  「太宰,太宰治。不過你應該在名冊裡找不到我的名字。」

  「啊?這樣嗎?」

  不信邪的工作人員飛速翻找著,最後果然以失敗告終。

  名為太宰的奇怪男子笑道:「當然啦,我不是天際賭場的游客,我只是想要入水而已,哎,沒想到被你們的人給撈了上來。」

  這麼說完,還十分誇張地搖搖頭,像是惋惜自己的入水計劃被人破壞了。

  工作人員:「……」

  會有人把入水這件事說得那麼開心嗎!

  「不過您的身體也濕透了,再站在這裡吹海風很有可能會感冒的。」工作人員手臂朝另一處的帳篷指去,神情認真地說道,「如果您願意的話,不如去我們的工作人員那裡收拾一下,坐下來喝杯喝水吧。」

  「好嘞,那就這麼辦了。」

  太宰再次往海面上看了最後一眼,身體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松開欄杆,轉身向帳篷走去,背對著工作人員道謝:

  「多謝你啦。」

  嘴裡哼著詭異的歌曲,太宰腳步輕快地離開了海邊。

  今天,似乎看到了不得的東西。

  「異能力者之外的世界嗎,真好奇呀……」


第55章

  最美好的早晨莫過於能睡到自然醒的早晨。

  而最糟糕的早晨是當你能睡到自然醒時, 卻被人吵醒。

  「小——光——」

  盡管櫪木在睡夢中聽見了門外呼喚聲,但她完全沒有想動的意思,翻了個身把臉轉過去對著裡側,窩在溫暖的被窩裡繼續睡覺。

  隨著哢擦一聲,門直接被五條給推開,他走到床邊俯視著床上的人影。

  櫪木睡得似乎十分香甜,連有人進到房間都沒有任何反應。

  「還在睡覺啊。」

  五條半叉著腰站在床邊嘟囔道。

  既然單是動口叫不醒的話——

  那就別怪我動手了哈哈哈!

  五條微屈雙腿與床同高,雙手各抓住被子的一角,看准方向後, 用力往上一提!

  「起床了!」

  還在睡夢中的栃木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如同被抽動的陀螺在空中旋轉了幾周之後落回床上。

  她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極其怨念地看向五條。

  潛伏任務結束,五條的外貌也從偽裝的不起眼的黑發黑眼,換回了自己的白發藍眼。

  難得的五條沒有帶墨鏡,栃木都能從他眼裡看到雀躍歡樂的情緒。

  「終於醒了呀, 不錯不錯!」

  「……」

  對此,栃木的回復是——

  她抄起了身旁的枕頭, 狠狠地向五條的臉砸去。

  當然,砸是不可能砸中。

  在枕頭即將撞上五條臉前的一瞬間,像是棒球的投手和捕手一樣,枕頭被他當成了一個加大號的棒球穩穩接住了。

  五條喝彩道:「球速不錯, 甲子園有興趣嗎?」

  「如果你是球, 那就有興趣。」

  被這麼一番折騰,縱使栃木想繼續睡覺也睡不著了。

  她從床上起身,把懷裡抱著枕頭的五條推出了房間,把門帶上後順帶上鎖後,才回到自己的床邊整理床鋪,外加換衣服。

  「所以你把我叫起來干什麼?難得周末都不讓我多睡一會兒,回高專之後我就沒得補覺了。」

  對五條把自己從美夢中叫醒的行為還耿耿於懷,栃木問道。

  房門的隔音效果並不如高專好,所以隔著房門兩人只要稍微大聲就能順利交談。

  「那當然是享受快樂的假期啊,我們可以在橫濱多玩幾天再回去,異能特務科的阪口安吾先生已經幫我們找了當地人來帶我們逛橫濱了,爽約總歸不太好吧。」

  五條聲音大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貼在門上講話。

  一句話裡面的疑惑點實在太多不知從何問起的栃木:「……」

  怎麼憑空多了幾天假!

  還有阪口先生你怎麼還接旅游業務!

  以及,五條為什麼居然有「不能爽約」的意識了!

  栃木:一定是我的起床方式不對。

  換完衣服的栃木打開門,從站在門口的五條手裡奪回枕頭,放回到自己床上。

  「怎麼突然多了幾天假?是高專那邊炒了你嗎?」

  難道是長期缺勤教學活動,五條被夜蛾校長給開除出高專了?

  五條揮揮手否定道:「不是喲,是高專那邊最近在准備姐妹校交流會,一二年級生和高專最近的各項事務都在圍繞交流會展開,為此做著准備,我就自然可以歇幾天了。」

  聽到一個此前從來沒聽說過的新穎詞彙,栃木頓時被勾起了興趣。

  「交流會?聽起來似乎很好玩的樣子。」

  「嘛,如果能少了某個老頭子來的話,我也能給出一個'好玩'的評價……」

  五條對此不置可否。

  其實他還是有一點擔心。

  保守派的領頭羊,樂岩寺嘉伸,他會不會趁此交流會機會動手呢?

  但是他片刻就把自己的擔心壓了下去,雙手合掌發出了清脆的掌聲:

  「高專那邊的情況就是這樣,所以我們可以理直氣壯地游玩幾天。我們快出門,阪口替我們安排的人應該快等到不耐煩了。」

  拽著栃木的衣袖,五條迫不及待地帶著人出發。

  出了公寓,五條掏出手機查看地址。

  「阪口說橫濱彙聚了很多異能力者,你只要裝成一個具有隱身能力的異能力者,就沒有人會懷疑你的身份了。」

  栃木驚喜道:「誒,這麼好的嗎?」

  由於最近一段時間需要頻繁地和普通人對話,她現在已經練就了用咒力絲線搭上普通人都不會被發覺的本領。

  當然,條野那種感知極為敏銳的情況,就另外討論了。

  「當然,」五條毫不猶豫地點頭解釋道,「負責接待我們的人員,據阪口說是身經百戰遇到過各種各樣情況的異能力者偵探,而且還很體貼客戶情緒,只要不要出現太誇張的情況,他們都能當成沒看見一樣忽略過去,可謂是最合適的導游人選了。」

  其實五條知道阪口這麼費心費勁地替他們安排,主要是出於想要道謝的心意。

  末廣負責追捕的果戈裡跳機逃跑,情況不明。

  地面上讓各人簽保證書的人經查證,正是天人五衰的成員之一,陀思妥耶夫斯基,擅長躲藏逃竄的他也沒留任何線索,遲遲不能抓捕歸案。

  盡管情況看起來似乎很糟糕,但異能特務科方面最初的期望就不是將人一網打盡,能有西格瑪這個意外收獲,他們就已經很滿意了。

  目前關於「天人五衰」以及詛咒師的情況都還在進一步審訊中,結果尚未出來。

  栃木躊躇了一下:「不過一年級生他們真的不用指導一下,如果我們回去的話,對他們來說會更好的吧……」

  「交流會就是用來交流的,不用操心。」

  五條瀟灑地揮揮手,示意她放寬心。

  「要是真要鐵了心想贏的話,肯定直接讓飛鳥井去,領域一開誰還動得了?要讓他們在交流會上學到東西才是主要目的——就讓他們自由發揮去吧。」

  他這麼一說,栃木才想起來,高專還有飛鳥井那個大殺器在。

  精神類的領域,只要不要碰上無生命的機械類就不可能會失手。

  盡管似乎很像不稱職教師想要推脫的說辭,但是由於聽起來實在是太有道理,栃木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我們打輛車過去。」

  五條手作遮陽狀放在額前,眺望遠處道路尋找著出租車的身影。

  今天橫濱的天氣十分不錯,陽光燦爛。

  但對於帶習慣了墨鏡和眼罩的五條來說,這種天氣讓他的眼睛一時間還有點不適應。

  不過不帶墨鏡也有不帶的好處。

  他心想,轉頭看向栃木。

  栃木:?

  你瞅我干啥。

  果然還是不帶墨鏡看得好。

  五條在心裡滿意地點點頭,為自己做出的正確決策而高興。

  等了幾分鐘後終於等到出租車後,五條和栃木坐上了出租車,五條看著手機報上地點。

  「未來還有大把時間呢,不急在一時。」

  ——————————————

  剛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坐下,國木田就聽到了從椅背後傳來的令人血壓升高的呼喚聲:

  「國木田~」

  國木田:地球終於要毀滅了嗎,太宰居然比我還早來到偵探社裡了。

  深諳太宰性格的國木田在心裡提起了一萬分警戒心。

  太宰從後面探出頭來,手指在國木田桌上的文件之間隨意地劃拉,問道:

  「最近是不是社長是不是接了一個接待東京來的客人的任務呀?」

  沒想到太宰居然真的和自己聊的是工作,國木田拍開他亂翻的手,憑著敬業精神從文件堆中准准地抽出了那份委托,打開展示在桌面上:

  「是啊,接待兩位東京來的異能力者,五條悟和栃木光。」

  太宰湊過頭去看兩人的資料。

  白發男子那位標注的是和賢治一樣的力量型異能,而名為栃木光的女孩的異能則是類似隱身。

  太宰看著資料,露出個玩味的表情。

  偽裝成異能力了嗎?看起來倒也合情合理。

  「國木田呀,我能負責這個接待任務嗎?」

  太宰沒等國木田反應過來,直接伸手把兩份資料從他面前抽走,折疊好後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國木田對此持嚴重懷疑態度:「……你真的不會亂來嗎?」

  他十分懷疑太宰心血來潮的動機。

  總不能你和我說是太宰終於良心發現,主動幫忙分擔偵探社內的工作吧!

  用腳指甲想都知道不可能。

  「我保證,絕對!」太宰單手握拳放在太陽xue旁,一副起誓的模樣,「好好擔任接待的工作,讓他們感受到橫濱的魅力和來自武裝偵探社社員的無微不至的關懷之情。」

  國木田看一眼自己堆積如山正等待處理的文件。

  「……」

  反正只是簡單的接待任務,想要搞砸都有點困難吧。

  他在內心不斷說服自己。

  而且自己親自去接待也未免有些過於浪費人手了,讓不干活的太宰去就正好。

  一番權衡之下,國木田點頭答應,囑咐道:

  「你千萬別為難客戶。」

  啊,老天保佑,別讓武裝偵探社再收到投訴信了。

  他在心裡禱告道。

  「保證讓客戶滿意。」

  得到國木田的同意後,連片刻都沒有停留,太宰轉身離開偵探社往樓下的會面地點漩渦咖啡店走去。

  希望客戶也要讓我滿意啊。

  乘坐電梯來到一樓,太宰邁著輕快的步伐,推開了旋渦咖啡店的店門。


第56章

  「……旋渦咖啡店, 就是這裡了。」

  抬頭看向寫有店名的招牌,五條對照著阪口安吾給出的會面地點,再三確認後推開店鋪大門走了進去。

  開合的門扇碰撞到了掛在門沿上的鈴鐺,清脆的鈴聲響起提醒店主人,有客人來到店內。

  「歡迎光臨,請問兩位需要些什麼?」

  聽到鈴聲後,面目慈祥的老人家站在吧台後抬頭,和藹地招呼道。

  「假期開始了啊。」

  來自普通人的一聲問候讓栃木覺得恍若隔世,心中終於有了點度假的感覺。

  五條徑直走向了吧台,對著菜單左右打量思索:

  「正好沒吃早餐,讓我看看有什麼甜點……小光你想吃什麼?」

  剛剛出神怔在原地的栃木聽到五條的呼喚後,回過神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

  她探頭看了眼菜單。

  沒有我討厭吃的東西。

  「都可以,你看著點吧。」

  「那就按我的喜好來啦!」得到回答後, 五條把菜單推給白發老人, 「這個和這個, 還有這一個……噢對!還有這個!」

  栃木看也不用看就知道他點的肯定全是甜食。

  選完後, 五條伸出兩根手指:「每樣兩份, 謝謝。」

  接過菜單的老人放下了自己正在擦拭的咖啡杯,確認一遍後走向與後廚相連的小窗口。

  趁著這個間隙,栃木忍不住轉過頭和五條悄悄說道:

  「不會太多了嗎?」

  她剛剛還以為那些是他們一起吃的,沒想到居然是兩份的分量。

  「沒事, 你吃不下我吃得下。假期嘛, 就要放縱一下自己。」

  五條直起腰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補充道:

  「我請客。」

  栃木瞬間重拾對自己食量的信心:

  「剛好剛好, 不會多。」

  要是五條請客,那含義絕對就不一樣了。

  就是是撐了也要吃啊!

  很快,兩人點的甜點就被端了上來。

  「兩位請慢用。」

  「噢!看上去很不錯嘛。」

  栃木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塊蛋糕放到嘴裡:「吃起來也很不錯。」

  兩人一邊吃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鳴瓢先生和七海先生也放假了嗎?還有狛枝同學呢?」

  回想起同樣是從高專來的兩位,還有在天際賭場內碰到的高中生,栃木對他們最終的去向都還不是很清楚。

  至於為什麼沒有問來自「獵犬」的條野和末廣……那兩位怎麼說都是軍方的人,安排如何可能連五條都不知道吧。

  「'倉'裡沒什麼事干,鳴瓢放假不放假都沒有什麼區別,七海就看他自己的安排。」五條嘴裡半含著叉子,說起話來有些口齒不清。 「狛枝做完筆錄後,我讓伊地知安排人送他回去了。」

  雖然他是對狛枝的才能有一點點興趣,但是架不住狛枝沒有咒術的這個大前提,總不可能把他塞到「倉」那邊——政府部門雇佣未成年人怎麼想都覺得很不對。

  不過也不是沒有先例。

  五條腦海裡回想起超自/然災害對策室裡兩位未成年的主要戰力。

  神樂好像才十四歲吧?

  但是拿刀切咒靈已經和切菜一樣熟練了。

  「那就太好了。」

  栃木發自內心的感嘆道。

  身邊的人都平安無事地從這次的事件中脫身而出。

  聽了一會兒兩人的對話,吧台後擦拭杯子的老人開口問道:

  「兩位是來橫濱度假的嗎?」

  五條把叉子從嘴裡拿出來,又戳起一塊蛋糕:

  「是啊,坐了好久的飛機才飛到橫濱的。你有什麼景點推薦嗎?」

  都是在天上飛的,天際賭場和飛機差不多啦。

  老人笑著回答道:

  「對我來說,橫濱每一處都是景點,要我挑出一些來還真是做不到。」

  「看來您對這座城市的感情很深厚。」

  聽到這樣出人意料的回答,栃木望著老人幸福的笑容打趣道。

  「哈哈哈是啊。」老人放下手中一個擦拭完成的杯子,拿起了另一個,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畢竟我見證了橫濱這座城市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近些年來,雖然還是有不少異能力者在橫濱活躍,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橫濱的秩序變得越來越好了。

  突然,老人的臉色一僵,手上擦拭的動作也隨之停頓,似乎是想起什麼不太好的東西。

  捕捉到了他不太自然的神情,栃木斟酌著開口:

  「您怎麼了?」

  老人搖搖頭,微笑道:

  「沒事,差點忘了叮囑兩位。港口附近的五座黑色大樓,如果沒有必要的話,還是建議不要靠近那邊,那裡是港口mafia的根據地,貿貿然過去可能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占據了港口那麼好位置的mafia ?

  栃木覺著這是聽起來有點奇妙。

  按理來說,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建起大樓,不僅要足夠有錢,還需要一定的權勢。

  「政府允許那麼張揚的存在嗎?」

  栃木將心中的困惑問了出來。

  旁邊傳來了另一個男聲,解答了她的困惑。

  「當然,港口mafia不僅是擁有經營許可按時納稅的組織,許多政府不願涉足處理的事情,由它來處理再合適不過了。」

  成功將對話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黑發男子露出一個得體有禮的笑容,看起來風度翩翩修養良好。

  ——才怪。

  男子直接托起了栃木空著的左手,情真意切地問道:

  「美麗的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栃木:「……」

  找一個死人殉情,你的眼光真不錯啊。

  沒等她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行跡可疑的男子身體瞬間向一旁側開,松開了她的手。

  流光閃過,銀色的叉子穿過男子手臂之前所在的位置上,直直插在了牆壁上,沒有要掉下來的跡像。

  躲開後,男子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拍著胸口誇張地喘氣:

  「呼——好危險。」

  他漫不經意地掃過栃木被叉子嚇到、略帶詫異的神情。

  剛才碰到手的時候也能看得見,和海上的情況不一樣。

  果然不是異能。

  像是習慣了眼前男子的行徑,店家老人無奈地提醒道:

  「太宰先生,請不要騷擾我的客人。」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驗證,即使過程略帶一點點危險,太宰仍然保持著完美無缺的笑容,自然地挨著栃木,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嗨嗨,好的——麻煩來一杯咖啡。」

  五條甩了甩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也向老人吩咐。

  「麻煩再幫我拿把叉子。」他轉頭看向太宰,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要兩把。」

  太宰兀自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兩把叉子是要左右開弓,一只手拿一把嗎?」

  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不想讓店家不好過的栃木開口打圓場:

  「啊,剛剛說到哪裡來著……景點,對!五條,阪口先生安排的導游怎麼還沒有到?」

  被她這麼一提醒,五條驟然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他掏出手機,翻看消息。

  「我看看,國木田獨步先生……嗯?抽不出時間所以另外安排了一個人?」

  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至極的消息,五條猛然抬頭看向太宰。

  「是你?」

  被注視著的太宰攪動自己的咖啡,面露羞澀:

  「是我。」

  五條:「……」

  這就是阪口說的體貼? !

  一時間,店內的空氣異常地安靜。

  「哈哈、哈……」栃木扯著嘴角僵硬地笑了出來,試圖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假期,「那個,太宰先生,您剛剛的玩笑真是非常有意思啊,我們都被您騙到了呢、哈哈哈。」

  栃木覺得自己都快尬笑不下去了。

  冷到可以解決全球氣溫變暖問題程度的冷笑話。

  太宰對自己先前的行為不置可否,只是保持著一副微笑的禮貌表情自我介紹道:

  「五條先生,栃木小姐,非常榮幸能代表武裝偵探社擔任兩位的導游。我是太宰治。」

  「你好你好,太宰先生。」

  見終於眼前的人終於恢復了正常人的行為舉止,栃木忙不疊地順著台階往下走,互相問好。

  五條神情仍然是抱有懷疑,他質疑道:

  「你對橫濱足夠熟悉嗎?」

  「那是當然,要說熟悉我論第二,就沒有人會說第一。哪怕是港口mafia大樓的內部情況我也了如指掌,絕對是帶你們參觀橫濱的最優人選。」

  聽起來像是誇張的修辭,太宰絲毫沒有露出絲毫猶豫,果斷地回答道。

  栃木試探著問:「那我們事不宜遲,這就出發?」

  為了店家老人的心髒和血壓健康著想,還是不要繼續留在這裡為妙。

  「好嘞!」

  太宰仰頭一飲而盡杯中的咖啡。

  「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正當他轉身就要走時,老人叫住了太宰。

  「太宰先生,您還沒給錢呢。」

  被叫住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錢包,直接打開後倒著搖了搖。

  一枚五元硬幣掉了出來,滴溜溜地撞到咖啡杯後倒下。

  「今天沒帶錢,下次一定。」

  太宰把唯一的硬幣撿起放回自己的口袋,顯露出一些羞愧來。

  「下次記得還上。」

  老人默然片刻,無奈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聽聞到這樣的回答後,太宰興奮地高舉起一只手。

  「放心,下次一定!」

  「……這是你第十四次這麼說了。」老人在一旁默默地補充。

  五條:「……」

  這個導游,現在退貨來得及嗎?


第57章

  雖然太宰給人的第一印像有些詭異,但是一番相處下來,栃木居然意外感覺不錯。

  不像什麼劣質旅游團的導游,只會單純地拖著人到處逛。太宰選擇的大多是些自然景點,穿梭在林間陰翳的公園或是漫步在海風吹拂的岸邊,聽他介紹關於橫濱奇怪的傳聞,整個人都沉溺在了這種放松的氛圍之中。

  ——就是橫濱的咒靈有點討厭。

  栃木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嘶,肩膀好酸,昨晚沒睡好嗎?」

  一個揉著肩膀的路人迎面走來,肩上匍匐著一只低級咒靈。

  在與他錯身而過的瞬間, 她像是驅趕蚊蟲一樣撣了撣手。

  纖細的咒力絲線一黨一纏, 准確無誤地卷住那只低級咒靈,連勒痕都沒有出現, 絲線恍若無物地穿過了咒靈的軀體。

  瞬間, 被切割成無數碎塊的咒靈消散在空氣之中。

  把一切都看在眼底的五條:

  「小光真操心啊。」

  栃木笑道:「舉手之勞嘛。」

  在那人驚奇的「咦」感嘆聲中,三人繼續向著下一處景點前進。

  隨著時間逐漸向正午靠近,陽光也越來越猛烈了。

  「要休息先一會兒嗎?」

  稍微走在前一些的太宰回過頭來, 仰頭看了看天氣, 詢問兩人。

  五條沒有說話,先是看向栃木。

  「我無所謂,你呢?」

  栃木回答:「那就休息一下吧。」

  正巧她討厭暴曬的陽光,坐一會兒調整調整狀態也不錯。

  由於時間接近中午, 居民區附近的行人比上午少了很多, 即使有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正往目的地趕去,像是三人這樣優哉游哉的倒是少數。

  太宰半舉著手,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扇著風。

  「好熱啊,我都快要化掉了。」

  正這麼說著,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他驟然移動身子,湊到了栃木身旁。

  「不過栃木小姐身邊總是感覺很涼快耶,這是什麼原因?」

  鳶色的眼睛裡是探尋意味的好奇。

  栃木僵硬著臉,擠出個笑容解釋道:「可能我是不易出汗的體質吧。」

  你這要我怎麼解釋。

  總不可能說我不是人吧。

  眼看著太宰眼中的好奇仍不消退,她感覺自己背上都要冒冷汗了。

  就在這時,一雙手從栃木背後越過她的雙肩伸出,把太宰的頭推了回去。

  「如果要涼快的話,東京灣底怎麼樣?」阻住太宰的目光後,五條大搖大擺地直接在兩個人之間坐下,隔開了兩人,「噢不對,這裡是橫濱……那就橫濱港底怎麼樣?」

  「至於這樣嗎?」

  被推開的太宰鼓著腮幫子十分不滿,雙手環抱在胸前嘟囔,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另外的東西吸引住了。

  距離三人落腳點的不遠處,一輛飲品販賣車停在樹陰底下。

  「是蜂蜜特飲!我去去就回來。」

  沙色風衣的下擺劃過弧度在空中飄過,錢包空空的太宰向販賣車走去。

  走了半天路,五條和栃木兩人也有些渴了,於是兩人決定跟上去。

  當栃木走近販賣車時,太宰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把售貨員小姐哄得頭昏眼花,稀裡糊塗地就同意了他用五元硬幣買走一杯蜂蜜特飲。

  旁觀這一切的栃木嘆為觀止。

  這也太厲害了吧!

  心滿意足地買到飲品,見到也走過來的兩人,笑著打了個招呼。

  幸好售貨員還沒有被那家伙的花言巧語衝昏了頭腦,見到又來了客人,恢復良好的服務態度。

  「兩位好,請問要喝些什麼?」

  售貨員展露出一個堪稱完美的服務微笑。

  可惜栃木不會讀心,要是她會的話,肯定就知道這並不是因為她多麼勤勤懇懇盡職敬業,而是因為——

  啊啊啊啊啊,這個也好帥,今天真是大飽眼福了。

  來自售貨員小姐姐的心聲。

  打量了一會兒招牌,五條決定了自己要喝什麼。

  「要一杯蜂蜜特飲,稠點·濃點·多點。」

  栃木伸出一根手指:「那我就要一杯稀點·淡點·少點吧。」

  「好的,兩杯蜂蜜特飲。」

  售貨員滿面笑容地接過硬幣,片刻後把兩杯飲料遞給二人。

  「承蒙惠顧。」

  各自買了飲料的三人走回到樹下歇息。

  栃木搖晃著自己手裡的飲料,杯中的液體是好看的淡金色,像是把陽光裝進了杯子裡。

  她試探性地吸了一口。

  「好喝耶!」

  不會過分甜膩的味道,和普通的兌了水的蜂蜜不一樣,似乎還加入了薄荷和某種水果的果汁,中和了蜂蜜自帶一些酸澀感。

  她轉頭看向五條手中的飲料。

  「要嘗一口嗎?」

  收到栃木眼神的五條放開吸管,把飲料遞到她的嘴邊。

  稠點·濃點·多點的那一杯明顯比她自己手裡的濃很多,幾乎和蜂蜜差不多的濃稠度,濃金色的液體被晃動後沒變成飛散的水珠,只是粘著杯壁緩緩流下。

  然而五條剛伸出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麼。

  我剛喝過的吸管。

  腦子在捕捉到這個關鍵點後,僵在空中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被看破了小心思的栃木開心地答應下:「好呀。」

  見五條同意,她先把五條杯子裡的吸管抽了出來,然後從自己杯子裡把自己的吸管拿了出來,插進五條遞來的杯子裡面,吸了一小口。

  只嘗了一小口,栃木的眉毛瞬間皺成一團,她迅速把自己的吸管抽出,猛得大口地喝著自己的那杯。

  喝了好一會兒才把嘴裡的甜味壓了下去,她吐槽道:

  「太甜了吧——」

  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的五條到底有多能吃甜啊!

  在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莫名湧起一股失落感的五條調笑道:

  「不啊,我覺得剛好。」

  他收回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表示自己接受良好。

  注意到這邊動靜的太宰不甘寂寞,舉著自己的杯子,插到兩人中間。

  「栃木小姐要嘗一下我的嗎?我的甜度剛剛好喲~」

  太宰點的是普通·普通·普通。

  栃木眼睛一亮。

  普通口味應該味道也不錯,至少不會像五條的那一杯,實在是甜過頭了。

  正當她剛想抽出自己的吸管也嘗一嘗時,五條身子往前一探,把太宰的手擋了回去。

  「停停停,普通不就是濃的兌稀的嗎?小光你喝半口我的,喝半口你的,混合起來不就是普通的了嗎?」

  「呃,這不太一樣吧。」

  要是按照這麼說,不就是買一杯就可以喝三杯的口味——

  喝半杯飲料,兌半杯水,從特濃口味喝到清淡口味。

  「一樣的一樣的。」

  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著,五條立即動起手來,想要把自己剩下的半杯和栃木的混合在一起。

  猝不及防手裡的杯子就被五條拿走,栃木還沒反應過來,一整杯已經被他兌好了。

  「普通」口味蜂蜜特飲新鮮出爐。

  「好啦,普通口味!」

  混合完後,五條給自己和栃木各倒了半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睨了太宰一眼。

  剛兌好的飲料還沒有完全融合在一起,靜置了片刻就明顯分為兩層,上層是寡淡透明的水,下層則沉澱出了一部分絮狀的沉澱物。

  栃木:「……」

  瞬間變成黑暗料理了。

  不愧是你,五條。

  然而當事人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沉浸在難以理解的莫名喜悅之中。

  見到兩人互動的太宰挑了挑眉,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物。

  不過他很好地把自己了然的神情收了回去,用可惜的口吻嘆道:

  「哎,沒有嘗到真是太可惜了。」

  說完,他把自己手中的蜂蜜特飲一飲而盡,把空空如也的塑料杯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內。

  栃木握著被子,神色復雜地打量著自己手中的飲料,正估量它對味蕾的殺傷力時,太宰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了過來。

  「話說,栃木小姐。」

  聽到呼喚聲的栃木轉頭:「怎麼了嗎?」

  五條:「……」

  還要來什麼。

  這次太宰身體向後仰,靠在了長椅的椅背。

  他的頭從五條背後探了出來,手上模仿著栃木之前祓除咒靈時的手部動作:「你是比較招蚊蟲嗎,我看你時不時就會這樣揮手耶。」

  「哈哈哈哈是吧,我的體質……就是不容易出汗和容易招蚊蟲。」

  栃木摸一下自己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

  不是說偵探社的人只要不誇張,就不會細究嗎!

  「噢——原來如此。」

  得到回答的太宰拖長了語調,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笑容。

  沒錯沒錯,我就是不易出汗又招蚊蟲。

  被那聲拖長的「噢」弄得有點虛,栃木在心裡反復加深自己的設定。

  反正你也沒證據,我說啥就是啥嘛。

  她如此自我安慰道。

  三人解決完自己的飲料後,太宰站起身來,摸著下巴思考: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呢……」

  「到該吃午飯的時間了。」

  五條突然冒出來一句,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太宰。

  思路驟然被打斷,但太宰鳶色的眼睛仍是笑眯眯的:

  「我知道中華街有一家餐館很不錯,要一起去試試嗎?」

  「吃飯要花錢,我不會請你。」似乎還怕栃木說出什麼來,他一伸手拍在她大腿上,捂住了她的口袋,「小光也沒錢請你。讓你看著我們吃,我們也不太好意思。」

  聽到這裡,太宰哪還有什麼不明白。

  哦呀呀,被嫌棄了。

  不過他裝作沒明白話語中含義的樣子,換了個依依不舍的表情:

  「太遺憾了,雖然說我並不介意看兩位吃的……」

  一邊嘴上這麼說著,太宰似乎是在做最後掙扎,手在褲子和風衣的口袋裡來回翻找。

  太好了。

  見狀,五條心想。

  「原來在這裡!」

  隨著太宰一聲驚喜的呼喚,他從自己的另一個口袋中掏出了錢。

  五條:? ! ? !

  「我就說我出門不可能忘帶錢嘛,原來是忘在了另一個口袋。」

  他揮了揮手中的紙幣,然後又把它放回自己的口袋,迫不及待地說道:

  「走吧走吧,我們去吃午飯咯!」


第58章

  橫濱, 中華街。

  「吃飽啦!」

  太宰單手撐腰活動脖頸,發出吃飽飯足後滿足的感嘆。

  他轉過頭來問跟在後面的五條和栃木:

  「怎麼樣,我的推薦不錯吧?」

  栃木點點頭:「很不錯。」

  難得能光明正大地出來吃東西,對於栃木來說,這種生活氣息濃厚的氛圍遠比美味的食物讓人心情舒暢。

  得到栃木稱贊的太宰似乎更開心了,嘴角的弧度止不住上揚。

  「我還知道另一家餐廳也同樣不錯,晚上要不要去那一家試試看?」

  聽到還有其他好吃的,即便是剛吃飽,栃木的興趣也被勾了起來,忙不疊地答應下來。

  「那就麻煩太宰先生了!」

  「不麻煩不麻煩, 能為您這樣可愛的小姐服務是我的榮幸。」

  完美沒有被征詢意見的五條:「……」

  眼見著太宰已經徹底和栃木打作一團,他感覺自己可能需要用反轉術式來治療一下自己的高血壓。

  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他清了清嗓門評價道:

  「還行, 就那樣吧。」

  正和太宰說笑,驟然聽到沉默的五條開口,栃木困惑地回過頭問道:

  「誒這樣嗎,是飯菜不和你的口味嗎?」

  明明我覺著還不錯啊。

  五條咬牙切齒:「不是合不合口味的問題, 一般就是一般。」

  「哎呀,是存在一些口味獨特的人,想必五條先生就是這樣子的人吧?栃木小姐不用擔心啦~」太宰雙手搭上栃木肩膀,把她推到了前面, 「中華街還有很多其他好玩的,你快去逛逛吧」

  太宰的話成功地轉移了栃木的注意力,她邁著歡快地步子走到了剩下兩人的稍前方,目光被街邊雜貨店花樣繁多的小物件所吸引。

  由於栃木的腳步過快,很快兩人都被落在了她的身後。

  「那樣快樂的背影永遠不會消失該多好呀,是吧, 五條先生。」

  太宰遠遠望著栃木的身影掩映在店鋪和人群之中,對身旁的五條感嘆道。

  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五條感到了一絲違和感。

  這種懷疑並不是空xue來風的,太宰時不時會旁敲側擊問出一些直中要害的問題。

  他只就太宰話語的表面含義做出了回答。

  「可惜,你要失望了,我們只是來橫濱度假的。」

  背影會消失,不過是消失在你的眼裡。

  聽到出了五條話語下隱藏的含義,太宰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反問道:

  「噢?真的是這樣嗎?」

  五條對他的反問有些莫名其妙:

  「什麼真的假的……」

  沒等他說完話,一聲呼喚打斷了他。

  「五條,太宰先生!」

  跑到前面的栃木轉身才發現五條太宰被她遠遠落在後面。

  她原地跳了幾下,隔著人群向他們揮手。

  「你們好慢呀,快跟上來。」

  作為回應,五條也高舉手揮了揮。

  「來了!」

  「這家店裡好像很好玩……」

  栃木走在前面領著兩人走進她剛發現的一家店鋪。

  店內的面積並不小,但是卻被滿滿當當地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僅能通過木質屏風隔開的格局看出些許裝飾布局的思路。

  從寫有漢字書法的書畫墨寶,到通透彩光流轉的琉璃瓶和釉色潔白的瓷器,一家店裡仿佛把整個中華的歷史長河中的不同影像裝進了同一個相框內。

  太宰附身讀出旁邊的指示牌。

  「本店均為現代工藝品仿制而成——看來想要淘到古董發大財是不可能的了。」

  「這不是一看就知道是現代的嗎?」

  五條對他還要看指示才知道表示不屑。

  對於五條來說,要分辨這些東西再容易不過,畢竟五條家身為有悠久傳承的御三家,還是有不少家底的。

  什麼是擁有歷史流傳下來的,什麼是現代人仿制的,盡管沒有專門研究過這方面的知識,但要做到區分這點小區別,五條還是能輕易做到的。

  「這不能怪我嘛,我都沒接觸過這類東西,偵探社之前的老板又喜歡偏西式的裝潢,你要我去分辨一副油畫或者一套西式茶具還差不多,那才是我比較擅長的。」

  被看輕的太宰也不惱,笑眯眯地回答,還用手輕輕摸了摸擺在木架上的瓷瓶。

  「不過即使是現代工藝品做工也很不錯了吧。」

  栃木隨手拿起一支隨意擺放在木奩的發簪,雙手捏住發簪的兩端端詳。

  雖然是現代工藝品,但是也做得很精致啊。

  和年輕女孩穿和服時帶的那種稍顯艷麗的發飾不同,這裡擺放的的發簪樣式都十分簡潔,簪身是流暢的線條,只有在尾端的裝飾略有不同。

  「栃木小姐要買一支嗎?」

  太宰把頭湊了過來,看著她手裡握著的東西。

  「喜歡就買。」

  早就希望栃木能添置點自己東西的五條表示贊同。

  他隨手抓起一縷栃木的頭發,在後面輕輕搔著她的耳朵。

  「就當做是紀念品也不錯。」

  被癢意惹得縮了縮脖子,栃木轉過頭一把把自己頭發從五條手裡奪了過來,瞪了手腳不安分的他一眼。

  「那我就挑一支吧。」

  懷著「既然好不容易出一趟門旅游,那就不如買個東西當紀念品」的心情,栃木在太宰和五條的建議之下開始仔細挑選起來。

  發簪都是只有在材質和尾端裝飾不同,叫她來挑實在是有點難以分出喜好高低。

  挑了半天,沒挑出個所以然的栃木放棄掙扎,把決定權給旁觀的五條和太宰。

  「要不然你們幫我挑吧,我實在是挑不出來了。」

  她笑著雙手微舉,一副告饒的樣子。

  聽到栃木的話,兩個人即刻做出了反應。

  太宰:「我覺得這支不錯。」

  五條:「這一支好。」

  在一堆大同小異的發簪中,兩人硬是選出了最不同的那兩支。

  五條選的是一支銀質末尾雕花的發簪,而太宰選的則是顏色偏黑的木簪。

  栃木:「……」

  這就尷尬了。

  她接過兩人選出的發簪,斟酌地說道:

  「要不然我都買?」

  畢竟兩個人都選了,只買一支的話……辜負了另一位的一番好意不太好吧。

  栃木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想要拿著發簪去買單。

  結果——

  錢不夠了。

  栃木:怎麼回事!

  反復翻找口袋的栃木真真切切地發現自己的錢莫名對不上數,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和太宰一樣忘帶夠錢就出門,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到底是放棄五條選的,還是放棄太宰選的呢?

  思來想去放棄誰的都不好,栃木拿著兩支發簪走回原處。

  「怎麼了?」見她面上神色微微沮喪,五條問道。

  栃木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苦笑道:

  「忘帶夠錢了,這次就算了吧。」

  「這不好辦。」太宰把兩支發簪都從栃木手裡拿了過去,放在她的頭後面比劃,「來來來,五條先生,慷慨解囊一下嘛,都買了~」

  這麼說著他眨了眨眼,語氣玩笑:

  「就當是給栃木小姐的禮物怎麼樣?」

  給你創造機會呢,快把握上。

  太宰在心想。

  盡管看某人得意的表情十分不爽,但是這個提議還是五條還是覺得很不錯。

  「拿給我,我來買單吧。」

  「五條老板真大方呀~」

  「謝謝你。」

  栃木也真摯地道謝。

  帶著橫濱的紀念品,三人走出了店鋪。

  栃木思索:「要不要下次我也送個回禮給你?」

  太宰:「禮尚往來,不錯不錯。」

  「不過你最近好奇怪,都不戴墨鏡了。」

  栃木疑惑地看向五條,想不明白他突然轉變的原因。

  五條語氣滿不在意:「微不足道的小契機罷了。」

  「那要不要……送支拐?」

  太宰插科打諢道。

  栃木噎聲。

  「呃,這個還是算了吧。你想要什麼呢,五條?」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以後告訴你。」

  未來的時間還長著呢,要容我慢慢想一想。


第59章

  出了中華街之後, 三人開始商量下午的行程。

  太宰掰著手指一一道來:

  「八景島的海島樂園?還是根岸森林公園?要是你們再來早一點的話,說不定能趕在入秋之前看一看橫濱的煙火大會。」

  「還是陸地活動吧……」

  思索了片刻,栃木選擇了後者。

  雖然她很喜歡海,但是內心深處卻莫名潛藏著一種抵觸情緒。

  反正都是游玩,那還是按著自己最順心的方式來吧。

  太宰高舉起一只手,興致高漲:「嗨~那就森林公園啦!」

  於是,目的地就定為了根岸森林公園。

  前身是橫濱賽馬場,根岸森林公園內擁有大片草坪和行道櫻花,盡管三人來的時間尚早, 遠遠沒有到櫻花盛開的季節, 但是開闊平坦的綠茵草地也讓人心曠神怡。

  不少人都是拖家帶口一起來游玩的,倒顯得五條三人的組合有點奇怪了。

  ——不過五條和太宰是對此完全不在意的性格就是了。

  連毫無心理障礙地去和小朋友們一起排隊滑滑梯這種事都做得出來,讓他們體會到尷尬的感覺著實有點困難。

  一轉頭就找不到人影的栃木:「?!?!」

  拜托, 你們兩個人絕對已經成年了吧!

  虧得今天是工作日,園內的人並不多,一臉老母親疲態的栃木一手一個,把從滑梯上滑下來的兩人從歡呼著的小朋友堆裡拽了出來。

  被拖走的熊孩子一號太宰:「哇,栃木小姐的力氣大得驚人呢。」

  被拖走的熊孩子二號五條:「小光你也來一起玩嘛!」

  栃木脫口而出:

  「在這種事情上達成一致,絕對很詭異啊!」

  誰能想到,讓兩個看起來似乎十分不對付的成年男性形成統一戰線的東西,它居然是滑滑梯……

  把兩人拉離開滑滑梯後栃木就松了手,意識到自已錯誤的五條和太宰難得乖乖地沒有再去惹光媽媽心情不暢。

  三人順著林蔭道從公園中央走,很快走到一處小型動物園處。

  「是白色的老虎耶,好罕見。」

  栃木爬在圍欄處往下看,她原本還以為動物園裡應該充其量只不過有幾匹馬,沒想到見到了想像之外的動物。

  近處可見的一只老虎身體狀況看起來都很不錯,如同貓咪一樣慵懶地躺在草裡上曬太陽, 遠處還有幾只半藏在草叢中,只露出自己毛色雪白的耳朵。

  太宰評價道:「嗯……也許不算罕見?」

  畢竟我想見還是能隨時見到的。

  五條則是想逗貓咪一樣吹了幾聲口哨,似乎像是吸引白色老虎的注意力。

  被聲音吸引的老虎轉過頭來看向他,但沒過幾秒像是感到無趣,甩了甩尾巴掃動草叢,又把視線轉向了別處。

  「換一個換一個。」

  「哈哈哈哈!」

  逗貓失敗的五條拽著笑到捂著肚子的栃木衝下一個展區走去。

  逛完了整個園區,五條終於找到了對他格外感興趣的動物。

  確切地來說,是對他的頭發格外感興趣的動物。

  嚼嚼嚼——

  頭越出木籬,馬匹張開嘴,把五條的頭發當成干草一樣卷入嘴中。

  五條往一旁躥開,把自己的頭發從馬嘴下拯救了下來。

  他嫌棄地摸了一把自己頭發:

  「噫,好惡心。」

  卷發的太宰:「終於有動物這麼親近五條先生您了,我真為您感到開心~」

  長發的栃木:「看來這是屬於你們之間的緣分啊~」

  五條:「……」

  你們倆,絕對是在幸災樂禍吧。

  園內的馬匹很乖巧親人,見到自己的「干草」跑遠了也不惱,轉頭就投入到太宰和栃木遞出的胡蘿蔔中。

  「喲西喲西喲。」

  栃木一邊喂食,一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默默它。

  馬的毛偏短且毛質偏硬,摸起來像是在摸針法細密的編織地毯。

  可惜即使有食物作為交換,相當有底線的馬兒也只給摸到鼻子上方一些的地方,再往上的耳朵就不給碰了。

  「真是的,成年人的頭發可是寶貴的財產啊。」

  五條拿著自己剛剛隨手摘的蒲公英,雙手跨過栃木肩膀,趴在她背上懶懶地伸出一只手,用蒲公英逗弄著吃得正歡的馬。

  蒲公英時不時掃過馬鼻,惹得它停一會兒吃一會兒。

  「哼哼哼,叫你啃我頭發。」

  正當五條報仇報得開心時,馬直接不耐煩地張開嘴巴,把五條用來逗弄的蒲公英一口吃了。

  頓時長杆的蒲公英只剩下一根杆子。

  栃木和太宰無情地嘲笑聲再次響起。

  五條:「我,討厭馬。」

  體驗完喂馬之後,太陽也開始往地平線靠近。

  染上紅色調的余暉透過林間的樹葉縫隙,投落在漫步的三人頭頂。

  晚餐的去處仍然是由經驗豐富的太宰推薦,同中午的一樣水平十分不錯。

  享用完晚餐後,太宰帶著五條和栃木漫步在橫濱的沿海街道。

  裹挾著海水鹹腥味的海風拂過著每一位來來往往行人的臉龐,像是挽留著路人。搖曳倒映著城市燈光的海面也被擾出層層漣漪,完整的倒影破碎成一片片磷光。

  栃木趴上海邊的圍欄向遠處眺望:

  「安靜祥和的夜晚,真好啊。」

  十分巧合,三人隨意散步走到的此處,正是前兩天天際賭場規劃墜落的海域附近。

  那天臨時設立的帳篷早已拆除,地上的水跡也蒸發不見,看上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五條神情也變得放松下來。

  「在這個角度看,橫濱還是不錯的嘛。」

  太宰笑而不語。

  走到沿海大道的盡出後,正當五條栃木准備和太宰告別回家時,太宰對五條發出了邀請:

  「五條先生。」

  暖色的路燈灑在他的笑臉上,此時此刻給人一種完全不同先前的氣質。

  「作為今天行為的補償,要來喝一杯嗎?」

  五條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他轉身看向太宰,對方的眼神誠摯而友善。

  不來的話,你會後悔的喲。

  太宰的眼神這麼說著。

  「好。」五條欣然答應了太宰的邀請,轉頭囑咐栃木,「你先回,晚點我會回去的,如果太晚你自己先睡,不用硬撐著等我。」

  心想著自己的這個年齡也不適合摻和進去,栃木點點頭,衝兩人揮揮手告別。

  「玩得開心哈。」

  一路上沉默著的兩人就近找了一家居酒屋。

  太宰詫異地看著五條只點了一杯果汁。

  「個人喜好。」

  五條舉了舉手中的杯子。

  「再說了,你叫我來的目的又不是為了喝酒。說吧,你有什麼想知道的。」

  原以為被叫出來是出於對咒術或者是栃木身份的好奇,正構思措辭的五條眼看著太宰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紙幣,放在吧台上退給了他。

  太宰笑眯眯地解釋說:

  「這是栃木的錢,雖然沒有物歸原主,但是我相信,您一定會讓它物歸原主的。」

  「你這是……」

  沒想到在栃木並不是沒帶夠錢,而是她的錢被太宰給順走了。

  霎時間,五條對太宰的真實目的又迷茫起來。

  「五條先生您以為我要問你們能力的事情嗎?」

  太宰半只手臂撐著頭,眼神往上飄忽,思考回憶了一陣後才回到五條身上。

  「哎呀,栃木小姐已經死了的這種事情我看出來啦~就不勞您解釋了。」

  對此早有預感,五條也沒有過分驚奇,坦然承認。

  「果然你已經知道了,是,你說的沒錯。」

  他還沒忘了眼前臨時導游的真正身份,來自武裝偵探社的社員。

  要是太宰沒看出來,他反而要質疑這些偵探的能力了。

  太宰循循誘導:

  「所以,您有想好栃木小姐的去處嗎?」

  「我和小光約定過了,要幫她實現心願,然後送她離開。」

  「噢——這樣嗎?」

  聽到自己預想中一模一樣的回答之後,太宰露出一個滿含深意的笑容,打趣地看著眼前恍若無知的五條。

  「可是,這真的是對她好嗎?」

  太宰笑眯眯地反問。

  「說到底,能支撐她存在的心願,你覺得是美好心願的可能性有多大?」

  五條沒有出聲。

  他深知到這個可能性十分渺茫。

  因為,咒靈是由負面情緒孕育而成的。

  「現在的她,和普通人沒有什麼的區別,就保持著現狀不也挺好的嗎?難道因為有心願就一定要去實現嗎?」

  太宰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語速飛快張嘴就是一連串提問。

  「未了的心願要不要實現?可以去實現。但是人選可以不是栃木,說到底,只要實現心願之後就會消失,對於她來說不就是死亡嗎?因為'那件事'她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還要被'那件事'糾纏著,再死一次——身後都不能安寧,死也逃脫不出這種奇怪的宿命。」

  每當他想到這裡,一種詭異的錯位感總會彌漫在他的心頭,像一把榔頭重重敲擊著太宰迄今為止為自己築起的信念。

  「實現心願,你也行,我也行,任何一個人能做到的人都行。就讓栃木小姐保持著現狀,什麼也不會想起,無知地活下去。」

  不要幫栃木找回記憶,不要幫栃木實現心願。

  太宰給出了這樣的看法。

  毫無顧忌地說出自己的意見後,他緊盯著五條的反應,觀察對方是否產生了動搖。

  聽完一番質疑,五條握著裝有果汁玻璃杯的手收緊,玻璃不堪重負發出一聲破碎的清脆響聲,他猛得回神松開手。

  他沉吟道:「小光她……其實有一定危險性,讓她離開是我的責任所在。」

  得到回答的太宰嘴角向上揚起。

  不是反對他提出的意見,而是用其它理由來搪塞。

  果然,五條你開始動搖了。

  「可是這點危險性對你來說絕對不是問題吧——實力上能做到,情感上也沒有障礙,還有什麼其他問題。」

  太宰彈指敲擊酒杯,滯留在杯底的細小氣泡瞬間浮上水面,破碎散裂在空氣中。

  他抬眼輕笑了一聲,輕飄飄的話語戳破了事實。

  「還是說,你喜歡她這種事情,還要我來提醒你嗎?」


第60章

  「要聽我分析嗎?作為導游, 情感咨詢是要附加收費的喲。」

  太宰支著下巴笑眯眯地問道。

  五條拒絕:「不用了。」

  「誒呀,看來我的提醒效果很好嘛。」

  這麼自誇自擂完後,太宰就不再說話,留下時間給他自己思考。

  五條原以為自己會震驚於太宰給出的結論的,但是當那句話說出來後,他心中沒有震驚也沒有詫異,而是湧上一股「果該如此」的釋然感。

  喜歡栃木,想要和她度過更多的時光,想要和她創造更多屬於兩個人的回憶,想要和她分享未來生活的喜悅。

  不想讓她離開。

  隱瞞硬幣的作用就是一個開端。

  五條心想。

  我真的如同我所說的那樣,在幫助栃木找回記憶嗎?

  還不是和太宰說的一樣,在阻礙她找回記憶, 切斷她離開的道路。

  但是, 按照太宰所說的那般, 他的做法反而是正確無比的。

  如果想要對栃木好,不如就讓她保持現在遺忘而快樂的狀態,找回記憶不僅是把她推向死亡,更是把她推向絕望。那樣的記憶找回來有什麼意義?

  以自己的實力,護住栃木也完全不是問題。

  所以,為什麼要「祓除」栃木。

  五條腦子一片清明,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眼前布滿迷霧的道路瞬間明晰起來。

  對栃木好,對自己好,皆大歡喜的事情,還有什麼理由否定這樣的方案。

  難道是人死就要往生嗎?

  這種規則也沒有什麼遵守的必要。

  畢竟, 我自己就是打破世間平衡的人。

  「你說的對。」

  五條對太宰舉起杯子。

  得到肯定答復的太宰也欣然舉杯。

  兩個玻璃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達成一致。

  碰杯後,太宰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酒杯中的冰塊不再受浮力作用,在杯底滴溜溜地滾動幾圈後才停了下來。

  「看到死去的栃木小姐這麼努力地活著,我也稍微提起一點點對生活的興趣。」

  酒水下肚後,他瀟灑地站起身,揮揮手道別後與五條錯身而過,走出了居酒屋。

  在掀開門簾走出去的一瞬間,像是想起來什麼的,太宰回過頭來。

  「明年夏天。」

  他笑著把兩手放在身前,握緊後又瞬間伸展開來。

  「要是你們再來橫濱,我邀請你們看煙火大會。」

  「榮幸之至。」

  五條報以友好的微笑。

  ——————————————

  當五條回到住處時,時間還不算太晚。

  他還以為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似乎只是他們的談話過於令人印像深刻,給了人一種長時間的錯覺。

  門縫底下露出些許燈光,意味著房間裡的人還沒有睡覺。

  不過五條還是按照以前的習慣,掏出自己的鑰匙開門。

  門鎖轉動的聲音似乎驚動了房間裡面的人,還沒開門,他就聽到了啪嗒啪嗒地腳步聲向著門口走來。

  一開門,果然是栃木。

  「你回來了啊。」

  「嗯,我回來了。」

  電視裡傳來新聞的播報聲,給安靜的房間內增添了一些聲響。

  走到門邊的栃木還抱著沙發上的枕頭,顯然是剛才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多好啊。

  就這樣,不要結束。

  五條情不自禁地碰起栃木的臉,手指貼著她的頭皮穿過烏黑發絲,最終手掌穿到發梢盡頭,從背後把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微妙感覺到五條情緒和平常有一些不同,以為他是遇上什麼煩心事,栃木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喝醉了嗎?」

  但是身上並沒有很重的酒氣味啊。

  別不是和太宰打了一架之後,給人送醫院順帶賠醫藥費了吧? !

  五條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帶著滿足的喟嘆:

  「沒喝酒,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很開心。」

  他松開手,扶著栃木肩膀拉開兩人的距離,藍色的璀璨眸子像是平靜的深海海底。

  見五條這麼開心,栃木臉上也染上了笑意:

  「那能告訴我嗎?」

  「不行,暫時對你保密。」

  五條叉起腰,擺了擺手指。

  「……」

  栃木把手中的枕頭摁在了他得意洋洋的臉上。

  「……那你自己高興去吧。」

  「都說了是'暫時'嘛,以後會告訴你的——哇哇哇,小光你別走。」

  「你好吵!我聽不清電視裡面在說什麼了!」

  秋高氣爽,進入深秋的高專是另一番景像。不同品種的樹木因為習性不同呈現出不同的狀態,一簇簇金黃點綴在成片的濃綠之中,比起夏日的單調更多了幾分個性。

  五條和栃木回到高專之後,僅存的一二年級生正努力備戰姐妹交流會中,操場上時常傳來一年級生的慘叫聲和二年級生快活的聲音。前後輩的同學情誼在這一刻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讓人不由得感嘆高專學生之間互幫互助的友好氛圍。

  栃木來到操場上時,化身風車的釘崎伴隨著一聲慘叫滑過天際,成為了白天裡最璀璨的一顆星。

  罪魁禍首胖達還抬起自己一只毛絨絨的爪子,搭在自己眼睛上向她飛出的方向看去。

  它滿意地點點頭:「看來我進步了。」

  釘崎:「啊啊啊可惡啊!」

  五條:「哈哈哈哈哈哈!」

  栃木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穿著高專校服也是飛鳥井也是滿臉笑意,還伸出雙手鼓掌。

  「……」

  發生了什麼!

  我靦腆又可愛的飛鳥井去哪裡了!

  不要被這種奇怪的氛圍同化啊豈可修!

  栃木在飛鳥井身邊坐下:「你不參加交流會嗎?」

  「栃木!」

  飛鳥井驚喜地看向突然出現的栃木,撲到她身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栃木笑眯眯地回抱住飛鳥井,兩人抱了一會兒才放手。

  「我出差回來啦,聽說你們在為姐妹交流會而做准備,所以過來看看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

  「京都校的校長不允許我參加,說是我掌握了領域展開,會打破兩校對抗的平衡性。」

  飛鳥井比起之前更加活潑了,表情也更加豐富,說到這裡還露出了一點點不滿意的樣子。但也只是一瞬間,她很快換回了開心的表情,臉上洋溢著幸福。

  「不過,虎杖同學他們都說這是對我實力的認可呢。還說,一定幫我把京都校的人全都打倒,我負責加油吶喊助威就好了。」

  看到飛鳥井表現得如此開心,栃木心頭最後的一點擔憂也消失了。

  她把目光轉向操場上打鬧成一團的一二年級生。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幫助飛鳥井啊。

  「這樣的話,我就更不能閑下來了。」

  栃木從飛鳥井身旁站起來,拍拍裙擺走向操場。

  「我來陪你們練練手啦~」

  真希走過來攬住栃木肩膀,夾住她的脖頸稍稍用力,玩笑道:

  「喲,這不是小光嗎,幾天不見怎麼變得這麼勇了?一挑幾啊?」

  「鮭魚鮭魚。」

  「栃木回來了耶——你要來體驗一下大風車嗎?」

  場上尚有余力的二年級生圍了過來。

  突然,四周暴起的咒力絲線趁著三人處於放松狀態,猝不及防地層層纏緊了真希、狗卷和胖達。

  頓時,三人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身體移動不了半分。

  栃木彎腰蹲下,同時從真希手肘裡逃開,一邊拉開距離一邊囂張地大笑叫喊道:

  「我要一挑六!」

  沒想到招呼也不打就突然發難,受栃木特別照顧,真希被捆得最為嚴實:「太囂張了,釘崎揍她!」

  連嘴都一塊兒捆上的狗卷:「唔唔、唔唔唔。」

  胖達咆哮道:「上啊,一年級生。」

  先前被虐得精疲力竭的一年級生毫無干勁:

  「噢……」

  不過相同的疑問出現在一年級生的腦海裡。

  話說,五條老師去哪裡了?

  按理來說,栃木/小光不應該是和他綁定出場的嗎?

  輔助監督的辦公室內。

  伊地知把三份資料從櫃子裡取出來,遞給五條。

  「第一份,阪口安吾先生給我的,是西格瑪先生提及關於詛咒師情報的那一部分。」

  知道五條不會有耐心慢慢翻看,他直接總結好了來龍去脈:

  「與'天人五衰'合作的詛咒師是佐伯秀甫,他三年前在嚴島佐伯家制造慘案後逃匿,現行蹤不明。第二份就是關於三年前案子的記錄。」

  第二份文件被擺在了桌面上。

  五條點頭,示意他繼續。

  最後是第三份文件。

  同前兩份有封面有編號的文件不同,第三份文件似乎像是臨時打印出來的,連個封面都沒有。

  「我按照您的推測稍微調查了一下佐伯的人際關系,這個就是結果……五條先生,還是您自己看吧。」

  伊地知退後了一步,神情中略微有一絲不忍和悲傷。

  五條拿起第三份資料,把紙張依靠著桌面邊緣打開。

  夾在其中一張較小的紙張掉了出來。

  他彎下腰撿了起來。

  看清了照片上的人後,紙張從五條的手中再次滑落在地。

  照片上的女孩身穿著巫女服,白衣外面套著印染有鶴松紋的千早,黑色的長發被檀紙包裹著垂在後背上。

  她手持著神樂鈴,低垂著眼眸舞動手臂,衣袖隨著手臂的揮舞在空中劃過弧線。

  被定格在照片的時間,看起來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經過了三年時間,照片裡的少女容貌沒有絲毫變化。

  因為栃木已經死在了三年前。


第61章

  伊地知回憶著報告的內容復述:「佐伯園子,嚴島佐伯氏的旁支家族長女,其家庭與咒術師家族的嚴島佐伯氏本家幾乎沒有聯系。在被發現具有咒術師天賦之前,從未涉足咒術界。」

  第二次從地上撿起照片,五條悟緊抿著嘴角,舉著照片來回端詳。

  明明是每天都在自己眼前蹦跶的咒靈,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相貌,隔著照片卻又顯得陌生起來。

  伊地知像是早就熟悉了五條的作風,長嘆了一口氣,認命似的又把第三份文件撈到自己面前, 把調查出來的資料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

  「但在佐伯氏咒術師日常祓除咒靈的活動中, 意外撞見現場的佐伯園子被發現體質特殊,特別是與咒力有極高的親和力, 具有成為高階咒術師的優良潛質, 因此, 最後經過引薦回到嚴島佐伯氏本家。」

  念完一頁, 伊地知正要翻開下一頁時, 五條突然開口問道:

  「小光是什麼時候被接回本家的?」

  伊地知推了推眼鏡,目光隨著手指在文件上劃過,最終定在了一處。

  「佐伯園子……櫪木小姐完成高中學業後,獨自離開東京父母家,被接往嚴島——既然高中畢業,那就是十七八歲的時候了。」

  「已經十七八歲了啊。」

  五條感嘆了一聲,心中不知為什麼有了些許寬慰。

  那……小光她應該已經有享受過了充滿青春氣息的高中生活了吧?

  至少,比出生在咒術師家族中好。

  伊地知:「雖然從世家從小培養的角度來說實在是太晚了,但是畢竟咒術師的實力中還是天賦占據了大部分,想必應該是佐伯氏咒術師看中了櫪木小姐的體質,才把她接回去了吧。」

  聽到這裡, 五條把手中的照片放在桌面上:

  「但是,我們接觸的小光她卻仍然對咒術相關的知識一無所知。」

  他又用手指點了點照片中身穿巫女服的櫪木:

  「而且這裝扮,我記得嚴島佐伯氏以其經營的嚴島神社聞名,但是巫女一職和咒術師是分開管理的吧。」

  甚至不用看文件,五條已經覺察出其中的不對了。

  出生在御三家,他早就見慣了各種暗流洶湧的爭鬥,深知這些咒術家族裡面淤積的污泥。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旁支孩子,會受到本家怎樣的看待呢?

  伊地知順著五條的話頭繼續往下說去:

  「您猜得不錯,櫪木小姐在回到本家後,即便有著'天才'這樣的名頭,卻沒有人願意讓她接觸咒術學習。」

  雖然同姓「佐伯」,但是由於櫪木出生的家庭已經除了這一姓氏以外,和嚴島本家幾乎沒有絲毫聯系,就算是她的父母,對咒術的存在都不甚了解。

  在這種情況下,她和外家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面對這樣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沒被教導過的「天才」,嚴島神社培養的咒術師們最大的反應會是怎麼樣呢?

  伊地知翻開了手中文件的下一頁:

  「這件事,說回來還是和佐伯秀甫有關。」

  「又是……他嗎?」

  五條的目光不自覺地瞟向了旁邊「天際賭場案」的文件上。

  伊地知:「佐伯秀甫被當做佐伯家下一代家主培養。雖然他的天賦一般,但是在這一輩的佐伯氏裡,論起天賦來,大家都是半斤八兩一樣的平庸,因此就算佐伯秀甫的天賦相較於其他世家接班人來說欠缺了許多,他還是憑著嫡長子的身份和自己的努力,讓佐伯家將資源傾斜到他身上,將他當做下任家主來培養。」

  如果將世家比作是一棵樹,那麼它的主干就是代代傳承的家主。

  為了讓這棵名為「世家」的樹生長得更好,那些不必要的細枝旁葉只能修剪掉了。

  被修剪掉的枝葉未必不能結出果實,但是為了主干的良好生長,分散營養的枝葉只能被舍棄。

  「現任家主和繼承人佐伯秀甫沒有表態之前,」伊地知無奈地聳了聳肩,「自然沒有旁人敢去教導櫪木小姐。」

  五條長嘆一聲:

  「畢竟那樣就和挑戰繼承人沒有區別了啊。」

  還是一個站隊的問題。

  下任家主的人選已經確定,這時候去培養一個未來實力很可能超過他的人,無異於是對家主權威的挑戰。

  「最後兜兜轉轉,櫪木小姐被折中派去擔任巫女,雖然能隱約摸到咒術的門檻,但是還是完全地隔離在咒術師的世界之外。」

  「他們也沒有放小光回東京的家中,而是通過巫女一職變相把她留在了嚴島。」

  五條揚了揚手中櫪木光穿著巫女服的照片。

  巫女的人選並沒有什麼苛刻的要求。

  沒理由嚴島就缺櫪木這一個巫女。

  伊地知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但回來,畢竟是回到東京啊。」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的所在地。

  這一次碰巧是自家人發現接回來,萬一放人回去之後加入了其他家族勢力又怎麼辦?

  咒術高專在校學生人數稀少是一貫以來的情況。

  不僅是因為應屆符合入讀條件的學生較少,同時還有相當一部分小家族並不願意自己家族挖掘到的孩子入讀高專。

  幾乎被御三家壟斷的咒術高專,自己家挖掘到的好苗子送進去後,出來投靠了別人家怎麼辦?

  出於這種想法,因此不少小家族拒絕了咒術高專的邀請。

  回想起自己石沉大海的邀請函,伊地知搖了搖頭:

  「自己不培養,他們也不會拱手讓給我們來培養的,更何況您在校內擔任老師——將人才拱手送給御三家,壯大御三家後續的實力,這種事情也是嚴島佐伯家不允許發生的吧。」

  五條支著自己的下巴,露出一個略帶譏諷的笑容:

  「比起咒靈,更想防範的還是咒術師嘛。」

  特別是對自己地位有威脅的咒術師。

  聽出了五條的話裡話,伊地知低頭贊同道:

  「對,更想防範的……還是咒術師……」

  嚴島慘案最終發生的源頭,也是這樣。

  他翻開了文件的最後一頁:

  「站在天賦差距的巨大溝壑面前,佐伯秀甫最終還是失去了理智,對櫪木小姐下手了……」

  三年前,嚴島佐伯家慘案。

  佐伯家繼任者佐伯秀甫嫉妒心起,一時失手殺害了巫女佐伯園子,在追捕過程中出手狠辣,接連傷害數位同窗,最後逃之夭夭,去向不明。

  案件最終死者一人,傷者若干,且受傷者修養恢復後,都失去了咒術師的能力,疑似為佐伯秀甫研究的詛咒咒術效果。

  發生內亂的消息從遙遠的嚴島一直傳到東京,最終的結果也不過只是稍微警醒了一下各大家族,老生常談地加強對自家咒術師的教育。

  傷亡最終還是化作了資料庫中文件上輕描淡寫的一筆,以及詛咒師通緝上又添一人。

  伊地知把文件重新合上,將照片塞回了文件夾中,立起來放在桌上理整齊後遞給了五條。

  「這份資料,給櫪木小姐看之後,她就應該想起來自己的心願是什麼了。解決問題的關鍵,大概率就是在佐伯秀甫身上,我約莫著應該是……」

  說到這裡,伊地知頓了頓,沒把那個詞說出口。

  對於兩人來說,這個答案已經心知肚明。

  伊地知扶了扶眼鏡:

  「這段時間我會讓後勤加大對佐伯秀甫蹤跡的追蹤,異能特務科那邊經過天際賭場一案,應該也會伸出援手的。」

  五條接過了文件,突然問道:

  「資料只打印了這一份嗎?」

  伊地知點點頭:

  「對,因為是從數據庫內調出來的,我是以您的權限才帶出這一份的,按理來說應該是只能在資料庫查看,不能帶出的。」

  「那就好。」

  聽到這個回答的五條不知為何滿意地點了點頭。

  以為是嫌資料只打印了一份不夠,還沒反應過來的伊地知正懷疑是不是自己沒做好,又要受到五條的摧殘時,出乎伊地知的意料,五條反手把資料投進了碎紙機內。

  隨著沙沙碎紙的響聲,瞬間文件便成了面條一般細碎四散的紙條,掉落在下方的紙框裡,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使用壽命。

  見狀下意識地伸出手阻攔,伊地知的話卡在嗓子裡只吐了一半:「……您這是?」

  五條一臉輕松地拍了拍手,面色如常地回答:

  「保密資料啊,我看完自然要銷毀掉了。」

  「噢噢噢好的,」尚沒覺察出五條真正想法的伊地知沒發出異議,「那您親自轉述給櫪木小姐……」

  「不是。」

  伊地知話還沒說完,就被五條粗暴地打斷了。

  「保密資料。」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伊地知,「保密——懂不懂,越少人知道越保密。」

  被五條的手指直直地指著,伊地知先是呆愣了一下,隨即終於反應過來,試探性地開口。

  「櫪木小姐……您……不打算告訴她?」

  「盡是些無聊的生前事,干什麼要想起來?」

  五條反問道。

  他坐回椅子上,面色甚至恢復了看文件之前的輕松。

  「你看現在小光活得不也挺好,該吃吃該喝喝;而且她也不霍霍普通人,是個安分守己的好咒靈,那不如就保持現狀。」

  在太宰幫他理清其中的利害關系之後,五條已經做出了決定。

  小光的生前事,就讓他來解決。

  從此再也沒有什麼佐伯園子,世上只剩下櫪木光。

  想通了五條想要做的事,伊地知嘴巴張張合合半天,難得對五條的決定做出了異議,吞吐遲疑地小聲問道:

  「這……不問問櫪木小姐……真的好嗎?」

  不知道是他的聲音過小,還是我行我素慣了,五條直接忽視掉伊地知疑問,自言自語道:

  「啊,既然這樣的話,得先讓那幫老頭子習慣小光的存在呢……那交流會就讓小光多露露面,鍛煉一下老頭子們的心髒,還有佐伯秀甫我得找個時間單獨去解決掉……」

  還沒等伊地知多問一句,五條瞬間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就這樣子!」

  他拍了一下手,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

  「先從交流會開始,鍛煉老頭子們的心髒——就這樣子決定,麻煩你轉告校長一聲我又反悔啦,我要帶著小光一起參加交流會了。」

  然後頭也不回徑直離開了辦公室。

  伊地知:「……」

  救命啊為什麼又是我夾在中間傳話!

  目送著五條離去的瀟灑背影後,伊地知的視線轉移到了廢紙簍裡已經成為碎紙的文件。

  回想到五條的決定,他喃喃自語道:

  「這樣……真的可以嗎?」

  ——————————————

  吃完晚飯,和釘崎飛鳥井真希學姐開完女子會,交流了一下最近咒術屆的新聞八卦,快到晚上十點,櫪木才摸著黑回到五條在校內的宅子。

  一脫鞋進了房門,人還沒看見,五條拖長語調的聲音倒先從房內傳了出來。

  「小~光~」

  一聽到這自帶波浪號千回百轉意味無窮的叫聲,咒靈的求生本能叫櫪木打了個冷顫。

  肯定沒好事!

  等她走進去後,看到五條笑盈盈的臉和留在桌子上的蛋糕時,腦子裡的警報已經拉到了最高級。

  絕對沒好事!

  看到櫪木略帶警惕的眼神,五條向她和藹可親地招了招手:「來呀~小光,坐啊,我還給你留了蛋糕呢。」

  似乎為了爭取信任,他頗為誠摯地把蛋糕又往櫪木的方向推了過去。

  櫪木一步一步如同螃蟹一般側身閃到桌子旁邊,坐下後拿起叉子戳著蛋糕,抬起眼睛狐疑地看著五條。

  「……這蛋糕……裡面不會塗滿了芥末吧?」

  五條一臉無辜地辯解:

  「怎麼可能,我像是那樣的人嗎?」

  「你不是像,你就是。」

  「……」

  五條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間僵住了。

  看到五條僵住的神情後,櫪木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小口蛋糕,確認沒有奇怪的配料後才放心地吃起來。

  「說吧,又有什麼事情。」

  她才不相信五條突然發什麼善心請她吃蛋糕呢。

  要不是她知道五條炒不了她魷魚,櫪木就要懷疑這是要她收拾蓋鋪前最後的甜點。

  對!最後的甜點!

  五條肯定是那種連最後的晚餐都沒得吃的摳門老板!

  「沒什麼事,就是來體恤一下員工的身心健康。」五條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小光,我問你,現在的生活,你過得開心嗎?」

  櫪木送往嘴裡的蛋糕微微停頓了一下,眼睛四處轉了轉之後,小聲快速地嘟囔道:

  「難道是高專一年一度的員工回訪?要是夜蛾校長來的話我說不定真的想揭露一下某些人亂扣工資壓榨員工的無恥行徑呢……啊痛!」

  話還沒說完,自覺對號入座的五條給了櫪木額頭一個暴栗。

  悠悠地收回手,五條收斂起些許笑容,表情中甚至帶上了點嚴肅:

  「我是認真地在問你。」

  不明白五條又在搞什麼么蛾子,被他略帶嚴肅的表情所影響,櫪木揉了揉自己略紅的額頭,憤憤地往嘴裡送了一口蛋糕,稍微思考了片刻後才開口回答:

  「開心嗎……其實還好?除了不能讓一些人看到我以外,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別啊,反正你吵得要死一個人也能頂一百個啦。」

  「這還差不多。」

  「喂喂喂正常人不會把這個當做誇獎吧。」

  被五條的腦回路繞昏了頭,櫪木看著他又自顧自地開心起來。

  提了莫名其妙的問,又莫名其妙地開懷大笑,笑完之後,五條終於說出了櫪木能聽得懂的人話。

  五條說:

  「好!那這次的交流會你和我一起出場吧!」

  「繞了大半天,原來你就是想要我來加班嗎!」

  櫪木不滿地大叫起來,用叉子指著笑嘻嘻的某人。

  我就說怎麼兜著圈子問這兒問那兒,感情是想拉我去加班。

  她蛋糕也不吃了,撐著桌子站起身,雙手環抱在胸前:

  「你不是說交流會我打打雜,陪陪練,全當是放假了嗎?」

  「我不管,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就要你和我一起去。」

  「不行!你這是違約!」

  「違約?哪兒違約啦,我們有簽合同嗎?」

  五條嬉皮笑臉反問道。

  「啊啊啊啊五條!」

  眼看著自己的休假又要泡湯,櫪木張牙舞爪地把吃到一半的蛋糕往五條臉上扔。

  一個蛋糕就想抵了加工工資,她早該知道五條沒安好心。

  啪嘰——

  可憐的蛋糕被無下限術式擋了下來,滑掉在桌面上。

  五條無辜地高舉雙手:

  「哎呀,這也太浪費了。」

  見狀,櫪木氣得頭也不回地轉身,重重踏步往自己房間走。

  「不理你了,我去睡覺了,再見!」

  「放心睡喲,明早我會早早叫你起床的~」

  五條托著腮朝櫪木的背影揮手。

  直到走廊另一端傳來「嘭」的關門聲,五條才把視線收了回來。

  難得自己動手,他耐心地把桌面上的奶油清理干淨後,又坐回了餐桌旁櫪木剛才坐過的位置上。

  似乎是在回憶剛才的對話,五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這不是挺好的嗎?」

  答案並不是簡單的「開心」或者「不開心」。

  而是比那更加寶貴的,「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

  ——和五條的願望完全契合的答案。

  越想他笑得越開心,肩膀抖了一抖。

  五條從椅子上轉過身,衝著櫪木房間的方向大聲說道:

  「抱歉啦小光,這次就違約了。」

  「發我加工費!」

  隔著房門,櫪木憤怒的聲音從房間裡模糊傳出。

  「沒——有——」

  像是被五條氣到不行,櫪木這次連回都沒有回話,取而代之的是枕頭砸在門上發出的沉悶聲。

  眼看著從櫪木門縫裡漏出來的怨氣快要在五條笑聲的催化下生成了新咒靈,五條這才支住了自己的大笑聲。

  從餐桌旁站起身,他又往櫪木房間看了一眼,隨後低低說道:

  「是呀,要違背那個約定了。」

  不過不是加班。

  是我不會讓你離開了。


第62章

  第二天早上,五條並沒有按照櫪木的預想,過來騷擾外加含她起床,取而代之的是意料之外的客人。

  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櫪木險險地把要脫手砸出去的枕頭收了回來。

  ……好吧,雖然以五條的身高來說,就算是砸出去了也砸不到人。

  剛開門就看到一臉凶神惡煞攥緊枕頭的櫪木,飛鳥井嚇到身體後仰往後退了一小步。

  反應過來來者不是五條後,櫪木馬上背 手把枕頭放到了身後,換上和藹可親的笑容。

  「早上好, 木記。」

  櫪木本來打算偷襲五條的打算落了空。

  門口站著的是早已穿好高專校服的超齡插班學生,飛鳥井木記。

  也是五條和櫪木在之前任務中,從外面發掘並帶回來的咒術師。

  雖然一開始被嚇了一跳,但飛鳥井依舊是有禮貌地問好:

  「小光, 早上好。五條老師讓我來帶你去交流會那邊的場地。」

  可惡的五條, 居然還用這招!

  櫪木在心裡暗罵著。

  抓准了她不會拒絕飛鳥井邀請的心理, 然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拉她去當苦力了。

  飛鳥井看著櫪木的神色由猙獰變成憤怒,又看向自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最後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木記啊,作為前輩,讓我告訴你在高專的生存技巧吧。」

  「……生存……技巧?」

  飛鳥井不解。

  櫪木滿臉滄桑:

  「那就是,永遠不要相信五條嘴裡吐出來的話。」

  飛鳥井:「?」

  ——————————————

  由於交流會將近的原因,高專校內不少地方都被圍了起來禁止入內,據飛鳥井的介紹說,這些地區將會作為兩校交流會的比賽場合。

  「連這些建築都要圍了起來嗎?這難道是比拆遷?」

  和飛鳥井一起繞開已經被隔開的建築,雖然不是校長,但櫪木已經開始為夜蛾校長的錢包感到肉痛了。

  一想到咒術師們的破壞力,櫪木感覺怕不是最後都只剩個地基。

  飛鳥井耐心解釋道:

  「因為比賽內容涉及到祓除咒靈,考慮到需要模擬真實的環境,比起在自然環境中的咒靈,在有人員活動的建築中出現咒靈的頻率反而更高,所以當然也要把建築劃在內了。」

  「原來如此。」

  櫪木點點頭。

  「不過五條老師有提議過把交流會開到'倉'那邊去。因為'倉'不僅能提供最真實的模擬環境,而且對現實也沒有任何損害,要判定比賽狀況和保證人員安全都很有利。噢對了,小光你知道嗎?」

  說到這裡,飛鳥井的臉上不自覺地揚起了笑容,看起來又自豪又開心。

  「我雖然在現實要展開領域還有點困難,但是使用'井'構建虛擬世界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五條老師接管'倉'之後,派了一些咒術師過去調整了'倉'的設置,還讓人教我怎麼使用咒力,所以我現在完全清醒地操縱構建出來的虛擬世界了。」

  「那真的是太好了。」

  櫪木發自內心地為飛鳥井感到開心。

  看來五條他還是做了些好事的嘛。

  櫪木心中感慨。

  盡管整天都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樣,嘴上掛著自己最強,卻看起來半點都不靠譜。

  但是沒和她多說,轉身就把飛鳥井安置的工作全都跟上了。

  「但是五條老師的提議遭到了京都校那邊的強烈反對,所以最後只能按照老傳統來,在校內舉辦了。」

  飛鳥井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無奈。

  櫪木輕輕嘆了口氣:

  「說是這麼說,他們要是同意了我反而會很意外。」

  被拒絕是必然的。

  畢竟投入到「井」裡面就意味著把學生的大腦都交付到飛鳥井手裡,京都校的師生絕對是不可能同意的。

  就算退一步講,京都校的領頭人是十足十地守舊派,說不定哪怕是由他親自來操控,他都不會放心讓自己的學生下到「井」裡面去。

  眼看著氣氛似乎要往沉悶的方向落去,櫪木湊近飛鳥井,圈住了她的胳膊,親昵地說道:

  「好啦好啦,他們想用還不給用呢!'井'這種好東西我們留著自己用……下次我和五條出差要是碰到什麼疑難雜案,肯定會來找你幫忙的。」

  飛鳥井先是愣了一下,轉而笑了起來。

  「哈哈哈好呀,那以後需要我就盡管提。」

  她揮了揮自己的瘦弱胳膊。

  「也要讓小光你見識見識我的進步呢。」

  穿過大半個被圈起來用作交流場地的校園,飛鳥井和櫪木終於來到了東京校的教師休息室。

  令櫪木意外的是,並不是高專教師的七海先生也在。

  應該是任務完成後,暫時在高專內休息吧。

  聯想到上次的天際賭場案,她猜測到。

  不過,看室內兩人相處的情形,七海想要安安靜靜放松一下的願望算是完全落空了。

  「七海——我們來找點有趣的事做吧——」

  「……」

  「娜娜米——」

  「……」

  「難道是被不知名的詛咒阻斷了聽力?」

  「……」

  「七海要請我吃一周甜點,不吭聲就是默認了!」

  「我說你……」

  咯吱——

  「五條先生,我帶小光來了。」

  飛鳥井直接推門而入。

  櫪木想要攔住她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中。

  木記啊,我們慢點開門不行嗎!

  還有七海先生!你剛剛松了口氣是不是,我很確定我看到了!

  救命!現在馬上跑可不可以當我沒來過。

  原本整個人快要睡倒在沙發上的五條,聽到開門聲的那一剎那像根彈簧一樣彈了起來,撐著沙發背翻身跳了下來,一把攬住幾欲先走的櫪木。

  他轉身衝飛鳥井比了個大拇指。

  「木記好樣的,你可是完成了我都難以完成的偉業啊。」

  好學生飛鳥井擺了擺手,向五條和七海禮貌問候:

  「不客氣的。早上好,五條先生,七海先生。」

  「早上好。」

  七海點了點頭,嘴角略微上揚,不知道是因為問好來帶的好心情,還是開心於終於有人來替自己受五條折磨。

  「喲——早上好呀!」

  五條攬住櫪木的手臂晃了晃,語調末尾上揚。

  「讓我看看這是誰……啊,這不是我的感動高專年度好員工小光嗎?我猜猜……肯定是因為想要開開眼界,再加上不忍心拋棄下辛勤工作的我,所以特地跑來做交流會的志願者啦,嗯嗯,就是這樣!」

  櫪木心不甘情不願:

  「早上好——」

  不好,我一點都不好。

  她在心裡吐槽道。

  如果你願意給我發加班費,我這聲「早上好」都能喊得更加情真意切一些。

  櫪木雙腿瞬間一彎,身體下蹲從五條的手臂裡躲了出來後,雙手環抱在胸前。

  「要不是看在木記的份上,要加班費沒加班費,要補償沒補償,我肯定是閉門睡大覺的,誰要理你啊。」

  本來櫪木都給自己安排好了假期,萬萬沒想到居然前一天晚上五條就突然反悔變卦了。

  見狀,五條又一臉委屈地「嚶嚶嚶」泣道:

  「小光真無情,就不能是看在我的份上嗎?好歹人家給你吃又給你穿,辛辛苦苦把你拉扯成人……」

  「……」

  別亂給你自己加人設啊,可惡!

  櫪木身體晃了晃,感覺自己快被五條裝出來的「嚶嚶」聲哭到昏過去,抬手止住了他:

  「好好好我做就是了,求求你別哭了,你再哭就把我給哭活了。說吧,需要我做什麼,來當東京校的啦啦隊加油助威嗎?」

  五條瞬間換上一副笑臉,變臉速度飛速無比:

  「啦啦隊有木記在,小光你肯定就不用去啦,我有更重要的活兒要派給你做,不過首先第一步嘛,我們得去認認京都校的人……木記,七海,我們先走啦!」

  回頭衝兩人招了招手道別,五條推著櫪木的肩膀,走出休息室的大門。

  櫪木只來得及匆匆說一句「再見」,屁股都還沒碰到休息室的沙發,就又稀裡糊塗地跟著五條走了。

  目送著櫪木離開後,飛鳥井拍拍裙子在沙發上坐下來,學著七海一樣拿起一份報紙,但目光卻時不時掃過另一邊的七海,似乎在猶豫著是否要搭話。

  就在飛鳥井第三次欲言又止時,七海放下了報紙。

  「飛鳥井小姐,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啊那個……」飛鳥井的話語聲頓了頓,視線游離了片刻後,才回望向七海,「我想說,您的聲音真的很像我的一位熟人。」

  七海露出了然的表情:

  「是鳴瓢先生嗎?確實像到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地程度。曾經五條和我提起這件事時,我還以為他又是在胡言亂語。」

  終於搭上話後,飛鳥井語氣稍微放松了些:

  「是啊,當初聽到您的聲音時,我還以為鳴瓢先生也隨我一起調來高專了,畢竟五條老師現在同時擔任'倉'的局長和高專的教師……說到這裡,您知道為什麼五條老師這次執意要讓小光來參與交流會嗎?」

  她問出了心中真正的疑惑。

  不同於出差剛回來的櫪木,飛鳥井在和伏黑的聊天中得知,京都校校長是咒術師中保守派的領頭羊,對虎杖同學的存在就已經頗有異議了,更不用說身為特級咒靈的櫪木。

  虎杖以後要在高專繼續學習生活下去,不可能回避他們,所以必須得參加。

  但是櫪木並沒有一定要參加的理由。

  七海垂下了頭,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看報,隱在墨鏡後面的視線叫飛鳥井看得不真切。

  半晌之後,他終於重新抬起了頭。

  「實話實說,我也認為不該讓櫪木小姐出現在京都校人員的面前……至於五條這麼做的原因,我相信,應該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聽到這個回答,飛鳥井放在雙腿上絞緊的手指驟然放松。

  她笑道:

  「也是,雖然五條先生給人很不靠譜,但是我相信他。」

  飛鳥井站起身,放下報紙轉身跑向門口,向七海微鞠一躬。

  「感謝您的解答,我先去找釘崎同學他們了,歡迎您來參觀我們的交流會。」

  說完,高專校服的深色裙角隨著輕快的腳步消失在門後。

  休息室內歸於安靜。

  七海重新拿起報紙。

  片刻後,室內才響起一句低低疑惑:

  「打算……是什麼呢?」


第63章

  「……這是什麼?」

  櫪木看著面前推車上配色詭異、樣式詭異、名字更是詭異的書,陷入了混亂之中。

  出了休息室後,櫪木跟著五條東走西走,步行十分鐘左右後,終於來到一間樣似儲物間的小木屋外。

  五條熟門熟路地打開門,用腳掃開堆在地板上各種雜物,翻找一會兒才從裡面推出一輛堆滿書籍的小推車。

  「鏘鏘鏘——」

  五條把推車推了出來,停在了櫪木面前。

  「要去見遠道而來的京都校同學,怎麼能沒點伴手禮呢?小光你來推車,到時候把這些書分派了送給他們,每人一本喲——噢對了,到時候會有個看起了凶巴巴,相處起來更是凶巴巴的女老師,她就不用送了。」

  聽著五條絮絮叨叨說著要如何送這所謂的「伴手禮」 ,櫪木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起其中一本,一字一句念出了封面上的書名:

  「'完全自殺手冊'……這是什麼!?」

  這到底是在送伴手禮還是在送葬禮啊!

  而且由我一個咒靈來送,怎麼想都像是詛咒對方的意思啊!

  「伴手禮啊。」

  五條拿起一本,殷切地湊到櫪木面前。

  櫪木嫌棄地把臉轉了幾乎九十度。

  「之前我們不是去了橫濱嗎?這可是那位導游太宰先生為我傾情推薦的伴手禮呢, 而且我覺得看風格也很適合咒術師。」

  見遭到了嫌棄,五條把書收了回來,用手指關節敲了敲書封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紅黑配色,和我們工作場合的色系很符合嘛,而且遇上那個自殺怨念過深而死的咒靈,還能拿著書和他探討探討自殺方式,安撫安撫死者情緒。」

  說完,他還點了點頭,一臉認同。

  「果然, 太宰先生的推薦真的很不錯。」

  櫪木:「……」

  這可真是一個敢推薦,一個敢買啊。

  她十分懷疑,這個伴手禮送出去之後,東京校和京都校的「交流會」會不會直接當場舉行。

  「好嘞!小光快推車跑起來,我們應該能遲到五分鐘以內—— gogogo!」

  五條看了一眼時間,轉身跑到前面,招呼著櫪木一塊兒跑起來。

  「什麼?」

  櫪木急急忙忙地把手搭上推車扶手。

  「你就不能准時一點嗎?」

  「沒事嘛,反正遲個幾分鐘也沒人會在意。」

  「五條——!」

  ……

  高專建校時間悠久,而且校內有不少自然生長的綠化森林,因此為了最大程度上不對樹林造成損害,再加之咒術與傳統文化之間存在的關聯,連接起建築區域的道路大多都是由石板鋪成的青石路。

  哐啷哐啷——

  一路推著小車跟在五條後面飛快小跑,櫪木感覺自己推車的手快要被震掉了。

  兩校會面的地方定在高專校的入口處,是一條形似參道的長長台階。

  還沒走上前,櫪木大老遠就看到矗立在一旁的兩校校長,和一群面對面干瞪眼隱約已有一絲火藥味的學生們。

  「讓一讓讓一讓!我們來咯!」

  五條的吆喝聲一出,櫪木頓時感覺到在場的所有目光瞬間「唰」地一下聚在了五條身上。

  櫪木:遲到也要有點自覺啊!這麼囂張的出場真的好嗎!

  然而當事人絲毫沒有遲到的自覺。

  五條徑直跑到對立站著的學生中間,穩穩地叉腰站好。

  「大家好呀!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助理咒靈,櫪木光,這次交流會也會來幫忙喲,大家可要好好相處。」

  他轉身一腳踩在櫪木推著的小車上,幫她剎停住了車。

  釘崎雙手叉腰:「這個笨蛋,終於來了。」

  伏黑面無表情:「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遲到啊。」

  虎杖則是高興地湊到五條面前。

  「噢噢噢,五條老師你來啦!」

  飛鳥井微笑著衝五條和櫪木揮了揮手。

  可惜櫪木還沒來得及回問好,就被猛得急停下來的推車絆得一個踉蹌,頭差點撞上了扶手。

  等她抬起頭來,才發現了京都校的目光以更灼熱的方式,從五條身上聚到了自己身上。

  被盯出一身雞皮疙瘩,櫪木下意識地搓了搓胳膊。

  這京都校的同學,可真熱情啊……哈哈、哈哈哈……

  莫名從目光中感到了一絲不對勁,櫪木微皺起眉頭,但轉瞬間就恢復了正常表情。

  不知是沒感知到那些目光,還是完全不在意,五條沒有對那些視線作任何反應,從推車上抄起一摞書,塞到櫪木手裡。

  「小光,快給京都校的大家發伴手禮吧,看大家都等不及了。快去快去!」

  頂著一眾詭異的目光,櫪木硬著頭皮走上前,勉強扯出一副苦哈哈的笑容,把手裡太宰為五條准備的《完全自/殺手冊》逐一送出去。

  和真希學姐長相莫名相似的短發女孩捏著書的一角,一臉嫌棄:

  「這是什麼,真惡心。」

  給人像是在參加偶像握手會的大個子用力握住櫪木的手搖了搖:

  「你就是特級咒靈?身子板是不是太小了?」

  疑似從霍x沃x轉學來的同學抱緊掃把,疑心滿滿瞟了櫪木一眼:

  「這裡面不會有詛咒吧?」

  發色奇特的藍發女孩恭敬地雙手接過了伴手禮:

  「哇唔——多謝多謝!」

  似乎是身殘志堅的盲人同學微微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櫪木總覺得他的目光甚至能透過他的眼皮在打量自己):

  「卻之不恭。」

  人工智能走進咒術屆的先鋒領頭人看了看封面:

  「……自/殺嗎?我不會去做那種事的。」

  等櫪木從京都校人群的一頭走到另一頭,正要把手中的最後一本書遞給身穿巫女服的女士時,一只手臂從她背後伸了過來,抽走了櫪木剛遞出的書,用書脊敲了一下她的頭。

  五條理直氣壯:「歌姬沒有!」

  「誰稀罕你的禮物啊!」

  櫪木眼看著原本雙手垂握在小腹前,矜持優雅的巫女小姐瞬間不復淡定,挽起袖子咬牙切齒,看上去似乎是很像給五條那張笑嘻嘻的臉來上一拳。

  櫪木:「!」

  這熟悉的感覺……

  小姐,要加入我創辦的五條悟受害者協會嗎?

  把書攔截搶走之後,五條晃悠悠踱步到夜蛾校長身邊的一位老頭子身旁,懸殊的海拔差讓他半彎下來腰才能和老頭子面對面講話。

  「要是老花眼看不清就叫我一聲嘛,別瞪著眼睛瞪半天,多累啊。」

  他轉身衝櫪木招招手。

  「來,小光,過來。」

  櫪木側頭看了眼旁邊的高專校和京都校學生,又往老頭身旁的夜蛾校長看了眼。

  一群學生,兩個帶隊老師,高專的校長,剩下那位就是……

  京都校的校長,保守派的領頭羊。

  噢,那個主張除掉我和虎杖同學的老頭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五條葫蘆裡賣了什麼藥,但櫪木還是走了過去。

  越走上前去,她便感覺到來自樂岩寺目光愈發地聚焦在自己身上,銳利如刀。

  甚至與京都校的同學那種意念紛紛雜雜、含著不同想法的目光有所不同,在眼前這位保守派的領頭羊目光中,櫪木清楚明確地讀出了他唯一的想法。

  祓除掉自己。

  走到樂岩寺校長眼前,櫪木掃了一眼旁邊仍是微笑的五條。

  雖然她想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但是既然來都來了,那只能跟著五條的意思走了。

  「看不清我嗎?抱歉抱歉,是我沒考慮您老人家。」

  櫪木面色不變,回視向他的目光毫不閃避,坦坦蕩蕩展開雙臂。

  「您早說嘛,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我還是有的。」

  樂岩寺狠狠地剮了櫪木一眼,又她身後高專學生的方向看去。

  「又是一個特級咒靈……還有宿儺的容器,五條,你不要太囂張了。」

  「消消氣,別把自己給氣死了,讓我看看哈……」

  五條拿出剛從庵歌姬那裡截下來的《完全自/殺手冊》,「嘩啦啦」翻動片刻後抬起頭,一臉驚奇地感嘆道:

  「沒有記載被氣死這種方法耶,要是你被自己氣死自/殺了,我就可以寫封信給出版社讓他們加上這一條。」

  夜蛾伸出手臂,虛虛攔住五條:

  「別太過了。」

  樂岩寺手中緊了緊拐杖,氣得臉上的褶皺發抖,但很快又歸於平靜。

  看不出聚焦的渾濁眼珠在眼眶中動了動,沒有聚焦的視線像是在看櫪木,又像是在看她身後的高專學生,最後定過神來,轉向五條。

  「不要得意的過早了,你這小輩。」

  留下這句話後,樂岩寺重重地把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一戳,拂袖轉身往高專校內走去。

  眼見著人被五條氣走,饒是早就預料到這個局面,夜蛾校長還很想扶額嘆氣。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五條做帶隊老師。

  做事做不成事,惹事倒是很上道。

  夜蛾環視了一圈在場的學生,再看看聳肩攤手甩鍋的五條,最後決定還是自己來說明:

  「為期兩日的姐妹校交流會,第一日為咒靈討伐大戰的團體戰……」

  像極了學校開會時站在台上喋喋不休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校長一樣,交流會不是第一次舉辦,因此不管是東京校還是京都校的學生,都並不顯得多專注認真地在聽。

  反而是臨時被拉過來的櫪木,仔仔細細地聽起來。

  畢竟五條安排了什麼工作給自己干,多了解了解總沒壞處。

  噢噢噢,咒靈討伐大戰啊。

  櫪木點點頭。

  咒術師的本職工作,拿這個來比賽也是預料之中。

  等等?

  櫪木突然想到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

  討伐咒靈……不會是討伐……

  我吧?


第64章

  所幸五條並沒有離譜到那種程度。

  「……將指定區域內的二級咒靈先祓除的隊伍就算勝利,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三級以下的咒靈,如果二級咒靈沒能在日落之前被祓除,那麼討伐數更多的隊伍將取得勝利……」

  夜蛾把比賽規則一一道來。

  聽完夜蛾校長介紹的比賽規則,櫪木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不過也是,畢竟是兩校之間的交流比賽,五條應該不會這麼胡亂提議的。

  總結下來,團體賽限制非常少。除了不能殺害對手,或者是讓對手身負重傷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強制性限制。

  可以說是十分自由的團體賽了。

  「……以上,就是第一天團體賽的內容,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

  夜蛾環視一周。

  剛剛還在交頭接耳的學生們瞬間安靜閉嘴。

  「沒問題的話, 正午開始比賽, 大家現在可以去各自的休息室准備。」

  確保了沒人對比賽規則存有疑惑, 夜蛾校長拍了拍手作為就地解散的信號後, 也離開去忙別的事情了。

  早上的會面算是無驚無險地正式結束。

  因為京都校的學生人生地不熟,所以都由京都校的帶隊老師庵歌姬帶著他們去休息室。

  但是在自家地盤的東京校則沒有這個煩惱。

  眼見對手走了, 校長也走了,大家和自家的帶隊老師五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氣氛詭異地沉默了片刻後,醞釀完成的五條掐著嗓子開口:

  「我可愛的學生們啊——需要老師我為你們指點迷津嗎?」

  說完, 他還伸出了一只手臂, 活像是神神叨叨的傳教士。

  「……還是算了吧。」

  「鰹魚干。」

  「噫——」

  「白痴眼罩男。」

  眾人異口同聲。

  東京校集體拒絕了五條老師的盛情自薦。

  然而被拒絕之後,五條絲毫不見沮喪。

  「好耶!那我先走一步, 你們加油!」

  「……」

  眾人:怎麼順遂他的意之後更加不爽了呢……

  似乎是感覺到自己表現得太開心不是很妥當,五條又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我好難過,你們居然不需要我了。」

  櫪木:「……」

  你帶著眼罩擦個什麼眼淚啊!

  用自己僅存的師德演完最後的一點師生情,五條轉身攬住櫪木肩膀,邁開步子,只留給學生們一個背影。

  「小光,既然他們這麼煩我,那我們還是走吧」

  櫪木手裡還握著推車把手,一臉天真:

  「可是他們沒說煩我啊。」

  五條按下櫪木腦袋:

  「那你沒聽我說的是'我們'嗎?」

  「你。」

  「我們。」

  「你!」

  「我們!」

  作為不用參賽的學生,飛鳥井站在人群的最邊緣,聽到五條和櫪木的對話後,原本習慣性想往櫪木身邊湊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她轉了轉眼珠子,然後招呼大家道:

  「那個……大家,我們也先去休息室准備吧,五條老師和小光也去忙他們的事,為接下來的團體賽做准備。」

  伏黑撓撓自己海膽頭一樣的頭發:

  「也是,正午開始的話時間也不是很充裕。」

  「那我們走吧。」

  身為二年級的學姐,真希率先帶頭往東京校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大家三三兩兩也跟著離開了。

  走最末尾的飛鳥井臨走前,不忘和兩人招手道別,張嘴小聲說了句話。

  加油喲。

  櫪木讀出了飛鳥井隔空對自己說的話。

  五條微笑著揮揮手,贊揚道:

  「呀,他們都走啦——飛鳥井同學真有大局意識,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

  嘗試推開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無果,櫪木覺得自己今早似乎是誤會了飛鳥井。

  看來以後的「高專生存技巧」,要改成不要相信從五條和飛鳥井嘴裡說出來的話了。

  ——————————————

  京都校休息室內。

  高專校內的建築大部分都保留了日式傳統建築的布局,本次為兩校准備的休息室也不例外。

  方才還被五條和櫪木氣走的樂岩寺此刻完全平靜了下來,坐在室內靠牆的一處。

  學生們或坐或站,分布在與校長相面對的房間另一邊。

  房間裡格外安靜,卻不沉寂。不知名的思緒湧動在一片安靜之中,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樂岩寺蒼老緩慢的聲音打破了這個平衡:

  「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說這話的時候,他略微抬起頭來,用自己漆黑的眼眶望向對面端手放在胸前的加茂,然後又依次掃過真依和西宮,最後把目光放在了剩下的三人身上。

  「不用辯駁虎杖到底是否屬於人類,結果自然會幫我們來篩查。就算宿儺的容器能僥幸逃過,但是那個特級咒靈絕對不會是無辜的。到時候你們都聽加茂的指揮。」

  嘩啦——

  沒等加茂應答,木門破碎的巨響聲響徹整個房間。

  「無聊,你們誰愛指揮誰指揮,關我什麼事。」

  東堂慢悠悠收回剛剛踹門的腳,手扶住門框正打算往外走。

  加茂厲聲喝道:

  「東堂,回來。」

  東堂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加茂。

  見他停下腳步,加茂語氣緩和了些許,平淡地說道:

  「我不會指揮你的。」

  正好站在兩人中間的三輪原本一臉擔心,生怕這兩人當場直接打起來。

  聽到加茂的話之後,她終於松了一口氣。

  三輪:太好了……沒想到加茂同學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啊……

  「因為不用你也可以達成計劃,」加茂淡淡掃了東堂一眼,像是在陳述,「所以你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就可以了。」

  三輪:……qwq

  不是這樣的發展啊……

  加茂的話一說出口,東堂手中扶住的門框頓時碎成了木渣,唰唰掉落在地面上。

  他攥緊拳頭,捏得劈啪作響,兩條手臂上的血管隨著拱起皮膚,漫出淡青色的脈絡。

  「那就再好不過。」

  東堂目眥盡裂,看向加茂,又轉頭瞪視樂岩寺。

  「我早就對你們這群對女人品味奇差的家伙失望透頂。」

  東堂從自己踹開的出口處跨出房間,頭也不回地離開,這次加茂沒有再攔著他,放任他的離開。

  交代完該交代的東西之後,樂岩寺看著牆邊開出的大洞,冷哼一聲,也跟著從房間正門離開。

  眼見校長離開房間,室內不再像之前那樣安靜,大家紛紛出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三輪滿臉憂愁,舉起一只手提問:

  「那個……那個計劃我也幫不上什麼忙,能不能我也自由行動?」

  對他身邊的人下手。

  我不想被那個人追殺啊……

  西宮抱著自己的掃帚:

  「反正東堂想要去找東京校的人比拼,那就讓他去唄。有他頂在前面,不管是狩獵咒靈還是實施計劃都會輕松很多。」

  「那我們到底是以狩獵咒靈進行比賽為主,還是實施那個計劃?」

  真依往靠了靠,倚在牆上單手扶著自己的另一只手肘,掃過室內眾人,最後把視線落在了加茂身上。

  三輪弱弱開口:

  「還是比賽吧,畢竟我們是來參加交流會的。」

  我不想參與那個計劃啊。

  「我對計劃幫助也不大,看你們怎麼選。」

  一直沒出聲的機械丸放棄了選擇權。

  「不……」

  加茂沉聲開口,身體微側轉向搖擺不定的三輪和機械丸。

  「尚且不談宿儺的容器,放任特級咒靈留存在東京地界上,而不將她立即祓除。如果不對她采取任何措施,是每一個知道她存在的咒術師的失職。我身為加茂家的嫡支,更應該作出表率。」

  「京都校全員,都以計劃為主行動。」

  加茂沉穩而擲地有聲地說。

  三輪抿了抿嘴唇,沒再出聲。

  機械丸那機械構造出的面部看不出任何表情。

  ……

  站在伏黑身旁的虎杖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大噴嚏。

  「阿嚏——」

  伏黑一臉嫌棄地避開:

  「下次能不能用紙巾捂住啊。」

  虎杖不好意思道:

  「抱歉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話說我怎麼突然這麼想打噴嚏。」

  他一邊道謝一邊接過飛鳥井遞來的紙巾,擤干淨鼻涕。

  「噢噢噢,我知道了!」

  看了看四周,釘崎突然表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身體湊到虎杖旁邊。

  「你是不是……對熊貓毛過敏了?」

  胖達:? ? ?

  它委屈兮兮地扭了扭自己胖乎乎的身子:

  「胖達不是熊貓啊。」

  虎杖仿佛被點醒一般:

  「是喲!很有可能!」

  「是吧是吧。」釘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老是從胖達前輩身上聞到奇怪的味道。」

  真希扶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這麼說,我之前也有時候會聞到,但是現在就聞不到了……難道說我已經習慣了?!」

  眼看著自己要被做實身份,胖達吼道:

  「我真的不是熊貓啊!」

  ……

  「阿嚏——」

  和五條一道把推車推回儲物的小木屋,站在門口的櫪木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揉揉自己的鼻子,櫪木疑惑道:

  「唔,灰塵太大了嗎?」

  放好了推車,五條從房子裡走出來。

  聽到櫪木的疑惑,他玩笑道:

  「咦,難道不是我剛剛在念叨你嗎?」

  「要是這樣的話,那個噴嚏我無論如何也會憋住的。」

  看著五條重新把門關好,櫪木攤開雙手手掌。

  「所以呢?現在京都校的人我全都見了一遍,連那個保守派的領頭羊也見了,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呢?」

  她也和五條說過見照片就可以了。

  那些人又不像她一樣是咒靈,相機拍不下來照片——少見一次面還能少點衝突。

  「記住臉的話,接下來就方便多了。」

  五條神秘一笑。

  「接下來要見的人,不屬於京都校,也不屬於東京校。」


第65章

  「噢, 你就是那個特級咒靈?」

  白色長發編成一束垂落在面部,遮擋住了大半表情,坐姿慵懶優雅的女人用指尖微微挑起自己的頭發,向櫪木投來略微好奇的目光。

  五條笑眯眯地拍了拍櫪木肩膀。

  「雖然是特級咒靈,但是也是有名字的。」

  「啊對……我是櫪木光,前輩你好。」

  盡管眼前的女人看不出年齡,但從她身上感受到的大佬氣息讓櫪木還是選擇問候了一聲「前輩」。

  「真是有禮貌的孩子,不用這麼拘謹,我是冥冥。」

  冥冥放下了自己的手, 白色長辮又把她的視線遮了起來。

  櫪木沒改口:「冥冥前輩。」

  「嗨嗨, 這次大賽小光你就負責輔助冥冥監測賽場上的情況。」五條繼續熱絡地介紹道,「之前讓你去認人也是這個原因, 雖然冥冥的術式可以看清賽場上的情況, 但是關鍵時刻還是要有人在場比較保險呢。」

  「而且要讓我的烏鴉幫忙的話, 這可是收費項目啊。」

  冥冥抬起一只手腕。

  一道黑影從房間裡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裡倏地躥了出來,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是一只烏鴉。

  冥冥收回手腕, 把烏鴉帶到自己懷裡。

  毛色黑亮的鳥兒乖巧地被順著毛,時不時抬眼看向五條和櫪木兩人,看起來似乎有著遠超普通動物的聰慧。

  五條:

  「所以只能拜托小光啦。」

  「原來……我的加班費比烏鴉還低嗎?」

  櫪木抬起頭,一臉怨念看向五條。

  已知,冥冥讓烏鴉出手要另收費。

  櫪木加班有加班費。

  但是五條寧願讓櫪木來加班。

  櫪木:……

  可惡, 果然咒靈是在剝削鏈的底層嗎?

  「啊哈哈,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嘛——我是覺得小光你更可靠喔,絕對不是什麼錢不錢的問題。」

  五條言之鑿鑿。

  「盡管我一向秉承著不能擋人財路, 」冥冥用手指卷起自己面前的發尾,發絲在手指間轉著圈圈,「不過我可以為櫪木小姐破例一次——湊過來點,我悄悄和你說我讓烏鴉出手要多少錢。」

  說完,冥冥還朝五條挑了挑眉毛。

  櫪木先是眼睛一亮蠢蠢欲動,不過很快她又笑著擺了擺手。

  「還是不用了,老實說,錢對我用處並沒有那麼大,我又融不進人類社會,錢也花不出去。」

  嘛,反正她就算漲加班費,也要拿去還欠五條的裝修費。

  換個角度想,等她離開之後還沒還完的話,豈不是還有點爽?

  櫪木:等我早實現心願早走人,欠的債也不還,拍拍屁股就走人,好耶!

  冥冥向外一揮手,烏鴉從她手腕上飛離,從半開的窗戶中飛走,一瞬間就不見了影子。

  「也是,沒辦法享受的錢財,有再多也沒有用……這麼想的話,我都有點悲傷起來了啊。還是不說這些了,我們來分工吧。」

  「那就拜托冥冥啦——」

  五條衝兩人揮揮手道別,走出房間關好了房門。

  門板隔絕起房間內外之後,五條方才還上揚的嘴角瞬間歸於平靜。

  冥冥這邊沒收到老頭子的彙款,應該是安全的。

  所以要搞事到底是誰呢?

  想到這裡,五條似乎是頗為無奈地敲了敲腦袋。

  要留下小光的阻力真不小啊。

  ——————————————

  正午,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比賽場地內。

  經過早上的兩校會見,中午時分,姐妹交流會團體賽正式開始。

  東京校方面。

  最有干勁的虎杖一進到場內便興奮地大喊道:

  「噢噢噢!比賽開始了!」

  盡管正午的陽光正猛烈,但茂密的樹葉將灼熱溫度阻擋在樹冠之上,只留下細細碎碎的金光照亮了整片樹林,抬眼視線就能望到遠處。

  ——那個身影也不例外。

  前一秒還在幾十米開外,眨眼瞬間一個人影便穿過了灌木叢,直直朝著東京校的眾人襲來。

  速度快得連因動作而擺動的窸窣樹葉聲都被拋在了那人身後,先聽到的反而是眼前人發出的喜悅聲:

  「好啊!人都齊了!」

  反應迅速的虎杖一個轉彎跨步上去,雙腿發力用力,朝來者臉上用力一蹬,奮力擋住了來勢洶洶的攻擊。

  「呼哇——差點沒反應過來!」

  攻勢被緩衝下來,剛進賽場還沒散開的東京校眾人迅速向四處散開。

  伏黑皺了皺眉:「笨蛋,看路啊。」

  碰撞產生的相互作用力讓虎杖和來者都停了下來。

  虎杖露出了然的笑容:

  「果然是你啊,東堂。」

  原地不動聲色地伸展四肢熱身,虎杖在心裡感嘆道。

  好強的力量。

  同東京校這邊的分析大差不差,偏好正面單打獨鬥的東堂進入比賽後率先找了上來。

  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早。

  虎杖余光看向已經離開有一段距離的同校同學,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好嘞!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勝利了!

  東堂側頭吐出一口唾沫。

  「反應速度不錯。」

  他活動著四肢,無視了其他向四處散開的東京校學生,往虎杖的方向上前幾步。

  「接下來也要跟上我的速度啊——」

  ……

  「哇唔,果然第一個對上的肯定是虎杖同學。」

  感受到了低級咒靈傳回來的視野,櫪木側著頭再次確認了一遍,隨後拿起手邊的樹枝在地上塗畫出了兩個挨在一起的圓圈。

  「沒想到冥冥前輩的術式我也能用上。」

  放下手中的樹枝,櫪木揉了揉自己的臉龐。

  「就是總感覺自己也被迎面打了一棍……」

  回想起真希那簌簌帶風的咒具,她還有點心有余悸。

  櫪木抬頭看了看安靜的四周,棲息在不遠處樹枝上的烏鴉衝櫪木歪了歪頭。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從身旁的地上撿起一顆石子。

  然後瞄准那只烏鴉,揮了揮手後直直地扔出手中的石子。

  咻——

  嘩啦。

  拍動著烏黑油亮的翅膀,躲開小石子的烏鴉飛到了另一邊的樹枝上。

  「這樣應該就知道了吧。」櫪木自言自語地點點頭,轉身往發生正面交戰的虎杖和東堂方向走去,「還是走近一點去看看吧。」

  ……

  教師室內。

  冥冥抬起低垂的頭,睫毛微微顫了顫。

  她看向自己右手的小指。

  存在感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細絲,隨著她的動作晃動了兩三下。

  注意到了一旁冥冥的動作,五條嘴角一翹。

  五條湊了過去:「看到了什麼有趣的?」

  「怪不得你這麼中意這個特級咒靈,果然是很有用啊。」

  冥冥低聲笑道,舉起自己小指。

  「能拓展個人的咒術能力不說,甚至還能在此基礎上延伸出泛用性更強的功能,單單是這點就抵得上一堆特級咒具了——上層肯定不知道這點吧——哎呀,實話實說,我也很心動就是了。」

  「不是特級咒靈,是櫪木光。」

  五條微笑著伸出手把冥冥的手按了下去,咬字清晰。

  「那群老頭子當然不知道。」 他露出個略微嘲諷的笑容,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要是知道的話,估計就肯定不是現在這個態度了。」

  「也是。」冥冥贊同地點了點頭。

  綁著個外掛在身邊,再沒有天賦的咒術師都可以往上躍升,對於想要提高或者鞏固自己家族地位又不擇手段的人來說,簡直是沒有比這更誘人的了。

  仿佛直接打破了天賦的屏障,能讓空有術式而不會使用的人邁過那一道天塹。

  「也怪不得你有把櫪木小姐留下來的想法——確實是個好幫手呢。」

  冥冥從善如流地改口了叫法。

  「唔,或許可能不只是吧……」

  五條眼罩下的視線漂移了些許,語氣中帶著些遲疑。

  「不只是?」

  「嘛,我可是做好事不圖回報的優秀青年,想幫就幫了——在我這裡是不收費項目喲。」

  五條笑嘻嘻地自誇自贊道。

  冥冥捋了捋自己的頭發,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給錢你說的都對。」

  錢拿到手,就一切都好說。

  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冥冥又開口道:

  「雖然我秉持著收錢辦事的原則,但是我也是個守信的人。」

  她一邊從眼前發絲的縫隙中探出視線看向五條,另一邊看著在森林裡往虎杖和東堂方向趕去的櫪木。

  「你們之間應該立過契約那種東西吧,我相信就算是自負如你,該走的流程還是會走的。」

  就算是能力低下的咒靈,只要足夠熟悉,也有可能鑽到高級咒術師的漏洞。

  所以哪怕是只用於儲存咒具的咒靈,也會與咒術師立下契約,保證咒術師的人身安全。更不用說櫪木這種擁有自己獨立思維和能力的咒靈。

  五條沒有出聲,算是默認了冥冥的說法。

  「不過我看櫪木小姐的樣子,契約的內容比起'服從',更像是'約定'吧?誒呀,我不是那種八卦的人——」

  望見五條臉上不再是之前那般輕松的表情,冥冥玩笑般地擺了擺手,但她的笑容轉瞬即逝,臉上掛上了略帶嚴肅的神情。

  「五條,如果真的有那種'約定'的話,我的建議還是遵守比較好,這是我過來人的經驗。」

  難得擺出了前輩的架子,冥冥輕緩地說道。

  五條用手支住了下巴,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但他並沒有打斷冥冥的話語。

  「'約定'是雙方的,對她有約束力,反過來並不意味著對你卻毫無影響,如果你違背了許下'約定'的內容嘛……雖然我也不知道那種影響會是怎麼樣的,但總得來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哈呀——那種事啊……」

  五條長出了一口氣。

  沉默了半晌後,他再次看向冥冥時,臉上恢復了平日的輕松笑容。

  他脫口而出:

  「我早就知道了。」


第66章

  唰——

  伴隨著咒具劃破的風聲,甚至連照面都沒能看清的低級咒靈瞬間消散在空氣之中。

  身體素質最強的真希學姐帶頭奔跑在最前方,手中咒具一邊清掃著阻擋前進的灌木叢,一邊清掃著路途中時不時出現的低級咒靈。

  經驗較為豐富的二年級前輩熊貓和狗卷則是一左一右護在隊伍的兩側,警惕著下一波京都校的襲來。

  趁著前輩掩護的這個間隙,伏黑回頭看向離開的地方。

  虎杖和東堂方向的樹冠還在搖曳著,驚鳥伴隨著兩人打鬥的動作從茂密的樹冠中飛出。

  他在腦中飛快地思考著。

  上午的見面雖然看起來只是客套的禮節,但是並非對比賽沒有任何幫助。

  ——至少他們都見到了對手的模樣。

  東堂作為在場硬實力最強者,在去年的比賽裡也和二年級生對戰過,他會第一個出擊, 簡單明了地直搗東京校, 這已經是雙方都心照不宣的共識了。

  但是恰恰就在這一點上,伏黑他們是有優勢的。

  想到這裡, 伏黑嘴角微微上揚。

  因為他們派出的是作為一年級新生的虎杖悠仁。

  在京都校的認知裡,虎杖身為宿儺容器的身份,遠比他身為咒術師身份來得顯著,所以讓虎杖去迎戰肯定是出人意料的。

  這樣東京校不僅能成功阻擋住東堂逼近的步伐, 還能保留下原本應該應戰東堂的熊貓或者真希的戰力。

  至此, 雙方都已經下完了自己的第一步棋。

  而虎杖成功拖住東堂,讓東京校眾人避其鋒芒,證明了他們在這第一次碰撞中占到了優勢。

  「真希學姐,接下來我們分散行動。」

  再次確定了已經距離虎杖東堂他們有一定距離後, 伏黑在隊伍中提議道。

  東堂的出擊沒能拖住這邊的二年級生,那麼京都校肯定會再次派出正面作戰的強敵——至少要能消耗掉大部分東京校大部分精力的那種,為的就是讓他們無暇再去祓除咒靈。

  畢竟比賽規則的勝利是按照祓除咒靈的數量和等級來算, 所有手段的最終目的都是圍繞勝利的條件來實施的。

  這邊伏黑腦子中閃過的種種想法,其余眾人也或快或慢地都想到了。

  與虎杖東堂拉開一定距離後,東京校幾人逐漸放緩了速度,腳上奔走的同時商量著下一輪行動的分配。

  首先開口的依舊是真希:

  「一直逃跑可不應該是我們的作風啊,我們兵分兩路。」

  她手握咒具在空中瀟灑地耍了一個棍花,在自己和熊貓,還有狗卷伏黑釘崎三人之間虛空劃分了一下。

  「狗卷你帶著他們倆去祓除咒靈——多加小心真依那家伙,她肯定不會和我們正面碰撞,估計現在正躲在那個角落准備陰我們呢。」

  真希比了個槍的手勢,模仿著真依咒具的模樣,嘴裡輕輕「嘭」了一聲。

  「雖然咒言很管用,但是如果對方聽不到就麻煩了。」

  如果沒有刻意確定方向,聲音傳播的距離是比不上槍的射程。

  狗卷的咒言作用範圍廣、效果強,而且他還在去年比賽出場過,比起一年級生來說也算是京都校的熟人了,估計京都校已經針對他做出了幾套方案。

  「鮭魚。」

  狗卷點頭示意明白了。

  「啊——所以說當初到底是從哪一屆前輩開始,把pve玩成了pvp啊。除個咒靈也除得叫人不安心。」

  一手握著釘錘,一手握著釘子,釘崎恨得牙癢癢。

  咒術師不是專管祓除咒靈就好了嗎,為什麼還有真人對抗啊喂,這又不是街機游戲。

  本來被二年級生扔來扔去說是什麼賽前准備也就算了,開賽前那幾天暫停訓練,她還以為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沒想到居然被拉去賽前開會。

  釘崎咬牙切齒道:

  「這交流會現在就給我毀滅吧——!」

  像是為了印證釘崎的話一樣,遠處突然火光一閃,一道刺眼灼熱的光芒直直衝著東京校眾人襲來。

  「十點鐘方向,小心。」

  在隊伍左側的熊貓最先注意到異常狀況,低聲提醒道。

  話應剛落,直徑宛若百年老樹樹干的強烈光波帶著灼灼熱浪,眨眼間就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

  再次落腳回頭看,東京校先前所站的地方,只留下呈直線狀燃燒殆盡的黑色碳化纖維,裸露的焦土上還帶著點點火星。

  「……我說的可不是這種毀滅。」

  雖然釘崎嘴上抱怨著,但注意力並沒有分散,在熊貓的及時提醒下躲開攻擊後,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散開的東京校眾人把目光都聚集到攻擊襲來的方向。

  攻擊襲來方向道路上的灌木都已經被灼燒殆盡,隱約的黑影逐漸清晰起來。

  是機械丸。

  真希和熊貓相視一看,從彼此眼中看出了滿意的神色。

  挺好,至少不用我們去找。

  這不送上門來了?

  兩人上前一步,護在了最前方。

  狗卷伏黑釘崎看到兩人的動作後,身體也略微匍匐,均是一副准備應敵的模樣。

  但仔細看腳下,就會發現他們腳尖方向卻朝向側邊,並不朝向正前方。

  「我們兵分兩路。」

  真希之前這麼說過。

  看來,現在是不分不行了。

  灼燒殆盡的草地沒有傳出行走之間本應有的沙沙聲,只有如同廣播播放的機械聲帶著機械關節摩擦聲響起。

  「一個都沒中嗎?我以為至少會中一個的。」

  雖然機械丸並不存在目光之類的東西,但是釘崎覺得她被針對了。

  釘崎:好不爽。

  機械丸甩了甩自己的手臂,手臂上余熱還沒有散去的炮口還散發著紅光,從遠處看去透過它附近的空氣景物都略微變形。

  真希舉起咒具擺出了備戰姿態,目光沒有離開機械丸。

  炮口上的紅光還沒有消退,過高的溫度應該暫時不能支持像剛才那樣的攻擊連發。

  她在心中立下判斷,隨後低聲向身後的狗卷伏黑釘崎三人吩咐道。

  「現在,走。」

  三人也不遲疑。

  伏黑:「好。」

  釘崎:「學姐小心。」

  狗卷:「明太子。」

  在熊貓和真希的掩護下,三人瞬間消失在機械丸的視野中。

  頭上的耳朵晃了晃,捕捉到耳邊的腳步聲漸遠,熊貓伸出自己的爪子,對著機械丸指指點點。

  「真是的,打斷別人談話可是很沒禮貌的行為。」

  然後又指向另一側的樹後。

  「還有躲躲藏藏也是噢,那邊的同學,快出來喲。」

  「啊這樣子嗎……真的非常抱歉——!」

  帶著點拘謹,三輪手扶著自己的佩刀從不遠處的樹後走出來,慌亂地道歉。

  三輪:怎麼稀裡糊塗地就被拉來打架了……我不想和東京校的同學打架啊,讓我去面對咒靈吧……

  會前加茂義正嚴詞地表明了祓除咒靈的決心,除了實力強勁的東堂敢直接拒絕以外,他們剩余的人即使不表態,也要依著加茂之前說的計劃行事。

  她和機械丸被分配的任務就是拖住東京校的人員,幫助加茂他們爭取布置的時間。

  看著面帶歉意的三輪,真希單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像是看到了什麼稀罕的東西。

  「這麼有禮貌的孩子……」

  沒想到說出來就出來,還禮貌道歉。

  真是京都校的良心啊。

  「喂,那邊的藍頭發。」

  「在……在!是三輪霞。」

  自覺報上姓名,三輪應到。

  真希頗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三輪同學,和真依她們相處起來一定很不容易吧。」

  三輪發出了困惑的聲音:

  「……誒?」

  這同情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

  「怎麼回事嘛——」

  五條單手托腮,略帶不滿地嘟囔道。

  「從剛剛開始就看不見虎杖他們那邊的情況了,冥冥你可是收了錢的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收了錢怎麼辦不好事呢。

  冥冥手指繞著自己落到眼旁的發絲,慢條斯理說:

  「這我可沒辦法,誰叫動物都是很敏感的呢?那兩位同學弄出了那麼大動靜,很難不讓我操縱的烏鴉害怕啊。雖然可以強制操縱讓烏鴉靠近,但是這種違反天性的行為嘛……」

  反應過來的五條瞬間接話道:

  「是收費項目。」

  盡管看不到冥冥面上的表情,但是她的沉默顯然是默認了這個答案。

  五條撇了撇嘴角,像是有點感到掃興,不過隨即他又恢復了先前觀看比賽熱情。

  「沒事沒事,你是收費項目,小光不是收費項目嘛,看起來她應該要往那邊去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指,示意著冥冥剛剛感受到櫪木傳回來的訊息。

  投屏中視角高度明顯比其他低上一大截的屏幕裡,視角的主人正迎著樹冠搖曳著的方向而去。

  「不過為什麼遲遲不見京都校那幾個同學,難道是……」

  五條在心裡計算著人數,眉頭略微皺起。

  聽到五條的疑惑聲,歌姬雖然面上表情不變,仍然端著手穩坐在座位上,但心中開始產生絲絲動搖。

  他發覺到了……?

  或者……要提醒他嗎?

  她對櫪木和虎杖並沒有必須將其祓除的想法。

  讓她保持沉默的只是她的立場。

  因為她是京都校的老師,而京都校的校長是樂岩寺。

  歌姬在內心輕嘆一口氣。

  算了,既然那個方法的關鍵是「鑒別」,那還是靜觀結果吧。

  「難道是……被上次交流會憂太嚇得這次都躲起來了?」

  五條用恍然大悟的語氣感嘆道。

  歌姬:? ! ? !

  剛剛內心還在千回百轉的歌姬,聽到了五條的推論後額前瞬間鼓起青筋。

  虧我還在糾結要不要提醒你,結果你這家伙——

  「五條——」

  「哈哈哈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五條舉起雙手,做了個息怒的手勢。

  「我只是好奇嘛,貴校的同學怎麼還沒出現。」

  沒有和伏黑他們正面碰面,干擾他們祓除咒靈。

  牆上的符紙也沒有燃燒,說明也並不是在自己祓除咒靈。

  那京都校剩下的同學都去准備什麼了?

  加茂……西宮……真依……

  在心裡數了數還沒出現的京都校人員,五條回想起剛才他打趣時,歌姬那邊傳來一絲動搖感。

  看來這次的交流會,似乎又要整出些什麼別的啊。


第67章

  京都校的三人確實是在避著與東京校眾人正面接觸。

  手持箭矢,加茂閉著眼靜立在原地,像是在辨別著什麼聲音。

  見到他的動作,明白他想法的西宮騎著掃把,驟然拉高自己飛行的高度,眺望向發出巨響的方向。

  雖然不同於東堂那邊的聲勢浩大,但是能讓賽場邊緣的他們也聽到,動靜也是不小了。

  西宮從空中降下些許,衝著地面上的加茂喊道:

  「是霞和機械丸他們。」

  自己的猜想得到了佐證,確認無疑後, 加茂再次舉起手中的箭矢, 語氣平靜地催促:

  「我們加快速度,剩下的東京校的人應該都還在與比賽裡的那些咒靈糾纏, 短時間應該不會和我們碰上。」

  但是長時間就不好說了。

  畢竟咒靈是會逃竄的, 而比賽場地又是有限大小的。

  要是東京校的那幾個人追著咒靈往賽場邊緣走,和他們撞上就麻煩了。

  看向自己手中的槍, 真依發自內心地感嘆道:

  「要不是這個任務, 我還是挺想和真希那家伙試試的……」

  真依習慣性地上下拋動著手中的幾顆子彈,子彈乒乒乓乓發出清脆的空心聲。

  讓她不熟悉的手感和聲音,使得她停下了動作。

  真依用另一手捻起其中一顆,目光看向加茂手中的箭。

  「所以說,這個咒符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

  感覺到她的視線,加茂用手摩挲了一下箭矢鋒利箭頭上附著的咒符。

  是的,不論是加茂還是真依,使用手中的咒具的目的不是為了與咒靈對戰,而是在於將這咒符送到它該去的地方。

  比賽賽場的邊界。

  ……

  「京都校全員,都以計劃為主行動。」

  加茂沉穩而擲地有聲地說。

  三輪抿了抿嘴唇,沒再出聲。

  機械丸那機械構造出的面部看不出任何表情。

  東堂蓄怒已久, 再次命令到他頭上時,直接一氣之下走人。

  於是京都校的會議室內,只剩下加茂為首的五人和樂岩寺校長。

  室內靜默了一陣,方才有些躊躇的三輪搖擺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

  三輪:還是隨大流吧……

  見到剩下的人不再有反對意見,加茂這才繼續開口:

  「剛剛西宮說的不錯,東堂是否參與其實無關緊要,只要清楚他會去找東京校的同學對戰,對於我們而言就是幫助。」

  他沉默了一下,頭微微側向樂岩寺校長的方向。

  樂岩寺向他點了點頭。

  那應該就是讓我來安排了。

  心中沉穩下來,加茂心中竟然有微微難以言說的感慨。

  這是我證明自己的機會。

  大家都說他是加茂家的嫡子,是次代家主,風光大好,前途無限。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這些的前提都是加茂家的術式。

  因為加茂憲紀繼承了加茂家的術式,所以他才是現在的加茂憲紀。

  咒術的遺傳向來是不講理的,即便你加茂家是咒術屆的御三家。

  像五條家那種突破常理的好運才是少之又少。

  加茂家的正室未能誕下繼承術式的男孩,反倒是側室的孩子繼承了術式。

  所以繼承了術式的側室的孩子,成為了對外宣稱的嫡子。

  「沒有母親大人在,我不去做什麼咒術師,也不去做什麼嫡子。」

  年幼的孩子用衣襟掩住自己的面龐,好讓哭泣的自己顯得堅強那麼些許。

  修習咒術要面臨的危險,成為嫡子要面對的家族鬥爭,還有未來將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這些東西他還都統統不知道。

  但他知道,要是離開了母親,他就是孑然一人了。

  坐在屋內陰影處的女人微嘆了一口氣,這嘆息小聲得只有她自己聽得見,轉瞬間她臉上重新恢復了輕松的笑容:

  「憲紀擁有了不起的能力,能救很多人。」

  聽到母親的話語聲,孩童稍微止住了些哭泣聲,帶著啜泣聲重復道:

  「……能救很多人?」

  「對,你幫助了多少人,就會有多少人認可你。」

  溫柔平靜的語氣裹挾著春櫻的淡香,至今仍然縈繞在加茂的耳邊。

  「等你成為出色的咒術師。」

  「要來迎接媽媽哦。」

  所以,早在知道特級咒靈存在的那一刻起,加茂就在心中做出了決定。他要以加茂家次代家主的身份,除掉特級咒靈和宿儺的容器,確保咒術屆的安穩和平。

  即使沒有樂岩寺校長的命令。

  加茂環視了一圈在場的同學,聲音沉穩安排道:

  「東堂肯定會和東京校對上,能起到一定的拖延作用。但只有他一個人還不夠。」

  他看向機械丸和三輪。

  先前這兩人態度中立,強硬拉進來可能會不滿反而容易生出變數,同時他們的術式也對布置咒符沒有幫助。

  「機械丸,三輪,你們兩個也主要負責吸引東京校的注意力,就把這當成普通的交流會就好了。」

  「西宮,你負責勘察場內情況。禪院,你和我一起布置咒符。」

  加茂伸出手遞出一把子彈,這是他之前從樂岩寺校長那邊取來的。

  真依接過手來後,挑了挑眉。

  這些子彈的重量輕得過分。

  ……就像是,空心的子彈。

  結合加茂所說的咒符,她哪兒還不懂。

  這是子彈中空,裡面塞了先前提到的的咒符。

  見加茂把東西拿了出來,一直沉默著的樂岩寺終於開口:

  「將這些咒符布置在比賽賽場邊緣,它自會形成結界困住其中的咒靈污穢,然後將其歸於平衡。

  「——也就是那個特級咒靈和宿儺容器。」

  「既然這咒符作用那麼大,為什麼我從來沒聽說過。」

  真依一邊把子彈放入自己口袋中,一邊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倘若說在場有誰對咒符最為了解,那麼絕對是真依。

  咒力低微,資質落後於他人,為了增強自己的能力,為了不拖那人的後腿,她嘗試過許許多多能提升自己能力的方式手段。

  哪怕是爛大街的咒符也不例外。

  但爛大街有爛大街的理由。咒符太容易上手使用,所以它對實力的提升作用十分有限。也就只有家裡開著神社的那些咒術師,才會喜歡鑽研這些東西,然後塞進御守裡,當做禮物送給來參拜的客人驅邪避禍。

  所以真依最後還是放棄了鑽研咒符這條路子。

  「這咒符只能對一級以上的咒靈起作用,你沒聽說自然正常。」

  樂岩寺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對有人質疑自己感到不滿。

  這些小輩,說話真是毫無禮貌。

  「它的作用是鑒別出結界內超出平衡狀態的咒力對像,然後讓那對像的咒力歸於平衡。咒力越強,在結界內就會遭遇越強的平衡作用,所以普通咒靈達不到超出平衡的那條界線,自然對它們沒有影響。」

  低級咒靈起不了作用。高級咒靈要不就來得快,要不就跑得快,也沒空去布置。

  說到來,這咒符能起的作用還是十分雞肋,因此知道的人也就寥寥無幾。

  但是用來應對現下的情況,說不定能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比賽中那個特級咒靈和宿儺的容器,沒有理由都不會輕易離開比賽賽場,這就能保證兩人都在結界內。只要能出其不意地布置好,就相當於成功了大半。

  同時這咒符只對咒靈有作用,所以也不用擔心會對學生造成傷害。

  幾乎算得上是萬全的方法。

  三輪弱弱地舉手道:

  「……那再請問一下,平衡又是什麼意思呢?」

  樂岩寺似乎是對三輪謙虛的態度滿意了一些,不再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語氣也平和下來。不過他沒正面回答三輪的問題,先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你們知道為什麼大部分普通人看不到咒靈嗎?」

  三輪:「因為……普通人擁有的咒力很少?」

  「這只是表面原因。」

  樂岩寺搖了搖頭,這位保守派的領頭羊此時倒是有了點教書育人的老師模樣。

  他伸出兩只手,上下重合在一起。

  「假設上面這是咒靈存在的界,中間是普通人存在的界,是處於平衡狀態的,那麼再下面——」

  上面的那一只手疊到了另一只手上。

  「就是我們咒術師的界,這三者是完全重疊在一起,但又平行互相獨立。」

  大家的注意力隨著樂岩寺的動作而聚集在他身上。

  雖然學校內也有理論課,但是對於這種追根溯源的原理,他們也都並不是十分了解。就連身為次代家主的加茂,也是第一次聽說咒靈、普通人和咒術師之間還有這種關系。

  「普通人存在的界是平衡 常態。因此不管是我們咒術師,還是咒靈,都是超出平衡狀態的存在。超出平衡狀態越多的咒術師,就越能對超出平衡狀態越多的咒靈產生影響,相應的表現出來,就是高等級咒術師能對付越強大的咒靈。 」

  說到這裡,樂岩寺的腦中突然閃過一雙藍瞳。

  ……五條家的那小子。

  咒力平衡的存在,對於咒術有一定造詣的咒術師來說,都是心照不宣的常識。

  在五條悟誕生那年,在眾人為強大咒術師的誕生而奔走告喜的同時,另一個言論也在暗暗傳播著。

  強大咒術師的誕生必定伴隨著強大咒靈的誕生。

  雖然這些年來還沒有特級咒靈出世,但從宿儺容器的出現開始,像是一個信號一般,告示著這咒術師世界將有可能發生些什麼不同尋常的改變。

  不過腦內這些念頭都是一閃而過,樂岩寺表面上還是尋常模樣,繼續解釋道:

  「這咒符是擴大此界平衡力的作用,讓過於偏離平衡態的咒靈回歸於平衡,體現出來的作用,自然就是除去咒靈了。」

  驟然聽到這從未聽說過的理論,京都校的眾人面上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大腦飛速運作消化著這其中包含的信息。

  這一次,樂岩寺給足了學生思考時間。

  等到他們陸陸續續從思考狀態中回過神來,樂岩寺眯著眼,勢在必得:

  「萬全准備,這次失手的話,下次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

  對於真希對咒符來源的疑惑,加茂引導著答道:

  「研究咒符的無非就那麼幾家神社,這種罕見的咒符也只有那種底蘊深厚的神社才有記載……」

  真依了然:

  「嚴島神社。」

  又將一顆子彈裝入彈夾中,她和加茂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可是嚴島地處邊緣,向來是不喜與御三家接觸的,怎麼這次就求到了這咒符?」

  「聽說是有一個條件。」

  加茂身為次代家主,對這些情報雖然接觸不多,但還是有所了解。

  「嗯?什麼條件?」

  「嚴島那邊說,從神社逃離的一個詛咒師最近又開始在東京這邊活躍,懇請我們若是捉到了他,能將他交由他們內部自己處理。」

  「哈……家醜不可外揚?」

  「大抵如此吧……」

  身為御三家子弟的真依和加茂,不知為何,默契地同時結束了這個話題。


第68章

  微風吹過, 枝頭上枯黃的樹葉一搖一搖的,最終還是沒抓緊樹枝, 在空中劃出之字型的軌跡。

  可惜沒能落葉歸根,反而倒是落在一個發色略粉的頭頂上。

  不過頭頂的主人,虎杖悠仁,這時候連抬抬手,拂落那片葉子的心情也沒有。

  他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在了對面那人的身上。

  先前只想著掩護伏黑他們先離開,等到視野裡只剩下自己和面前的東堂時,虎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對方身上傳來的壓迫感。

  說出來可能會有些顯得自大, 但虎杖對自己的力量還是十分有信心的。剛才他那一腳盡管匆忙, 在奔跑助力的情況下,照理來說應是沉重一擊。

  然而——

  東堂抬手用手指抹去先前被虎杖撞出來的鼻血,瞬間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精神抖擻。

  雙眼注視著虎杖,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一年級生, 不錯嘛。」

  嘴上稱贊著,東堂做出了下一步動作。

  伸腿跨步重心下沉, 蓄力在地面沙土上留下不淺的痕跡。

  兩手握拳捏得哢吧響,目光灼灼鎖緊虎杖。

  虎杖也注視著東堂,深吸一口調整呼吸。

  真希學姐他們在賽前提到過,東堂很強。但當真正站在他面前時,虎杖才發覺東堂比他想像的更加強。

  「這一拳還給你的!」

  灌注力量的拳頭伴隨著呼嘯的破空聲,眨眼間便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到達虎杖的面前,直直地朝他的面門搗來。

  東堂這一拳來得急促, 躲閃不及的虎杖只來得及匆忙雙手交叉在臉前,擋下這飛速的一擊。

  咚——

  嘭——

  虎杖的手臂結結實實地挨上了東堂的拳頭,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迎面的這一拳讓他倒飛出去,伴隨著一聲巨響狠狠砸在了身後粗壯的樹干上才停止,背靠著樹干又滑坐在地。

  手……還在嗎?

  虎杖滿頭冷汗,眼睛沒有焦距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手臂。

  無知覺的雙手比起想像中的疼痛更為恐怖。

  像是神經傳遞都沒有這一拳來得迅疾,痛感生生被掐斷在了手臂傳遞到大腦前。

  不行,得站起來。

  剛意識到自己還在戰鬥中,回過神來時,冷汗涔涔的虎杖只看到視野中不斷放大的鞋底。

  東堂沒有給他發愣的時間。

  嘭——

  虎杖身後的樹干發出了呻吟聲。

  嘭——

  樹梢上的葉子搖晃著沙沙落下。

  嘭——

  血液飛濺到落葉上。

  嘭——

  半空中掙扎著的雙手垂落在地上。

  一腳,兩腳,三腳,四腳……

  看到了靠坐在樹干旁的人再也沒了動作,東堂這才停了下來,抬腳看向低垂著頭的虎杖。

  「結束了嗎?」

  東堂甩了甩腿,臉上露出了乏味的表情。

  本來看這一年級生自己留下來應戰,還以為能和他酣戰一場。

  沒想到卻是個會在戰鬥過程中發愣,給人流出破綻的新手。

  東堂又想起了去年那個把他們京都校全都胖揍了一頓的乙骨。

  嘶。

  他咧了咧嘴。

  不過,雖然回想起來還是有點痛,但是那才是交流會的意義所在嘛。

  帶著一絲絲失望,東堂活動活動胳膊,嘴裡自言自語道:

  「那麼現在去追哪一個好呢……?」

  認為勝負已經決了出來,東堂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要走。

  然而沒走出幾步,他身後卻再次傳來了動靜。

  鞋子碾著落葉發出嘩嘩聲響。

  是有人站了起來的聲音。

  「真的假的?」

  東堂停下來邁開的步伐,轉過身來,看著靠著樹干搖搖晃晃站起來的人影,笑著齜出一口雪亮的白牙。

  看來……不是一個無趣的家伙啊。

  手扶著腦袋,虎杖微微晃著站起來,吸了吸鼻子,拍拍身上的灰,瞪著東堂的笑容,語氣非常不爽道:

  「往別人頭上一頓揍又想自說自話的離開,要是我變得更笨,誰來負責啊!」

  「別擔心,小高田說過,男孩子笨點正好。」

  「那是誰啊,我對偶像沒興趣。」

  虎杖揉著自己的腦袋,似乎還在擔心自己的腦子,一邊反駁道。

  「那你怎麼又知道是偶像?」

  東堂不知為什麼臉上一副了然的表情,衝虎杖做出招手的動作。

  「喂,一年級生,你叫什麼。」

  「虎杖悠仁。」

  東堂問道:

  「我問你,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語氣尋常得仿佛像是在問「你師承何處」。

  「誒?」

  虎杖一懵。

  不過這一次的東堂再沒有一腳襲來,而是貼心地給了他思考的時間。

  不過東堂不知道的是,讓虎杖怔住的原因不止他問出的這個突兀的問題。

  「我勸你馬上跑比較好。」

  在虎杖的意識中,沉寂許久沒有上線的同居者不知為何突然出聲。

  跑?

  虎杖疑惑眨眨眼。

  一向都喜歡端著架子不出聲的宿儺大爺難得出聲,可說出來的卻又是不像他大爺性格的話。

  這讓他一時間沒明白過來他的目的。

  但是虎杖相信,只要不遂著這位大爺的意,一百件事裡面能有九十九件事是作對的。

  按著這樸素的正反合理論,虎杖開口反問道:

  「你怕死了?」

  怕我干不過東堂你和我一起完蛋?

  「……蠢貨。」

  宿儺是發出一聲嗤笑罵道。

  見虎杖沒有絲毫動搖,他大爺脾氣也上來了,閉嘴不再說話。

  因為他知道來不及了。

  坐在自己生得領域裡,宿儺換了只手撐住下巴,嘴裡發出「嘖」的一聲。

  又是誰搞了些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

  虎杖正打算再和宿儺嘴炮幾回合時,異相陡生。

  衝天的灰幕從遠處拔地而起,轉瞬間便籠罩住整個比賽場地。

  原本還是生機盎然的樹林頃刻陰冷下來,不,倒也不能說是陰冷,只是過於安靜的環境和映入眼中的景像讓人渾身上下驟生寒意。

  觸目範圍之內,所有東西都變成了黑白灰,像是被人用老舊相機拍下的照片。

  沒有聲音,沒有動靜,連抬頭可見的天空中的行雲都停滯了下來。

  這裡成了一片凝固的空間。

  還沒來得及露出震驚的神情,虎杖忽然覺得自己腦子被一股外力猛然衝擊,傳來仿佛撕裂成兩半的刺痛。五感知覺飛速地從大腦中流失,只剩下天旋地轉的混沌一片。

  這是……怎麼回事?

  虎杖捂著腦袋,終於支撐不住地坐倒在地上。

  他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對面的東堂向他伸出手跑了過來,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身體的本能作用在抗拒這種感知,想要讓虎杖強制陷入昏迷之中,以此來躲避疼痛。

  但眼前突然轉換的景像讓他腦中的警鐘鳴響起來,又不敢昏過去。

  他看到了熟悉的牛骨骷髏,坐在屁股下的草地變成了如同血水般粘稠的液體,巨大的脊椎骨架遮罩在頭頂。

  還有那個坐在骨架頂端的熟悉人影。

  那個人影頂著和他一樣的面龐,卻有著一雙邪氣十足的眼睛。

  虎杖看到他眯了眯眼睛,勾起嘴角似笑似嘲,只看了他一眼之後,就把目光移到了更遠處,像是看到了什麼十分有意思的東西似的。

  但這時升起警惕的念頭卻沒什麼用了。

  想要清醒的意志和強制昏迷的本能交織作用在一起,讓加倍的混亂還是抵不過身體本能。

  啊,忘了回答問題。

  在昏迷過去前,虎杖突然想起他原本該回答東堂的那個問題來著的。

  我喜歡高個子大屁股的女生……

  懷著沒說出口的答案,虎杖仰面倒下,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順著鳥兒四處飛散的方向往前走,隔著百米左右的安全距離,蹲在高處樹枝上的櫪木看到了正在對峙著的虎杖和東堂兩人。

  兩人的打鬥不像是咒術師之間的比拼,單從普通人的視角來看更像是赤身□□的搏擊打鬥。

  拳拳到肉的出手,加上響亮的搏擊聲,讓在遠處的櫪木都感受到得一清二楚。

  看到被虎杖撞出一個大凹陷的樹干,櫪木無意識地摸了摸手旁的樹杈。

  嘶……

  現在的咒術師怎麼打起來這麼恐怖的嗎?

  要不是之前從五條那裡聽說過虎杖作為宿儺容器,身體機能是常人的幾十倍甚至幾百倍之強,櫪木毫不懷疑剛剛東堂的那一拳足以讓正面承受的人當場斃命。

  不過虎杖看起來似乎也並不是全無事的樣子,東堂的那一擊讓他的反應有了瞬間的空隙。身為一級咒術師的東堂自然不會放過這一空隙,直接一腳對著虎杖呼了上去。

  櫪木有點不忍心看下去了。

  這簡直是當沙包在揍啊。

  不過想是這樣想,作為加班工作的算得上是半個裁判人員,櫪木要保證賽場上學生的安全。

  只要虎杖身體承受不住的話,她就會馬上出手,救下虎杖。

  但那也意味著虎杖失去了比賽資格。

  所以櫪木坐在樹枝上不敢有半點分神,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兩人身上。

  虎杖的參賽資格和人身安全她都要保證。

  連踹四腳之後,東堂停腳了。

  東堂轉身要離開。

  然後虎杖又從地上蹦了起來。

  兩人瞬間友誼升華,當場討論起了喜歡的女生類型。

  櫪木身子晃了晃,險些一個腳步不穩,要從樹上摔下來。

  原來……原來五條的性格在咒術師裡面居然也算是正常的嗎?

  虎杖你怎麼還真的思考起來了!

  看著沉默思考的虎杖,櫪木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放松一下神經,不用像之前那麼緊張了。

  她伸了個懶腰,一閉眼,一睜眼。

  眼前的景像瞬間不對勁了。

  櫪木的表情瞬間有些精彩。

  本來眼前的虎杖東堂兩個人,只剩下一個虎杖。

  那個「虎杖同學」還坐在牛頭骨骨頭堆上,一臉邪氣。心情似乎還不錯,看到她後挑起嘴角一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以手作刀,凝成一條鋒利的咒力刀刃劃過她的脖子——

  然後那咒力靠近到櫪木身體半米內時,直接散成了一團人畜無害的黑氣,糊了櫪木一臉。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消散的黑氣後面,櫪木無辜地眨了眨眼。

  這下輪到那位「虎杖」的表情有些精彩了。


第69章

  那邊宿儺面上的表情精彩,這邊櫪木的內心情緒也十分復雜。

  她臉上的無辜是真無辜。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回想起來,櫪木只記得她看著東堂和虎杖正准備就「喜歡的女生類型」討論,一時半會兒還打不起來,所以在樹枝上站久了的她伸了個攔腰。

  結果伸完腰,眼睛一閉一睜,人就換了個地方站著。

  剛剛還在眼前友情升溫友好交流的虎杖和東堂也不見了。

  連周圍的環境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只看到眼前那個長得像「虎杖」的咒靈坐在骨頭堆上,話也不說直接一刀來勢洶洶,想直接削掉她腦袋。

  櫪木是真的沒有反應過來。

  結果眼看著自己要身高要從脖子以上銳減二十釐米,那咒力化成的刀刃又散成了一團黑氣。

  然後,就是宿儺那張表情難以捉摸的臉。

  對的,眼前的「虎杖」是宿儺。

  櫪木眯了眯眼睛。

  雖然一時半會兒還有很多事沒弄清, 但她至少知道了眼前咒靈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這個地方……

  她看了眼自己的腳下,粘稠黑紅不知是什麼的液體像是淺淺的水面,鋪滿了整個空間的地面。

  然而不知什麼原因,這些液體自動自覺地和自己的腳保持了半米的範圍,在周圍形成一個空白圈,像是對什麼東西避之不及似的。

  倒是原先屬於宿儺的咒力,離開宿儺的控制散開之後,反而對她格外親近。

  肉眼可見的咒力氣息如同一群靈動小魚在她身旁游動,部分直接就鑽進了她的身體。

  櫪木本來還擔心這是什麼奇怪的咒術,但揮手趕又趕不走,就只好放任它們貼上自己,隨後消失在空中。

  不過現下倒是沒什麼不舒服,看著宿儺仍然沉著的表情,似乎也並不是什麼留有後手的咒術。

  櫪木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四周開闊沒有可躲避的地方,見不到天際也見不到地平線, 沒有逃的可能,沒有逃跑的可能性。

  得出這個結論後,櫪木索性也就放棄了逃跑,眼神大剌剌地看向宿儺,迎上去直接開口問道:

  「這裡是哪裡?」

  抬頭望向坐在骨堆上的宿儺,櫪木往前邁步走進了些許。

  隨著她邁開的步伐,櫪木余光發現,自己腳邊散開的紅黑色液體居然也隨著她的腳步向後散開,流動著始終與她保持一定距離,似乎連一丁點都不願意讓她碰到。

  停下腳步。

  液體靜止了下來,不多不少在她腳邊保持著一定距離,仍是一個圓。

  櫪木挑了挑眉。

  聯想到剛才散開的咒力,她心中突然間隱約有了個離譜的想法。

  櫪木發問的聲音打破了這片空間裡的安靜,也讓宿儺從先前思考的狀態脫離出來。

  宿儺居高臨下看著,連眉毛也都沒動一下。

  「這裡……」

  還沒等櫪木重新重復自己的問題,讓她汗毛聳立的危機感催使著她向後一躍,躲開了宿儺的攻擊。

  只見衣擺在風中呼嘯而過,宿儺袖下的手如爪般蜷起,直直朝著櫪木的脖子襲來。

  周圍隱隱扭曲的空氣昭示著這一抓的力道之強,連問題也不答,目的明晃晃想的是一擊斃命。

  眨眼間,櫪木躍回了自己先前站著的位置,牛骨堆頂上的宿儺出現在櫪木先前走上來的位置。

  兩人又陷入了僵持中。

  櫪木警惕地頂著宿儺的一舉一動。

  這是知道咒力的攻擊起不了作用,決定親自動手了?

  不知道眼前的詛咒之王還會不會有下一步動作,櫪木此時也不再開口,目光緊盯在宿儺身上,生怕那衣袖又翻飛起來取自己的性命。

  這一次自己親手攻擊也沒打中,宿儺倒是沒再展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收回自己的手掌,抖了抖寬大的女士和服衣袖,收攏雙手。

  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個牛骨上,恢復了最開始悠閑懶散的坐姿。

  宿儺張嘴,吐出了兩人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你是誰?」

  聽到宿儺的這個問題,櫪木心裡突然生出些許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不願被宿儺的問題牽著走,她強硬道: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回答你的問題。」

  你先告訴我這裡是哪裡,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聽到櫪木咄咄逼人的語氣,宿儺也不惱怒,臉上反而掛上了一副有趣看戲的表情,上下打量著她,吐出了更加不可思議的話語:

  「如果你能回答上我的問題,自然就能得出你的問題的答案。」

  櫪木一愣。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

  如果我知道我是誰,我就知道這裡是哪裡?

  宿儺這是……認識之前的我?

  是作為人類的我嗎?

  櫪木茫然的表情落在宿儺眼裡,勾出了他更濃的帶著玩味的笑意。

  「那看來是我錯怪你了。」

  說著錯怪,宿儺的語氣裡反而不見一絲愧疚。

  「我還以為這是你弄得把戲呢。」

  櫪木莫名其妙:

  「我弄的?我弄來干什麼?」

  「那當然是……」

  宿儺拖長了語調,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如同繾綣般的呢喃。

  「為了來殺我啊。」

  櫪木:「……」

  有人和我說過宿儺是詛咒之王,沒人和我說過詛咒之王腦子還不太正常啊。

  宿儺見櫪木一副「你在說什麼鬼」的扭曲表情,笑容頓時咧得更大,換上仿佛和老朋友敘舊般熟稔的語氣:

  「難道不是嗎?這種事你以前不是已經做過很多次嗎?」

  見櫪木僵硬在原地不吭聲,宿儺惡劣地笑道:

  「噢對,你現在失憶了,肯定不記得了。」

  聽到宿儺這逗弄的語氣,櫪木還有什麼不明白。

  她以前居然和這詛咒之王認識!

  但隨後宿儺像是想起什麼的,自言自語道:

  「不對,你失憶了不是你弄的,那這結界是誰布下的……」

  「結界?」

  終於從宿儺嘴裡聽到了一個關鍵詞,櫪木看向四周嘴裡重復道。

  「原來這裡是什麼結界嗎?」

  「這裡是我的生得領域,領域之外才是結界……嘖,你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聽到櫪木仍然不知情的發言,宿儺心中升起了莫名的煩躁揮了揮手。

  頭頂上方的黑幕如同融化了一般,飛速向下消融,蒙蒙天空中透進陽光照亮了宿儺的生得領域。陰氣森森的牛骨仿佛是被這陽光照得猛烈,化為絲絲縷縷的黑氣,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兩人腳下鋪滿整個空間的黑紅色液體汩汩流動,以宿儺的落腳地為中心湧動流回,連一滴都沒有留在這草地上。

  ——當然,液體流動的過程中仍然是自動自覺地繞開了櫪木的腳。

  再一次見到這景像,櫪木終於忍不住問道:

  「為什麼你領域裡的東西都很怕我的樣子?」

  怕。

  這是櫪木推斷後得出的結論,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理由能解釋這一切了。

  宿儺第一次攻擊無緣無故就落了空,怎麼想都不是宿儺自己主動收的手。

  但那也不是櫪木干的,她那時根本沒有反應時間。

  這會兒見到宿儺領域內的液體都對她避之不及,櫪木就有了個猜測。

  恐怕是那咒力不想接觸自己,無視了宿儺的控制,在觸碰到她之前就躲開了。

  連宿儺的控制都能掙脫,這是得多怕她啊。

  宿儺臉上似笑非笑:

  「你猜?」

  櫪木:……

  好吧,這看來是不想回答她的問題了。

  收回了自己的領域,宿儺拍拍手站起來,眼睛對上了櫪木略帶怨念的目光,不滿喝道:

  「看我干什麼,看結界啊。」

  知道宿儺不可能好心情當個百科全書來解答她的問題,本就不抱有什麼期望的櫪木放棄了從他那裡問出些什麼。

  當下之急,還是從宿儺口中的這個「結界」裡出去。

  櫪木重新打量起四周煥然一新的新景像。

  果然她還是在比賽場地內。

  熟悉的樹林和草地,連空中的陽光都沒有多大的變化,說明時間並沒有過去多少。

  但是周圍安靜得嚇人,除了立在身旁存在感頗高的宿儺以外,竟然沒有任何人。

  連冥冥的烏鴉也不見一只。

  因為這裡是原來的地方,又不是原來的地方。

  櫪木把目光放在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樹上。

  樹梢上的葉子隨著風簌簌搖擺。

  可是她卻沒感覺到一絲風。

  再看看向那棵樹的腳底,竟然也沒有影子。

  櫪木情不自禁地走到最靠近自己的一棵樹旁,伸出手摸了上去——

  那樹竟然傳來一絲微不可感的抗拒的意思,但最終還是化為了一縷稀薄的咒力,纏上櫪木的手臂,最後融進她的身體裡再也不見蹤跡。

  那棵樹也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櫪木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

  她摸了摸自己手臂,又摸了摸那棵樹先前存在的位置。

  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摸到。

  「這下你知道為什麼這裡的咒力都怕你了嗎?」

  宿儺抱著手臂旁觀著櫪木的動作,臉上沒有半分驚訝,只有習以為常。

  像是已經見過這樣的場景許多次了。

  櫪木喃喃發聲:

  「所以……這個結界到底是什麼?」

  「這個結界,能讓身處其中咒力過於強大的存在,回歸到咒力的世界。」

  宿儺盯著櫪木的一舉一動,把她眼中的驚訝全都收入了眼底。

  等櫪木從深思中回過神來看向自己時,才繼續緩緩道:

  「沒有影子,沒有空氣,沒有重量。和現實世界完全重疊在一起,是由現實世界裡咒力投映出來的……」

  「這裡是咒力的世界。」


第70章

  咒力構成的世界……

  櫪木四下裡環顧了一圈,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這結界,有什麼出去的辦法嗎?」

  「出去?簡單啊。」

  宿儺撿起腳旁的一片落葉,放在兩指之間捻了捻。

  只蘊含著稀薄咒力的樹葉不出片刻,就化為一縷白氣,消失在了宿儺指尖上。

  他搓搓手指,臉上涼涼一笑:

  「只要沒有咒力,在這世界裡沒有了投影,自然就能出去了。」

  沒有咒力……

  櫪木略一思考,就明白過來宿儺口中的方法意味著什麼了。

  對於咒靈來說,沒有咒力就意味著死亡。

  也就是說, 除非死亡,否則就不能離開這裡。

  不, 甚至可能只有她離不開這個地方。

  櫪木心中一沉。

  宿儺之所以也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虎杖曾經吃下過幾根宿儺的手指,所以才連帶著宿儺也在結界範圍內。

  然而對於他來說, 即使這幾根手指的咒力最後用盡辦法也沒辦法離開, 只能留在這裡的話, 還能有剩下的手指在其他地方處。

  最壞的結果,也就不過只是損失部分實力。

  一舉兩得。即祓除了游蕩的特級咒靈櫪木,還能處理特級咒物宿儺的手指。

  在腦子裡轉過幾個彎,櫪木瞬間想明白這個結界會是誰布置的了。

  態度堅定想要袚除她和削弱宿儺力量的,除了京都校那邊來參加比賽的保守派領頭羊,還能有誰呢?

  她和五條都著道了。

  先前兩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京都校長樂言寺身上,他們都想的是畢竟他才是保守派的領頭羊。京都校的學生尚未畢業,不至於被卷進派系之間的爭鬥,所以五條和櫪木都沒有多留意。櫪木還是照常來幫忙當比賽的裁判。

  結果沒想到,樂岩寺居然選擇讓學生直接在比賽中出手。

  也不知道虎杖同學會不會受影響。

  畢竟吞食了宿儺的手指後,宿儺的咒力已經成為了虎杖身體的一部分,驟然把宿儺從他身上剝離,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還有五條那邊……

  把情況捋清楚後,櫪木心中反而更加焦急起來。

  「喂喂喂,臉色那麼難看干什麼。」

  不像櫪木那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宿儺早就靠著樹坐下,悠哉游哉神色輕松。

  他衝著櫪木嚷道:

  「那個誰,不知道名字的。」

  櫪木回頭。

  見櫪木終於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宿儺頗為滿意地抬了抬下巴。盡管是坐著的,但他硬生生憑借著氣勢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我回答了你那麼多問題,也該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思量了片刻,櫪木想著宿儺確實是提供了自己不少關於這個地方的信息,回答他幾個問題也不是不可以。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比起宿儺,她似乎才是信息匱乏的那一方。

  說不定能從他這裡問出還有什麼別的出去的方法呢?

  而且還是個喜怒無常的祖宗。

  回想起之前兩次招呼也沒打的攻擊,櫪木心想。

  還是順著他點吧。

  「你有什麼想問的?」

  「你這一次叫什麼名字?」

  這一次?

  櫪木覺得宿儺說法怪怪的。

  難不成……是歷史老古董和現代人的語言代溝?

  也沒糾正宿儺的問法,櫪木老老實實地答道:

  「櫪木光。」

  宿儺在虎杖的腦海中記憶裡一轉,立刻從腦海角落裡揪出來有關於五條讓虎杖他們去栃木縣尋找特級咒靈的記憶來。

  在記憶力轉了一圈,宿儺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等等,櫪木光?

  那個小鬼他們找到的咒靈?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兩相矛盾的事實擺在面前。

  櫪木是絕對不可能成為咒靈的,可現在失憶的櫪木卻認為自己是咒靈。

  無數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和念頭在宿儺腦中飛速閃過,最終排除只剩下了那最後一個答案。

  這蠢貨……

  被人給徹頭徹尾的騙了。

  宿儺咬牙切齒。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自己會對此感到憤怒。

  按理來說櫪木遭了大難倒了大霉,自己應該揚天哈哈大笑幾聲,好好嘲笑嘲笑她,然後再譏諷上幾句「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啊」。

  但一想起那張臉上曾經出現過的那副疲憊,卻從容而勝券在握的表情……

  雖然很不願意提起,但她那一次確實贏過了他。

  然而眼前的櫪木卻又這麼愚蠢至極,輕易地中了那御三家五條的圈套,

  一想到這裡,宿儺心中生出一份連帶著櫪木一起的屈辱,壓抑不住的怒氣在胸口四處橫衝直撞。

  越想越怒火中燒,宿儺也不壓抑著這份怒意,先前收回的領域裹著領域主人心中的憤怒狂卷怒號再次展開。四周草地樹木在這份強壓下就像風中搖曳的殘燭瞬間熄滅,消散殆盡。

  先前平靜的黑紅液面也咕嚕咕嚕地沸騰起來,竟像海面一般翻湧起來,依照著領域主人的想法湧向櫪木,掀起咆哮巨浪。

  「你又怎麼了!」

  要不是宿儺的動作過快,她簡直想揪住他的衣領好好晃一晃。

  大爺你發火也能不能給我個理由啊!

  我哪句話又說錯了!

  眼看著巨浪向自己拍來,櫪木悚然一驚,迅速向領域邊緣撤開,和那來勢洶洶的浪潮拉開距離。

  但是曾經親自體會過五條的領域,櫪木知道只是躲是行不通的。

  沒有領域和術式可以使用,能不能單純地用咒力相互抵消?

  躲閃著拉開距離,櫪木試探著把自己一點的咒力融入宿儺的領域裡。

  結果她的咒力直接泥牛入海,沒帶來任何改變。

  櫪木咬咬牙,一時半會兒沒有其他應對方法,繼續拔腿開跑。

  然而在領域之中,領域的主人宿儺只需要意念一動,櫪木撤開的方向又築起更高的巨浪,堵死了她的移動的步伐。

  來路退路都沒有了。

  櫪木腳步頓了頓,眼睜睜地看著那液體狠狠地從頭頂向她拍下。

  嘩——

  櫪木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隨後猛得睜大眼睛。

  那聲勢浩大的巨浪碰到她之後,竟然如同一陣微風刮過一樣,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來不及多想,意識到這液體對她造成不了傷害,櫪木決定直接突圍出去。

  還沒等她邁出步伐,一股凜冽陰冷的殺意從液滴構成的浪幕後面傳來。

  生死本能下,櫪木不急細想,瞬間揮手在自己和巨浪之間用咒力織成一張厚厚的密網,想要抵御下那攻擊。定睛再看,骨節分明指甲尖銳的利爪從網的空洞中穿過,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半點也沒被那網阻攔得有片刻停滯,直直指向她的喉嚨。

  利爪在視線中無限放大——

  櫪木的目光盯在那最終近在咫尺的手腕上。

  按理來說不該那麼近的。

  如果能達到這個距離,就說明……

  腥甜的氣息湧上口腔,櫪木猛地嘔出一口血。

  比黑紅色液體更紅更溫熱的液體噴濺在宿儺的手臂和臉龐上,鮮紅溫熱的血液愣是讓那詛咒之王的手臂都帶上了些許人氣。

  血滴順著宿儺臉上的花紋緩緩留下。

  宿儺舔了舔沾上他嘴角邊上的血液,臉 上露出氣消滿意的燦爛笑容,一瞬間竟然有點像虎杖那毫無陰霾的模樣。

  於此截然相反是他的動作,那根刺穿她喉嚨的手指也不停留,手腕毫不留情地拔出抽回,櫪木的傷口在利指的帶動下,再次濺出了更多血液。

  滴滴答答落下,和紅黑粘稠的液面混為一體。

  宿儺收回手,立在櫪木面前。

  櫪木一陣恍惚,雙腿無力跪在了地上。

  她用手捂住喉嚨,感受到自己的傷口在手掌下緩緩地愈合著。她把呼吸放得極輕,生怕自己過大的動作會牽引到傷口。

  鼻腔和胸腔都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要不是咒靈恢復能力驚人,櫪木覺得自己剛才就要死第二次了。

  見櫪木慢慢回過神來,宿儺一跨步湊近了櫪木,抬起她那張臉來仔細端詳。

  宿儺的目光轉到了櫪木的臉上,因為劇痛的作用,這張臉顯得格外的蒼白,冷汗還仍然自櫪木的面頰滑下,呈出脆弱的透明感。

  露出了從來沒見過的表情啊。

  宿儺笑著,他的指頭替櫪木抹開了嘴角上的血液,在臉色的對比之下顯得唇瓣更加嫣紅,嘴裡吐出的是和動作完全相反的冰冷言語:

  「要是把現在的你殺了,重新活過來的會是以前的那個你嗎?」

  「腦子太蠢,實力太差,經驗太少。」

  捏住下顎的手指驟然收緊,過於鋒利的指甲刺在櫪木的臉上壓出了血絲。

  「果然還是死了比較好啊。」

  「那也得我死得了才行啊。」

  聽到這話後,櫪木勾起嘴角,在宿儺面前第一次展露出笑容。

  微笑帶動的臉龐肌肉被指甲扎了進去,血液順著傷口緩緩留下。

  她忽然抬手抓住了宿儺的手腕,目光緊緊鎖住宿儺的眼睛。

  「要是手痛的話,不勞煩您老人家扶著我了。」

  在櫪木的手掌握上宿儺的手腕時,她心中的猜想終於被證實了。

  手下皮膚像是捏住了海綿,輕輕用力地就能陷進去許多,然後又被源源不斷的新的血肉填充上來。

  果然,怕她的、會被她吸收的咒力,不只是那些普通物體投影出來的咒力。

  在宿儺領域內的液體會自覺避開她時,櫪木就覺察到了這一點。

  現在看來,就連構成宿儺□□的咒力也不例外。

  臉上被劃傷的輕微痛感讓櫪木微微皺眉,但她沒有吭聲,而是加大了手上的力氣,對著沉默不語的宿儺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還得多謝您的提醒,要不然我還發現不了——原來我是能無差別的吸收和我接觸到的咒力嗎?該說我確實遲鈍了,早在五條說栃木縣因為我已經長時間沒有誕生咒靈,我就該發覺出來才對。不僅僅是平衡那麼簡單,而是因為栃木縣能構成咒靈的咒力都被我給吸收光了。」

  「所以在這咒力構成的世界裡,您是殺不了我的。只要您的攻擊中還有咒力,就會被我吸收,我就還是能夠擁有咒力在這個世界裡存在。」

  宿儺面無表情不說話。

  櫪木嘴裡恭維的稱呼也換了:

  「來吧,我們來坦誠相見的談談吧,反正你也殺不了我。」

  她頗有誠意地先松開了自己的手,淡定地從容一笑。

  看到櫪木的笑容,宿儺心神忽地一晃。

  啊啊,還是同一個人。

  等他反應過來時,掐住櫪木臉的手已經松開來了。

  櫪木騰出一只手拍拍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一邊問道:

  「先從哪兒說起呢……啊對了,為什麼你聽到我的名字就暴怒起來。」

  她略帶不滿地瞥了宿儺一眼。

  「就算五條取名的品味太差——這點確實是這樣——你要揍的人也不應該是我啊!」

  宿儺:「……」

  他收回前言。

  油嘴滑舌,這不是同一個人!


第71章

  宿儺看起來頗為頭疼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所以你並不記得你是個什麼東西嗎?一點也不記得?」

  「不記得,我的記憶只到我從栃木縣那裡出現,再之前的事情什麼都不記得了。」

  說到這裡,櫪木頓了頓,又補充強調道:

  「不管是這一次生前的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我。」

  先前從宿儺的話裡有提到「這一次叫什麼」和「以前的你」,櫪木猜測或許她自己缺失的記憶,不只是她和五條約定要找回的「生前的記憶」,應該還有更加久遠的記憶。

  而且以宿儺存在的歷史來看……

  櫪木心情復雜。

  難道我和宿儺一樣活了上千年?還是轉世投胎?

  宿儺把兩根手指捻在一起搓了搓,展示給櫪木看。

  剛才接觸了櫪木喉嚨的手指皮膚干癟,在咒靈反轉術式的作用下,皮肉漸漸被填充起來,恢復了正常的光滑感。

  他努努嘴:

  「先從這個講起吧, 你也發現了吧, 你會不受控制的吸收咒力。」

  櫪木點點頭。

  「雖然這個比喻可能不太恰當……如果把這個世界比作是一杯溶液,那麼咒力就是這杯溶液裡面的溶質。這些咒力既可以成為咒術師的能力,也可以構成咒靈的能力,反正兩者根源是相同的。」

  宿儺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雙手背在身後。

  「咒力不斷增加,多余的咒力最終就會析出——也就是溶質結晶,溶質溶解的狀態被破壞——類比過來就是如果咒力過多,多到這個世界容不下後,咒力在這個世界存在的平衡就會被打破。」

  聽到這裡,櫪木不由地感嘆道:

  「好……好科學的解釋啊。」

  這位大爺去讀了老年大學?

  宿儺側過臉瞪了櫪木一眼。

  她恢復嚴肅認真的好學姿態,半帶著點討好姿態:

  「您繼續您繼續,平衡打破的話會怎麼樣?」

  「誰知道呢?大概就是世界毀滅吧。」

  宿儺聳聳肩,臉上事不關己地涼涼一笑。

  「所以為了避免過濃的咒力打破世界平衡, 就勢必要把這些溶質在結晶之前,把它們從液體裡面分離出來。用咒力的說法就是,在咒力過多超過溶解上限前,把咒力從這個世界弄出去一些,這樣就相安無事了。」

  說到這裡,宿儺停下了話頭,把目光放在了櫪木身上。

  一臉「我都說到這裡了,你個蠢貨還要我繼續浪費口舌下去解釋嗎」的意思。

  不過他也確實不用把這些掰開來細細碎碎地講了。

  把宿儺的話和自己的經歷聯系起來,櫪木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過多的咒力會打破世界的平衡。

  她的體質會無意識地吸收咒力。

  櫪木張了張嘴,瞳孔微微睜大又收縮,不可置信道:

  「是我?」

  「對。」

  「哦好的,繼續。」

  「……」

  宿儺啞言,好半晌才重新開口,語氣中帶著點沒看到好戲的遺憾。

  「你怎麼也不驚訝一下。」

  櫪木歪頭笑笑:

  「你是誰?詛咒之王。宿儺大人,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嗎?」

  宿儺差點沒被這句話噎得一口氣沒喘上來。

  合著這蠢貨是以為我在說笑?

  怒急之下,他直接選擇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話。

  「喂喂喂,你抓我的手干什麼!」

  櫪木垂在身側的右手被宿儺一把用力抓起。

  由於宿儺猝不及防地動作再加上他的力道大得驚人,她的手直接被宿儺強抓著貼在了他的胸口。

  櫪木摸不著頭腦地驚恐萬分:

  「雖然是我摸的你,但是這還是你占了我便宜啊!」

  她盡力蜷縮著手指,五根手指指尖十分抗拒的姿態戳在宿儺的身上。

  宿儺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這不是證明給你看嗎?」

  伴隨著他的話音,僅僅是被櫪木手指尖觸碰到,宿儺身穿的女式和服以她的指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窟窿,隨後飛速向周圍擴散,幾個呼吸之間,整件衣服消失在空氣中。

  看到這樣的結果,宿儺這才松開手:

  「看到沒?這下證明了吧。」

  咒力化成的衣物消失在櫪木手下。

  結果確實十分明了了。

  見櫪木還是沒有馬上點頭承認,宿儺又促狹地補充了一句:

  「難不成你還要說……這是你想干的?」

  櫪木:「……」

  她現在就是很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用手半掩著自己的眼睛,櫪木心累道:

  「行行行,您說得都對,求您老快把衣服穿回去吧。」

  宿儺挑眉,臉上滿是坦然自豪。

  「怎麼?能觀瞻到我的□□是你的自豪,你還嫌棄不成?」

  言下之意竟然是不打算穿回去了。

  手半遮著眼睛,櫪木從手指縫隙中透過一絲可以稱得上是殘念的目光,看向袒胸露膀的宿儺,語氣已經是生無可戀的狀態:

  「可是……你現在用的是虎杖同學的□□啊……」

  虎杖同學,我們對不住你啊。

  這句話說出口後,領域內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

  久到櫪木都以為宿儺是不是在蓄力大招,好一招干掉她後,對面終於又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然後才是宿儺已經恢復淡漠從容的聲音。

  「行了,你別遮了。」

  櫪木聽話地放下手來。

  雖說看到穿回女式和服的宿儺,她的內心還是充斥著「為什麼是女式」的吐槽欲望。

  但看在折騰了這麼久才能讓對話正常進行下去……

  櫪木選擇把吐槽欲望的念頭掐滅。

  為了緩解剛才的尷尬氣氛,櫪木試探著開口繼續話題:

  「所以,我是平衡咒力的存在嗎?」

  宿儺點頭,目光漸漸放空,望著領域虛空中的某處,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憶:

  「你的身體會從你出生開始,就緩慢地吸收著這個世界的咒力,那些咒力會被禁錮在你的體內無法離開。一直到你死亡,那些咒力也會被你一並帶離這個世界。然後等待著下一次咒力濃郁的時候,再被投放回來,生生死死循環,就能實現降低這個世界咒力濃度的目的了。」

  曾經有個人面帶淺笑,再平靜不過的,把這些都講給了他聽。

  說得不帶半點悲傷或者孤獨,像是在講述日升日落那樣子尋常。

  當初,宿儺聽完這番話時,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你就端著吧。

  他對此表示嗤之以鼻。

  遠眺的目光重新收回來,他重新看著眼前的櫪木,眼裡滿是說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這就是你,咒核。」

  「不是人類,也不可能成為咒靈。」

  「一個異類。」

  宿儺的一句句話如同巨石般砸下來,絲毫不委婉直接對櫪木下了定義。

  語氣斬釘截鐵。

  隨著宿儺的一句一句話說出來,櫪木突然發覺自己的聽力從來沒有比現在這時候這麼好過,思維沒有比現在這時候轉得更加快過,直覺沒有比現在更加准過。

  明明這話聽起來比剛才的那些更加離譜,她的理智告訴她不該全信那些話,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真相要靠自己去發掘,宿儺的一言之詞可以作為參考,但不可以直接認為是真相。

  但是隨著宿儺的一句接一句的話說出來,她的手不自覺地攥住裙角,越收越緊。

  等到她反應過來,衣服已經如同一張用過的紙巾,皺成了一團,松開手後能看到上面暈染了淺淺的汗跡。

  「我還以為只是我的體質特殊呢,就像有人會有天與咒縛,那有人喜歡吸個咒力變個咒靈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櫪木自嘲地笑笑。

  盡管記憶並沒有恢復,但是她心底已經有了決斷。

  宿儺說的,所有都是事實。

  活了上千年的詛咒之王性子涼薄又傲慢,不管對待咒靈咒術師還是普通人都是一副霸道之極的姿態,很少有人能讓他這麼耐下性子來慢慢娓娓道來,說這麼多話,講這麼多事。

  也就是之前那個和他死磕了大半輩子,還從他這裡占到了一絲上風的咒核,才機緣巧合之下,入了宿儺的眼。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櫪木這才能從宿儺嘴裡聽來這些本屬於自己的記憶。

  可是宿儺給櫪木的特殊待遇,也就這麼多了。

  畢竟連剛才那些話,也是在宿儺往她喉上戳個洞洞後才聽來的。

  「咒力可不是只有咒靈才有,咒術師身上也有,所以強大到超脫常理的咒術師也是你出生的原因喔。」

  聽起來好心的提醒裡,滿含著濃濃的惡意。

  「所以呢,被那位最強咒術師取了名字,締結了契,你覺得是巧合還是計劃?」

  宿儺的嘴張張合合,普通的話語從這位詛咒之王嘴裡說出來,也像是一句句戳人心肺的詛咒:

  「咒術師怕什麼?怕咒靈存在,也怕咒靈不存在。怕咒靈存在,是怕自己實力不夠強,死在了袚除咒靈的路上。怕咒靈不存在,是怕自己失去了咒術師的身份,活著也不能享受到咒術師可以享受的榮華富貴。」

  咒術師都是有錢的,或許不一定是人人有錢,但咒術師家族卻都是積富已久的大家族。

  這些家族可能比不上那些明面上的名門巨閥,但有時候他們卻能獲得更加的優待。

  畢竟,沒有人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在沒有律法規定的咒術世界裡,畸形的家族形式如同無限增殖的癌細胞,將自己的影響力蔓延到咒術師存在的每一個角落。

  對於那些把控權力的上層來說,既能享受到財富權力,又有小輩年輕的咒術師去為袚除咒靈賣命。

  可謂是高枕無憂。

  所以櫪木的存在對這些家族高層來說,肯定是欲除之而後快。

  當她是咒靈時,她會要命。

  當她是咒核時,她會擋財。

  宿儺把語言化作利刃,一刀戳過去:

  「這個結界,肯定是御三家的那個五條為你專門設下的圈套。」

  然而和他想像中的並不相同,聽到這話的櫪木非但顯露出半點負面情緒,反倒是忽然笑出聲來。

  櫪木拍了拍她的裙角,撫平了上面的折皺。

  她堅信無比道:

  「雖然我現在還不能確定關於我的事情,一定全都是對的。」

  「但是我非常肯定,你說的關於五條的事情,一定全都是錯的。」

  宿儺的刀偏了。


第72章

  教師監控室內, 結界展開後。

  「結界怎麼解除?」

  五條噌的一下站起來,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坐在不遠處的老人。

  原本他還以為保守派的高層看在他目前還是最強的份上,不至於敢直接惹惱他,所以即使把他帶在身邊櫪木和虎杖視為眼中釘,但不會直接動手。

  沒想到他們真的敢!

  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動的手。

  冥冥一直連著櫪木的視野監視著場內的情況,所以在結界展開那一瞬間,她第一個把情況報了出來。

  「虎杖悠仁出事了。」

  她扯了扯手臂,發現原本連著自己的咒力絲線也斷了,又補充道:

  「那個咒靈也出事了。」

  情急之下, 她叫順口的咒靈也忘了改口叫名字。

  不過五條也沒心情糾正她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五條現在處於極度憤怒的狀態。他的眼罩被扯了下來,一雙藍色的眼睛裡如同掀起了狂風暴雪,只看一眼就被卷得迷失在其中。

  但在這種情況下, 他說出來的話語卻是冷靜無比, 這反差更讓人加倍恐懼。

  憤怒或許能激發一個人潛力, 讓他發揮出平常不能發揮的實力, 但這過程中肯定會有因為憤怒不受控而浪費的部分。所以如果一個人既憤怒又冷靜, 那才是最為恐怖的。

  被他凝視著的老人,樂岩寺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這不是他內心恐懼,而是五條帶來的壓力直接激起身體的本能。

  重重握緊扶住拐杖,他恢復了一貫的道:

  「嚴島神社代代相傳上千的咒符,設計之初是為將那位詛咒之王宿儺永遠封印在咒力那邊的世界。」

  視線從濃密的眉毛後面探出,眉毛隨之抖了抖。

  樂言寺提高了聲調:

  「你說,有沒有辦法解除?」

  答案很顯然。

  在結界內的咒靈消失前, 結界都不會接觸。

  五條眯了眯眼睛,冰冷的眼神裡不自覺帶上了點殺意。

  把這些屍位素餐的高層全都殺光。

  他的腦子裡又冒出了這個想法。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冒出這個想法了,真正要算起來, 次數多得他自己也數不清。

  在看到家族內部為爭奪利益權力,罔顧人命互相傾軋時。

  在勤勤懇懇在第一線袚除咒靈的咒術師,卻因為不合理的安排而喪命時。

  用他人的性命和血肉,為自己築起權力和財富的高塔。

  當五條成為老師後,目睹著年輕一代的慢慢成長時,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冒出過這個想法。

  把這些腐爛到根源的高層連根拔起,再在這片沃土上播種下新的種子,培養出新一代的年輕咒術師,從而真正地實現更新咒術界。

  但是這一次保守派的舉動調起來了他深埋在記憶深處中的怒火。

  五條隔空抬手揮出,對著手握拐杖的樂言寺就是一掌。

  端坐在座位上的樂言寺不應對也不躲。

  那對准他的,本該把這位老人嵌進牆裡的一掌,最終卻只帶起一陣風,刮得他的衣襟簌簌作響,白灰色的發絲向後飄揚,最終半絲也沒傷到地垂落下來。

  五條挑挑眉,銳利的目光落在原本一直默不作聲的冥冥。

  冥冥捂著嘴輕輕笑了一下:

  「別這樣看我啊,我說了我都是收錢辦事的。能賺兩份的錢,何樂而不為呢?」

  是她出手擋下了那一掌。

  五條那一掌只是為了泄氣,並不是真為了奪命去的,所以要擋下倒也不難。

  但是這一擋卻讓五條的臉黑得要滴出水來,厲聲質問道:

  「你知道他們的計劃也不說?」

  他原以為像冥冥這種收錢辦事的沒有站隊風險,金錢交易下是可以信任的,所以才讓櫪木當了她的助手,希望能讓櫪木和更多人接觸,希望能讓她過上與正常人無異的生活。

  冥冥抿嘴笑笑,搖頭否認:「我又不是情報販子。收錢照顧櫪木一二是你的委托,那邊的委托……」

  她伸出一根細指,輕巧地虛空點了點樂岩寺校長那邊的方向。

  「只不過是希望能讓我在你發怒的時候攔下點罷了。」

  雖然話語上撇得干淨,但是細想下來,又有什麼場合是值得五條動怒的呢?

  確實是收錢辦事,除此之外分毫不提。

  花了什麼錢就做什麼事,剩余的連個添頭也沒有。

  「不過,我倒是可以提醒你一下。」冥冥話頭一轉,「比起動怒,不如先去幫一下場內那兩位。虎杖同學體內的宿儺被剝離,還能送到家入小姐那裡救救的,至於身為咒靈的櫪木小姐,雖說是被困在那邊的世界,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樂岩寺:

  「你說什——!」

  「約定。」

  無視了樂岩寺驚怒懷疑的呵斥聲,冥冥直言道。

  說完這兩個字之後,她就不再開口了,只是看著五條,像是能讓她無償說的也就只有那麼兩個字。

  並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含義,樂岩寺驚疑不定地看著五條。

  然而五條在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馬上反應過來。

  櫪木還有沒有和他實現的約定。

  雖然不知道憑借著這個約定能不能把櫪木從那邊的世界拽過來,但總要試試的。

  五條衝冥冥微點頭,一聲道謝後立刻消失在室內。

  只留下氣得不停用手中拐杖戳著地面的樂岩寺,和依舊一副游離於事外的冥冥。

  直到再也看不見五條的背影後,端詳著自己指甲的冥冥低笑著自言自語道:

  「這次真是虧大發了啊……」

  ————————————

  結界內。

  在宿儺說出驚人的猜想後,櫪木全盤否認了他的話。

  她直直地盯著宿儺,眼裡沒有半分動搖。

  「這絕對不會是五條設下的陷阱。」

  宿儺低低一笑,似乎是認為她只不過是嘴硬,不願去撕開往日美好回憶看看裡面的真相:

  「你就這麼相信他?從你死亡卻沒能順利轉世,再到被他碰見下了束縛,最後把你投進這邊的世界來,沒有□□回不去現實世界的你直接被扼殺了轉世的可能性,一勞永逸以絕後患,你真的覺得這都能用巧合來解釋嗎?」

  「我不只是相信五條。」

  櫪木搖搖頭,一只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我也相信我自己。」

  她相信通過自己身心,長久和五條相接觸的認識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五條。

  雖然經常表現得很欠打,在剝削員工這方面能讓人感嘆真該拿去吊路燈,但是他對櫪木的照顧確實真真切切的。

  哪怕只是看起來頗有風險,幫助起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可能會帶來許多大麻煩的自己,他也伸出了援手。

  宿儺呵呵冷笑,不想再與她爭辯。

  反正時間會證明他們誰是對的

  等到時候兩個人面面相覷都在這兒呆著出不去,這蠢貨才會知道什麼是識人不清。

  「五條那個騙子你願意信就……」

  話音未落,宿儺皺了皺眉。

  他突然感覺到了一陣不可能存在的風。

  風中夾雜著草木的清香,甚至混雜的鳥雀啾啾的鳴叫聲。

  難道是——

  宿儺猛然抬頭。

  「是誰在說我是騙子?」

  帶著笑意的第三個聲音出現在寂靜的咒術世界裡。

  櫪木抬起手,驚訝地看上仍然空無一物的四周。

  片刻後驚訝又全都轉變成了喜悅。

  「五條悟!」

  這不是他的聲音還是誰的。

  她踮起腳尖在四周踱步,對著周圍空白處四處張望。

  「怎麼只能聽得見你的聲音,看不見你人?」

  「唔,估計還是因為不是一個世界的原因吧。」

  五條的聲音就像老式電話裡一般斷斷續續。

  「這個先不說,剛剛是誰說我是騙子來著的,咋啦,我騙誰啦,是騙小光嗎?」

  單聽聲音就能想像到那聲音背後笑眯眯的一張臉。

  宿儺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臭。

  但是他很快就把這份憤怒轉嫁到了別人身上。

  「這麼說,這結界真不是五條干的?」

  宿儺咬著牙從牙縫裡惡狠狠地擠出聲音,扭頭向櫪木露出輕蔑的嘲笑。

  「那你比我想像得更蠢了,怎麼把自己玩死的?」

  櫪木因為五條出現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櫪木:這也怪我咯。

  「哇唔,冤枉好人也要有個限度啊。我千辛萬苦順著約定的因果作用摸了過來,結果一過來就聽到有人在污蔑我是騙子。」五條哼哼幾聲,表示出自己的不滿,「詛咒之王怎麼那麼有閑心來操心別人的事,不如改叫八卦之王。」

  宿儺:「……」

  好想殺了那個瞎嚷嚷的聲音。

  櫪木只想捂住五條的嘴,叫他別再激怒宿儺了。

  萬一他直接暴走自己就跑不掉了怎麼辦!

  然而宿儺並像她想像中的那樣暴怒發火,甚至連領域也沒有展開,兩人就這麼面對面互相瞅著。

  被瞅厭了的宿儺向櫪木抬了抬下巴:

  「還不快滾。」

  櫪木:「誒?」

  五條像是早有預料到宿儺的態度一樣,應聲附和道:「走啦。」

  轉身離開前,櫪木突然回頭:

  「或許你有什麼願望嗎?作為報答。」

  不管怎麼說,宿儺還是給她提供了不少信息的,她要走也沒有為難,雖然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但櫪木還是不想欠下什麼。

  「找一百個美女和一百個小孩給我陪葬,做得到嗎?或者換個簡單點的,把你們吃的四根手指都給我吐出來。」

  「想你也做不到。」

  龐大的領域在宿儺背後重新展開,詛咒之王重新坐上了領域中央的骨堆山上的座位,懶懶地抬了抬眼皮,表情隱沒在黑暗的陰影中。

  他一揮手,一股巨大的推力讓櫪木向後踉蹌幾步。

  「滾吧,搞清楚自己怎麼死的,做個明白鬼再說。」

  霎時間,櫪木眼前的領域被迷霧一樣漂浮的白氣籠罩住,很快就連輪廓也看不清,一切都像是消失的海市蜃樓消失在視野中的場景驟變轉變。像征著生機帶著花草香味的微風被送入鼻腔中,傾撒在身上的陽光也附上了暖意,眼前的景像不再像蒙著一層毛玻璃似的模糊。

  她的背後撞進了一個干燥溫暖的懷抱裡,一雙比藍天還要澄澈的雙眸眨了眨,隨後和嘴角一起彎了起來。

  「歡迎回來,櫪木光。」

  眼睛的主人如此說道。

  帶著溫熱氣息的聲音落在耳邊,櫪木心跳無意間漏了一拍。

  壞了,宿儺說的可能真有點道理。

  這名字有毒。


第73章

  姐妹校交流會最終連個人賽都還沒迎來, 就匆匆結束了。

  團體賽因為京都校的計劃也被迫中斷,所有學生都被命令退出比賽賽場。

  虎杖是被東堂扛著出來的,趕到現場的五條匆匆檢查。

  單看身體本身一切正常,但是身體咒力處於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況,帶著一股把這具身體破壞殆盡的瘋狂感。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至少看起來並沒有生命危險。

  所以五條拜托了東堂和其他東京校的同學把虎杖送到硝子那邊去後,才自己進入了結界。

  過程到底怎麼樣沒有人知道。

  結果倒是十分明了。

  五條和櫪木都平安無事地出來了。

  這下連樂岩寺校長也不能再多說什麼了。

  雖然有五條和櫪木為實現的約定因果在裡面,但櫪木確實能出來,就說明了世界對她的存在是默認的,也就是說她並不是超出常規會破壞平衡的存在。

  那麼保守派「祓除咒靈是咒術師的職責」這種大義也站不穩腳跟,最後無疾而終。

  交流會最後被迫中止,最後沒有任何一方是贏家。

  真要算起來, 恐怕只有游刃於兩邊撈夠了錢的冥冥才是真贏家。

  不過或許櫪木和虎杖也勉強算是。

  當櫪木乍一查到自己的工資卡上驟然多出來的一筆巨款,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不敢相信地重新仔細數了數。

  等到她數了第五遍後, 終於敢相信, 自己確實沒有眼花。

  她的卡裡多了一筆巨款!

  老天開眼, 五條給我發巨額加班費了嗎!

  除此之外櫪木再也想不到什麼原因了,畢竟她這張卡也只有五條知道卡號,除非有人彙錯了款,要不然不可能會有其他人主動向她彙錢的。

  還是去找五條問個清楚吧。

  小心翼翼地揣好自己的工資卡,櫪木火速跑去找五條。

  房間, 沒有人。手機放在房間裡,打電話聯系不上。

  辦公室, 沒有人。

  到底去哪裡了呢?

  沒有帶手機,那應該是沒有出學校。

  櫪木腦袋轉了轉,終於想起來還有什麼地方可能會找到五條了。

  硝子醫生的醫務室。

  五條最近每天都會抽空去一趟硝子的醫務室。

  虎杖因為驟然被剝離了宿儺的咒力,人是豎著去比賽的,最後被東堂橫著扛了出來,身體傷得不輕。

  和他相比,全須全尾進去又出來的櫪木睡一覺起來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不過兩人倒也不是全無好處,虎杖沒有了宿儺手指的後患之憂,櫪木經此一遭也不會再被列入祓除名單裡了。

  沒在家裡和辦公室找到五條,櫪木跑來虎杖這邊碰碰運氣。

  果不其然真給她找到人了。

  虎杖照常在接受硝子的檢查,五條在旁邊難得體現一下師德關心關心學生。

  櫪木扒著門框,招招手把五條叫了出來。

  「虎杖同學恢復得怎麼樣了?」

  她探頭看了看房間內的還在接受檢查的虎杖,關心道。

  五條擺擺手,一副輕松的樣子:

  「早就好了,要不是硝子對他感興趣,他第二天就可以活蹦亂跳的出院了。咋啦,找我有什麼事?」

  櫪木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卡:

  「我卡上怎麼多出這麼多錢?你良心發現發加工費了嗎。」

  「已經到賬了啊,沒想到速度這麼快。」

  五條用手肘撞了撞櫪木,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借花獻佛,從保守派那幫老家伙手裡扣過來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你和虎杖都有份。」

  「原來如此。」

  櫪木心安理得地把卡揣回了口袋裡。

  賠償嘛,那肯定要收下的好。

  她還嫌少了呢。

  提到這事,五條誇耀般的補充道:

  「多虧我嘴皮子利索,這次幫夜蛾校長也撈了一不小筆,算得上是因禍得福了。」

  「夜蛾校長?這又是什麼賠償。」

  櫪木一愣。

  總不可能是夜蛾校長也和樂岩寺打起來了吧。

  不過怎麼想都不該是那把老骨頭把夜蛾校長打傷啊,不可能收得到醫藥費吧。

  「不是賠償,是租金。」五條朝窗外努了努嘴,提示道:「你忘了那個大結界還在那裡了嗎,占了東京校那麼大塊地,而且還不知道要占多久,肯定要付點租金才行啊。」

  他伸出一只手,在櫪木眼前晃了晃自己的五根手指。

  櫪木遲疑:「五年的租金?」

  五條得意地搖搖頭:

  「五十年的租金。」

  「這麼多!」

  一聽到這個時間長度,櫪木腦海裡的保守派頓時新貼上了一個標簽。

  人傻錢多。

  真不錯。

  五條笑眯眯:

  「所以說,是你的錢你就放心收好吧,不是高利貸放錯人了。」

  櫪木白了他一眼。

  高利貸就算是想討債 ,也得夠膽跟個咒靈來討債啊。

  「虎杖那邊的情況我再去和硝子確認一下,很快就來,你先去找飛鳥井她們。」

  「行,那就一會兒見。」

  搞清楚了錢的來源,櫪木轉身揮揮手,去找飛鳥井了。

  五條轉身走回醫務室。

  硝子已經檢查完了虎杖的身體情況,在病歷本上刷刷地寫著什麼。

  「身體照理來說是沒有問題了,宿儺帶來的咒力影響還在,雖然咒力方面比不上之前,但繼續當咒術師還是可以的,就看這位小同學的個人意願了,畢竟聽說你當初也是誤卷進來的……不過靈魂意識這方面反轉術式也無能為力,尚不清楚靈魂容納過詛咒之王後又剝離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這個只能後期慢慢觀察了,還是建議每周來復檢一次的。你可以出院了。」

  和每個大夫一樣,哪怕是有點特殊興趣愛好的硝子也和普通大夫一樣愛叮囑,對著虎杖吩咐了一連串話。

  但很顯然,虎杖只捕捉到了最後一句「你可以出院了」。

  要不是他還坐在病床上,此刻虎杖恨不得直接蹦起來:

  「這下我終於能走了嗎?」

  呼,再在醫院了躺著,他感覺自己沒病也要憋出病來了。

  硝子抬起頭輕聲一笑:

  「如果你願意留下來陪我做點實驗,研究研究靈魂□□關系以及□□抗毒性的話,我也不介意多給你留一張床位的。」

  五條拍拍肩虎杖的肩,笑嘻嘻附和著硝子:

  「不用怕付不起醫藥費,賬單我會一張不差地寄給京都校那邊的喲,從這種角度來說我還挺希望你多趟幾天的呢。」

  就在五條的手掌接觸到虎杖肩膀的那一瞬間,兩人突然都愣住了。

  虎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的視野瞬間轉變。

  白床,白牆,白天花板,地方還是原來的醫務室,甚至連家入醫生寫字的動作都和之前完全一樣。

  但是……自己的視線卻高了不少。

  虎杖低頭順著自己的動作看過去。

  自己的手搭在「虎杖」的肩膀上。

  虎杖:? ? ?

  等等,為什麼沒照鏡子我卻會看見自己的身體。

  他眼中「虎杖」的臉上也是一副怔愣的模樣,抬頭看了看虎杖自己,又看了看搭在「虎杖」肩膀上的手掌。

  很快,「虎杖」怔愣的表情瞬間被興奮替代,虎杖看到自己的身體一把握住了硝子的手腕。

  然後那個「虎杖」大聲喊道:

  「硝子!我覺得我要再住一個月的院!」

  埋頭記錄的硝子並沒有注意到眼前的「五條」和「虎杖」的異狀,倒是在「虎杖」握住她手腕喊她時皺了皺眉。

  嗯?虎杖同學不一般都是叫我家入醫生的嗎,怎麼突然就直呼我的名字了?

  然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突然發現自己坐躺在病床上,手上的病歷本也不見了。

  硝子:?

  發生了什麼?

  「這個先還給你。」硝子看到自己的身體把病歷本塞回了自己的手裡。那個「硝子」手指著自己,臉上露出硝子自己都想掐死自己的欠揍表情,一邊往外跑一邊說,「身體一會兒再還給你。」

  硝子:「啊……」

  剛發出感嘆聲的硝子聽到熟悉的聲音從自己的嘴裡發出後,終於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她看著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五條」,冷靜中帶著一絲猶豫詢問道:

  「你是……虎杖同學?」

  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已經是肯定了。

  「我現在也在想我是誰……」

  頂著五條外表的虎杖現在頭腦非常混亂。

  怎麼回事,我是誰,我在哪裡……

  為什麼我長得這麼像五條老師,為什麼剛才家入醫生蹦跳出去的動作這麼像五條老師……

  倒是想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的硝子淡定地接受了現狀,拿起被重新塞回來的病歷本,盡職盡責地記載著:

  「後遺症,靈魂不穩定,可能會導致與他人互換靈魂,互換條件是觸碰,互換持續時間未定仍待觀察。」

  「不過現在這個情況……」

  硝子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哇唔,她面無表情地在心中發出感嘆聲。

  現在虎杖同學的身體在我手裡耶。

  她抬頭衝面前的「五條」問道:

  「虎杖同學,你的身體能也借我研究研究嗎?放心,到時候還回來的時候肯定配件一個不少的。」

  「啊,好……?」

  至今仍在狀況外的虎杖,看著自己身體的嘴巴開開合合,下意識點了點頭。

  虎杖:自己說的話,也沒理由拒絕吧?

  然後他就看著嘴裡一直念叨著「實驗」「研究」「測試」的「虎杖」從病床上走下來,推門走出了病房。

  頓時,病房內只剩下了他自己。

  房間登時安靜一片。

  虎杖覺得自己可能這次傷到的怕不是腦子。

  傷到腦子,精神錯亂,出現幻覺了。

  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第74章

  在把手搭在虎杖身上,視覺轉換後的一瞬間,五條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和虎杖交換了身體!

  回想起硝子絮絮叨叨的, 虎杖可能會碰到的種種後遺症,萬萬沒想到實際上的後遺症居然是靈魂不穩定,會使得相互接觸的人交換靈魂。

  對此,五條只想說……

  妙啊!

  五條抬頭看了看虎杖,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現狀。

  乍一轉變,還沒反應過來的虎杖,換到五條身體裡還是愣愣的。

  嘶, 悠仁同學你暴殄天物啊。

  五條撓撓下巴, 心裡頗有些不滿。

  拿老師的帥臉做這表情,實在是太蠢兮兮的了。

  不過嘛,看在你為親愛的老師提供了這麼大的樂子的份上,我還是勉為其難地原諒你吧。

  確定了虎杖確實是在自己的身體裡, 五條開始打量虎杖的身體。

  唔, 躺在床上, 不便溜走。

  鑒於虎杖的身體還在病床上躺坐著,他也不好拿大病初愈的學生身體出去霍霍,那就只能委屈你了,硝子!

  他趁著硝子還在寫病歷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直接一手抓住了硝子的手腕,大喊道:

  「硝子!我覺得我要再住一個月的院!」

  硝子:?

  果不其然, 五條再一眨眼睛,發現自己視線又換了一次。

  左手捧著病歷本,右手拿著筆,病歷本上的字只寫到一半。

  這不是硝子的身體又,還能是誰的呢?

  搞清楚了現狀後, 五條決定用這個後遺症,來活躍活躍大家的身心。

  把病歷本塞回躺在床上頂著虎杖殼子的硝子,留下「這個先還你,身體一會再還」之後,五條帶著硝子的身體一溜煙消失在醫務室裡。

  「先去找誰玩玩好呢?」

  五條在心裡物色著對像。

  這會兒交流會剛舉辦完,一二年級生都還沒接到任務都在學校裡,所以可供選擇的範圍還是挺廣的。

  人選要和硝子有點關系,要不然貿貿然找上門去可能會引起懷疑。

  最後五條在學生裡面敲定了對像。

  嘿嘿嘿,伏黑惠小同學。

  就是你啦!

  ————————————

  最近伏黑的生活十分快樂。

  這種快樂體現在,交流會中斷學生放假,原先為交流會騰出來的時間也全變成了假期。

  而且這次的假期,經常在他耳邊聒噪的虎杖和五條也因為種種原因大幅度減少了來騷擾他的次數。

  美中不足的就是狗卷和胖達也在享受他們的美好假期,而他們的「美好」裡面偶爾需要伏黑出場作伴。

  嘖。

  把昨天的捉弄拋到腦後,伏黑把手中的書翻過一頁。

  叩叩叩——

  伏黑翻書的手一頓,腦中警鈴大響。

  走到門邊手握在門把上,他只恨設計師當初為什麼沒有給宿舍門設計上貓眼。

  退一步,或者他能掌握透視術式也行啊。

  為了以防萬一,伏黑放開了握住門把的手,雙手結印,召喚出了一黑一白的玉犬。

  伏黑:情況不對,放狗咬人!

  在做好了萬全准備後,伏黑終於握緊門把手,打開了房門。

  「你好,伏黑同學,抱歉打擾你了。」

  穿著白色大褂的棕發醫師看上去有些疲憊,眼底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但「她」此刻的語氣依舊十分溫和有禮。

  「她」好奇地看了看伏黑腳邊的兩只玉犬,捂嘴輕笑道:

  「是在和寵物溝通感情嗎?」

  伏黑手一揮把玉犬的召喚取消,面色不改:

  「只是為了預防一些讓人不愉快的意外發生。」

  「硝子」沒有再追問下去,直接了當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是過來幫虎杖同學拿點東西的,他在醫務室不方便來,我又只知道你的住處,所以就想著問問你知不知道哪一間是虎杖的房間。」

  「噢原來是這樣,請您跟我來。」

  伏黑推開宿舍門,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給「硝子」帶路。

  「硝子」道謝:「麻煩你了。」

  虎杖的房間和伏黑的距離不遠,兩個人沒走幾步就到了。

  伏黑轉過身,指了指房門:

  「這裡就是了,不過如果虎杖忘了給您房間鑰匙,您可以去前面的辦公室登記拿備用鑰匙。」

  「嗯嗯好的~」

  「硝子」翹起嘴角,滿帶笑意地點點頭。

  然而就是「硝子」的這一句話,讓伏黑猛然回頭,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地盯著「硝子」仔細打量。

  「噢呀,怎麼了嗎?伏黑同學。」

  接收到伏黑目光的審視,「硝子」坦然地回視過去,甚至反客為主地反問道。

  盯了片刻,伏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撓了撓頭。

  「抱歉,可能是我過度緊張了……您剛剛的語氣實在是有些像某位不靠譜沒師德的教師。」

  可能只是因為他們曾經是同學吧。

  說不定是那個年代流行的說話方式呢?

  伏黑在內心為自己的過度警惕自圓其說。

  「噢嘿嘿嘿……」

  不知為什麼,伏黑這一解釋一出來,面前的「硝子」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伴隨著「她」的一聲聲笑聲,伏黑內心不知為什麼生出了十分不好的預感。

  「惠。」

  「硝子」伸出一只手,極輕極輕地拍在了伏黑的肩膀上,像是想為他撣掉肩膀上的灰塵。

  「不得不說,你的直覺還是很准的嘛~」

  明明只是輕輕一拍,伏黑卻發覺到自己眼前一黑。

  再一眨眼時,他只看到穿著高專校服,頭發如同海膽一樣炸毛的男生,臉上呈現出他這一輩子都絕對不會露出的猥瑣且燦爛的笑容。

  「別擔心,我去幫你報仇啦~!」

  連聲音都是他這一輩子絕對不會發出的蕩漾語調。

  伏黑:……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抬手摸到了自己秀麗的長發,又看清了自己身上穿著的白大褂。

  伏黑僵在了原地,臉上漸漸爬滿了紅暈。

  好半天後,空曠了走道上終於傳來的一個低低咒罵的女聲。

  「混賬。」

  ————————————

  換上了伏黑的身體,五條沒有辜負他臨走前留下的,要幫伏黑「報仇」的話。

  不過他肯定是不會報仇報到自己頭上來的,所以五條要找的對像當然是……

  五條:嘿嘿嘿,狗卷前輩,胖達前輩,來感受「伏黑」後輩的報仇雪恨吧!

  在宿舍區逛了一圈沒找到人,五條決定先去休閑區找找看。

  由於京都校搞出來的結界占據了訓練場地的一部分,導致現在新的訓練場地還在重新劃分,按理來說學生應該不會去的。

  再說了,這可是難得的假期,誰要放棄大好的假期去訓練啊。

  在休閑區轉來轉去,轉到五條都冒出這兩人不會跑去教學區自學的不可能的選項時,終於給他在一個拐角處找到了狗卷和胖達。

  在捕捉到一人一熊身影的瞬間,五條立刻縮回剛邁出去腳步,貼在牆拐角處往外探頭觀察情況。

  五條:很好,兩個都在!

  要是他換的是真希或者還是硝子的身體,五條肯定會直接采用老套路,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就上去搭話。

  但是他現在在伏黑的身體裡,這個方法就行不通了。

  畢竟能讓伏黑主要找狗卷和胖達,唔,可能性微乎其微……

  經過一番思考,五條決定直接來陰的。

  不管什麼手段,只要能得手就是好手段!

  側身靠在牆拐角處,五條仔細聽著兩個人的腳步。

  體重原因導致腳步比較實,但步伐聲卻比較小的是胖達。

  步伐較輕,能聽到輕微鞋底橡膠與地面摩擦的是狗卷。

  屏息凝神,五條借腳步聲判斷著兩個人走到了哪裡。

  靠近了靠近了,就快到旁邊來了。

  五條不由得屏息凝神,生怕發出點什麼聲響。

  三……

  二……

  一……

  到了!

  「哈!」

  五條從拐角處躥出,猛得一拍靠近自己的狗卷,拍前還不忘補上一句:

  「狗卷同學,警惕性不夠啊。」

  說完,雙手都拍到了狗卷的肩膀上。

  一聲清脆的拍手聲響起。

  還沒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胖達轉頭看著撲向狗卷的「伏黑」,伸出爪子撓撓自己毛絨絨的腦袋:

  「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嗎?」

  伏黑同學不是看到前輩就會撲上來擁抱的那個類型吧?

  猝不及防被拍到的狗卷,頓時感覺視野一片天旋地轉,回過神來時,只看見自己的身體居然在自己眼前動了起來,然後伸出手蠢蠢欲動地伸向胖達……

  狗卷:「腌高菜!」

  渾然不知的胖達:「伏黑同學怎麼也喜歡上報菜名了……」

  一雙手揉上了胖達柔軟蓬松的肚子。

  胖達低頭看著眼前的「狗拳」揚起嘴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在一片恍惚中,胖達看到一個龐大的黑白色蹦跶著跑遠了。

  胖達:「校長背著我又給我造了個兄……唔唔唔!」

  眼見著胖達要用自己的身體說出話來,狗卷連忙伸手捂住了正要張口說話的嘴巴。

  要是說出來誰知道還會不會變成真的!

  「咳咳咳咳!」

  終於意識理解了現狀,胖達高舉著右手,自動自覺地用左手捂住了自己身體的嘴巴。

  兩人面面相覷。

  頂著伏黑身體的狗卷:「……」

  頂著狗卷身體的胖達:「……」

  再回想一下頂著胖達身體跑走的五條。

  兩人還有什麼不明白。

  可是,現在該怎麼溝通呢。

  好半晌之後,胖達才斟酌猶豫著開口:

  「竹筍竹筍……?」

  狗卷:「……」

  「鰹魚干。」

  狗卷拒絕溝通並給了自己身體一肘擊。

  胖達哀嚎:「竹筍——!」


第75章

  五條掰著手指數了數受到自己鼓舞(劃掉)迫害的人。

  虎杖、伏黑, 還有狗卷和胖達。

  這麼算起來一二年級生的男生都被他拍過了。

  那接下來……

  他突然想起來他忘了一個很可能亟需他鼓勵的對像。

  五條:小光這次比賽一定受到了不少驚嚇吧,就讓我來幫她活躍身心。

  於是,五條決定發揚關懷精神,用自己的切身行動,來為櫪木消去些許心理陰影。

  不過若是知道他的好心,櫪木一定十分感動然後拒絕。

  櫪木:謝謝,請不要擴大我的心理陰影了。

  五條步伐一轉,往東京校的圖書館走去。

  先前兩人在醫務室分開前,五條還記得櫪木提到過自己要去找飛鳥井。

  飛鳥井因為從「倉」剛出來的緣故, 不管是對外界事物, 還是對咒術相關的知識都不太了解,所以最近大部分時間她都泡在圖書館裡, 借助書籍來增補自己缺乏的知識。

  閑下來的櫪木沒有別的事干,估計也會在圖書館陪著飛鳥井。

  推斷出櫪木的下落,五條再回憶著可能會碰上前幾位被他活躍身心後,此刻一定精神亢奮的學生們,避開他們可能會出現的道路,往圖書館前進。

  雖說東京校內的建築風格普遍是傳統日式建築,不過在教學區和圖書館這一方面還是在向往現代風格靠攏。

  畢竟論起舒服來說,跪坐肯定是最不舒服的那一檔,最後的結果就是怎麼更舒服怎麼來設計了。

  因此, 最終圖書館的設計就綜合了傳統與現代, 兩者相結合——傳統的日式小隔間裡,擺放的卻是現代桌椅。

  學生少的好處不僅體現在空間資源充裕, 還體現在找人十分方便。

  五條進了圖書館,往邊上一圈一望,立刻就找到了櫪木她們。

  除了拉上門的哪間, 還能有哪裡呢?

  他躡手躡腳地湊近那唯一半掩著推拉門。

  這時五條不由得內心暗自慶幸,還好他換來的是胖達的身體。

  熊貓軟軟肉墊踩在木質的地面上,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窗外微風拂過窗台庭院種植的灌木,樹葉的沙沙聲不經意間也將其他聲音掩蓋下,帶著秋意干爽的氣息不由得讓人身心放松,舒適得連最後一絲警戒心也放下。

  五條借著木質推拉門的空隙,半眯起眼睛往隔間裡看去。

  喲吼,不止小光和木記兩個人,居然連野薔薇和真希也在。

  是在開學習會嗎?

  隔間內的四人圍在一張桌前,小光和木記面前分別擺著幾本圖書館的藏書,她們對面的釘崎和真希則是擺了最近課業的課本和作業。

  看到這裡,五條心中也難得升起一點點為人師表的自豪感。

  明明是大好假期,大家卻在努力學習,不愧是他教導出來的學生!

  好學又勤奮!

  忽然,捕捉到什麼聲響,五條的熊貓耳朵動了動。

  是隔間內傳來的聲音。

  「那時候的乙骨就這麼說……」

  颯爽的女生模仿起來惟妙惟肖,如同回放般地再現了那時的現場。

  「'真失禮,我們可是純愛。'」

  「哇!這不是超帥氣的嗎!」

  「很厲害呢,乙骨同學。」

  「好想見見裡香啊……說不定是能交流的同類呢。」

  五條:……

  快把我剛升起的感動還回來。

  合著你們學著學著就聊起來了啊!

  估摸著是因為交流會中途取消了,大家對上一屆的交流會感興趣,同時也對唯一還沒見過面的乙骨同學感興趣,所幸真希正好也參加了上一次交流會,於是就給大家講了起來。

  隔間裡傳來她繪聲繪色描繪著上一屆交流會裡,乙骨憂太同學是怎麼大殺四方把京都校和詛咒師打了個落花流水。

  斷斷續續的話語聲還在斷斷續續地響起,很快就講到了最後。

  「……最後裡香解咒成功,兩個人道別後裡香就離開了。」

  真希的語氣中難得流露出些許的惆悵。

  「雖然是順利結束的結局,從理智上想,也知道讓裡香一直靠著詛咒留存下來,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但是,還是覺得這樣的道別很讓人唏噓啊。」

  講到這裡,真希攤開手,笑了笑:

  「好啦,講完啦。其實說到底我們都不是當事人,如果擅自替乙骨感到悲傷或者開心的話,被他知道了說不定會打人喲。」

  越過當事人本人去給事情附加上自己的情緒,本身就是一種不尊重的行為。

  本來還有些沉悶的氣氛被這一句話打破,凝滯的空氣頓時間又流暢起來。

  釘崎放下了一直撐著臉的手:

  「所以這位乙骨前輩什麼時候會回學校呢?」

  結合上一屆比賽的結果,她都懷疑是不是有高層摻和在裡面,為了防止乙骨參賽才特地把他外派出去了。

  切,真是小心眼。

  「這就說不准了,得看他什麼時候完成任務吧。再說了,比起乙骨,三四年級生不是更讓人好奇嗎?」

  真希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要她說來,釘崎她們好歹還和二年級生一起參加交流會,可是真希她們這些二年級生連高年級生都沒見過幾面。

  總有種這學校要完的感覺。

  「高年級生嗎……」

  飛鳥井聽到她們的討論,語氣若有所思。

  「我就是噢。」

  「啊?!」

  釘崎和真希這才反應過來。

  似乎……他們所有人好像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飛鳥井的年級。

  估計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默認了她是新生,按理來說就是一年級生了。

  飛鳥井笑容中帶著點羞澀,掏出了自己的學生證:

  「而且是四年級生。」

  大家的頭瞬間湊了過去。

  用來證明在校身份的學生證上,飛鳥井的照片旁,第一行學籍番號就是4開頭。

  居然真的是四年級生。

  「其實等我拿到學生證之後,才知道我居然是四年級生,雖說我自己對我是幾年級倒是沒有意見,但是五條先生說不能便宜了你們,讓我叫你們前輩,所以他就極力主張把我填成了四年級生。」

  「……」

  好的,很有五條特色的處理方式。

  「不過說到五條先生……」

  飛鳥井把學生證放回自己的口袋裡,低低像是在自言自語。

  聽完乙骨同學的事情,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比賽前她和七海的談話,討論五條為什麼執意讓櫪木也參與幫忙。

  結合著這次比賽結果,盡管是陰差陽錯,但虎杖和櫪木確實也不再屬於祓除對像。

  她覺得自己隱隱之中,已經抓住了五條先生的想法。

  飛鳥井面向櫪木,斟酌了好半天才開口:

  「裡香小姐是因為詛咒的原因……但是小光你真的不考慮留下來嗎?」

  沒等櫪木開口說些什麼,飛鳥井一股腦把自己的想法全倒了出來。

  「你看你現在也不是祓除對像,沒有人會對你的存在置喙。而且你也有理智,不會像普通的咒靈那樣傷害他人,你沒有迫不得已一定要離開的理由啊。比起虛無縹緲地生前發生了什麼,抓住當下的幸福不才是更重要的嗎?」

  「可是我和五條約定好了要找回憶完成心願後就離開的……」

  「現在談的是你的想法,不要轉移話題。」

  飛鳥井語氣顯露出難得的強硬,直接打斷了櫪木的話,但她只強硬了這一小會兒,後半句的語氣越來越小。

  「再說了,我感覺五條先生的想法未嘗不會是……」

  讓你留下來呢?

  最後半句話小聲到除了飛鳥井自己,沒有別人聽見。

  片刻之後,飛鳥井重新轉過頭,雙眼直視櫪木的眼睛,語氣真摯。

  「所以,小光你的想法到底是怎麼的呢?拋去外界因素,我想聽你真正的想法。」

  「就是嘛,說出來大家說不定能一起幫忙想辦法,再不說的話,我就當小光你自大到覺得沒人配幫你的忙了喲。」

  釘崎性格更加直接,附和嚷嚷道。

  真希直接拋出了橄欖枝:

  「要是想跳槽,等我當上禪院家家主之後歡迎來我這兒。」

  聽到大家的七言八語,櫪木心裡流過許許多多道暖流。

  一直以來她都擔心給五條和大家添麻煩,但沒想這份擔心反而將她和他們疏遠開了。

  她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笑得很開心。

  「我確實是舍不得大家,也很想留下來,但是……」

  「櫪木光,櫪木光,有你的消息喲!」

  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打斷了櫪木的話。

  熊貓爪子扒著門框,探頭看向隔間裡。

  「熊貓速遞,有五條老師給你的口信喔。」

  聽到五條找自己,櫪木輕聲和釘崎三人說句「稍等」之後,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走到隔間外。

  她抬起頭看向胖達問:

  「是什麼事情?」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種微妙的感覺。

  從熊貓那張被黑白兩色容貌覆蓋的臉上,她居然看出了一絲絲……狡黠的神色?

  胖達的爪子輕輕拍上櫪木的肩膀,拖長了語調。

  「那當然是——」

  是什麼?

  櫪木還沒來得及聽到答案,就感到了一陣陣的眩暈。

  明明那只爪子只是輕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卻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推擠著。但那感覺只是一瞬,片刻之後一切不適感都消失了。

  櫪木眨了眨眼,突然發現自己的視野有點高。

  她重新看清眼前的情景時,只看見深色的裙擺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弧度,迅速消失在隔間的木質門框後。

  誒,這是……?

  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被本能和好奇驅使著櫪木跟了上去。

  室內還是和她剛出來的時候沒有區別,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前出去的「櫪木」和胖達說完話後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櫪木覺得自己似乎是出現了幻覺。

  誰來解釋一下坐在那裡的那個人為什麼是我啊!

  大白天的鬧鬼了嗎!

  坐著的那個「櫪木」開口繼續剛剛沒說完的話,面容微微泛起薄紅,踟躕著咬了咬唇,猶豫了片刻才軟軟說道:

  「我肯定舍不得悟啊,他那麼優秀,那麼完美的男人,又包食宿又發工資對我這麼好,還救了我這麼多次,要是我離開錯過了他,那我再活多少輩子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釘崎三人:「……」

  哢——

  門邊突然發出的巨響讓隔間內的四人都看向了聲響發出的源頭。

  「胖達」一臉漠然地單爪扶在門上,接收到大家的目光後,看向自己爪子裡已經粉碎的門框。

  它拍了拍爪子,淡淡道:

  「不好意思,情緒太激動了。」

  把爪子上的木屑拍干淨後,「胖達」艱難地用熊掌擺出一個指人的動作,直指著「櫪木」,深吸一口氣後:

  「你給我滾出來啊——!」


第76章

  響徹整個圖書館的怒吼聲連屋頂都震了震, 距離她們最近的書架被聲波震得微微晃動,嘩啦啦地竟然連書都掉下來了幾本, 可見這聲音究竟有多大。

  櫪木死死地盯著室內自己的身體,像是要把那具身體裡面的靈魂給盯出來。

  雖然沒搞清楚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她已經知道造成這個狀況的罪魁禍首是誰了。

  能用自己的嘴巴把五條誇上天去,放眼整個學校,除了他本人,還有誰說得出口剛剛那些話。

  這頭剛衝著五條吼完,然後櫪木轉眼就看到,五條用自己的臉露出一副十分恐懼害怕的表情——

  雙眼瞬間水汪汪地盈滿了淚光,瑟縮著躲到了飛鳥井身後,一只手還攥緊了飛鳥井的衣角。

  櫪木:……

  她在心中不斷默念著。

  心平氣和, 心平氣和, 心平氣和……

  那是我自己的身體, 不能一時衝動掐死自己。

  盡管剛才「櫪木」語出驚人,但面對著旁人的怒吼聲,飛鳥井還是優先把自己的友人掩在了身後,禮貌地勸慰道:

  「胖達同學,還是先請您冷靜一下吧。」

  櫪木氣極之下反而笑出了聲,她指著室內用著她身體的五條,努了努嘴:

  「那你讓她出來和我說幾句, 我保證冷靜下來。」

  然後她就看到五條又極其做作地抖了抖,從飛鳥井身後探出頭,仿佛快要嚇到潸然淚下:

  「我知道悟叫我去處理一些加班事宜了, 我一會兒就會過去的……你……你不用擔心沒把我人帶到……五條老師不會責備你的。」

  櫪木:……你的劇本劇情還挺完善的哈。

  思來想去,櫪木覺得自己干站這兒講,怎麼也不可能說得過五條。

  干脆直接把他抓出來得了。

  正當櫪木決定直接動手把五條揪出來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慌張的聲音。

  「誒書……書怎麼都掉地上了!」

  一個發型和伏黑有異曲同工之妙炸毛的黑發女生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出現,慌慌張張地把被櫪木聲音震掉的書從地上撿起,仔仔細細十分愛惜地撣掉上面的灰後,重新把書塞回了書架上。

  她四處張望著,馬上就發現了罪魁禍首櫪木。

  黑發女生小跑著過來,一副十分心急又心痛的樣子,上上下下地摸著被損壞的門框。

  「怎麼能在圖書館做這種事情呢……」

  她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鏡,抬頭對櫪木輕聲訓斥道:

  「這位同學,從現在開始你被禁止進入圖書館一周,在門框維修好前你都不能進入,請你拿你的學生證出來登記一下。」

  聽到這話,櫪木馬上換回乖巧懂事的表情,努力展現出自己的平和無害。

  她對著那女生眨巴眨巴眼睛,試圖利用大洋對岸國寶的可愛來尋求點通融:

  「麻煩再等一下行嗎?我把那位同學叫出來馬上就走。」

  櫪木指了指還躲在飛鳥井背後的五條。

  這麼一指,她才發現五條的眼裡分明一點淚光都沒有,但當大家目光聚過去之後,他又馬上恢復了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似乎下一秒又能掉出眼淚來啊。

  櫪木:……

  我怎麼沒發現過你這麼會演呢!

  快醒醒木記那個不可能是我啊!

  五條:「我還是不跟你去了,胖達同學你先聽讀子小姐的話,出去冷靜一下吧。」

  櫪木:「……」

  如果不是熊貓的生理面容限制了櫪木的發揮,櫪木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會非常駭人。

  被稱為讀子的管理員再次看回櫪木:

  「好啦,胖達同學請跟我來,我要登記一下你的學生證。」

  「……行, 我走。 」櫪木咬牙切齒,轉身走前不忘回頭留下一句,「櫪木同學,話說可要注意著點舌頭,別胡話說多了咬到了舌頭。 」

  一聽櫪木要走,五條頓時嘴角揚起,笑眯眯地補道:

  「怎麼會呢,我對悟的心意都是發自內心絕無半點虛假,沒有一句是胡話呢。」

  「……」

  室內頓時又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釘崎手支著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五條:

  「講真的,小光你是不是在結界裡……大腦磕碰到了呢?」

  「怎麼會呢?」五條眨了眨眼,天真無辜道,「只不過是經歷生死之後,對感情更加坦率了呢。」

  釘崎:「啊哈哈……這,這可真是不可思議的收獲啊。」

  「誒,同學!同學你怎麼了。」

  五條話音剛落,讀子就看到旁邊的熊貓同學一副極其痛苦的樣子,捂住自己的胸口,整只熊都要倒了下去。

  櫪木揮揮手示意自己沒問題,深呼吸幾口氣後才站直起來:

  「……我,我還是跟著讀子小姐出去透透氣比較好。」

  被讀子領著,櫪木和她走到前台的登記處,登記著自己的個人信息。

  雖說她也沒想到胖達的力氣那麼大,輕輕捏一下門框就碎了,但畢竟還是自己造成的損壞,總不能讓胖達同學飛來橫鍋吧。

  一些奮筆疾書,櫪木心裡一邊憤憤地想著。

  反正歸根結底都是五條的鍋!

  就在她不熟練地用熊掌寫字時,讀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發出了小聲驚嘆。

  「啊,對了。」她用手指關節輕敲了額邊幾下,轉向櫪木說道。 「剛剛那位同學叫我讀子小姐……可是我並不認識她來著的?」

  櫪木頗為怨念地抬起頭,把登記完的登記冊推給這位遲鈍反應的圖書館管理員小姐:

  「那你認識在這裡教書的五條悟老師嗎?就是那個遲到早退還經常翹班的那個。」

  讀子點點頭:

  「認識。」

  「對啊,剛才那個人就是五條啊。」

  迎著讀子仍有些迷惑的目光,櫪木生無可戀道。

  讀子:「誒……?誒!」

  看到讀子收回登記冊後,櫪木轉身離開。

  看著熊貓身體的背影,讀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重新翻開了登記冊看向上面登記的個人信息。

  她手指劃過因為不熟練寫得歪歪扭扭的名字,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櫪木……光?」

  ……

  把恍然大悟的圖書管理員讀子小姐丟在身後,櫪木步履匆匆地往教學區走去。

  五條不知道從哪兒得來了交換身體的能力,但是過來找她時卻是用胖達的身體。

  那他自己的身體去哪兒了?

  櫪木覺得要劫回自己的身體,最有可能成功的辦法還是先把五條的身體找來。

  有了你的身體在手,看你還敢不敢亂來。

  哼哼哼。

  櫪木在心裡頗為得意。

  雖說剛才在圖書館裡不是不能來硬的,但是櫪木最怕的不是傷到自己的身體,反而是怕五條跑了!

  她不敢現在頂著她身體的五條能干出什麼事情來。

  想到這裡,櫪木渾身上下都打了個冷顫。

  #震驚,人鬼情未了竟是一脈師承#

  #接連兩屆交流會出現特級咒靈,其中的愛恨情仇究竟為何#

  她努力晃了晃腦袋,把腦袋裡咒術屆第二天就會出現的八卦主題全都趕出了腦海裡。

  果然,還是放五條呆在圖書館好些。

  要趕在五條生出其他的想法前,快點趕回去才行。

  想到這裡,櫪木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或許應該先去一趟醫務室,櫪木想到。

  她記得自己今早是和五條在醫務室分開的,在那邊可能能找到五條的身體也說不定?

  ……

  雖說經歷一點小波折,但當頂著五條身體重新站到圖書館門口時,櫪木心裡長舒了一口氣。

  有身體質在手,果然心裡踏實多了。

  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走進圖書館,學著五條走路的姿態,手揣在兜裡,晃晃悠悠踱步到隔間門口。

  剛想伸手敲門,櫪木一愣。

  然後收回了要敲擊門的手,直接「嘩啦」一聲的拉開門。

  櫪木:嗯,按照五條的性格來,怎麼可能會敲門呢。

  拉開門的瞬間,隔間內的四雙眼睛齊刷刷地向她往來,目光中或多或少帶著點嫌棄。

  一想到自己現在是頂著五條的身體,櫪木瞬間接受良好。

  回憶著五條平日的說話語氣,櫪木痞痞一笑,衝裡面的五條勾了勾手指:

  「小光~」

  她靠在門框上,學著五條平時的語氣:

  「我讓胖達同學叫你來加班,你這麼久都不來,就只好我親自過來了。」

  五條臉上閃過一個轉瞬即逝的牙酸表情。

  櫪木一瞬間突然心領神會,平時五條這麼叫她的樂趣在哪裡。

  自己加班和叫別人加班果然不一樣。

  叫別人加班……

  真的是太爽了啊!

  然而事情和她想像的走向有點不同。

  櫪木都做好了和五條拉扯的准備。

  她負責說「加班加班加班」,五條負責說「不不不」,最後她放出大招「工資」,然後五條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乖乖出來——

  本該是這樣的。

  櫪木的話音剛落,除了五條以外的三個女生又「唰」地一下把頭轉向了五條,眼中情緒十分微妙。

  然後……

  五條嬌羞地低下了頭,放下書小步快走到她身邊,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

  「好哇好哇,我們快走。」

  飛鳥井釘崎和真希的眼睛瞬間睜大。

  飛鳥井甚至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道是要捂住發出的驚嘆聲還是笑容。

  櫪木:不管是哪個都很不妙啊。

  釘崎和真希就更加直接了,異口同聲對著五條道:

  「加油!」

  櫪木:「……」

  五條,你到底和她們說了什麼。

  被三人鼓勵,五條瞬間像是獲得了莫大的勇氣,反客為主直接小跑幾步到了隔間外,還衝著櫪木招招手,笑眯眯道:

  「走呀,我們一起。」

  算了算了。

  五條總算肯從裡面出來,也算是有點進展了。

  我就不信抓不住你!

  櫪木在心裡如此安慰自己。

  從圖書館裡出來,五條和櫪木一前一後地走在路上。

  雖然從遠處看上去,走在前面的該是「櫪木」,墜在後面的那個才是「五條」。

  櫪木盯著自己身體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很好,背對著我,應該警惕性不高。

  估計了五條身體和自己身體的身體素質差距,確保大概率能得手後,櫪木瞅准方向伸手一撲——

  然而五條背後就想長了眼睛一樣,輕巧地躲開了。

  他回過頭,笑道:

  「不愧是小光的身體,反應力很快嘛。」

  櫪木先是皺了皺眉,片刻後舒展開一個笑顏:

  「建議你現在趁著附近沒人,老老實實把我們身體換回來,要不然等我親自動手被別人看見,我可不保證明天會不會出現什麼謠言。」

  「什麼謠言?」

  五條歪歪頭。

  配上少女帶著一絲迷茫的臉龐,櫪木竟然還看出了幾分可愛。

  「呃……比如說你……喜歡我?」

  櫪木吞吞吐吐道。

  「誒,是謠言嗎——」

  剛剛還在遠處躲開櫪木觸碰的五條突然拉進了兩人的距離。

  他踮起腳尖,湊近了櫪木的臉龐,看到了櫪木躲閃的目光,笑了起來。

  「不是謠言。」

  五條推後一步,又迅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所以被別人看到我也完全不介意——倒不如說,我很樂意呢。」

  「沒想到你的臉皮厚到這……」

  聽到五條的「不介意」,櫪木下意識地接著五條的話吐槽。

  但她的話突然越來越輕,到最後完全息聲了。

  等等,五條上一句是什麼來著的。

  不是謠言。

  我剛剛說的謠言是什麼來著的。

  看到自己的臉上出現怔愣的表情,五條難得沒有嫌棄,而是又好心重復了一遍。

  他指著櫪木:「你剛剛說,我喜歡你會是謠言。」

  手指間一轉,五條指向自己:

  「然後,我說那個不會是謠言。」

  「怎麼樣,懂了沒。」


第77章

  等回味過來五條話語中真正的意思後,櫪木驚訝的發現自己遠比自己以為的平靜多了。

  她不是對情緒遲鈍,恰恰相反,作為非人類狀態存在的她早就隱隱約約地從五條的言行舉止裡感受到了什麼。

  一次次對她伸出援手,櫪木總是逃避又這麼自我安慰著。

  因為五條……是個守信的人吧?

  為了實現幫助她找回生前回憶的承諾,為了既定分別結局而不斷努力,為了維持咒術屆的穩定,五條是在信守諾言地履行著約定。

  她無數次這麼勸說著自己,這樣等到真正找回記憶時,就可以達成皆大歡喜的結局了。

  可能五條會露出些許可惜的表情, 不過估計那是在可惜自己的優秀員工要永久離職了, 虎杖他們可能會帶頭給自己辦個歡送派對,飛鳥井說不定還會掉幾滴眼淚……

  這樣子就挺好的嘛。

  所以當櫪木真正從五條的嘴裡聽到喜歡這個詞時,心中的埋怨比喜悅更先湧了上來。

  怎麼可能會不懂啊,我有那麼蠢嗎?

  你這麼說,不就讓我也想說……

  她深吸了一口氣, 斬釘截鐵道:

  「不懂。」

  櫪木用五條身體的長腿一跨,一個閃身就到了自己身體的面前,想要趁著這回話的空隙再次抓住仿佛腳底抹油的五條,把身體換回來。

  沒想到聽到這話,五條也不氣餒,往後一個躍步又躲開了櫪木的手,仍是笑嘻嘻的表情。

  「怎麼可能會不懂呢?我自己臉上的表情我可比你懂得多了。」

  他一臉篤定, 重新發問:

  「小光你呀,剛剛心裡在想什麼?」

  「既然你對自己的身體這麼熟悉,那就麻煩你隔空用意念感應一下自己的腦子裡剛剛在想什麼吧。」

  這是無可奉告的意思了。

  「嗯嗯~很有道理的樣子。」

  五條托著下巴目光灼灼地頂著櫪木——也就是自己的身體,像是真的試圖想從自己臉上盯出個什麼來。

  沉默的時間長到連櫪木都開始動搖,五條不會是真的能讀表情讀出點什麼來時……

  「嗯——」

  五條終於從自己臉上挪開目光, 雙手合十拍手恍然大悟道:

  「除了帥什麼都看不出來啊。」

  「……」

  櫪木拍了拍臉龐,深有同感的也得出了結論。

  「果然,這裡實在是很厚啊。」

  五條笑笑不語,突然轉了個話題。

  「雖然我從我自己臉上看不出什麼來,但是別忘我可是在你身體裡,這不也是很便利的嗎。」

  說到這裡,剛剛還在盡力避開兩人之間距離的五條突然之間拉進了兩人的距離。

  一瞬間五條的表情在櫪木眼中不斷放大,他自信而張揚的神色即使是放在自己的臉上,也顯得十分出彩。

  只要是那個靈魂,不管放在哪具身體裡都是熠熠生輝的。

  兩人的距離無限拉進,直到她甚至感受到了五條呼吸之間微微的熱氣呼在自己的脖頸上。

  櫪木下意識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等等,這不是個好機會嗎?

  等到理智重新返回大腦時,櫪木馬上伸出手想要抓住五條的肩膀。

  即是為了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是為了通過觸碰換回身體。

  但她的動作被五條的話語制止住了。

  「便利的意思就是……我能感受到你身體的情緒。」

  雖說櫪木的身高不算低,但是在身高優勢特別明顯的五條面前站著,櫪木還是只能看到自己的頭頂在自己面前小幅晃動。

  然後那個腦袋抬了起來。

  五條抬頭,衝櫪木眨了眨眼。

  他沒有絲毫要拉開距離的意思,保持著這種極近的距離繼續往下說:

  「身體本能之所以是身體本能,那就說明身體本能依附在身體上不為靈魂所轉移的。」

  五條看了眼肩前虛虛要碰到他的手,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像是想要貼合上那個手掌。

  但在快要貼上去前,他卻停住了自己的動作,抬眼看向櫪木。

  「啊呀。」

  五條彎了彎眼角,飛速收回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前。

  「總感覺剛剛一瞬間心跳突然變快了起來。這是為什麼呢?」

  櫪木面無表情:

  「或許是常年加班導致的心率不齊吧,正常正常。」

  她看著五條的動作和巧笑嫣然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痛心。

  怎麼回事!五條為什麼用她的身體做起動作來那麼嫻熟,這幅嬌羞樣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啊。

  五條直接往前邁了一步。

  櫪木瞬間往後退了一步。

  五條挑眉,笑道:

  「心率不齊?」

  「……」

  櫪木現在只想慶幸。

  還好五條的臉皮夠厚,不存在臉紅的困擾。

  兩人就這麼僵持住了,先前櫪木追著五條攆,這下卻反而被五條幾句話說得不敢動了。

  過了好半會兒後,五條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不知為什麼主動退開幾步,抿了抿嘴小聲嘟囔了幾句。

  「什麼?」

  沒聽清五條在說什麼,櫪木下意識地彎下些腰想要聽清他在說什麼。

  然而當她一湊近過去,看到五條臉上那燦爛的笑容時,心中突然警鈴大作。

  不好,被騙了!

  櫪木還不知道自己身體的動作居然能這麼快。

  為了防止她直起身避開,五條雙手帶著強硬的態度,直接按住了櫪木的肩膀,把她原來只是輕微前傾的身體按下到比五條還低的高度。來不及反應的櫪木就這樣被按在了原地。借著她只看到自己的臉飛速湊近,一直近到她的眼睛無法再聚焦看清面前的臉龐。

  略帶著一絲濕潤的觸感落在了她的額上。

  亂七八糟各式各樣的感情隨著那個吻,向海浪一樣湧進腦子,衝刷著櫪木的理智。

  再次靈魂互換的推拉拽曳感讓她的大腦再次感到一陣接一陣的天旋地轉,等到這份眩暈感逐漸消散後,她最先感受到的是清晰急速的心跳聲。

  急促的心跳聲違背主人理智瘋狂跳動著,忠實地昭示著她內心的這份不安定。

  「噗嗤——」

  頭頂突然傳來一聲笑聲,櫪木瞬間捂住自己的心口。

  換回了自己的身體的五條直起腰來,整暇以待俯視著櫪木的動作,拖長了語調:

  「果然,心跳很快嘛——」

  櫪木放下了自己莫名顯得欲蓋彌彰的手,快速地說著:

  「合理討論,我認為這是由於咒靈存在不穩定,再加上靈魂互換導致身體負擔增大,最終導致心跳過快,綜上所述……」

  「果然,是我心跳得很快啊。」

  五條飛速補充著,饒有趣味地看著櫪木。

  「小光說你怎麼了?啊我忘了,你剛剛說你不懂來著的——我想說的是……」

  他收起了平常帶著些輕浮的管用笑容,只留了些許笑意噙在嘴角,態度認真一字一頓道:

  「櫪木光,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所以才會因為這樣的小動作而心動不已,仿佛靈魂都在顫抖,讓人分不清那到底是後遺症,還是胸膛處那棵不斷跳動的、灼熱的心。

  不過這正形只維持了這一句話的功夫,說完之後,五條彎下腰來,仔細端詳著櫪木的表情:

  「所以你剛剛的意思莫非不是……」

  他看了看櫪木方才下意識捂在胸前的手,恍然大悟:

  「噢~原來你也是喜歡我的。」

  「……」

  要不是顧忌著觸碰到可能又會交換身體,櫪木現在很像掐死眼前這個笑得十分欠揍的笑臉。

  笑什麼笑!

  櫪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要反駁卻又覺得自己的語言已經沒有什麼說服力。最後她選擇沉默,用眼睛默默瞪著五條,大有你再說話我們就同歸於盡的意思。

  然而五條無視掉了那個眼神依舊繼續說話,語氣哼哼之間還帶上一絲不滿:

  「怎麼回事嘛,不管是你喜歡我還是我喜歡你都是我在說,這也太不公平了些。」

  「……」

  無言以對的櫪木,最後嘴巴張張合合,還是沒能說出半句完整的話來,腳步一轉落荒而逃。

  不行了,還是先去找家入醫生。

  感受著涼風帶走自己臉上面紅耳赤的熱意,櫪木恨恨地想。

  等後遺症沒了,看她不廢話直接動手!

  ——————————

  等她終於找回到醫務室時,硝子已經調配好了藥水,受害者們擠在小小的房間排隊等著藥。

  櫪木還看到了可能是最倒霉的受害者。

  伏黑的臉上頂著用黑色畫筆畫的黑眼圈。

  他身旁正是互換時,用過他身體的罪魁禍首狗卷前輩,櫪木感覺伏黑看上去隨時都會暴起揍人。

  果不其然,等伏黑喝完手中的藥水,直接扔下了杯子,雙手結印召喚出了玉犬,指著狗卷命令道:

  「上!」

  有著豐富被尋仇經驗的狗卷一口悶了杯裡的藥水,拔腿就跑,臨跑前不忘扯過胖達把醫務室的門口堵住。

  兩人兩狗一熊貓頓時鬧成一團。

  櫪木避開鬧騰的幾人,從硝子手裡接過杯子,回頭看了一眼氣衝衝追出去的伏黑,不由得感嘆道:

  「幸福還是要靠對比出來的啊。」

  這麼一看,自己似乎也不是最慘的那個?

  沒等櫪木喝完藥,多喘幾口氣休息片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又從門外傳來。

  「硝子——後遺症找到辦法解決沒?」

  櫪木一口藥水差點把自己嗆死。

  差點忘了,五條也會找過來。

  她匆匆放下杯子,和硝子道謝後直接從窗戶翻了出去。

  見到櫪木的動作,硝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剛進門的五條。

  「你干了什麼,把人家嚇成那樣?」

  「哪裡,肯定是她趕著要去加班,真不愧是優秀員工啊!」

  五條信誓旦旦,拿起硝子遞過的杯子一飲而盡。

  硝子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只看著他干脆利落的動作笑道:

  「怎麼?難不成你也急著要加班。」

  「不不不。」

  五條搖了搖手指轉身就走,衝著硝子齜牙笑道。

  「我要去搞點辦公室戀情」

  ——————————

  櫪木今天第一次逃班了。

  好吧,雖然五條叫她加班說不定也只是個騙她出來的借口……

  她沒有方向目標地隨便亂走,緩解著自己思緒紛擾的頭腦,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等到她終於把心裡的所有想法都捋清楚後,已經是夕陽斜下的傍晚了。

  抬起頭來,櫪木才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海邊。

  她想她應該是很喜歡海的,但比起海來,她更喜歡的是能站在海邊眺望的這種自由感。

  東京灣邊的視野開闊到不可思議,除去幾個還在裝卸貨物的港口,站在沒有停歇貨輪的海岸邊,仿佛可以直接眺望到世界的盡頭。

  這時候她反而慶幸自己不會讓人看見,要不然這麼個沒人的觀景點她還進不來。

  波光粼粼的夕陽散在海面上,被微風撫成了金燦燦地碎屑。臨近晚秋的海風已經帶上了一絲涼意,裹挾著淡淡的海腥味十足地令人提神醒腦,極盡開闊的海景讓觀看到此景的人心境也隨之開闊起來。

  櫪木抬手掉落在臉龐的發絲重新挽回到耳後,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是時候該回去和五條談談了。

  回到東京校的住處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暖意融融的燈光從窗戶裡透出來,房屋內還傳來隱隱約約的電視聲,估計是五條不知道在看什麼節目。

  櫪木敲門推開進去,一邊在玄關處拖鞋一邊衝室內喊道:

  「我回來了。」

  原本還躺在沙發上的五條,瞬間從沙發上蹦了起來,一臉幽怨:

  「噢呀,放我獨守空房,終於肯回來啦?」

  「……什麼獨守什麼空房。」

  櫪木無語,抬手擦了擦自己額邊並不存在的汗水。

  她推開五條占據了整張沙發的長腿,在另一邊坐了下來,語氣緩慢:

  「……今天我想了很多事情,沒錯,我確實是……」

  她頓了頓,看向五條。

  五條雙眼發亮,用眼神催促著櫪木。

  櫪木咬了咬唇,最後破罐子破摔承認:

  「不是不喜歡你的。」

  「為什麼要用雙重否定啊!」

  五條抗議。

  櫪木擺過頭無視掉了他的抗議,繼續說著自己的話:

  「但是我最近知道了一些關於我的事情……」

  她正回想著宿儺和她說的那些話,斟字酌句地組織著語言想要講給五條聽時,突然一根手指抵在櫪木的嘴唇上。

  五條湊了過來。

  「噓——」

  另一只手放在他自己的唇邊,五條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片刻之後,見櫪木聽話地沒有再講的意思後,他終於滿意地收回了手,臉上依舊是熟悉的笑容,但仔細看卻會發現那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底。

  「剩下的話就是多余的了——其實我啊,也知道了一些關於小光你的事情。」

  坐起來的五條腳勾了勾,瞬間就挪了過來和櫪木靠在了一起,衝著櫪木展開雙臂。

  「抱一個嗎?」

  櫪木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從那語調中聽出了些許落寞,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下來,反手給了五條一個擁抱。

  「和人也沒什麼區別嘛,也是暖的。」

  五條在櫪木的肩後蹭著,聲音耳後傳來,叫櫪木實在有些不太適應。

  他就這麼抱著,語氣裡滿是得逞了的得意,笑聲帶著熱氣呼哧呼哧都吹到了櫪木的脖頸上:

  「不過現在還不是道別的時候,所以我不說,我也不讓你說。」

  只要不說出口,現在的時光就可以無限地向後延伸。

  五條松開手重新看向櫪木,斟酌著開口:

  「再來親一個?今早對著自己的臉還真是有點難下口。」

  櫪木:「……」

  你要是不說後半句,沒准我還能考慮考慮。

  她一把推開五條,從沙發上站起來,毫不留情地往自己房間走去。

  「誒?誒,別走啊。」

  五條扒拉在沙發上,衝著櫪木的背影嚷著。

  「那約會怎麼樣,我最近剛拿到了一張麻奈小姐的演唱會門票。」

  長瀨麻奈,傳說級的偶像,托五條天天補生放送的福,櫪木對她也不知不覺的也了解了許多。

  如星辰般無法觸及,同時又有著毫不掩飾的親切的稀有存在。能夠帶給他人笑容的溫暖的偶像,讓櫪木也無法拒絕。

  但是……

  櫪木拉開房門,不解道:「為什麼是一張門票?」

  「所以你是同意約會了嗎?」

  五條捕捉重點的能力果然不同於常人,對上櫪木頓時黑了一半臉後,才不緊不慢地補充道。

  「沒人能看見你就不浪費門票錢啦~」

  櫪木:「……」

  她轉身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看看看,看個鬼去吧!


第78章

  最後兩人還是沒有看成演唱會。

  「電視台19日報道,日本知名偶像19歲女藝人長瀨麻奈於18日在前往演唱會路途中遭遇車禍,經搶救無效死亡。警方正在調查事故原因……」

  本來昨晚還在播報著演唱會預告,充滿喜意的內容隨著新聞的播報頓時沉重了下來。

  手握遙控器的櫪木抬手把電視順手關掉,側頭往五條房間看去。

  麻奈的去世讓五條頗受打擊,最近幾天他的心情肉眼可見地低落了許多。

  還是同為偶像廚的京都校同學東堂葵對五條深表同感,表示充分理解五條的悲痛之情,並對他進行了一番安慰,才讓五條心情稍微寬慰了些許。

  東堂:我懂,我懂, 沒有小高田存在的世界是存在缺陷的世界。

  不過到底是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咒術師, 在東京校交流會帶來的假期結束後,正式接到下一個委托前, 五條已經從偶像意外離世的痛苦中恢復了過來。

  「酒店鬧鬼?」

  五條接過伊地知手裡的委托, 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我還以為保守派那邊會火急火燎地把嚴島那邊的委托推給我呢, 和詛咒師相關危險度高的工作他們居然願意自己去做?」

  況且……

  五條心想。

  出於櫪木那邊的考慮——既是關於叛逃的佐伯秀甫,也是關於交流會的那個結界,他確實也挺想直接攬過嚴島那邊的委托工作。

  「比起內部事宜, 還是外部的委托更緊要,更何況……」

  伊地知打開委托書,手指點到委托方那一欄。

  「這是小原集團的委托。」他抬頭看了眼仍然迷茫的櫪木,解釋道, 「我們和政商那邊也有些關系,畢竟有些人情世故總是需要他們幫忙處理的,比如說之前鳴瓢先生那邊就是政府相關的委托。為了表示互助共贏的誠意,我們一般都會把政商的委托優先度提前。」

  咒術師雖然擁有超出平常的能力,但追根溯源還是生活在平常人構成的社會中,所以優先處理政府或是商業巨鱷的委托也是交好的信號, 作為交換也方便咒術師日後能在各種特殊場合行事。

  為了更形像地描述,伊地知補充道:

  「小原集團嘛,大概就是那種為了自家女兒的出行方便,能直接在東京上空開直升機亂飛的類型吧。」

  櫪木感嘆:「那還真是相當任性的類型啊。」

  聽到這句五條不滿哼哼道:

  「我也可以在東京上空亂飛,還不用直升機。」

  櫪木無語:「那這真是更加任性的類型啊。」

  她把委托書從五條手邊攬過來:

  「那我了解了,伊地知先生您意思是說,這次委托難度其實並不高,主要還是出於顯示我們的重視態度,所以才讓五條出面去解決……是這個意思嗎?」

  身兼特級咒術師和五條家主的身份,讓五條接下這個任務,他的身份遠比他的實力來得更有意義。

  「對。」

  伊地知點頭。

  櫪木匆匆翻了幾眼委托書,最後敲定下來:

  「那我們干脆今晚就去吧,酒店因為鬧鬼一直在歇業,我們早點解決也能早點恢復正常營業。」

  雖然小原集團那邊可能並不在乎這幾天微不足道的收入,但也算幫忙挽救一點經濟損失。

  而且也能表示一下我們這邊的誠意。

  她合上了委托書看向五條,眼神詢問著他有沒有其他意見。

  悠悠閑閑翹著二郎腿,五條直接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那我現在就和酒店方面的人溝通,有安排我馬上電話通知你們。」

  見櫪木想要盡早解決,能免去在委托方和五條之間拉扯的痛苦,伊地知也是很樂於盡早解決問題的。

  由於委托方本身就是酒店,不用像之前「井」的那一次還要在外租住,所以五條和櫪木也沒什麼好收拾的,隨身物品都准備得相當隨意。

  伊地知的速度很快,午飯剛過,電話就打了過來。

  放下電話,五條衝櫪木招呼一聲,兩人就一起坐電車去小原集團經營之下鬧鬼的酒店。

  事發酒店位於東京台場附近,在熱鬧人流中閉門歇業的酒店就顯得格外的違和。門口擺放著歇業和暫停預約的告示牌,只留下了幾位安保人員在巡邏走動。

  五條走上前去,向門口的工作人員說明了來意。

  負責接待他們的經理推門領著五條走向前台,耐心說明並道謝:

  「您就是五條先生吧,十分感謝您能撥冗來幫助我們解決困難……說實話,鬼怪的存在並沒有對我們的客戶造成人身傷害,反倒是外界的差評切切實實對我們造成了傷害。」

  說到這裡,經理苦笑了一下。

  不過這位經理是深諳語言藝術的,他只是淺淺提了一下酒店受到的損失,並不會叫人覺得是在催促或者是不滿,反而卻因為他親和有禮的語氣想要盡快幫助他解決難題。

  在詢問了五條的偏好和意願後,聽聞他需要兩間房間,經理也沒有過多的疑問和干涉,迅速幫他辦好了酒店房間入住的鑰匙。

  他把兩把鑰匙遞給五條,還附帶著許多各式各樣的房卡和其他鑰匙,內心吩咐道:

  「您入住的這幾天裡,電力供應都會恢復,所以您不用擔心……另外酒店的服務人員不在,瑣事方面只能勞煩您親自動手了。這些是酒店內各個設施的房間鑰匙,上面都有詳細的標注,如果您需要的話直接進入就好了,無須顧忌。」

  等經理離開後,沉默了許久的櫪木開口,好奇地看著五條手裡的一堆鑰匙:

  「我還以為解釋起來會更困難呢,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交接完了。」

  本來她也不是不可以露面的,但是考慮到畢竟酒店方面委托的原因就是鬧鬼,要是貿貿然讓酒店方看見櫪木,估計他們會嚇到不知道五條是來除鬼還是來養鬼的了。

  所以最終兩人商量過後,決定還是讓櫪木保持沉默。

  反正以後被人看到了,就推鍋說櫪木就是那個鬼就好了。

  回憶著委托書裡的描述,櫪木說:

  「似乎這裡是只有晚上才會出現那個所謂的鬼,現在中午剛過,要不然我們趁著這時間摸清一下酒店的情況?」

  「先去我們的房間吧。」 五條晃了晃手中的鑰匙,笑眯眯地說道,「小光一個人住的話,怕鬼嗎?」

  櫪木直接伸手從五條手裡奪過了鑰匙。

  「先不談是不是咒靈……到底是鬼怕我,還是我怕鬼都不一定呢。」

  其實她心裡也有點小擔憂。

  不傷人的咒靈少見,櫪木擔心怕不是鬧事情的本體真的是什麼鬼怪,那可就麻煩大了。

  因為……專業不對口啊!

  她甚至還認真思考過,要不要讓五條把那個五元神一起找過來搭把手。

  畢竟只要五元,她也想體驗一下雇佣別人的感覺呢。

  不過當櫪木把她的心願和五條講了之後……

  五條:可以啊,他收費五元,我介紹費五萬元。

  櫪木:……

  什麼雁過拔毛式剝削。

  所以,最後還是只要她和五條兩個人過來了。

  兩人的房間安排在據說是鬼怪頻繁出沒的14樓,兩間房間緊挨著互為隔壁,按照五條的要求都是背向交通干道的一側。在確認過房卡能正常開門後,五條和櫪木一起開始在酒店內部上下走動觀察情況。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是白天的原因,酒店內的一切看上去無比正常。隔音的玻璃很好地把外面稍微喧囂的聲音隔離在外,只把陽光放了進來,讓整個酒店都處在寧靜祥和的氛圍內。

  櫪木打開攜帶來的資料,再一次把資料內的描述和現場情況一一對應起來。

  「出現樓層只局限在14樓,出現時間一般是日落天黑之後,晚上六點到十二點都有人碰到過,再晚就沒有人見過了……當然也不排除更晚也仍然會出來活動的可能性,只是沒有目擊者。」

  兩個人漫步在14樓內,環繞酒店內的走廊四處觀察。

  平鋪在地面上的柔軟地毯緩和了兩人的腳步聲,除了交談聲外,只能傳出輕微沙沙的摩擦聲。

  五條繼續問道:「目擊者看到的都是什麼?」

  「據描述……呃,貞子?」

  櫪木翻開下一頁目擊者的口述記錄。

  「像是幽靈一樣在空中飄著的白衣黑發的女子,會發出像詛咒一樣的嘶啞聲音。」

  櫪木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怎麼有種在說我自己的錯覺。

  五條到是實誠,直接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

  他用手肘捅了捅櫪木,擠眉弄眼道:

  「要不然咱麼開拓個業務創收,你負責扮鬼,我負責接單除鬼?」

  「……」

  能不能有點職業操守啊!

  兩人就這麼四處轉悠,把整棟樓的所有樓層都走了一遍,試圖找出些什麼端倪卻都以失敗告終。

  因為沒有服務人員酒店內的餐廳自然也沒有開門,所以兩人最後還是去御台場附近逛了幾圈吃完晚飯才再次回到了酒店。

  酒店經理許諾的電力供應正常運轉起來,因為鬧鬼而暫停營業的酒店因燈光的打開而重新變得金碧輝煌起來,然而這熱鬧的燈光中卻冷清得沒有一絲人氣,遠遠看過去讓人隱約感到詭異違和。

  走到酒店樓前,五條滿意地點點頭:

  「就是該這樣嘛,這才有點像是鬧鬼的感覺。」

  「我想小原先生可能並沒有進軍鬼屋娛樂業的想法。」

  櫪木和五條你一嘴我一嘴地邊聊邊走,一直走到電梯間內,櫪木按下了14樓的按鈕。

  「誒?」

  按鈕仿佛失靈了一樣毫無反應,電梯仍然停在遠處絲毫沒有要上升的跡像。

  櫪木重新用力地按下了按鈕。

  ……還是沒有反應。

  思考了片刻,她又按下了15樓的按鈕。

  按鈕亮了起來。

  五條說:「怎麼了嗎?」

  櫪木搖搖頭:「 14樓的按鈕好像壞了,我按了15樓,待會兒我們得從樓梯下到14樓去。」

  所幸電梯運行的過程中並沒有出什麼狀況,安安穩穩地運行到了15樓。

  出了電梯間,櫪木照著白天摸索的記憶找到了逃生通道。

  她推開了逃生通道的門,往裡面探頭望了望。

  逃生出口指示牌的燈光只照亮門口的一小塊範圍,再往裡面就是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櫪木轉頭問:「走嗎?」

  「走吧。」五條走到她前面撐住彈簧門,「我走前面。」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緊急通道內,五條手一松,彈簧門便發出「嘭」的一聲自動關閉了。

  一層樓的距離很短,幾步路的時間就能走到。

  然而沒等櫪木邁開腿,她突然聽到了一個歌聲。

  /*現在即將要開始的故事…… */

  這歌聲……麻奈的歌……?

  櫪木停住了腳步:

  「五條,你最好告訴我是你的手機鈴聲響了。」

  「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五條顯然也聽到了這個歌聲,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轉身亮給櫪木看。

  「不是我的手機。」

  亮起的手機屏幕照亮了小範圍內的黑暗,只不過顯示出來的畫面卻只是安安靜靜的待機屏保。

  沒有來電。


第79章

  麻奈的歌曲, 麻奈的死亡,還有被旁觀者稱之為鬧鬼的幽靈。

  把這三個要素放在一起, 答案已經十分明晰了。

  五條把手機放回了口袋,失去了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亮,逃生通道內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歌聲持續地從樓下傳來,隨著歌聲主人的腳步移動而飄忽不定,只不過再也激不出聽眾的任何恐懼感了。

  五條腳步輕松,拍了拍櫪木的肩膀,調侃道:

  「不用門票, 賺到了。」

  他還記著那場沒完成的演唱會。

  小半層樓的路程幾步路就走到了, 走在前面的五條伸出手,一把推開了逃生通道。

  彈簧門發出咯吱的一聲, 驚動了歌聲的主人, 歌聲戛然而止。

  驟然的光亮讓櫪木忍不住眯了眯眼,適應了片刻才抬頭看向天花板。

  深藍到發黑的秀發柔順地在空中漂浮著,只有一縷用紅色的發繩綁在左側的耳邊,瞬間就成為了與旁人不同的辨識。白色的衣裙上層層疊疊的花邊鋪展開來,顯得愜意而又自然。

  等到看清那張逆著天花板燈源的臉時,五條和櫪木終於確認了。

  酒店鬧鬼的正體,正是已逝的偶像長瀨麻奈。

  「噢呀!」

  看到突然出現的兩個人,麻奈發出驚嘆聲,悠悠地從天花板上飄了下來,在兩人周圍飄了一圈打量著,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就說怎麼今天突然開燈了,原來是有人住進來了。不過為什麼只有兩個人呢,誒……不對?」

  麻奈突然湊近了櫪木,雙眼直直地頂著櫪木的眼睛。

  櫪木回望她,那個視線剛剛好地聚焦在麻奈身上,讓人不覺得那是什麼巧合的錯覺。

  「嗯?」

  麻奈像是有些不可置信,試探性地往櫪木左邊平移了幾步。

  櫪木的視線也隨著她往左移動。

  麻奈又往右挪了幾步。

  果不其然,櫪木的視線也如她預想的一般隨她移動到了右邊。

  「你能看到我嗎?」

  麻奈眼睛中滿是驚喜和喜悅,綁在左側的一小縷頭發跟著她的動作晃了晃。

  沒等櫪木出聲,五條就糾正道:

  「不,是我們,我們都能看到你,長瀨小姐。」

  聽到五條對自己的稱呼,麻奈露出偶像招牌式的笑容,燦爛一笑:

  「被認出來了呀,看來我的名氣還行?」

  「何止還行,」櫪木揶揄地看向五條,彎彎眼角,毫不留情地把他給賣了,「這位也是你的粉絲,為之前看不了的演唱會傷心好一陣子呢。」

  麻奈看上去頗為苦惱,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下巴:

  「啊那真是抱歉,其實有言必行是我的信條來著的……如果大家願意聽幽靈唱歌的話,我也很願意繼續把演唱會辦完的。」

  「可惜,能聽到的觀眾實在是有限。」

  五條聳了聳肩,臉上滿是遺憾的表情,不過這份遺憾轉瞬即逝,五條開始為麻奈講解現在的情況:

  「我是五條悟,旁邊這位是櫪木光。我們是接到酒店經營者的委托,來調查最近頻頻出現的鬧鬼情況。這邊收到關於鬼怪的指控,包括但不限於電梯失靈和恐嚇無辜路人。」

  麻奈環抱起雙手,哼哼著絲毫沒有愧意: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想投訴酒店呢。不管我怎麼按電梯,電梯都只停留在14樓,連我在逃生通道裡上上下下也是在14樓這一層反復兜圈子,我想唱個歌壯膽都不行嗎?」

  這下子事情都清楚了。

  在14樓內游蕩著的幽靈,長瀨麻奈小姐實際上是只是在尋找著出口。

  「不過嘛,如果是要處理幽靈事件的話,我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畢竟我還是給酒店和這裡的客人帶來了不好的體驗。」麻奈放下環抱著的雙手,表情誠摯而認真,「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雖然這個要求可能會有些過分,但是——」

  麻奈後退了幾步,深深地向兩人鞠了一躬,片刻後才重新抬起頭。

  「請問你們能幫助我嗎?」

  眼睛中充滿了希冀。

  不知道這到底是麻奈的個人魅力,還是她的語氣中包含的情感太過於真切,這句話一說出口,很難讓人說出除了接受以外的話。

  發絲隨著她的動作垂落下來,在空中輕微的搖擺著。

  見到這個架勢,櫪木悄悄地往側邊挪了一步,避開了麻奈的鞠躬,然後才看向五條。

  畢竟她也是受助於五條,決定權還是在五條身上。

  五條側移的櫪木,伸手一把握住了櫪木的手,把人拽了回來,然後才衝麻奈爽快地點頭答應:

  「可以,我們一起幫你。」

  語氣著重咬緊了「我們」兩個字。

  「太感謝了!」

  麻奈展露出笑顏,語氣雀躍。

  櫪木隱秘地甩了甩五條的手,結果那只手反而越甩越緊,讓她只好放棄了掙扎,努力維持著如常的表情繼續詢問:

  「請問長瀨小姐您……」

  「麻奈,叫我麻奈就可以的。」

  「好的……麻奈。」櫪木從善如流改口道,「那請問您的心願是什麼呢?」

  「我游戲的存檔打了一半還沒打完。」

  櫪木:「……」

  靠著習慣性的禮貌她按壓下了自己的吐槽欲。

  麻奈似乎樂於自己的話被櫪木誤解,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後忍俊不禁笑出了聲,笑著擺了擺手。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啦,游戲賬號的存檔不是我要玩——我在裡面存了東西,想讓牧……嗯,我的經紀人看一下。就是那個叫序列之爭的游戲,我存了點重要的東西在我的個人終端裡面。」

  聽到游戲的名字,五條若有所思:

  「序列之爭……我記得它的宣傳電影裡面有個歌姬角色……」

  作為麻奈的粉絲,她這麼一說,五條就想了起來。

  「尤娜。我在裡面飾演的角色。」

  麻奈雙腳又離開了地面,漂浮在空中,似乎是很享受這種飄來飄去的感覺。

  「這麼一想倒是很沉重的逆輸入啊,尤娜成為了死亡的SAO游戲玩家,作為她的聲優的我也遭遇了意外。」

  五條:「那也就是說,你的心願就是找到從你的遺物裡找到你的游戲終端,並且將裡面的存檔讓你的經紀人先生看嗎?」

  麻奈打了個響指:

  「Bingo!而且要抓緊了,我已經在酒店這裡耽誤得太久,時間可能並不是很充裕。」

  「時間?」櫪木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歪了歪頭疑惑道,「我還以為地縛靈在實現心願前不會消失……?」

  有遺願未了,而且又被困在一個地方無法離開,櫪木下意識地認為麻奈是成為了地縛靈那一類東西。

  畢竟她周身氣息依舊清爽平和,並不是咒靈。

  「不是喲,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還是活著的。」

  麻奈笑著搖了搖頭,朝五條和櫪木眨了眨眼,豎起一根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

  「不過這就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秘密了,大概就是現代醫學的奇跡,所以暫時先保密——要是沒有秘密的偶像可就沒有吸引力了。好啦,那現在第一個問題是,我該怎麼從這層樓出去?不管是電梯還是樓梯都沒有用。」

  「那就不走尋常路。」五條走到酒店的落地窗邊,用手指扣了扣玻璃,「找扇窗戶,我們走窗戶。」

  幸好酒店經理給五條的鑰匙,三人最後順利在一間雜物間內終於找到了可以自由開合的窗戶。

  一推開窗,冷風瞬間呼嘯著灌了進來,嗖嗖的涼意讓人仿佛一瞬間從晚秋直接邁入了冬季。

  麻奈行動力極強地直接一腳跨上窗框,身體往窗外探出去。

  「哇唔!」

  麻奈突然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櫪木踮起腳尖想要看清楚狀況,語氣中帶了一絲急切:

  「還是不行嗎?」

  麻奈緩緩把手松開,臉上一副「上當得逞了」的笑容,笑嘻嘻道:

  「是劉海被吹亂啦~」

  她踩在窗台的腳步往前一傾,毫無障礙地跨了出去。

  往腳底下看是幾十米高的高空,但她臉上絲毫不見恐懼,反而是興奮得在高空中轉了幾圈才飄回了窗口,趴在窗口上笑意盈盈地看著五條和櫪木。

  「那我們接下來就去找我的遺物吧!」

  鬼怪的本體被找到了,委托圓滿完成,五條和櫪木也沒有觀光旅游的打算,於是當晚直接打道回府回到了東京校。後續的委托結果和交接手續都交給了伊地知去解決。

  五條的住處還有閑置的房間,商量之後就簡單定下了麻奈這段時間的住處,隨意收拾一番後三人就各自去休息了。

  第二天櫪木醒來時,發現第一個起床的居然是麻奈。

  電視機裡持續地播報著麻奈因車禍去世的新聞,作為近期發生的最受矚目的娛樂新聞,報道能收到的收視率是毋庸置疑的。

  屏幕內,名為LizNoir的組合成員神崎莉央正襟危坐地面對著鏡頭接受著采訪。

  「是的,我也感到震驚並且感到深深的悲傷和遺憾……最大的遺憾……失去一位能夠追逐超越的對手。」

  看到這裡,麻奈彎起嘴角笑笑:

  「莉央還是那麼的爭強好勝啊……」

  本來還擔心麻奈可能會受到有關自己死亡新聞的刺激,這下櫪木完全放下了心來,也就由著她去了。

  三個人終於都起床並且清醒地坐在桌子旁前。

  櫪木首先打開了話題:

  「那麼遺物要從什麼地方找起呢?麻奈小姐的家嗎?」

  按理來說,離麻奈死亡還不久,遺物應該暫時還是和她生前放置的位置一樣吧。

  麻奈搖了搖頭:

  「但是那個終端設備並不完全算我的私人物品,因為游戲公司需要調試歌姬角色的參數,實際上除了供我個人娛樂以外,也是更多的是用於工作用途,所以估計現在應該被我的經紀人牧野先生回收了。五條先生應該知道的吧,我的經紀人。」

  「啊這個我知道,聽小道消息說,你們似乎是高中同學?」

  「是的。」麻奈臉上揚起了更加燦爛的笑容,「還是我邀請他來成為我的經紀人的。」

  哇唔,聽到了了不得的八卦啊。

  櫪木在心裡感嘆道。

  她接著麻奈的話繼續問道:

  「那也就是說,我們首先要接觸牧野先生,才能獲得終端的下落嗎?」

  「是的~」

  「那我們可以直接約見牧野先生嗎……」

  「這恐怕有點難。」

  雖然是在述說目前的困難,但麻奈的語氣不經意之間帶上了一絲絲自豪。

  「牧野是直接並且僅負責於我個人的經紀人,想要見幕後的他的話,比見生前的我說不定還要更麻煩一些呢。」

  見人就很麻煩啊……

  櫪木突然腦海裡浮現出了伊地知安排的,小原集團的酒店委托。

  果然,人脈的力量有時候確實能在不經意之間,省去很多麻煩啊。

  「干脆直接強闖民宅?」

  五條手往桌子上一癱,展開左右手。

  「麻奈你肯定知道牧野先生的住處,反正等見到面解釋清楚後,牧野先生肯定會原諒我們的啦。」

  櫪木:「為了伊地知先生的發際線著想……不可以。」

  怕不是第二天圍繞著麻奈的娛樂新聞,就會變成圍繞著牧野的社會新聞啊。

  被否定的五條整個人瞬間蔫下來趴在桌子上。

  看著五條的臉,麻奈突然說道:

  「但是,因為我的事故,事務所肯定要調整牧野負責的偶像。」

  經紀人和偶像並不是一一綁定的關系,麻奈離開,她的經紀人也遲早會被調到負責其他偶像。

  「啊……你的意思是……」

  櫪木突然領悟到了什麼,也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五條的臉。

  果然,很合適啊!

  她衝麻奈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

  五條:?

  看到彼此就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同樣的想法,櫪木和麻奈異口同聲道:

  「五條(先生),為了接近牧野(先生),請成為偶像吧!」


第80章

  披著黑色西裝外套,白襯衫外是紅色的西裝馬甲,再加上系在第一顆襯衫紐扣上的領結,這身裝扮讓這位面試官看上去不像是個經紀人,反而更像是一位偶像。

  他扶了扶自己的墨鏡,上下打量了一番五條後,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簡歷,略略看了幾眼之後又重新抬起頭來,開口問道:

  「姓名?」

  五條反問:「你手裡不是拿著簡歷嗎?」

  面試官拿著簡歷的手驟然一僵:「……」

  櫪木的心隨著面試官僵在空中的手而一顫。

  她仿佛都聽到了面試官的心聲,類似於「現在來面試的偶像都這麼囂張的嗎?」之類的。

  絕對不是什麼增加面試印像分的回答啊!

  本來只打算做個圍觀的透明人,櫪木還是沒忍住在旁邊給了他輕輕一手肘,俯在五條耳邊小聲道:

  「拜托這是面試啊!面試官問你什麼你就要答什麼。」

  雖說在前·頂級偶像長瀨麻奈的緊急培訓和認證通過之下,麻奈表示五條要通過區區初試是絕對沒問題的,但櫪木對於五條這仍然吊兒郎當的態度仍抱有十分懷疑的態度。

  ……

  「不用擔心啦。」

  在踏入事務所後,麻奈一副前輩口吻地拍拍櫪木肩膀說道。

  「要知道千篇一律的乖乖偶像可是會讓觀眾膩味的,在我們星見事務所的引導和包裝下任何個性都能成為萌點。」

  「這真的沒關系嗎,誒——麻奈!」

  沒等櫪木多說兩句,麻奈就熟門熟路地消失在了事務所走廊的拐角。

  「真的沒有問題啦——我去逛逛就回來, 放心我不會跑出去的,等你們的好消息喲!」

  ……

  真的沒問題嗎……

  櫪木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對著五條打著手勢,又用手指指了指後面的門,伏在他的耳邊繼續耳語道:

  「外面還有那——麼多人在排隊呢,就算是你的臉好看也不能這麼囂張啊喂!我們要通過面試見到牧野先生啊。」

  要是通過不了面試,最後真要淪落到強闖民宅。

  只是單純地想想時候需要寫的檢討書,櫪木就感覺到了一股未來暗淡無光的絕望感。

  老天保佑,看在五條的臉上,面試官您就讓他通過吧。

  似乎櫪木的後一句肯定五條外貌的話語取悅到了五條,他這才稍微坐直了些許,態度稍微認真起來了一些道:「啊那個,我是五條悟。」

  面試官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因為五條之前稍顯無禮的反問而介意,得到回答後微微點了點頭,推了推自己的墨鏡,把手中的簡歷放在了一邊,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好的,五條先生。那麼您想成為一個怎麼樣的偶像呢。」

  「啊,像長瀨麻奈小姐那樣的頂級國民偶像吧。」

  五條用毫無波瀾起伏的棒讀語氣回答道。

  一旁的櫪木聽到這個敷衍的回答都要給他跪下了。

  麻奈,這就是你說的毫無問題絕對能通過面試的緊急培訓嗎……

  就在她以為通過面試無望時,意想不到的掌聲從桌子的另一側傳來。

  她抬起頭,詫異地發現竟然是面試官正在鼓掌。

  「多麼有上進心和野心的目標,盡管乍一聽會讓人覺得是空洞的喊口號回答,但是當追逐的對像定為長瀨小姐時,這麼簡短而平淡的語調更能突出您堅定的意志與內心的強大。初入門檻就為自己設定了這麼高遠目標,我已經能看到未來您在舞台上從容自信地俘獲觀眾的姿態了。」

  櫪木:「……?」

  等等,這是什麼展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不是因為她在因為悲傷過度而產生了幻聽,面試官直接從他紅色西裝馬甲的左胸處口袋裡拿出一支鋼筆,刷刷地在五條填寫的簡歷初試一欄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把簡歷遞回給了五條。

  「五條先生,恭喜您通過面試了!期待您接下來的表現,希望我們能在未來的工作中合作愉快。」

  五條拿回了自己的簡歷,匆匆掃過簡歷確認在面試初試一欄內已經有「通過」二字和簽名後,從面試桌前的座位站了起來。

  「那麼,合作愉快,巽幸太郎先生。」

  說完,他腳步輕快轉身走出面試室。

  一直走出通往面試房間的長廊後,櫪木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可思議地從五條手裡一把拿過簡歷。

  「真的通過了……」櫪木仔仔細細地看著簽名,未干的墨跡昭示著這並不是她的幻覺,她喃喃道,「這怎麼就通過了呢,不,是怎麼這也能通過……星見事務所不會要完蛋了吧?」

  「嗨嗨,我要去和麻奈小姐打小報告,說這裡有個不信任她緊急培訓成果的幽怨咒靈在詛咒星見事務所倒閉。」

  五條把簡歷從櫪木手裡搶了回來,用簡歷卷成的紙筒敲了敲一下她的額頭。

  櫪木舉起雙手以示清白:「我可沒有不信任麻奈的意思……該不會是你給面試官下了什麼奇怪的咒術吧。」

  五條搖了搖豎起的手指:

  「小光你還是觀察得不夠仔細啊,有時候單靠咒力辨別事物並不是萬能的,還是要靠雙眼去觀察來得可能更可靠噢。」

  他把簡歷夾在胳膊底下,雙手比作望遠鏡放在眼前,透過兩個洞看向櫪木。

  「想想看,那位面試官最讓你熟悉的是什麼呢?」

  五條湊近了櫪木,雙手幾乎快要抵上了櫪木的眼眶。

  櫪木兩個手掌擋住了五條手比劃而成的望遠鏡,遲疑道:

  「難道是……墨鏡?」

  「答對啦~」

  五條打了個響指,把夾在胳膊底下的簡歷重新拿在手裡。

  「那位巽幸太郎先生也是一位咒術師——嘛,是咒力微弱到和普通人沒有區別的那種啦。」

  櫪木歪了歪頭:「居然是這樣嗎?」

  怪不得她沒感覺出來。

  「雖然能在這裡碰到也是很巧合,應該是方士那一類的?大概就是專精於研究壽命和命運的吧,據說起源於秦朝時從中/國渡海而來的徐福?」

  五條聳了聳肩,搖頭晃腦道。

  「反正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裡面細分亂成一團,也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分得清自己和別人有什麼區別,現在幾乎都要不然是投靠大家族,繼續修行咒術,要不然就是去神社做神官,玩點小把戲騙騙普通人,賺錢過普通人生活了。」

  「不過在這裡當偶像經紀人,這位巽先生可真是有趣啊。」想到這裡,五條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難道是在研究能不能通過偶像收集願力嗎,還是什麼別的呢?……算了,看在這次他簽名通過初試的人情上,就不管他啦。」

  面試結束的五條和櫪木穿過面試休息室,不少前來面試的人仍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或者是四處打量事務所周圍的環境,或者是在自言自語地准備著面試回答的台詞。

  從某一排人群擦身經過時,感覺到了什麼的櫪木突然回頭看去。

  余光看到櫪木回頭的動作,五條也停了下來轉過身,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哇唔,長得好像啊。」他小聲驚嘆,「不會是麻奈小姐的妹妹吧。」

  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有著和麻奈一樣的黑發藍瞳,只是氣質並沒有麻奈那麼的活潑親切,反而是有點冷漠嚴肅。

  此時她正在自言自語,看上去應該是在為自己的面試做准備,給人一種認真而又不好親近的氛圍。所以盡管是相似的外表,也能輕易地區分開她和麻奈之間的區別。

  「啊……是錯覺嗎……」

  覺察到五條的視線投向的人,櫪木轉動眼睛把視線放在了五條感嘆地對像,小聲地自我懷疑道。

  和麻奈非常相像的感覺……

  她把目光從發色溫暖得像向日葵一樣的金發少女身上移動開,看向那位從長相上就能看出和麻奈有血緣關系的黑發少女。

  果然應該是感覺錯了,應該是那位很可能是麻奈妹妹的女孩子。血緣關系的話,毫無疑問地會給人感覺很像。

  說服自己後,櫪木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估計太多人搞錯了吧。

  「居然小琴乃也在!」

  身後突然傳來的歡快聲音證實了五條和櫪木的猜想。

  聽到聲音的櫪木轉過身,一下子就被飛衝過來麻奈抱了個滿懷。

  「真是的,牧野今天估計又是去出差了,沒在辦公室找到他。」麻奈嘟囔起嘴抱怨,隨即臉上露出一副壞笑,「要不然說不定還可以嚇嚇他,嘿嘿嘿。」

  站穩後的櫪木從麻奈的懷抱裡探出頭:

  「小琴乃……?是你的妹妹嗎?」

  「沒錯,是不是超可愛的。沒想到她居然來面試了,我還以為琴乃會很討厭偶像呢……」

  麻奈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短暫地消沉了片刻,不過瞬間又重新振奮了起來,小聲笑道:

  「這麼想來,難道是琴乃醬是有傲嬌屬性嗎?真可愛呀~」

  仗著自己是個幽靈,麻奈直接湊近了琴乃,圍著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之後,才回到五條和櫪木兩人身邊。

  她長舒了一口氣:

  「真好啊,琴乃也有自己的目標了。那我也不能不努力了!」

  麻奈叉腰轉向五條:

  「五條先生——」

  「在!」

  「面試結果怎麼樣?」

  「那當然是毫無懸念地通過!」

  「不愧是五條先生,很有成為偶像的天賦!」

  「那還要感謝麻奈小姐的培訓啊!」

  櫪木:「……」

  三人走出星見事務所大門時,她抬頭重新看了一眼懸掛在門旁邊的職員介紹。

  意料之外地並沒有看到剛才面試的面試官巽幸太郎,不過麻奈口中的牧野先生倒是很好找,作為經紀人的他照片排在僅次於社長之下。

  看著身邊兩位曾經是星見事務所偶像的麻奈和即將要成為星見事務所偶像的五條,以及那位莫名其妙混進事務所的咒術師巽幸太郎先生,她心中莫名升起來和牧野同為社畜的同病相憐之情。

  真是不容易啊,牧野先生。


第81章

  在某次委托中碰上了死後化為幽靈的國民偶像長瀨麻奈,接受了她的委托——接觸她生前的經紀人牧野先生,伴隨著五條通過麻奈所屬的星見事務所偶像海選的初試後,一切都按照著計劃正常地順利進行著。

  櫪木用電腦登錄上了五條的工作郵箱,果不其然在裡面看到了復試邀請。

  把郵件從頭到尾瀏覽一遍後,又看了看今天的日期,櫪木算了算時間:

  「復試居然安排在了半個月之後,這也太久了吧。」

  聽到櫪木的聲音,目前仍然和櫪木五條暫住在一起的委托人麻奈從面前的電視機分散了點注意力出來,回答道:

  「半個月已經算是很快的噢, 對於部分沒有把握的人來說, 半個月幾乎就是轉瞬即逝的時間——對於想要在復試表現得更好一些的人來講,不管是多長的練習時間都感覺不夠用呢。」

  櫪木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合上,整個人萎了下來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附和著:

  「也是啊。」

  畢竟只有她和五條這種心思完全不在進入事務所成為偶像,反而是絞盡腦汁在想怎麼才能見到經紀人的人,才會覺得半個月的時間太長。

  而且, 還要寫半個月的報告!

  一看到面前五條特地吩咐讓伊地知搬過來的文書,櫪木就覺得手已經開始隱隱作疼了。

  說到底,五條最近到底去忙什麼機密案件了,居然連自己也不能參與,還用這些陳年卷宗來打發自己。

  等今晚他回來一定要旁敲側擊套點情報出來。

  看看是什麼事情,神神秘秘地還要瞞著她。

  感到生活又有了點盼頭,櫪木這才坐直身體,打算繼續手邊的工作。

  「不過,話說小光和五條先生一般都是分開來工作的嗎?」似乎是看櫪木太過無聊,麻奈十分善解人意地和她聊起天來。 「五條先生最近早 出晚歸幾乎見不到人影,但是小光你似乎一直留在這裡處理文件? 」

  說到這裡, 麻奈露出了些許歉意的表情:

  「是因為要陪著我……所以五條先生才讓小光你一直留下來嗎?」

  她還沒有忘記,在酒店遇到五條和櫪木時,兩人是一起出現的。

  這也就意味著,在這之前兩個人接到任務是同時外出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留守一個人外出。

  聯想到自己是幽靈這一件事,麻奈覺得自己似乎是耽誤了兩人的工作行程。再加上這些天看到櫪木在住處裡百無聊賴的樣子,她愈發肯定自己的想法並變得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聽到麻奈自責的話,原本雙手攤開趴在桌子上的櫪木瞬間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快速地擺手道:

  「不會不會,只是之前積累下來的文件處理不完,所以五條那家伙才讓我留下來處理。對他來說,這些婆婆媽媽事無巨細的文件最讓他頭疼了,還不如跑外勤。」

  麻奈說著說著站了起來,握住了櫪木的手:「其實如果要把我暫時關起來也沒關系的!你們會有那種……嗯,關幽靈的監獄嗎?」

  「啊……前段時間勉強算是有了……」

  櫪木的腦海裡一瞬間晃過了正式跪倒五條名下管理的「倉」,不過她又搖了搖頭,把這個想法從腦海裡搖了出去。她把自己的手從麻奈手裡掙脫出來,推著麻奈把她推回了沙發旁邊,又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正色道:

  「不對,沒有什麼監獄啦!麻奈你不要胡思亂想,這只是我們的工作安排。」

  櫪木著重強調了「工作安排」四個字,隨後對麻奈舒展開一個笑容。

  「你不用擔心我們工作安排的問題,我和五條肯定是有自己的安排和打算的。況且,能幫助麻奈你實現未能完成的心願,我也感覺很開心呀。」

  櫪木解釋完後,麻奈原本有些擔憂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些。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長舒一口氣,再次叮囑道:

  「如果感覺不方便的話,一定要及時和我說,需要安排我去別的地方隨時都可以的喔。」

  說到這裡,她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吐吐舌頭拌了個鬼臉。

  「畢竟我是個幽靈嘛,搬家超級方便的!」

  櫪木被麻奈的表情逗得笑了出來。

  她把合上的筆記本電腦推到了另一邊,繼續從手邊堆疊得高高的紙質資料上方拿出一份,攤開在面前,一邊工作一邊和麻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回了她的委托。

  「麻奈的游戲存檔裡面是有什麼東西需要牧野先生看嗎?……啊,我只是好奇問問,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也可以不說的。」

  麻奈的心願是讓她的經紀人看她生前游戲的存檔。

  櫪木當時聽到這個心願時,第一反應是,麻奈不會把自己銀行卡密碼存游戲存檔裡,要讓經紀人幫她把錢取出來。

  「沒有不方便的噢。」

  麻奈一根手指卷著自己的頭發,笑了出來。

  「其實裡面是游戲公司讓我錄的歌曲,我自己把成品存了一份,本來打算提前偷偷放給牧野聽的。」

  「誒——!」

  櫪木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嘆。

  等等,偷偷存了錄制好的歌曲,打算偷偷放給自己的經紀人聽。

  怎麼讓人感覺麻奈和牧野的關系……不是一般的偶像和經紀人啊……

  像是看出了櫪木驚訝表情下的猜想,麻奈坦率地說了出來:

  「是哦,就是小光想的那樣。」

  麻奈的話像是一枚重磅炸彈炸開在櫪木的腦海裡。

  「我喜歡牧野。」

  「想讓牧野的視線裡都是我,所以就邀請牧野成為我的經紀人,用我閃閃發光的偶像光芒充斥著牧野的視野啦——就是這麼一回事。這麼想來牧野能答應成為我的經紀人可真是太幸運了 ,畢竟不管怎麼想同班同學突然來邀請自己成為經紀人這件事情,怎麼看都很奇怪。 」

  「那……那首歌是?」

  「雖然在游戲裡面,我是作為歌姬的角色將那首歌唱給玩家,但是其中也飽含著我對小琴乃和牧野的心意噢,小琴乃已經聽過了那首歌曲,牧野要是沒能在廣大游戲玩家之前成為我的第二個聽眾,感覺果然會變得死不瞑目呢。」

  櫪木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還真是死不瞑目。

  「不過,這個真的好嗎……」

  聽完麻奈的心願和理由,櫪木有些疑惑的小聲喃喃著。

  麻奈問:「嗯?怎麼了嗎?」

  「畢竟現在麻奈你已經是……」話語頓了頓,櫪木略帶沉重地吐出了那兩個字,「……幽靈了。」

  「即使說出來又會怎麼樣呢?不管是對於你來說,還是對於牧野先生來說,不管怎麼想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啊,畢竟……」

  心一橫,櫪木直接把堵在心裡的話一股腦地全吐了出來:

  「畢竟你們已經沒有可能了啊,讓牧野先生聽那首歌的話,也只會徒增悲傷啊。」

  櫪木話音剛落,麻奈噌地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雙手叉腰反駁:

  「不對。完完全全不對。」

  她三步並做二步一下子站到了櫪木面前,表情有點嚴肅,抬起一只手戳了戳櫪木的額頭。

  「小光為什麼會有這麼悲傷的想法呢?沒有結果的事情,就不去做,讓它不曾發生嗎?哪怕是過程是充滿快樂的過程,只因為結果不夠美妙,就完全放棄嗎?」

  「……」

  沉默了一會兒,櫪木又再次干巴巴地重復了自己的話語。

  「但是結果……」

  抵住她額頭的手指再次用了用力,戳得櫪木的腦袋輕輕往後仰了一些。

  麻奈像是在握手會上碰到了不講理的難纏粉絲一樣,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長嘆一聲:「事情哪有只看結果的啊,過程也是很重要的好不好。」

  她收回抵在櫪木額頭的手指,雙手環抱在胸前,表情緩和了些許,臉上露出了半沉浸在回憶中的懷念神色,用諄諄教導地語氣循循道來:

  「牧野和我已經創造了很多珍貴美好的回憶,有那些回憶的存在,即使我現在已經死去,那些回憶也會永遠的存在於我和牧野的心中。所以,我只是想要告訴牧野,我是和他一樣,也非常珍視那些回憶。」

  「是和他一樣,對那些回憶懷抱著愛意,而不僅僅是作為偶像和經紀人之間,單純的工作的回憶。」

  「所以,我想讓牧野聽到那首歌,作為我的第二個聽眾。」

  麻奈微微低頭俯視著櫪木,臉上的表情溫柔到不可思議。

  「將這份心意傳遞給他。」

  不知不覺中被塞了一大口狗糧的櫪木覺得自己有點撐,蔫蔫地把注意投入回了面前的文件中,嘴裡忍不住重復出了麻奈剛剛說出來的那兩個字:

  「回憶……嗎?」

  「沒錯,回憶!」

  以為自己終於讓櫪木悲觀的想法稍微有了些動搖,麻奈肯定而自豪地點了點頭,激動地在半空中揮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櫪木皺了皺眉,抬起頭雙眼望著虛空,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手上慢悠悠地轉動著筆。

  「代入想想的話……不管怎麼想我都還是不會對五條——」

  突然意識到旁邊還有一個人,櫪木驟然噤聲。

  麻奈滿臉興奮的表情瞬間在櫪木眼前無限放大。

  「誒誒誒,果然如此嗎!」

  「等等、等等,什麼叫果然如此啊!」

  櫪木滿臉漲紅地把麻奈推開了一點距離,很沒有說服力地辯解著。

  「只是稍微找個人代入,試圖理解而已啊!」

  麻奈完全無視了櫪木的辯解,一一列舉著自己觀察到的事實。

  「我就說為什麼你們兩個人居然住在一起,搞得我還以為現在東京用地已經緊張到不能按間分配宿舍了呢,明明看高專的建築面積完完全全不會用地緊張來著的耶。而且連工作的時候都黏在一起果然是情侶檔嗎?啊啊啊我完全明白了小光為什麼你最近面上一副愁苦表情,原來不是文件處理起來太讓人糟心而是因為見不到五條先生啊。嗚哇,這樣想我真是罪孽深重,作為幽靈來說居然還成為了電燈泡感覺還是十萬瓦的那種啊……唔唔唔?!」

  「都說了不是啊——!」

  先是一愣,反應過來的櫪木迅速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一把捂住了麻奈滔滔不絕的嘴,咬牙切齒惡狠狠地否定。

  乍一被捂住嘴,麻奈試圖掙扎了一會兒,卻發現自己完全抵不過櫪木的臂力,這才妥協了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以為她不會再說,櫪木這才稍微松開了點手掌。

  嘴巴重獲自由的麻奈誇張地做了個大喘氣的動作,一只手小幅度上下作扇風的動作給自己扇風透氣。

  「還好我是幽靈,要不然就要被小光你捂暈過去了。而且你明明和我的情況不一樣啊,你和五條先生還是有未來的……唔唔唔?!」

  仍然保持著警惕的櫪木又一把捂住了麻奈的嘴。

  「唔……!所以小光你……不要……不好意思了,咳咳、快……松開手!」

  「等你不胡說八道了,我就松開手。」

  表現得格外有底線的櫪木絲毫沒有要松手的跡像。

  「我哪有胡說八道了?」

  夾縫中麻奈擠出了一句反駁的話語。

  櫪木不甘示弱:「每一句都是!」

  這麼說著,她又用了用力,更加嚴實地捂住了麻奈的嘴巴。

  就在麻奈正要再次掙扎起來時,突然她的動作就像是電池突然沒電的機器一下子暫停了下來,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身體頓時失去支撐因著重力瞬間軟倒在了櫪木懷裡。

  櫪木連忙慌亂地抱住麻奈的身體,把她打橫抱起來放在了離她們不遠的沙發上。

  習慣性地伸出手試探鼻息,但等反應過來發現面前的人沒有絲毫鼻息,她這才倏地想起來對於幽靈來說,判斷人類的常識完全不起作用。

  櫪木輕輕拍著麻奈的臉頰,試圖用聲音喚醒她。

  「要是惡作劇的話,現在醒來我還能原諒你。」

  按她的想法,麻奈這時候就應該從沙發上蹦起來,誇贊一番自己的演技高超,然後得意地哼哼兩聲。

  然而,想像中的畫面並沒有發生。

  平躺在沙發上的人仍然是毫無反應,甚至身體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開始漸漸變得暗淡透明起來。

  目睹到這一現像的櫪木,瞬間心裡如墜深井。

  這不是惡作劇。

  麻奈身上發生了某種意外。

  深呼吸幾口氣,櫪木拿起手機同時向外走去。手上撥打著五條的手機號碼,一邊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去找硝子小姐,說不定她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要聯系五條,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現在能不能聯系得上……

  腦內回想起剛查看的郵件,距離復試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的時間,看來對於麻奈來說還是過於漫長了啊。

  櫪木皺眉苦笑。

  不會最後真的要繞回五條的方法,強闖民宅了吧?


第82章

  東京咒術高專, 辦公室內。

  「所以,那群怕死的高層還是讓我來處理嚴島的委托了嗎?」

  環抱著手上,眼神輕蔑地撇過桌面上攤開的資料。

  盡管沒有一個高層在場,五條還是頗為鄙視地開口隔空諷刺。

  伊地知從自己的櫃子裡拿出兩個待客用的茶杯,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和五條各衝泡了一杯茶,然後走到桌邊把茶杯放在五條的座位旁。

  他拿起自己的茶杯,沿著杯沿輕輕吐氣,吹散了些許熱度之後,飲了一小口,便把茶杯放在了一旁。

  「是的,畢竟那位當初能對共同長大的伙伴毫不留情的下手,還重傷了數人,怎麼想都不是一個能輕松抓捕歸案的詛咒師啊。」

  放下茶杯的伊地知任勞任怨地收拾起桌上散落的資料, 把它們整理成一疊整齊的紙張之後, 重新放入棕色的牛皮紙袋裡。

  「距離事故發生至今也已經過去了三年, 他能在追捕之下三年, 這就更讓人覺得棘手了。」

  聽到這裡,五條曲起一根手指,用指關節輕輕按揉著眉心。

  「雖然讓我來處理之間事情這正合我意,但是想到這是被那些老家伙推過來的活兒,還是讓人感覺很不爽啊。」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 即使樂岩寺並沒有以接手追捕佐伯秀甫的案件為條件, 來交換嚴島神社用來清理咒靈的咒符,據此和嚴島神社達成交易, 五條也會主動請纓來解決這樁舊案。

  幫助櫪木解決了她生前的遺憾,就能心安理得的、沒有後顧之憂地讓櫪木留下來,作為櫪木光繼續她的生活。

  五條是這麼作出決定的。

  再加上因飛鳥井為中心發生的事件, 五條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倉」的新任局長,他對不依靠其他勢力、獨自解決掉這樁舊案有種充足的信心。

  但是由於中間這層委托的存在——

  「要把佐伯秀甫交還給嚴島神社處理啊……」

  拋去不爽的情緒,這個條件才是讓五條有點頭疼的主要原因。

  不讓他親手處理掉佐伯秀甫,他總感覺略有些不安心。

  萬一嚴島那邊的高層,念在佐伯秀甫曾是繼承人的份上,只用把他拘在島內不讓外出作為懲罰呢?

  甚至是更過分的,因為嚴島的人才稀缺,連有過詛咒師前科的人也可以回去懺悔一下,再表達一下對家族的忠心,然後就可以繼續當家主呢?

  想想就讓人頭疼。

  五條這時候反而希望佐伯秀甫再去和天人五衰合合作,搞個大新聞。這樣他就可以直接就地執法,永絕後患了。

  伊地知把裝好的文件推到五條面前,露出無奈的表情點點頭:

  「沒辦法啊,這是嚴島神社當初交換咒符時,他們提出的要求之一。」

  說到這裡,他扶了扶眼鏡,小心翼翼地補充道:

  「還有……最近嚴島神社那邊派來的咒術師也快要到東京了,您可能需要和那個人見個面……」

  表面上說的是為了來親自交接詛咒師佐伯秀甫,實際上真實意圖誰知道呢?

  說不定是怕人提前被東京這邊的御三家哢了,所以才急匆匆派人從嚴島趕過來——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

  聽到這裡,五條按揉眉心的動作又用了用力,然後如同放棄思考一般抓起桌上的牛皮紙袋,仰頭把它蓋在了自己的臉上,一副無事勿擾的模樣。

  「伊地知,你覺得用錢收買嚴島神社那邊的可能性大不?」

  「恕我直言,五條先生,嚴島神社的資產說不定比你我想像的還有豐厚許多。」

  伊地知慢吞吞地列舉著。

  「首先他們在明面就有接受各種祈福消災的委托,這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而且他們家的神社每年也能收到的供奉也不少,再加上……嚴島神社還是旅游景區。」

  要不是東京高專的地是祖傳的,交租都能交得要他們夠嗆。

  作為一名合格的後勤人員,伊地知貼心地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他總結道:

  「對於目前的他們來說,人才來得遠比金錢重要。」

  五條噤聲。

  雖然不願意承認,伊地知所說的完全是正確的。

  茶水氤氳出白氣越來越淡,房間裡安靜著,只有五條和伊地知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就在伊地知懷疑五條不會就這樣睡著時,五條終於揮手把臉上的文件一甩,扔在了桌子上,兩腳一蹬站了起身。

  他抓過已經快要涼掉的茶水,像是和可樂一樣仰頭三兩口灌完,嘭地一聲把茶杯穩穩放在桌上。

  「算了,想那麼多干什麼,先把人抓到先再說。嚴島那邊,要見面就見吧。」

  他把文件夾在胳膊底下,用手指指著伊地知,頤指氣使地指揮道:

  「你去找點以前積壓沒處理的陳年卷宗,然後搬到我住處那裡。在我處理嚴島委托的這段時間裡,給小光找點事情做。」

  嚴島一案涉及了櫪木生前的記憶,如果可以的話,五條是絕對不想要她接觸到的。

  「好的。」

  伊地知坐回辦公桌前,打開電腦直接開始物色卷宗。

  「噢對,異能特務科那邊你還有聯系嗎?」

  一腳剛邁出辦公室門,五條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問伊地知。

  伊地知愣了愣,一時間沒跟上五條的思路,訥訥回答:

  「異能特務科嗎?我有那邊阪口安吾先生的聯系方式,需要聯系的話,還是能聯系得上的。」

  「那就通知他們,說,上次和天人五衰合作的詛咒師佐伯秀甫,我們這邊發現了他的行蹤,估摸著最近這段時間可能可以捉到人,如果他們需要審問佐伯秀甫的話,就派人過來。」

  面對五條的吩咐,伊地知先是下意識的應答下來,把聯系異能特務科記錄上待做事項後,他才抬頭看向五條。

  「五條先生,聯系異能特務科是為了……?」

  「我們沒有正當理由留人,但是他們卻有。」五條的雙眼流露出些算計的神色,「當初天際賭場的案子,佐伯秀甫也算是犯人之一,天人五衰又只有一人落網,相比他們還在追查這個組織,苦於沒有新的線索吧。而且異能特務科又隸屬於政/府/機構,再也沒有比這更正當的理由了。」

  他抬起眼,終於有了些運籌帷幄的五條家主感。

  「不管他們派誰來,只要有一個人,我們就可以借著那個人的名頭拖延時間,時間拖得越久就對我們越有利。」

  說到這裡,五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他拖長了聲音,像是在預演自己的台詞似的,語調抑揚頓挫情感豐沛——雖然那個情感裡面似乎並沒有半點愧疚之情。

  「就算我們這邊有會使用反轉術式的家入硝子,也不是包治百病啊,還只請節哀順變啦。」

  伊地知聽完低頭一笑,嘆了口氣,順著五條的話語重復:

  「……還請您節哀順變。」

  ————————————

  東京咒術高專,待客室內。

  待客室的布置相當簡潔,除了房間中央放置的木案以外,再沒有其他家具,彰顯出一種自然隨意的氣質。

  當然,房間內的氣氛就不那麼的隨意了。

  房間中央的木案兩旁,來自嚴島神社的神官端端正正跪坐在一側。身著寬松狩衣的他面帶著禮貌的微笑,一派友好親和的模樣。

  另一邊五條的坐姿則是隨意得多。兩條長腿曲起一條來抵在木案前,另一只腿放在木案底下,由於腿太長,導致整條腿直接斜著穿過了整個木案,最後從鄰側的另一條邊上探出了一只腳。

  兩方看起來像是結束了交流,又像是還沒有開始交流。保持著沉默的雙方都像是在等待對方開口,又因為這個等待而僵持著。只有庭院裡儲存了流水而不斷傾倒敲擊著石頭的竹筒在盡職盡責地發出聲響,提醒著室內的三人時間並沒有停滯而是在持續地流逝著。

  在竹筒再一次發出清脆的敲擊聲後,其中一位來客終於在這次看似待客實則對峙的靜默中敗下陣來,開口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五條先生,感謝您親自撥冗接待,能讓五條家家主接待我,實在是令我感到不勝榮幸。」

  隨著恭敬到挑不出毛病的話語聲,來自嚴島的神官再次禮節性十足行禮。

  「我代表嚴島神社方面趕來,並不是出於對您的不信任——恰恰相反,正是我們的無能才導致那位詛咒師至今仍然逍遙法外,最後只能求助於您的幫助。」

  不得不說,神官真是極為善於讓他人發自內心地相信自己所說出的話語。五條覺得眼前這人要是去做銷售,絕對是年度銷售冠軍的那種。他的語氣平和而真摯,不緊不慢地語速讓聽者情不自禁地就被他的話語聲所吸引,想要下意識地就去信任他所說的內容。

  「因此,既然已經接受您如此大的幫助,那麼我們也不能坐享其成。因此,經過我們神社內部決議,派遣我來東京進行犯人——詛咒師佐伯秀甫的收押。畢竟嚴島地處偏遠,若還要您派人替我們押送,那就實在是太讓我們過意不去了。」

  五條挑了挑眉,露出一個並不算得上是善意的笑容。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畢竟你們那邊人才稀缺,家族為數不多可能還算得上是有點出息的咒術師叛逃成詛咒師,要剩下的平庸的你們去抓他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我能理解的。」

  面對五條這一番陰陽怪氣的話語,對面的那位神官仍然不為所動,臉上溫和友善的笑容沒有半分動搖。這讓五條更加肯定了他作為銷售冠軍的潛質——還是好評率百分之百的那種。

  「是的。平庸而缺乏才能的我們,也只能在押送方面盡我們的一份綿薄之力了。」

  像是帶上了面具,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神官接下了五條的話語,再次重申道,咬字在「押送」兩個字略有加重。

  「我們這邊是沒問題,不過——」

  五條話頭一轉,把之前讓伊地知准備好的文件遞給了對面的神官。

  「犯人佐伯秀甫曾經參與過由異能力者組織的恐/怖/活動,那個組織還有部分成員還在外逃亡,要是政府那邊管理異能力者的部門需要對佐伯秀甫問話,恐怕你我都要配合。」

  直到五條的這句話說出口,那位神官的臉上才顯露出了新的表情,他略到訝異地接過文件,匆匆翻看了一眼。

  「這方面我們倒是不清楚……」

  他思忖了片刻後,重新恢復了平和的笑容。

  「那關於這一方面,我會告知我們神社這邊,要是實在沒辦法,也只能配合調查了。如果需要先交由政/府/機/構審訊的話,還麻煩您能提前通知我一聲。」

  「這沒問題。」

  五條爽快地應諾下來。

  看似雙方達成一致後,五條和嚴島神官終於進入了這次對話下一個主題。

  「關於佐伯秀甫的行蹤,我們最近掌握了一些情報,他最近可能……」

  就在神官正要將嚴島方面掌握的情報托出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五條微側過身,對門口喊道。

  手裡拿著一份文件的伊地知匆匆推開門,快步走到木案前,把文件放在了桌面上。

  「剛接到的情報,有人遭遇咒術師襲擊,目前已送往醫院治療,雖然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是因為受害者本身身體就不好,情況並不是很樂觀。」

  伊地知快速地介紹道。

  「據現場調查人員排查,犯人大概就是前段時間在東京出沒的詛咒師佐伯秀甫。」

  「抱歉,看來我還是來晚了一步,要是早點提供情報,說不定就能少一個受傷害的人了。」

  嚴島神官語氣中滿是懊悔,看上去相當自責的模樣。

  只可惜五條和伊地知都沒有心情去欣賞他的真情流露。

  出乎五條的意料,畫面中躺在病床上的受害者意外地讓他有點眼熟,似乎是在哪裡見到過的樣子。這份熟悉感讓他更加快速地翻閱著文件。

  「受害者川咲櫻……遇襲地址……近日活動軌跡……」

  手拿著文件的五條頓了頓,注意力集中到了一個熟悉的地點。

  星見事務所。

  五條重新翻回照片那一頁,打量著那頭燦爛溫暖的金發。

  是那天去星見事務所面試的偶像之一。

  他想起來了。

  嗡嗡嗡。

  就在這時,五條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他拿出手機接聽。

  「喂,五條?」

  「我在。」

  櫪木有些著急的聲音從手機的另一側傳來。

  「麻奈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突然陷入了昏迷狀態,我已經把她送到了硝子小姐那邊,但是硝子小姐也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恐怕我們不能等半個月後的復試再見牧野先生了。所以……很可能還是要強闖民宅了。」

  「行,我這邊快忙完了,馬上過去。你在硝子那裡等我。」

  「好。」

  三兩句和櫪木溝通完,五條放下了手機,把目光放在了唯一一個外人身上,片刻後把頭又轉向伊地知:

  「伊地知,這段時間給他安排個住的地方。」

  「好的,五條先生。」

  「最近這段時間你就聽伊地知的安排,佐伯秀甫那邊有消息的話,我會讓他通知你的,那你在高專等我的消息就可以了。」

  結束了這次會面,將嚴島神官安排給伊地知處理後,五條收攏起兩條長腿站起身,把伊地知剛帶來的文件拿在手裡走出房間。

  「那麼,期待您的好消息。」

  神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五條關上了木質的推拉門,離開了待客室。


第83章

  接待完嚴島神官後, 在去醫務室的路上,五條順路把伊地知剛給的報告書放回自己的辦公室。熟門熟路地穿過高專校內的建築, 五條走到醫務室,按照硝子的吩咐推開麻奈休息的房間門。

  「啊,五條你來了。」

  坐在麻奈床邊的櫪木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向門口。

  側身走進病房,五條輕巧地把門掩住。

  櫪木站起來,讓開一點空間給走到床邊的五條。

  她回憶復述著硝子給出的意見:

  「硝子小姐已經為麻奈看過了,但她說對於麻奈現在的情況, 她也無能為力, 因為麻奈甚至不是一個咒靈,反轉術式對於她來說根本起不到作用, 人類適用的醫術就更不用說了。」

  說到這裡,櫪木猶豫片刻,斟酌了一下措辭才說出口:

  「麻奈她可能只是……時間不夠了。」

  用硝子的話來說, 麻奈現在就相當於於一團會說話的空氣。一個本來就沒有「生命」概念的東西, 也就沒有治療的手段。

  「那這可有點難辦了。」

  五條揉著太陽xue,似乎像是頭疼的樣子。

  「就算要強闖民宅,麻奈昏迷了,我們也找不到牧野的住處在哪裡啊。」

  聽到五條的話,櫪木這會兒開始有點後悔了。

  當初把強闖民宅寫上備用方案時, 就應該先問麻奈把牧野的住處問出來的。

  至少現在好歹還能直接找得到牧野的人在哪裡。

  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啊……

  這麼想著,櫪木微微側過頭瞥了一眼五條,余光中發現五條仍然在揉捏著自己的頭,神態中罕見得流露出了一絲心力憔悴感。

  她思忖了片刻後,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對了,你最近在忙什……」

  「啊哈哈哈哈, 見不到我小光是感覺到寂寞了嗎?」

  還沒等櫪木的話說完,五條瞬間轉換表情,笑嘻嘻地展開了自己的懷抱。

  「真的忙到連和小光繼續約會的時間都沒有了。放心吧,這段時間忙完肯定會補上的!要是整理卷宗整理得煩了,還可以寫寫約會計劃書喲~ 」

  櫪木:「……」

  熟悉的不著調的回答讓她哽了哽。

  這話題轉換得也太敷衍了。

  但是既然自己的心意也已經確認了……

  櫪木這麼心想著,無奈地長嘆了一口,迎著五條展開的雙臂走上近幾步,抬起雙手回抱住了五條的這個擁抱。

  「不用東扯西扯了,如果你覺得不能說的話,我也不會強硬的要問你的。」

  即使不知道五條為什麼要這麼生硬地避開話題,但是櫪木決定還是信任五條作出的決定,既然他不說,可能也是有著他自己的考量。

  她從五條的胸前抬起頭來,對上五條面上仍然是沒反應過來的怔愣表情,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自己都無意識到的略微皺起的眉心。

  「我只是覺得,你似乎看起來有點累的樣子。」

  本來是想用誇張到讓人惡心的語氣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被櫪木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到不知如何反應的五條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喜劇演員,表情一時間糅雜了各種神情。

  至少從喜劇效果上來說,確實是挺喜劇的。

  直到櫪木的手指准准地抵在了他的額頭上時,五條這才從暫停中繼續了過來。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靠在自己懷裡的存在時,對上了櫪木帶著些許擔心的雙眼時,五條倒抽了口氣,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喃喃道:

  「嘶——原本沒什麼事的,現在倒是有事了。」

  「什麼事?」

  聽到這句話,櫪木的表情瞬間緊張了起來。她松開雙手,扶住五條的身體原地來來回回地打量。

  「難道你受傷了?我不小心壓到你的傷口了嗎?」

  見五條還是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櫪木直接抓住五條的手腕拉著他往外走,打 算去找專業人士硝子,看看到底是傷在了哪裡。

  就在她剛打開房間的門時,櫪木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掙脫開,緊接著又被五條反手緊握住她的手腕——

  然後她的手被五條牽引著,貼在了五條的額頭上。

  在櫪木困惑的表情中,不知道意識神游到哪裡的五條終於回神,真情實意地感嘆:

  「小光你突然抱上來,我還以為是我精神出問題,產生幻覺了呢。」

  櫪木:「……」

  已經在腦海裡腦補五條最近接到高危任務,為了不讓自己擔心所以瞞著自己不說,在戰鬥中和三百咒靈大戰三百回合,因為寡不敵眾一時疲憊被偷襲受傷最終艱難勝利,然後還被自己一通電話從養傷的病床上叫起來……

  櫪木甚至開始為此產生感到一絲絲愧疚之情了!

  她轉了轉眼珠子,重新看向五條的臉,以及她被迫貼在五條額頭上的手。

  五條繼續深情款款地表白,雙眼亮閃閃:

  「看來不是幻覺啊,真好啊。」

  「真好啊,你身體沒問題。」

  櫪木面無表情地重復著五條的話,甩開了貼在他額頭上的手:

  「我倒是覺得我身體要出問題了。」

  被氣出來的問題。

  確認五條活蹦亂跳,還能有把活人氣死把死人氣活的精力,櫪木回到了原先關於牧野的話題上。

  「我剛剛只是想說,如果你最近太忙,實在抽不開身的話,麻奈這邊的事情就我自己來解決吧,反正普通人也看不到我,都強闖民宅了,也不怕多闖幾次——干脆我摸進星見事務所裡面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其實也不是很忙,就是事情有點復雜,比較傷腦筋。」

  主要麻煩在和你有關。

  五條在心裡補充道。

  想到剛剛從伊地知那裡收到了川咲櫻受傷的報告,五條一合計,決定把兩件事情合在一起調查。

  「正好我手上有個案子和星見事務所也有點關系,我還是和你一起去一趟吧,說不定能有什麼新發現呢?」

  「而且啊——」五條對櫪木擠擠眼睛,「雖然不是約會,但是能補上點相處時間,怎麼樣,是不是一舉三得。」

  就在五條還在掰著手指算一舉到底有哪三得時,櫪木決定放棄思考。

  所以五條根本沒有遇到什麼棘手的任務。

  把自己最後的一點擔心和良心都喂了咒靈,櫪木如此確信。

  ————————————

  第二次來到星見事務所,因為初試已經結束了,這次星見事務所的門前比五條和櫪木上次來時冷清了許多。

  盡管沒有預約,五條還是憑著通過初試的預備偶像的身份混過了前台接待小姐的關卡,成功問到了負責他面試的面試官巽幸太郎的辦公室。

  好吧,也不一定是預備偶像的身份,畢竟五條連郵件都沒有拿出來。

  櫪木回頭看了一眼微笑著擺擺手的接待小姐。

  她覺得五條是靠刷臉進去的可能性更大。

  按照前台接待小姐的指示,兩人走到了巽幸太郎的辦公室門口,五條抬手敲敲門。

  「請進。」

  門內傳來熟悉的聲音。

  五條推門而入,櫪木跟在他身後,閃身從門縫鑽進來後,五條才把門又重新關上。

  「噢呀,是五條先生。」

  見到五條的造訪,巽幸太郎沒有顯露出半分驚訝的樣子,只是扶了扶自己的墨鏡,然後就十分熟稔地招呼著他在茶幾旁的沙發上坐下。

  他從辦公桌後起身站起來,走到飲水機旁拿了兩個一次性杯子,給五條和櫪木一人倒了一杯水。

  水杯被放到櫪木面前時,她還略微詫異了一下,抬頭看向巽幸太郎。

  巽幸太郎只是笑著扶了扶自己的墨鏡。

  「您果然也是咒術師啊。」

  櫪木一邊從巽幸太郎手裡結果水杯,一邊感嘆出聲。

  第一次在外面能被人看見,這個感覺還有點讓她新奇。

  知道了眼前的面試官也是咒術師,她也不用躲著藏著了。

  把另一杯水遞到五條手上後,巽幸太郎把辦公桌後的椅子直接拖了過來,坐在了沙發的一側。

  「好了,大名鼎鼎的五條悟先生,請問您這次來是什麼原因呢?」

  正當櫪木以為五條還要瞎掰扯,從這位經紀人嘴裡忽悠出牧野先生的住處時,五條直接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

  「最近來你們所裡面試的一個偶像被詛咒師襲擊,目前在醫院救治,情況並不樂觀,所以我想來調查一下星見事務所。」

  五條開門見山,直接把一頁報告書從口袋裡掏出來,把紙展開給巽幸太郎,示意他看。

  坐在五條和巽幸太郎中間,櫪木視線自然而然也被那頁報告書吸引住了。

  當她看清報告書配的照片上的人時,她突然伸出手,瞬間緊緊地抓住了五條拿著紙張的手腕。

  被驟然抓住手腕,五條有些詫異挑了挑眉,看向櫪木。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失態,反應過來的櫪木松開了五條的手,打著哈哈:

  「啊哈哈哈,總感覺這位……」

  她看了一眼報告書的名字。

  「……這位川咲櫻小姐,看起來有些眼熟。」

  在巽幸太郎接過了報告書閱讀的空檔,五條回答了櫪木的問題。

  「就是當時面試結束的時候,坐在麻奈妹妹旁邊的那個人。」

  「啊,是這樣啊。」

  櫪木想起來了。

  當時她還覺得那個金發的女孩子身上的氣息,和麻奈非常相似來著的。

  結果後面因為麻奈妹妹也在場的原因,她就以為是人太多,自己感知錯了。

  但是現在川咲櫻居然被詛咒師攻擊了。

  真的是我認錯了嗎?

  原本確定的事情又重新變得可疑起來。

  她開始懷疑其這一系列看起來巧合的事件,背後有可能存在著某種關聯。

  了解到了川咲櫻受傷的事情後,巽幸太郎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凝重起來。

  看到他抬起頭來閱讀完後,五條繼續發問:

  「關於川咲櫻的個人信息,事務所內掌握的人除了你之外還有那些人?」

  巽幸太郎把報告書放在茶幾上,十分配合地回答五條的問題:

  「所長三枝信司先生能查看所裡的所有信息,還有就是另一位經紀人牧野先生,畢竟這次海選主要是因為之前他負責的偶像去世,所以才要重新招人。除此之外應該就沒有了,因為負責聯系和通知需要進行面試的偶像的工作都是我在做。」

  「三枝信司先生……牧野先生……」

  櫪木在一旁拿著手機記錄巽幸太郎提供的情報。

  牧野先生……

  她的眉毛皺了皺。

  又是牧野先生嗎?

  「那你能弄到這兩位的住處信息嗎?我想去他們的家中翻翻看一下,說不定可能會有什麼線索。」

  「不愧是五條先生嗎?」聽到五條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巽幸太郎倒是沒有像櫪木一樣有遵紀守法的想法,和對五條計劃發表什麼抵觸的言論,只是感嘆著,「手段直接到驚人啊。」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還是從自己的西裝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支鋼筆,在報告書背面刷刷的寫下了一個地址。

  「這是牧野家的地址……所長的地址我查一下。」

  巽幸太郎拿著紙走回了自己辦公桌的電腦前,在電腦前操作了一陣後才寫下了另一個地址。

  他走回沙發前,把寫有兩個地址的紙張交還給五條。

  櫪木看著他行雲流水地把牧野家的地址寫了下來,絲毫沒有停頓,仿佛無數次默寫過這串地址一樣。

  流利到不自然的動作。

  她握住手機的手緊了緊,把視線從報告書上的地址轉移到面前的人臉上,她看向巽幸太郎:

  「冒昧地問一下,巽幸太郎先生之前經常去牧野先生家做客嗎?」

  「並沒有。」

  像是知道櫪木要問什麼,他笑著意味深長看了櫪木一樣,再次在沙發旁的座椅上坐下。

  「但是,'為什麼我看起來對牧野先生家的地址很熟悉的樣子',是嗎?」

  巽幸太郎先生說出了櫪木心中的疑惑。

  櫪木點點頭。

  「這就是我要說的另一件事。」

  端坐在座椅上,巽幸太郎兩手交握放在身前,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我之所以來星見事務所,是因為我無意中發現,因為車禍意外身亡的,前星見事務所頂級偶像,長瀨麻奈。」

  「她的死亡可能還有其他原因。」


第84章

  麻奈的死亡可能還有其他原因。

  從一位咒術師嘴中說出來,這句話背後隱含著的意味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五條和櫪木驚詫地對視了一下,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震驚。

  按照麻奈的說法,她都認為自己是因車禍意外死亡的,並沒有對這一事故產生過懷疑。

  當事人本人沒能意識到原因,是什麼?

  目前仍然不知道麻奈變成了幽靈,巽幸太郎只以為他們兩人是單純地為這個隱情而震驚,於是他給了五條和櫪木一點反應時間,停頓了片刻,然後繼續解釋:

  「因為一些機緣巧合,我見過長瀨麻奈小姐的遺體……」

  五條打斷:「什麼機緣?」

  面對五條的打斷,巽幸太郎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的神情:

  「機緣嘛,就是和我的術式有一些關系——不過那並不是重點——反正事實是,我發現長瀨小姐的氣運被人改換過,也就是說,長瀨小姐盡管是因為遭遇車禍意外而去世的,但是她這份不幸是因為被人為賦予的。」

  「噢對了, 我家傳的術式是專注於算命改命, 不過我們這一族早就被人當成街頭巷尾的騙子了。」

  說到這裡,巽幸太郎苦哈哈地自嘲了一下。

  「但是相信我,至少氣運這一塊,我還不至於眼拙到那種程度。」

  聽著巽幸太郎的講述,櫪木手指飛速敲打著手機屏幕,記錄下他提供的新情報。

  ……運氣嗎?

  雖然沒有實際見到過這樣的術式,但是五條還是有所耳聞的。

  他托著下巴思考了片刻:

  「如果是這樣, 那確實很難看得出端倪。」

  畢竟運氣這種東西玄之又玄,一個人因為不幸而死亡,縱使會讓旁人覺得荒謬, 但世事無常,沒有充足的線索和能力調查出來的話,那也只能認定這只是小概率發生的極其不幸的事件了。

  看起來並不致命的術式,但是有時候能置人於死地於無形之中。

  「你確信麻奈的不幸不是自然發生的嗎?是人為操作出來?」

  五條放下手,重新用一種認真的目光審視著巽幸太郎。

  巽幸太郎點點頭,再次肯定:

  「是的,我確信。

  「如果是天生的不幸體質,那麼長瀨小姐的偶像生涯肯定不會這麼順利……而且死亡時間也不對,如果是不幸導致的死亡,至少日期就對不上。」

  「歷史上因為不幸而死亡的人……」

  他從自己的辦公桌上拿過一張白紙,刷刷在上面寫上了幾個日期和姓名,展示給五條和櫪木看。

  櫪木把紙上的內容一字一句念了出來:

  「 1983年12月9日,紺野純子。 2008年8月4日,水野愛。 2011年11月30日,星川莉莉……」

  皺了皺眉,她發現自己一個也不認識,轉頭看向身旁的五條:

  「你認識嗎?」

  五條把手指放在紙張上,從第一個人名往下劃拉。

  「第一個紺野純子,我記得不太清了,似乎是昭和時期的藝人,我記得80年代的時候風靡一時,在老一輩裡面很有名。水野愛我倒是比較熟悉,在我讀高專那會兒出道的,不過最有名的還是那個吧……」

  他有些不確定地抬頭看了一眼巽幸太郎,得到的是巽幸太郎點頭肯定的回應:

  「……在演唱會現場演出時被雷劈死了。」

  聽到這個死法,櫪木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

  「這個死法……聽起來也太過於不幸了。」

  雖然吐槽一位因不幸而死亡的人可能有些不太合適,但這個死法也過於充滿了灰色幽默。

  五條嘀咕了一句:

  「所以她還被成為雷打不動的C位呢——真的是雷打的。」

  猜測到最後一位五條估計也不認識,巽幸太郎直接接著五條的話繼續:

  「第三位,星川莉莉。在大河劇中走紅,達成全頻道黃金時段主演的天才童星,因長期過度操勞而心髒麻痹過勞死。這三個人是我調查出來的,因不幸而死亡的偶像。她們的死亡日期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拿著筆,把三個日期圈了起來,在旁邊大大標注上的兩個字。

  佛滅。

  「按照六曜注文,她們的死亡日期都是佛滅日,佛滅當日行諸事皆不吉,這也是代表她們的死亡是自然導致的不幸死亡。而長瀨小姐的死亡日期則不是,但她的遺體卻又身纏不幸,所以我認為有人對她的運氣動了手腳。」

  一口氣解釋了這麼多,巽幸太郎長舒了一口,面對著五條和櫪木攤開雙手,語氣坦誠:

  「說了這麼多,你們總該信我了吧,如果不信的話,五條先生您也可以用我提到的這些證據,去和您認識的其他了解這方面的咒術師確認。這些都是一些很基礎的東西,有了提示瞬間就可以作出判斷的。」

  五條擺了擺手:

  「不用了,我相信你——所以這就是你進入星見事務所的原因嗎?因為你發現麻奈的死亡另有他因,出於樸素的老好人心態,就來這邊調查。」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雖說我本身就有成為偶像制作人的打算,來星見事務所這裡積累經驗也正合我意。」

  巽幸太郎扯扯自己西裝外套的領子,揚起嘴角笑笑,但隨即面色很快又變得沉重起來。

  「但是自從我進入星見事務所以來,也就是在長瀨小姐去世的一段時間後,盡管我是幫忙牧野先生——啊對了,他是長瀨小姐的前經紀人——處理事務的,但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星見事務所了。確切地來說,是一次也沒有。」

  櫪木從飛速打字記錄的間隙裡舉起手來,提問道:

  「那你們所長沒有意見嗎?」

  這可是長期曠工誒!

  作為一個習慣性加班的三好員工,櫪木可不敢想像自己還能有曠工的一天。

  巽幸太郎無奈地搖搖頭:

  「牧野先生和所長已經相熟很久了,他不來上班,也是所長體諒長瀨小姐剛去世,給他時間調整心態吧。但是長時間不來,老實說,我也有點起疑心。作為偶像,長瀨小姐的個人隱私本來就被保護得比較好,要對她下手也不容易,而牧野先生又是除了家人以外,最接近也最了解長瀨小姐的人了。」

  聽了這麼多下來,五條對巽幸太郎的話進行一番總結,並且把他沒敢說出口的猜測也一並說了出來:

  「也就是,你猜測長瀨麻奈小姐,和最近遇襲的川咲櫻小姐,這兩位身上發生的事件,背後可能都和牧野先生有關。」

  巽幸太郎苦笑:

  「照理來說,沒有根據不應該胡亂懷疑他人,但目前我確實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才會把牧野先生家中的地址熟記於心,我本來打算抽空去登門拜訪他——當然,五條先生您的手段我也是支持的。」

  他十分貼心地在最末尾又肯定了五條的做法,以示對五條的支持。

  對於巽幸太郎的貼心,櫪木感受到了一股感同身受的,同屬於社畜的惺惺相惜。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看著櫪木結束了記錄後,五條率先站起身。

  「那麼,感謝你提供的這些線索,巽幸太郎先生,至少你這份幫助他人的心意我會記住的。另外提一句,你能去查看一下川咲櫻的情況嗎?如果不想摻入詛咒師案件的話,你可以只以事務所經紀人的身份去探望。」

  他晃了晃手中的報告書,隨後把它折疊起來,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裡,隨即沉聲道:

  「按照我現在掌握到的情報,這些事件背後的情況,可能比現在我們看到的要復雜危險得多。」

  「沒問題,我會去看望她的——既然都已經做到了這一步了。」

  巽幸太郎第一次在五條和櫪木面前摘下自己的墨鏡。

  盡管他的臉上仍然是笑著的,但是櫪木卻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悲傷的氣息,帶著懷念的迷惘和後悔。

  「我已經再也不想看到有誰因為不幸而死去了。」

  正要跟著五條離開辦公室前,櫪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巽幸太郎先生,我想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啊對,和這次案件無關,只是個人問題」

  重新帶上墨鏡的巽幸太郎比了個請說的姿勢:

  「你說。」

  櫪木扶著太陽xue努力搜索著腦海裡曾經看過的資料,大致照著自己的回憶模糊地復述著資料內的內容:

  「如果有一個人,他身上是極其不幸和極其幸運混雜,比如說坐飛機遇到劫匪搶劫,天上卻又突然有隕石把劫匪砸死,父母也因隕石慘死,自己又繼承了雙親的巨額遺產——就這種很極端的幸運和不幸交織在一起,這種天生的情況能有辦法解決嗎?」

  「這種聽起來是運氣的波幅太大了,通過術式還挺好調整的?」聽完櫪木的描述,巽幸太郎不太肯定地回答,「至少比起天生不幸的體質要來得容易的多。因為天生不幸的話,那個人就要有其他人願意把自己的運氣分給他了。」

  「那我能把那個人介紹給您嗎?至於費用方面您放心,對方在財力方面可是飽受幸運女神的眷顧。」

  聽到可能有辦法解決,櫪木一下子提高了自己的聲音,語氣中也情不自禁地帶上了喜悅。

  巽幸太郎從自己的辦公桌前抽出一張名片,走到門邊遞給櫪木:

  「可以的,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但如果那個人願意的話,我可以嘗試一下。」

  得到了巽幸太郎的肯定回復,櫪木再次鞠躬道謝,關上了辦公室的門,跟著五條的腳步消失在了巽幸太郎的視野裡。


第85章

  從星見事務所回到高專,櫪木迅速把收集到的資料整理成報告。

  「那我們今晚就去牧野家中嗎?」

  櫪木快步走到電腦前,打開電腦進入工作狀態。

  把自己手機裡記錄的資料都錄入完後, 她向五條伸出一只手。

  「還有川咲櫻的案子的資料呢?我也一起整理。」

  看到櫪木伸出的手,五條不知為什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副似說非說的模樣,嘴巴張了張像是要說什麼,結果最後還是閉上了,抬起一只手用手掌把整個臉都捂了起來。

  他把手指張開,通過手指縫隙看了櫪木一眼,然後又並攏起來。沉沉悶悶的聲音從手掌後傳來:

  「假如, 我讓你繼續去整理卷宗,不要再跟進這件案件的話, 你會聽我的嗎?」

  櫪木一臉莫名其妙:

  「怎麼突然這麼說?」

  如果是其他事情, 五條不想讓她知道打發她去整理卷宗, 她還可以理解。

  但是既然已經和麻奈相處了幾天下來, 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 她也不願意放棄跟進這個案件。

  「因為……」五條放下手, 眼神有點躲閃,「這個案件嘛,有點危險——你看我也給了巽幸太郎選擇,可以不摻和進來的。」

  櫪木:「你這句話聽起來比給我加工資還要不可信。」

  五條:「……」

  第一次意識到信用的重要性,他投降似地伸直了自己的手臂,雙手落在了頭頂,煩躁撓著自己的頭。

  川咲櫻的報告中有記錄著襲擊她的犯人是佐伯秀甫。

  與殺害櫪木的是同一個人。

  讓五條猶豫的理由就是這個。

  幫助櫪木擺脫生前的回憶,由五條自己單獨來解決犯人,好讓櫪木能無憂無慮地以現在的形式繼續存在下去。

  五條曾經是這麼作出決定的。

  盡管他知道這是自己帶著私心的做法,但是既然櫪木自己也回憶不起來,他也能有一絲余裕說服自己,說不定櫪木的潛意識裡是在逃避痛苦的回憶,他的這個決定是在幫助櫪木,而現在的生活就已經是再好不過的完美結局了。

  可如果櫪木表示出了自己的意願……

  哪怕現在她仍然是不知情的,只是出於想要幫助友人的想法。

  五條感覺自己說服自己的那一絲余裕都要不復存在了。

  假如,即使那份記憶是痛苦的,櫪木也不願意放棄呢?

  那麼自己所做的還能稱之為是為了她好嗎?

  要剖白自己的私心並不是一件令人好受的事情。

  像是經過一陣深思熟慮之後,五條不知道在心裡做出了什麼決斷,最終還是妥協,把川咲櫻案件的報告書遞給了櫪木。

  從一臉凝重的五條手裡接過報告書,櫪木有些摸不著頭腦:

  「有那麼危險嗎……?」

  就這樣吧。

  五條想。

  我可是把東西都快要赤裸裸地擺在你面前了。

  如果你還是想不起來的話,那就讓我替你完成意願,作為交換,就永遠地留下來吧。

  五條緊盯著櫪木接過文件的手,看著她沒有停頓一頁一頁地從頭到尾翻看完了報告書,也沒有顯露出什麼特別的反應。

  他長舒了一口氣。

  滿頭霧水的櫪木轉過頭來,看著自己一個人就是一出戲的五條:

  「講道理,我感覺你真的有做演技派偶像的天賦——戲特別多的那種。」

  看著五條在旁邊一路從沉重糾結,再到釋然決絕,最後又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放松安心了下來,櫪木覺得他最近是不是八點檔電視劇看多了。

  把心放回了肚子裡,五條重新揚起一張笑眯眯的臉:

  「聽起來真不錯,或許我還得向樂岩寺校長取點經。」

  櫪木不想再和他插科打諢,重復了一次先前的問題:

  「你還沒回答我呢,去牧野先生家探查情況就定在今晚嗎?」

  五條打了個響指:

  「對,就今晚去吧。麻奈的時間也不多了,越早能聯系上牧野越好,而且對於案件來說,能盡早獲取到情報,就有可能可以阻止下一位受害者出現——如果背後的犯人打算持續作案的話。」

  「噢對了,這裡面提到了詛咒師佐伯秀甫,」櫪木揚了揚手中川咲櫻遇襲的報告書,對著五條說,「那個詛咒師的資料能給我調一份嗎?我想看看,或許能發現其他線索。」

  聽到那個名字從櫪木嘴裡說出來,五條的表情極其不自然地僵了僵,扯出了一個笑容:

  「啊……那晚點我給你拿一份過來吧。」

  現在他心裡只祈禱櫪木失憶能失憶得徹底一點。

  ————————————

  站在蕭瑟冷清的街道旁,櫪木只覺得他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夜晚的冷風毫無阻礙地穿街而過,時不時發出了呼呼的風聲,讓人更加地感覺到街道的空曠。

  牧野家位於郊區,是一座獨棟的兩層房屋。本來這附近的居民數量本就不多,再加上各個房屋之間間隔距離較大,導致路上的行人十分稀少。站在路口中央,要等上差不多十來分鐘才能見到一個路人匆匆從路上經過。

  和門前掛著住戶姓氏的木牌比對確認,櫪木再次檢查了一遍巽幸太郎寫給他們的地址。確認無誤之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空空如也沒有影子的地面,隨即又抬頭看了看眼前昏黑一片,沒有半點燈光的獨棟房屋,半信半疑喃喃道:

  「真的是這裡嗎?」

  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啊。

  黑黝黝的庭院此時此刻看起來十分適合作為恐怖片的攝影片場,明明已經到了夜晚,但是外面看過去,居然沒有一個窗戶透露出光亮。整座房子就這麼佇立在原地,被夜幕吞沒在黑暗中。

  「試試不就知道了?」

  五條上前一步,隔著門欄衝裡面高聲喊道。

  「嗨嗨,牧野先生,或者是別的什麼人也好,不是人也可以的——請問有人在家嗎?」

  被五條驟然出聲嚇到,櫪木瞬間往後後退了一小步。

  然而和櫪木的反應截然不同,房屋內仍然是毫無反應。

  櫪木可不覺得五條嗓門的問題,要她說,他的聲音能讓對面街道的人家都聽到聲音了。

  櫪木踮起腳尖,往前探了探頭:

  「不會真的沒有人吧……」

  雖然不是沒想過要是沒有人的話,強闖民宅就不用碰上牧野本人,可以說是一件好事,但是牧野倘若確實是不在家的話……

  總感覺會是壞事遠遠多於好事啊。

  原地等了好一陣子,裡面仍然是沒有半點反應,五條轉頭看向櫪木,歪著頭衝她對著門努了努嘴,指揮道:

  「小光,你翻進去把門打開。」

  「……行吧。」

  盡管內心還是不太情願,但畢竟也不可能強行破門而入,櫪木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從圍牆上一躍而上,跳進了牧野家的庭院裡,從裡面把門給五條打了開。

  順利進入了庭院後,五條反手把院門關上,並扣上了木門栓。

  走到主屋前,櫪木又用同樣的手段翻窗而入,從房屋裡面把門打開讓他進來。

  兩人沒有開燈,而是打開了提前隨身攜帶的手電筒,開始一間間房間摸索過去。

  一層主要是儲物室、客廳和廚房。

  房子內已經覺察不出有人生活的痕跡了,廚房的冰箱甚至是關著的,並沒有通電,食材也只有一些耐放的谷物或是能長期存放的速食品。

  櫪木舉著手電筒,把手探到水龍頭下的水池裡,隨後收回了手。

  她捻了捻手指:

  「都是干燥的,應該是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使用了。」

  不過也不排除牧野本身就是不會使用廚房的人。

  五條關上空無一物斷電的冰箱門,晃了晃手電筒:

  「走,去樓上看看。」

  似乎這座房子只有牧野居住,所以要確認他的房間是哪一間相當地容易。

  推開臥室門,臥室內也是和樓下如出一轍的整齊,但比起樓下過於空蕩蕩的布置來說,臥室還是有幾分人氣。

  進入臥室的第一眼,櫪木的目光就被整座房屋裡最有生活氣息的地方所吸引住。

  牧野的書桌。

  書桌的主人很顯然是將生活與工作分開來的性格,桌子上並沒有和工作相關的任何物品,讓人並不能根據什麼物件判斷出書桌主人的工作。

  但是,卻有個例外。

  她把掛在書桌旁的小木板取下來。

  木板上的照片因為主人的離開,沾上了少許灰塵。

  櫪木吹掉那些灰塵後,開始一張張辨認起上面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倒是很好認,需要櫪木辨認的只是照片拍攝的時期。

  因為這些照片的主角,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長瀨麻奈。

  五條把頭湊了過來,發出調侃地笑聲:

  「喲吼,還有畢業照呢,果然是高中同學……真美好啊,校園戀愛什麼的。」

  部分照片因為時間原因,色彩並不如其他照片鮮艷,估摸著是由於拍攝時間距離現在也有一段時間了。而五條所指的其中一張照片中,麻奈穿著水手服樣式的校服,手裡拿著系有絲帶的紙筒,正對著鏡頭展露出燦爛的笑容。

  櫪木一張張地往下辨認下去。

  有在舞台後台的花絮照片,也有兩人在節假日一起出行的生活照,從拍攝技巧來看,似乎都是牧野自己親手拍攝的。

  她隨手拿起了一張背景為海邊的照片。

  五條把目光投到了她拿起的照片,發出贊嘆聲:

  「噢噢噢,好漂亮的海,不過看上去好像不是在東京拍的,畢竟這邊可沒有這麼開闊的海岸線……」

  櫪木把照片翻了過來。

  【20xx年x月,嚴島神社公演。 】

  五條的聲音戛然而止。

  「嚴島神社?這地方有點熟悉。」

  櫪木把照片翻過來倒過去,在大腦裡搜索著最近是在哪裡看見了這個地名。

  「畢竟是著名旅游景點,覺得熟悉再正常不過啦哈哈哈哈……」

  五條趁著櫪木思考的間隙,一下子把照片從她手裡奪了過來,重新放回牧野的桌子上。

  「啊,我想起來了,就是前兩個月麻奈去那邊演出過,那場演出的直播我當時還在家裡看過呢,有可能是因為小光你當時隨意看了幾眼,所以才覺得熟悉。」

  「不是。」

  櫪木搖頭,表情嚴肅。

  閉上眼睛,用手指關節輕敲著太陽xue 。

  她終於從腦海裡回憶起最近在哪裡看到過這個地點。

  櫪木重新把五條放回去的照片又拿了下來,手指點在牧野在照片背後寫下的地址上 ,一字一頓地重復那四個字。

  「嚴島神社。」

  櫪木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五條。

  「這個地方,那個襲擊川咲櫻的詛咒師就是出自這裡吧。」

  不等五條回答,她又繼續自說自話下去:

  「那天我在星見事務所的時候就覺得麻奈和川咲櫻氣息莫名地相似,當時還以為是太多人出現了幻覺,現在想來,我當時可能並沒有錯!」

  她舉著照片向五條靠近一步,隨著思維的發散,語氣越來越激動:

  「五條,或許我們不應該把麻奈的案子和川咲櫻的案子看成是兩件不相關的事情,這兩個案子實在是有太多有關聯的地方了……星見事務所,兩人都遭遇過詛咒師,嚴島神社,還有氣息相似,我敢斷定,她們之間肯定有著什麼我們沒發現的聯系。」

  櫪木收回照片,小步地在房間裡面來回踱步轉圈,看起來大腦似乎在飛速運轉。

  五條欲言又止地抬起手,想要讓她停止下來,但最後又收回了手。

  原地轉了幾圈後,櫪木終於停下了腳步。

  「我想我明天要去探望一下川咲櫻,說不定我能在她的身上有什麼發現!」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把那張照片的正反面都拍了下來,然後招呼著五條加快速度:

  「快!我們再翻翻看有沒有其他線索,要是沒有的話就回去了,明天我想盡早去看看川咲櫻的情況。」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

  川咲櫻身上或許有麻奈死亡的線索。


第86章

  五條和櫪木最終還是從牧野家無功而返。

  雖然牧野過於空曠的房間並不能帶給他們額外的線索, 但是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空曠干淨的房屋本身就釋放了一個信息。

  牧野是自己主動離開的。

  從他的家中空蕩蕩的冰箱和人為拔下插頭斷電的家具就可以看出來, 在牧野離開前,他肯定是有簡易地收拾過自己住處的。

  但是至於他去了哪裡,又去做了什麼,這就不得而知了,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

  五條把調查的任務交給了「倉」那邊的專業人士,由他們進一步調查牧野的去向。由經驗豐富的鳴瓢和後起之秀的本堂町負責,不管是五條還是櫪木都是絕對放心的。

  「巽幸太郎那邊回消息了。」

  每日早晨例行查看郵箱的櫪木快速閱覽完郵件內容後,扶著電腦一轉,把屏幕轉向對面還在啃面包吃早餐的五條。

  「他說,川咲櫻身上的氣運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對於沒能幫上我們的忙,他感到非常抱歉。」

  嘴裡嚼著面包,五條含糊不清地說道:

  「那你一會兒還要去看嗎?」

  「要去!當然要去!說不定只有什麼東西是只有我才能發現的呢?」

  櫪木啪地一聲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蓋了上去。

  至少要弄清楚川咲櫻和麻奈的相似感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她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堆在旁邊的文件, 伸出一只手, 拿起最上面的那一份文件。

  是川咲櫻遇襲的報告書。

  報告的右下角已經因為多次翻閱而微微卷曲起來。

  櫪木只是瞟了一眼封面後,便把它放一邊去,隨即又拿起下面的第二份第三份……

  麻奈車禍的新聞報道。

  巽幸太郎的證詞。

  與氣運相關的術式資料和文獻。

  天際賭/場案的卷宗。

  還有各種瑣碎的相關人員和機構的資料。

  以及最下面的一份,她還沒來得及看的——

  詛咒師佐伯秀甫的個人資料。

  因為昨晚五條和櫪木去牧野家探查的緣故,導致直到今天早上她才拿到這份資料。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弄清楚川咲櫻的情況最為重要。

  這種許多拼圖擺放在自己面前,卻怎麼也不知道該怎麼擺放它們的感覺讓櫪木簡直煩躁得抓心撓肝。

  對比起櫪木,對面的五條就顯得從容得多。

  吃完面包,他拍拍手掌:

  「那等會兒見過橫濱那邊來的人之後, 我們就出發去醫院。」

  「橫濱?」

  櫪木發出疑惑的聲音。

  橫濱那邊來的人……異能力者嗎?

  五條解釋:

  「因為佐伯秀甫之前參與過那個異能力者犯/罪/團伙,你忘了?就是天際賭場那次。這次是來跟進那個案件的,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從佐伯秀甫口中獲得什麼關於天人五衰的情報。」

  「原來是這樣。那應該不用花很長時間吧?」

  「就見個面互相客套一下,然後讓伊地知給人安排個住處就可以了。」五條擺擺手,讓櫪木放心絕對不會占用很多時間,「前幾天伊地知剛接待過嚴島來的神官,很熟練……」

  捕捉到某個關鍵詞的櫪木打斷了五條的話:

  「嚴島?」

  「啊——」

  五條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節的笑容。

  「現在撤回的話,你能當剛剛那句話沒有聽到嗎?」

  櫪木微笑:

  「不能。」

  五條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動作,迅速坦白:

  「嚴島那邊是接到佐伯秀甫在東京出沒的消息,所以派了個神官來收押佐伯秀甫的。前幾天我和他見過一面。」

  「噢,收押。」櫪木笑眯眯地勾起嘴角,語氣尾調上揚,「既然他們負責收押,那抓捕的人是誰呀。」

  她終於知道五條前段時間跑哪兒去了。

  之前要川咲櫻案件報告的時候就吞吞吐吐,要資料的時候也是推三阻四,搞半天原來是背著她跑去抓詛咒師了。

  甚至連嚴島那邊都派人來跟進這件事,她都對此一無所知。

  不出櫪木所料,五條猶豫了老半天才顫巍巍舉起手,吐出一個字。

  「……我。」

  或許進修一下演技,可能真的是一個不錯的意見。

  五條心想。

  即使不作為一名演技派偶像來講。

  他等候著櫪木繼續追問,按照之前櫪木對於川咲櫻遇襲的刨根問底,他已經在肚子裡打好了草稿,怎麼樣在規避掉可能幫助櫪木想起記憶的關鍵點的同時,和她解釋為什麼會有位嚴島遠道而來的客人來到東京。

  可是櫪木居然什麼也沒繼續問。

  「好的,那既然伊地知熟練的話,我們就能盡快去見川咲櫻小姐了吧。」

  剛剛帶著壓迫力的微笑從櫪木臉上消失,仿佛剛剛他們在談論的是前幾天的早餐是什麼一樣。

  心有愧疚的五條忍不住把話題重新扯回那位不速之客:

  「呃等等……小光,你不多問問?」

  櫪木一臉詫異:

  「要問什麼?」

  她發出一聲長長地嘆息聲。

  「五條,我並不是在意你瞞著我去見那位神官,我只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多和我溝通溝通,比如你接了個抓捕詛咒師的任務。」

  櫪木了解五條的性格。雖然他常常表現得像是動畫第一集 前十分鐘登場,出場就立下無敵flag ,然後在第一集結尾火速領便當的囂張路人npc ,但是放在現實中,放在五條的身上,他的實力完全匹配得上他囂張的氣焰。

  可是如果當他接到一個任務,卻表現得低調起來,甚至還要故意支開櫪木,不讓她知情的話,那會是什麼情況呢?

  那麼只可能是他認為這次任務存在不可控的危險,所以刻意不讓她參與。

  櫪木自然而然就得到了這個答案。

  再加上五條屢次提及讓旁人放棄。不僅是在會見巽幸太郎時,還是當她向五條要川咲櫻案件報告時,他都不止一次勸過旁人放棄。

  聯想起這些細節,櫪木第一次確切體悟到了五條口中「危險」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危險。

  ——是能讓五條感到「危險」的危險。

  換而言之,是一個棘手的大麻煩。

  「我只是稍微有些……」櫪木的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有些擔心你的安全。」

  她抬起頭看向五條,試圖講一個笑話緩解一下氣氛。

  「要是真的出現什麼危險的話,不知道一年級的同學能不能接受他們擁有一個咒靈助教,同時還擁有一個咒靈班主任呢?」

  換個角度想,說不定夜蛾校長會很樂意有這樣一個班主任——至少不用擔心退休金問題,因為咒靈的壽命看起來甚至能熬過退休金制度。

  但從五條的表情來看,他顯然並沒有領悟到這個笑話的笑點。

  意識到櫪木拐彎抹角地表述自己的關心時,他感覺自己僅存不多的良心又開始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了。

  他這時候反而寧可櫪木來追問一下他了,這樣好歹能給他一些靈感,讓他知道在這會兒該說些什麼,才能符合櫪木的心意。

  畢竟他一向只知道怎麼說能讓人不開心,不知道怎麼說能讓人開心。

  思來想去,看起來心力憔悴的五條只能干巴巴地解釋:

  「這個任務其實並不危險,小光——它的危險性不體現在對於我的人身安全危險上。」

  為了增加自己話語的說服力,五條端正神色,舉起一只手作發誓狀。

  「至少我保證,高專絕對不會出現一名咒靈班主任。以前沒有,未來也不可能有。」

  「那最好不過了。」

  櫪木終於展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得到了五條的保證——好吧,雖然從過往來看,這人的保證一向沒有什麼信用可言——但她還是決定翻過這一頁不談。

  簡易的早餐結束後,在去探望川咲櫻之前,按照五條的安排,兩人先去見了來自橫濱跟進事件的人員。

  「會不會是我們認識的人呢?」

  在走往待客室的路上,櫪木好奇地問道。

  她還沒忘記上次和兩位異能力者共同處理天際賭/場案件的事情。

  「我記得是條野先生和末廣先生?或者也有可能是那位和伊地知氣質莫名相似的阪口先生?」

  五條聳聳肩:

  「這我就不知道了,異能特務科那邊也沒給我們名單,估計要去看到才知道是誰。」

  說到底,佐伯秀甫也只是和異能有著邊角關系的人員,雖說生拉硬扯能扯上關系,但是五條覺得橫濱那邊並不會太過於重視這件事。

  只要派了人過來,他就已經滿意了。

  等到兩人找到地方時,伊地知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轉彎後一眼就看到了伊地知的所在,櫪木瞬間加快步伐,小跑幾步到了伊地知面前。

  看到櫪木的到來,伊地知臉上露出了些許詫異的神色。

  「櫪木小姐,您怎麼……」

  按照原本的安排,五條不是不想讓她參與這個案件的嗎?

  他抬頭看向五條。

  五條略帶一絲苦笑地攤開雙手,無奈道:

  「沒辦法,計劃趕不上變化。」

  跑到門邊的櫪木在門前停下了腳步,朝著門口衝落後幾步的五條努努嘴,示意他快開門。

  結束和伊地知的短暫眼神交流後,五條大長腿一邁就到了門前,手放上了木質推拉門的門框邊,推開了那扇門。

  站在他身後的櫪木好奇地探出頭,正想看看來的是誰時。

  嘭——

  門被五條唰地一聲又關上了。

  櫪木:?

  發生了什麼?

  難道裡面來的人是五條的仇人?

  緊緊地扣住推拉門,五條壓低了聲音轉向伊地知:

  「現在跟橫濱那邊退貨還來得及嗎?」

  伊地知也是一臉茫然:

  「啊,怎麼了嗎……」

  「來不及喔——」

  隨著一聲拖長了尾調的高昂否定,門被人從裡面再次用力地打開。

  門縫裡顯露出的人影背對著光照,一時間讓人看不清來者的面貌,但是他臉上的燦爛笑容和露出的標准八顆牙齒,讓櫪木瞬間認了出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托起,帶著一絲輕浮感的誇張語句從那人的嘴裡吐出:

  「噢,再次見到仍然努力生活著的櫪木小姐,連我這具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軀體心中也燃起了對生命的熱愛呢。」

  飛速表白完,來者環抱起雙手,態度迅速從殷切轉變為嘲諷:

  「但是這位五條先生看起來對於訪客我的到來似乎並不很滿意呢,難道是上次我的導游工作完成的不夠完美嗎?」

  仍然在狀況外的伊地知:

  「……導游?」

  沒等五條開口,那位來客搶過話頭,繼續滔滔不絕道:

  「本來我還擔心只是短暫的擔任導游,五條先生和櫪木小姐可能早就把我忘到腦後去了。不過雖然五條先生的先生有點傷害到了我脆弱而又敏感的心靈,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看來兩位都還記得我,真是令我感到高興啊~」

  「不過嘛,該有的介紹還是不能少的。」

  他微微彎腰鞠躬後抬起頭,揚起一個讓人心生好感的親切笑容。

  「容我再次自我介紹,非常榮幸能參與本次案件的追捕,我是來自橫濱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


第87章

  五條指著太宰,不滿地大喊著:

  「為什麼會是你啊!」

  「嘛,我們武裝偵探社姑且算是和異能特務科有業務上的往來, 這一次把後續跟進委托給我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太宰打了個響指,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再加上考慮到我們已經是熟人了,所以派我來就再合理不過啦!」

  啪啪啪——

  這麼說完,太宰還為自己天衣無縫地推理鼓起了掌。

  難得看到五條吃癟的模樣,伊地知覺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萬一要是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覺得自己肯定又要被五條記恨上了。

  抱緊了懷裡的材料,伊地知在一旁弱弱地說完「您先聊著,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後,立即離開了現場。

  看著兩個如同退化成學齡前兒童的五條和太宰,櫪木嘆了口氣,往前邁一步站到了兩個人中間,把他們稍稍隔開。

  「好的好的, 兩位都先冷靜一下。五條你別忘了我們呆會兒還要去醫院呢, 還有太宰先生, 我能相信您的業務能力嗎?」

  櫪木覺得盡管太宰有時候發言輕浮很難讓人信任,但是對於該做的事,他也不會隨意對待。

  從上次太宰做導游的經歷來看,雖然過程中有一些小插曲, 但總體上來看, 她覺得太宰完成得還是很出色的。

  太宰半彎腰鞠了個躬,揚起一個禮貌的笑容。

  「當然沒問題,櫪木小姐。」

  「那就這樣子——因為我和五條先生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辦,所以可能沒有時間和您慢慢介紹案件情況了,所以我直接把案件相關的資料,您有疑問我們再聯系怎麼樣?」

  太宰是熟人這一點確實幫櫪木節省了時間,至少是省去了不少客套的時間。

  這麼提議完,櫪木看向五條。

  五條無言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方案。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太宰欣然應允,自信地拍拍自己的胸前。

  「絕對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放心地把已經翻看過的和尚未翻看的卷宗全部一股腦地塞給太宰,櫪木立刻馬不停蹄地拉上五條一起去醫院。

  「老實說,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等到兩個人走出高專地界之後,五條還在念叨剛剛櫪木迅速做出的安排。

  「那個太宰看上去就一肚子壞水的模樣,我總有種他會亂來的預感。」

  櫪木哭笑不得:

  「你到底對太宰先生有多少偏見啊。」

  雖然她知道在橫濱休假那會兒五條就有點和太宰看不對眼,但是從在橫濱的最後一天來看,兩個人似乎也消除了矛盾間隙了啊。

  五條在墨鏡底下的眼珠轉了轉,飛速地瞥了一眼櫪木,然後似笑非笑地哼哼了兩聲,不再說話。

  川咲櫻遭遇襲擊後本來是送到就近的醫院救治,後面因為她的情況趨於平穩,又被轉送到了她以前常去的醫院。

  甚至因為她曾經長期住院的緣故,醫院的護士都對她十分有印像,所以當五條悟說出預約探望後,護士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

  「噢噢噢,您是她事務所的同事嗎?真不錯啊,沒想到小櫻現在也能擁有正常人的生活和朋友了。」

  前台的護士小姐抬頭看了一眼五條悟,身高出眾相貌出色的五條悟立刻被她當成了星見事務所的偶像了。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說法也並沒有問題,畢竟他也通過了星見事務所的面試。

  五條沒有過多解釋,只是笑笑。

  自動腦補了一出同事情誼的護士小姐十分熱情,迅速幫五條辦好了手續。

  「川咲櫻小姐的病房在三樓的310 ,是最裡面的房間,您順著走廊走到盡頭就是了。」

  禮貌地伸出手指引,和前台護士道別後,五條和櫪木按照她的指示往川咲櫻的病房走去。

  醫院三樓是專門的住院部,沒有一樓大廳人來人往的嘈雜。整條走廊安靜的只有五條的腳步聲。

  感受到周圍確實沒有人,五條開口向櫪木問道:

  「川咲櫻之前長期住院嗎?」

  他沒想到連前台護士都對她有印像,這讓五條有點詫異。

  「住過非常長一段時間的醫院,川咲櫻小姐似乎有先天疾病,上學的時候也因為身體原因時不時缺席,不過去年手術成功之後就出院了,結果沒想到剛找到新工作,就倒霉透頂地被襲擊了。」

  盡管對病歷本裡面的專業術語感到一頭霧水,櫪木還是硬著頭皮大致翻看了一遍,按照自己模糊的記憶為五條解答。

  順著走廊過道往盡頭的房間走去,兩人一前一後地在病房門口前停下步伐。

  五條抬手輕敲了幾下門,禮節性地說著「打擾了」,隨後推開了病房門,走進病房內。

  櫪木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

  躺在病床上的川咲櫻仍然是昏迷的狀態,神情平靜像是陷入了睡眠,但是蒼白的面色暗示著病床上的病人不只是簡單地正在睡眠當中。

  「還是昏迷不醒嗎?」

  櫪木上前幾步,走到川咲櫻的病床邊,拉來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後,伸出手把手貼在了她的面頰上。

  櫪木從手中釋放出一絲咒力,極其小心地控制著讓它在川咲櫻體內游走探查。

  見櫪木開始行動,五條退到了病房門邊,把著門口以防突然有人進來。

  片刻之後,櫪木放下了自己的手,衝著門口的五條失望地搖了搖頭。

  「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只能感覺到川咲櫻小姐的身體格外虛弱——所以川咲櫻小姐和麻奈之間到底有什麼我們沒發現的聯系嗎……」

  櫪木眉頭緊皺,頂著川咲櫻雙眼緊閉的面龐。

  雖然找不到任何證據,但是她就是確信川咲櫻絕對不是詛咒師隨機挑選出來的受害者。

  五條從門邊走到櫪木的身旁,也拉了一把椅子緊挨著她坐下來。

  他看著櫪木的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川咲櫻床邊的被單,一臉愁容陷在自己的思考中,連自己坐過來也沒有反應。

  五條輕不可察地微微嘆了一口氣,側過身體把臉探到了櫪木面前,對准她的額頭伸出一只手——

  「啊,你干什麼!」

  猝不及防吃了五條一個爆栗,櫪木捂住自己的額頭,猛得從自己的思緒中出來,拍開了五條還沒收回的手。

  被櫪木輕輕一拍,五條笑嘻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放松放松,再抓的話,床單都要被你抓皺了。」

  目光順著五條的話看向床邊,櫪木連忙松開自己另一只仍然是無意識攥著床單的手,雙手不停地撫平著上面的皺紋。

  五條也伸出一只手,幫著她一起撫平。

  「不要緊張,就算現在想不出來,只要能知道詛咒師的下落,一切真相都會水落石出的。」

  五條的語氣中沒有了往常輕浮的語調,稍微放慢的語速和低沉的嗓音讓他的話語聽起來帶著少見的安心感。

  是的,一味的緊張反而不利於思考。

  櫪木閉上了眼睛,張開嘴巴,深吸幾口氣調整自己的呼吸。

  感受到自己的情緒放松下來後,她重新睜開眼睛,雙眼重新變得清明冷靜下來。

  「總不可能是私生子吧……」

  難道是隱藏的血緣關系讓我感覺她們相似嗎?

  櫪木看著川咲櫻的面龐,用目光細細描摹著她的面容,想從她臉上找出有沒有和麻奈的相似之處。

  嗡嗡嗡——

  就在這時,五條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五條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略微讓他感到意外。

  「是太宰的電話。」

  和櫪木點點頭後,五條接通了電話。

  「喂,這裡是五條。」

  太宰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打擾啦,能讓櫪木小姐接一下電話嗎,因為我想找一份資料找不到,但是你們這邊的伊地知先生人又不知道去哪裡了。」

  聽到太宰的要求,五條把手中的手機遞給了櫪木。

  「找你的,問你要資料。」

  一邊驚訝於太宰閱讀資料的迅速,一邊接過五條的手機,櫪木對著電話的另一端打招呼。

  「太宰先生,是我,您要找什麼資料呢?」

  「是川咲櫻小姐的病歷,我看到資料清單裡有,但是您給我的資料中卻沒有,所以我想問一下櫪木小姐您把病歷放在了哪裡。」

  「噢噢噢,那份資料放在……」

  隔空指導著太宰在辦公室找到了川咲櫻的病歷,正准備道別掛斷電話前,太宰又拋出了新的疑問。

  「對了,想再問櫪木小姐您一個問題可以嗎?」

  「可以的可以的。」

  盡管隔著手機,櫪木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幽靈的現像常見嗎?或者說,能夠用某種咒術創造幽靈嗎?」

  「不常見,如果是咒靈的話——就是那種有危險的東西——那個就常見,但是麻奈這種幽靈十分罕見,否則我們這邊的醫生也不會對她的突然昏迷束手無策。」

  遍歷了高專藏書,櫪木先回答了她有把握的第一個問題,然後把求助的眼神看向五條。

  咒術的問題,自然是五條更有把握。

  五條對著她搖了搖頭。

  「至於創造幽靈,恐怕也是不行的。」

  得到回答的櫪木原封不動地把答案轉達給太宰。

  「好的,下次有問題我再聯系您和五條先生,非常感謝您的回答。」

  掛斷電話後,櫪木把手機還給五條。

  重新把手機裝回口袋裡,五條站起了

  「總感覺太宰先生那邊像是發現了什麼線索。」

  被太宰略帶興奮的語氣感染到,櫪木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許多。

  五條仍然十分盡職盡責地挖苦道:

  「看起來他還是有些用的嘛。」

  「所以你到底和他什麼仇什麼怨啊。」

  櫪木無奈笑道。

  就在這時,嗡嗡地來電聲再次響起,五條面上很是嫌棄地再次掏出手機。

  「他到底有完沒完,又打過來……嗯?是伊地知。」

  看清來電顯示後,五條的嫌棄表情並沒有減輕。

  伊地知?

  櫪木突然想起來剛剛太宰打電話過來是因為找不到伊地知先生。

  「喂,是我,五條。」

  五條漫不經心地和對面的伊地知通話著,但隨後他的表情很快帶上了控制不住的喜悅,看起來像是收到了什麼好消息。

  「好,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就過去。」

  「是什麼好消息。」

  沒等五條開口,櫪木迫不及待地問道。

  「'倉'那邊找到了牧野的下落,終於有點進展了。」

  五條興奮地在空中揮舞一下手臂,衝著櫪木露出得意的笑容。

  「怎麼樣,我就說嘛,不用著急,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櫪木沒想到居然是「倉」那邊有了新進展。

  不愧是專業的啊,處理起來就是快。

  回想起兩人只是前一天晚上剛和那邊說了牧野失蹤,今天早上就有新消息了。

  心中默默為不知道是本堂町小姐還是鳴瓢先生的加班默哀了一秒後,櫪木站起身來,手在已經撫平的床單最後撫了一下,看向五條:

  「那我們就出發吧。」


第88章

  「那個地址, 說來也十分熟悉……」

  和鳴瓢在目標樓下回合後,鳴瓢露出了難以言語的復雜表情。

  「沒想到居然是我之前賣出的那套房子。」

  得到五條希望獲得幫助的消息後, 「倉」連夜利用相關職權進入了牧野家中調查,沒想到居然真的讓他們收集到了思想粒子。

  在已經能熟練掌握自己咒術的飛鳥井和熱心加班的鳴瓢兩人的共同協作之下,鳴瓢很快就掌握了房屋主人牧野的動向。

  「本來我還擔心那些思想粒子並不是牧野本人的,但是從井內的世界來看,思想粒子的主人確實就是牧野。」

  從文件夾中取出調查結果,鳴瓢給五條和櫪木一人遞了一份。

  「說起來,那簡直是我見過最美的景像, 是在現實中也見不到的奇景。」

  鳴瓢的語氣頗為感嘆:

  「井中世界裡只有一望無邊的大海,還有無數從天際墜落下的流星,那些流星拖曳出的星光是那個世界裡的唯一光源——估計是對應著長瀨小姐在星見祭上的演出吧,那場演出因為下了流星雨,也被稱為星降的奇跡。」

  背後有著「倉」分析人員的支持,要推斷出來思想粒子的主人並不難,更何況是這樣明顯的提示。

  「然後就是我們專業人員的一系列推斷, 這裡就不過多贅述了。我們根據他行蹤的大致範圍進行逐一排查, 最後確定到了現在這個地點。雖說是排查,其實也是因為我要求優先調查我之前賣出房屋的轉手情況,畢竟當初那套房子和那個詛咒師有些牽連……沒想到真的就查出來了。」

  櫪木低頭看著「倉」那邊給出了資料。

  房屋屋主更換記錄……

  手指從名單上的鳴瓢秋人開始往下滑動,最終停在了最後一個名字上。

  牧野。

  顯然, 五條也看到了那裡, 從他臉上並不輕松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

  麻奈在死後仍然也有想要傳遞給牧野的東西。

  但是牧野本人現在卻與麻奈的意外死亡息息相關。

  如果最終真相真的是牧野是凶手……

  想到這一層的櫪木不禁感到了一絲荒謬的悲傷感。

  「情況還沒調查出來,別腦補些有的沒的。」

  啪地一聲把手中的文件夾合上,五條瞬間恢復了與往日無差的神情,用文件在櫪木的頭上拍了拍。

  鳴瓢贊成道:

  「就是這樣,如果帶著先入為主的目光去看待一個案件,那麼就很容易被表像所疑惑。要知道有時候真相是復雜的,甚至有可能是難以置信的。」

  「哈,鳴瓢先生您是在說您自己嗎?」

  聽到這裡,櫪木發出促狹的笑聲,把五條的文件和自己手中的文件兩份重新遞回給了鳴瓢,衝著他開玩笑道。

  她還記得當初和五條合作的第一個案子,那時候就是與鳴瓢以及「倉」的好一頓周旋,要不是最後鳴瓢心急了,她和五條兩人可能真就給鳴瓢糊弄過去了。

  顯然鳴瓢也想起了自己的行徑,立刻做出投降的動作,語氣真誠:

  「這可不興翻舊賬,五條局長已經為我做擔保了,櫪木小姐你要找就找他去。」

  「喂喂喂,下屬就是要幫上司背鍋的存在啊。」

  五條也跟著笑了起來,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經過這一番插科打諢,沉重的氣氛也隨之煙消雲散。

  收回了文件的鳴瓢和現場的其他人員確認完後,很快就給五條和櫪木傳來可以上去的消息。

  「樓棟的人員已經暗中疏散干淨了,據偵查人員的調查,牧野本人目前還在房中,應該沒有打草驚蛇。」

  報告完情況,鳴瓢的面上最後一絲輕松的神色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認真。

  「還請兩位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

  「好的,謝謝鳴瓢先生的關心。」

  「放心放心~」

  整層樓棟是典型的公寓戶型,各戶人家之間的門禁基本上一致。每層樓的戶數相當有限,而且根據整體樓棟的構造,建築上刻意避開了每家門口的位置,可以說是兼顧了單戶住戶的隱私性和樓層的容納數量兩者的優秀設計。

  「總有種很對不起鳴瓢先生的愧疚感啊。」

  在電梯間內,櫪木看著面板上亮起的數字,突然發出了感慨。

  「為什麼?」

  「算上之前鳴瓢先生的案子,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強闖他家民宅了。」

  櫪木豎起了兩根手指,在五條面前晃了晃。

  「那為了減輕你的愧疚感,就讓善解人意的我來開門吧——放心,我會拿捏好分寸的。」

  「你要是不說放心,還能讓我更安心一些。」

  「絕對會有分寸的,至少門框肯定會保持完整。」

  「除了門鎖都應該完整啊喂!」

  叮——

  電梯到達相應樓層的聲音響起。

  結束對話走出電梯後,五條和櫪木一前一後,按照鳴瓢給的資料准確無誤地站在了正確的房門前。

  「門鎖!門鎖!」

  櫪木小聲地在五條耳邊提示著。

  「知道了知道了。」

  五條豎起一根手指,控制得當維持在不過一個硬幣大小的茈出現在他的指尖上。

  隨著術式向門鎖不斷靠近,接觸術式的金屬像是消融的冰雪一樣迅速消失,瞬間只剩下了一個空空的洞在原來的位置上。

  原本緊閉的門隨著門鎖的原地蒸發,哢地一聲,露出了一道門縫。

  門打開了。

  默契地連倒數三二一也不用,在五條推開房門的一瞬間,櫪木緊跟著他幾乎同時踏入房內。

  房子內靜悄悄的,一點家庭裝飾都沒有,比售樓中心的樣板間還沒有人氣,從這點來看,房屋的主人把它購買下來似乎並沒有要將它作為住宅的意圖。

  「沒有咒術師或者詛咒師的氣息,但是有咒力的氣息。」

  對咒力更敏感的櫪木迅速作出判斷,小聲和五條彙報著情況。

  她往前跨一步帶路,走到了五條的前面。

  拐過原本應該是餐廳的位置,循著房間內微不可查的咒力氣息,櫪木走到了一間房間門口。

  在靠近房門的那一刻,她立刻確定了。

  就在這裡。

  櫪木輕輕握上了房門上球形的門鎖。

  轉頭看向五條,明白她意思的五條點了點頭。

  哢地一聲扭開門鎖,以防意外發生,櫪木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捕捉到人的身影之後迅速衝上去,而只是一腳踹開了房門。

  已經快到正午時間,采光充足的室內遍布著陽光,微弱的咒力似乎都要被日光的暖意遮蓋住了。

  但是就是這一絲咒力的存在,讓兩人都沒有放下警惕。

  比起門外緊張的兩人,室內站著的男人看起來心情似乎還非常不錯,嘴角還噙著笑意。

  「啊呀,兩位終於來了嗎?不過非常抱歉呢,因為牧野先生並沒有咒力,所以我只能看到五條先生,看不到另一位透明的小姐。」

  牧野,不,是借著牧野身體發言的人熱情地打著招呼,像是熟人寒暄一樣自然,帶著笑意的溫和語氣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會產生和他促膝長談的欲望。

  要是拋去這不合時宜的場合,櫪木甚至能誇一句這位陌生人士的談吐。

  腳步往旁邊略微平移,給五條騰出空間,櫪木緊盯著眼前的人不放,出聲質疑:

  「你把牧野先生怎麼了?」

  「哈哈哈別誤會了,」牧野的身體擺了擺手,露出無奈的表情,好像被櫪木嚴厲話語傷害到,眉目都染上了無辜的神色,「這是經過牧野先生同意的——更何況沒有本人同意的話,將靈術也是難以發揮作用。」

  櫪木:「降靈術?」

  五條在一旁沉聲解釋:

  「以前巫女用來祈求神靈上身作出神旨的巫術,作為咒術可能效果類似,讓某個人借助牧野身體和我們對話。」

  牧野背後的人贊同地點點頭,為五條的解釋輕輕鼓起掌:

  「沒錯,就是這樣。不愧是御三家的家主之一,可真是家學淵源啊。」

  「不過,要對話的話……」

  五條斜睨了牧野一眼,一邊思考到底要用什麼樣的手段才能把這個咒術驅散,一邊不著痕跡地打探著對面的信息。

  「至少也要報上你的名字來吧。」

  「這還要再說嗎?我們都已經是老熟人了吧。」

  牧野上前一步,展開兩臂。

  「我是佐伯秀甫。」

  佐伯秀甫。

  老熟人,老熟人,果然是老熟人了。

  在心底默念著這個名字,五條又默不作聲地往前挪了一步,另一只手在背後悄悄拍了拍櫪木,打著手勢讓她退後。

  似乎是覺察到了他們的動作,對面佐伯做出雙手下按的動作,示意他們冷靜。

  「別急著動武啊,牧野先生的身體可是普通人的身體,怎麼樣也要為這位無辜的可憐人著想一下吧。」

  知道五條肯定會忌憚這具身體的安全,佐伯非但沒有退步,反而是又上前了幾步。

  室內的空間本就不大,這麼幾步路走下來,兩人之間的距離被迅速拉進。

  五條:「那你的目的是什麼?」

  「對話。」

  似乎是等五條這句話很久了,在說出這個詞之後,佐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只是在等一個心平氣和對話的機會。」

  五條並沒有像他一樣放松下來:

  「那你要說什麼,我現在聽著。」

  「不,五條先生,您誤會了,我想現在不管我怎麼說,沒有證據的證言都是空談。」

  佐伯極緩慢地搖了搖頭,重新抬起頭時,目光卻凝視在了五條的身後。

  明知牧野普通人的身體是看不到自己的,但在這一瞬間,櫪木還是有一種自己被直視的感覺。

  但那直視感很快就消失了,佐伯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看向五條。

  「在高專見面吧,五條先生,屆時我一定會帶去讓每一個人都滿意的答案。那麼,回頭見,兩位。」

  隨著佐伯話語的結束,牧野的身體隨之倒下。

  五條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牧野的身體,就近把他放在了旁邊的床鋪上。

  伸手探上牧野的脈搏,確信他並沒有身體上的問題後,五條神色復雜地轉頭看向櫪木。

  「小光你……」

  「我們回高專吧。」

  櫪木抓住了五條的手腕,直直地與五條對視,片刻後倏地彎起了眼角。

  「我直覺告訴我,那確實是一個讓我們都滿意的答案。」


第89章

  目送著五條和櫪木離開後,太宰對著桌面上堆成厚厚一沓的資料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殼。

  「只有這時候才能和安吾那家伙稍微共情一下啊——怎麼這麼多文件。」

  但太宰也只是嘴上抱怨著,手還是伸向了資料,把壘成一沓的資料在桌面上逐一擺開。

  「好!那就要開始工作了!」

  安靜下來工作的太宰閱讀速度快到讓人感到不可思議,手中的紙張在他的手中嘩啦啦地翻動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太宰的視野中飛速閃過,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否真正地閱讀了進去。

  但是從他時不時停頓下來,對著其中幾頁細細閱讀的動作看來,太宰確實將那些資料全部看了進去。

  「嗯?」

  手中翻閱著川咲櫻遇襲的卷宗,對某個時間感到熟悉的太宰把看過後放到一邊的關於長瀨麻奈的資料又一次拿到了手中。

  打開資料,准確地翻到某一頁,將兩份資料並配在一起。

  端詳著兩個極其相近的時間,太宰不由地喃喃出聲:

  「這個時間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他重新把剛剛看過的資料找出來, 按照時間順序先後排開。

  打量著各個事件之間的時間聯系,太宰的大腦裡逐漸產生一個從常理來看絕對是離譜的猜想。

  思忖片刻, 太宰打了個響指, 脫口而出:

  「川咲櫻的病歷。」

  只要有那份文件, 就可以驗證這一切了。

  手在各種各樣的資料上拂過, 逐一看過去之後,並沒有找到資料的太宰重新拿起了資料清單確認了一遍。

  「明明有的啊,怎麼不在這裡?」

  再次確認了一遍確實川咲櫻的病歷並不在櫪木給的資料中,太宰的腦海裡閃過那個帶著他進入高專,在某種氣質上和安吾莫名相似的辦公人員。

  啊, 我記得是叫伊地知。

  太宰從座位上站起身。

  那就去問問他。

  伊地知接待太宰時曾經和他提過自己的辦公室,太宰對自己記憶力一向自信, 有想法後便立刻行動起來。

  一路上走走停停,穿過高專建築的走廊和過道,不一會兒他就站在了伊地知辦公室的門口。

  抬手在門上輕巧了幾下,盡管並沒有得到應答,但太宰還是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電腦屏幕甚至還沒有進入屏保狀態,昭示著電腦前的人才剛離開不久。

  「不隨手關電腦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啊——雖然對於我來說關不關也沒有區別。」

  對高專的安保做完評價後,太宰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地直接在伊地知的座位上直接坐了下來,雙手放在電腦鍵盤上。

  「多謝招待啦。」

  太宰勾起嘴角,笑著對空氣說道。

  「讓我看看……嗯嗯,伊地知先生真是辛苦啊,這種事情都要管……除了我最近居然還有別人來訪啊,嗯?嚴島?有點眼熟……'倉'的緊急聯系……這個是什麼……哇,高專的工資不錯嘛!」

  無意之間翻出了伊地知的工資單,太宰把頭貼近了電腦屏幕,發出嘖嘖的贊嘆聲。

  把伊地知的電腦扒了個干干淨淨後,沒找到自己想要資料的太宰皺了皺眉。

  「居然沒有電子掃描?該說是太落後,還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順手在伊地知的座位上擺弄幾下,把一切都歸位到像自己沒有來過一樣,太宰悄無聲息地從辦公室裡退出來,從來的方向往回走。

  「還是要找櫪木小姐要啊。」

  太宰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手機,邊走邊在手機通訊錄裡面翻找著。

  找到號碼,撥打,把手機舉起靠近耳旁。

  「打擾啦,能讓櫪木小姐接一下電話嗎……」

  按照指示找到川咲櫻的病歷,再次詢問自己在意的事情。

  「……好的,下次有問題我再聯系您和五條先生,非常感謝您的回答。」

  太宰放下手機,打開了剛找到的病歷復印件。

  不得不說不愧是長期住院人士,川咲櫻的病歷本居然比其他案件的卷宗都還要厚得多。

  手中嘩啦啦地迅速翻著,太宰大致看過一遍病歷,把其中不了解的專業名詞熟記於心後,他再次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喂,晶子小姐嗎……不是,我絕對不是在出差的時候亂吃什麼東西中毒了!我只是有幾個專業問題想問問你……」

  再三信誓旦旦地和對面同為武裝偵探社的同事保證後,太宰這才免於一頓說教,將自己對病歷中的疑問一一道出。

  按照電話對面的指導,在病歷中翻找著其中的有用信息。

  終於,太宰掛斷了電話。

  把手中的病歷合上,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看來這次真是沒白來。」

  他的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真是讓人驚嘆的有趣啊。」

  ——————————————

  東京某居民公寓樓樓頂。

  午後的陽光並不怎麼強烈,比起陽光,樓頂更讓人不適的反而是沒有止歇的大風。狂風無法在城市貼近地面的地方自由穿梭,所以到了樓頂的高度,它們便變本加厲地呼嘯起來,以此彰顯著自己的實力。

  咯吱——

  略顯老舊的樓頂安全門被推開,伴隨著鐵皮之間的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

  皮鞋踩在地面上,發出有節奏感的叩叩聲,茶色的風衣被大風吹得簌簌作響,像是要把衣服的主人一起吹到空中去,讓人不由擔心起安全問題。

  「雖然沒有摩天大樓的高度,但是在選擇在這種地方充滿溫馨的居民樓上一躍而下會不會反而有種諷刺的冷幽默感呢?」

  無視早已站在樓頂的另一位來客,太宰徑直地走到樓頂天台邊緣,探出身子往下望了望,摩挲著下巴以恰好的音量自言自語道。

  「正好,這片片區不知道是被哪個部門圍起來了,沒有人經過,嗯嗯,這樣不用擔心傷到路人了。」

  太宰點點頭,像是對這個樓頂感到十分滿意。

  他抬起右腳,左腳毫不猶豫地用力一蹬地,瞬間就站在了樓頂的扶手上。

  呼嘯而過的狂風卷起太宰風衣的下擺,如同要把他的整個人掀翻下去一樣,只要是一個正常的人看到這一幕,肯定都會不由得驚呼出聲然後出手阻攔。

  然而,顯然在樓頂上的另一位並不屬於正常人範圍內。

  站在扶手邊緣往下望了望,又不經意往另一位來客的方向瞄了一眼,太宰用手背拍向額頭,很是苦惱地發出了嘆氣聲,隨後縱身從危險地帶一跳,雙腳又踩上了樓頂的地面。

  「嗨嗨,你好啊,這位路人,今天這麼有緣地在這裡見面,請問有興趣加入墜樓愛好者協會嗎?」

  太宰熱情地走上前去,明明剛才先作出忽視姿態的就是他自己,這會兒他又能毫無負擔和人搭話。

  太宰主動上前開口後,那位來客終於第一次轉過頭來看向了太宰。

  「抱歉,雖然很想答應您的邀請,但是我還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容我暫時拒絕。」

  他的語氣溫和有禮,臉上友善的笑容也表現得十分完美,甚至能讓人忍不住體諒起他,進而懷疑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嗎?那真不錯呢!」

  太宰又靠近了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顯得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熟人在客套聊天。

  「羈絆也好,枷鎖也好,這種被某種聯系維系下來的生存,我也挺喜歡的。」

  「所以這位好心人,你有興趣和我分享一下是什麼事情嗎?說不定我聽了之後也能獲得維系生命,繼續活下來的力量呢。」

  不知該說是自來熟還是厚臉皮,太宰直接把臉龐湊近了那人,一臉好奇地問道。

  那人面帶著和善笑意,對太宰比出一個禮節性十足的請的手勢:

  「不如您先說說您的故事?我這邊的故事實在是太復雜又有不少隱情,我想我需要先組織一下語言,好讓您聽起來更加易懂。」

  太宰一手握拳,捶打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發出了清脆的啪的一聲,恍然大悟地贊嘆道:

  「噢噢噢我明白了,這就是交換故事吧,就像中學女生喜歡寫日記然後交換著互相看一樣——充滿青春氣息的好主意,那就這麼辦了。」

  太宰轉身把目光看向遠處的樓棟,視線在各式各樣大同小異的樓宇縫隙之間游走,仿佛在通過這樣觀望風景醞釀情緒。

  照理來說,城市的片區應該從來不缺乏喧囂,然而從太宰他們所在的樓頂往下望去,連一個人影也見不到。

  不過要是仔細看向遠處,就能在某些路口出看到停靠著的車輛,穿著西裝的工作人員在其間穿梭忙碌著,從高處看像是黑色的螞蟻在忙碌著。

  在黑色的螞蟻中,有個粉色的頭頂顯得格外矚目。

  捕捉到那個粉色的頭頂後,太宰嘴角微微揚起。

  他再次看向身邊的人,清了清嗓子發出咳咳聲,開始了自己的故事: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倒霉,連續撞了好幾次鬼,但或許運氣守恆的緣故,我碰上的鬼卻格外有趣呢——長瀨麻奈,你知道嗎?」

  太宰把臉貼近身邊的人,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

  男子微微勾起嘴角,點點頭:

  「當然知道,前段時間她車禍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

  「就是這樣,那位長瀨麻奈小姐因為有未了的心願,所以變成了幽靈——不過她的心願實現進度現在似乎遇到了困難,真是太可憐了啊,長瀨小姐。」

  太宰面露悲傷,看起來真情實感地在為麻奈悲傷著。

  「希望她的心願能早日實現。」

  不過,他很快就收起了悲傷的神情,轉而說起了別的。

  「還有還有,還有另一只鬼魂我遇到的就更早啦,只可惜她和長瀨小姐不一樣,那位鬼小姐失去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不過現在在一個白發大叔的幫助下很努力地生活工作呢——好吧,不該在背後說別人背後說壞話——在一個白發好心人的幫助下。」

  聽到這裡,男子臉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愣了片刻,不過很快他就又調整了過來,神色如常地輕聲應和著:

  「那真是太好了……」

  「只可惜這些鬼魂們沒有地府。我還以為和傳說描述一樣,要是能用掌管鬼魂的閻魔,我還真想問問看,她們有沒有見過一只紅頭發愛吃辣咖喱的鬼魂。」

  講完了自己的經歷,太宰攤開手掌展向男子。

  「我的故事講完了,現在輪到您了。」

  「我嗎?」

  男子苦澀地笑了笑,學著太宰剛才的姿勢,把手扶在圍欄上,向外探出身體。

  不同於太宰四處漫無目的地游走著目光,他直直地看向了某個方向,那沒有絲毫猶豫的直視就像是他能在互相遮擋著的樓棟之中看出些別的什麼來。

  「我想我大概就是個把無辜的人推入火坑的蠢貨吧。」

  他毫不留情地這麼評價著自己。

  「被天真所蒙蔽犯下大錯,想要補救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被謠言壓制得動彈不了半分,只能蟄伏著等待一個發聲的機會。」

  「能認為自己是一個蠢貨,實際上就已經比蠢貨聰明上了那麼一點點了——當然,請不要把這個認為是誇獎,我只是在說您還沒有蠢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太宰用調笑的語氣說出犀利的言論。

  面對這樣的批評,男子也只是笑笑,全然接受了下來。

  分享完所謂的故事之後,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站著,誰也沒有開口打破沉默,懷著各異的心情看著樓下街區道路上的風景。

  在被封閉的路段上,一輛車飛速地駛過,最終停在了黑色西裝的人群前。

  從車上下來的白色頭頂比剛才太宰看到的粉色頭頂還要顯眼,當那兩個頭頂湊在一塊兒時,很難讓人的注意力不被吸引過去。

  太宰盯著那兩個頭頂,眨了眨眼,隨後轉頭看向身邊的男子。

  不出所料,男子視線的方向和他是一致的。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太宰開口打破沉默,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

  「您認為我剛剛敘述的故事中有不准確的部分嗎?」

  男子堅定道:

  「有。」

  「是哪一部分?」

  「關於第二個鬼魂……」

  男子勾起嘴角,輕聲否定。

  「她並沒有死。」

  樓下,白色頭頂和粉色頭頂像是交談完畢,粉色頭頂停留在了原地,而白色的頭頂進入了樓棟中。

  街上仍然是空曠的,也因此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注意到樓頂上太宰和男子的身影。

  得到確切的答案,太宰終於臉上的笑容終於帶上了些真情實意。

  他向男子伸出一只手:

  「那麼接下來……合作愉快,我是來自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

  視線追蹤著白色頭頂,直到他消失在能見的視野中,男子抬起手回握住太宰伸出的手。

  「合作愉快,我是佐伯秀甫。」

  佐伯回答道。


第90章

  驅車趕回高專的路上,不知為何五條和櫪木之間的氣氛詭異地安靜,關於佐伯所講的答案兩人一句都沒有說,各自的心事被掩藏在沉默的氣氛之下。

  直覺?真的能相信小光的直覺嗎?

  想要信任櫪木的心情和對已掌握的事實兩者不停碰撞著,在五條心中形成了萬分矛盾的心情。

  回到高專後,兩人首先去找了伊地知,讓他幫忙彙報記錄了從「倉」線索那邊獲取而來的情報。

  「奇怪,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重新坐到自己的辦公座位上,伊地知扶了扶眼鏡,自言自語地抱怨著。雖然東西什麼的都在原處,但是某種直覺讓他覺得不對。

  四處望了望,伊地知仍沒發現什麼異常。

  估計是坐太久了吧。

  他在心中這麼寬慰完自己後,手指放在鍵盤上,飛速將五條提到的情況記錄成報告。

  「……等等, '在高專見面' ,這是什麼意思?」

  輸入完最後一個字, 把五條的口述全都逐字逐句轉換成電腦屏幕上的文字後, 伊地知對佐伯說出的最後一句提出了疑問。

  「或許是佐伯他會來高專?還是寄什麼證據過來?」

  五條手托著下巴思忖著給出了自己的猜想。

  櫪木倒是顯得非常鎮靜:

  「先等著吧,我覺得總能等到答案的。」

  就在這時,伊地知的手機突然響起。

  已經被手機訓練良好的伊地知馬上掏出手機,看清來電人後,摁下了接通鍵。

  「您好, 這裡是輔助監督伊地知。」

  伊地知對著手機的另一端說道。

  手機對面的人似乎說了什麼壞消息,伊地知眼鏡後的眉毛肉眼可見的皺了起來。

  「好,我現在就過去。」

  伊地知放下手機。

  正准備就這樣離開, 站起來後,伊地知突然想起來剛回來時那種微妙的不對勁,於是又坐了下來, 把電腦調整成需要密碼的休眠模式。

  調整完後,他把椅背上的外套拿起來穿上,將電話另一端的情況和五條櫪木說明:

  「剛才來嚴島那邊來的神官向我彙報他丟失了很重要的文件,讓我去幫忙去調查一下。」

  「那我也一起去看一下,小光你隨意……」

  正打算吩咐櫪木自己去活動,五條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櫪木抬起頭看著他,雙眼透過五條的墨鏡望進了他眼底。

  「我也去。」

  她認真地注視著五條,語調平靜地說道。

  旁邊的伊地知面上的表情瞬間僵了僵,多虧他多年的面部表情管理鍛煉,才沒有顯露出什麼詫異的神色。

  他站在門口,看著要跟過來的五條被櫪木牽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干瞪著眼看他們兩人就那麼站在原地。

  說起來,櫪木小姐是不是有些不一樣了?

  伊地知打量著櫪木,隱約感到自從兩人從'倉'那邊的現場回來後,櫪木的情緒變得捉摸不定。

  平靜地有點過分了。

  就像是毫無波瀾的水面底下是暗流湧動,櫪木的這份過分平靜仿佛偽裝出來用以遮掩某種情緒一般,帶著微妙的意味。

  見五條並沒有反應,櫪木握住他手腕的手再次捏了捏,提醒著五條回答她的問題。

  「我也要去。」

  櫪木歪歪頭,眼神看起來透徹而無辜。

  「不可以嗎?」

  五條在內心輕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還是不能避開讓他們見面。

  「沒辦法啊,」五條輕輕把自己的手腕從櫪木的手中掙脫出來,然後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的手掌交握在一起,「既然小光你想,那就一起去吧。」

  轉過頭,五條牽著櫪木,衝伊地知努努嘴。

  「走吧,我們去看看那位神官他到底丟了什麼東西。」

  伊地知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心情復雜地點點頭,走在前面帶路。

  ——————————————

  伊地知到時,嚴島神官正在高專的會客室內踱步走來走去,心情似乎很是焦躁。

  不過意外的是,太宰居然也坐在會客室內。

  跪坐在會客室中央的茶幾前,太宰手捧著熱茶,看上去心情相當不錯,見伊地知他們來到後,放下熱茶不緊不慢地笑著打了個招呼。

  神官急匆匆走到伊地知面前,面色凝重:

  「你們這邊有辦法調查誰進過我的房間嗎?」

  「請問您丟的東西是什麼呢?」

  訓練有素的伊地知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信件,我從嚴島帶過來的一些資料。」

  面對伊地知的問題,神官的眼神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停滯了片刻才猶豫著說出了自己丟失的物品。

  「我有在我的房間裡面布下結界,按理來說,如果有咒術師進入我的房間我就能有所感應。但是我確信,我什麼都沒感受到,回來之後就發現少了幾封重要信件。」

  經過最開始的焦躁,復述完情況後,神官語氣逐漸冷靜下來。

  「所以,只要麻煩您告訴我高專內哪些人是非咒術師就可以了,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調查。」

  不等伊地知開口,門外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這裡可是咒術高專,上哪兒給你找不是咒術師的人啊。」

  五條一個大步跨進房間內,語氣依舊是一如既往地不帶著半分善意:

  「伊地知啊,高專名單這種事情可是我們的機密,我想不能這麼容易讓外人知道吧?」

  伊地知十分上道地應和,對神官無奈地攤開雙手:

  「是啊,正如五條先生所言,我們這邊並不能提供給您這樣的名單——不如您還是講講,您的信件到底是怎樣的,我們這邊好幫您一起找。」

  房間內一時間陷入了僵持之中。

  五條堵在門口,看上去像是來落井下石的圍觀觀眾。

  本來要叫來處理丟失物品的伊地知也因為五條的在場而硬氣了許多,雖然姿勢還是恭敬地放在身前,但是就是這份禮貌讓人對他挑不出錯處,也無從下手。

  太宰就更不用說了,事不關己地仍然在一口一口地喝著熱茶,杯子見底後,優哉游哉地又給自己沏上了一杯。然後從一旁拿出另一個空杯,給空杯裡也滿上熱茶,將裝滿熱騰騰茶水的茶杯推到了自己對面的座位上。

  「那邊的那位神官先生。」

  太宰面帶微笑,衝著神官招了招手。

  「與其這麼著急,不如坐來下喝杯茶吧,有些事情越是著急越是無法解決的。」

  似乎是太宰那副平和的態度感染到了神官,他看了眼油鹽不進的伊地知,又看了看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五條,把憤憤的心緒和怒火強壓下去,走到茶幾邊,坐到太宰的對面。

  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後,他小口慢飲了幾口。

  感到心情逐漸平復下來,神官用指腹摩挲著茶杯的杯口,再次抬起頭。

  「抱歉,伊地知先生,是我冒昧了。」

  雖然嘴裡稱呼著的是伊地知先生,但是神官的眼神卻是看著倚在門邊的五條。

  「既然你們這邊無法提供有效的幫助,那我希望我在校內尋找能不受阻礙。以及——」

  他頓了頓話語,眼神稱不上友善:

  「如果我發現了什麼線索的話,希望你們不會包庇竊賊。」

  「那是當然,我們絕不會阻礙您的行動,也不會包庇誰的,您要找就盡情去找吧。」

  五條說完,衝神官點點頭。

  「告辭了。小光,我們走吧。」

  「好。」

  門外傳來了另一個清脆的女聲。

  聲音的主人似乎也有點好奇到底是是什麼情況,在臨走之前,她探頭往會客室內看了一眼。

  「原來櫪木小姐也在啊~」

  捕捉到出現在門邊的身影,太宰很是熱情地打招呼。

  櫪木也朝著太宰揮揮手,微笑著衝他打了個招呼。

  嘩啦——

  突然,會客室內傳來杯子跌落摔碎的聲音。

  剛才端著茶杯的神官手哆哆嗦嗦,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櫪木,表情看起來猙獰而可怖,像是看到了什麼讓人不可置信的恐怖事物。

  「你你你……」

  神官不斷顫抖著的手指直直地指著櫪木,努力抑制著聲音裡的恐懼。想要冷靜下來的他伸手扶住了身旁茶幾的邊緣,然而大腦內傳來的眩暈感讓他身形一搖晃,整個人上半身側著栽倒在桌面上。

  單是恐懼不可能會對身體有如此巨大的影響。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克服體內傳來的虛弱感,神官抬起頭看向對面氣定神閑的太宰,從牙縫中擠出了質疑:

  「……你往茶水裡面加了什麼?」

  「稍微加了一點料啦,放心放心,對身體無害的。」太宰歪歪頭,對他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只是為了能讓您安安穩穩坐在這裡聽我說話啦。」

  五條和伊地知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五條立刻轉身對著身邊的櫪木,小聲耳語道:

  「看吧,我就說太宰那家伙一肚子壞水。」

  櫪木:「……」

  好吧,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從目前的情形來看,五條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

  伊地知的目光在趴倒在桌面上的神官和太宰之間游走,片刻之後,他才疑惑道:

  「太宰先生,您這是……?」

  「如我剛才所言,只是說一些話,幫助大家解疑答惑,畢竟我可是熱心助人的良好市民啊。」

  太宰掰著手指一件一件事情地數出來:

  「比如說,三年前嚴島神社的案子啦,天際賭場案的起因啦,國民偶像長瀨麻奈小姐的車禍啦,川咲櫻小姐的遇襲啦,以及還有面前這位神官先生關心的信件到底去哪裡啦……」

  太宰笑眯眯地拍拍手,面向室內的四人展開手臂:

  「正好這裡人也差不多齊了,就讓我們一件一件說清楚吧。」


第91章

  「首先該從哪兒說起呢?」

  太宰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聚集 在自己身上後,面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神情。

  他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 一臉興奮和迫不及待:

  「那就從最近的事情開始說起吧。」

  趴在桌子上的神官眼神凶惡地瞪著太宰,嘴唇哆嗦著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奈何太宰給他杯中下的東西藥效實在是太過厲害 ,讓他連一句話都擠不出來,唯一的威脅只剩下毫無威懾力的眼神。

  「首先是長瀨小姐和牧野先生。」

  太宰豎起兩根手指。

  「從五條和櫪木曾經去過牧野先生家中探訪吧?我看到你們的報告書裡寫到,剛才提到的兩位曾經是去過嚴島演出,對吧?去嚴島嘛,作為知名景點的嚴島神社肯定不能不造訪一下,所以兩個人理所當然地也去參觀了嚴島神社——參拜啦,購買御守啦,還有掛繪馬祈願啦,那些肯定都會做的。」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不管是新人經紀人的牧野先生也好,還是新晉偶像的長瀨小姐也好,在這方面的警惕性還是不足啊。在繪馬上隨隨意意地簽下自己的真名,且不說會引起不懷好意的人的注意,要是招來令人討厭的極端粉絲也會讓人頭疼的啊。」

  說到這裡,太宰停頓了一下,看向五條,雙眼笑眯眯,似乎像是在詢問著他的意見:

  「你說對吧,五條先生?寫下真名是一件需要謹慎對待的事情呢, 畢竟簽下真名就相當於締結了某種契約一樣。」

  五條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巽幸太郎曾說過,麻奈的不幸是被人為賦予的。

  麻奈在嚴島神社的繪馬上簽過自己的真名。

  而嚴島神社恰恰是精通於此類術式的咒術師分支。

  「麻奈車禍的原因……」

  跳過了太宰關於真名的提問,五條直接順著他的引導給出了肯定的陳述句。

  「……是掛在嚴島神社的繪馬。」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錯, 誰也沒有往神官那邊看一眼。

  五條眼神微眯,盯著太宰。

  對視片刻之後,太宰彎起眼角,神情仍然是輕松的模樣。

  他沒有肯定五條的陳述,而是移開了視線,把目光轉移到了櫪木身上,繼續下一個話題。

  「櫪木小姐的旁注中有提到吧,您認為川咲櫻小姐和長瀨麻奈小姐之間有著某種聯系,但是苦於找不到線索,所以導致這個想法目前只能一個猜想,對嗎?」

  「對,我認為這中間應該有什麼關鍵的東西被我遺漏了。」

  櫪木點點頭,對於太宰的話表示贊同。

  有關川咲櫻和長瀨麻奈的卷宗被她翻了很多遍,也做了不少注解,但是她就是找不到支撐這兩人存在關聯的事實。

  「這是肯定的啦,要不是我請了場外援助,我也很難發現。」

  對於櫪木做過的工作,太宰打了個響指以示肯定。

  「場外援助?」

  櫪木疑惑地重復道。

  「沒錯,醫學相關的場外援助,簡而言之就是我們武裝偵探社的醫生啦,雖然她有些怪癖,但是在專業性方面還是沒得挑剔的。」

  太宰比了一個大拇指的手勢,十分自來熟地順口誇贊了自己的武裝偵探社幾句。

  「那份病歷裡,記錄著川咲櫻小姐的治療過程——川咲櫻小姐有先天性心髒病。」

  櫪木不可思議地出聲:

  「先天性心髒病……這就是令川咲櫻長期住院的病症嗎。」

  先天性心髒病。

  再聯想到川咲櫻住院的醫院裡,連前台的護士小姐都對川咲櫻印像深刻,也難怪了。

  竟然是先天性心髒病。

  櫪木在心裡默默感嘆著。

  「是的,因為先天性心髒病,川咲櫻小姐不得不長期住院接受治療,即使出院後短暫地重新回歸校園生活,也需要時常到醫院接受檢查。不過,川咲櫻小姐比起其他患者來說,她也是幸運的。」

  五條的眉心漸漸皺起,低聲重復道:

  「幸運?」

  幸運,不幸。

  這兩個詞今天在太宰的話語中實在是太過於頻繁地提起,導致他現在聽到這兩個詞下意識地就升起了一股厭惡感。

  太宰把身體從茶幾前轉了過來,面向五條櫪木和伊地知三人。

  他抬起右手,把掌心放在了自己的左胸處。

  「長瀨小姐作為一名偶像,不僅擁有著出色的外貌和過硬的業務水平,同時她也具有一顆善良並且樂於助人的心呢。車禍中意外死亡的她在搶救失敗之後,遺體按照她生前簽下的捐贈協議處理,部分器官被捐贈出去,給予了有需要的病人。」

  「櫪木小姐,要不要來猜猜長瀨小姐捐贈的器官有什麼?或者來猜猜接受了長瀨小姐捐贈的病人有誰呢?」

  太宰把手從左胸處拿開,對著櫪木伸展開雙臂。

  面對太宰幾乎明示的提醒,櫪木怔愣了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

  「麻奈捐贈了自己的心髒,而那顆心髒現在就在川咲櫻的胸腔中跳動。」

  現代醫學的奇跡……

  面對自己為何會成為幽靈,櫪木記得麻奈曾經這麼和她說過。

  萬萬沒想到,居然事情的真相居然會是這樣。

  「對啦,就是這麼一回事!」

  太宰笑著舉起雙手,輕輕為櫪木的答案鼓掌。

  與剛才那個問題不同,他這次十分肯定地給出了答案。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都市傳說,靈魂是寄居在心髒裡的,搞不好都市傳說都是真的呢,看一下長瀨麻奈小姐和川咲櫻小姐就知道了。我也是大開眼界——好吧,和你們咒術師打交道後,我感覺我每天都在大開眼界。」

  對於旁人來說,被卷進一系列奇怪的案件中,或許是一件倒霉的事情。但對於太宰來說,行走在社會邊緣角落裡,發掘這些離奇古怪的案件,他倒是很樂在其中的。

  可能說這麼會顯得他有點淡漠無情,比起為當事受害者感到悲傷,讓能引起他興趣的確實是藏在層層疊疊表像之下的真相。

  至少不是那麼的枯燥。

  至少能發掘出許多隱藏的可能性。

  至少可以讓他產生些許留戀世間的情感。

  他一直覺得自己當初選擇成為導游的決定是明智無比的。

  介紹完麻奈真正的死亡原因和她與川咲櫻之間的聯系後,太宰終於把話題推進到了川咲櫻遇襲的案子:

  「然後就到了我曾經熟悉的領域了。當川咲櫻接受了長瀨小姐的心髒捐贈之後,本來可以以車禍案終結的一切,卻不得不留下一個小隱患,對於背後的推手來說,該怎麼處理這個小隱患呢?」

  太宰眯起了眼睛,周身氣氛帶上一種說不上來的惡感,和平時總是嘻哈著的他仿佛是兩個人。

  他沉聲道:

  「那當然是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川咲櫻小姐本身身體就不好,即便接受了心髒移植,術後恢復不好的情況也不是不存在的。這樣來看,手術不久後依舊沒能戰勝病魔,最終不幸離世的可能性也存在——這樣聽起來是不是非常自然,絲毫沒有讓人覺得可疑。」

  太宰對著室內的人們露出一個微笑,但那微笑之下卻似乎藏著深不見底的污泥,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哎呀,這個理由說得我自己都要相信了。還好五條先生你們發覺她其實是被襲擊的,要不然估計為川咲櫻小姐做過心髒移植手術的醫生們就要為她感到傷心了,因為即使是通過心髒移植,最終也沒能延長那個孩子的壽命。現在看來,只要找出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推手,就能證明現代醫學還是很靠譜的嘛!」

  沒有一個人接上太宰的話,只有仍然趴在茶幾上的神官身體不斷微微顫抖著,仔細觀察還會聽見他後槽牙發出細碎的磕碰咬合聲,不知道是想要憤怒反駁,還是只是單純地在恐懼。

  然而在逐漸壓抑起來的氣氛中,太宰突然又像變了一張臉似的,衝著神官一笑:

  「嘛,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我這不是都沒提到您呢,您大可不必如此激動。」

  不過很顯然,太宰的這句安慰話自然是毫無用處。

  神官的眼球因為過度用力,微微凸出眼眶,在目視到太宰笑容臉上那對深不見底的鳶色雙眼的瞬間,背上不自覺地滲出了冷汗。

  至此,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要為輕視這位年輕人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神官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渾身像是卸去了所有力氣。

  見狀,太宰興趣缺缺地移開了目光,連一個憐憫的目光都不願再給他。

  「既然我們弄清楚了長瀨小姐車禍和川咲櫻小姐遇襲的前因後果,那問題就來到了下一個重點了。」

  太宰伸出右手,把拇指彎向掌心,用左手握住了第二根手指食指。

  「長瀨小姐是唯一的受害者嗎?」

  左手捏住右手食指,太宰緩緩把自己的食指也合向掌心。

  拇指和食指兩指彎下。

  「我的答案是不是。」

  太宰的視線在室內幾人的臉上來回移動,片刻之後定在了五條的身上:

  「長瀨小姐並不是第一位受害者。當然,她能不能是最後一位受害者,就要看五條先生你的選擇和努力了。畢竟,造成這一系列受害者的陰謀,本來可以在三年前結束的,可直到現在,當年唯一的當事人仍然昏迷不醒,了解真相的知情者又被栽贓,根本無從開口。」

  感覺到太宰話中有話,櫪木跟著他的目光看向五條:

  「三年前?」

  「昏迷不醒?」

  五條抓住重點則是另一個。

  他緊盯著一臉神秘莫測的笑容的太宰,神色嚴肅。

  「你確信?」

  「當然,這可是那位知情者提供給我的情報,絕對真實。」

  太宰朝著神官的方向瞟了一眼,唇角掛著的笑意越發濃起來。

  他環抱起雙臂,終於把目光第一次給了房間快要變成透明人的伊地知。

  「伊地知,容我問一下,你們報告從撰寫到提交彙入資料庫,有什麼流程嗎?」

  「啊,流程?」

  猝不及防地被太宰問到,略有些緊張的伊地知習慣性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鏡。

  「就是寫完之後發給負責整理資料輔助監督,然後就……沒了?」

  聽到伊地知的回答,太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攤開雙手:

  「那誰來保證報告的真實性呢?或者說,即使報告的真實性是可以保證的,報告所記述的就是真相嗎?」

  伊地知陷入了沉默之中。

  雖說咒術師的業務一般都以祓除咒靈為主,這方面自然無需造假。

  但是如果與咒靈無關,僅僅只有由人引發的案件呢?

  而且,那個時間被提起了。

  三年前。

  如果伊地知沒有幫五條調查過,他或許還不知道這個時間點的含義,但是一旦了解三年前發生的嚴島神社詛咒案,再加上太宰所提到的種種,答案幾乎要呼之欲出了。

  關於當年嚴島神社案件的真相,恐怕另有隱情。


第92章

  伊地知的視線沒有聚焦在已經成為室內中心人物的太宰身上,而是雙眼放空地看著室內的某處角落,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地不再出聲。

  在高專工作練就一副察言觀色本領,當太宰目光游走到五條身上時,伊地知就知道,太宰和自己搭話只不過是為了引出那個話題——

  三年前,嚴島彙報上來的報告有問題。

  對上太宰漫不經心中暗含著銳利的眼神,五條眯了眯眼睛,沉步向前走,從門邊走到了神官和太宰所坐的茶幾旁,盤腿坐下。

  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敲,五條沉默了片刻後, 才重新開口:

  「既然你認為報告只是一面之詞, 並沒有可靠性。」

  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五條目光十分隱晦地往櫪木那邊瞟了一眼後,才看向太宰。

  「那你所謂的知情者的情報, 不也只是一面之詞嗎?」

  從五條的角度來講, 他的質疑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雖然太宰並沒有完全攤開來講,但是一系列巧合和線索,無不指向了他們所關心的同一個案件。

  三年前的嚴島神社詛咒案。

  對於太宰推理的前半段,五條是願意相信的。

  因為按照太宰所言,恰好能正確無誤地將所有已知的信息串聯起來,並且也解釋了這些事情發生的因果。

  時間一直追溯到偶像長瀨麻奈在嚴島的演出。當時剛成為偶像的她與即是高中同學又是經紀人的牧野一起參拜了嚴島神社,並在神社內祈福掛上繪馬。這一疏忽大意被心懷叵測的咒術師所利用,借此改換了她的氣運,使得麻奈的運氣不斷降低。最終,當她的運氣低於一定閾值後,遭遇因不幸導致的車禍意外死亡。

  而由於麻奈生前簽署的器官捐贈協議,在車禍死亡後,她的心髒被移植給了先天性心髒病患者川咲櫻。這不僅讓麻奈即便死亡之後能以幽靈的狀態存在,也給追尋麻奈死亡真正原因留下了一個細微的線索。

  正是這個線索,讓大病初愈的川咲櫻無端遭受了詛咒師的襲擊,再次昏迷入院。

  這一切都是說得通的,而且還能解釋令五條和櫪木至今都沒能搞懂的一個問題。

  上一秒還在活蹦亂跳的麻奈,為什麼會突然昏迷不醒。

  結合川咲櫻遇襲的時間,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幽靈麻奈之所以存在,正是依靠著她捐獻出去的、現在仍然在胸腔中跳動的心髒,而心髒的主人川咲櫻陷入了昏迷,幽靈麻奈自然也就跟著昏迷不醒。

  五條還記得,伊地知和自己報告川咲櫻遇襲的時間,還有櫪木給自己打電話過來的時間。

  盡管當時他並沒有留意到這一細節,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這兩件事情幾乎是前後腳發生。

  這也進一步佐證了太宰的推理。

  因此,五條對太宰以上的推理是持相信態度的。

  可是太宰口中的那位知情者給出的另一個可能性……

  結合他的描述,「了解真相的知情者又被栽贓」,這位知情者很顯然就是五條想要親手解決的詛咒師佐伯秀甫。

  在三年前的報告中,他是殺害櫪木的凶手。

  心底的怒火本該在太宰輕飄飄地拋下「知情者」這個詞時就悄然燃起,但在那之前有個更關鍵的信息——

  「當事人仍然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而不是死亡。

  櫪木沒有死亡,只是身體昏迷不醒。

  這一絲渺茫的希望,讓五條把憤怒壓回了心底,冷靜了下來。

  面對五條的質疑,太宰顯然早有准備。

  他彎起嘴角,友好的笑容中挑不出一絲破綻,循循引導著:

  「五條先生,請問除天際賭場案以外,那位'知情者'自三年前後,有再次犯下其他案件嗎?」

  把看過的資料在腦海中迅速過一遍後,五條張了張嘴,遲疑了片刻後才否定道:

  「沒有。」

  太宰溫和一笑,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

  「那麼,在天際賭場案中,這位'知情者'又做了什麼呢?據我們這邊的異能特務科調查報告顯示,他本該配合天人五衰成員,改造硬幣,然後通過天際賭場散播到世界各地。但最終我們的調查人員卻在硬幣上沒有任何發現。」

  「那麼您呢?您又在賭場中的硬幣上發現了什麼?」

  太宰向五條比出一個「請」的手勢,等待著他的回答。

  硬幣。

  硬幣上的術式。

  被太宰的話喚起回憶,五條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奇怪,他閉上了眼,再睜開眼看太宰時,先前神情中仍留有的懷疑神色已經散去了七七八八了。

  太宰知道,這是硬幣上的術式佐證了他的說法。

  五條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個答案說了出來:

  「定位尋人——硬幣上的術式。」

  如果櫪木已經死亡,五條對此還會具有疑惑,尋找她的人是出於什麼目的。帶有些惡意的揣測,甚至還有可能是為了將她收為己用。

  但倘若是重傷的話,那麼櫪木以咒靈的形態游蕩在外面,能否尋找到她就關乎著她能否從重傷昏迷的狀態中蘇醒過來。

  對於被栽贓上凶手罪名的佐伯秀甫而言,這也是他清洗掉自己污名的機會。

  一切都說得通了。

  「哇,我一直以來困惑的問題終於又解決了一個。」

  太宰彎起嘴角,抬手輕輕地鼓幾下掌,嘴裡輕聲誇贊了幾句。

  「果然,不管是誰,在自己不熟悉的領域都很麻煩啊。那位知情者居然連天人五衰的成員都瞞過去了,這可是了不得的成就。」

  雖然不清楚某位俄羅斯人對此是不是完全不知情,或者說他本就有將計就計的後招,但是對於他的計劃出現一些不可預知的小失誤小差錯,太宰對此表示樂見其成。

  值得慶祝。

  鼓掌鼓掌。

  「那麼,現在只需要證明,導致長瀨麻奈小姐車禍身亡和襲擊川咲櫻小姐的人並不是那位知情者,就可以完成我的推理了。」

  太宰手伸到自己的風衣內,從裡面拿出了幾張紙張,把紙張放在了與五條之間的桌面上。

  是信件。

  信件?

  五條和伊地知同時把視線看向神官。

  該不會……

  「居然、居然是你偷的!」

  在視線接觸到那幾張熟悉的紙張後,神官難以置信地看向太宰,雙眼中滿是錯愕。

  「你是怎麼躲過我的術式的!」

  「因為我不是咒術師啊。你該不會以為高專的客人全都是咒術師吧?職業歧視要不得噢。」

  太宰笑著聳了聳肩。

  他把信件推給五條,朝著神官的方向努努嘴。

  「雖然這裡面的有用信息幾乎沒有,但是信件能提供給我們的除了信息以外,還有立場。」

  五條從桌面上撈起信件,開始一張一張地閱讀。

  和太宰所說的一樣,信件當中並沒有透露出什麼有用的信息或者證據。

  但是其中的態度是明確的。

  神官這次前來東京的任務,確實是等待他抓捕到佐伯秀甫之後,將其押送回嚴島。

  「嚴島神社是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推手,這一點是無疑的,那麼我們需要弄清楚的關鍵就是:在嚴島內部裡互相對峙的不同勢力,到底哪一方能成為我們的盟友。」

  太宰展開雙手,侃侃而談。

  「到底是自詡正義的神官這一邊呢?」

  他的手掌展向依舊伏趴在茶幾上的神官。

  「還是我們至今仍然在逃的詛咒師那一邊呢?」

  突然,太宰的視線毫無征兆地越過五條,無比銳利地直直釘在門邊仿佛已經成了背景板的櫪木身上。

  眨眼之間,深色的身影從門邊飛速略過大半個會客室,直直地衝向茶幾的方向,動作間不帶片刻猶豫。

  五條猛得回頭看向櫪木。

  門邊立在那裡的咒靈已經不在原地。

  咚——

  趴在茶幾上的神官被巨大的力道掃下桌面,身體被慣性衝擊著撞上牆壁。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神官詫異而怨恨的目光,櫪木握住神官脖頸的雙手不斷加大了力氣,漠然地看著他的臉龐逐漸染上窒息的紫色。

  「呵、呵呵……」

  太宰的藥效還沒有過,連掙扎力道都沒有的神官突然笑了起來,胸腔裡傳來風箱般的氣喘聲。

  他乜斜著眼,逐漸潰散的雙眼往五條的方向看去,語氣中滿是嘲諷。

  「放任自己的咒靈私下殺害咒術師……御、御三家,也不過是同一副德行嘛。」

  「小光——」

  扔下手中的信件,五條大喊出聲。

  然而叫喊聲一喊出口,他就頓住了。

  說什麼?

  讓櫪木住手,還是鼓勵她,就這樣順勢而為?

  就在五條遲疑的片刻,櫪木松開了手。

  失去支撐,背靠著牆面的神官身體軟倒下來,沉悶地歪倒在地。

  櫪木站起身,拍了拍雙手,面無表情地看著雙眼緊閉的神官,輕聲說道:

  「想多了,我可不想為你髒了我的手。」

  腳尖點在腰間,櫪木一腳把神官的身體踢給了伊地知。

  伊地知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把地上癱倒的身體扶起來。

  櫪木搖搖頭:

  「沒死,麻煩伊地知先生,您把他搬到硝子小姐那邊去吧。」

  「啊……好的。」

  伊地知雙手托住神官的雙臂,把人從地面上撈起來放到背上,慢步小心地挪出會客室。

  目送著伊地知離開,櫪木緩緩走向茶幾,坐在了太宰對面五條旁邊。

  「噢呀,歡迎加入我們的推理小課堂。歡迎——」

  太宰語氣誇張,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當事人,佐伯園子小姐。」

  五條坐著沒動,雙眼裡的藍色仿佛要凝出水來,直勾勾地盯著櫪木,神色五味雜陳。

  對太宰的惡劣終於有了些切身的體悟,櫪木搖頭無奈一笑:

  「太宰先生,還是叫我櫪木吧。」

  「好的沒問題,櫪木小姐。」

  太宰從善如流。

  不等五條問出口,櫪木回望進他的雙眼裡:

  「五條,我想起來了。」

  盡管眼前的咒靈外貌並沒有半點變化,但是只要單單看著安靜地坐在那裡的櫪木,就能發覺她和之前相比,身上發生了不清道不明的改變。

  那是失而復得的記憶。

  「但是嘛,想起來了以前的事……」

  櫪木轉了轉眼珠,彎起嘴角,發出一聲輕笑。

  「不意味著我會忘記現在的事噢。」

  她衝五條眨眨眼,狡黠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熟悉。

  「至少,五條你還沒付我的工資,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五條盯著櫪木的表情,仔仔細細看過去,很慢,很仔細,雙眼一眨不眨。

  忐忑地等待最終迎來了結局。

  他終於松下了心裡繃住的那根弦。

  他仰頭看向天花板,保持著這個動作不動,片刻之後才重新把頭低下來。

  語調恢復了平日的玩笑感,五條也勾起了唇角:

  「什麼啊,這個理由一點也不感人。」


第93章

  伊地知帶著昏迷的神官離開後,會客室內只剩下五條、櫪木和太宰三人。

  三人分坐在茶幾的三邊,桌上還放著剛才太宰拿出來的信件。

  看了一眼滿臉寫滿好奇的太宰,櫪木無奈笑著搖搖頭,對著他伸出手:

  「太宰先生,不是說歡迎我加入你的推理小課堂嗎——不把三年前的報告拿出來嗎?」

  對於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太宰,櫪木不相信他沒有把那份報告搞到手。

  果不其然,聽到她的話,太宰臉上頓時綻開稱得上是殷勤的笑容,立刻把順手牽羊拿來的報告書遞了過去, 嘴裡連忙應下:

  「那肯定是歡迎的!」

  似乎是傳遞的動作幅度過大, 沒有夾穩的照片從文件中落到了桌面上。

  櫪木把照片翻了過來。

  照片上的人穿著常見的巫女服樣式,還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啊, 果然是我。」

  櫪木輕聲感嘆,神色間並沒有震撼或者吃驚,而是一副了然的模樣。

  她把照片正面朝下地放在了一邊, 打開了太宰遞來的報告書。

  恢復記憶後,報告書如何記載三年前的案件對於櫪木來說已經無足緊要,與事實相偏差的描述反而是佐證了記憶中的真相。

  合上報告書,櫪木重新抬起頭,看向對於迫切想要知道答案而身體微微前傾的太宰。

  「以當事人我的記憶為證,正如太宰先生猜測的那樣, 所謂的詛咒師佐伯秀甫是被栽贓的。」

  聽到自己的推斷得到了證實, 太宰得意地哼哼了兩聲。

  她把報告書中翻到了傷亡名單一頁,推向茶幾中間, 讓坐在兩側的五條和太宰都能清楚看到上面的每一個字。

  「死者一人——這個是我。」

  櫪木把放在一旁的照片排在自己的死亡記錄旁。

  「但實際上我並沒有死,我想我的身體應該是以植物人的狀態保存在嚴島的某處吧。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可能沒有了意識的我的身體反而更便於利用。」

  「至於失去咒術的若干傷者……」

  手指掃過名單, 最終停在最後一個名字上。

  櫪木轉頭,目光對上了五條。

  「是我干的。」

  她目不斜視地看著五條,視線沒有絲毫偏移。雖然從表面上看上去櫪木仍然是淡然的,但其實她的心底也盤踞著隱約的躊躇。

  對於失而復得的記憶,不只是五條對此懷有忐忑的心情,櫪木也同樣。

  如果說五條會為恢復記憶後櫪木的態度而感到不安,櫪木同樣也對五條如何看待她自己持有著不安的心緒。

  盡管本質上是同一個人,但是不同的記憶和經歷會促使同一個人面對同一件事情作出不同的選擇。櫪木在選擇和立場上必定會因恢復的記憶而發生改變,那麼對於這樣子的自己,五條還會報以同樣的信任嗎?

  停在紙張上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指甲在報告書上留下了不深不淺的壓痕。

  「噢這樣,」五條問,「他們干了什麼?」

  自然而然的,和以往無數次一樣平靜的語氣,與他們曾經討論過的那些案件一樣別無區別。

  櫪木終於回過神來,注意到了被自己扣出指甲印的報告,掩飾著飛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是「你干了什麼」。

  而是「他們干了什麼」。

  只有主語的差別,但是其中的含義卻大有不同。

  因為他們做了某些事,所以櫪木才會做出那樣的行為。

  這無疑是來自五條的信任。

  即使事情發生在他們還沒有認識的過去,他也依舊相信當時櫪木的所作所為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啊,真是的……

  櫪木在心裡默默吐槽著自己。

  擔心個什麼嘛。

  最後一絲忐忑的心情也消失,放松心態的櫪木伸手合上了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價值的報告。

  「麻奈小姐那樣人為的意外,就是他們的手筆——我本來以為至少他們在付出了三年前的那樣代價之後會收手,現在看來,他們還是無法拒絕成為咒術師的誘惑。」

  櫪木的聲音不帶一絲波動,平靜地將一切娓娓道來:

  「我和神社那一支咒術師那邊並沒有什麼親緣關系,之所以加入嚴島,是因為收到了秀甫的邀請。他說如果能研究清楚我的體質,說不定就能幫助到他人,所以我接受了他的邀請,加入了嚴島神社。」

  她伸展手臂,把雙手放在了茶幾的桌面上。

  白皙的手掌下並沒有影子。

  「生前……不對,應該說是我還有身體的時候,我幾乎使用不了咒術。雖然我仍然能和現在一樣吸收附近的負面情緒,但是由此轉化而成的咒力只能被困在我的身體裡,釋放不出來。」

  「所以我接受秀甫的邀請,一是研究能不能利用我的體質仿制出咒具,用以緩解或者減少咒靈的形成,二是看看能不能讓我學會使用自己咒力。我在神社的大部分時間就是配合神社的人做一些身體檢查和實驗,其余時間就是以巫女的身份呆在神社裡,零散地學習一些咒術。」

  櫪木收回了雙手,面色沉重地閉上了雙眼,停頓片刻之後才重新睜開眼睛。

  她低聲敘說著:

  「雖然我自認為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警惕性,但是沒想到完全警惕錯了方向。我本來擔心的是自己的安全,所以等到我發現他們利用我的血液制造後天咒術師的時候,受害者的人數早就遠不止個位數了。」

  太宰豎起一根手指,語氣篤定:

  「像長瀨麻奈小姐那樣的受害者。」

  從表面上看完全沒有人為干涉的痕跡,似乎真的只是偶然的不幸降臨在某個個體身上。但是那份不幸卻是人為操控的。

  隱秘而又難以發現的手段制造出來的受害者。

  「是的。」

  櫪木扯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

  「就像剛才說的,我運用不了存在我體內的咒力,但是它們卻存在於我的體內——包括我的血液裡面。我以為抽血只是用來進行研究,結果沒想到嚴島直接利用根據我的血液篩選適合的對像,通過輸血來創造咒術師。」

  「結果還成功了?這到底是什麼鬼啊。」

  五條用力揮舞著手臂,空氣發出咻咻的聲音,滿臉難以置信。

  「表面上的宗教團體利用醫學技術制造咒術師——混雜的要素也太多了吧!這劇情放在連載少年漫裡面都會被吐槽是不是作者才思枯竭,所以縫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到劇情裡面。」

  櫪木補充道:

  「成功倒是成功了,不過強行使用這種咒力帶來的負面作用就是會變得不幸,所以只要能將這種不幸轉移到他人身上,那麼問題就全部解決了。」

  似乎是坐得腳有點麻了,太宰換了個坐姿,學著五條把兩條腿從桌底下岔開,伸展著雙腿,坐姿變得更加隨意起來。

  「那我來捋一下整個過程。你加入嚴島神社,他們以研究為借口對你定期抽血,然後再通過輸血把咒力轉移到他們挑選出的對像,再用咒術把'不幸'這個副作用轉移到 他人身上,最後大功告成,人工咒術師就產生啦! 」

  說到這裡,太宰似乎像是想起什麼,又打了一個響指。

  「那這也能佐證你的身體應該還沒事,畢竟他們總不可能抽屍體的血吧,三年了,保存得再好也會被抽成干屍啊。」

  「後面的描述就不用說得那麼詳細了吧。」

  太宰的描述讓櫪木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冷不丁冒出一股惡寒。

  打住大腦裡關於自己身體的不妙想像,她繼續往下說:

  「再後面發生的事情就是報告書裡說得那樣了,除了一些關鍵的細節以外。傷者是我動的手,畢竟再怎說他們咒力的根本來源還是我——就是出了一些小意外搞得我也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秀甫是我安排他離開嚴島的,我是想讓他來東京找高層揭穿這件事的,沒想到我動手的結果反被嚴島那邊利用,栽贓到了秀甫頭上。」

  櫪木捏起報告書的兩角,把它拿起來抖了抖,示意著因為細微調動而完全改變事實的報告是怎麼樣蒙騙過眾人的。

  紙質外殼和茶幾碰撞,發出簌簌的聲響。她松開手,整份文件啪地一聲落在了桌面上。

  太宰手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發聲點評:

  「不錯的手段嘛,連人手都不用派,只用放出消息就可以在半道上截住佐伯先生。」

  站在佐伯秀甫的角度看,消息散播出去之後,繼續前往東京顯然不是合適的選擇了。

  就算他路上躲避開了知情或是不知情人的抓捕,最終成功見到東京高層,可是作為犯罪嫌疑人,他說出的話又能有多少分量呢。

  也只能順著輿論,暫時逃跑,至少留下揭露真相的機會了。

  一直是沉思模樣的五條緩緩開口:

  「天際賭場的那些定位硬幣……」

  櫪木點點頭:

  「應該是在找我的。」

  如果她能醒過來的話,不僅能夠從源頭控制住嚴島繼續作案造成受害者,而且作為與報告書中矛盾的受害者本人,櫪木說出的言論信服度也更高。

  所以佐伯才與天人五衰合作,以散播向世界各地的硬幣為術式載體。唯一可惜的是雖然術式定位確實是正確的,但因為櫪木當時正好在賭場內,定位的結果也就不了了之。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了。」

  櫪木目光平靜,結束了她的敘述。

  話音落下,五條整個人往後一靠,仰著頭躺倒在木地板上,嘴裡發出了沒有意義的音節。

  「啊……」

  太宰在一旁有一下沒一下地鼓著掌。

  「推理小課堂順利結束~」

  從太宰的角度來看,事情確實是結束了。

  他來高專的原因是替異能特務科追蹤天際賭場案,既然已經明白佐伯並沒有協助天人五衰,雙方也只是一時的合作關系,自然也就沒必要再細究下去了。

  但是對於五條和櫪木而言,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盯著天花板怔愣了一會兒後,五條才重新坐起來。

  「既然搞清楚了原因,解決起來也就容易了。麻奈和川咲那邊找那個五元神就能解決,按照小光你剛才說的,只要斬斷她們與嚴島的聯系就能解決她們的問題了。」

  「啊,夜鬥先生嗎?」

  乍一提起,櫪木還沒想起來五條口中的五元神是誰,思索了片刻才想起來那位穿著黑色運動服的無名神。

  聽起來確實可行。

  櫪木思忖著。

  神明在結緣方面天生就有著優勢,要處理命運被改換的麻奈,沒有人比夜鬥更合適了。

  「神?」

  太宰猛得往前探身,睜大了眼睛,像是課堂上搶答的學生一樣迫不及待地把臉貼到了五條和櫪木中間。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嗎?哇,能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嗎?」

  「不能。」

  被五條毫不留情地拒絕,太宰一屁股坐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倒吸了一口氣:

  「嘶——要是可以的話,我還想和神明握個手。」

  太宰一臉失望地對著空氣做了個握手的姿勢。

  異能和神明能兼容嗎?

  單是想想就感覺很有趣啊。

  「神明的領域,生人接觸過多會模糊生死的界限。」

  五條撇了撇嘴,臉色稍稍嚴肅些許,目光在太宰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著,像是看著一個不定時炸彈。

  「就算從名義上將是我叫你來的,也別想讓我給你報工傷。」

  「切。」

  太宰咂舌,發出不屑的聲音。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拍拍了因為被久坐壓出褶皺的茶色風衣,面上倒是沒有因為被拒絕而顯露多少失落的神色。

  「看得出來五條先生想要趕人了,真是毫不留情啊,明明是你先找異能特務科來拖延時間的,我還幫了你們那麼多忙。下次再也不來湊熱鬧了,我也是很忙的——行啦行啦,我准備走人了。」

  攏了攏自己的風衣,轉身正要離開,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太宰倒退幾步又回頭走到茶幾旁。

  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寫有電話的地址紙條,他把紙條伸到了櫪木面前:

  「對了,這個是佐伯先生的聯系方式,我想你應該需要它的。」

  太宰衝著櫪木眨了眨眼:

  「你說是吧——佐伯小姐。」

  說完,還沒等五條瞪過來,茶色的衣擺主人便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在了會客室的門邊。

  「跑得倒是挺快的……」

  櫪木注視著手中的紙條,身旁五條不滿的叨叨聲如同背景音響起。

  「不都說了叫櫪木嗎,沒記性的家伙。」

  「佐伯小姐」。

  是無傷大雅的玩笑,也是太宰離開前最後的提醒。

  櫪木捏緊紙條,在紙張被汗水暈染變形前松開了手。

  她把紙條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是時候給三年前發生的一切畫上句號了。


第94章

  接到生意的夜鬥來得速度很快,帶著不知道從哪裡拐來的新神器一刀解就決了問題。

  「搞定啦,承蒙惠顧。」

  用拇指把五條給的硬幣彈起到空中,再一把抓住。工作如此簡單,夜鬥顯然心情不錯,哼著小曲把硬幣放進了裝滿五元零錢的大酒瓶內。

  收好了自己的報酬,突然像是被蚊子叮咬了一下,夜鬥拍了自己脖頸後面一巴掌,伸手把靠在床邊觀察著麻奈的金發少年神器撈了過來,把酒瓶不重不輕地擱在他的腦袋上:

  「色/情雪音,又在想些什麼呢?」

  被當眾揭穿的少年頓時漲紅著臉慌亂移開視線。

  然而在對上櫪木好奇打量的目光後,原本只是臉頰上的紅暈迅速蔓延到了脖子上。

  目光閃爍不敢與櫪木直視,雪音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啊, 不、不是, 我只是……」

  沒等他說完話,櫪木已經把實現挪到了夜鬥身上,一臉難以置信:

  「夜鬥先生您這是……」

  「是什麼?」

  「雇佣童工啊!」

  看這小身板, 絕對沒有15歲吧!

  「噗!咳咳……咳!」

  夜鬥手裡的酒瓶一個沒拿穩, 差點手滑摔掉在地上。

  剛才還在努力組織著自己語言的雪音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夜鬥和雪音臨走前,櫪木憐愛地拍了拍雪音肩膀,對於這個和自己一樣得不到勞動基准法保護的小少年升起了無限的憐憫之情。

  幽靈麻奈的問題得以解決,在醫院暈迷不醒的川咲櫻那邊也傳來了正在逐漸恢復的好消息。

  所有事情都在逐步回到了正軌上。

  「好消息,巽幸太郎剛和我說,牧野已經醒過來了。他現在正帶著人往這邊趕。」

  剛打完電話的五條從病房外面走進來。

  作為咒術師的巽幸太郎同時也在星見事務所工作,接受照顧牧野的工作自然落到了他的頭上。

  把手機放進口袋,五條又從裡面掏出了mp3和一副耳機,遞給了坐在麻奈床邊的櫪木。

  櫪木疑惑:

  「這是……?」

  「麻奈的歌,我已經拜托人幫忙從游戲存檔裡面拷出來了。」

  五條把一張寫著「歌曲在這裡面喔」的紙條一並塞給櫪木,示意她把這些東西放在一起,以免麻奈醒過來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這樣。」

  接過所有東西,櫪木輕輕放在了麻奈的枕邊,又替她撥開額前的碎發,整理儀容,好讓她看起來更加生機活力一些。

  做完這些之後,她站起身,端詳了一番麻奈的臉龐。

  皮膚依舊是白到透明的樣子,但是勉強能夠理解為身為偶像皮膚條件的得天獨厚——而不是幽靈什麼之類的。

  「走吧。」

  櫪木對五條微笑道。

  「再留在這裡,我們就要當電燈泡了。」

  ——————————————

  快要進入冬季,風也開始不客氣起來,帶著初冬的寒意肆意撥弄著稀疏的枝頭,看上去就像快要禿頂的人梳理著自己僅存無幾的頭發——都同樣令人傷感。

  五條和櫪木隔著中庭的人造庭園,旁觀伊地知領著西裝的青年進入麻奈所在的病房,又看著伊地知悄然退出房間,輕手輕腳地帶上房門離開。

  「麻奈的心願算是實現了嗎?」

  櫪木踮起腳往欄杆外伸出手,試圖接住一片空中的落葉,但是越是努力地伸手去撈,被吹落的樹葉反而輕巧繞開她的手掌,安安穩穩地躺入地面的懷抱中。

  五條的回答有些含糊:

  「唔,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一片落葉脫離了風的指揮,飄飄悠悠地落在了他的頭發上,五條抬手把它從頭頂摘下來,塞到撈了半天依舊雙手空空的櫪木手裡。

  「算是道歉?」

  「道歉?」

  櫪木舉起那片落葉。

  是一片紅楓。

  干燥缺乏水分的葉子摸起來的手感像是粗糙的紙張,比一般的紙張更加脆弱易碎。她捏住葉片下的葉柄,以防一不小心就把它搓碎了。

  「我早就查到了你生前的信息,」五條的視線飄忽了一會兒,「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還有那些硬幣上的術式是定位術式,我也瞞著你沒說。」

  他看著庭院裡面快要把池面蓋滿的落葉,余光裡櫪木正舉著那片紅楓來回旋轉著:

  「違背了我們的約定——我不是說過嗎?要幫你回想起生前的事情嘛。」

  旋轉的紅色楓葉停了下來。

  不過五條沒等來櫪木的回答,倒是等來了另一位來客。

  「啊五條先生,您好。」

  剛才在通話裡出現的巽幸太郎從長廊另一邊走了過來,朝著五條和櫪木的方向招手。

  走進了些許,他衝櫪木也點點頭。

  「還有櫪木小姐。」

  盡管巽幸太郎的到來打斷了五條和櫪木的談話,但是五條不知道為什麼內心卻松了一口氣。

  「喲,幸太郎,我已經看到了。」

  五條衝著麻奈病房的方向歪歪頭。

  巽幸太郎是送牧野來的人,五條已經見到了牧野,那麼巽幸太郎在高專自然也就不奇怪。

  巽幸太郎仍然是剛見面的裝扮,白襯衫外面套著紅色西裝馬甲和黑色西裝外套,不同的是西裝馬甲口袋裡的鋼筆換成了別的東西。

  這是什麼?

  櫪木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了過去。

  注意到她的視線,巽幸太郎從口袋裡把東西拿了出來,塞進自己的嘴裡,食指中指夾著如同遞煙的姿勢,也給櫪木遞了一根:

  「魷魚絲,來一根。」

  摸不著頭腦的櫪木一時間連拒絕也忘記了,直接把魷魚絲放進了嘴裡。

  還真是魷魚絲。

  咀嚼幾下吞下去後,櫪木問道:

  「你帶的偶像最近接了魷魚絲廣告?」

  因為隨身帶著魷魚絲真的很奇怪啊喂!

  特別還是放在顯眼的上衣口袋裡。

  「我從星見事務所辭職了。」巽幸太郎笑著擺擺手,「不過也大差不差,我准備去佐賀振興地方經濟了——魷魚絲,當地特產。」

  轉身學著五條和櫪木的姿勢倚靠在木質扶手上,他又從馬甲口袋裡拿出一根魷魚絲,在嘴裡叼著:

  「本來我進星見事務所也只是想調查清楚長瀨小姐的死因,現在事情結束了,我當然就要走啦。佐賀離東京可不近,估計以後沒機會見面了,所以我想想還是來和你們道個別吧。不告而別對我來說太傷感了。」

  說到這裡,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手撐著欄杆一轉身看向五條,用著玩笑說道:

  「五條先生,要是您在東京真聽到我的什麼消息,還請您看在我幫過您的份上,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唔,只要不要害人,別的都好說。」

  「那是自然!」

  得到了允諾的巽幸太郎眉飛色舞,看起來很是滿意。

  至於五條收到報告,說有一個可疑的咒術師裝扮成經紀人在佐賀組織一群死而復生的僵屍進行偶像活動。過於離譜的消息讓正在閱讀報告的五條直接把嘴裡的可樂噴了出來,最終造成一堆紙質文件的報廢——那就是後話了。

  「噢!牧野先生出來了!」

  巽幸太郎扶了扶自己的墨鏡。

  繞過中庭的景觀,三人來到了麻奈的病房門前。

  不愧是經紀人,情緒調整相當得快。

  站在房門前,櫪木打量著面前青年的仍留有些許紅痕的眼眶。

  很顯然,牧野剛才肯定是哭過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別讓牧野看見自己更好——被人瞧見脆弱的一面總歸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

  透過牧野身體與門框之間的縫隙,往房間裡面看去,可以看到房內的床上空無一人。

  這麼說也不太准確,床上本來就沒有人。

  因為嚴格來說,幽靈並不是人。

  窗外的風輕輕掀起窗簾,白色的床褥上連人睡過的痕跡也沒有留下,整潔得仿佛從未有人在上面躺過一樣。

  什麼都沒有留下。

  經紀人牧野耳邊還掛著一只耳機,耳機線連接的另一端孤零零地在空中搖晃著。

  他抬手把耳機取了下來,深鞠一躬,把播放器和紙條捧起高過頭頂,畢恭畢敬道:

  「非常感謝,關於佐伯先生那邊……也給你們添麻煩了。非常抱歉。」

  經過巽幸太郎在其中的解釋,牧野才知道自己的一番舉動是多麼得危險。如果不是佐伯秀甫只是想借他的身體和五條對話,那麼他的行為不僅有可能傷害到自己,也有可能會傷害到無辜的人。

  五條雙手下按,比了一個安撫的動作,試圖讓對方感到放松一些:

  「沒事的,你想要查明長瀨麻奈小姐的死因,所以才和那個人合作的,不是嗎?我理解我理解,大家都會有衝動不經思考的時候嘛,反正最後也沒出事,道歉就不用了。啊,不過以後還是警惕一點好,遇到嘴裡念叨著神神鬼鬼的人就離得遠一些。」

  等到牧野直起身,五條才從他的手裡接過東西。

  巽幸太郎也走上去,一邊安慰他一邊拍拍他的肩膀:

  「能好好地道別就好。」

  「嗯,」牧野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眼睛裡是釋然的笑意,「有好好的道別。」

  送走了兩位經紀人,房間門口只剩下了五條和櫪木兩個人。

  櫪木推開房間,重新坐回了床邊。

  五條一屁股在病床上坐下,把平整的床褥壓出凹陷的痕跡,隨手把播放器和耳機往床上一丟。

  櫪木盯著被五條坐出褶皺看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開口出聲,她再次問道:

  「麻奈的心願是實現了嗎?」

  這一次,五條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實現了。」

  櫪木追問:

  「麻奈是去輪回了嗎?還是上天堂了?」

  雖然她見過神明,但她還是不知道幽靈消失之後會去那裡。

  「都不是,小光。」

  五條雙眼直視著櫪木,眼睛裡澄澈的藍色是和櫪木手裡的紅楓截然不同的色彩。

  「麻奈哪兒都沒去,她只是消失了。」

  眼裡的藍色是出人意料的冷靜,淡漠得語氣讓人不自覺地瑟縮,但偏偏他講出來的話語又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我們再也見不到她了。」

  櫪木捏碎了手中的紅楓。

  她突然明白五條這個輕飄飄的道歉的含義。

  五條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在違背他們之間的約定——他要幫助櫪木回想起生前的事情並幫她實現心願,好讓她安心離開人世——但他並不對此感到歉意。

  不管事情重來多少次,他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如果消失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來不及拍干淨手裡的落葉碎片,櫪木伸手用力抓住了五條的手腕。

  她目不轉睛地盯住五條:

  「再幫我實現最後一個心願吧。」

  「樂意之至。」

  五條揚起笑容,反握住她的手。


第95章

  冬季西北風帶著風氣造訪東京,掃走了晚秋的最後一股暖意,節節敗退的暖空氣留給這座城市最後的禮物是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周末休息日的學校裡幾乎沒有什麼人,每一扇窗都是灰暗著的,沒有燈光照亮的建築被掩蓋在雨幕下,輪廓都變得模糊不清。

  像是許多恐怖片喜歡用來吸引觀眾的開頭,灰暗雨天的學校裡,發生些什麼都不讓人意外。

  「你看上去就像恐怖片裡開頭引出劇情的路人甲。」

  櫪木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頭頂上遮擋著雨的傘,攏了攏自己的裙擺。

  雖然作為咒靈的她並不怎麼會感到寒冷,但是她還是不想讓自己的衣服被沾濕。

  她看向腳邊積水,被雨水擾動著漣漪不斷的水面只倒映出了五條的身影,隨機又補充道:

  「或許也有可能是恐怖片裡的恐怖角色——要是現在周圍有人往這邊看,他肯定會被和空氣共撐一把傘的你嚇得不輕。」

  余光看見了櫪木的小動作,五條把傘又往她那邊靠了靠。

  他認真思索了一下:

  「那聽起來還是恐怖角色更好一些, 存活率更高。」

  兩人不緊不慢地穿過教學樓前的空地, 終於走到了有建築物遮蔽的地方。

  五條收起傘,握住傘的傘柄來回快速旋轉幾圈,把站在傘面上的雨水甩得差不多之後,隨意把傘放在了一個靠牆的角落。

  櫪木問:

  「不把傘帶上嗎?」

  「反正周末也沒有人,傘放這裡不會丟的。」

  把手揣進兜裡,五條恢復了平時他最喜歡的姿勢。

  「再說了,這裡可是學校,就算有人,也不至於連一把傘都要拿走吧——對你的母校這麼沒信心嗎?」

  「……也是。」

  順利被五條說服,櫪木不再糾結傘的問題。

  今天她和五條來到了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東京隨處可見的那種普通。唯一與其他普通的高中有所區別的不同,就是這所學校曾經是櫪木就讀的高中。

  這是櫪木向五條提出來的最後一個心願。

  她想回高中看看,去到她還沒有加入嚴島神社前的,過著普通人生活的高中看一看。

  教學樓內沒有開燈,外面又在下著雨,沒有陽光,整個室內都是一片灰暗。乍一看過去只能看見輪廓,想要看清楚只能在昏暗中摸索過去,靠近後才能看清。

  櫪木隨意推開一扇教室門,往裡探頭再三確認沒有人之後,步伐輕快地走教室。

  五條跟在她的後面。

  「啊,真不錯,充滿的青春氣息和回憶的地方。」

  櫪木站上教室講台,雙手叉腰看向台下,十分有氣勢地發表著自己的感想。

  「和我讀書那會兒相比,居然沒有什麼變化。」

  五條隨機選取一名幸運學生,拉開了他的椅子,把長腿縮進了課桌下的空間裡。

  他環視了一遍四周。

  「和高專也沒什麼大區別嘛,除了人多了一些。」

  「還有個區別,就是我們學校的老師靠譜多了。」

  櫪木從講台上跳了下來,繞過五條坐著的座位,走到教室的窗戶邊上,透過窗戶往外面看。

  「我以前喜歡靠窗的位置,空氣清新。」

  她把手貼在緊閉著的窗戶玻璃上,雨水在窗戶的另一側洗刷著玻璃。對著窗外陰雨連綿的天氣,櫪木露出了一個略帶遺憾的表情。

  「可惜今天是不能體驗到了。要是開窗的話,窗外的雨水肯定會濺進來。」

  五條轉過身體側坐在椅子上,手肘靠著課桌,用手掌撐住半邊臉:

  「我還以為你要說,因為窗邊的座位是主角專屬座呢。」

  聽到五條的調侃,櫪木忍不住笑出聲:

  「那是漫畫的情節,現實裡不管用。就算我坐在靠窗倒數第二排,我也不會變成校園明星。」

  沒有像五條一樣隨便拉開一張課椅,還對正常高中生活留有記憶的櫪木可不想一拉開就有信封從桌洞裡面掉出來——如果往別人的抽屜裡塞情書在高中生裡還沒過時的話——所以她選擇直接坐到別人的桌子上。

  對上側坐在不遠處五條的臉,櫪木的腦子裡突然又蹦出了個奇怪的想法。

  如果他讀的不是高專,而是普通高中,那麼五條的抽屜裡會不會塞滿情書呢?

  不過她很快又否決了自己的這個猜想。

  就算五條有一張值得很多封情書的臉,但是那張臉上長了一張與情書絕緣的嘴。

  櫪木掰著手指細數自己可能的閃光點:

  「成績不錯,但是沒有好到名列前茅的水平;運動能力一般,但是運動會湊數一定會被拉上;社團也沒有參加,歸宅部資深成員;校外也沒有參加什麼拯救世界維護和平的奇怪組織。」

  她總結道:

  「嘛,隨處可見的女高中生。」

  「可別這麼說普通,」五條運用他豐富的漫畫知識繼續補充,「要知道隨處可見的日本男高中生不僅能拯救世界,還能稱霸異世界呢。」

  被五條接連吐槽,櫪木哽了哽,好半天之後才幽幽地回懟:

  「你這樣很容易讓我懷疑,你在高專讀書的時候,時間全花在看漫畫了。」

  「當然不是!」五條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露出標准的八顆牙齒,「我還在順手拯救世界呢!」

  櫪木:「……」

  果然,這張嘴就是情書的絕緣體。

  兩個人圍繞著教室後面的書畫作業展示又進行了一番評頭論足,連教室角落裡栽種的盆栽都被他們盯得忍不住拔腿就跑——如果那株的可憐小番茄能夠長出腿的話——反正就是轉了好幾圈,看到無可再看之後,櫪木才走出教室,重新關上教室門。

  檢查著門鎖,確保了它和來時並沒有什麼區別,她轉過身,正想叫五條一起走時,突然就被手電筒的燈光閃到了眼睛。

  「嘶——」

  用手遮住眼睛,櫪木瞪了五條一眼。

  「你開手電筒干什麼?……不對,原來你還帶了手電筒嗎?」

  「手電筒才有探險的味道嘛。」

  她把手電筒從五條奪過來,干脆利落地關掉了開關。

  「開手電筒太顯眼了,萬一把學校的校工引過來怎麼辦。」

  「沒關系啊,我已經和學校的負責人說過了。」五條聳聳肩,一臉輕松,「要不然你以為我們是怎麼從學校正門走進來的。」

  驟然被五條提醒,櫪木才突然發現,似乎他們進學校的時候並沒有攔住他們誒……

  當時她滿腦子想著恐怖片常見的一百零八種情節,完全忘了常常充當第一發現人的關鍵npc——保安。

  他們通常會在關鍵事件發生的時候神秘失蹤,然後在關鍵事件結束後瞬間出現,從不打擾恐怖片拍攝現場。

  於是櫪木決定裝傻,試圖合理化被她忽略的事實:

  「……因為保安粗心且懶惰,忘了關門又正好在睡覺?」

  從櫪木手裡拿回手電筒,五條往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你怎麼不說我用了可以隱身的術式。」

  「對喲,聽起來好有道理。」

  哢地一聲重新打開手電筒開關,強烈的白光掃刷著教學樓裡的昏暗,五條吹了一聲口哨,又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炫耀般地展示給櫪木看。

  「我還從校領導那裡拿到了鑰匙,要去哪兒都行。」

  被串起來的金屬鑰匙隨著五條的搖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視線從手電筒挪到鑰匙串上,最後終於回到了五條笑眯眯的臉上,沉默了一會兒,櫪木終於開口慢聲問道:

  「五條……」

  「來吧,不用吝嗇你的贊美之詞。」

  「你到底用什麼理由騙了校領導啊?」

  「……」

  這下輪到五條沉默了。

  不過很快,他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把方向往美化他的方向引導。

  無師自通地讓語氣中帶上些委屈的意味,好讓自己立於感性的高地,五條用手電筒在前面照著路:

  「這不是你的心願嗎?就算是個小小的心願我也盡量完美地滿足嘛,總不可能還讓你來撬門撬鎖吧。」

  櫪木補刀:

  「可是似乎你也沒少指示我撬門撬鎖吧。」

  「那是情況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五條挺直腰杆,毫無羞赧地轉移話題。

  「接下來要去哪裡?」

  「如果有鑰匙的話,」櫪木思忖了一下,給出了答案,「去校長辦公室或者檔案室看看吧,我想找點東西。」

  「好嘞,那就發出!」

  學著保安把鑰匙串別在腰間,五條單手握拳舉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去廢棄建築物裡探險的高中生一樣興奮。

  伴隨著手電筒的燈光,櫪木的視線在周圍四處漫游著。

  所有的景像看上去都很熟悉,但是真要她在腦海裡面找出點什麼確切的記憶時,比如她去教室和離校常走的路,她又想不起來了。

  明明不是很遙遠以前的事情,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已經像上輩子那樣遙遠了。

  櫪木不禁有些傷感,開始後悔自己高中的時候沒有更加肆意大膽一些。

  哪怕是和五條一樣上課看漫畫書也好呢?說不定她還會對自己被罰站的窗口或者是老師用於存放沒收漫畫書的抽屜更有記憶。

  鞋底與地面摩擦之間發出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安靜走廊裡格外明顯,櫪木突然後知後覺地突然想起來他們似乎還沒有換室內鞋,而且外面還在下著雨。

  她回頭往自己和五條走過的地方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淺淺的水漬:

  「糟了,我們沒在樓下換室內鞋。」

  五條轉過身,順著櫪木的目光把手電筒的光打到地上。

  水漬更加明顯了。

  但他顯然對此毫不在意:

  「算啦,仔細想想我們都不是學生,校規對我們不管用——唔,雖說我在高專讀書的時候,高專的校規照樣對我不怎麼管用。」

  「……什麼歪理。」

  櫪木嘟囔著,卻也沒有反駁。

  畢竟她總再繞回樓下去換鞋吧。

  再說了,她也不知道對於旁人而言,到底是憑空出現的水漬更加可怕,還是會自己走動的室內鞋更可怕。

  借著手電筒的燈光,嘩啦啦翻找鑰匙的聲音從五條的方向傳來。不一會兒,他舉起了兩把鑰匙,把亮著的手電筒遞給櫪木:

  「找到鑰匙了,你帶路?」

  「如果你願意相信我這不靠譜的記憶的話。」

  拿著手電筒,櫪木對自己都有些心虛。

  「不過我保證,至少我們不會在學校裡面迷路。」


第96章

  櫪木隨意地搖晃著手電筒,燈光在走廊裡掃來掃去。

  跟在後面的五條腰間的鑰匙串發出金屬清脆的碰撞聲。

  突然,櫪木頓住了腳步。

  她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嘆:

  「啊……」

  「怎麼了?有人?」

  憑借著身高優勢,五條直接越過她頭頂往前看。

  但是手電筒照亮的走廊上什麼都沒有。

  五條又仔細看了看地板,確信地上沒有什麼可疑的小動物爬行而過。

  平舉手臂與地面差不多平行,光線從櫪木手中的手電筒直直照到走廊盡頭的牆壁上,在牆上打出一小塊圓形的光斑。

  「是在這裡。」

  櫪木輕聲說道。

  「我是在這裡遇到佐伯秀甫的。」

  ————————————

  手電筒被櫪木關掉,走廊的光源又只剩下窗外陰天的灰暗陽光。

  連亮度也和記憶裡的場景無比接近,櫪木回頭過看向五條,開始她的回憶:

  「那天是傍晚, 我忘記拿作業回家, 所以倒回學校來拿。然後我就在走廊上遇到了佐伯秀甫。」

  「為什麼場景是在學校?我還以為至少是你過年參拜神社的時候碰見他的。」五條摸摸自己的下巴,對櫪木回憶中的細節提出疑問, 「看起來你們學校的保安確實不怎麼靠譜,什麼人都放進學校裡。」

  「這可不關保安的事, 他是我們校長邀請來的。」

  剛剛冤枉了門口保安偷懶,這時候櫪木要為他正名了。她在一旁提醒著五條,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五條。

  「你不也成功騙過了我們學校的校長,讓他放我倆進來了嗎?你不能指望著我們校長只有面對你的時候才突然智商降低,然後被你忽悠得迷迷糊糊,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我還以為是我的口才好得不得了。」

  五條對此作出了自信的發言, 看起來還挺自豪的。

  櫪木白了他一眼,對他的自我評價不置可 否:

  「雖然我們校長是個脾氣溫和的小老頭, 對學生也很友善,但他也有無傷大雅的小毛病,比如這個——」

  她抬起頭,手指著天花板,五條也跟著她的動作一起抬起頭。

  順著櫪木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一盞平平無奇的照明燈。

  「這個照明燈,因為線路老化的原因,偶爾會時不時閃爍,被列為我們學校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想像力過剩的高中生無聊就喜歡編這個啦,不過似乎直到我畢業,七大不可思議的剩下六個都還沒被找出來。」

  「然後我們校長也信了這一套,非得認為是有惡靈作祟。」

  她重新打開了手電筒,本想學著別人講鬼故事那樣放在自己的下巴往臉上照,增加一點講述怪談的恐怖氛圍。

  但是櫪木發現手電筒照出的光穿透了她的身體,直接照到了天花板上——好吧,我忘了我是咒靈,她心想——於是她又默默關掉了手電筒,假裝剛才無事發生:

  「當時被派遣到東京這邊神社暫時歷練的佐伯秀甫就被他請了過來,然後他仔細調查了一番,發現我們學校干淨得不得了,根本沒有什麼咒靈。」

  五條指出原因:

  「因為當時你在這裡。」

  「是,是我體質的功勞,後來秀甫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似乎是仰頭太久有些累,櫪木揉了揉脖子,低頭平視著前方,不再盯著天花板,接著剛才被五條打斷的地方繼續講。

  「我剛剛說到哪兒了,對,沒有咒靈。雖然沒有咒靈,秀甫還是秉持著服務精神,打算用御幣清潔打掃一下周圍,也算是給我們校長一個心理安慰。」

  「讓我猜猜,」五條手掌朝前伸到櫪木面前,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於是正准備清掃的佐伯,撞到了正好回來學校拿作業的你,然後他發現自己給學校加持的祝咒全都因為你的體質,被你給破壞了?」

  櫪木打了個響指:

  「完全正確。」

  不管佐伯施展的是什麼,只要能力的本源是來源於咒力,那麼遇到櫪木這種吸收咒力的體質,無可避免地都會被她或多或少地吸走一部分。

  正是這樣讓佐伯秀甫發現了櫪木不同於常人的體質。

  得到櫪木肯定的五條發出哼哼聲,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是得意。

  「接下來的事情,用腳指頭都能猜出來啦。」

  最後看了一眼走廊,仿佛透過時間的空隙看到了自己高中時的身影,櫪木重新打開了手電筒。

  穿透灰暗的燈光割裂了時間模糊的邊界線。

  「除靈部分呢,佐伯秀甫和我們校長說,驅靈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只需要請個電工來檢查維護一下就可以了。至於關於我破壞他祝咒的部分呢,他選擇邀請我加入嚴島神社。」

  櫪木笑了笑,可是看起來既不輕松也不開心,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一開始我還想,這麼年輕的小伙子,怎麼就出來跳大神騙人呢?後面發現他說的居然是真的的時候,我回家對著我的物理基礎課本思考了很久自己是不是神經錯亂了。」

  要不然怎麼一下子這世界就不講科學了呢?

  「接受了咒術的存在之後,我立刻就答應了秀甫的邀請——聽起來是不是很怪?明明正常人的反應不應該是知道了咒術的存在之後,反而更加謹慎和抗拒嗎?或許我真的是遲來的中二病犯病了吧。」

  她的手指在裙擺上揉搓著,濺到雨水的地方只剩下比布料顏色稍深的印跡,摸上去只能感覺到微微的濕意。

  不過只要再等上幾個小時,等到水分蒸發,就會一點痕跡都不會剩下了。

  「當時我就想,哇,聽起來我的體質能救到好多人,那還猶豫什麼,當然是選擇拯救世界啦!」

  說到這裡,櫪木暫時了停下來,空氣中只剩下她稍重的喘息聲。

  五條這時候突然希望自己的身高能低些,這樣子的話,至少他彎下腰去看櫪木臉龐的動作就不會那麼顯眼了。

  當然,他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他只能一邊盯著櫪木黑色的頭頂,一邊聽著她逐漸調整自己稍重的呼吸,平復心情。

  五條感覺自己隱約明白櫪木提出這個心願的意圖之一了。

  和麻奈不同,作為幽靈的麻奈即便實現心願消失之後,她在世界留下的痕跡還能昭示著她的存在不會是牧野一個漫長而荒謬的夢。但是從一開始,五條認識櫪木的時候,她就已經成了咒靈。

  但是現在,櫪木在向他證明,這不會是一個夢。

  對著空空如也的過道,墨鏡下五條的眼睛眨了眨,他仿佛看到櫪木口中的過去——看到了那個普通還有點小中二病,甚至還有點過於天真的高中生櫪木,是怎麼從普通人的世界踏進咒術的世界的。

  呼吸終於重歸於平靜,櫪木平靜的聲音重新在走廊上響起:

  「最後的結果就是,拯救世界只是我中二病的幻想產物罷了。我並沒有幫到任何人,恰恰相反,我的無意之舉還傷害了無辜的旁人。」

  如果不是櫪木清楚下一個受害者不會這麼快產生,那麼在她回憶起來的那一刻,她肯定會選擇直接自己一個人獨身先回嚴島。

  但既然下一個受害者短時間不會產生,她就有時間整理一下思緒,為後面的事情做些准備。

  衝動不是好事,熱血上頭只會送人頭。

  三年前已經失敗過一次,櫪木要保證自己不會重蹈覆轍,更何況,這次比三年前的情況更加有利。

  別的不說,當初她派佐伯秀甫來東京卻沒能見到高層,但是她現在卻能直接和五條面對面說話,以她的證詞,如果能再收集到確切的證據,那麼就能順利拆穿嚴島的所作所為,終止這一切,不再讓受害者繼續增加。

  櫪木開始在走廊裡四處踱步,像是一只被困在原地的地縛靈,被她握住的手電筒也和她的移動一起打轉。

  如果有學生不湊巧撞見這一幕,五條相信明天學校裡的七大不可思議就可以增添上一條——凌空漂浮的手電筒。

  「我沒那麼死心眼,不會把所有責任都攬到我自己身上,但我得為那些像麻奈一樣的受害者做點什麼。」

  櫪木盯住五條,突然就笑了。

  「再說了,為了我自己,我也得把我的身體拿回來。所以,我必須得回嚴島一趟。」

  說完這些,也不給五條反應時間,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就往前走:

  「好啦好啦,廢話半天,我還要去找東西呢,走吧走吧。」

  「誒等等、等一下。」

  站在後面的五條叫住了她,櫪木回過頭,看到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你剛剛說的事情提醒了我,我記得你們校長給我的委托似乎好像也是……」

  他翻找著手機,尋找校長發給他的懷疑有惡靈的地點。

  聽到是老校長的委托,櫪木倒退幾步,走回到五條身邊。

  「 3年級1組靠樓梯處……」念出地點,五條轉頭問櫪木,「這兒是哪兒?」

  不用打手電筒去看旁邊教室門旁掛的牌子,經過剛才的一通回想,記憶的旮旯角都給櫪木翻了出來,她抬頭看向那盞照明燈,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都過了三年,原來這線路老化的燈還沒修好嗎!」

  她都不知道該吐槽到底是她們校長堅信惡靈作祟更離譜,還是一個線路老化三年都檢查不出來更離譜,亦或者是能接連請到貨真價實的咒術師來,可是卻請不來一個靠譜電工更離譜。

  「請個電工來吧。」

  沉默了片刻後,櫪木拍拍五條肩膀,對著他一臉認真地建議。

  「信我,還得是專業的靠譜電工——不能是堅信換燈泡能夠解決一切問題的那種。」


第97章

  「是這裡了。」

  把手電筒的光打到門旁掛的牌子上,確定了自己的記憶的確沒有差錯之後,櫪木叫五條上前開門。

  鑰匙插進門鎖內旋轉,哢噠一聲門就開了。

  門內的場景和其他普通的校長室並無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千篇一律。

  首先肯定要有一個陳列著獎杯獎狀的玻璃櫃,然後還要有一些塞滿介紹學校的書籍和冊子的書櫃,最後辦公桌上還要一定要有一盤用於增添生機的盆栽——大概率是那種只要澆水就能活的堅韌品種。

  穿過辦公桌走到辦公室後靠牆擺放的幾個大書櫃前,櫪木蹲下又站起,粗略看了幾眼之後,表情有些發愁: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東西是不是在這裡。」

  「不是你說要來的嗎?怎麼還會不清楚你要找的東西在不在這裡?」

  把鑰匙從門鎖中拔下, 五條把鑰匙串又掛回了自己的腰上, 後一步進入辦公室。

  他儼然直接把校長室當成了自己的辦公室。長腿一伸跨過辦公椅,五條反著坐在了辦公椅上,手扶著椅背腳踩著地面四處漂移,椅子下的輪子和地面縫隙碰撞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音,他保持著這個姿勢滑到了櫪木身旁:

  「要我幫你找嗎?」

  「還是我自己來找吧。」

  像是推超市購物車一樣,櫪木把五條連人帶椅子一起推到放有獎杯獎狀的展示櫃前。

  「你欣賞這個。」

  「還帶賣關子的嗎?」

  五條回頭衝櫪木喊了一句,見櫪木已經沉浸在書櫃中翻找沒有理他,只能聳聳肩,自己打發時間。

  雙手合十,櫪木對著沒有上鎖的書櫃擺了擺,嘴裡小小聲念道:

  「校長先生,原諒我亂翻您的書櫃,我只是想來找我的東西,畢竟我現在這個樣子和您見面的話,會嚇到您老人家,所以我們還是不見面為好。您放心,我絕對不會翻亂您的書,還請您老人家見諒。」

  雖然櫪木知道她這樣子念肯定並沒有什麼用,但也就是圖個心安。

  說完這些之後,櫪木從書架最上層開始翻找。

  室內回歸到和諧的安靜中,只剩下櫪木輕手輕腳翻動紙張的聲音和五條坐的辦公椅偶爾發出的移動聲。

  窗外傳來的雨聲漸漸歸於平靜,隔著玻璃照進房間內的光線也逐漸變亮,細小的變化讓人不用走到窗戶邊就能知道,雨快要停了。

  就在櫪木剛看完一櫃書籍——順帶被迫回憶了一遍校史,她還不知她們學校居然這麼熱衷於編寫校志——正要挪步走向下一個書櫃時,本來安安靜靜快要變成背景板的五條突然快速拍打著椅背,皮質的椅背發出悶悶的響聲。

  「快來快來,小光快來!」

  櫪木轉過頭去,除了拼命拍打椅背,五條還在椅子上來回搖晃著,看上去簡直像是快要衝到終點線的騎手在揚鞭鞭打著自己的馬匹。

  從旁邊抽了一張紙顯眼地夾在自己看到的位置後,櫪木這才走到五條身邊。

  五條看起來興奮不已,他招呼著櫪木靠過來。

  「你看——」

  五條的手指點在玻璃上,他指的目標並不顯眼,為了看清五條到底在指什麼,櫪木的臉都快要和貼上到玻璃上了。

  等櫪木靠了過來,五條的聲音反而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仿佛他在和櫪木分享一個反射著斑斕色彩的肥皂泡,如果不控制好音量,就會把它吹跑或者吹破了。

  「看我發現了什麼!」即便放輕了聲音,仍能從五條的聲音中聽出興奮,「這是你吧,小光。」

  玻璃櫥窗內並排擺放著許多照片,照片內的學生們都身著校服,雖然這種集體照裡總是很難把人拍好看,但是照片內青春的氣息還是彌足珍貴。

  這是某一屆的畢業生照片。

  為了防止是自己的誤看,櫪木還瞄了一眼照片下標注的日期。簡答推算一下,正是她畢業的那一年。

  真的是我。

  她怔怔地看著照片中站在人群裡的自己。

  非常不湊巧,攝影師按下快門的時候櫪木似乎還在眨眼,所以集體照裡的她看上去像是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一副強撐著眼皮與睡意做鬥爭的樣子。

  作為紀念高中學業結束的照片來說,老實說是有點滑稽。

  過了好半天櫪木才想起來五條還在用期待的目光等待自己的回答,把目光從照片上移開,點點頭:

  「是我。」

  「那我要拍下來!」

  得到肯定的回答,五條馬上興衝衝地從口袋裡掏出他的手機,把鏡頭貼上了展示櫃的玻璃。

  找到盡量不會反光的角度,拍完照片後,五條心滿意足地欣賞完自己的攝影成果,又把手機舉到了櫪木面前。

  「真不錯,我終於能有一張小光的照片了。」

  櫪木把五條的手機從臉前推開,不想承認那上面的人是自己。經過兩次拍照,照片裡的她看上去更加失真,換句話說,也更加憔悴了,仿佛拍畢業照前她在奮鬥一百天我要上東大——簡直是黑照!

  如果不是手機在五條手裡,她肯定要把照片刪了。

  她的聲音有些嫌棄:

  「不至於這麼高興吧……」

  五條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取而代之地是再次舉起了手機,把鏡頭對准了櫪木,笑嘻嘻地說道:

  「小光,看這邊,笑一個。」

  「啊?」

  被五條的動作搞得莫名其妙,還沒問是怎麼一回事,手機拍照的哢嚓聲響起,五條已經結束了拍照。

  他舉起手機,把剛才拍到的景像給櫪木看。

  照片正對著窗戶,窗外雨後過亮的陽光把鏡頭裡的景像糊成一團,背著光,辦公桌上只能看到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細節什麼的完全看不清楚,作為一張景物照來說簡直是失敗透頂。

  然而更加失敗透頂的是,它本該是張人物照——本該在照片上的櫪木並沒有在照片上。

  五條指著手機屏幕,對著櫪木說:

  「照片上沒有你。」

  「我本來就拍不了……」

  嘗試過照鏡子,最終以失敗告終,櫪木對於自己找不了照根本不驚訝,但等她話說了一半,她突然頓住了。

  看到櫪木終於反應過來,五條把手機屏幕又對回自己,動動手指把剛才失敗的照片刪了。剛才的興奮勁頭消失之後,五條變得有些出人意料的安靜。

  「我試過好多次,還借用過一些鏡片咒具。」五條的手指摩挲著手機屏幕,「但是都拍不出來,一張也沒有。」

  「啊,是、是這樣嗎……」

  對著似乎是有點小小惆悵的五條,櫪木突然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她從來不知道五條還在忙活這些,和五條呆在一起的時候,櫪木沒見過他還倒騰研究如何給咒靈拍照。

  在她的腦海裡,畢竟五條表現得從來只有把別人氣得跳腳的一面,每天都有無窮的樂子可找,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會為一張拍不到的照片發愁。

  之前櫪木還嘲笑過五條不會安慰人,可現在輪到她,她也卡殼了,一下子無話可說,過了好半天才擠出來干巴巴地一句:

  「剛剛那張照片,拍得不錯啊。」

  似乎是為了增加自己贊揚的可信度,櫪木推著五條坐的辦公椅,輪子咕嚕嚕轉著,她把五條推到了玻璃櫃前,鼓勵地拍拍他肩膀,語氣豪爽:

  「多拍幾張,你想拍多少張都可以!」

  「那當然!」五條眨了眨眼睛,又是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恢復了往日氣死人不償命的姿態,「我的手機在我手上,我想拍多少張就拍多少張——哪怕小光你覺得這照片比起集體照更像是你的黑照。」

  說完,五條頭也不回,對著畢業照裡的櫪木哢哢一通亂照。

  櫪木:「……」

  她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心肌梗塞感。

  不過,還是由著他去吧。

  櫪木走回到書櫃前,回頭看了一眼自娛自樂的五條。

  原來五條想要一張照片啊……

  拿下剛才作為標記夾在書架上的白紙,櫪木繼續尋找自己想找的東西。

  再次從上到下翻找完一個書櫃後,終於幸運之神眷顧了一下櫪木——她在第三個書櫃的最下層找到了。

  櫪木把櫃門完全打開,清空櫃門前的空地騰出一塊地方。

  打著手電筒把頭探進櫃子裡面,粗略翻看幾眼之後,她把幾堆文件從櫃子裡拖了出來。

  「找到了嗎?」

  聽到櫪木搬東西的聲響,五條的腳在地上蹬了幾下,辦公椅便帶著他滑到了櫪木身旁。

  五條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個文件夾,打開一看,居然是個信封。

  他翻了過來,信封的封口處下面寫了姓名,姓名只有一個,沒有收寄件人,看起來似乎寫名字只是為了信封的主人能夠認出自己的信封。

  「信封?」

  五條扭頭看向還在灰頭土臉搬東西的櫪木。在好奇心地驅使下,他正想打開信封看看,卻發現信封的封口處被膠水黏上了。

  「怎麼還是封口的?」

  「保護隱私嘛。」 櫪木從旁邊拉了一張椅子,放在了隔著幾堆文件夾與五條正對著的另一邊,「正好你一起幫我找找,我要找的東西就是我的那個信封。」

  突然想起五條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櫪木又補充道:

  「啊對了,高中的時候我還姓田中。」

  之所以後面改姓佐伯,也是因為加入嚴島神社是以遠房血緣的名義加入的,所以自然也就跟著改回了本家的姓氏。

  「那就是田中園子咯?」

  五條還沒忘記櫪木在嚴島時候的名字。

  「對,田中園子。」

  「田中啊……啊?」

  聽到五條那邊傳來的困惑聲音,櫪木抬起頭看了過去,正好看到了五條舉起信封上的名字。

  田中園子。

  「看來我的手氣很不錯嘛。」

  五條從辦公椅上跳下來站到地上,小心跨過地上的其他文件夾,把信封遞給了櫪木,俯下身體把頭靠在櫪木的肩膀上,躍躍欲試地催促。

  「快開快開,裡面是什麼東西?」

  拿到自己的信封,櫪木用大拇指指腹拂過自己的名字,感受著它凹凸不平的部分——田中園子,還是個普通人的自己——她的內心有些感慨。

  動作輕柔地撕開信封,櫪木捏住信封的一角抖了抖,把裡面的兩張紙抖了出來。

  她展開了那兩張紙。

  進路希望調查表。

  還有一封開頭稱呼是田中園子的信。

  顯然,這是一封寫給自己的信。

  「雖然我們校長有點迷信的小毛病,但是他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老師。」

  櫪木揚了揚手裡的兩張紙。

  「這個是他提出來的主意,把我們的進路希望調查表收集保存起來,再讓我們都給未來的自己寫一封信,等到多年以後再寄給我們自己。」

  她輕笑一聲:

  「很有紀念意義,不是嗎?十分適合我這種失憶又恢復記憶的人用來懷念過去。」


第98章

  櫪木鋪開進路希望調查表,三行的志願上只有第一行寫了內容。

  就職。

  只有兩個字,非常簡潔。

  「那個時候我已經決定畢業後去嚴島,所以調查表就隨便填了。」

  櫪木解釋著自己的調查表看起來如此敷衍的原因,然後把調查表放在一邊,又拿起另一張紙。

  雖說是信,但是實際上文字只有幾行,只占據了紙張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間。如果不是正式的格式,這反而更像是一張便簽,只用掃幾眼就能把整封信看完了。

  頭靠在櫪木的肩膀上,挪了挪自己的下巴,五條找了一個完美觀看櫪木手中信紙的角度。

  跳過稱呼,他替櫪木念出了紙上寫的內容:

  「你好,未來的我。如果時間沒錯的話,我想你現在應該是一名咒術師了——這詞我剛學會,是從佐伯同學那裡學來的——不過不知道學習咒術會不會著魔之類的,比如魔術師都會不擇手段地達到根源那種?希望那只存在於虛擬作品裡面。」

  「嘿, 這個我看過, 作者是那個菌類的偉人。」

  念到「魔術師」幾個字時,五條停了下來,插播了一句。

  「我以為你對游戲和小說都不感興趣。」

  五條念信發聲帶出的氣流吹落了櫪木耳旁的碎發,她抬手重新把掉下來的幾縷頭發別回耳後,言之鑿鑿道:

  「我只是偶爾用來打發時間的, 而不是像某人一樣上班摸魚的時候看。」

  當櫪木咬重「某人」兩個字的時候,五條一轉頭,把她剛整理好的碎發又給吹了下去。

  不過沒等櫪木轉頭對五條的行為表示斥責,他學著剛才櫪木的動作,一抬手幫她把頭發整理好了。

  「沒事, 繼續繼續。」

  五條笑著拍了拍櫪木肩膀,把她按穩在座位上。

  看著信紙上的內容,他接著剛才停下的地方繼續念:

  「用學習到的咒術幫助到他人,但願我能做到吧。聽佐伯同學說,如果能研究清楚我的體質,把吸收負面情緒的運作原理使用在咒具上,就能減少咒靈的產生從而保護普通人。既然這件事情非我不可的話,那我就去做吧!……果然只有用文字的方式才敢這麼說出來啊哈哈哈,要是真的喊出來,那也太中二了一些。最後祝你一切平安,多加保重,讓愛自己的人傷心可不太好,別讓田中夫妻擔心你。」

  信念完了,五條的聲音也停了下來,他身體往後靠回了辦公椅內,頭也從櫪木的肩膀上挪開。這樣子如果櫪木想起身的話,她就不會被五條的下巴撞到了。

  但是櫪木並沒有動,仿佛五條並不是念完了信,聲音的中斷只是因為有人按下了這個場景裡的暫停鍵,所以她的動作也跟著聲音一並暫停了。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有了動作。沒有站起身,只是把信紙輕輕放在了辦公桌上,然後調整坐姿仰頭望向窗外,看著被雨水洗刷過得透亮的夕陽,很迷茫似的呼出一口氣。

  「超出我想像的中二啊。」

  櫪木扭頭看向和她一樣動作的五條,發出了幾聲自嘲的笑聲。

  「倒也沒有多中二,」五條結束了鹹魚曬太陽的姿勢,從辦公椅上嗖地一聲蹦到了地上,椅子在衝量的作用下向後咕嚕嚕滑動,直到撞上牆壁才停了下來,「我中二病爆發的那會兒,干得事情可比這驚天動地多了。」

  他跨過地面上散落的文件,走到櫪木旁邊,蹲下身體幫她把散落著的文件夾重新整齊地堆起來,然後按照拿出了的順序排在牆邊。

  直到把櫪木腳邊的空間清空,五條向她伸出一只手:

  「先把東西收拾完吧,我可不記得這些文件夾是怎麼擺的。要是不整理好的哈,改天咒術屆就要流傳著五條家家主欺騙無知老人、洗劫高中校長辦公室的傳言了。」

  櫪木被她的這一番假設逗笑了。她把自己的手搭上了五條遞出的手,借力從椅子上站起身,伸了個腰活動活動身體:

  「那為了你的名譽著想,我可不能擺錯了。」

  有五條的幫忙,雖然把文件夾歸放回去比拿出來要復雜,但在兩個人的合作之下,速度反而比櫪木之前自己把資料搬出來要快一些。

  等到把地面和書櫃重新歸回原位之後,櫪木拖動著椅子在辦公桌前坐下,把剛才放下的信紙拿到面前,又從校長辦公桌上擺放著的筆筒中抽出一只筆。

  「你要干什麼?」

  注意到櫪木的動作,五條湊了過去,隔著辦公桌看她對著信紙打量。

  「嘛,畢竟這封信不能按照原來的流程再寄回給我了,不如讓它再發揮一些別的作用。」

  手握著筆,櫪木盯著信紙下面空白的部分,思考片刻之後,提筆直接在後面添加內容。

  很快,她停下了書寫的動作。當對面的五條還在歪著腦袋試圖把反過來的文字轉換成可閱讀的文字時,櫪木把信紙方向一調轉方向,遞到了五條的面前。

  櫪木朝信紙努了努嘴,示意五條把它拿起來:

  「給你的,你看看。」

  「給我的嗎……?」

  五條的疑惑透過墨鏡都能看得出來,他把信紙拿了起來,和剛才一樣把內容念了出來。

  字跡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只有墨水的顏色才有些許比較明顯的不同,還有兩段文字右下角標注的日期不同。看一眼就能確認,紙上所寫的內容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

  「再次你好,未來的我。正如上面高中的我所說的那樣,我加入的嚴島神社。壞消息是,我不僅沒有實現幫助他人的願望現,還把我自己賠了進去——我現在不是一個咒術師,而是一個咒靈。不過好消息是,我正准備去解決這個問題。以防再次失憶產生意外,我把這封信作為信物交給了一個可信任的人,五條家的家主五條悟。他的外貌特征是時髦度很高的白毛藍瞳,給人的第一印像是不靠譜。請相信他所說的內容,我已經和他商討完了解決措施和實施方案。這麼說可能有點誇張,但如果連他都不可信任,那麼我覺得就無人可信任了。預祝你們合作愉快!」

  念完了第一段字體較大的部分,五條停頓了一小會兒,讓嗓子休息一下之後才繼續往下念。在這期間他投給櫪木一個眼神,不用說出口,隔著墨鏡櫪木都能從那個嘚瑟的神情裡讀出五條想說的話。

  反正無外乎就是,哇哈哈哈沒想到小光你居然這麼信任我嗯哼哼真是讓人想不到啊下略。

  嘚瑟完之後,五條清了清嗓子,繼續把下面字體較小的部分念出來:

  「補充:如果他說他是你的債主,那麼這一部分不可信。他曾經是你的頂頭上司,拖欠了你的工資和加班費還沒給,因為雇佣咒靈不用遵守勞動基本法。不過既然你現在是人了,我想你可以嘗試著努力討要一下。」

  「……」

  五條沉默地盯著櫪木,把信紙在第一段話和第二段話中間折疊了一下,第二段話被折到了紙張的另一面。

  他的目光在辦公桌上移動尋找著:

  「這裡有剪刀嗎?或者裁紙刀也行,我覺得第二部 分似乎有點多余,要不我還是把它剪掉吧。」

  櫪木從五條手中奪過信紙,對他的抗議不予理會。一把把信紙塞回了信封裡,直接拿起膠水塗在封口處,把信給封了回去。

  把信封恢復原狀後,她手撐著桌面身體探過桌面,抬手把信封拍在了五條胸口處。

  「裁剪之後紙張大小會不一樣,到時候我可能就不會相信了。」櫪木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信封,「以防萬一,我回嚴島之後,不知道作為咒靈的記憶會不會保存下來。如果真的不記得了,這封信好歹能讓我相信你。畢竟這封信是我去嚴島前寫的,沒有其他人知道。」

  由於信件本身是在高中時期寫的,那時候櫪木還沒有加入嚴島,這封信自然不會被旁人利用。因此,在高中寫的內容後面繼續補充說明,這樣自然也能取信於自己。

  再加上她已經是五條商量完了所有事情,即使真的出現了最壞的情況——櫪木復活後完全沒有保存下來任何咒靈期間的記憶,那麼憑借信裡的內容,她也能信任五條並按照五條的指示行動,最終事件也能順利解決。

  「真不想讓它派上用場啊,失憶什麼的聽起來也太讓人悲傷了,特別還是記得的人只有我。」

  雖然剛才嘴上還在說笑著,但五條還是十分鄭重地把信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放完之後還檢查了一下,確信它不會從口袋裡掉出來才放下手。

  「所以說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嘛。」

  櫪木收拾著桌面干淨,把借用的筆和膠水都放回它們本來的位置上,又把自己和五條坐的椅子都推回原處。

  她抬頭看向五條,問道:

  「東西應該都收拾回原來的位置了吧。」

  五條再次環視打量了一下辦公室內,檢查完之後點頭:

  「沒問題了。」

  他走到門邊,握住門把手打開辦公室的門,伸手摘下了墨鏡,回頭看向逆著光站在辦公桌後的櫪木。不像擁有影子的人類,咒靈的身軀可以穿透些許光亮,透過櫪木身體的夕陽向四處折射著,形成一種奇妙的光澤感,在沒有開燈的室內瑩瑩發光。

  還有點刺眼。

  五條心想。

  他又從懷裡把那封信掏了出來,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他對櫪木揚起一個笑容,非常輕松,像是放學後和好友道別,第二天就能再見面那樣:

  「東西也找到了,願望也實現了。看來是時候說再見了?」

  櫪木沒有出聲說出那兩個字,但是室內的光線越來越暗淡。不只是窗外逐漸暗淡的夕陽,還有咒靈折射著的光線——櫪木的身體逐漸變得半透明起來,看上去像是一只漂浮在空中的水母。

  五條覺得光線也變得柔和起來,可他卻希望那只是因為他的眼睛適應了摘下墨鏡的環境。

  然而,出人意料的,五條只覺得眼前閃過一抹亮光,被人用手電筒直接照到了眼睛。他定睛一看時,才發現櫪木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到了他面前,把鑰匙串抓到了手裡。

  把鑰匙串舉到五條面前,櫪木盯住摘下墨鏡後露出的那雙如晴空般的藍眼睛:

  「再加最後一站吧,學校樓頂的天台——我記得漫畫裡不都是這麼畫的嗎?既然是道別,那還是換個更好的地方吧。」


第99章

  隔著因為長時間被雨水洗禮和陽光暴曬而產生鏽跡的鐵圍欄,落日被圍欄的網格均分成為許多份,金黃得如同烘焙恰好的華夫餅。

  「其實我討厭天台。」

  摘下墨鏡,已經適應了周圍環境亮度的五條雙手叉腰站在天台上,與櫪木一起眺望著夕陽時,突然冒出來了一句。

  和虛擬作品中的美好描述完全背道而馳,實際上校園天台並不是一個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為了防止學生/自/殺/和意外事故的發生,天台都被高高的護欄圍起來,門也被上鎖,以防學生進入天台。

  如果不是五條拿到了鑰匙,櫪木也不能通過正常方式上到天台。

  「天台, 」五條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兩人所在的地方,又調換方向,往樓下指了指, 「還有下面,一般是最容易產生咒靈的地方之一。」

  「因為……跳/樓?」

  櫪木順著五條的指尖看去周圍,明白了他想說的話。

  能連接樓頂和樓底的線索,不用多想就能明白是什麼。

  五條點點頭:「對。畢竟也沒聽說過有人因為實在是太幸福了才跑去跳/樓的嘛,所以一般跳/樓的地方就會聚集大量的負面情緒,再加上死者亡魂的催化,所以現場一般都很容易產生咒靈相關的事故。」

  「原來是這樣……」

  櫪木踮起腳尖,想要往樓下看,但是被圍欄擋住了視線,只能看到教學樓前的空地。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扭頭看向五條:

  「如果這種事故經常產生的話,那你遇到過這種情況下產生的有意識的咒靈嗎?像是還有遺願沒實現什麼的。」

  「不可能的,小光。」五條注視著夕陽,暖色的余暉在他的眼睛裡躍動著,「從這兒到下面可是一趟單程車,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因為普通人死不可能復生。如果那個願望不足以支撐那個人活下去,那麼又怎麼可能支撐那個人死後成為清醒的幽靈呢?後者可比前者要難多了。」

  他把頭扭了過來,對著櫪木說:

  「其實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這個道理的——可能現在說這個有些廢話,但是我還是想再次向你道歉,之前隱瞞了和你有關的事情沒有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是咒靈的話,那麼你的願望對你而言肯定非常重要。」

  櫪木看著五條的眼睛。因為總是帶著各種眼罩墨鏡的原因,她幾乎平時也不怎麼能見到那雙眼睛。其實她一直覺得五條的眼睛很漂亮,清澈透亮得仿佛不會沾染灰塵,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從來不帶有一點遲疑。

  平時要遮住那雙眼睛也太可惜了。

  櫪木腦袋裡忽然冒出這個想法,沒來由地分神了片刻。不過很快,她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我理解,單程車——和你一樣,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這個道理的。」

  如果不是遇見了麻奈,櫪木從來沒有思考過咒靈或者幽靈消失了會去哪裡,仿佛天經地義的那樣,倒不如說她比五條還要固執地要踏上那輛單程車,從死亡通往消失的單程車,卻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對於五條和其他人的影響。

  看似是為了不讓五條遭受離別的痛苦,所以對他給予的情感不給予任何回應,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如果沒有五條厚著臉皮鍥而不舍地追問,逼著她說出自己的心意,那麼櫪木連那句「不是不喜歡」都不會說出口。

  可是萬一對於五條來說,他並不在意或許可能會發生、或許也可能不會發生的分別。如果五條想要的,只是一句毫不猶豫的告白呢?

  如果願望能讓亡魂變成咒靈,那麼願望能讓生者變成什麼呢?

  櫪木不知道答案,但是她想清楚了另一個問題。

  她抬起頭,對五條綻開一個釋然的笑容:

  「我們都犯了擅自為對方做決定的錯誤啦,悟。」

  「我也要說對不起,因為我犯了和你一樣的錯誤。」

  借著天台邊上比地面稍高出一點的小台階,櫪木踮起腳站上去之後,終於和五條在同一海拔高度上了。她把臉湊近了五條,如同五條曾經無數次湊近她那樣,兩個人的臉頰幾乎要貼在一起,仿佛只有這樣子才能心意相通互相傾訴。

  她耳邊的碎發又掉了下來,被略過天台的涼風吹到了五條的臉上。五條眨了眨眼,不知道到底是被碎發搔得有些癢,還是在為櫪木的動作而感到些許訝異。

  「我總想著,只要不說出口,不回應你的告白,那麼即使我真的實現心願像是麻奈一樣消失了,我們也都不會難過。」說到這裡,櫪木忍不住笑出了聲,「這麼看來,我也是很自以為是的一個人嘛。」

  她直起身,發絲隨著起身的動作掃過五條的眼瞼,抬腳從小台階跳到地面上。櫪木稍微仰起頭,目光筆直不帶任何猶豫地看向五條:

  「我也喜歡你。」

  不再是雙重否定句,而是直截了當的陳述句。

  五條的眼睛微微睜大,驚訝的神情和他一貫吊兒郎當的氣質並不相符,甚至可以顯得有點滑稽,畢竟從來都只有他嚇別人的份。

  「了不起的成就,小光。」

  愣了一會兒之後,反應過來的一瞬間,他立刻雙手合掌放在嘴邊,話語聲透過指縫帶著嗡嗡的回聲。

  看到五條的動作,櫪木被他的反應逗樂了,她把頭往旁邊歪了歪,越過五條的手掌偷看他的表情,話音中帶著揶揄:

  「怎麼了?不會被感動得要哭了吧,來來來,快讓我看看你的臉。」

  五條呼出一口熱氣,雙手在嘴唇上不斷摩擦揉搓,雙唇被他摩擦得略微發紅,然後終於把手從嘴邊拿開。

  但是櫪木的願望並沒有實現,她沒看清五條的表情,因為那張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已經近到超過了雙眼能看清的最近距離了——

  剛在還捂在嘴邊的雙手扶在櫪木的腦後,輕柔而堅定地扶住她的頭,擋住了她本能往後退的動作。有什麼碰到了她的鼻子,抵住了她的鼻尖。又有什麼碰到了她的嘴唇,溫暖得如同夏日暴曬過的被子,讓她整個人被一股暖洋洋的熱意包圍著。

  救命。這是、這是——什麼情況?櫪木的眼睛瘋狂四處亂瞄著,可是視野卻被近在咫尺的五條完全占據,可以看見的只有眼角的空隙,余光往左看,瞟到鏽跡班班的圍欄;往右看,是空無一人的天台。

  真奇怪,難道秋天過後是夏天嗎?還是傍晚的落日比正午的烈陽更加灼熱嗎?要不然她為什麼覺得空氣中的溫度在緩慢爬升。

  大腦對這個超乎櫪木預料的吻過載失去了處理能力,她混亂了,於是眼睛一閉,自暴自棄地放棄思考。

  然而就在她剛閉上眼,眼皮前似乎又恢復了沒有遮擋的亮度,櫪木聽到五條發出笑聲,熟悉的暖意伴隨著笑聲的呼氣落在她的頭頂。

  她猛得睜開眼睛。錯覺中的夏日又回到了深秋,正午的烈日從頭頂落到地平線下,只剩半個落日。

  「誰說我哭了?」

  五條笑眯眯地看著還在狀況外的櫪木,剛才覆在嘴邊的手已經放了下來,唇色因為剛才的摩擦還有些發紅。

  「我剛剛只是想,如果要給咒靈一個吻,果然還是要溫暖一些更好。」

  「那給人的吻呢?」

  櫪木抬頭問道。

  五條低下頭,兩個人的額頭抵在一起,藍色的眼睛閃過一抹狡黠:

  「等下次見面,我再告訴你。」

  「真是狡猾啊。」

  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五條笑著抬手在櫪木額頭上彈了一下:

  「所以別把我忘了——改天再見。」

  「嗯,改天見。」

  風咆哮著從樓頂刮過,帶走了櫪木話語的最後一個字。

  余暉中天台只剩下一個身影。

  徐徐下沉的落日隱入到地平線之下,殘存的光亮也被夜色逐漸籠罩,穿過圍欄的風發出哐哐地碰撞聲,如同鐵籠中掙扎著的困獸。

  像是沉睡的人在午夜時分從美夢中醒來那樣,五條拍了拍後腦勺,似乎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把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看了一眼相冊,隨即把手機塞回口袋裡。然後又從懷裡的掏出一個信封,上面寫的名字他並不是很熟悉——「田中園子」,但是名字後面代表的人他很熟悉。

  還好,這一切並不是一場夢境。

  五條把信封也放了回去。

  重新把墨鏡帶好,走出天台用鑰匙鎖好門,沿著來的路往回走,經過校長室,經過教室,然後回到樓下的入口處,靠著牆邊放置的雨傘還靠在原處。

  五條走過去拿起傘撐開,正想把傘往身邊挪一些時,他忽然愣住了,然後笑著搖搖頭,抬頭盯著傘自言自語道:

  「這把傘一個人打有點大了啊……」

  把傘端舉在頭頂,不偏不倚,他走出教學樓。

  校門口的保安亭還亮著燈。五條路過保安亭的時候,裡面的保安探出頭來,衝他打了個招呼:

  「嘿,大師,這麼晚才走嗎?辛苦您了。」

  五條禮貌性地點頭回禮:

  「不辛苦,就是改天我會再帶人來檢查一下,到時候還要再麻煩你一次了。」

  「沒事沒事!一點都不麻煩。」

  保安擺擺手,爽快地答應下來。注意到五條還像來時一樣撐著傘,他好心提醒道:

  「對了,現在沒有下雨,您不用打傘的。」

  握住傘柄的姿勢僵了僵,但五條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動作自然地把傘從頭頂放了下來,仿佛剛才只是一時疏忽:

  「是啊,原來雨已經停了啊。」

  手握著一把雙人傘,五條一個人離開了學校。


第100章

  波光粼粼的水底密室。

  櫪木習慣性地想要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但在水波折射的光線中,僅是睜開一道縫隙也讓眼睛覺得刺痛無比,更不用說僵硬的肌肉拒絕執行來自大腦的命令,根本無法翻動半分。

  意識到身體存在的問題後,她盡可能地放松肌肉,感受著身體各處的狀態。

  四肢的感覺都在,只是缺乏力量;呼吸順暢,胸腔沒有不適感;聽覺和觸覺都正常, 其他感官估計也沒有大問題;記憶連貫, 作為人類和咒靈的記憶都是完整的,沒有斷片的地方。

  剩下的應該只需要時間恢復就可以了。

  櫪木在心裡作出了樂觀的判斷。

  意識清醒,但是身體暫時無法動彈,她決定保持著現在的這個姿勢,思考一下現狀,順便等待有沒有人會來到這裡。

  按照她和五條的商議的行動計劃,下一步應該就是她和五條派來潛入嚴島的人通信。接到信號後,五條便以移解犯人的名義,帶著佐伯秀甫名正言順地進入嚴島。

  還得感謝太宰的一劑猛藥,猝不及防直接藥倒了原本負責這件事的神官,根本沒給他往嚴島傳回消息的機會。

  對外宣稱的口徑是神官是意外受傷, 在高專暫時修養, 實際上他已經被囚/禁在高專,切斷與外界的通信。這樣一來, 嚴島也很難對五條的到訪提起足夠高的警惕。

  從嚴島神社的角度來,五條就是順手接下了移解詛咒師的任務,順便到嚴島視察一番, 只要瞞好該瞞的,等他逛完看完走人之後就萬事大吉了。

  即便在移解的過程中,佐伯秀甫和五條提出案件另有隱情,只要沒有切實的證據,哪怕是高層人員也不能對其他家族隨意動手。如果高層行事過於肆意,那麼其他家族也會感到唇亡齒寒的威脅感。情緒積壓久了便會轉化為對高層管理的不滿,最終影響御三家和高層在咒術界的地位。

  而且案件本身也是發生在嚴島神社的內部,嚴島方面完全可以用這是家族內部私事糾紛的利用,拒絕五條的插手,畢竟佐伯秀甫本人也沒有在外作案。

  希望五條那邊一切順利啊。

  櫪木躺在床上,動了動自己的手指。

  就是稍微有些可惜……

  原本她還想趁著五條趕過來的這段時間裡自己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收集什麼證據,但是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先照顧好自己最重要。

  畢竟,櫪木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據和證人。

  所以最重要的是要讓她自己的這具身體見到五條。

  不過五條派來的人到底是誰?

  櫪木在腦海中搜索著合適的人選。

  在她離開前,因為時間比較趕,所以作為內應潛入嚴島的人選還沒有定下來。不過五條說過,會找櫪木至少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這樣也方便相認。

  就在櫪木思索的時候,她的耳朵捕捉到了混雜在水流聲中的一個異常的聲響。

  金屬哐當作響,似乎是有人在外面開門。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立即調整呼吸假裝自己並沒有清醒。

  碰撞的金屬聲音停下來之後,草履走動之間發出的輕微摩擦聲隨即響起。聲音越來越近,往櫪木的方向走來,聽腳步聲應該是有兩個人。

  應該是負責照顧我的巫女來了。

  櫪木心想。

  果不其然,腳步聲在她的身旁停下。腳步聲的主人互相協作著幫櫪木收拾好儀容,更換完衣物後,其中一個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推來了輪椅——櫪木聽到了小輪子在地面上滾動的聲音——兩個人輕手輕腳把她扶上了輪椅。

  輪椅開始輕微晃動,不一會兒櫪木感受到了環境的變化,空氣中的溫暖開始上升,光線也比剛才更亮了一些,仔細聽還能聽到其他細碎嘈雜的聲音。

  這時候,一直沒有開口出聲的兩個人終於開始對話。

  「天氣又要入冬了啊,」一個女聲從櫪木的身側傳來,輕悄悄地說道,「還好經過之前園子大人的強烈反對,我們終於不用去本社那邊接受海水潔身了,冬天那個水溫,每次我都感覺我要被凍壞了。」

  「說到底,不還是本社那些死板的老神官想要規訓我們嗎?我們又不是苦行僧,也沒必要一定要吃苦才行。明明只要做到洗手漱口這種簡化的潔身儀式就足夠了。非要選擇變著方法折騰我們,不也是因為我們沒有咒力,所以沒有利用價值,也沒辦法反抗嗎?」

  另一個聲音憤憤不平地抱怨著,盡管情緒有些許激動,但是她推動輪椅的動作還是十分穩當。

  「要我說,三年前的事情肯定還有隱情,只不過本社那邊都閉口不談罷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櫪木才想起來自己還做過這件事。

  其實說起來也沒有多復雜。當時她初到嚴島,雖然被分配去做了巫女,但是因為她的體質原因,所以相比起其他巫女和普通神職人員來講,在嚴島本社的咒術師面前還算是說得上話。

  利用這一點,櫪木幫助這些輔助人員免去了很多不必要且沒有意義的古板儀式。

  雖然她是出於好心地選擇幫助輔助人員,但也不妨礙她借著這些機會,在本社那些咒術師不屑於留意的地方——在輔助人員之中為自己積攢人望。

  現在,從功利的角度看來,櫪木當初的選擇確實是正確的。

  輪椅的輪子咕嚕嚕地向前滾動著,兩個巫女又聊到了最近的日常生活。有時候碰到其他巫女,她們也會向推著輪椅的兩人打招呼,並且問候櫪木的身體健康狀況。

  「園子大人的身體怎麼樣?」

  「辛苦你們照顧園子大人了。」

  「園子大人有要清醒過來的跡像嗎?」

  櫪木在不同的聲音中努力辨別著,想要把這些聲音記憶中的面龐對應起來,可惜還是失敗了。

  果然看不見很麻煩啊。

  她在心裡默默感嘆。

  五條到底是怎麼帶著眼罩,還整天蹦跶來蹦跶過去的。

  帶著櫪木散完步後,兩位照顧她的巫女把她帶回密室後,又幫她手把手地按摩四肢的肌肉。

  幸好櫪木還不能很好的控制身體的肌肉,完全放松下來,任由她們按摩也不會有異樣。要是櫪木身體技能完全正常,說不定反倒會直接從床上蹦起來。

  「說起來,抽血是必要的嗎?」

  語氣稍微輕柔的那位巫女一邊按摩著櫪木的左手臂,一邊向同伴詢問。

  長期抽血使得她手中按摩著的手臂皮膚都透露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色,關節處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另一位巫女漫不經心地答道:

  「誰知道呢?本社那邊說是身體檢查,有助於找到園子大人昏迷的原因,幫助她早日醒來。」

  按摩完畢之後,似乎兩個巫女的日常事務就完成了。

  櫪木聽到有人把輪椅又推到遠處放好——這一次她聽清楚了方位——腳步聲在四周散亂地走動,似乎是在收拾著什麼東西。

  聲音聽起來比較成熟的那位巫女停下了動作,招呼著另一位同伴離開:

  「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誦讀祝詞的部分就讓新來的巫女負責來做吧,反正都是些沒什麼用的心理安慰。」

  「好的,我這裡也收拾好了,太多注連繩,每次整理起來都很麻煩呢。」

  腳步聲匆匆響起,從房間的一邊移動到了另一邊。

  站在門邊,聲音的主人虔誠地祈願著:

  「真希望這些注連繩能為園子大人擋下災禍,守護她平安無事,保佑她早日清醒過來。」

  「真的需要這麼多注連繩嗎?」另一位巫女稍沉的聲音響起,「我還是沒理解本社那邊到底是什麼態度。要我說,這麼多注連繩,簡直像是……把園子大人當成咒物供奉在這裡。」

  兩位巫女離開之後,房間內又回到了一片安靜之中,只有頭頂傳來的水聲和透過頭頂玻璃不斷變化的光線昭示著時間的流逝。

  櫪木一邊在大腦裡面整理巫女聊天中可以獲得的信息,一邊思考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麼行動。

  五條派來的人到底在哪裡呢?

  頭頂的光亮逐漸暗淡到難以察覺,室內的氣溫似乎也隱隱有些降低,櫪木估摸著應該是到了晚上。她先嘗試著睜開了一只眼睛,感覺眼睛能適應這個亮度後,緩了一會兒才把雙眼都睜開。

  眼前的景像和她想像得差不多,房間裡面空曠沒有什麼裝飾,和兩位巫女描述得一樣,四處掛滿了注連繩,還有其他帶有祭祀意義的裝飾物。

  因為沒有人活動,所以室內也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透過水面折射進來的月光。光線很暗,但對於目前櫪木的眼睛來說恰好合適。

  正當她准備嘗試一下翻身時,門邊又傳來了響聲。

  無奈,櫪木只能又閉上了眼睛。

  怎麼晚上還有人來……噢,不會是來念祝詞的吧。

  回想起今天早上兩位巫女提到會有人來誦讀祝詞,櫪木感到一絲無奈。

  以前背祝詞就背得她生無可戀,讓她聽祝詞,還不如讓她繼續睡死下去。

  推門進來的人點亮室內的燈,穩步走到櫪木的床邊。

  紙張翻動,一陣唰唰的聲音過後,一個在櫪木聽來稍顯熟悉的聲音開始誦讀:

  「'我信仰史賓諾莎的上帝,他以萬物之秩序示現,不會干涉人的命運和行為。'……」

  櫪木愣住了。

  等等,這個祝詞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不管是上帝,還是宗像三女神,我一個都不信仰。」那個聲音輕笑一聲,合上了隨手拿來的祝詞,「以愛因斯坦的名義,佐伯園子大人,你還記得你的上一個曾用名是什麼嗎?」


第101章

  櫪木猛然睜開眼睛,看清了站在自己床邊對自己露出笑容的來者。

  她脫口而出:

  「本堂町小春!」

  今早她還在想五條派來的人到底是誰,思考方向順著高專一路排除到御三家,沒想到居然忘了五條接手擔任局長的「倉」。

  手裡拿著的祝詞已經放到了一邊,熟悉的西服裙裝暫時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神社發放的巫女服。本堂町小春對著櫪木露出微笑,擺了擺手:

  「錯啦錯啦,這是我的名字——嘛,不過也沒有關系了,反正那麼問也只是為了確定您是否記得咒靈期間發生的事情,現在看來,您的記憶沒有問題。」

  她伸手把櫪木從床上扶起,讓櫪木半靠在床上,方便兩人對話。

  本堂町幫忙扶著的同時,櫪木也嘗試自己使勁讓自己坐起來。

  感受到肌肉與剛醒過來那陣子相比, 稍微恢復一些力氣後, 她的心情也更加放松:

  「原來來的人是你, 我今早還在想會是誰來……不過仔細一樣, 要選擇可信能干卻又並不屬於咒術界的人,確實也只有'倉'那邊才有合適的人選。」

  嚴島神社的背後是咒術師家族,因此如果是咒術師要進入神社,肯定會被嚴加防範和調查,最壞的情況可能就是不允許入內。所以要派咒術師來接應櫪木,顯然不夠穩妥。

  但是隨意找普通人來的話,一是信任問題有待商榷,二是普通人進入嚴島神社的話,可能不僅幫不了櫪木,還有可能連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證。如此一來,反而是拖後腿的存在了。

  而以飛鳥井的術式為基礎建立起來的組織「倉」,因為鳴瓢暫時被罷職和咒術相關的原因,暫且由五條擔任局長一職。身為局長,五條自然有調動人員的權力。

  「怎麼樣,你進來的過程還順利嗎?有准備自保措施嗎?」櫪木抬手拍了拍自己不能動彈的雙腿,苦笑道,「本來我還想趁著五條沒來的時候調查調查呢,結果身體情況不是很樂觀,看來最近這段時間還是得坐輪椅。」

  「還行,'倉'那邊幫我做了一套假資料,神社查不到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我還是安全的。」

  本堂町語氣輕松,看起來她混進神社的過程確實很順利。

  她抬手點了點自己前額左邊的花型發夾。

  「通訊器,兼有定位功能。五條局長說的,像嚴島神社這種老古董組織,對咒術防範嚴格,但是對於科技了解還停留在上世紀呢。」

  說著,本堂町神神秘秘地靠近了櫪木。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手勢,同時另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間:

  「我還帶了這個——」

  「槍?」

  櫪木睜大了眼睛。

  本堂町點點頭,比起擔憂和恐懼,神情中更多的反而是興奮:

  「對。還是五條局長說的,像嚴島神社這種老古董組織,裡面的咒術師弱得不行,大多數一槍就能解決,不行的話就兩槍。」

  「五條到底給你們補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咒術知識啊。」

  聽到本堂町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櫪木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從本堂町的口中聽到五條的名字,櫪木似乎真的看到了五條那副囂張又不屑的模樣,感受到了一種奇妙的安心感。

  不愧是悟啊……

  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前,感受到自己完全平緩下來的心跳。

  本堂町放下比劃的手勢,很認真地說:

  「園子大人,時代變啦!」

  她這麼一說完,兩個人都笑出了聲。氣氛輕松得不像是被困在危機四伏的案件發生中心地,而是兩個久別重逢的好友在敘舊。

  櫪木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聯系五條,讓他帶著秀甫來嚴島,剩下只要能把我弄出去見到他就好了。」

  以她的身體情況,強行調查反而可能會讓人生疑。保險起見,櫪木決定還是先按兵不動,等五條來之後,再根據具體情況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好的,我現在的排班是每天的晚上會來給你誦讀祝詞,那個時候我們可以交換情報。可惜你的衣物有巫女幫你換洗清理,要不然我這邊還有其他的通訊器可以給你配一個。」

  本堂町扶著櫪木,幫她重新躺回原來的位置,然後把放在一邊的祝詞拿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又恢復剛進來時的那副莊重嚴肅的姿態。

  「我再找找有沒有別的聯絡方式,畢竟一天只有晚上能見面,時間間隔還是有些長……」

  櫪木打斷了她的話:

  「等等,其他的通訊器你現在有帶在身上嗎?」

  「當然是有的,我隨時帶在身上。」

  本堂町袖口處掏出了一個和硬幣差不多大小的東西,展示給櫪木看。

  「那放在我的輪椅上吧,她們似乎並不會檢查我的輪椅。」櫪木躺在床上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口頭上和本堂町描述著,「應該在我右手邊一直往裡面走,你看看能不能找到。」

  本堂町順著她的描述往房間深處走去,草履鞋和地面摩擦傳來唰唰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她空著手站到櫪木床邊:

  「我把通訊器塞在了輪椅坐墊背面的縫隙裡了。通訊器和對講機差不多,你用的時候要小心旁邊有沒有其他人在。我不能時時接聽,但'倉'那邊一直有人監聽記錄的,有什麼消息他們都會第一時間幫忙傳達的。」

  「行,你也多加小心。」

  櫪木也叮囑道。

  本堂町離開前把燈又重新熄滅了。目送著她離開後,櫪木躺在床上,注視著頭頂暗色的水底。

  順利和本堂町小春碰面,她的心情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和,只是並沒有一絲睡意。

  身體睡了三年,說不定是睡撐了呢。

  她在心裡對自己開著玩笑。

  第二天白天和前一天的日程一樣,只是來照顧櫪木的巫女換了兩個人。聽兩個人的對話,她們也是認識櫪木的。

  身體恢復的速度比櫪木預估的更加快,等到第二天晚上本堂町來的時候,她的上半身和感官基本上都恢復了,雙腿可以勉強站立,只有行走還是稍有困難。

  「五條局長那邊昨晚我已經通知了,不出意外明天他們就能到嚴島,就是不清楚要早上還是下午才能到。畢竟解送犯人還是要做做樣子的,要不然他們兩個人搭新干線今天就能到。」

  本堂町一邊轉達著情況,一邊伸手正想幫櫪木坐起身時,櫪木擺擺手,自己手撐著床面,稍微借力後馬上就坐了起身。

  「上半身已經恢復了,站也能站一會兒,就是走路還有困難,可能還是需要做點康復訓練才能順利走路,暫時還是擺脫不了輪椅。」櫪木向本堂町解釋自己身體的恢復情況,順便調侃道,「真希望神社裡的無障礙設施能做得好一點,我還想用輪椅飆車呢。」

  本堂町被她的話逗樂了,忍不住笑出聲。

  櫪木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接著說道:

  「還有一個好消息,我能夠使用我體內的咒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咒靈期間積累下來的經驗。」

  「確實是個好消息,我們兩個人的行動更加有勝算了。」本堂町點點頭,「而且最近這段時間混在這些輔助人員裡面,我發現她們對於你的態度比對本社那邊的咒術師要友善得多,到時候要從這裡出去的阻力估計不成問題,困難可能在進入本社那邊。」

  她從袖口裡面掏出一張薄薄的紙張,把它展開來鋪在櫪木的雙腿上。

  櫪木看著紙面上詳細的標注:

  「地圖?」

  「對。」

  「五條他們應該是從這個地方進入。」本堂町伸出一根手指,在已經做好標注的地圖上向櫪木展示,「以五條局長御三家家主的身份,不出所料宮司會親自出來接見。」

  在嚴島神社內,宮司不僅是表面上神社的代表人,同時也是本族的家主。五條作為家主親自前來,以禮節嚴謹繁瑣著稱的嚴島神社佐伯家族不可能不親自接見。

  櫪木順著本堂町比劃的路線看去,手指和她不約而同地點在了同一處。

  「是這裡嗎?」

  「在這個地方。」

  本堂町收回了手指,點頭肯定:

  「我們的目的地——順利抵達到這裡就可以了。」

  御本社祓殿,在穿行整個嚴島神社參拜路線的中間,也是整個神社的正中央。

  「到時候五條局長、佐伯家主還有你都在。」從櫪木的床上把地圖拿起來,本堂町小心翼翼地疊好塞回袖口裡,一邊收拾一邊分析,「你作為三年前案件的受害者和報告書中的死者,當面親自要求重新徹查案件,神社也就沒有理由再敷衍推脫了。」

  知道是誦念祝詞的時間快要到了,在本堂町收拾的同時,櫪木也自己扶著床躺了回去。躺平在床上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房間裡的燈熄滅,在推門離開前,她叫住了本堂町:

  「本堂町小姐……」

  「叫我小春也可以的,你都叫木記姐'木記'了,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本堂町回過頭來,走回了櫪木的床邊。

  「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吩咐嗎?」

  櫪木搖搖頭:「沒,我只是想說,非常感謝你願意過來幫忙。」

  就像她之前猜想盡往高專和御三家那邊猜,這本來是咒術界的事情,本堂町即使作為「倉」的人員,也是有權利拒絕這一次與她本職工作無關的行動的。

  「沒關系的,這一趟任務見識到這麼多我之前從來接觸過的東西,還挺有趣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本堂町對著櫪木綻開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而且,五條局長說回去就給我漲工資呢。」

  「也讓我大開眼界啊。」櫪木復讀著本堂町剛說完的話,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原來五條還會給人漲工資的嗎。」

  「阿嚏——」

  五條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搓搓自己的手臂,環視著眼前的海面嘟囔道:

  「奇怪,難道是廣島的海風太冷了嗎?」


第102章

  本堂町離開後,櫪木依舊是和前一夜一樣,沒有絲毫睡意。

  躺在床上望著頭頂的水面呆愣了片刻之後,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可以短暫的站立和走動。

  既然這樣,那就去看看通訊器怎麼用吧。

  以後有可能用到,還是現在先研究一下比較保險。

  做出決定後,櫪木緩慢地從床上爬起,手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地挪著步伐靠近輪椅的方向,移到輪椅旁後毫無姿態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哪裡呢……」

  回憶著本堂町和自己描述的位置,櫪木把手伸到了輪椅坐墊的背面,沿著最靠近自己的一角開始一寸寸摸索過去。

  終於,在摸到靠內側的一角時,她捏到了某種材質較硬的東西。櫪木彎下腰把頭探過去,用手指扣了一會兒才把通訊器從布料縫合的縫隙中取出來。

  櫪木把通訊器放在手心裡仔細地打量。

  通訊器的大小比硬幣稍大, 但是又比一般硬幣薄, 看起來更像是圓形的納米膠。

  用指甲小心地按下通訊器邊緣的開關,熄滅的指示燈短暫地閃爍了片刻紅燈之後,轉變為持續亮著的綠燈。

  看起來是可以通訊了……不過該講些什麼呢?

  捏著通訊器,櫪木短暫地猶豫了一下之後,把嘴靠近了通訊器——

  「喂喂喂,這裡是東京深夜電台,我是主持人五條悟, 陪伴深夜未眠的你~」

  張嘴還沒出聲的櫪木倏地頓住,愣在了原地。

  不只是因為她還來得及開口,通訊器裡就傳來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還是因為——

  那個聲音同時從身後傳來了過來。

  她手撐著地面,猛地轉過身。

  沒等她看清楚五條的身影,櫪木反而是先聞到了海風的味道。對方的身上還帶著海水的鹹腥味,讓她覺得自己如同浸泡在海水之中,呼吸也逐漸變得困難起來。

  那是一個吻。

  從一開始的猝不及防到後面逐漸能意識到五條同她唇齒相依,櫪木終於回憶起來了,那是她在分別前夕提出的問題。

  「那給人的吻呢?」

  現在,五條告訴了她答案。

  直到櫪木被吻得氣息不穩,意識都開始有些迷糊時,五條的手指擠到她的掌心之中,還在亮著綠燈的通訊被他拿了出來。指尖一勾,綠色的指示燈熄滅,通訊器又恢復了關閉的狀態。

  五條稍微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他和櫪木的坐姿都不成樣子,隨意散漫地坐在地上,雙目相對,兩人都在輕輕呼吸著調整心緒。

  「個人隱私還是需要注重一下的啊。」

  沒忘記櫪木還沒把正處於通話狀態的通訊器關掉,五條把指示燈已經熄滅了的通訊器展示給櫪木看,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

  「怎麼樣,我兌現諾言了吧,是什麼感覺?」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手裡的通訊器被五條摸了過去,櫪木半靠在輪椅的輪子上,咂咂嘴,回味了一下之後給出了評價:

  「像是在和魚接吻,有點涼,還有一股海水味。」

  「喂喂喂,這條魚可是接到你醒過來的消息,安排完所有事情之後直接從東京飛——到廣島來了!」

  五條對櫪木的評價頗為不滿,抬起一只手,伸直手掌,從自己的耳邊比劃著往櫪木面前靠近,直到指尖戳到她的額頭才停下來。

  「你嘴裡的魚都會飛了,結果你還嫌棄我像魚一樣帶著海腥味!」

  櫪木忍不住發出了笑聲,補充著自己剛才的評價:

  「唔,那就是鯨魚,和人一樣還是哺乳動物呢。」

  「哺乳類,真是的……」五條伸手捏住了櫪木的鼻子,然後松開手把通訊器塞回給了她,指著兩人身後充當背景板的輪椅,「那你是剛上岸的美人魚嗎——現在怎麼樣,能走路嗎?」

  「還行,短時間的走動和站立是沒問題,但是時間一長就不行了。」

  櫪木把通訊器塞回原處藏好,雙手撐在地上,稍有些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挪到輪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了進去。她指著自己的床,又指了指兩人所處的位置。

  「從那裡走過來差不多就我目前的極限。所以我才說本來我還計劃著調查一下嚴島這兒的情況,可現在只能是力不從心了。」

  「輪椅!我來推推看!」

  五條有些好奇地走到櫪木身後,推了推她的輪椅。

  輪椅在五條的手裡簡直成了他的玩具,像是小孩子總喜歡推超市裡的手推車一樣,輪椅的把手握在他手裡後,櫪木這才意識到,原來坐輪椅也能暈車。

  為什麼就房間的這點地方也能把輪椅推出飆車的效果啊喂!

  「停、停一下……」

  感覺耳邊的風刮著自己的耳朵,櫪木把頭貼住椅背,顫抖著手順著自己座椅的扶手摸上了五條扶住輪椅的手。

  耳旁呼嘯著風立刻停了下。

  輪椅下的輪子甚至和地面發出「呲——」的刺耳摩擦聲。

  櫪木的上半身隨著急剎車猛地往前一撲,正當她以為自己要面部朝下落地時,身後五條眼疾手快地把她按回了座位裡。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想這輪椅可能需要裝安全帶了。」

  「沒事沒事,我肯定不會讓你摔下去的。」五條拍著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保證著,「我對自己的手速還是很有信心的。」

  櫪木握住輪椅輪環,自己默默推動輪椅,稍微和五條拉開距離之後。她決定跳過輪椅這個話題:

  「你怎麼混進來的?還有秀甫呢,你不帶他來嚴島嗎?」

  「外圈的防範很嚴密,只要繞過最外面的人進到這兒來,幾乎就沒什麼人看守巡邏。輔助人員也都去休息了,我跟著定位找過來的。」

  五條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手機屏幕裡三個標注點在深色的地圖上閃爍,展示給她看通訊器的定位功能。

  兩個點挨在一起,剩下的一個點離得稍遠——挨在一起的是五條和櫪木,稍遠的應該就是本堂町了。

  按照巫女的作息,她應該已經在休息了。

  「至於佐伯嘛,」五條把手機放回了自己口袋裡,「我讓他明早自己坐新干線來,等到他到了嚴島,我們倆再彙合,一起演戲給你們家主看。」

  櫪木:「……」

  好家伙,看來路上連演都不願意多演一下了嗎。

  她手肘撐在扶手上,支著下巴看著房間裡多出來的五條這個大活人:

  「那今晚你准備去哪兒?」

  被她詢問到的五條正在四處環繞著櫪木的房間,滿眼好奇地打量著那些祭祀用的裝飾品,偶爾還伸出手來撥弄兩下。

  直到把整個房間繞完一圈之後,五條這才回過頭來,回答了櫪木的問題。

  「你不是睡不著嗎?既然我來了,那就按照你的計劃行事——我們一起去神社裡調查一下吧!」

  五條笑眯眯地打了個響指,從語氣裡聽起來接下來要進行的並不是嚴肅的調查任務,反倒像是某種粉色海底生物大喊著「我們去抓水母吧」。

  這種熟悉的不靠譜和不安感是怎麼回事。

  櫪木試圖掙扎一下,找點合理的理由拒絕五條的提議:

  「你看,我不能長時間走路……」

  話音還沒落下,櫪木突然發現自己的視角突然變換,視野裡的海拔都高了不少,就連身後的座椅都突然變得暖和起來……

  「這樣就解決了!」

  行動比語速還快,等到櫪木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被五條以傳說中公主抱的姿勢抱了起來。

  五條含著笑意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

  「怎麼樣,要不要為我願意做你的人肉輪椅流下感動的淚水?」

  櫪木:「……」

  重逢的喜悅之心都快被消耗殆盡是怎麼一回事。

  就不能讓她再感動多幾秒鐘嗎,只要幾秒她都心滿意足了啊!

  看來不能對五條惡劣的性格抱有太大希望才對。

  櫪木決定把自己先前產生的錯覺拋到腦後去。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悠著點。」櫪木戳了戳五條的胸膛,無情地翻著舊賬,「你剛帶我回高專,拎著我去見校長的那一次,那次我差點嘔出來。」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對五條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可以思考思考,要是這次我真的嘔了的話,你猜猜我會往哪裡吐呢?」

  「啊呀,可惜我沒有暈車藥,要不然就可以給你吃一粒了。」

  五條手臂也沒有半分不穩,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不知道到底是五條把櫪木的「提醒」聽了進去還是什麼別的,等兩個人從建造在沿海海底的密室裡出來時,櫪木確實並沒有感到半分顛簸的不適感。

  地處偏僻的嚴島海邊比東京的海面要寂寞得多,海面上沒有東京高樓林立的建築群燈光那種裝飾品,有的只有幾近於無的微弱月光和細碎的點點星光。

  呼吸到海風吹來的鹹腥味,櫪木知道自己出來了,她從五條的懷裡伸出頭,往海面看去。

  這是她三年來第一次重新見到外面的世界。

  然而,她心中升起的並不是重獲自由的喜悅,也不是即將解決舊案的興奮。櫪木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恐懼和害怕,像是閉眼走過獨木橋的人,過橋之後再睜開眼睛,看清剛才走過的到底是什麼景像時,才會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感。

  冷汗涔涔地從她的背後滲出來,被海風一吹,頓時像是渾身都浸透在了海水裡。

  有那麼一會兒,櫪木和五條誰也沒有說話,兩個人都靜靜地看著翻騰著一波又一波拍上海灘的浪潮。

  櫪木輕聲的感嘆聲打破了沉默:

  「沒想到真的走到了這裡啊……」

  盡管過程中出現過一些小差錯,但是一切也都是按照著好的方向發展著。

  她從來沒有感到自己是這麼的幸運。

  「希望明天一切順利。」

  五條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沉穩和嚴肅,櫪木靠在他的懷裡甚至感受到了他說話時胸膛震動的嗡嗡感。

  「我和海邊真的是合不來。」

  櫪木疑惑:「為什麼?」

  「很久以前,我讀高中的時候接過一個任務,和我的朋友,」說到這裡,五條停頓了一下,「……唯一的摯友,我們一起保護星漿體——一個初中女生,因為星漿體的心願是想去看海,所以我們三個一起去看了海。」

  海風呼嘯著自海面而來,又被矗立在原地的五條分成兩邊繞過他的身軀,再呼嘯著繼續向陸地進發,連帶著他的聲音在風中也顯得不是那麼的清晰了。

  不知怎麼地就跳到了結尾,五條聳了聳肩:

  「嘛,反正結局不是什麼好結局。」

  對那位保護對像的情況已經心知肚明,但是櫪木還是對一點感到了疑惑:

  「那你那位唯一的摯友呢?」

  至少,她在高專的時候,似乎並沒有見到過五條的什麼朋友……

  五條沒有停頓,像是敘述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情一樣,語氣平靜:

  「他成為了詛咒師,我解決了他。」

  「現在一想,那時候到底是怎麼走到那樣子的結局呢?」

  五條最後的疑問聲被海風吹散,最終模糊在海邊的浪花中。

  海水繼續洶洶拍打著岸邊,潮濕的霧氣凝在海面上方形成了隱約的白氣,五條沒有表情,靜靜佇立在海邊,碧藍色的雙眼被黑夜逐漸染上了墨色。

  櫪木沒說話,她抬起頭,卻無法看清五條的表情。瑟瑟夜風中,五條靜默得仿佛一座海邊巨石,帶著令櫪木陌生的漠然和孤獨感,與天地似乎都融為了一體。

  過了好一會兒,五條才低下頭看向櫪木,表情又恢復了往日熟悉的模樣:

  「走吧,去調查神社。」

  他笑了笑,語氣輕快:

  「這次總該讓我打出he的結局了吧?」


第103章

  雖然帶著一個人,但是以五條的身手絲毫不見遲緩。

  夜幕之下,兩人悄無聲息地向本社靠近。

  站到可以望見神社中央本殿的距離後,五條停住了腳步,把櫪木從懷裡放了下來。

  為了減輕五條的負擔,雙腳站到地面上後,櫪木稍微舒展了一下之前蜷縮起來的身體,然後閉上了眼睛,意念向四周擴散感應。

  很快,她重新睜開眼睛, 手指直直地指向其中的一個方向。

  「在那邊, 過去看看。」

  「好,我們走。」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被五條重新抱起來的櫪木立即就找到了讓自己最舒服的姿勢,聽著高速移動帶起的風聲在一臂之隔的外面呼嘯著。

  不一會兒,五條再次停了下來,櫪木從他的懷中跳到地面上,腳步輕得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騰出手來的五條對著木質的窗葉不知道做了什麼,很快,剛才還是密閉著的窗戶發出一聲沉悶的磕碰聲。他伸手一推,窗戶便吱吱悠悠地打開了一條縫隙。

  櫪木在一旁輕聲贊嘆:

  「看起來作案經驗豐富啊。」

  「嘛,也就這種木質結構我才會搞, 要是換成那種現代的金屬開關, 要在不破壞的前提下打開,我就無能為力了。」

  五條把窗推開,單手撐在窗台上一翻身就跳了進去,隨後轉過身來,雙手從窗戶內伸出,穿過櫪木的腋下,像拔蘿蔔一樣把她從窗外拔進了室內。

  「畢竟,我家老宅裡也只有這種木鎖給我練手——不過比起門鎖窗鎖,還是那些成天看著我的老頭更煩躁,我就溜出去逛逛而已,被他們發現就要念叨半天。」

  「那看來不僅是作案經驗豐富,還是作案歷史悠久啊。」

  「誰說的,我那明明是爭取正當的人身自由權。」

  五條和櫪木一人一嘴互相拌著嘴,往建築深處走去。

  或許是出於對自己外面守衛的自信,也或許是認為並沒有人能找到這個地方,兩人一路走過來都沒有碰到半個人影。只有過道牆上昏暗的燭火幽幽地照亮著道路,櫪木和五條的身影一前一後被投映在牆上。

  走了一段路之後,注意到了什麼的五條突然加快步伐,往前跨多兩步走到櫪木背後,驟不及防把手貼到她的脖頸上。

  「嘶——」櫪木倒吸一口氣,回過頭瞪了五條一眼,「人嚇人嚇死人,你突然摸我脖子干什麼。」

  五條單手握拳,隨後展開五指:

  「你脖子上都是汗水,別告訴我說你是熱得出汗了。」

  被五條這麼一問,櫪木剛才還理直氣壯的氣勢頓時低了一截,支支吾吾地想要繞開話題:

  「估計是太久沒運動,一運動就出汗了吧啊哈哈哈……」

  笑完之後,空氣中只剩下了燭火的燃燒聲。

  顯然,她的這個理由實在是過於拙劣。

  環著手站了片刻,五條沒有說什麼,繼續往前走了幾步,越過櫪木的身側走到了她前面。

  正當櫪木以為這件事終於可以翻篇,她錘了捶自己的雙腿,剛想繼續跟上五條的步伐時,走到面前的五條停住腳步,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吧,遇到什麼情況你就抱緊我脖子,這樣子我的手就能騰出來了。」像是為了打消櫪木的最後一絲猶豫,五條又多加了一句,「動作不快點的話,反而更耽誤調查噢。」

  「……行了,你別催。」

  櫪木腳步在地上磨蹭了幾下之後,還是放棄掙扎,走上前扶住五條肩膀,圈住了他的脖子。

  「腿呢?伸過來。」

  「等我調整一下姿勢先……喏,這裡。」

  確認自己攀緊了五條的後背,櫪木把腿伸向五條身前。

  五條雙臂托住在她的膝關節下方,穩穩站起身,再三確認了櫪木不會從背上滑下去後才繼續沿著走道前進。

  走到一處岔路口時,五條顛了顛他背上的櫪木,問道:

  「往哪兒走?」

  手臂從身後越過五條的肩膀,櫪木指著其中左邊的道路:

  「這邊走,我感覺越來越近,應該是快要到了。」

  跟隨著櫪木的感應往前走,五條看著空空如也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任何差別的過道,稍稍把頭往後轉了點,側臉對著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的櫪木。

  「所以你要調查的地方是什麼?我還以為你會說先去掛繪馬的繪馬板呢。那個就容易找——嚴島神社的旅游攻略上寫著呢,還附有照片,對路痴人士也很友好。」

  「去研究利用我體質的實驗室。」

  櫪木繞著五條的脖子把自己的衣袖挽起,把手臂展示給他看。

  手臂關節處因為長期抽血而呈現出的青色並沒有像她的身體四肢和感官一樣快速恢復過來,與她剛醒過來時沒有太大差別。

  展示完後,她又把衣袖放下去,恢復了趴在五條身上的姿勢。

  「昨天我剛醒過來的時候,聽到照顧我的巫女說,本社那邊以尋找讓我清醒的治療方法為理由,在我昏迷期間也定期來給我抽血檢查。所以我想,這麼多年他們這套流程應該已經成系統了——我想找的就是那個。」

  「繪馬板那邊是和受害者直接產生聯系,也需要調查。但是因為繪馬板在明處隨時可以去,再加上解決它並不能解決根源問題,所以我覺得它的優先級反而不是那麼高。」

  思緒還停留在剛才櫪木展示給他看的手臂,五條皺著眉沒有出聲。

  不過很快,他的思緒被櫪木喚了回來。

  櫪木的手臂稍稍用力,遏住了五條還要往前走的步子:

  「不用再往前走了,就是這裡。」

  她微微晃動了一下自己的兩條腿,示意五條放她下來。

  在地面上站穩後,兩人一起轉頭看向眼前平平無奇的門。

  彎腰看向門鎖的地方,櫪木撥弄幾下,還有心情和五條玩笑:

  「怎麼辦,看來你豐富的經驗不管用了——是金屬鎖,看起來還挺高級的。」

  「打道回府?還是直接莽進去?」五條也伸手戳了戳金屬部分,「看你的意見,我都可以。」

  櫪木直起腰,視線從門鎖上移開:

  「還是直接進去吧,反正明天就要面對面對峙了,把證據掌握在手裡更重要。」

  「好嘞,那我來。」

  五條走上前,豎起一根手指。指尖處咒力迅速凝結成形,化作一個不斷吸收周圍光線的黑色小球,在接觸到門鎖的一瞬間,甚至連半點聲響都沒有發出。再看過去時,原先門鎖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個圓形的洞。

  五條推開門,走在前面,櫪木跟在他身後。

  室內似乎是有什麼發著光的東西,同樣是沒有人,但房間內的光線的亮度反而比走廊外更加亮一些。唯一不同的是光源似乎並不來自於燭火,藍盈盈的光亮把整個房間映照得像是天晴時分的海底。

  走沒幾步,五條深吸一口氣,抬手把眼罩摘下來,以審視的目光環視著周圍:

  「太干淨了。」

  是的,整個室內干淨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以五條六眼對咒力流向的清晰感知,他居然難以感受到咒力的存在,因此不得不把眼罩摘下來,改用眼睛探查周圍的情況。

  雖然難得的清淨讓他的大腦清新一空,但是過於異常的情形反倒讓他覺得有些不習慣。

  「那就說明我們找對地方了——估計就是我被抽取的血液在起作用,吸收附近的咒力。」

  櫪木的步伐沒有停,順著光照的來源,她繼續往房間裡面走。

  越往裡走,心跳便不自覺越發加速,身體內的血液似乎都沸騰起來,像是為即將到來的重逢而感到喜悅。

  拐過某張放著不認識器材的桌面,視野內的亮度驟然拔升。

  「怎麼了?眼睛又不舒服了?」

  看到走在前面的櫪木停住了腳步,五條一邊笑著問道,一邊走上前去,卻在看清散發光源的東西時,也和櫪木一樣停住了腳步。

  最裡面的牆壁擺放著上頂天花板下抵地面的圓柱狀玻璃容器,容器底下的陣法靜靜運行著,透過玻璃容器內的不知名液體折射出淺藍色的光。

  放眼望過去,這樣的玻璃容器占滿了整個牆面,足足有十幾個之多。

  「唔——」

  櫪木突然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聽到她發出的悶哼聲,五條連忙回頭看過去。

  櫪木捂住鼻子的手掌指縫間滲出紅色的血液。

  血液滴答滴答落到地面上後像是水銀一樣還保持著某種形狀,然後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在地上拖曳出血跡,蠕動著往玻璃容器靠去。

  櫪木仰起頭甩甩手,把手掌上的血珠都甩了出去,然後順手在五條袖口上一擦。

  「我衣服弄髒回去不好辦,借你的衣服擦下手。」

  擦干淨手,櫪木把仰著的頭低下,鼻子已經不再流血了。

  走近其中一個玻璃容器,五條這才看清楚裡面的情形。

  一群像是熱帶觀賞魚有著鮮艷紅色的不知名物體,在玻璃容器內雜亂而歡快地游動著。不知名物體的大小比指甲還要再小一些,游動的時候因為慣性的作用,來不及維持形狀的物體在身後拖曳出一條小小的尾巴,呈現出水滴般的形狀。

  要是忽略掉其中的種種怪異,眼前的景像甚至稱得上是令人贊嘆的奇景。

  櫪木伸出沒有沾染過血的另一只手,輕輕把掌心貼上了玻璃容器的表面。

  就在她手掌靠近玻璃的一瞬間,容器內無序的「游魚」紛紛如同接到了某種指令,齊刷刷掉頭,從容器內四處紛紛湧向櫪木的手心。

  豆粒大小的鮮紅物體不斷彙聚,不斷伸展變形著。不一會兒,容器中只剩下一團紅色的東西漂浮在溶液中,輪廓與櫪木的手掌沒有半分差別。

  兩只「手」隔著玻璃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


第104章

  櫪木把手從玻璃表面拿開,凝聚成手掌狀的鮮紅物體又散開來,變回了之前細小的水滴狀,繼續在容器裡面隨意游動。

  五條也好奇地伸出手摸上容器,但是裡面的「游魚」們並不理會他的動作,哪怕他用手指關節輕輕敲擊玻璃弄出聲響,它們也沒有絲毫反應。

  「等等,這不會是……」

  無意中瞟到了櫪木擦在自己衣袖上的血跡,五條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退後兩步,從稍遠處自上而下地打量著容器。

  紅色的,液態狀的,帶有咒力的,還對小光非常親近……

  把這幾個條件在腦中列出來之後,五條睜大了眼睛,對櫪木投以詫異的眼神。

  櫪木的手指溫柔地在玻璃上劃過,鮮紅的魚兒頓時又歡悅地聚在她的指尖下,隨著她的動作在玻璃容器內游成一條紅色的緞帶。

  她對五條點頭, 肯定了他的猜測:

  「我的血液, 似乎被煉成了介於咒具和咒骸之間的東西。」

  櫪木蹲下身,把那團幾乎黏在玻璃上、卻進不去容器的血滴指給五條看,那滴地上的血液還在嘭嘭地撞擊著玻璃,似乎想要和裡面的血液一起暢游。

  她對著那滴不聽話的血液半是揶揄半是埋怨:

  「嗯哼,很有個性嘛,一見面就這麼激動,害得我還流鼻血。」

  五條走過來, 在她旁邊蹲下:

  「所以你剛才流鼻血是這個原因?」

  「對,三年前我受傷也是這個原因。雖說我可以控制離開我身體的血液——也就是被那些咒術師所利用的血液,但是我的血液它們自身似乎就自成一個體系,只要有部分受到傷害,那麼整體都會產生反應。」

  似乎是感應到了玻璃外同類的存在,玻璃容器裡的血液有幾滴從上方游下來,繞著玻璃外面的血液游動旋轉。

  「所以那些人造咒術師他們固然失去了咒力,我自身也受到了不少傷害,丟掉半條小命。」

  五條接著她的話往下說:

  「然後靈魂和□□脫離,飄出來變成了咒靈。」

  「是,就是這麼一回事。」櫪木點點頭,「不過現在有個好消息——」

  她伸出一根手指,把指尖靠近了自己剛剛滴落出來,對著還粘在玻璃容器上不肯下來的血滴隔空揮動了一下手指。

  瞬間,剛才還黏在玻璃壁上的血滴就失去了水銀般的形狀,啪嘰一聲落在地面,變成了一滴平平無奇的血跡。容器內的環繞著的血液失去目標,隨後也游走了。

  「好消息現在我能控制它們了,估計是咒靈期間使用咒力的經驗,讓我控制自己咒力更加得心應手。也就是說,面對那些人造的咒術師,我就能剝奪他們能力的同時,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一邊聽著櫪木的解釋,一邊伸出手指把那滴血液刮起來。五條搓了搓手指,把它也擦在了自己袖口旁:

  「這麼聽起來,對計劃更加有利了?」

  「對,你不是還給本堂町配了槍嗎?我想我們兩個人要闖進你和佐伯家主會面的現場是沒有問題的了。」

  櫪木雙手撐住自己的膝蓋,緩緩站起來。似乎是蹲得有些久了,剛站起來時她還有點搖搖欲墜,五條馬上伸手搭了她一把。

  閉著眼緩了一會兒,重新睜開眼後她對著五條搖搖頭,示意自己已經沒事了。

  五條這才松手,讓櫪木自己站立。

  兩人順著玻璃容器繼續往前走。

  隨著櫪木的移動,容器內的血液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她所過之處,鮮紅的「游魚」紛紛聚到靠近她的一側方向。如果不仔細看容器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有種仿佛在逛水族館般的夢幻感。

  五條嘴裡嘖嘖稱奇,舉起手機把這幅景像全拍了下來。

  走過玻璃容器內培養的血液後,兩人走到存放資料的地方。

  書架上是各式各樣的古籍,閱讀起來還有些困難,不過粗略看過去記載的都是一些幾近失傳的偏門咒術和相關知識,只有下層的角落才放有實驗的記錄和資料。

  櫪木把有關實驗的材料從書架上抽出來,全部放到書桌上。

  很快寫有參與人員名單的冊子就被她翻了出來。

  「名單?」

  五條的頭湊過來。他從櫪木手裡接過名單,攤開在桌面上,對准上面的資料舉起手機:

  「那我把名單拍下來。」

  手機拍照的白光在房間內亮起,五條一頁一頁翻動著名單,把上面的資料全部都以照片的形式儲存在手機中。

  再次開始感到疲憊,櫪木從角落處挪來了一張椅子,把椅子與桌面稍微側開,坐下後手肘撐著桌面,看著五條有條不紊的動作,順帶休息片刻。

  在拍照過程中,掃了幾眼資料的五條發現了參與實驗的人造咒術師的一個共同點。

  「怎麼都是嚴島佐伯家的人……我還以為他們最開始實驗,至少為了安全,肯定不會讓自己家族的人先去嘗試。」

  「因為不能締結束縛。」櫪木說,「選擇接受我的血液成為人造咒術師,那麼就說明他們本身並不是咒術師。這麼一來,自然就沒有束縛能夠約束他們的行為,不能防止他們得到咒力之後的背叛行為。這種情況下,肯定就優先選擇本家人,至少有家族血緣的維系。」

  似乎是因為撐著臉頰說話不方便,櫪木調整了一下坐姿,整 個人窩進座椅內,背靠在椅背上,繼續說道:

  「他們的信任不建立在血脈親情之上,只不過是因為他們都相信彼此是與自己有共同利益的同路人罷了。」

  五條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那看來在這一點上,咒術界倒是格外的統一啊。」

  櫪木突兀地冒出一句:

  「也不算是壞事。」

  「不是壞事?」

  五條的表情稍微有些驚訝,但他沒有做出反應,只是看著櫪木,等待著她的解釋。

  「嗯,不算是壞事。」

  櫪木點點頭。她的聲音比剛才更加小了一些,但是語氣裡帶著沒有絲毫動搖的堅定。

  「我有在思考,既然他們以利益相互連接的家族,那為什麼手握利益鏈條的人不能是我呢?」

  她把已經被五條拍照過的資料攏到自己面前,手指一一劃過上面的名字,面容平靜地闡述著:

  「既然這些人是追逐著'成為咒術師'這一利益才聽從宮司和神社高層的領導,但明明這份力量是我的,為什麼不來都來聽我的指揮呢?」

  說到這裡,櫪木忍不住笑著調侃:

  「而且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呢!」

  五條靜默著,沒有出聲,只是直直地看著櫪木。

  收回撫摸著紙張的手,櫪木掰著手指細數著自己的優勢:

  「你看,他們追求的咒力我可以給予他們;家族方面,我也早就以旁支的身份改姓佐伯了;就算從繼承人正統性的角度來談,佐伯秀甫作為上一任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肯定是無條件支持我的……噢對,還有外圍的輔助人員和巫女們,在現有的神官和我之間來選擇,他們無疑也會選我。」

  除了拇指以外四根手指全部豎起,櫪木對五條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

  「既然如此,這個家主為什麼不能我來當呢?明明我這麼合適呢。」

  五條呆愣住了——櫪木心想難道五條被自己的言論嚇到語言系統出了故障,沒聽懂自己的說的話嗎——但是,隨後,很快五條就開始大笑起來,是的,放聲大笑,毫無偷偷摸摸調查的自覺,笑聲大得隨時都能引來巡邏看護的人。他並沒有停下自己的笑聲,甚至開始一邊笑著一邊瘋狂拍打著桌面,桌上的資料被他的動作震動得沙沙作響,還有一兩頁飄落在地。

  下一秒,櫪木的手被他握住了——保持著那個豎起四指的動作。

  五條摩挲著櫪木的拇指,聲音因為過於興奮還帶著一點顫音:

  「要是當了家主,會有很多家族內老橘子跟咒靈一樣纏著你不放,應付他們可是很煩的。咒術界高層那些老不死的也要對你的行事指手畫腳。還要忍受很多討厭的、但是卻暫時無法改變的事情發生噢。

  「就算這樣,你還要選擇當佐伯家的家主嗎?」

  「但那你也說了,那只是暫時的——難道不是嗎?」

  櫪木笑著反問道。

  五條摩挲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指腹擦過櫪木的掌心,五指裹住她的拇指,掌心的溫度溫暖著她的手指。

  他輕輕地把櫪木的拇指掰開,豎起了她的拇指。

  做完這個動作後,五條的雙眼直勾勾地望著櫪木:

  「現在,你有五個優勢了。」

  「我也支持你。」

  神情莊重嚴肅,聲音沉穩而擲地有聲。

  五條拍拍手,彎腰把剛才被他拍落的紙張從地上撿起,把最後幾張照拍完之後收好手機,收拾好桌面。他轉身半蹲下身體,眼睛與櫪木保持平高,向她伸出手,笑眯眯地說:

  「以我的身份和實力,或多或少應該能幫你減輕一點成為家主的阻力吧。」

  櫪木驚訝地看著五條,然後,她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她搭上五條伸出的手掌,攀住五條的肩膀,重新被五條背起來。

  「明天,無論如何都一定會成功。」

  五條的語氣中滿是意氣風發,堅定萬分確信道。

  兩人從神社裡出來時,空中還掛著一輪明月,距離日出還有不短的時間。五條背著櫪木行走在月色之下,海中倒影的輪廓被風吹得不甚明晰。櫪木無意間抬頭之時,她瞥見了依舊漆黑的天際混沌一片攪合得和海平面不分彼此。但是,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已經再沒有迷茫或者遲疑,因為她知道——

  日出遲早會來的。


第105章

  清晨, 嚴島神社。

  負責接待的神官們按照職位高低,順次排列在長廊處,所有人都恭敬地保持著半鞠躬的姿勢,連彎腰傾斜的角度也沒有絲毫區別。

  當腳步聲出現在長廊另一端時,身穿著紫袴黑袍,頭頂烏冠的宮司迎上前,對著來者畢恭畢敬地行禮道:

  「恭迎五條悟大人的到來。咒術界得以維持安寧,皆仰仗您的拼搏,論此等功績,無愧於咒術界實力之首。今日您蒞臨鄙社,我等不勝榮幸,只是不知,您此行前來是為何事?」

  「太長了, 這個開場白。」

  五條略帶厭煩地揮揮手。

  盡管五條只有自己一個人,但他自帶的強大氣場讓長廊兩邊仿佛都被割裂開,形成涇渭分明的分界線。

  一邊隨性任意,一邊誠惶誠恐。

  看似不同, 然而潛藏在表面之下的暗流湧動卻是一致的。

  他邁開腳步,越過還在鞠躬行禮的一眾,沿著長廊往前走去,頭也沒有回,對著身後的宮司喊道:

  「'嘿,五條,你今天來我們這兒是要干什麼'——這樣就行了,你想問的不就是這個嗎?」

  「如此無禮的措辭,萬萬不可對五條大人使用。」

  不知是如何走動的,明明上半身都不見擺動, 剛才被五條落在身後的宮司瞬間跟上了五條的步伐。

  「真正有用的話就一句,開場白長到我聽得都要睡過去了,難道睡著了也行?」

  「……下次定會加以改善。」

  神社宮司再次一鞠,禮節完備無可挑剔。

  剛開始就已經感到了熟悉的無趣,五條撇了撇嘴:

  「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幫你們把詛咒師送過來,順道來……唔,慰問?三年前的佐伯秀甫干的那一樁大事不是讓你們元氣大傷嗎?我來看看你們恢復得怎麼樣,實在不行,東京那邊派點人過來搭把手也不是不行。」

  「承蒙五條大人掛念,鄙社已妥善處理,無須諸位撥冗協助。」

  「那也就是說沒有我的什麼事咯,既然如此,你們把我當觀光游客就行了。」

  五條腳步一停,隨手搭上長廊裡的扶手,抬頭向遠處的海面眺望。

  「不錯嘛,空氣真清新,比東京好多了。」

  見五條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表現得一個觀光游客,宮司的表情仍是滴水不漏地沒有半分變化:

  「悉聽尊便。」

  其他神官在宮司的吩咐之下各自離開散去,只剩下宮司本人陪同著五條在神社內四處參觀。

  五條也不客套,既然有人趕著上前當導游,他也就真把身兼佐伯家家主的宮司當作普通導游來使喚,走到哪兒看到哪兒都要讓人給他講解幾句。

  從入口穿過整個東回廊,兩人終於走到了嚴島神社本殿外的舞台。因為神社本身是對外開放的原因,高舞台的階梯處圍有木質的柵欄,避免游客私自登上舞台。

  不過很顯然,五條並不在能被柵欄約束的範圍之內。

  他快走幾步路,甚至沒有走階梯那邊,直接原地跳起,蹦過了高舞台周圍漆刷著紅漆的圍欄,一步就跳到了高舞台上。

  「這可比我家祭祀的那個舞台高級多了,」五條在舞台上晃悠了幾圈之後,蹲下身子低頭問還在舞台下的宮司,「你們這個舞台什麼時候會用到啊?祭祀祈禱的時候嗎?」

  站在台下的宮司並沒有抬起頭,而是保持著平視的高度,五條只能看到他頭頂上的烏冠。被這樣低頭俯視著,他也沒有顯露出半分被輕慢的不悅,語氣平緩:

  「除了巫女進行祈禱儀式之外,如果有新人舉辦結婚式也會奉上歌舞。除此之外,舞台也作為演出場地向一般團體提供。如果您想要欣賞舞樂,稍後我便去安排相關事宜。」

  「噢,創收方式還不少呢。」五條站起身,語氣中終於帶上了些感興趣的意味,「怪不得伊地知說,別看你們佐伯家地處偏遠,實際上可有錢了。」

  站在舞台上向海面望去,一直可以看到海面上的巨大鳥居。五條立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他是在考慮宮司關於安排舞樂的提議,還是在單純地欣賞風景。

  「我看三年前案件的報告,裡面唯一的死者佐伯園子小姐也曾經是巫女,」突然,在沉寂了許久之後,五條開口說道,「據說她還挺有天賦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被接回本家——她有在這裡參與過祈福祭祀嗎?」

  難得的,先前和導游一樣對答流利的宮司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在短暫的停頓之後,才出聲回答:

  「有的。那孩子……確實是好苗子,對於她遭遇的不幸,我們深感遺憾。」

  「確實是很遺憾啊——」

  剛才還是一副愜意沉浸在旅游中的模樣,隨著這一句感嘆說出口,五條的語氣忽然銳利起來。他轉過頭,雖然是詢問,但是並不像之前那樣蹲下身子,而是只居高臨下地盯著,尖銳的目光如同利器般穿透眼罩,深深地扎在被注視者的身上。

  「要是她還活著的話就好了,你說是不是呢?」

  尖銳的提問帶著讓人無法糊弄的探究。

  第一次,一直沒有與五條有任何視線交集,低著頭以示恭敬的宮司終於抬頭,面色沉郁地回望向五條:

  「請問,您到底什麼意思?」

  ——————————————

  被五條送回來之後,櫪木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直到頭頂的海水開始由暗轉明,她從床上坐起。下床後緩步走到輪椅旁坐下,確認完畢輪椅下面的定位器還牢牢固定在原處,整理一番儀容和衣著後,櫪木手推著輪椅,來到了房間門口。

  她在等待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巫女的到來。

  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在心裡估算一番時間,櫪木決定還是開誠布公地和巫女們談談。

  雖然也有從保存體力方面的考慮,能動口解決的不動手,這樣能保存體力以便應對後續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但是櫪木內心深處也是願意給予巫女和輔助人員信任的——單憑這三年來她們的悉心照料。

  再退一步講,以成為佐伯家家主為目的,今後在佐伯家內,櫪木需要能夠交付信任的人。

  有些人只能靠利益維系表面和平,但是也有些人是能夠通過真心互換來獲得信任,除了佐伯秀甫以外,她需要更多的人站在自己這一邊。

  坦誠相待,不僅是櫪木給予她們信任,同樣也是讓巫女和輔助人員感到自己是被信任的。以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換來對方的好感和信任,何樂而不為呢?

  這樣的想法乍一從櫪木頭腦裡冒出來時,她還對自己感到了驚詫和恐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權衡利弊已經逐漸成為她的思維模式之一,而不再是單純出於想要幫助和信任他人的本心。

  但很快,櫪木就想清楚了。

  如果三年前的她能更多從權衡利弊的方面去思考,那麼事情就很有可能不會發生到現在這個地步。

  至少,麻奈如今肯定還是當紅偶像。

  所以,櫪木心中已經再也沒有迷茫。

  接下來的就是去做就好了。

  她面向房門,端端正正地坐在輪椅上等待巫女的到來。

  兩名巫女推開房門而入時,被正坐著的櫪木嚇了一跳。

  走在前面的那名巫女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後腦勺嘭地一下撞到了後面那名巫女的鼻子,櫪木還聽到後面那名巫女因為疼痛發出一聲細碎的嗚咽。

  前面那名巫女的聲音

  「園……園子大人……?」

  櫪木一聽聲音,就聽出來走在前面這名巫女是那位較為年長的巫女。

  她對著兩人露出一個溫柔親和的笑容:

  「這些年來辛苦大家的照料了,其實我前天已經清醒過來,但是因為出於某些原因,暫且沒有和大家坦白,非常抱歉。」

  坐在輪椅上,盡管雙腿站立姿勢受限,櫪木還是向兩人深鞠一躬表達自己的謝意。

  然而,出人意料的,還沒等櫪木開口解釋,驚訝的神色已經迅速從前面那名巫女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鎮定和了然。

  「三年前的那件案子果然是有內情的吧。」

  雖然是疑問句的句式,但是卻是用陳述的語氣說出。

  對於巫女如此快速的反應速度,櫪木先微微一愣,隨後笑著點點頭:

  「對,我正要去解決這件事。」

  一句話也沒有多說,甚至連後面那名巫女都還捂著自己的鼻子在狀況之外,年長巫女拉住她的衣袖,往旁邊一邁錯開幾步,直接把道路讓了出來。

  「我在這邊還算是有點權限,您放心地走吧,我會通知所有巫女們和輔助人員都為您讓路的。」

  年長巫女看了一眼櫪木手扶輪椅橫杆的模樣,又略有些擔心地追問道:

  「您還需要有人幫忙推輪椅嗎?」

  「不用,我來就可以的。」

  門外傳來了另一個聲音,在兩位巫女再次詫異的目光中,本堂町走進房間內。被兩人投以驚疑不定的目光,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小跑著越過她們,跑到櫪木輪椅後握住了扶手。

  櫪木雙手下按的姿勢,示意兩位巫女放心。

  她替本堂町解釋:

  「沒事的,她是我認識的人,兩位不用擔心。是我請求她以巫女的身份混進來幫助我的,關於隱瞞這一點,我也替她向大家道歉了。」

  「……道歉的事情留到以後再說吧。」一直沒有出聲、游離在狀況之外的另一位巫女也說話了,「雖然我不是那麼聰明,也沒搞懂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想園子大人要去做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們都抓緊時間吧!」

  「沒錯,我現在就去通知其他巫女和輔助人員,您放心地走吧。」

  說完,兩名巫女互相點點頭,轉身消失在房間內。

  「噢呀,我們反而是被落下的那邊了,看來我也要抓緊時間了。」

  目送巫女離開後,本堂町把藏在袖子下的手槍拿了出來,迅速更換彈夾填充好子彈,用寬大的袖口和輪椅遮擋自己持槍的姿勢。

  做完這些之後,她推動櫪木的輪椅開始跑起來:

  「那麼我們也出發吧!」


第106章

  本堂町推著櫪木飛馳在路上,木板拼接而成的地面讓輪椅硬生生跑出了火車一般哐當哐當的效果。

  被顛簸得面色再次發白的櫪木挪了挪自己的坐姿:

  「講道理,這裡的無障礙設施真的很糟糕啊。」

  手被震到微微發麻的本堂町對此表示贊同:

  「我也覺得。」

  兩人的動靜不可謂不大,但盡管如此,她們兩個人從密室出來之後的道路可以稱得上是一路順暢。路上遇到的巫女和輔助人員都發自地為她們讓路,有關卡和障礙的地方也是全部敞開,讓櫪木和本堂町兩人根本不用停下腳步等待。

  「出來了!我想一下接下來是要往……」

  順利出來之後,本堂町停下了腳步,四處張望了一下,在大腦裡搜索著在來嚴島之前和「倉」的成員分析出來的最佳路徑。

  沒等她從腦海裡挖掘出地圖匹配上面前的景像,坐在輪椅上的櫪木突然伸出手,手指指向某一個方向:

  「小春,我想你不用想了, 應該是這個方向。」

  本堂町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已經站著幾名身穿白衣的神社人員。見狀,她立即摸上袖口裡的槍。

  坐在輪椅上的櫪木聽到身後傳來哢的一聲上膛聲,她沒有轉頭,只是順著聲音按住了本堂町的手,小聲吩咐道:

  「都是沒有神職的新人。我先看看說幾句,要是有人還有動作你再開槍。」

  「嗯。」

  本堂町反手拍了拍櫪木的手背,示意她聽清楚了。

  稍微調整輪椅的方向,櫪木與那幾個新人面對面直視著。

  她沒有開口,帶著壓迫力的審視視線逐一掃過面前還稱得上是青澀的面龐。不知道為什麼,櫪木的腦海裡倏地閃過高專內虎杖伏黑還有釘崎的面龐。

  都是差不多的年齡啊……

  懷念高專助教生活的思緒在她心中一閃而過,很快,她看著面前的少年們,開口問道:

  「你們是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且出於自己的意願攔在這裡的嗎?」

  見櫪木並不與預想般的那樣衝上來就動手,這些見習新人氣勢頓時因為一瞬間的猶豫而低了半分。但是很快,似乎是領頭的一個少年跨多幾步,從眾人中走了出來。

  從動作上來看倒是學到了神官那套繁瑣的禮儀,隔著稍遠的距離,他對著櫪木高聲喊道:

  「我不清楚您的問題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是我們接到命令不能讓您從這裡過去。如果您和這位巫女再往前走的話,我們可能會使用一些暴力來停止您的步伐。」

  「如果不清楚我的問題的意義,那你們是不可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咒術師的。」

  清晨過後,太陽光逐漸強烈,許久沒有被太陽照射過,櫪木感到眼睛出現了稍微的不適感。特別是眼前的見習新人都身穿白色的衣服,在太陽下晃得她眼睛都有些疼。她不由得眯起眼睛,這樣才能看清眼前的情況。

  「成為一名咒術師之後,你們可能會面臨非常多的生死之間的抉擇,在極其危險的情況下,作出抉擇時,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自己。只會一味地聽從他人的命令,你們可能甚至都活不到第一個任務結束。」

  櫪木再次掃過眼前少年們的面龐,確認出了他們與高專學生之間的差距。

  他們不是主動選擇成為咒術師,而是被動地被推著成為咒術師。

  一邊在心裡暗罵著神社為了填補人手空缺把什麼人都招進來,只會讓這些內心沒有下定決定的人成為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炮灰,一邊又在為這些人的擋道和毫無自知之明而感到無奈,櫪木伸開自己的雙臂,看上去就像是要給予他們一個擁抱似的:

  「正如你們所見,論身份,我也姓佐伯,只不過你們可能並不知道神社裡面還有我這個人了,因為我三年前就被登記死亡,但不管怎麼樣,我也是完全有資格進入本社;論威脅,你們也看到了,我願意和你們好好談話,說明我完全是理智的,並且本意是不願意傷害他人的——這樣子你們能做出判斷了嗎?」

  然而事與願違,櫪木的這一番話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這些新人們開始四散開,隱隱形成了對櫪木的包圍圈。

  「唉……」

  在只有本堂町能聽到的距離,櫪木輕聲嘆了一口氣。

  仿佛這聲嘆氣是某個信號,櫪木手扶著輪椅自己往前上前了半步,與此同時,為首的那個少年也抬起了手對准了櫪木——

  嘭——

  最終響起的是震耳的槍聲。

  是本堂町先扣動了扳機。

  剛才還抬起手的少年瞬間捂住自己的手臂,蜷縮成一團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像是落地的鉛球一樣,甚至還撞到了他身邊的同伴們。正要形成包圍圈拿下櫪木的少年們頓時全都愣住了,被嚇到一般呆在原地不得動彈。

  彈口造成的傷害在白色衣服的襯托下顯得尤其矚目,子彈穿過的地方變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洞,汩汩鮮血從傷口出湧出,少年來回滾動的動作擦得地面上都是血液。有些人開始反應過來,圍攏在受傷領頭人的身旁。

  攔路眾人的包圍圈瞬間潰散。

  只有在這一個瞬間,這群新人才知道,原來甚至不用咒靈,僅僅是憑借著再普通不過的武器,也能對人產生如此的傷害。

  人是很脆弱的。會受傷,也會死。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櫪木和本堂町,但是這群甚至稱不上是踏入咒術界的少年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阻止她們的意圖了。

  自覺這一槍效果良好,本堂町把槍重新收攏在了袖口裡,檢查完畢手槍裡的彈藥後,重新握住了剛剛往前幾步的櫪木的輪椅扶手,扶著她從圍攏在傷者的小圈子繼續往本社的方向前進。

  路過那群少年時,櫪木轉頭對他們拋下一句。

  「見習期結束了,新人們。如果要退出要趁早,有手槍只有面對三級咒靈才能勉強放心。」

  順利擺脫掉第一批阻攔的人員後,走出一會兒之後,推著輪椅繼續前進時,本堂町俯到櫪木耳旁,小聲地說道:

  「想不到你還挺溫柔的嘛。」

  「故意激怒他們,自己不動手,讓你對著一群什麼都不知道的新人開槍也算是溫柔的表現嗎?」

  聽到本堂町對自己的評價,櫪木忍不住笑出了聲,似乎她說的是什麼很荒謬的事情一樣。

  「你不動手,難道不是因為你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嗎?」

  本堂町歪了歪頭,左額前的粉色花型發夾隨著她的擺頭微微搖晃,看上去有點天真爛漫的樣子。

  「連自己的四肢力量尚且不能完全掌握,我想就算你能使用咒力,估計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吧,而且我來之前惡補了很多知識,關於你的知識我也有惡補——咒靈的時候,你當時被評定為特級。」

  「而且對於沒有正確認知到咒靈危險的他們來說,被我這一槍嚇退,總比讓他們真正面對咒靈之後喪命要好。」本堂町一邊列出證據一邊分析著,「明明無視掉他們,以去本社為目的行事更加高效率,但是你還是為勸導他們多停留了一會兒,在我看來這就是溫柔的行為——雖說我也不討厭就是了——但如果是我的話,肯定選擇直接開槍恐嚇他們離開。」

  櫪木捻住自己落到前額上的頭發,來回揉搓了幾下,忽然冒出來一句:

  「有人說過你的洞察力和直言不諱會讓人難堪嗎?」

  本堂町睜大了眼睛,隨後發出了開心的笑聲:

  「呀哈哈哈,作為一名偵探來講,這真是令我感到榮幸的誇獎啊。」

  「'雖說我也不討厭就是了'——這也是我對你的感覺。」

  櫪木停住了揉搓碎發的動作,把頭發別回耳後,用本堂町剛才的話作為對她的回復。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繼續往前走一段路之後,視野內終於能看到因年代久遠像是被蘚類植物覆蓋的深色神社屋頂。

  櫪木再次按住本堂町的手,本堂町瞬間下壓扶手,停住了輪椅。

  「接下來的是真咒術師了。」

  對往這邊接近的咒力有所感應,櫪木提醒著本堂町。

  「一會兒你別動手,貿然開槍可能反而會傷到你自己,你站在我身後,等我給信號才動手。」

  本堂町迅速應下:「明白。」

  遙遙地看到了幾位神官淡紫色的衣袂,靜默在原地的櫪木沒有轉頭,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幾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對身後的本堂町問道:

  「會害怕嗎?」

  本堂町先是搖搖頭,意識到櫪木看不見自己的搖頭後,又補充道:

  「怎麼說呢……心跳還算正常,但是有點激動的感覺。」

  「那我比你誇張一些,我感覺我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物理意義上的沸騰。」

  櫪木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鼻子,看到手上並沒有血跡之後才安心地放下手。她還沒忘記和五條一起調查,在實驗室遇到自己被煉作咒具的血液時,血管中血液奔流湧動的感覺。

  而此時此刻,她再次感到了同樣的感覺。這說明,利用她血液的人造咒術師離她不遠了。

  海邊的海風呼呼從櫪木的耳畔刮過,將要入冬的海風帶著絲絲寒意,稍許冷卻了她心中的那份無法控制的燥意。

  終於,要見面了。


第107章

  嘭——

  從不遠處傳來的巨大聲響打斷了五條和宮司兩人之間的僵持。

  兩人同時抬頭往聲音的來源看去,等到再次對視時,五條和宮司之間的氣氛已經如同那聲巨響一樣帶上了隱隱的火藥味。

  五條和跳上舞台時一樣無視欄杆, 直接跨過它躍了下來。舉起雙手一副無害的模樣,笑容溫和,仿佛他和宮司只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之間不小心摩擦了一下的那種程度,讓人看了反而覺得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啊呀,發生了什麼,怎麼入口那邊傳來那麼大的聲響。」

  掛著笑容的五條語氣誇張在宮司面前地喊出聲。

  嘴上這麼說著,但他的目光並沒有再往巨響傳來的方向看去,步伐也是穩穩地站立在原地,直視著宮司,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如果到這時候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家主也算是白做了。宮司放下了交疊在身前的雙手,恭敬的神色如同面具一般從他的臉上脫落下來,冷眼看著氣定神閑的五條。

  他先是平靜得近乎詭異,隨後神情一滯,勾起了自己的嘴角,以一種看透的語氣說道:

  「是秀甫那孩子和你說了什麼吧。」

  「說了什麼呢?」

  五條伸出一只手比出「請講」的手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把問題拋回給了宮司。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為什麼你到了這地步還那麼親昵的稱呼他的名字,你難道不會覺得惡心嗎?」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從我們佐伯家出去的人,我也曾經把他當做是繼承人來悉心栽培……」

  面對五條的挖苦,宮司並沒有表現出被激怒的神色,仍是一臉淡然,似乎他和五條又是在討論某處無關緊要的景色。

  「只是沒想到悉心過頭了, 一開始沒讓他接觸過多作為家主應該擔當的必要陰暗事務,才會讓他被外人忽悠,跑去所謂的'主持正義'。」

  說到這裡,宮司很沒有姿態的聳了聳肩,面無表情地開口:

  「但是不管怎麼樣,贏家都是佐伯家罷了。」

  「你的這種自信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五條忍不住皺了皺眉。

  對於現在還在自稱自己是贏家,他很難不覺得面前的人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看到五條皺眉的動作,宮司仿佛像在這一場對峙中取得了勝利,臉上層層疊疊的褶子也掩不住他神色中透出的快意:

  「如果秀甫他能夠搭上御三家,借此機會以受害者的身份除掉我們,那也就證明,他已經是一名合格的繼承人了——不懼生死的膽識,躲避追捕的能力,還有能在御三家和咒術界最強者面前說得上話的人脈資源。哪怕他可能還有些天真,但我想這些等他成為家主後也可以再繼續鍛煉,反正站在我這邊的人也已經被你們清除干淨,留剩下給秀甫的也是一個干淨的神社。」

  「不管怎麼樣,如果你們能夠聯合起來成功打敗我們,那麼秀甫他就會成為比我更加優秀的家主——對於一心想振興嚴島神社的我來說,這怎麼會是輸呢?」

  宮司舒展表情,也學著五條先前那樣轉身面向著海面,眺望著不遠處在海面上沉浮的巨大鳥居。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身衝五條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我想,五條家的家主不會連一名向你投靠的受害者、幫助你解決舊案的助力都要趕盡殺絕吧。」

  然而那份惡意並沒有浸染到五條的情緒。他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撓了撓臉頰,思考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出聲:

  「我算是聽明白了。對於你來說,不管是你們的命,還是佐伯秀甫的命,全部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嚴島神社和佐伯家族的這兩個名頭。」

  按照宮司的說法,不管是以他們獲勝,還是聯合了五條的佐伯秀甫獲勝,留下來的佐伯家的人都能從中獲利,所以不管怎樣的結局,對於他來說他都是贏家。

  而與此相對的,栃木和麻奈那樣的受害者始終都是其中的輸家。

  原本的家主和神社高層贏了,她們就是犧牲的代價。

  佐伯秀甫贏了,她們就是用來建立名望和與五條搭上關系的墊腳石。

  從槍聲傳來的方向 ,海水開始逐漸被淡淡的紅色暈染,灑在海面上的陽光被折射到紅漆漆刷過的建築表面,襯得那紅漆仿佛是要沿著欄杆和房柱流淌下來。

  五條往腳下看了一眼,被水流流動衝刷著,舞台下的海面也開始逐漸漂浮過血跡。他朝著宮司開口問道:

  「即便是你和你的人全部都死光也沒有關系?」

  「如果秀甫能夠有能力把他們全殺了,我只會贊嘆在外漂泊的這三年歷練,讓他的能力長進了許多。」

  宮司面色不變,漠不關心地答道,仿佛五條在談論的人命並不是他自己。

  「你們這些老家伙……」

  五條深吸了一口,抬起頭,仰望著天。

  他沒有表現出怒火,此時他只是想起了一些同樣麻木不仁的雙眼——他見過許多次,絕不會忘記。

  「雖然見多了差不多快習慣了,但是你還是惡心到我了。哦呀,等等,似乎是有人來了——」

  話還沒說完,五條的注意力瞬間被出現在視線裡的其他人吸引住了,他微微踮起腳做了一個遠望的動作,轉頭看向自己剛剛來時走過的長廊,宮司被他的動作引導著一並往來者的方向看去。

  然而,等看清了來者時,一貫淡定從容的宮司突然臉色驟變,本就不多的血色從他臉上迅速褪去,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咒靈一樣,嘴唇不停地顫抖著,半天才吐出一個字:

  「你、你你你……」

  海浪不斷翻滾拍打著舞台下的架空木樁,順帶把鮮血的紅色像潑墨一般染了上去,海面上越發清晰的血跡讓吹拂過的海風都帶上隱約的鐵鏽味。

  出現在五條和宮司視野中的兩個人一站一坐,身上都很干淨,就連褲腳處都沒有沾染上一滴血點,只有坐著的那人身下輪椅的輪子滾動時在身後蜿蜒出了一條細長的血跡。

  坐在輪椅上的栃木對宮司展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笑眯眯地問好:

  「家主大人,好久不見。」

  「需要我做自我介紹嗎?」

  ——————————————

  紫色的衣訣由遠及近,當一眾神官與栃木面對面直視時,為首的那名神官露出稍顯詫異的神色。他先是盯著手持著□□本堂町看了幾眼,略微皺起眉毛,像是老師面對頑皮的學生那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巫女和輔助人員那邊的管理混亂成這個樣子,居然什麼人都能混得進去。」

  不過,說完這句之後,他就沒再看本堂町,對她手中的□□威脅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把目光轉移到了栃木身上,開口第一句就是:

  「你如果不來的話,會是更好的選擇。」

  顯然,和先前那批出來當炮灰的新人,對面為首的神官知道栃木的身份。

  或者更准確地說,他就是當事人之一。

  看清那位開口神官的面龐,栃木瞬間從大腦深處挖掘出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她彎了彎嘴角,反問道:

  「為什麼禰宜大人這麼說?我覺得我來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禰宜,雖說是輔助神社代表人的宮司而設置的職位,然而栃木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某種程度上來說,在神社中的地位並不低於宮司。

  掌管嚴島神社的古籍管理和術式傳承,也是主持實驗進行的負責人,栃木和他不可謂不熟悉。

  她甚至還記得眼前的這個人是怎麼擺出一副良師的姿態,傳授給自己咒術相關的知識,又是怎麼對她循循善誘引導她捐獻出血液的。

  禰宜抬手止住了身後要上前的神官,自己上前幾步,往栃木和本堂町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他的語氣仍像是往日教導栃木那般,聲音如同平穩不見波瀾的河流,每一絲水流都嚴絲縫合地鑽進聽者的耳內:

  「三年前我就勸說過你,如果你為那些死者鳴不平的話,不妨換個角度看問題,一名死者背後可以讓數人擁有咒力,而數名咒術師又可以拯救遠比一個人多的生命。從整體來看,這無疑是一單劃算的買賣。」

  聽到這一番話,栃木先是睜大了眼睛,仿佛她聽到了什麼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隨後捂著嘴笑出了聲,笑得眉眼彎彎:

  「我還以為你要怎麼勸我呢,沒想到只是把三年前老掉牙的套路又說一遍,真是無聊啊。」

  看到坐在輪椅上的栃木居然這種情況下還笑得出聲,後面神官神色肉眼可見得變得越發緊張。如果不是有禰宜攔在最前面,他們此時可能就已經動手了。

  栃木往後抬手,把手按在了本堂町舉著的槍上:

  「沒事啦,看來是我高估了他們的實力,這麼看起來他們比起三年前一點長進都沒有。」

  本堂町微愣一下,但很快她就聽從栃木的指示把槍收好,雙手重新扶住輪椅的把手,做好一個盡職盡責的推輪椅工具人。

  盡管是坐在輪椅上,但是栃木看人的眼神卻無端地帶著一種從上往下的俯視感。她和禰宜身後的神官一一對視過去,而接到她視線的神官無一移開了目光,不敢與她直視。

  視線巡視完一圈後,栃木單手握拳,用食指的關節輕觸下巴擺出若有所思狀。思考了片刻之後,她結束了思考的姿勢,抬起一只手,手指在人群中隨意點了一下:

  「你,你,你……還有你。」

  被她點到的神官像是課堂上開小差時被點起來的學生一樣,面色看起來難看極了,但此時此刻他們又不敢貿貿然動手,只能干站著等栃木的下一句話。

  點完幾人之後,栃木的手臂保持著舉著的姿勢沒有放下,她對著禰宜微微一笑。

  禰宜突然在栃木的微笑裡面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笑容底下有什麼東西變質了,至少是與善意完全相反的東西,本能促使他瞬間退後一步,他剛想轉頭高喊讓身後的神官散開,可栃木又繼續開口了,高度緊繃的神經無法做出接連反應,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勾起的柔軟嘴唇一張一合地繼續吐出話語。

  「誰說我是要來為那些受害者討公道了?」

  栃木緩緩展開其余的四根手指,掛在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伸展的手掌在空中猛得一握拳——

  毫無征兆,剛才被栃木點到的那幾名神官如同人偶般驟然倒地,血液以一種違背物理常理的軌跡從他們的身體中炸出,像是線繩突然斷裂的珍珠項鏈,血滴滴溜滾動著散落滿地,順著地面木板之間的縫隙掉入海中。

  「我是來拿回我的東西的。」

  做完握拳的動作之後,栃木再次笑著伸出手指,指尖直直指向禰宜,語氣溫柔地提醒道。

  「借了我的東西,就要有借有還呀。」


第108章

  炸開血液四處飛濺,沒有被栃木指到的神官衣襟上不同程度地被染上了血點。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怔愣在原地,等意識反應過來想要動手時,卻發現有人擋在了他們與栃木之間。

  剛才還血流如注癱倒在地上的神官以木偶般地姿態站立自己同伴的面前,臉上交雜著痛苦和難以置信的神情,顯得面目猙獰。身體違背他們的意願從地上爬起來,以詭異而扭曲的姿態守護在栃木和本堂町面前。

  注意到擋在面前的神官血液順著袴流淌到地面上,滴落出幾窪小小的紅色淺坑,本堂町十分貼心地扶著栃木的輪椅往後退了幾步,避免自己和栃木的衣服也沾上血跡。

  目睹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一切,禰宜錯愕地睜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栃木居然會主動動手。他看了一眼被栃木所驅使的神官,又看了一眼她仍掛在臉上的笑容,嘴唇顫抖著,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

  「你怎麼敢這麼干!」

  「我為什麼不敢這麼干,既然是你們先利用我在先,我為什麼不能反過來利用你們,難道當初還是我逼你們輸血的嗎?」

  栃木笑著反問。她隔空勾動了幾下手指,一名人造咒術師走到她的正前方,舉起手中作為武器的御幣,對准了站在最前方的禰宜。

  「禰……禰宜大人……」

  那人顯然大腦還有自己意識,只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句呼喊。臉上痛苦的神色不知道是在為自己的傷口而痛苦,還是在為即將對自己人出手而痛苦。

  不過,以栃木對於這些神官本性的了解,她猜大概率是前者。

  往旁邊一側稍彎身體,栃木從守在自己面前的神官身後探出頭來,滿意地看到剩下神官眼中出現的動搖之色。

  她把雙手交疊在雙膝上, 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提高了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清她說的話:

  「神社內部有部分人利用我的體質進行人體實驗,對於這一件事情的發生,我感到十分的憤怒和痛苦,但我同時也知道,不應該把怒火牽連到其他不知情的無辜神官身上。」

  意識到栃木的話是想要做什麼,剛才還是詫異的禰宜神色猛然變為恐懼,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神官,對著他們怒吼:

  「你們別信!即便她現在說放過你們一時,難道她以後不會繼續算賬嗎?還不快動——」

  「現在,實驗的領頭者和部分參與者都已經被我控制住了,相關證據也在正在收集中。」

  不等禰宜說完「動手」兩個字,栃木輕輕擺了擺手,另外兩名被控制的神官一個閃身就到了禰宜面前,兩人合力把他制住。這一用力,兩個被控制神官身上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汩汩流血,地上的血窪越積越深。

  「不知道剩下的大家是否了解此事呢?」

  栃木措辭禮貌,似乎她只是在普通地進行詢問一樣,語調輕緩。

  「如果不清楚的話也不要緊,以後回憶起了什麼情報和消息,也可以來告訴我。不過,現在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調查,能不能請讓一下路呢?」

  現場陷入了沉寂之中,栃木仍然是笑眯眯地等著他們的回復,看起來沒有半分焦躁。

  終於,第一個人開始低下頭,往後退幾步讓出道路。他身旁的一個人見到同伴的動作,又轉頭看了看已經開始滲入木板縫隙中的血液,猶豫片刻過後也沉默不語著做出同樣的動作,剩余的神官紛紛效仿。

  栃木和本堂町面前被空出一條筆直的過道,直直地通向神社本社。她把雙手舉過頭頂,在空中輕拍幾下手掌,掌聲在只有海浪聲的沉默中格外清脆:

  「我們走吧。」

  本堂町手握扶手稍加用力,輪椅前輪稍微翹起,跨上了比地面略高的木質台階:

  「讓一讓,佐伯園子大人要前進了。」

  停止了許久的輪子開始咕繼續滾動,趟過地面上的血窪,輪椅在地面上留下了細細的血跡。本堂町穩穩地扶住輪椅,不偏不倚地推著栃木走在神官讓出道路的正中間。

  海浪繼續拍打著木質長廊下的支柱,迎面而來的海風把鐵鏽般的血腥味留在了身後,讓栃木有種回到自己第一次來到嚴島神社的恍然。

  越往裡走,記憶越發清晰起來。

  不能用腳丈量地面,栃木還是盯著眼前的地面靜靜地在心中數著。

  五百步……四百步……一百步……

  九十步……五十步……

  一步。

  走出長廊,陽光重新從頭頂泄下。

  栃木身後傳來解除操控、人體落地的聲音。

  波光粼粼的海面反射撒在海面上的金光,木質的舞台仍然和栃木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沒有半分變化,清爽的空氣讓一切都格外清晰,只站在遠遠的長廊底下,就能看到漆紅的鳥居遙遙相對。

  舞台中央,兩人同時轉頭往栃木的方向看來,刺目的陽光讓人影的輪廓都描上白色的高光,毫無阻礙地反射在栃木的視網膜底。

  「家主大人,好久不見。」

  栃木勾起嘴角,與宮司的問好聲與三年前別無二致,問完好之後,她才把視線和五條對上,表情中露出稍許驚訝。

  「啊呀,原來您今天還有客人,需要我作自我介紹嗎?」

  無視掉宮司仿佛要置人於死地的目光,本堂町繼續推動輪椅,很快兩人就來到了五條和宮司跟前。

  五條走上前,微笑著先伸出手:

  「怎麼能讓女士先自我介紹呢?我是今天負責解送詛咒師佐伯秀甫、順路拜訪神社的五條悟。」

  「居然是五條先生,久仰大名呀。沒想到這麼湊巧,我也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栃木握上五條遞來的手,兩人像是任何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那樣,客氣地握了握手。

  五條露出好奇的神色,和之前對待宮司的態度截然不同,出奇的耐心:

  「噢,湊巧?是什麼事情?」

  「既然您是為解送秀甫而來,那麼這件事情說起來就簡單了——我先自我介紹吧,我是佐伯園子。」

  五條一愣,重復了一遍:

  「佐伯園子?」

  他滿臉不可置信。

  顯然,解送佐伯秀甫的他肯定看過案件資料,對於其中唯一的死者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五條不可能對此不感到難以相信。

  「是的,佐伯園子,我是被詛咒師佐伯秀甫殺害的死者。」

  栃木轉頭看向宮司,對上宮司憤恨怨毒的目光也保持著一臉柔和的笑容。

  「宮司大人,恕我直言,我的死亡報告實在是誇大其詞了。」

  沒有理會五條和栃木的一唱一和,自栃木出現之後,宮司的目光就釘死在了她的身上,不管是誰都能看出,他此刻已經不想掩蓋自己對於栃木這個披著「佐伯」姓氏的外人的厭惡。

  然而,此時現在他想要把栃木趕走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看著她一句句地講下去。

  栃木轉身看向本堂町,本堂町心領神會地從袖口中拿出幾頁薄薄的紙張,遞給栃木。

  接過報告書,栃木把紙張鋪開在自己的雙膝上,坐直身體,把笑容稍微斂起:

  「這份報告,我想五條先生您既然是為解送秀甫而來,那麼內容肯定是看過的。」

  她抬頭看著宮司,一貫的笑容終於消失,變為譏諷的表情,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

  「裡面所報告的內容,與事實截然相反。」

  栃木停頓了一會兒,才慢慢繼續說話,語氣比最開始鄭重了很多:

  「五條先生,正如您所見,我不是死者。佐伯秀甫也不是凶手,要說是誰導致數名咒術師受傷,失去咒力,那造成這個結果的人是我,但是我並不能被稱為凶手——因為我只是收回了我的東西。」

  沒有觀眾的舞台沒有任何趣味,沒有趣味的演出,演出者也不願繼續進行下去。

  站在現場的四個人沒有人不知道真相,到了現在,面對栃木把一條條事實娓娓道來,反倒是再沒有人顯露出詫異或者驚訝的表情了。

  宮司終於知道,原來這是一場面對他的審判。

  栃木的話語還在繼續:

  「我被邀請加入神社,是因為神社發現我的體質特殊,會無意識之中吸收周圍咒力。神社以研究我體質來幫助和保護他人的名義,邀請我加入嚴島神社佐伯家。」

  她把寫有自己個人資料的紙張放下,拿起另一張記述案件的紙,海風把舉在空中的紙張吹得沙沙作響。

  「加入神社後,我配合神官進行一系列研究,並定期配合抽血以供研究。但令我沒想到的是,神社將我的血液經過處理後輸送給他人,賦予他人咒力,從而創造出了人造的咒術師。同時他們還將這種輸血會帶來不幸的副作用轉移到無辜的普通人身上,造成數人的意外死亡。」

  「因此,三年前覺察到實驗背後的真相之後,我讓秀甫只身前往東京,想向咒術高層揭發這件事。可是由於種種原因和意外,在嘗試剝離人造咒術師能力的過程中,我遭到能力反噬,身受重傷。這件事情被神社壓下來——我的存活被死亡報告隱瞞,罪名被安到秀甫的身上,導致他成為被通緝的詛咒師,不得不得放棄前往東京。事情的真相也就這樣被掩埋了下來。」

  說完這些之後,栃木放下了手中舉起的報告,把紙張放到自己的腿上用手壓住,防止它們被海風吹走。

  她看向宮司,眼神很平靜,像是宣讀審判結果的法官:

  「以上,您有什麼需要反駁的嗎?」

  「我算是看明白了。」宮司喉嚨嘶啞,他看著面前的栃木和五條,神色狼狽,「你們全部都是串通好的。」

  一開始,他以為這是已經搭上御三家的佐伯秀甫在背後聯手五條,兩人想共同上演一出好戲給他看。

  但直到栃木的出現,宮司才發現自己猜錯了演員。

  另一位演員不是他心心念念曾經培養出的繼承人,而是被他視為道具的外人。

  栃木到底是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和五條認識,沒有人能幫這位佐伯家的前任家主解答了。

  當然,對於他來說,知道這個謎題的答案,也沒有任何意義。

  五條隨意地把手一攤,聳聳肩:

  「嘛,隨你怎麼看。我還沒嫌你給我增加工作量呢。」

  該有的證據都有了,該有的理由也有了。

  就算是栃木和五條這一出全都是演的,栃木所說的本身也都是確鑿的事實。剩下仍然不明確的部分,也會隨著案件的推翻重查而水落石出。

  在五條押著宮司准備離開之前,栃木對著宮司突然開口:

  「您真該感謝五條先生的造訪。」

  「為什麼?」

  面對她冷不丁地這麼一句,宮司一愣,下意識反問道。

  「如果不是他在場,我可能就選擇家族內事務家族內解決了——正如你們之前所做的那樣。請放心,不管怎麼樣,我都一定會如實撰寫你們所有人的死亡報告。」

  栃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歪頭笑笑。

  「所以,請感謝五條先生吧。」

  像是舞台的幕布落下,演員逐一離場,建立在海面上的舞台只剩下兩人。永不停歇的海風暢通無阻地從本社神殿內穿堂而過,奔向海中矗立的鳥居。海面在風的撫動推出波瀾,周而復始的洋流順著海岸線一路北上,滔滔浪花中總會有一滴海水從廣島出發,捎著神社內裊裊的香火氣息拜訪東京。

  「啊,今天的陽光太刺眼了,照得我眼睛都痛」

  目送著五條和宮司離開之後,栃木仰頭,對著頭頂的天空眨了眨眼睛,隨後又迅速低下頭,揉了揉自己的雙眼,聲音含含糊糊。

  「小春,我們也走吧。」

  「好。」

  本堂町心領神會地沒有去看栃木的臉龐,只是快速地應答一聲,再次推動輪椅。

  在陽光的暴曬之下,來時沾染的血跡已經干涸,輪子和木板連接處的縫隙在磕碰中發出輕響,不再留下蜿蜒的血液痕跡。


第109章

  因為五條本人就在嚴島, 東京只來了一名輔助人員。

  不過,除了輔助人員以外, 還來了一個人。

  「鏘鏘鏘——」

  遮遮掩掩地走到栃木面前後,五條向旁邊一平移,把藏在他身後的人露了出來。

  「木記!」

  正在整理資料的栃木見到了熟悉的面容後,興奮地從桌後站起身,衝上去給飛鳥井一個大大的擁抱,語速飛快地拋出好幾個問題。

  「你怎麼來了?高專那邊的學業還順利嗎?對了,伏黑虎杖還有釘崎他們怎麼樣了?」

  飛鳥井抬手回抱住栃木,把臉輕輕靠在她的肩上,說話的聲音還是和以前一樣輕柔平緩,逐一回答著她的問題:

  「我是來這邊幫忙的。咒力控制方面我也有了很多進步,夜蛾校長說我可以把這次機會當成修學旅行。高專那邊大家都很好,他們本來還想跟著我一起來呢。」

  當然, 一年級生們的原話肯定不是這樣子了, 只是善解人意的飛鳥井只挑選了部分說出來。

  虎杖:旅行!我也想去修學旅行!

  伏黑:如果缺課太多,換個班主任怎麼樣?

  釘崎:附議——

  兩人結束擁抱之後, 本堂町不知道從那個角落冒了出來,笑眯眯地補充道:

  「不過這次木記姐是以'倉'的身份來的噢。」

  栃木這才注意到本堂町的手裡還拿著某種儀器。本堂町伸出手撫摸著儀器的表面,一臉懷念地介紹:

  「這個是用來檢測思想粒子的儀器。啊——好久沒拿到手了,有點懷念的感覺呢。」

  「儀器可以重新使用了?」栃木轉頭看向飛鳥井, 「難道木記你……?」

  「倉」是圍繞著飛鳥井的術式而建立的,用來偵破案件的各式儀器自然也離不開飛鳥井的咒力支持。而自鳴瓢引起的案件後,飛鳥井離開了「倉」去往高專學習咒術相關知識, 「倉」的運轉也暫時被擱置。

  而現在本堂町說儀器可以繼續使用了,那也就意味著……

  飛鳥井微笑著點點頭:

  「對,我已經重新回歸'倉'了。」

  「雖然在'倉'的時候,確實有些令人感到糟糕的回憶,但是也有不少想要來救我的人。」飛鳥井笑意盎然的綠眼睛同栃木對望,「所以我想,或許即使是像我這樣的人,說不定也能幫助到他人呢。」

  五條豎起一根手指:

  「還有還有,鳴瓢也要結束休假,准備回'倉'繼續擔任局長了,以後你們又是同事啦——就是可惜我這任短暫而偉大的局長要就此卸任。」

  他抬起兩只手,同時拍了拍飛鳥井和本堂町的肩膀,一臉「我理解你們對我的不舍」表情:

  「不用太懷念我,即使是鳴瓢局長,也要好好地聽他的指令啊。」

  本堂町唰地舉起手:

  「五條局長。」

  「在,請講!」

  「您離職前,別忘了吩咐財務那邊給我加工資。」

  「……」

  聽到「加工資」這三個字從本堂町裡說出來,五條周身一震,渾身猛得顫抖一下之後僵在了原地,過了好半晌才敢顫顫悠悠地把視線看向栃木那邊。

  對上五條心虛的表情,栃木笑得異常燦爛:

  「是啊,這次可要給我們的功臣,分析官本堂町小春女士,加工資啊。畢竟,做領導的一定要言而有信,你說是不是啊,五條?」

  「很有道理!」

  被栃木笑得仿佛渾身上下有螞蟻在爬,五條扔下一句話之後,瞬間閃身消失在了三人的視線之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的趕著去聯系財務給本堂町加工資了。

  後來,當飛鳥井也投入到工作時,栃木才發現,或許安排飛鳥井來,不僅僅是為了鍛煉她的能力,同時也是因為她的能力確實很有用。

  經過不斷地學習和練習控制自己的術式之後,檢測儀器已經可以通過飛鳥井的能力收集到所有的思想粒子,只要加以篩選,就是比監控攝像頭還要精准地情景回放。

  再加上本堂町雷厲風行的辦事效率和前期五條和栃木一起收集的證據,很快,三年前嚴島神社詛咒案的真相終於公之於眾。

  在正式的報告和判決出來之前,結束調查的五條和本堂町一起回了東京,只有還沒有結束修學旅行的飛鳥井留下來陪著栃木。當然,飛鳥井本人也很願意留下來,據她所說,她很喜歡嚴島的海景。

  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和能讓人擾亂的心緒平靜下的力量。

  飛鳥井是這麼說的。

  當把最後一項與三年前詛咒案有關的事物處理完之後,季節已經進入了深冬。

  站在整理一新的繪馬架前,抬頭望向自頭頂落下的皚皚白雪,栃木把最後一個繪馬掛上去,舉起手機,對著最後一個繪馬按下拍照鍵。

  【希望演出一切順利!還有把所有想要傳達到的感情都傳達出去! 】

  繪馬的右下角標注著寫下這個繪馬主人的名字——

  長瀨麻奈。

  滑動手機屏幕,找到了備注為「牧野」的號碼,栃木把剛拍好的照片上傳上去。看著空白的文字欄後,她思考了片刻,又加上了一句:

  「麻奈的繪馬我已經好好地處理好掛回去了。」

  按下發送鍵後,栃木把手機塞回口袋裡,往後退了幾步,站在稍遠處欣賞著重新整理好的繪馬板。

  從今往後,它又將回歸它本來的用途。

  將每一個美好的許願和祈禱傳達到神明處。

  等看到牧野的回信時,已經是晚上入睡前了。

  栃木一邊心想著牧野還真是事務繁忙啊,一邊點開了回信。

  「謝謝你。麻奈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下面配圖是兩個穿著打歌服的女孩在舞台上露出燦爛笑容,舞台下是如同夜空般星星點點的橙藍兩色應援棒。

  是長瀨麻奈的妹妹長瀨琴乃,和接受了長瀨麻奈心髒移植的川咲櫻。

  把手機貼在胸口,望著床上的天花板發呆了好一會兒,栃木翻身而起,走到書桌旁打開電腦,在社交賬號上搜索到「星見事務所」後,按下了賬號名稱旁的關注鍵。

  除了「星見事務所」以外,栃木的社交賬號裡還關注了另外一個偶像團體。

  腐爛秀秀,一個名字聽起來像是僵屍片的七人偶像團體。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栃木突然開始成為偶像廚了,而是因為這個偶像團體的經紀人正是離開星見事務所,以振興佐賀地方經濟為目標的咒術師,巽幸太郎。

  巽幸太郎是主動聯系栃木的。

  這些人能聯系上栃木,還多虧五條的幫忙。有他在中間牽線搭橋,栃木在咒靈期間認識的人都被重新逐一聯系上,和栃木互換了交換方式。

  高專和「倉」的人自然不用說,全都已經安安穩穩地躺在栃木的通訊錄裡,之前有過幾次往來的諸如牧野和巽幸太郎也取得了聯系方式,甚至連夜鬥的聯系方式也有。

  栃木:等等,神明也用手機的嗎?

  不過,至於五條把栃木通訊錄裡自己聯系方式的備注改成了什麼……那個不提也罷。

  最讓栃木不可思議的是,五條居然把太宰的聯系方式也給了她。

  「你不會是被誰降靈了吧。」

  栃木:居然能降靈五條,這到底是什麼強者。

  收到五條信息的栃木第一反應就是懷疑,她還記得五條和太宰之間互不對付。

  五條再次發來信息的文字裡都透露著怨念:

  「嘛,畢竟他也算是幫了我們不少忙,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他存在我的通訊錄裡了。」

  所以,當經歷過興衝衝打電話給她問好的一年級生和以前的同事之後,栃木接到巽幸太郎打來問候的電話也不意外了。唯一令她感到意外的就是在他們通話時,背景中傳來熟悉的少年聲音。

  「噢,是狛枝啊,」巽幸太郎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不是你介紹他來我這裡的嗎?雖說我能幫他解決他的幸運問題,不過似乎他還沒有考慮好。再加上前段時間他剛把學校炸了,現在休學也不著急,所以他就在我這邊幫我的忙了。」

  栃木:……

  把學校炸了,現在的高中生這麼猛的嗎?

  於是,借著巽幸太郎,栃木也和在天際賭場遇到的那個表現奇怪但是腦子意外好使的少年重新聯系上了。

  「栃木小姐,能再次聯系到您真是我的榮幸,聽聞您現在成為了嚴島神社的大人物,果然有才能的人不管在哪裡都能發光啊。」

  電話另一旁的少年說話的風格仍然沒有發生變化,像是戲劇唱詞一樣抑揚頓挫的語調,配上誇張和過度恭敬的措詞,讓栃木腦子裡直接蹦出了他說話時的動作姿態。

  了解到他就是這個說話習慣,栃木直接把沒有用的客套話在大腦裡過濾掉,直入主題:

  「巽先生說你還沒考慮好解決你的幸運問題,是因為還有什麼困惑嗎?」

  罕見的,對面的少年沉默了一會兒,他沒有用誇張的贊嘆逃避問題,而是認真思考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狛枝的聲音輕輕的,少年特殊的音色中帶著沙啞的感覺:

  「不是的,我對你們的才能毫無困惑,所有的問題都是來源於我自身。雖然我厭惡著我的幸運,但當有能將它從我身上剝離的方法時,我本以為我會很興奮的,可我並沒有,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曾經為我的這份幸運而驕傲過。」

  狛枝的語速很慢,像是這份來自自我的審視需要他仔細斟酌著每一個字詞才能說出口,讓他放慢了說話的速度。

  「它已經跟著我太久了,說是成為我身體的一個器官也不奇怪,我本來以為,我的余生就是和這份幸運彼此折磨著直到死亡。但是現在突然冒出來了另一個選項……我不知道一旦擺脫了它,我該以怎樣的姿態繼續生活,能不能繼續生活下去也說不定,所以,在得到這份幸運之於我到 底是什麼的答案之前,我還暫時不能給予巽先生回復。 」

  說完這些之後,狛枝的語調重新變得輕快起來:

  「但不管怎麼說,還是非常感謝您的介紹,這是我發自內心的感謝,謝謝。」

  「而且我終於實現了養一只不會死掉的小狗的願望呢!除了它的頭上有奇怪的色差和縫合線,面色發青,有時候體型會突然發生改變以外,它還能稱得上是可愛呢。」

  「啊,狛枝同學,那個不要說啊——」

  電話背景音傳來了巽幸太郎的慘叫聲。

  今天的巽幸太郎也在為掩藏自己的偶像團體內全都是僵屍而努力呢。

  結束通話之後,栃木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心中隱隱抓不住的迷霧因為狛枝的一番話開始有了實體,終於要從其中顯露出輪廓。

  今後、未來、從今往後的打算……

  栃木忽然想起來五條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第110章

  三年前的嚴島神社詛咒案最終正式翻案,家入硝子帶著報告書和判決結果來到了嚴島神社。

  「身體恢復得不錯,就是視力還是有點問題, 」家入稍稍往後退幾步,把空間空出來讓栃木坐起來,「不過也不要緊,等慢慢恢復就可以了。」

  從床上坐起來,栃木一邊重新穿好自己的外衣,一邊略帶歉意地對家入道謝:

  「真是麻煩你親自過來一趟了,明明就算真的需要有人送文件, 也可以讓時間更加空閑的其他輔助人員來。」

  家入玩笑說:

  「那可不行,你都不知道五條在高專簡直天天上我的醫務室來找我,追問我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能來嚴島給你做個檢查。要不是我還是個大活人,我早就被他直接打包成快遞郵寄到你這兒來了。」

  對上家入揶揄和調侃意味的目光,栃木略微心虛地把目光移開,干巴巴地回應道:

  「我過會兒就打電話說他一頓。」

  騷擾同事是錯誤的行為!

  「好啦,就算五條不說,我本來也打算過來的——你的體質這麼有趣,我還想研究研究呢。反正你這兒也是旅游景點,作為報答,給我安排三天兩夜的旅游怎麼樣?」

  家入在栃木旁邊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唔,公費旅游,這麼想還不錯。」

  見家入不再調侃自己,松了一口氣的栃木馬上給她保證道:

  「沒問題,我這就叫秀甫去給你安排。」

  有了之前的經驗,給家入安排住宿的流程再順利不過。

  至於那些經驗是從哪裡來的, 那就是令人痛苦的回憶了。

  比如某位拖著自家神器在神社本殿裡偷吃三女神貢品的五元神。

  要不是三女神托夢給栃木,在她的夢裡委婉提醒了她一下,她還不知道原來自家的神社裡面居然還藏了個夜鬥。

  栃木把偷拿貢品的夜鬥和他的神器抓出來時,夜鬥還振振有詞。

  「我有在工作的!貢品是我的報酬!」

  夜鬥把旁邊的雪音拉過來,用手肘捅了捅他,給他比了個眼色。

  少年神器滿臉屈辱,心不甘情不願地應和著夜鬥的話:

  「是的,我們在做工作的……」

  雪音:如果說仗著游客看不到,在神社屋頂上拔草也算工作的話。

  最終栃木還是給夜鬥和雪音在神社裡安排了工作和住處。

  畢竟她也確實是暫時比較缺乏人手。能信得過的輔助人員那邊,能力不足,處理不來咒術相關的事情;而有點能力的咒術師大多數也參與了三年前的案件,現在還在等待東京高層的處罰。

  於是,身為新任佐伯家家主、嚴島神社宮司,栃木現在能夠放心交代工作的人十分凄慘地只剩下了兩個——一個負責神社日常運營的佐伯秀甫,和一個臨時來幫忙的飛鳥井木記。

  盡管夜鬥有時候是有點不靠譜,但總的來說,他的到來對於栃木還是一件好事的。

  至於另一位客人,來的方式就比夜鬥正常多了。

  當負責神社日常運營的佐伯秀甫找到栃木,說他接待了一個來自橫濱的旅游團體的時候,栃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栃木放下文件,看向特地過來和她報告的佐伯秀甫:

  「橫濱?怎麼了嗎,還特地來和我說一聲?」

  「是來自橫濱的武裝偵探社,他們來進行年末員工旅游。」看到栃木的表情仍然沒有什麼波瀾,秀甫又加多了一句,「太宰先生在的那個武裝偵探社。」

  「噢,太宰先生……啊?等等!你說誰?」

  栃木大驚失色。

  秀甫點點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是的,太宰,太宰治先生。因為之前太宰先生在案件裡幫了我大忙,所以聽說他們偵探社在為年末員工旅游煩惱的時候,我就邀請太宰先生來了。」

  在東京的時候,比五條和失憶的栃木更先接觸到佐伯秀甫的人正是太宰。太宰通過一系列調查取證和推理,先一步發現三年前案件的真相,並與佐伯秀甫接觸。

  對於當時背著詛咒師黑鍋的佐伯秀甫而言,在其中周旋、幫他傳話和揭露真相的太宰確實稱得上是他的恩人了。

  對於這些事情心知肚明,但是栃木還是對接待武裝偵探社感到了一絲絲棘手。

  畢竟,太宰先生真的很難搞啊……

  栃木在心裡吐槽了一秒之後,還是答應了佐伯秀甫的請求。

  於是,現在繼前來打臨時工的夜鬥和雪音,前來員工旅游的武裝偵探社,栃木又要給家入硝子安排一個住處。

  啊,既然都是女士,要不然就安排在與謝野小姐的房間旁邊吧。

  栃木靈機一動,忽然想起來似乎與謝野小姐還算是武裝偵探社裡的常識人,這樣安排應該不會有問題。

  至於後來由於她的這麼安排,家入硝子和武裝偵探社的與謝野晶子意外相遇,兩人甚至在結束嚴島之旅後還保持著聯系,最終發展出了讓高專和武偵都摸不著頭腦的友情,那就是後話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吩咐秀甫給家入硝子安排完房間後,栃木撥通了五條的電話。

  對面的五條幾乎是秒接。

  「喂,小光,是想我了嗎?是吧是吧肯定是的吧!」

  五條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充滿了活力,接通的瞬間栃木把手機拿遠了一些,以保護自己的耳朵,等五條說完話之後才把手機靠近耳旁。

  「硝子小姐今天來送資料,還順便給我檢查完了身體,一切正常。她說想在這邊玩幾天再回東京。」

  栃木一五一十地和五條講著自己這邊的情況:

  「還有,硝子和我說你老是去醫務室騷擾她——我都說過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沒有問題,硝子她本身就忙,就不用麻煩她特地來嚴島一趟了。」

  「嘖,你信她?」電話另一端的五條很不爽地咋舌一聲,「她早就迫不及待想去嚴島了,要不是還有其他事情沒忙完,她跑得比誰都快!」

  很快,五條又換了個聲音,無理取鬧地開始鬧騰:

  「可惡啊!我也想去嚴島!為什麼沒有人幫我來處理事務給我放個假,我的年假去哪裡了,還遵不遵守勞動法了!」

  伊地知的聲音在電話背景裡幽幽響起:

  「五條先生,如果不是您之前一直拖著不處理,也不會堆積到年底有這麼多需要處理的事務……而且栃木小姐還在高專的時候就已經幫您處理不少了……」

  栃木:……

  在五條開始下一輪無理取鬧的時候,栃木默默掛斷了電話。

  果然,選擇給五條打電話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以後還是都發郵件好了!

  安排完各項事宜,栃木正要打算坐下來看家入帶來的資料時,門外又匆匆跑來一名巫女。

  巫女扶著門,氣喘吁吁的樣子看上去是一路跑來的。

  她深吸了幾口氣調整好呼吸後,連忙對栃木說:

  「大人,有游客反應在海裡看到了浮屍,您快去看看!」

  等她匆忙趕到現場的時候,事情已經被旁人處理完畢。

  看起來似乎是深諳如何從水裡打撈人這一技術活的眼鏡男子按著渾身濕噠噠像是一條青花魚的高個男子的頭給栃木道歉。

  「你這家伙……一會兒沒看住你就跑去入水!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會給游客帶來多大的恐慌,會給神社的負責人帶來多大的麻煩!」

  「因為這裡的風景實在是太好了嘛……」

  向栃木保證完偵探社絕對會看好太宰,並且等換完衣服之後絕對會讓太宰上門親自給栃木道歉,國木田拎著太宰匆匆離去。

  剛從海裡被打撈上來的太宰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海水,在地面的木板蜿蜒出長長的水跡。

  目送著兩人離開的栃木:……

  這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歷經一番波折,栃木終於有時間在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下,翻看家入帶來的報告書和判決書。

  剛翻開文件夾的第一頁,一個熟悉的信封從夾縫裡面滑落。

  栃木把掉在地上的信封撿起來,把它翻了過來。

  信封上寫著「田中園子」四個字。

  她馬上就想起來了。這是當時在學校裡面她塞給五條當做信物的東西,以防她復活之後的失憶。

  不過後面栃木並沒有失憶,所以這封信也沒有派上用場,一忙起來之後,她也忘了這封信的存在。

  想來應該是物歸原主吧。

  這麼想著,栃木把信封放到了書桌的一邊,打算還是先看報告。

  「……關於嚴島神社詛咒一案,已根據被害人佐伯園子的指控成立相應調查組。經調查指控人所述情況屬實,現撤銷對於佐伯秀甫的詛咒師認定,並根據案件實際情況作出以下判決:

  「……」

  一目十行地掃完判決書後,栃木把身體往後一靠,背靠著椅背,仰起頭盯著頭頂天花板上的木梁。

  她還是有種不真切的的模糊感,快到讓她覺得一切仿佛只是自己做了一場夢。

  不過沒等她多惆悵一會兒,門外再次傳來破壞氣氛的敲門聲。

  略有些孩子氣的語調伴隨著敲門聲從門外傳來:

  「佐伯小姐,佐伯小姐在嗎?我帶著太宰來道歉啦!」

  匆匆調整好自己的姿勢,在椅子上坐好,栃木向門外喊道:

  「請進。」

  門外的兩人推門而入。

  走在前面的帶著棕色帽子、西裝馬甲外面披著同色披風的偵探社成員拍了拍太宰的背,把人從門邊一下子推到了栃木前面。

  栃木想起來,這位似乎是……江戶川亂步,江戶川先生?

  亂步把嘴裡的棒棒糖拿出來,拿在手上晃了晃:

  「我按照社長的吩咐把人帶來啦!」

  不過需要道歉的某人顯然毫無自覺。被推到栃木的桌前後,太宰掃了眼她桌面上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資料,伸手一撈,無比自然地就把資料拿到了手裡。

  「噢,都判了死刑了啊。」

  太宰三兩下就把報告翻完,挑了挑眉,對栃木祝賀道。

  「這下神社內的勢力就要大洗牌了——怎麼樣,有沒有信心,園子小姐?要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嗯哼哼,說不定我能幫你出點主意解決掉。」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並不是十分的遵紀守法,太宰又補充了一句:

  「絕對是合法又有效的喲。」

  「嗨嗨,我要向你們社長舉報你私下接委托了噢。實不相瞞,我現在最想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挽救我們神社在旅客中的口碑——'震驚!知名旅游景點海面竟漂浮無名屍體',真希望明天不要在新聞裡看到這樣的報道啊。」

  栃木笑眯眯地問道:

  「太宰先生有什麼辦法呢?」

  栃木盯住太宰。

  太宰移開了目光。

  栃木繼續盯住太宰。

  太宰把手中的資料放回了桌上。

  栃木鍥而不舍地盯住太宰。

  太宰往後退步到門邊,像是螃蟹一樣飛速平移著消失了。

  「啊,道歉完了嗎?那我也走啦,拜拜!」

  見太宰跑走,亂步叼著棒棒糖也准備跟著離開,轉身往門口走去。

  臨走前,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亂步又轉過頭來,指了指栃木桌上的信封,留下沒頭沒腦的一句:

  「記得看信。」

  栃木:?

  怎麼話題突然又跳到了信上?

  雖然對於亂步的話一頭霧水,但想著他作為偵探社的一員,應該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栃木決定還是聽他的建議看看信件。

  不過裡面信的內容都是我自己寫的,也沒有什麼好看吧。

  栃木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打開了信封。

  信紙從裡面掉了出來,和她記憶中的別無二致,還是寫著兩段話,都是她自己的字跡。

  什麼嘛,果然剛才亂步只是隨意一說。

  正要把信紙重新塞回信封裡,把信紙折疊起來的過程中,栃木忽然掃到信紙背面寫有什麼。

  她把信紙翻了過來。

  信紙背面的字跡……熟悉,但並不是栃木的字。

  那裡只有一行字:

  【贊同!在嚴島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啦! 】

  那行字很奇怪,並不寫在信紙空白背面的上方,也不寫下方,甚至左右都不靠,只是突兀地寫在某一處,如同一處空中樓閣一般奇怪。

  栃木舉起信,看著五條寫的這句沒頭沒腦的關心。

  贊同?贊同什麼?

  頭頂的燈光穿透舉在空中信紙,並不算是很厚的信紙在燈光的照耀下,正面的字跡隱隱透過紙面印到了背面。

  栃木先是一愣,然後迅速把信紙翻回到正面,來來回回翻了幾次之後,她才搞懂了五條是怎麼寫了這樣一句奇奇怪怪的話在一個奇奇怪怪的位置。

  五條那句話的位置,翻過來正好對著栃木曾經寫給自己的信中的某一句話:

  【最後祝你一切平安,多加保重,讓愛自己的人傷心可不太好,別讓田中夫妻擔心你。 】

  保持著舉著信紙的動作很久之後,栃木放下了信紙。

  她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邊,把室內通亮的照明燈關掉,慢慢地走出辦公室。

  接近冬季的神社逐漸被蓋上一層白紗,游客仍然穿梭在拜殿內祈福。繪馬架前,游客帶著美好而幸福的笑容把寫有心願的繪馬掛到支架上。步履匆匆的巫女偶爾停下腳步,為找不到路的游客指路。栃木甚至看到了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夜鬥……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和神社供奉的三女神搭話,幸好夜鬥的存在感低,不會驚嚇到游客。

  她可不想明天能在新聞裡一次性看見兩次嚴島神社的名字。

  終於走到了一處沒有人的長廊,望著海面上飛舞的雪花,栃木對著雙手哈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點開通話記錄中最上面的那一條。

  電話仍然是秒接。

  自信滿滿的聲音再次從手機裡面蹦出來:

  「才過這麼一小會兒就又給我打電話,果然是想我了吧!」


第111章

  短暫的寒假結束後, 高專一年級生迎來了他們在高專學習第一年的最後一個學期。

  「啊——不想上學啊,為什麼過年躺在被爐裡面的美好時光總是過得那麼快。」

  釘崎坐在座位上伸了一個懶腰, 發出長長地嘆息聲,伸出手臂扒住課桌,臉朝下地趴在了桌面上。

  過了好半天也沒見到有人回應自己,她又翻了個身,把目光投向伏黑和虎杖:

  「喂,你們過年都去干什麼了?」

  伏黑頭也不抬:

  「就是和平時放假一樣,沒什麼區別。」

  「唔,去找以前學校裡的同學一起到處逛逛玩玩,然後也沒做什麼別的事情了?」

  見釘崎似乎一個人很無趣的樣子,虎杖搬著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她的課桌旁邊,分享自己的假期生活。

  「啊對, 還有過年的時候, 五條老師請我和伏黑一起吃飯了。」

  聽到五條請客吃飯, 釘崎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

  「他居然肯請客!哪裡哪裡?你們去哪裡吃飯, 是銀座嗎?」

  她至今還記得曾經五條襯衫的價格給她帶來的震撼。

  既然那麼有錢,給學生請客的地方想必肯定也不便宜吧。

  越細想越覺得虧了,感到自己失去了一個去銀座吃高檔料理的機會,釘崎瞬間從桌子上彈起來, 發出不甘心地哀嚎:

  「為什麼是我不在東京的時候請客啊。」

  虎杖:「我們一起煮的雜煮。」

  釘崎:「……」

  她重新趴回了桌子上。

  「什麼嘛,這算哪門子請客,居然還要自己煮——還好我回家了。」

  虎杖倒是對雜煮頗為好評:

  「因為食材都是五條老師買回來的, 所以當然算是他請的客。而且自己煮的過程也很有趣啊,大家團聚在一起,共同努力做出一頓晚餐, 然後再坐在一起享受美食……」

  似乎是回想起了當時的場景,虎杖停頓了片刻才回過神,對著釘崎豎起了大拇指:

  「我覺得很有過年的感覺!」

  「噫!」釘崎皺了皺眉,對他們三個的廚藝表示懷疑,「'享受美食',你們真的能做出美食嗎?」

  虎杖豎起大拇指的動作和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伏黑在旁邊適時地補刀:

  「如果沒有執意往鍋裡放入過量糖,和什麼食材都一股腦地往鍋裡放的兩個人,我想那鍋雜煮的味道至少還是能接受的水平。」

  「還好我回家了。」

  聽完伏黑的描述,釘崎一副慶幸地表情點點頭,再次重復道。

  三人正聊著天,教室門突然被推開。

  背對著教室門口的虎杖回過頭,就見到五條站在門邊。

  五條把手放在耳邊,神情誇張:

  「我是不是聽到有人在說我的壞話?」

  伏黑依舊頭也不抬:

  「我只是把實際情況復述了一遍。」

  走進教室,五條穿過講台,走到了三人的坐幾張課桌旁邊,隨意拉開了一張附近課桌的椅子,身體側著坐下。

  見五條也來了,釘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向他問道:

  「對了,小光什麼時候回來啊?木記去她那邊幫忙,現在也還沒回來。」

  栃木走得匆忙,沒有和一年級生細說發生了什麼,只是說自己找到了身體,准備去拿回自己的身體。

  後面飛鳥井也去幫忙,本來一年級生以為她們只是去短暫地出個差,沒想到這兩個人直到過完年,新學期開始也沒有回來。

  本來高專裡面的女生就不多,結果栃木和飛鳥井兩個人還一起離開了,搞得釘崎有時候吐槽都找不到人一起吐槽。

  說到這個話題,伏黑終於把頭抬起來。

  他看向五條,神情中閃過一絲猶豫:

  「我聽說栃木小姐她……改回了原名,現在已經是佐伯家的家主了?」

  「佐伯家?」

  虎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是之前伏黑給他們提起的那個家族。

  他略帶詫異驚呼出聲:

  「這不是就是嚴島神社的那個家族嗎?栃木這麼厲害的嗎?」

  五條坦坦蕩蕩地點了點頭:

  「對,所以這段時間她都在忙家族內的事務,木記也是自己決定留在那邊給小光幫忙的。」

  「原來是這樣啊。」得到了答案,釘崎臉上卻還是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小光是不是就不會回來高專當助教了?」

  「……好問題。」

  就算自信如五條,也被釘崎的這個問題難倒了,噎了一下之後給出了一個含糊的回答。

  「回來的可能性很小吧。且不說栃木小姐願不願意來高專繼續當助教,就算想回來的話,雖然現在她才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但她畢竟也不算上是正統繼承人,只不過沒人打得過她而已。要是現在她離開嚴島,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出事。」

  對於咒術界和各家族更加了解的伏黑結合著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和以往的經驗有理有據地分析著。

  他攤開雙手,眼睛飄向五條,語氣平靜:

  「除此之外,我想,栃木小姐也不想回來看到某張曾經剝削自己的上司的臉吧。」

  釘崎附和:

  「這點聽起來倒是很有道理。」

  「唔——受到了暴擊!」

  接到了伏黑的視線,五條捂住自己的心髒,作出一副身受重傷的模樣。

  沒等五條開口反駁,教室門口又傳來了推門聲。

  出現在門邊的夜蛾向五條招了招手:

  「五條,稍微過來一下。」

  「來了!」

  剛才還裝作殘血的五條瞬間滿血復活,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向門口,臨走前還不忘順手把教室門關上。

  兩人並排走在教學區的走廊上。

  夜蛾目光微微側向五條,仿佛只是無意間隨意選擇了一個話題打開對話:

  「剛剛聽你們在聊栃木的事情。」

  「是。」

  五條沒有否認。

  收回了瞄向五條的余光,夜蛾重新把目光投向前方:

  「她最近被高層抨擊得厲害——因為她提出來要和政府建立合作,就像是建立異能特務科介入異能力者的管理,她打算以廣島縣為試點,建立咒術特務科。」

  停頓了一下,試探著先想要看看五條是反應,見他並沒有說什麼,夜蛾干脆先給出了自己的觀點:

  「作為我個人,我是支持她的。畢竟現在的高層……不用多說,你我都明白。從這個角度來講,我是希望能和政府建立合作關系的——至少讓咒術界不要成為少部分高層的一言堂。而且,如果能和政府合作,不僅能從民間篩上來更多流落在外、沒能接受咒術教育的咒術師,同時還能減輕一部分輔助監督的負擔。從長遠來看,有助於緩解人手嚴重不足的問題。」

  「廣島縣離東京和京都都遠,家族方面也是嚴島神社的佐伯家一家獨大,即便近年沒有出什麼強者,作為老派家族來講,底蘊也還是在的,作為試點來說確實合適。」說到這裡,夜蛾嘆了口氣,「但是栃木……佐伯園子她畢竟也才剛當上家主,就算她本身實力可以,身邊還有特級的飛鳥井在幫忙,我還是擔心這個提議會不會跨步太大了。」

  「這一步總要跨出的,只不過是早晚的區別。」

  和夜蛾並肩而走的五條轉頭看向窗外。

  盡管過完了年,冬季還沒有完全過去,窗外仍然是一片白皚皚的雪景,被壓埋在雪下的植被樹木只露出棕褐色的枝干,還沒有從冬眠中清醒過來。

  五條勾起嘴角:

  「既然如此,早一點豈不是更好?我相信小光能做到,也會不留余力地支持她。」

  「這樣啊……」夜蛾先是一愣,緊接著也無聲地笑起來,「看來果然是我的年紀大了啊,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

  這位曾任五條班主任、現在成為東京都立咒術高專校長的教育前輩看向這個走在自己身旁、高出自己不少的青年,抬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背:

  「我也支持你們。」

  走到拐角處時,夜蛾突然想起來自己是來吩咐五條某件事的。

  「對了,差點忘了叫你出來是有別的事情。」

  「嗯?什麼事。」

  「這學期我新招了一個老師,她應該這會兒快到了。」估摸了一下時間,夜蛾對五條說,「你去接她到我辦公室來吧,我和她說好了,我讓她在高專門口等人接她。」

  「新老師?」

  五條略低下頭,眼睛從墨鏡後露出來看向夜蛾,似乎是對這件沒聽說過的事有些意外。

  「是什麼時候招的,我怎麼都沒聽說過。」

  「是位有教學經驗的好老師。去吧,別又遲到讓人等著了。」

  沒有正面回答五條的問題,夜蛾露出個略帶神秘的笑容,告別後轉身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帶著一頭霧水的疑問,五條向建築外走去。

  由於有陽光的照射,盡管室外都是積雪,但卻比沒有暖氣只有穿堂風的過道還要暖和。

  踩著腳底的落葉和積雪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五條心想著冬季到底什麼時候會結束。雖然他對於季節並沒有什麼喜好厭惡,但他還是希望天氣能溫暖一些。

  如果天氣能回暖的話,小光那邊過冬應該就會稍微舒服些。

  五條還記得自己上次短暫地溜去嚴島看望栃木。本想給她一個驚喜,結果感冒縮在被窩裡休息的栃木反而給五條了一個驚嚇。

  我就說怎麼最近都改發郵件了,原來是怕感冒虛弱的聲音被我聽出來。

  自那以後栃木每發一次郵件,五條都要打電話回去好好確認一番。

  穿過校內七拐八拐的建築,終於走到接近校門口的石階道上。石階上並沒有積雪,只有清掃過後剩下的淺淺水跡。

  五條沿著主干道往校門口的方向漫步,抬頭眺望向前方,尋找著夜蛾口中「新老師」的身影。

  忽然,他看到了什麼,腳步一頓,隨後又迅速加速步伐,快步向前走去。

  五條看見了一個背影——不是很清晰,但是很熟悉。

  熟悉得就像是他每天都在腦海裡面模擬的那樣熟悉。

  接下來更像和他預想中的劇情一模一樣,那個身影轉過身來,露出一張五條熟悉的笑臉,笑意盈盈地注視著他。

  伴隨著五條靠近的步伐,那笑容變得越來越清晰。

  走到那人面前,五條伸出手,手掌輕輕貼上了那個人的臉龐,以此確認這並不是他在白天閑暇休息時突如其來的夢境。

  是溫暖的,有觸覺的。

  他聽到自己開口的聲音中帶點難以置信和激動的顫抖:

  「你怎麼來了?」

  「神社那邊的事情基本處理完了,家族裡面的反對聲音也都消失了,日常運營只靠秀甫一個人也能維持。推行咒術特務科的計劃還要和東京的高層繼續商討,所以我就親自抽身過來一趟。」

  栃木舉起雙手,將五條的手掌包裹在手心中。

  「但是,即便異能特務科能順利成立,成為一個優秀的組織,我想,在經過漫長時間的洗禮之後,也難免會腐敗和僵化。那樣子的話,就必須要保證未來能有心懷善意並有能力的人,繼續開拓出正確的道路。」

  她仰起頭,看向五條:

  「於是,我就想到了你之前說過的話——你想要培養出你的伙伴——或許成為一名老師,培養出在未來能夠帶領咒術界發展的人才,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你就來高專了?」

  「對,畢竟夜蛾校長可是一個遵守勞動基准法的好上司。」栃木的笑容中帶上幾絲促狹的味道,「不過嘛,還有別的原因啦。」

  是什麼原因?

  正當五條想要這麼問出口時,他看到了栃木的眼睛。

  那雙黑色的眼睛中倒映著自己驚喜的面龐。

  瞬間,得到答案的五條覺得,這個問題沒必要問出口了。

  栃木伸展開雙臂,笑著對五條說:

  「我回來了。」

  穿過樹枝的風吹掉了上面堆積的積雪,落下的積雪發出簌簌的聲響,融化的雪水帶著樹梢新芽充滿生機的氣息一並鑽進風中,拂過五條的鼻尖。

  沉默了許久之後,五條伸出手臂,環抱住面前的栃木,源源不斷的暖意從懷抱中傳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歡迎回來。」

  那一刻,五條終於意識到——

  原來如此,已經是入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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