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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鑽A)無可替代的你》作者:時津【完結+番外】

《(鑽A)無可替代的你》作者:時津【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39個瀏覽者
文案:

松田真白看完某棒球漫畫後喜歡上了裡面的一個角色。
為了更能理解她推,她努力地去向完全不熟的御幸一也請教起了棒球。
然後在和對方慢慢熟起來之後發現……
御幸他怎麼和自己推那麼像啊!越看越像!這合理嗎!
明明沒打算代餐但是四舍五入好像干起了代餐行為的松田真白腦內爆炸了。
-
御幸一也最近有了喜歡的女孩子。
對方哪兒都挺好的,就是品味不怎麼樣。
看對方又誇起了她那個喜歡的角色,他心想,這有什麼厲害的。
還不如喜歡我。

【食用須知】
1.我流角色。
2.大概是個關於三次元代餐二次元的故事(?)
3.應該是個小短篇。

內容標簽: 花季雨季 少年漫 甜文
主角:松田真白、御幸一也
配角:倉持洋一、桑澤明裡
其它:鑽石王牌,鑽A
一句話簡介:喜歡的是無可替代的你
立意:無可替代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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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從松田真白第一次向御幸一也請教棒球開始,大約過去一個禮拜了。

  這段時間裡她幾乎所有的課間休息時間都貢獻給了這個男人。

  ……不過考慮到松田真白是被解答疑問的那個,某種意義上,也許這段話應該交換主語和賓語。

  總之,松田真白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了班上有個棒球少年的好處。——因為最近她在棒球上的學習進度,對比之前自己死磕規則書的半個月,可謂是突飛猛進。

  御幸一也雖然成績一般,但意外地很擅長講解。好些松田真白看來看去都沒法理解的規則,他簡單幾句就能給她說明清楚,而且例子也很生動。

  雖然他時不時翻開的那本記分冊,她到現在也還是不太看得懂。

  不過在對於棒球越發了解的同時,她就越是想抱怨,怎麼會有這種人力判斷和運氣因素占據了那麼多成分的運動。

  當然,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還在和棒球死磕的她也很奇怪就是了。

  而導致這件事發生的原因,是松田真白前段時間看了一部漫畫——棒球漫畫。

  那部漫畫其實已經是比較久之前的作品,松田真白的朋友也已經安利過她數次,只是她因為對於棒球這個運動實在是無感,所以一直沒有去看。

  因為這件事她還被朋友抱怨過。

  ——直到前幾天松田真白實在是無聊,隨手翻了兩下朋友借給她的第一冊 。

  她沉迷了。

  松田真白一腳踏進新坑的沼澤,隨之而來的就是巨大的痛苦,因為她真的完全、完——全看不懂裡面的規則。

  僅有的看懂了的部分大約是球打出去了、人跑回來了。

  ……松田真白還記得她第一次跟她的朋友說這句話的時候對方微妙的表情。也許就連這部分她也沒完全看懂。

  依稀記得過去她看看排球和足球的漫畫的時候好像並沒有遇到過這麼大的痛苦,於是松田真白把問題歸咎於棒球實在是個規則復雜到離奇的運動上。

  當然,這個結論倒是不能算錯。

  只是這就很難辦了。

  看運動類漫畫倒也不是說一定要閱讀規則書,看完整個作品也就只對規則懂個囫圇的人其實才是大多數,畢竟大部分時候看漫畫也就圖個快樂。

  因此即使松田真白不懂規則,當然也能就這麼看下去。

  但是松田真白偏偏在看的時候喜歡上了裡面的一個角色。

  ……偏偏這個角色相關的內容,如果不理解規則,她就完全看不懂。

  不能理解自己推的台詞她還算什麼廚子!

  抱著這樣的心情,松田真白放下了漫畫,毅然決然地含淚開始補起了棒球知識。

  只是個人的努力終究有限,尤其是松田真白這種完全沒體驗過運動的門外漢的努力。

  於是她學著學著就忍不住對著朋友哀嘆了起來,然後收到對方回復的瞬間仿佛感受到了天啟——

  ——「那你去請教一下棒球部的人不就好了?就你同桌的那個御幸一也,還有前座的那個倉持洋一,他們都是棒球部的啊。」

  其實松田真白本質上是個非常不善於與人交際的類型,所以對向陌生人——哪怕是班上的同學不能算完全的陌生人——搭話這件事對她來說難度還挺高的。

  不過只要想到她喜歡的角色,她心裡就有源源不斷的勇氣和力量湧了出來。

  棒!球!部!

  何等閃閃發光的社團!

  他們的部員對於規則豈不是手到擒來!

  松田真白心想自己怎麼會忽略掉這麼重要的事情,完全沒有質疑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身為回家部終身部員的她非常想當然地認為既然都參加部活了,那對於棒球的規則一定都很懂。

  ——其實這種想法是非常危險的,但好在她朋友給出的兩個選項還算安全。

  因此她避開了一些面對殘忍現實的結局。

  ……比如發現對面比她還要一問三不知的那種。

  總之松田真白恨不得立刻就把這個方案實施起來。

  但是……但是即使她克服自己的怕生,也還是有個很大的困難擺在她面前。

  那就是想像和現實的差……啊不是,是她朋友提到的這兩位同學,都多少有點問題。

  倉持洋一怎麼看都是個不良,——說實話松田真白只要看到他的臉就會發抖。更不要說因為坐得近,她時不時會聽到他對御幸一也大吼大叫……有時候甚至還會看到倉持拽御幸一也的衣領!

  這讓本就因為外貌對他心懷恐懼的松田真白更害怕了。

  而御幸一也……御幸一也,實在是一個松田真白不知道怎麼形容的人。

  光從外貌來說,他本應該是很受歡迎的類型,——即使帶著很土氣的黑框眼鏡也不掩對方天生的好相貌。

  但是他在松田真白的年級卻完全不被追捧。

  松田真白一年級的時候還曾經聽到過班裡其他女生聊天的時候在提到他的瞬間明顯變換了語氣,憤憤不平地抱怨和這個人的對話有多麼難進行。

  那時候她因為並不和御幸一也同班,所以對於不知道的人相關的話題也沒聽得太仔細,早知道有一天可能會遇到要和對方搭話的場景,她就認真點聽了。

  不過明顯這種事是沒有「早知道」的。

  但即使沒有這個小插曲,光憑松田真白坐在他隔壁這段時間,也有點體會到這個人朋友圈的狹窄……御幸一也的聊天對像好像只有倉持洋一、偶爾來班上找他的棒球部部員,以及記分冊。

  根據松田真白這一個多月來跟他同桌的經驗,這個談話的頻度的排名大約是記分冊>>倉持洋一|不可逾越的牆壁|>其他棒球部部員。

  至於包括松田真白在內的同班同學,在他的視角裡大概也就屬於個聊天背景裡的植物水平。

  松田真白認真糾結著,這個二選一的地獄難題。

  究竟是成為不良少年的餌食,還是基因突變為會說話的植物。

  而認真糾結的松田真白所不知道的是,其實她的班級裡除了被點名的這兩外還有三四個棒球少年。

  壓根不知道青道的棒球部是個能被稱為「強豪「的、每個年級都約有百來人在的大型社團的松田真白潛意識裡認為一個班上能有兩個棒球部的人已經是運氣極好的情況了,壓根沒有進一步確認是否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最終她左思右想後,鼓足勇氣,選擇了我不做植物了。

  ……畢竟御幸一也看上去還能夠交流。

  起碼根據她的觀察,他雖然經常被倉持又是揪衣領又是踢屁股,但好像從沒回過手,整體情緒也很穩定。就算她的問題惹他不開心了,至少不用擔心被揍。

  而且、而且如果聊天內容是棒球的話,多少還是可以……可以努力的吧!

  畢竟他可是棒球部啊!應該不會討厭和人聊棒球相關的內容……吧!

  於是某天的課間,松田真白扭扭捏捏地攥著自己記錄了不懂的問題的筆記本,拍了拍御幸一也的桌子。然後在對面疑惑的眼神裡開口問道——

  「那個……就是…………我聽說御幸同學是棒球部的,請、請問是這樣嗎?!」

  其實剛說完的一瞬間松田真白就想咬舌自盡了。

  雖然也沒有故意偷聽過,但是畢竟都是鄰座,所以其實她是有多少聽到過他和倉持洋一聊天的,也有看到過他邊翻著記分冊邊小聲地自言自語——雖然最開始她聽著感覺仿佛他們在說另一種語言,但是最近回想起來的時候也能理解一部分了。

  不管怎麼想對方是棒球部的部員這件事都是板上釘釘的吧!!為什麼會問出這麼蠢的一目了然的問題啊!!

  御幸一也明顯頭上也出現了幾個問號,他凝視了松田真白一會兒,有些局促地撓了撓後腦勺,「啊……是這樣、沒錯?」

  雖然他明顯也很茫然,但是卻算得上是態度良好地回復了她。

  這一刻松田真白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但是她感覺御幸一也好像是個好人。

  「實際上是這樣的,」她深吸了一口氣,仍然有點面對不熟悉的人的惴惴不安,不過比起之前剛搭話的時候明顯已經放松了許多,「我有一些棒球相關的問題想請教一下御幸同學——」

  松田真白攤開手裡的本子,放在了御幸的課桌上,在對方的目光移動到上面的文字後,開始說起了自己的疑問。

  於是,雖然過程有點磕磕絆絆,但松田真白總歸是和御幸一也搭上了話。

  盡管在提問的中途,御幸一也好幾次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偶爾裡面還摻雜著一點「要從這麼基礎的地方開始嗎」的微妙,但也還是也認真地給她解答了疑問。

  又因為她攢的問題太多,導致時間不夠,還分了好幾次課間——總之,這場讓松田真白提心吊膽的交流竟然意料之外地順利。

  松田真白的棒球之路終於開啟了新篇章。

  ……某種意義上,她的高中生活也是。


第2章

  為了在高中棒球的激烈競爭中存活,為了踏上那片所有棒球少年心目中神聖的土地,為了讓「全國稱霸」成為不僅僅是口號的存在,青道棒球部的幾乎所有部員都放棄了正常的高中生活。對他們來說,大部分的校內活動也好,常見的「青春」為題的漫畫裡的劇情也好,全部都與自己無關。

  ……但到底是男子高中生,知道自己做出了選擇是一回事,說心裡對某些劇情沒有向往,那是不可能的。

  加上大家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對於女性話題可以說是格外敏感。就算是平時看起來比較沉穩的結城哲也對於這一類的話題也會上鉤。

  御幸一也自己是見過不少次被前輩和同級生拷打的人了——甚至最近才剛見過因為「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事件」慘遭拷問的澤村榮純,對方的手機最近好像都被倉持掌控了——但他自己周圍一向沒什麼女性存在,要說走得最近的也就一個高島禮,還是他們棒球部的副部長。

  因此雖然有時候會被罵該死的帥哥什麼的,但基本上還算得上是平安無事。

  直到最近。

  開學一個多月都沒怎麼聊天過的同桌的女孩子突然開始頻繁地跟御幸一也搭話,而且每次都是一副眼睛亮晶晶的雀躍的樣子——加上松田真白本身也是長得不錯的類型,小個子配上可愛系的帶點嬰兒肥的臉,平時的行為也很像小動物,很招人的保護欲——,導致兩個人聊天的時候,從旁邊的人的視角看來,怎麼看都是一副少女漫畫的構圖。

  也因此最近御幸一也時不時就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神秘的目光,尤其是松田真白跟他聊天的時候,經常讓他有種仿佛他倆成了個獨立的小世界的錯覺。

  對比起暗中觀察的其他同班同學,倉持洋一就直白得多了。

  趁著松田真白某次課間去找其他班的朋友借課本的時候,他一屁股坐在松田真白的座位上,翹著二郎腿揚起下巴,斜視著看著御幸一也,示意對方從實招來,「說說唄,最近怎麼回事啊。」

  御幸一也正在翻著桌上的記分冊,聽到問題頭也不抬地回他,「什麼怎麼回事。」

  「裝傻是吧!」倉持洋一踢了一腳他的桌腿,「你怎麼突然就跟松田搭上話了,還整天黏糊糊地,是個課間就一直在聊天!」

  ——其實這個說法有點誇張,松田真白其實也就最開始的幾天因為有累積的問題,所以占用的時間比較多,後來就是偶爾有問題的時候才提問了。

  但考慮到御幸一也往常和人溝通的頻率,現在的情況確實只能用反常來形容。

  而且倉持洋一怎麼也想不明白御幸一也是怎麼和松田真白維持話題的。

  這人在他的印像裡嘴裡就說不出幾句棒球之外的內容,平時在宿舍還會被他們抓著干點別的,在教室的時候那就真的是就死守著他那記分冊一動不動。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到——雖然嘴上不會承認,但是松田真白這人說是在倉持洋一的喜好上蹦迪一般的,完完全全的倉持的菜。

  他和御幸一也不同,本來就更喜歡這種可愛系的小動物類型。

  一年級第一次在走廊偶遇的時候他就記住了松田真白的樣子,雖然後來試圖在同一個地方偶遇失敗了,但運氣很好的是,這一學期他們竟然分到了一個班。

  新學期分班第一天發現和松田真白同班的時候倉持洋一還忍不住雀躍了一下,偷偷在內心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想到這他更是沒忍住咬了咬牙。

  御幸一也這小子……!為什麼他這種性格也能和女生聊起來啊,難道真的就是看臉?!

  「沒有你想的那種事,」御幸一也嘆了口氣,無奈道,「我們壓根沒聊過棒球之外的話題……」

  沒錯,雖然他和松田真白的座談會持續大半個月了,但是兩個人的聊天內容永遠局限在棒球這個範圍內,不要說涉及到個人隱私的話題了,就連別的方面的東西都沒聊過。

  也是因為這樣,和松田真白聊天的時候他還挺放松的。

  而且讓他很意外的一點是,松田真白學得很快,也很會舉一反三。

  開始的時候她提出的還是一些非常淺顯的疑問,他那時候基本上是一邊看記分冊一邊回答她。而最近偶爾她提出的一些比較深入的問題已經到了讓他不得不合上記分冊來專心解答的程度。

  雖然有點失禮,但最開始他確實認為對方就是突發奇想的一時腦熱,想著反正都是簡單的問題也不影響自己的工作,便順口回答了。但沒想到松田真白還挺認真的,大體的規則不用說,最近對方閱讀記分冊上也沒什麼問題了,所以他現在有時候還會攤開讓她一起看。

  這飛快的進步也讓他某幾次給對方解答的過程中忍不住產生過,如果澤村和降谷也能有這種程度的努力就好了……之類的想法。

  不過這些他當然不會說出來,「總之真的就是普通同學。她最近突然對棒球產生了興趣,但自學又學不太懂,所以才在問我而已。」

  「——那也沒必要找你吧!」倉持洋一壓根不信,「我們班加起來好歹也有五個棒球部的,怎麼她就偏偏跟你一個人聊!」

  「因為她壓根不知道班上有這麼多人……」御幸一也回憶起兩個人的聊天內容。

  雖然最開始對方問他是不是棒球部的那句話挺刻意的,導致他當時還生出了點莫名的警惕,但在後來的聊天裡他立刻就發現松田真白只是不太擅長和陌生人搭話,那時候大概只能說出那種程度的寒暄。而且她也是真的完全不清楚青道棒球部的情況,班上的棒球部員大概也就只知道他和倉持——

  ——在他某次問松田真白「為什麼會選擇找自己提問題,畢竟他們以前從沒聊過天」的時候,松田真白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最後憋出一句,「倉持同學看起來太凶了,我有點害怕……」。

  說完之後,她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說不甚了解的同班同學不太好,還非常緊張地擺手解釋道說是自己太膽小了,不是倉持洋一的問題。

  因此答案就很顯而易見了。

  松田真白大概以為班上只有自己和倉持洋一兩個棒球部部員,然後在兩個人中選了相對來說看上去沒那麼恐怖的自己。

  回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翹起嘴角,哈哈地笑了兩聲,語氣裡帶著揶揄,看著倉持洋一意有所指道,「她就只知道我們倆是棒球部的部員,然後某個人大概是看起來太凶了,被直接被排除選項了,那可不就只剩下我了~」

  「什——,」看到御幸一也的笑容倉持洋一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蹬了一下地,借力站起來就想揪起這個惡劣的家伙的領子,然而在他剛准備伸手的時候,聽到身邊傳來了一聲明顯的吸氣聲。

  倉持洋一保持著皺眉的表情側頭看過去,剛想說什麼,就看到了抱著書站在座位旁邊瑟瑟發抖看著他的松田真白。

  這一眼更是讓松田真白一瞬間更僵硬了,她情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

  「…………啊……,」對自己的外表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倉持洋一撓著頭調整了下表情,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道,「那個,……不好意思啊,借用了下你的座位。」

  「沒、沒沒沒事……」松田真白瘋狂搖頭,「請、請坐……啊,但是,馬上、馬上上課了、我,那個……」

  心裡哀悼著自己給對方的第一印像怕是完蛋了的倉持洋一手忙腳亂地給她讓開位置。見他走開,松田真白這才兢兢戰戰地靠近自己的座位。

  兩個人從旁邊看上去完全是一副狼與小白兔的構圖,看著這一切的御幸一也伸出一只手擋在嘴前,笑得更大聲了。

  走遠的倉持洋一因此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御幸一也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

  ……只是原本想問的倉持洋一被打斷了,而他自己也沒思考。雖然松田真白不知道,但如果御幸一也真的覺得麻煩,只需要告訴對方班上別的棒球部員的名字就好了,壓根沒必要自己回答。

  起碼在已經不是「舉手之勞」的現在,對於一向把看記分冊當成工作的御幸一也來說,讓其他人來回答明顯是效率更高的方式。

  ……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御幸一也自己也不知道。

  一開始他覺得的毫無意義的時間,不知從何時開始,好像已經變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

  看著聽到上課鈴後安心地舒了口氣,終於安心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松田真白,御幸一也趁著老師還沒進教室,主動衝她開口道,「之前解說的那場比賽的DVD我拿來了,你今天帶回去看吧,應該會更好理解。」

  看著對方瞬間亮起來的眼睛,他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一點。


第3章

  松田真白自打出生起就發誓向回家部獻上自己全部的忠誠,過去沒有目前沒有未來大概率也沒有叛變的打算。

  沒有參加過部活的她不太清楚是不是所有的運動部練習都像御幸一也他們那樣辛苦,——她不止一次看到過他和倉持洋一上課打瞌睡的樣子。

  因為御幸一也為她解答問題,對方在她心裡已經從很難聊天的陌生同學升級成為了非常善良的好人同學。

  於是作為回報,她決定主動獻出自己的筆記本給御幸一也。

  畢竟不少老師會時不時抽查筆記本的記錄情況不說,還經常會在上課會提到下次出題的考試範圍或者考點。別的東西她很難判斷,但筆記的話,對方總該是有需求的。

  實際上在松田真白第一次在御幸一也睡醒後看著已經被擦干淨了的黑板煩惱的情況下試探著遞上了自己的筆記本的時候,收獲了相當鄭重的感激,讓她有點意外的那種鄭重。

  那之後對方也會主動開口問她借筆記,這讓之前總覺得自己在單方面占用御幸一也時間的松田真白終於找到了兩人關系的平衡。

  只是之前御幸一也就算睡覺,那也大多是歷史數學之類的比較催眠的科目的多,而這兩天……

  松田真白在老師轉身板書的時候側頭小心翼翼看了眼旁邊的御幸一也。

  他已經完全趴在了桌子上,鏡框和前發因為趴在手臂上的姿勢被擠得拱了起來。手指似乎還倔強地想要維持拿住書的姿勢,但實際上抓住的已經是空氣——原本該拿在他手裡的那本書,早就搭在了他的小臂上。

  大概就是從這周一開始,御幸同學的睡眠次數直線上升,現在好像就只剩下國文課還能讓他能堅持著維持清醒了。

  ……不過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國文課的片岡老師看著是有點嚇人。

  她最開始也有點害怕,但是這位老師每次回答完問題誇獎人的時候表情都很柔和,所以漸漸地她也就放松了。

  盯著御幸一也頭頂的旋毛看了一會兒,松田真白視線轉回到老師的板書上,認真地一筆一劃記了起來。

  她自己的筆記其實說不上特別好,不如說記得還蠻亂的,偶爾還會發生自己都沒看懂自己寫了什麼的情況。但自從要給御幸看了開始,出於一種要見人的羞恥心,她就盡力把筆記做得美觀了起來。

  伴隨著下課的鈴聲,她把剛剛老師提到的最後的考試範圍用紅線畫了個圈,在旁邊寫上備注。然後合上了筆記本。轉頭就看到御幸一也伴隨著下課鈴緩緩直起身,眼睛裡還帶著茫然。

  他一邊推起眼鏡揉了揉眼睛一邊打了個哈欠,眼角掛上了一點生理性的淚水。不被眼鏡遮擋後,能清晰看到下眼臉帶著明顯的青黑。

  松田真白一邊把筆記本遞過去,聽著他因為剛睡醒還有點低啞的聲音說了句多謝了,嘴張張合合好幾次,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御幸同學最近是部活更忙了嗎,好像這幾天一直都很困的樣子……」

  雖說好像乍一聽和棒球部有關系,但是怎麼看都是涉及到了對方私生活的問題。

  出於對於兩個人關系的判斷,她基本上除了棒球相關的東西都不會問別的,但到底是看御幸一也最近實在是太疲倦,不要說最近兩個人聊天的頻率過高導致產生了一些親近感,就算是普通同學她大概也會忍不住關心一下。也就導致她最後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但其實說完的一瞬間她就有點後悔,產生出了一點不知道會不會被對方覺得有點越矩的不安。

  好在御幸一也好像沒有意識到她的糾結,也沒意識到這句話和他們平時的聊天內容似乎不太一樣,他自然地用懶洋洋的語氣接話了,「啊……最近剛好是夏季合宿的時間,所以會比平時練習量大一點……」

  「去年第一年的時候真的是每天都像死了一樣啊~」他感嘆道,然後說著說著又嘆了口氣,「其實今年基本上已經習慣了,但是前輩們每天結束了都喜歡跑到我的宿舍來聚會……」

  御幸一也一下子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接連不斷地抱怨了起來,「沒地方睡了不說,還要被哲前輩抓著下將棋,不是我說那個人的技術是真的好爛啊,又菜又喜歡下……倉持那家伙也是,老抓著中田一起玩游戲就算了,還時不時抓我一起,我又不愛玩那些……」

  松田真白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一句接著一句,甚至手也比劃了起來。

  他剛開始的說得比較慢,後面語速越來越快,但聲音卻不像一般人激動的時候那般越來越高,而是越來越低,越來越黏糊——

  ——有點像在撒嬌。

  松田真白沒忍住產生了這種想法。

  御幸一也還在繼續。

  「說到底降谷也是,那家伙就知道每天叫接球叫蹲捕,控球是一點都沒變好,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能全憑力氣投球他就是不聽——」他說到這裡右手舉起來比劃了一個捏住球的姿勢,整個人也從剛剛望著正面空氣的姿勢轉了過來,變成了面向松田真白的姿勢,看上去是想給她做演示——

  在眼睛和松田真白對上的一瞬間,他就像突然斷電的機器人一樣,突然卡了殼。

  他此刻好像才終於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脫離出來,然後意識到了自己剛剛都在說什麼。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御幸下意識動了動嘴唇,但是沒能發出哪怕一個音。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剛剛舉起來的手的手指微顫,總之先把手收回來,他想道,然後……然後要——

  但是松田真白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御幸同學!」她伸出雙手握住了對方懸在空中無所適從的手,認真地望著對方鏡片後的眼睛,「雖、雖然我不了解棒球部的情況……但是,我覺得御幸同學真的非常、非常努力了!」

  松田真白其實現在腦子裡也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是某種直覺讓她覺得自己剛剛好像觸碰到了很深層的很珍貴的東西,下意識地就想要抓住不讓它流失。

  除了倉持之外,她其實不知道御幸一也提到的那些名字都是誰,也不知道被御幸說仿佛死了一樣的訓練到底是有多麼辛苦,——但那一定是她無法想像的辛苦。

  就像……就像此刻她握住的這只手所表現的一樣。

  明明也就只是高二的學生而已,這雙手卻粗糙得仿佛歷盡滄桑的中年人的手,她能明顯感受到對方掌心的不同於自己的手的堅硬質感,和分布在上面的繭。

  這是一只努力的人的手。

  擁有這樣的手的御幸一也,做了許多她所不知道的努力的御幸一也,一定非常、非常喜歡棒球。

  ……而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御幸一也,才讓她也從棒球裡面,感覺到了無窮的魅力。

  她想把自己感覺到的東西傳遞給他。

  雖然作為「部外人」的安慰和誇獎大概不論怎麼說都會顯得很輕飄飄,但是她還是想要傳遞自己真心實意的想法。

  「雖然最開始學習棒球相關的內容的時候,其實是……其實是不太正經的理由,但是、但是因為御幸同學會很認真地跟我說明,會給我解釋比賽,也會借給我DVD,」松田真白說,「不知不覺地……我變得即使拋開最初的『理由』,也想要了解棒球這項運動了……!」

  「因為看到御幸同學認真努力的樣子,所以我也覺得自己應該更認真更努力地去對待——」

  「我我我我,」她結結巴巴地說,「我覺得……多虧了御幸同學,我才能像現在這樣喜歡棒球!」

  是的,雖然有喜歡的角色的原因,也有漫畫本身的描寫很動人的原因,但是……但是如果沒有御幸一也,她大概會因為復雜的規則導致的理解難度導致閱讀緩慢,……大約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歡棒球。

  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能夠坦然說,我喜歡棒球。

  ——而不是在心裡某個地方覺得,自己只是喜歡那部漫畫、那個角色,和它具體涉及到的運動沒有任何關系。

  大概在學習「閱讀漫畫需要的知識」的時候也會一直像一開始一樣,感到苦痛更多,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即使是閱讀漫畫不需要的內容,也會想要了解。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把手收緊了一點。同時感覺到,一開始被她握住的時候有點冰涼的手,此刻已經漸漸有了溫度。

  被緊握住右手的御幸一也下意識曲了曲手指,接觸到對方柔軟的手掌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識想開口,然而先一步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咳咳……」站在講台上的地理老師刻意地清了下嗓子,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轉移過去,調笑道,「我們學校棒球部是很棒沒錯,不過還是想讓我們回到地理的懷抱吧。」

  「今天要講的呢,是暖流和寒流……」

  御幸一也和松田真白這才突然意識到上課鈴好像已經響過了,但兩個人完全沒聽到。

  ……同時也意識到了,雖然兩人的位置是教室左後方的角落,但剛剛可是課間,松田真白最後說話的時候因為緊張,並沒有控制音量且聲音比起平時更偏高,大概,也許,大部分人,都看全了。

  此刻他們幾乎能感受到整個教室包括老師在內所有人投來的慈祥的目光。

  ……御幸一也還能感覺到從某個地方投來的、仿佛要把他洞穿的,充滿了「下課給我等著」感覺的眼神。

  松田真白瞬間收回了手,抓起地理書就豎了起來試圖遮住自己的臉,但就坐在她旁邊的御幸一也還是能看到她現在整個人通紅的臉頰,和仿佛想要找個洞鑽進去的表情。

  他故作鎮定地慢慢把手放回桌子上,緩緩掏出課本攤開,但通紅的耳尖暴露了他內心也並不平靜的事實。好在此刻唯一一個能發現這件事的人,自己也在羞恥中,並沒有余力來觀察他。

  至於睡意,是徹底銷散了。


第4章

  「喂,那不是經常和你聊天的『松田同學』嗎。」倉持洋一伸手推搡了一下御幸一也,示意他往右邊看。御幸一也順著他指的方向抬頭望去,就看到鐵絲網外在一臉不安地東張西望的松田真白。

  和御幸一也對上視線的一瞬間,對方露出了一個明顯的安心的表情,隨後努力墊起腳,把手伸直了衝他揮了好幾下手。

  ……有點像找到大家長的小動物。

  御幸一也在心裡沒忍住想到。

  這讓御幸一也唇角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作為回應,他也舉起手輕輕擺了兩下,換來了松田真白更激動的揮手。

  ——然後他就被倉持洋一狠狠地摟住了脖子,同時對方的另一只手也已經握成拳開始鑽他的肚子。

  「御幸你小子,我就說你們有貓膩,你還說只是同學!」倉持洋一惡狠狠地說道,「之前課間你們在那當眾牽手的事情我也還沒忘呢!」

  他沒刻意壓低音量,這一瞬間場上原本正在准備的前輩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了這個角落,御幸一也一瞬間成為了目光的中心。

  …………這下糟糕了。

  御幸一也苦哈哈地雙手合十做了個求饒的姿勢,聽著前輩那邊一言一語「御幸你小子等著,比賽結束了再拷打你!」「……等之後詳細說說吧,御幸。」「哎呀,好像很有趣呢。」的聲音,感覺今天晚上的安眠是離自己遠去了。

  他還想著合宿終於結束了,今天可以久違享受下安靜的宿舍來著……

  但想到是自己主動邀請的人,御幸一也倒也沒太糾結這個,反正他和松田真白也沒什麼前輩以為的事情,回頭解釋一下就好了。……雖然大概率一通捉弄是免不了的。

  只是想到對方真的來觀戰了,他腦子裡情不自禁閃過了一絲等下要不要早點敲打下降谷的想法。

  當然實施是不可能的。御幸一也該說的點早就都說過了,今天他打算等降谷自己領悟到問題的所在,——不然,降谷大概永遠意識不到控球和分配體力的重要性。

  ……而在他想明白點什麼之前,御幸是不會主動再提的。

  他不是那種一味溺愛投手的類型。某種意義上,認為投手能在被逼到極限的情況下突破,也是他作為捕手的「信賴」。

  ——希望等下比分不要太誇張啊……

  御幸一也苦笑了下,不然他真的很擔心松田真白對青道棒球部本就不正確的認知進一步雪上加霜。

  之前他開口邀請松田真白來看練習賽的時候其實沒想太多。

  單純是因為對方把DVD還給他的時候情緒太過高漲,又總是誇他的同行,導致御幸一也燃起了勝負心。

  那天,看完DVD的松田真白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從A隊誇到B隊,從一號誇到十一號,凡是上場的人都被她誇了幾句。而其中被她說得最多的,就是勝利方的捕手。

  御幸一也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於聽人聊配球這件事感到了煩躁。

  按理來說,這場比賽最出彩的——起碼大部分人看的時候會覺得最出彩的,都是勝利方四回合後登場的繼投,上場後行雲流水地就拿到了三振,是個控球水准非常高超的善用變化球的類型,也是御幸一也很喜歡的投手類型。

  但松田真白的注意力卻在對方的捕手上。

  ……御幸一也不否認,對方的引導確實很精妙,某種意義上也確實是這場比賽中決定性的存在,所以御幸自己也才會反復研究這場比賽。

  或者說大部分時候捕手都是這樣的存在,不引人矚目但是卻十分重要。

  可是松田為什麼是這個視點?

  御幸的大腦飛快運轉了起來。

  是松田喜歡那個選手?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御幸自己否定了,之前自己給她講解的時候,別說選手了,她連學校的名字都是一副沒聽說過的樣子。剛剛講得最手舞足蹈的時候也是用號碼在稱呼人。

  ……說到底,這場比賽的DVD還是他先給她講解過了之後再借給她的,如果她是選手的粉絲應該早就反應過來了才對。

  畢竟按照御幸一也目前和對方聊天的情況來看,松田真白的記憶力不是一般的好。

  那她很喜歡捕手嗎?

  他忍不住回憶了起來,之前好像沒感覺到過類似的傾向——松田真白在向他提問的時候,確實提了不少關於配球的問題。但是配球本身也算是棒球比賽裡的難點,她提問的時候舉的例子也經常是帶著具體的比賽場景,很像是看比賽時沒看懂,所以御幸解答的時候也沒想太多,只是偶爾會感嘆下如果自家隊伍的兩個投手也能認真學習下就好了……

  就在他大腦飛速運轉開始懷疑人生的同時,松田真白還在喋喋不休地誇贊勝利方捕手配球的精妙和打擊的穩定——

  ——「不過最帥的果然還是!那個!」松田真白捏緊了拳頭,眼睛閃閃發光,語氣興奮,「七局上半阻止盜壘的時候的動作也太行雲流水了,而且還是兩次!到底為什麼能反應那麼快啊!?我還沒有看清球他就站起來丟出去了!」

  她似乎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還小小地敲了兩下桌子。

  聽著的御幸一也說不好自己是什麼心情,總之不是很愉快。

  ——那種程度的表現至於這麼大張旗鼓嗎。

  ——不就是殺個盜壘……

  ——這人知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捕手的盜壘阻止率啊。

  御幸一也越想越煩躁,但又說不清自己焦躁感的來源。他強迫自己冷靜頭腦,把這微妙的心情歸類為了同為捕手的競爭心。

  做出這個判斷後御幸一也瞬間覺得情緒平復了很多,但仍然有哪裡覺得不對味。

  腦海裡閃過這周棒球部的安排,他自然地開口邀請道,「這周六棒球部有和外校的練習賽,你要來看嗎?」

  「——比起看DVD,肯定還是現場更有感覺吧。」看著因為自己突然的邀請而愣住了的松田真白,御幸一也對於對方沒有再繼續誇獎自己的同行這件事感到了滿意,「而且我也會登場哦~」

  ——到時候就讓你見識下什麼才是真正厲害的捕手。

  御幸一也在心裡想著。

  ……此刻注意力全在別的方面的御幸一也全然忘了,剛經歷完地獄合宿的自家隊伍怕是很難發揮正常的水准。

  更何況這次還涉及到了對降谷和澤村的測試。他和監督都是抱著放棄這次比賽的勝利……或者說,抱著只要不輸得太慘就行的心情在考慮的。

  但此刻的御幸一也只想到松田真白馬上就會來看自己的比賽。

  這讓他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御幸一也從松田真白的桌子上抽走了剛剛數學課的筆記本,舉起來衝著她晃了兩下,「門票費我就先收走了~」

  他轉頭就熟練地翻開抄寫了起來——最近他對松田真白的筆記本的了解已經精確到了頁數——甚至好心情地哼了兩句歌。

  松田真白從被打斷起就一直愣在原地。

  她完全不理解這段時間內御幸一也的情緒起伏,好半響才緩慢地眨了幾下眼,發出了一個「噢」的音。

  松田真白瞅了幾眼正在奮筆疾書的御幸一也,感到了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

  拋開別的不說……松田真白沒想到御幸一也會邀請自己去看比賽。

  而且還特地跟她強調了「自己也會出場」。

  說起來,她一直把握不太准確自己和御幸一也關系的定位。

  最開始的時候是陌生的願意給自己解答問題的同學,在聊天頻率上升之後,覺得對方意外地親切的同時,她又產生了一些單方面讓對方付出時間的愧疚,——這點在她開始提供筆記之後有所緩和。差不多那個時候開始,她感覺自己和御幸一也也許算得上比較熟悉的同學了。

  而前幾天尷尬的事情之後,她能感受到御幸一也的態度更柔和了一些……甚至時不時會跟她開玩笑了。

  一般來說,這樣的關系應該可以稱為是朋友了。但是松田真白能感覺到御幸一也是個社交距離很寬的人,因此她仍然不敢下定義。

  那麼現在呢?

  想到最近聊天的氛圍,她開始思考。

  在御幸一也偶爾會跟她開玩笑的、會邀請她去看比賽的現在呢?

  她不禁有點飄飄然地想,這算不算和御幸同學成為朋友了呢……!

  這讓她心裡滿滿湧上了一些期待,同時還有一種很奇妙的達成感。大概很類似於那種,好像很不容易和人熟起來的野貓突然靠近了你的感覺。

  而且她還沒有在現實裡看過比賽呢,更不要說會有認識的人出場的比賽了。

  不過也不知道御幸同學打起比賽來是什麼樣。

  也不知道御幸同學是什麼位置。

  沒想到自己也有看朋友比賽的一天……!

  本就因為休息日而讓人倍感期待的周六,變得更加讓人迫不及待了起來。

  到時候就早點過去,找個視野好的位置吧!

  她想道。


第5章

  第二天,御幸一也久違地有點緊張。

  畢竟邀請了人來看比賽,結果自己方被倍殺,即使是他也覺得有點尷尬。

  雖然某種意義上算是他意料之中的結果,甚至可能還比想像的要好一些,降谷表現出了強韌的精神,也意識到了問題,澤村的投球在實戰中的效果也比想像中要更好。總之,各方面都有不小的收獲,他自己還是蠻滿意的——但對於看比賽的人來說,可能就是另一個體驗了。

  然後周一早上訓練完走進教室的御幸一也一眼就看到了一臉幽怨地看著他的松田真白。

  「御幸同學……」她對著剛坐下的御幸埋怨道,「你都不告訴我原來你是捕手……」

  ……?

  她的重點居然是這個嗎。

  緊張的情緒瞬間散去,御幸一也有點哭笑不得。他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邀請她看比賽之前的事情,——所以她該不會真的是格外喜歡捕手吧。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還是生出了一點喜悅之情——畢竟大多數時候大家都更關注投手,他也被說過不少次不做投手很可惜,也聽到過很多次覺得捕手的護具實在是太土之類的。

  作為一個從捕手這個位置中感受到了巨大魅力的人,看到有人同樣對此著迷,不論原因是什麼,都讓他感到高興。

  不過……

  他凝視著嘟囔著「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真的捕手」「果然近距離看那個護具感覺更重了」「不過球砸進手套的聲音真的好帥……」的松田真白,腦海裡又浮現出了一個很久之前就想過的問題。

  ——所以,松田真白為什麼會突然對棒球產生興趣?

  御幸一也微微皺眉,找不到頭緒。

  看她的反應很像是有喜歡的捕手的選手,但是御幸從來沒聽她提起過。按照松田真白的性格,如果真的存在這種選手的話怕是早就對他誇了無數次了。

  而且看她並不關注棒球的樣子,很難想像她為什麼會突然有喜歡的選手。

  不過她之前好像有提過自己開始的契機是不太正經的理由……

  想到那天教室發生的事情,御幸一也一瞬間有點尷尬,下意識地咳了兩下試圖掩飾。

  不過松田真白本就沒察覺到,她從剛剛起就一心沉浸在自己身邊竟然就有一個捕手的感動裡,於是在聽到御幸一也的提問時想也沒想地就回答了。

  「因為如果不學的話就讀不懂啊……」想到最開始的痛苦她就有點焉焉地,松田真白整個人兩手伸直趴在了桌子上,超出桌面部分的手掌從桌子的邊緣垂了下去,「所以只能從頭開始學了……」

  ……讀不懂?

  御幸一也終於抓到了點靈感。

  「讀不懂是指……漫畫?」

  「……啊。」

  意識到自己失言的松田真白立刻閉上了嘴,頭貼著桌面左右晃了兩下,表示我很無辜我什麼也沒說。

  然而御幸一也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她,他挑眉露出一個興致勃勃的笑容,「原來如此啊,這就合理了。——怪不得你最開始的知識會那麼偏啊~」

  在剛開始給松田真白說明棒球規則的時候,御幸一也一度感覺她的知識儲備很奇怪。

  雖然知道變化球的種類甚至部分的投法,但是不懂什麼是投球姿勢;雖然知道打者出局的方式,但是卻分不清觸殺和接殺的場合;對於場上的守備員的位置也是,熟悉的只有游擊手和二壘手,其他的甚至記不全名字。

  說個不那麼恰當的比方,有點像都學了乘除了,卻還沒學會加減法。

  不過如果她是通過看漫畫了解到的知識,那就合理了。

  「可惡……」感覺自己被嘲笑了的松田真白心想以前沒怎麼沒覺得他是這種類型,她炸毛道,「因為漫畫喜歡上不可以嗎!——不如說能讓原本沒興趣的人開始學習,這正說明了那本漫畫真的很厲害吧!「

  「哈哈。但是與其說是漫畫,不如說你是喜歡了裡面的捕手吧。」御幸一也促狹一笑,點破她。

  「是啊是啊!」松田真白破罐子破摔了,「那有什麼辦法,我推真的很帥啊!」

  雖然是御幸自己點出來的,但是當松田真白真的干脆利落地承認了,他卻又有點不愉快。

  「是嗎,『很帥的捕手啊』。」他瞥了松田真白一眼,口氣微妙,把「很帥的捕手」幾個字的發音刻意地拖長了,顯得整句話有點莫名的陰陽怪氣,「那我可得好好拜讀一下?」

  松田真白卻沒感覺到,她聽到他這麼說,整個人眼睛一亮,差點直接蹦起來,不過最後忍住了,「真的嗎!!是叫《鑽○王牌》的一部作品!」

  她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我真的很好奇真正在打棒球的人看了之後會有什麼感想,特別是還是作為捕手的御幸同學……如果有空的話,請務必、務必——!如果需要的話請告訴我,我會帶到學校來的!!」

  御幸一也被她情緒高漲的一連串給噎住了,一時間竟然有點被她的氣勢壓倒,整個人小幅度後仰了一下,「啊、嗯…等有機會的時候……」

  不過這個名字倒是有點耳熟……

  御幸一也平時是不看漫畫的,於是他想,那多半是周圍其他人提過吧,純學長幾乎只看少女漫,那也許是倉持之類的……

  雖然緊接著的上課鈴打斷了他的思路,也將他從松田真白的安利中解救了出來。

  但是這個疑問意外地很快就解開了。

  准確說是,當天晚上御幸回到宿舍的時候,一瞥就看到同寢室的楠木前輩的枕頭邊放著本白天才剛聽過的標題的漫畫。

  御幸一也感覺心情復雜。

  他低頭看了眼手裡的記分冊,前兩天練習賽的部分已經看完了。

  「……楠木學長。」糾結後,他對著躺在床上正在用手機給誰發消息的楠木文哉道,「…請問這個漫畫,可以借給我一下嗎。」

  楠木文哉有點震驚。

  在宿舍一向不太說話的御幸一也主動搭話就已經讓他很震驚了,沒想到竟然還是為了借漫畫。要知道他從來沒看到過御幸看類似的東西。

  這種震驚不亞於他第一次發現御幸會看長澤雅美的DVD的時候。

  就是有一種,這家伙原來也是高中生的感覺。

  但楠木文哉的好人緣也不是憑空來的。

  他沒多問什麼,只一邊回了句沒問題,一邊立刻從床上起身,跑到自己的桌子上抽出幾本塞給了御幸,「——總之先拿五冊給你,你看完了的話放回我桌子上,然後自己拿後面的就行。」

  御幸一也道謝後接了過來。

  雖然被松田真白推薦了,加上同寢的學長也在看,但他本身是沒抱什麼期待的。不過看著看著,他發現意外地竟然還挺不錯。

  作為漫畫來說無法避免的,不少地方有誇張的部分,但是整體的氛圍確實很高中棒球,不少內容還用到了一些非常細節的規則,能感覺到作者對於棒球這項運動的了解。

  以至於他中途開始也漸漸沉浸了進去,開始認真思考裡面一些比賽的情況,如果是自己當時會怎麼辦。

  至於其中大概是松田真白喜歡的那個主角隊的正捕手……

  他皺著眉頭讀著對方的內心旁白。

  棒球漫畫裡,大量描寫捕手的心理活動這件事還挺普遍的,他很小的時候看過的某本漫畫也差不多,因此關於這點他倒沒什麼意外。

  問題在於對方對配球的喜好,特別是危機情況下的配球,……雖然由他自己說出來怪怪的,但是和御幸的喜好很像。

  特別是某場比賽,御幸看著漫畫裡描寫的壘上的情況和出局數,想著自己這時候大概會要個內角直球吧……然後翻過一頁後發現對方真的把手套擺在了對應的位置並給出了相應的暗號的時候。

  可以說他甚至還挺欣賞這個角色的。

  ……不過莫名地他不想對松田真白說起這件事。

  等御幸一也把手裡的部分看完了放回楠木文哉桌上的時候,楠木看他拿起了後續的,便順口跟他聊了兩句。因御幸一也給出的評價不錯讓楠木文哉有了種喜歡的作品被認可的愉快感,加上兩個人又都是棒球部的,能聊的內容不少,於是他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

  「真的是個很精彩的作品啊,特別是比賽的時候經常看得我產生共鳴。」聊了一會兒劇情後楠木感嘆道,「——不過話又說起來,這裡面的正捕手和御幸你還挺像的,之前和丹波他們一起看的時候,大家都覺得仿佛是另一個御幸一樣。」

  御幸一也:「?」

  「配球風格的話,確實有點,」御幸一也用一種發自內心的疑惑眼神看著他,「但是我性格沒有那麼差吧。」

  楠木文哉:「……」

  他一時不知道怎麼接,下意識地和對面坐在床上聽他們聊天的一年級後輩交換了一個復雜的眼神。

  「……如果你這麼想的話。」

  半響後,好脾氣的前輩艱難地擠出了這句話。


第6章

  結果不知不覺看得入迷以至於忘卻了時間的御幸一也,差點在第二天早上的練習上遲到。

  雖然相比起剛起床的時候,結束早練的時候因為運動他已經相對來說清醒了很多。但御幸一也還是困得直打哈欠。

  於是在他坐在自己位置上之後就收到了松田真白擔心的眼神,且臉上寫滿了「難道棒球部又開始集訓了」。

  她的表情真是好懂啊……。

  御幸一也有點想笑。

  一邊想著自己周圍怎麼這麼多把情緒和想法寫在臉上的笨蛋,御幸一也一邊衝著松田真白擺了擺手,懶洋洋地笑了起來,「和棒球部沒什麼關系——哎呀,昨天看漫畫不知不覺忘了時間,睡得太晚了哈哈哈。」

  「誒?!御幸同學你這樣不行啊,你們不是早上還要早起嗎!」松田真白皺著眉對他熬夜的行為表示不贊同,但說著說著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對,等一下,漫畫難道是——」

  「噢,就是你推薦的那個。」御幸一也左手托在下巴上,歪著腦袋打量松田真白。看到她不出意外地因為自己剛剛的發言露出了個驚喜的表情,此刻正眼睛閃閃發光地看著他。

  於是他滿意地繼續道,「確實挺有趣的,就是有點意外,沒想到松田也會喜歡這種類型的漫畫。」

  「御幸同學!!」完全沒在意御幸一也語氣中的調侃,松田真白看上去很想立刻衝上來跟他握手,「我還在想什麼時候帶到學校來,塞給御幸同學的……」

  ——她居然打算強行安利嗎,好強大的執念啊。

  御幸一也因為松田真白無意識泄露的計劃所顯示出的、與她往日作風完全不同的強氣而瞠目結舌。

  沒意識到御幸一也內心的波瀾,松田真白自然地繼續問道:「不知道御幸同學是從誰那裡借了漫畫?」

  昨天到今天這麼短的時間,松田真白很難想像是御幸一也自己購買的,所以大概率是誰借給了他。

  這倒沒什麼好掩飾的。

  「同寢室的前輩。」御幸一也坦然地回答道。

  「真是位有品位的前輩……!」沒想到棒球部裡也有同好,松田真白忍不住感嘆了一句,「——說實話,昨天我還以為御幸同學只是隨便敷衍我一下……沒想到、沒想到御幸同學居然主動去找前輩借了!懷疑了御幸同學,真的很抱歉!」

  她看起來真的很激動,「——不知道御幸同學具體看到哪裡了?」

  ……那昨天的他回復的時候,確實只是想隨便敷衍一下就是了。

  雖然在心裡這麼想著,御幸一也面上卻不顯,相當坦然地接受了對方的道歉。

  對於松田真白的問題,御幸一也皺起眉頭回憶了一下,「大概是14卷左右……?就是地區大會在對戰那個黑馬隊伍,那個——」

  他本來還有點擔心自己說得太曖昧,沒想到他還沒說明幾句,松田真白立刻就反應了過來他在說哪裡,讓他又有點被松田真白的粉絲程度給震撼了下。

  聽到御幸一也的話,松田真白忍不住拍了下手,要知道那一場是她很喜歡的幾場比賽之一,對手學校的選手人設很不錯,對局也很精彩,不如說那個學校的兩次比賽她都很喜歡。

  而且如果他已經看到了那裡的話,那加上練習賽已經看過好幾場比賽了。

  雖然立刻就想纏著御幸一也聽他的感想,但響起的上課鈴殘忍地打破了她的希望。松田真白臉上難掩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來,小聲地對御幸一也做了個「等下課了再說」的口型,然後側過去擺出了端正的姿勢等老師進來。

  御幸一也挑眉看了松田真白,心想這人惦記著剛剛的話題大概整節課都會心不在焉的吧——卻意外發現對方調整得很好,中途被老師叫起來的時候也完美回答了問題,證明對方不是看似認真實則神游,而是真的全程專心致志在聽課。

  這讓最近已經對於對方對這個話題到底有多大熱情的御幸一也相當意外。

  而且松田真白被點起來做的那道題還挺難的,起碼御幸一也自己是沒什麼信心能立刻解開。

  游刃有余地在黑板上寫下解答的松田真白和平時與他交流的時候反差還挺大的,想到這御幸一也又想起,好像松田真白每節課都經常被老師點到,印像中也沒見過她回答不上的樣子。

  難道這家伙……

  「御幸同學,麻煩回答一下這道題。」

  就在御幸一也專心思考著松田真白的反差的時候,台上的數學老師突然叫到了他的名字。

  被點名的御幸一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但是完全不知道現在已經講到了哪裡的他很尷尬地意識到自己答不上。

  他下意識地小幅度左右張望了一下,眼神滑過明顯也沒聽課的根本指望不上的倉持,御幸一也看向了坐在旁邊剛剛還在占據自己思考的松田真白,就看到對方也正偷偷瞄著自己,右手握著課本擋住臉,左手藏在課桌下面,在給他比著數字。

  「……答案是25。」

  「回答正確,請坐吧。」數學老師揮手示意他坐下,不過又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有同學情誼是好事,但是還是要認真聽課哦。」

  「下面我們來分析一下這一類題型的考點……」他轉過身開始在黑板上寫板書。

  看來老師是發現了剛剛他倆的交流,不過好在只是提醒了一下,輕輕放過了「借助外力」的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舒了口氣,立起書擋住臉,小聲地對隔壁的人說了句,「謝啦。」

  松田真白給他做了個沒事的手勢,轉頭繼續回到了認真聽講的模式。

  御幸一也想著自己也該認真點了,不然怕是又要被數學老師點名。下次對方應該就不會像剛剛那樣輕松放過他了——但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他還是不由地盯著松田真白認真的側臉看了一會兒。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只是不由自主地、被對方吸引走了注意力。

  -

  下課後松田真白合上課本,立刻轉頭看向了御幸一也,臉上寫滿了繼續對於課前話題的迫不及待,完全不見了剛剛的表情。

  「——所以,御幸同學看完有什麼感想嗎!」

  她迫不及待地發問道。

  就知道對方想問這個,御幸一也好整以暇地回復了起來。

  松田真白於是專心致志地開始聽起了他對比賽和情節設計等等的看法,順便也聽他提到了一些設計上明顯為了劇情需要而導致的不合理的地方——可以說,她得到的是比她想像中更為認真的回復,讓松田真白不由在心裡又感嘆了下對方對於棒球的認真。

  在最近她已經會和御幸一也閑聊些有的沒的的話題的現在,松田真白已經知道了御幸一也平時到底是個有多隨意的人。

  也正是這種區別,才讓人更是體會到他到底有多喜歡棒球。

  「……差不多就這些吧。」御幸一也想了想,覺得差不多都提到了,停了下來。

  然而松田真白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她皺著眉頭思考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那我推呢!?——就是主角隊的正捕手,御幸同學肯定看到了吧!!」

  剛才御幸一也除開比賽和情節,對不少角色的人設也進行了評價,雖然他的重點基本是投手——這點還挺符合他捕手的身份的,松田真白倒也沒意外。不如說對方這種地方一瞬間讓她聯想到了自己推,還差點導致她沒能控制好表情。整個人好努力才抑制住了上揚的唇角。

  除開投手之外,其他位置的人他也有提及,其中主角隊的尤其多。其中有些視點還挺獨特的,讓松田真白忍不住想著回頭要再看一遍漫畫,確認一下他提過的地方。

  但很奇怪的是重要角色之一的正捕手卻被他漏掉了。

  御幸一也:「……」

  還以為她能忘掉這件事呢。

  又想到對方那種執著勁兒,御幸一也放棄抵抗了。

  沉默了半響,他不情不願地說了句,「……還不錯吧。」

  聽到喜歡的角色被誇的松田真白有點開心,尤其是同為捕手的御幸一也的誇獎,更是讓她有種喜歡的角色被認同了的感覺。但比起這種概括性的評價,她想聽是剛剛那種更有實際內容的評價,於是立刻就打算追問。

  察覺到了她意圖的御幸一也立刻搶先一步轉移了話題。

  他道:「說起來,你喜歡的是像那樣的類型?——那種性格的?」

  「那種」被他用重音強調了出來,是個人都能聽懂他的陰陽怪氣。

  松田真白立刻忘了剛剛想問的事情。

  「推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她義正言辭道。類似的問題松田真白已經聽過很多遍,也已經和朋友解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因此回答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

  不過涉及到自己推的性格她就沒那麼有底氣了。

  想到自己推說過的那些話和做過的事情,松田真白張張合合開口好幾次也沒能發出聲音,最後支支吾吾地小聲辯解道,「……性格也、還好吧……,也沒那麼糟糕吧!……大概。」

  御幸一也看著她心虛的樣子,不置可否。

  品位真差。

  他在心裡想道。


第7章

  松田真白到底還是沒忍住,幫自己推進行了一些辯駁。

  但看到對面御幸一也寫滿了「嗯嗯嗯哦哦哦啊啊啊」「我看你還有什麼理由可以編」的敷衍表情,她悲憤地住了口,決定封印這個話題。

  ……畢竟她自己也覺得挺沒說服力的。

  就在她想著怎麼換個話題的時候,松田真白剛好看到了牆上的日歷,瞬間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對了,御幸同學,」她切換成了沉重的語氣,「千萬不要沉迷漫畫,忘記了期末考試啊!」

  原本被她突然切換的語氣搞得愣住的御幸一也還對她要說的內容緊張了一下,聽完後感覺……確實挺緊張的。

  如她所說,此時距離期末就剩下一周了。

  ——同樣的,距離甲子園的地區預選賽也就只剩下一周了。

  想到之前的練習賽,御幸一也內心一動,有意想再邀請她一次,以便一雪前恥。不過考慮到上次邀請的結局……,他當下有點想不好措辭。

  之前那次練習賽結束後,松田真白基本只在抱怨御幸一也沒告訴她自己位置的事情,完全沒提到別的。於是御幸一也只好假裝無意地提問對方關於比賽的感想——

  ——被問到的松田真白先是一愣,然後一只手握成拳置於唇前,努力地思考了半天,最後好容易才憋出來了一句:「……感覺大家都挺努力的。」

  意思就是什麼都沒記住。

  御幸一也面無表情地在心裡翻譯了一下。

  雖然他也覺得他們打得挺狼狽的,但那場練習賽倒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

  畢竟前輩們也打出了好幾個不錯的安打,後半澤村也算壓制住了對方的打線,中間也有不少包括二游在內的守備的高光。雖然按照「青道的水平」來說確實是不怎麼樣的訓練賽,但放在高中棒球裡倒也不至於變成毫無記憶點的比賽。

  但……某種程度上他也可以理解這種問題發生的原因。

  現實裡的比賽沒有漫畫裡的慢鏡頭,不會給你特寫,沒有暫停,也不會在一些「高光表現」的地方加重刻畫提醒讀者——對於大部分在現場看比賽的人來說,能找到球在哪兒就已經很費勁了。如果是比較正式的比賽,有解說的說明還好,但練習賽顯然並沒有這麼奢侈的配置。一些細節的處理如果不是足夠近距離,或者足夠有經驗,是根本辨別不出的。

  更何況是所有知識基本都來源於漫畫的、第一次現場看比賽的松田真白。

  沒有那些花裡胡哨的技巧、也沒有明顯的精彩瞬間的比賽,對方可能真的只能感受到普普通通。

  好在下一次是有解說的正式比賽。

  但是要怎麼再次開口邀請對方就是一個問題了。

  御幸一也一向不怎麼在意面子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因此倒也不是礙於顏面而開不了口,只是一時半會兒有點不知道這話要怎麼說。

  卻不想松田真白主動提到了這個話題。

  「說起來,算算時間差不多也是地區大會了吧。」她道,「東京的抽選已經結束了嗎?」

  「這周末。」御幸一也回復她,然後順勢說道,「松田不再來看看嗎?——之前邀請你的時候居然都沒能讓你留下印像。我可是很~不甘心啊。」

  松田真白眨了眨眼,表情帶著些疑惑,「當然會去啊!」

  如果御幸一也之前沒有邀請過她,出於也許對方會介意的思考她是不會去的,但是既然知道了御幸一也不介意,那麼她自然也就不會客氣了。畢竟在某人的大力科普下,現在她還是很好奇現實裡的比賽的。

  倒是御幸一也居然會主動邀請她第二次,這點讓她還蠻驚訝的。她還以為御幸一也是社交距離更大一點的類型。

  至於御幸一也提到的,之前的練習賽……

  「之前練習賽的時候,棒球部好像剛結束集訓,都不在狀態吧?那也沒辦法嘛。」

  松田真白回憶起那天看比賽的時候聽到的不少旁邊人的聊天,不少人都在討論「讓這種狀態的選手上場也不怕他們被打得心理崩潰嗎」、「監督會不會太狠心」之類。她大概從這些只言片語中也了解到了青道那天或許並不是全力。

  「我也很想看看大家最佳狀態下的比賽!」她道。

  而且她那天最開始還一直沒看到御幸一也在哪兒,還尋找了一會兒。後來才發現對方是捕手……讓她雙重意義上的感到了可惜。

  不過又聯想到了一些劇情,松田真白遲疑了一下,有點擔心地問道,「說起來,棒球部大家的成績不要緊嗎,……不會因為補習導致上不了場吧。」

  御幸一也被這個問題問得沉默了一瞬。

  其實非常要緊,棒球部幾乎每年都會出現幾個沒能安全上壘的。不過好在……

  「今年比賽開始的時候補習已經結束了。」他道。

  松田真白意會到了他的言下之意,要補習重考的人可能是有的,但是有足夠的留給他們失誤的余地。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補習。」她誠懇地說道。畢竟按照之前從御幸一也的只言片語中感受到的、棒球部的訓練時間還是挺緊張的。雖然參加學校的補習不至於影響比賽,但明顯還是不要因此缺席訓練比較好。

  御幸一也下意識以為她在說自己,想著那倒也不至於。他的成績雖然就那樣,但是對於抓訣竅之類的還是挺擅長的,每次總能平安合格,目前還沒陷入過需要補習的窘境,不如說在棒球部裡的話還能算成績還行的那一批。

  於是他笑著開口道,「松田也太擔心了吧~不至於不至於。」

  「而且這不是還有你借我的筆記嗎。」頓了頓御幸一也又補了句,促狹道,「難道說,松田對自己沒信心?」

  雖然一開始只是想著物盡其用,反正他本來就是要找人借的,但松田真白的筆記可以說是出乎他意料的……非常好用。

  把各科老師寫的板書和提到的東西都記下來了是當然的,在這基礎上她還會在旁邊標注一些自己的總結和理解,偶爾搭配的例子配合起來也讓知識點更加好懂。而且考前還整理出了一版考點相關的復習用的版本。

  御幸一也成績一般的原因多少有點沒花時間沒上心的因素在裡面,但腦子本身是轉得很快的,因此看完幾乎瞬間就理解了原理。說實話他之前還在想自己這次說不定能不止是「低空飄過」。

  美中不足的地方大約是字跡有點難懂。不過後來開始借給他之後不久,大約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松田真白為了讓他看起來方便,明顯開始刻意開始一筆一劃地寫了。她認真寫的字棱角的弧度圓圓的,還挺可愛。

  「真的嗎!」松田真白的臉上綻開了笑容,露出滿滿的驚喜。沒有人在自己被認可的時候會不感到高興,更何況在主動把筆記作為「回報」之後,她自詡還是下了不少力氣,因而此刻更是有種成就感。

  她眼睛亮晶晶地,語調裡帶著的是誰聽了都能感覺到的好心情,「我其實也是最近才開始記得比較認真,所以其實沒什麼自信……如果能派上用場就太好啦~」

  「御幸同學之後的筆記也可以交給我!」她元氣滿滿地說道。

  這麼說起來,第一次看到的她記筆記的風格明顯更簡潔,不過因為也就那麼一次,所以他還以為是剛好那節課對方偷了個懶。

  筆跡的事情他之前就有所察覺,就是沒想到原來連這方面也包含了對方的特殊照顧。——據御幸一也的觀察,好像她還真就只借給過自己。甚至有一次他因為太忙拖拉導致到了下一周上課前的時候才把筆記本還給她,她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意識到平時看的內容裡,有不少都是特地寫給自己的,御幸一也心裡有種莫名的情緒升騰了起來,為了遏制住這種突然的有點飄忽的情感,他左手悄然收緊,拇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食指的指甲。

  「……嘛。」御幸一也努力著讓自己的語氣和平時一樣,「那是當然,畢竟我的解說可是很貴的~」

  「應該的。」松田真白肯定地點了點頭,真誠地誇獎道,「御幸同學的講解真的很好懂,我每次都受益匪淺——!」

  她這樣的態度讓御幸一也有點招架不住。

  一般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吐槽他嗎,他忍不住埋怨起了對方不合時宜的直率。御幸一也習慣了的相處模式裡並不包括這種,他能毫不在意地把對他的抱怨當成誇獎,但當遇到對方真的發自內心的表揚,他只覺得渾身上下哪裡都不對勁。

  最終,御幸一也只能裝作自然地側過頭,作勢看向窗外,然而眼神根本沒聚焦在窗外的風景上,「……那可真是、多謝誇獎了…~」

  他說出了這句平時不知道說過多少遍的話,只是完全沒有往常的自然。

  好在松田真白沒發現,而他也假裝沒意識到。


第8章

  在緊張刺激的臨時抱佛腳之後,期末考試如約而至。

  但考試的結束並不代表了學生們可以就此安心。在看到最終的成績之前,大家都還是繃緊了神經。

  終於從班主任手裡拿到成績通知書的倉持洋一舒了口氣,雖然他考試的時候感覺自己基本都復習到了,及格應該是沒問題,但到底還是看到結果的這一刻心才徹底落了地。

  今天算是學期的最後一天,而且也沒有什麼課程安排。班主任發完大家的個人成績表後說明了一下補習方面的日程安排後便離開了教室,因而此刻教室裡大家都很隨意,有熟悉的人互相交換成績的,也有跑去別的班找人的,更有甚者已經背起包准備回家了。

  倉持洋一起身走向御幸一也的位置站定問他,「御幸,你怎麼樣啊。」

  這人可是他們的正捕手,要是不能參加練習就麻煩了。雖然他覺得御幸一也不至於掉鏈子,但到底還是要問一句才安心。

  「要看嗎?」御幸一也舉起手裡的成績單揮了兩下,「倒也不是不行,不過但我怕你看了自卑啊。」

  倉持洋一心想說的什麼鬼話,他和御幸都認識一年多了,還不知道對方幾斤幾兩嗎。

  雖然這人目前還沒翻車過,因此他也沒得到過嘲笑對方的機會,但說起來也就是都低空飛過罷了,超不出合格線多少分。倉持洋一要是掛科了也就算了,在他自己也都合格了的情況下,御幸一也那成績能有什麼能讓他自卑的。

  他從御幸一也手裡一把奪過對方的成績單,一邊嘴裡念叨著「我倒要看看你在裝模作樣什麼」,一邊打開了它。

  御幸一也靠在椅背上,姿態放松,悠閑地看著倉持洋一,然後毫不意外地看到對方表情幾經變換,最終定格在了震驚。

  倉持洋一看了看手裡的成績單,又看了看御幸一也,這樣反復好幾次,才終於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分數。

  「所以都說了啊~」御幸一也做作地擺出了一個無奈的手勢,「怎麼樣,要是你誠心誠意請教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原因。」

  這人又開始裝了。

  倉持洋一受不了地轉過身,打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他確實非常好奇御幸一也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效果好不說還見效這麼快,但要說順了御幸一也的意去請教對方什麼的,倉持洋一是絕對不願意的。

  就在這時,他的余光瞄到了旁邊松田真白桌子上的成績單。

  原本這種屬於其他人的隱私,是不該在對方沒同意的情況下隨便看的,但倉持洋一這一撇剛好看到了上面的一個數字,讓他下意識地就抓了起來確認,他不可置信地指著上面的內容對御幸一也道,「不是吧!?松田成績這麼好的嗎!」

  御幸一也順著他手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了年級排名的地方寫了個3。

  他也愣住了。

  不過御幸一也很快想到對方之前跟他學習棒球時飛快吸收知識的樣子,還有她的筆記,又覺得好像可以理解。

  怪不得松田真白之前自信滿滿地說可以給他補課。不如說如果能讓她這個水平的人都失去「能教會」自信,那得是什麼程度的榆木。

  相比起通過往日的了解、飛快接受了這個事實的御幸一也,倉持洋一仍然處於震撼中。他兩手握著松田真白的成績單,喃喃道,「這就是人不可貌相嗎……?」

  其實松田真白看著也屬於乖巧的三好學生類型,只是她平時為人處世總有種小動物的既視感,就顯得不那麼可靠。而且她雖然上課的時候一向聽得很認真,但大家也沒見過她用多余的時間學習的樣子。

  ……在倉持洋一的腦補裡,對方是那種會垂著頭看著不合心意的成績小聲嘆氣的類型。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轉頭看向御幸一也,「該不會你這次名次突然上升的原因是松田吧?!她給你補習了?」

  說完他自己就否定了這點,畢竟大家都一個班,課都是一起的。不在教室裡的時候他和御幸又是一個部活。補習又不像聊天,課間那點時間就能解決。如果真的有類似的事情的話他肯定會發現。

  想到御幸一也最近都不會和自己一起找渡邊借筆記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喂,御幸。」倉持洋一覺得自己大概發現了真相,同時也覺得不能放過這種好事,「你回頭幫我問問松田能不能也把筆記借給我一下唄。」

  他也想自己去說,但是考慮到自己和松田真白也不熟,而且……之前大概給對方的印像挺糟糕的,倉持洋一有點開不了這個口。

  雖然出於本心他是更想借這個機會和松田真白說上話的,但是要是讓印像更糟糕就得不償失了。

  按理說這是件小事。不論松田真白答應與否,對於御幸一也來說,他只要問一句就行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御幸一也沒有立刻應下來。

  直到倉持洋一拍了下他肩膀,催促地「喂」了一聲之後,御幸一也才回過神似地開口道,「——你怎麼不自己去問……啊,難道是終於對於自己在其他人眼裡的形像心裡有數了?不容易啊~」

  倉持洋一翻了個白眼,「是啊是啊,所以我這不是在拜托你嗎。」

  「松田的筆記啊……」 御幸一也故意拖長了聲音,「我沒法保證她會願意借給你啊~到時候萬一被人家找理由拒絕,我豈不是很尷尬。」

  對倉持洋一的「你也知道尷尬?」的話語不作反應,御幸一也裝作無事繼續往下說道,「不過嘛,我的倒是可以借給你。反正內容是一樣的。」

  「啊,這倒是。」倉持洋一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捷徑,不過……他皺起眉頭,御幸一也的態度也太奇怪了,這家伙平時哪裡會是說這種話的人。

  「咯,先給你看看。」御幸一也隨手從課桌裡抽出一本就塞給他,然後揮手示意他往該回去了,「等下松田回來看到你又要發抖了,回去吧回去吧。」

  倉持洋一本想再拷打他一下,因為今天這人說話做事實在是太微妙了,但不巧同時刻松田真白真的走了回來。這上天也太照顧御幸一也了,倉持洋一於是只能給了御幸一也一個「回頭等著瞧」的眼神,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御幸一也不明來由地松了口氣。

  看著松田真白走進門,御幸一也在對方坐下的瞬間開口道,「沒想到松田成績這麼好啊——怪不得你之前說起補習的時候那麼自信滿滿。」

  他打定主意如果松田真白問起自己怎麼知道的,就說是倉持洋一看的。

  不過松田真白好像沒在意這件事,她聞言眨了眨眼,表情得意,拍著胸脯自信地開口道,「那是~在上過松田補習班之後還能掛科的人,目前為止還一個都沒出現過!」

  對方這股少見的、有點小嘚瑟的樣子讓御幸一也沒忍住笑起來,「噢~?那可真是可靠啊。」

  他看著她的反應,心裡不由地覺得有趣。

  「——說起來,松田你最近是不是露出本性了。」

  松田真白此刻展現出的樣子和最開始的時候可真是大不相同。之前她在他面前可不會露出這麼活靈活現的小表情。不如說,剛開始聊天的時候對方的一些用詞生硬到讓他甚至會覺得自己在進行什麼商業交往。

  不過那時候對他來說那種態度剛剛好,……某種意義上,現在的也是。

  「反正最不想暴露的事情已經暴露了,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松田真白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事情還是想要哀嚎,她怎麼就沒能管住嘴。——對她來說暴露宅這件事還蠻羞恥的,好在御幸一也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麼想法,雖然當時逗了她幾句,但也沒把這事當做什麼特別的,這讓她好受了許多。

  「而且。」松田真白單手撐起臉頰,側過臉看著御幸一也,「——我感覺自己和御幸同學已經是朋友了!」

  御幸一也對於朋友這個詞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不過他看著對方亮晶晶的眼睛,下意識躲閃了一下,半響才回復道,「……嘛,勉強算吧。」

  松田真白:「?」

  「御幸同學難道是傲嬌嗎?」松田真白打量了他一下,用一種循循善誘地口氣道,「這年頭,三次元的傲嬌是沒有前途的,還是早點迷途知返吧。」

  御幸一也瘋狂地咳嗽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自己聽到了倉持洋一的嘲笑聲。

  「你……」他緩了好半天,心想松田真白這也放開得太也太徹底了,但自以為自己此刻應該是一臉無奈的御幸一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溫和。

  「你果然沒什麼看人的眼光吧。」他說道。

  明明是貶低的話,但那聲音卻溫柔得不可思議,讓松田真白心跳沒來由地失衡了一下。


第9章

  可能需要補課的危機解除後,御幸一也很快就又回到棒球部准備訓練,松田真白也收拾好東西和朋友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

  在御幸一也離開教室前,她問對方要了具體的比賽日程。

  這時候她才發現青道竟然還是種子隊,讓她又是小小地震驚了一下。

  ……順便收獲了御幸一也欲言又止的眼神。

  松田真白原本是打算第一場就去觀摩的,但沒想到家裡人又是安排了旅游,又是回老家見了下久別的親戚,於是這一來一回,等她回到家的時候,發現青道都已經打完兩場、距離最後也就剩下三場了。

  松田真白感受到了一點危機感。

  當晚,她立刻發消息給了朋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好說歹說,終於以「第一次在現場看比賽,一個人去球場會很害怕」的理由打動了對方,成功讓桑澤明裡點了頭。

  於是兩個人約好第二天在府中市民球場前集合。

  松田真白習慣性早到,於是便提前買好了兩人份的票——她買票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有那麼多不同的坐席,看得她眼花繚亂,而且壓根瞧不出區別。

  她頓時有點後悔當時沒找御幸一也推薦下,但畢竟第一次看比賽,與其說是忘了,不如說是壓根不知道。松田真白第一反應是掏出手機聯系御幸一也,畢竟現在問也來得及,然而她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們倆因為同班,平時交流起來也沒什麼障礙,因此根本沒交換聯系方式。

  松田真白:……這可怎麼辦。

  最後她只能隨便選了一個,然後在內心祈禱自己千萬別挑得太差。

  意外的是學生證竟然能免票錢,只有宣傳用的小冊子收費。雖然覺得這宣傳冊對她沒什麼用,不過畢竟難得來了,她還是花錢買了兩人份的。

  不出所料的,裡面的學校她翻了翻,也就知道一個青道。

  沒多久,桑澤明裡也來了。她雖然也沒看過棒球比賽,但擁有豐富的演唱會經驗。

  於是什麼都沒准備的松田真白一臉崇拜地看著她不停往外掏出防曬霜、帽子、小風扇……最後甚至掏出了兩個望遠鏡。

  松田真白拿起來看了看,「……會遠到不用這個就看不清嗎?」

  桑澤明裡:「不知道,但是有總比沒有好吧。」

  這個理由實在是充滿了說服力,於是松田真白贊同地點了點頭:「確實。」

  此時距離比賽開始大約還有半小時,反正也沒有多久了,兩個人便打算進去坐著等待。然而在走進去的時候,松田真白看到了某個店鋪,下意識地就停下了腳步。

  桑澤明裡:?

  然後她順著松田真白的目光望過去,瞬間理解了對方為什麼停下。

  那是一家周邊店。

  松田真白的眼神裡寫滿了想買,桑澤明裡拽住她,無奈道,「你怎麼老愛買這些沒用的……而且你第一次看比賽,都沒喜歡的隊伍吧,有什麼好買的啊。」

  「來都來了!」松田真白眼睛發亮,「而且我可以買青道的嘛,好歹一個學校……等下,那個好好看啊!」

  桑澤明裡拗不過她,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買了塊看著就沒什麼用的小型三角形壁毯。

  哪怕買個毛巾呢……

  她伸出兩根手指捻起壁毯的邊,把它提了起來,看了半天也沒看懂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好的,於是問道,「你說你買這個干嘛啊。……而且這也不是青道的吧?」

  「這個配色最好看啊,紅黑的~多好看。」松田真白毫不在意對方嫌棄的眼神,奪回來後就收進了自己的包裡。

  不過經過這麼一波繞路,距離開場已經沒多久了。兩個人趕緊往入口走了過去。

  她立刻發現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松田真白發現現在場上有人拿著水管在灑水,看起來比賽還沒開始,所以她們倆沒遲到——雖然她對於為什麼要灑水這件事充滿了問號。

  而另一件事是……

  松田真白看了看自己買的座位,看了看旁邊稀稀落落的人群,又看了看對面幾乎滿席的狀況和聲勢浩大的應援團,最後看向了旁邊的桑澤明裡。

  松田真白:「……」

  「……明裡,」她在對方沉默的注視下瑟縮道,「……我好像,買錯邊了。」

  她們在的這邊明顯是青道對手的席位啊!她都看到對面熟悉的衣服了……

  桑澤明裡:「……還好今天我們沒穿校服。」

  不然就尷尬死了。

  兩個人迅速帶好了帽子,把自己裹緊,打算就這麼裝作是這邊學校——叫什麼來著,好像是明川——的學生,或者路人,總之反正不是青道的學生就是了。

  御幸同學可千萬別往這邊看啊……

  松田真白在心裡瘋狂祈禱道。

  -

  比賽開場是青道先攻,松田真白看著走上去的投手總覺得眼熟,想了一會兒意識到原來是上次練習賽的時候首發的那個小朋友,她抬頭看了眼計分板,原來是叫降谷。

  然後上一秒剛想起對方是誰的松田真白,下一秒就被對方的球給震撼到了。

  松田真白:???

  他之前的投球……有這麼快嗎?

  旁邊的桑澤明裡也被震撼到了,她推了下松田真白,問道,「這年頭高中生的水平都這麼高了嗎……他還是一年級吧?」

  松田真白也回過了神。雖然她也很震驚,但是主要是在於對方和上次的區別太大,但是……

  「正常的高中生水平是什麼樣的?」她問道。

  桑澤明裡想起來她也是個被漫畫裡的設定慣壞了的。那本漫畫裡雖然設定是高中棒球,但是實際上的各方面的設定數據更接近職業棒球就是了,所以對方對此感到茫然倒也是正常的。於是她給松田真白解釋了起來。

  松田真白一下子就領悟到了,對降谷的破格有了點認知的同時,又忍不住對桑澤明裡感嘆道,「不過明裡對這個好清楚啊……「

  明明對方也是第一次來現場看比賽。

  桑澤明裡翻了個白眼,她外表是有點明艷的類型,此時做出這個表情倒也不顯得粗魯,而是有種別樣的帥氣,「你忘了漫畫是誰安利你的了嗎?——要我順便再提醒下,從我安利你到你真的開始看隔了多久嗎?」

  「…………是哦。」

  當初她本來開始學規則的時候也有打算問桑澤明裡的,不過對方對規則只學了個基本,很多她糾結的點桑澤明裡壓根沒太在意,因此也更不要說解答她的問題了……所以最後才退而求其次找了其他人幫忙。

  因為這件事,她下意識地覺得桑澤明裡的知識和自己差不多,倒是忘了對方入坑這麼久肯定還是查過不少的。

  提到自己拖著對方一直沒看這件事,松田真白一下子有點心虛。她討好地笑了笑,兩手作求饒狀對對方拜了兩下。

  桑澤明裡倒也沒打算抓著這個說事,反正最後對方還是看了,而且看樣子陷得不清,倒是讓她有種「現在知道我的安利有多實在了吧」的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的復仇感。

  兩人重新看回比賽,場上降谷連續丟了幾個壞球,很快壞球的計數達到了四,打者直接上壘了。

  桑澤明裡皺起眉頭,「雖然球速是很好,但他控球看著不怎麼行啊……虧得那個捕手沒漏球。」

  松田真白與有榮焉地點頭,「不愧是御幸同學!!」

  桑澤明裡這才想起來本來昨天晚上就打算問的事情。

  從她認識松田真白到目前為止也算是看對方喜歡過不少作品了,但大部分時候都止步於二次元,對現實裡的比賽感興趣還是第一次,昨天對方約她一起看比賽的時候讓她頗為震驚。

  感覺松田真白應該也不是因為什麼同為青道的學生的榮譽感,不然……都不說她最開始對棒球部的不了解了,光說剛剛買錯了位置,她就該拉著自己跑到對面去。反正沒坐滿的情況下,這方面的規矩還挺自由的。

  既然不是因為學校……

  想到對方剛剛的話,桑澤明裡心想,她該不會是為了看御幸一也吧。

  「之前聊天的時候,我記得你說過自己對三次元棒球也沒什麼興趣吧。」她這樣想了就問了出來, 「『看又看不懂,球都找不到』什麼的,怎麼突然之間就要來看比賽了。」

  甚至還不是看轉播,非要來看現場。

  「畢竟等漫畫更新也很焦啊……別的漫畫總覺得不太對味,這不就只能看現實的緩解一下了……」松田真白道,「而且朋友出場的比賽會想看很正常吧。」

  桑澤明裡:「……朋友?」

  她指著場上在蹲捕的御幸一也。

  松田真白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肯定道:「嗯!」

  桑澤明裡有點懷疑人生。

  「你什麼時候跟他這麼熟了……」她疑惑地問道。

  之前還是她跟松田真白提起,對方才知道御幸一也是棒球部的,起碼那時候是不認識他的吧……這才過多久,關系就能好到看比賽的地步嗎。

  而且還是御幸一也。

  桑澤明裡想到一年級同班時候的御幸一也。

  除了倉持洋一這個吵架對像之外,就沒有人和他說話了,班上基本都默認他沒朋友,而且對於他的性格……在和倉持洋一的吵架對話中也能管中窺豹,更是讓大部分人在社交的時候直接排除掉了他這個選項。

  她也圍觀過幾次其他班的女生被對方外表迷惑,飛蛾撲火地跑來搭話——然後不出意外地被燃燼了。雖然這燃燼的火是冰的。很快大概是名聲傳出去了,也就幾乎沒人再會找他搭訕自討苦吃。

  而拋開御幸一也,松田真白也不是個擅長交際的類型,雖然熟起來了之後也很能聊,但到「熟起來」為止可以說是非常不容易,除非有什麼特殊的契機,不然這家伙慢熱的程度真的交心說需要一年都是短的……因此她的朋友也說不上多。她自己也經常說自己交朋友全靠外向的人領養。

  這兩個看著都不擅長人際交往的人到底是怎麼能熟起來的,還成為了朋友……真就純靠棒球問答嗎。

  ……不如說御幸一也居然真的會給她回答問題。

  她當初提的時候還以為對方會先考慮倉持洋一呢,畢竟雖然外表那個樣子,其實性格還挺細心的。

  桑澤明裡腦海裡一瞬間閃過許多思考,而在她對面的松田真白聽到她的問話,眨了眨眼,自然地說出了讓她震驚的話語——

  「因為御幸同學很親切啊。」松田真白道。

  桑澤明裡心想,親切??這家伙在說誰??御幸一也嗎?她知道的那個?

  她審視了一下自己回憶裡的御幸一也,又審視了下面前的松田真白,心裡逃避現實地想著對方是不是被太陽曬糊塗了——盡管她們倆不僅全副武裝,甚至也沒坐下來多久。

  看著一臉自然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有問題的話的松田真白,桑澤明裡感覺自己有點不能理解這個世界了。


第10章

  松田真白不明所以的眼神在此刻的她眼中充斥著一種清澈的愚蠢。

  但縱使桑澤明裡心裡有千言萬語,最後出於朋友的溫柔,到底也只是吐出了一句「你開心就好」。

  短暫的聊天結束後,兩人重新把目光放回了賽場,然後發現連續好幾個打者都沒出手打球。

  桑澤明裡正打算開口解釋,就聽到松田真白開口道,「啊……難道是消磨體力的戰術?還是說某種意義上『信任』著降谷的控球?」

  桑澤明裡肯定了她的說法,「估計是為了消磨體力吧……不過你怎麼知道?」

  「畢竟我推之前也遇到過嘛!就是預選賽的那場。」松田真白跟她比劃,桑澤明裡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不過她上次看漫畫已經很久之前了,說實話這種細節的記憶早就模糊了。

  「這麼一說主角隊也是一年級投手中心啊……」桑澤明裡感嘆了下。

  只是漫畫裡雖然這種情節很常見,但現實裡還是蠻少的,畢竟經驗的累積是非常重要的一環,上場作戰的時候僅僅有天賦也還是不夠的。

  場上,對方的策略好像間接激發了降谷的鬥志,原本有點一言難盡的控球竟然越發好了起來,以至於對方被接連淘汰。

  大約也是意識到了這個,明川下一位打者改變了策略,開始果斷揮棒——然後迅速地取得了兩分。

  攻守轉換的時候松田真白才發現,明川的投手好像就是剛剛得點的那位打者。她看了眼計分板,對方的姓氏看上去十分少見,似乎是外國人。

  「這邊的投手倒是控球很好啊,和青道靠球速的那位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類型了。」桑澤明裡道。

  松田真白回了句「確實」,心裡想到之前和御幸一也聊起漫畫的時候對方對投手的評價,這類控球很精准的投手好像是他很喜歡的類型,起碼他們聊天的時候,就松田真白的感覺來說,對方提到類似的投手時明顯話會變多。

  而且她推也挺喜歡這種控球好的類型的……

  他們倆這方面還蠻像的,難道這也是捕手的共性嗎。

  想到這裡松田真白的唇角忍不住翹了起來,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

  隨著比賽的進行,氣溫逐漸升高,松田真白和桑澤明裡打開了小風扇的同時,另一只手也忍不住用宣傳冊扇起了風。

  現在還是七月下旬,而且他們還是在東京,松田真白有點不敢想像每年八月在兵庫決戰的時候到底能有多熱。她只是觀戰就覺得要被曬得融化了,虧得大家還能對戰得那麼專心。

  場上的降谷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這天氣影響,投球漸漸又失了准度,終於從教練席那邊傳來了人選替換的指令。

  順便讓倆人見識了一下投手為了不離開投手丘能耍賴到什麼程度。

  一邊對眼前發生的仿佛小學生一樣的場景憋笑,倆人一邊觀察起了交換後的投手。

  松田真白盯著看了一會兒,又想起這位好像也是那天練習賽的繼投。

  看來這兩位就是青道今年著重培養的對像了……?她遲疑著想到。

  與此同時,剛剛還有點陷入苦戰的青道,在換上新的投手之後飛快地壓制住了對面,又重新握回了主導權。

  這麼一想,之前練習賽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這位名叫澤村的投手雖然看上去球速並不那麼顯眼,但不知為何對於打手來說好像異常難以對付。

  現實裡並不能分清球種的松田真白遲疑著開口問道:「那個球很特別嗎……?」

  「…………嗯…………說實話,看不太懂啊……」這也有點超出桑澤明裡的知識範圍,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到底有什麼特別。

  那還是等回頭開學了問問御幸同學吧。

  松田真白想著,正巧這時輪到了御幸的打席,在等了兩球之後,他仿佛知道球會出現在哪裡一樣自信地揮棒,將對方的球掃到了左外野。

  簡直仿佛是……

  「——」

  聽到她的聲音,桑澤明裡下意識回頭看向她。

  桑澤明裡:……?

  那不是她推的捕手的名字嗎。

  她盯著松田真白看了一會兒,確認似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了嗎?」

  松田真白這才回過神來,她回想了下剛剛無意識念叨的話,一瞬間臉上沈騰起了一點紅,半響才扭扭捏捏地說道:「明裡你覺不覺得剛剛御幸同學那個有點像……像……」

  桑澤明裡面無表情,「你推?」

  松田真白:「嗯…………」

  桑澤明裡沉默地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看得松田真白漸漸把頭低了下去,臉上終於繃不住露出了個復雜的表情。

  這家伙的壞習慣又來了。

  她想道。

  松田真白每次沉迷點什麼的時候都會有這種情況,比如之前沉迷排球的時候也是,聯動過的球隊也能代一下,看個比分差不多的比賽也能代一下,因為比賽的風格很相似還去買了某個選手的球衣,甚至差點因為名字相似而考去了某個高中,只是被她極力勸阻攔住了。

  要說她有多大的真情實感吧,這人大多數時候對於自己只是在找替代品還是心裡有數的,對於作為「替代」的東西到底沒有真心,也不會有多上頭。起碼在桑澤明裡的記憶裡,松田真白最多也就是刷刷精彩錦集。

  即使是那位她買了球衣的選手,她提到的時候也更多的是,某某時候真的好像某個角色。

  對她來說,這些行為本質上只是由對喜歡的作品的愛引起的「食糧不足」的飢餓而引申出的一種喜愛的延長罷了。

  在對方喜歡上棒球之後,偶爾也會發點和漫畫原作裡很相似的,類似於三殺、投手牽制跑者、捕手牽制一壘等等的比賽錄屏,某次還給她發了個現實裡的34-0的比賽截圖,表示「作者寫的比分居然沒有多誇張,之前她還以為那種分數只有漫畫裡才會出現」雲雲。

  總之,松田真白在桑澤明裡看來是個經常會被奇怪的地方戳到她代餐的點的人。

  她也無數次感嘆過,好在對方還有最後的底線,不至於對現實裡的人愛屋及烏。

  ——雖然買球衣那次她忍不住提心吊膽了一下,但最後看來對三次元移情什麼的是不存在的。

  但是這次。

  ……不會吧。

  桑澤明裡認真地思考起了全部的疑點。

  說到底松田真白主動說要看比賽就很奇怪了,她連最喜歡的游戲的線下活動都是不願意參加的,覺得人太多太累。而那好歹還是室內。

  會為了看比賽出門已經很不符合她的作風了,更不要說來看這種室外的比賽,還是大夏天。

  平時這人叫她出個門都不容易,幾乎每次都會問能不能把地點改在家裡,某種意義上每天都是非常規律的學校和家的兩點一線。

  更不要說是現在這種氣溫。

  昨天太晚了桑澤明裡都沒細想,只是覺得有點麻煩,現在想來可以說是越想越可疑。

  ……………不會吧。

  桑澤明裡猶疑著開口道:「你……應該分得清三次元和二次元吧……?」

  松田真白:???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方在指什麼,瞬間覺得必須為自己正名。

  「我就是覺得有點像!!」松田真白簡直想大喊冤枉,「然後就……就有點、有點忍不住聯想,聯想到了就有點高興——」

  說著說著她又有點壓不住唇角了,好容易才崩住了表情。

  「——但是我推是獨一無二的!!」

  她道。

  別的都好說,這點絕對不能退讓。

  ——那還行吧。

  桑澤明裡想著,既然對方看著還有理智,那也許就是她多想了。可能只是這次她喜歡得比較深,所以代餐的級別也上升了吧……

  但還沒等她安心下來,就聽到松田真白放低了聲音,弱弱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御幸同學在賽場上的風格真的和他很像……」

  桑澤明裡:?

  這心到底能不能安了。

  就在此時,賽場上的御幸一也飛速撿起了一個投手失誤的投球,直接干掉了對面盜壘的選手,配合二壘手快速的反應甚至拿到了個雙殺。

  松田真白沉默地用眼神示意她,就是這樣。

  桑澤明裡:…………………………

  她認真回憶了一下松田真白喜歡的那個捕手的人設,感覺有點不好反駁。

  ……算了。

  她想道。

  可能不能怪松田真白,好像這對像是有點問題。

  如果松田真白能分得清的話……代也就,讓她代吧?

  雖然對御幸一也來說也許有點失禮,但她和對方也不熟,並沒有什麼同情對方的打算。

  看著沉默著接受了自己的說法的桑澤明裡,松田真白立刻又強氣起來了,果然不能怪她吧,只能說御幸同學某種意義上真的和她推太像了,她才總是忍不住聯想的。

  不過……話又說起來。

  松田真白遲疑地想到。

  剛剛御幸同學打完長打上壘的時候,好像看了這邊一眼。

  不過她那時候沉浸在想起自己推的感動裡,不是很確信是否真的在某個瞬間和對方對上了眼神。

  ……應該、是錯覺吧……


第11章

  雖然思考之後桑澤明裡自己也有點陷入「這倆人好像是有點像」的糾結裡,特別是後面被松田真白提醒後,她著重觀察了下對方之後,更是連她都有點陷入錯亂。

  但最後的理智讓她還是警告了下松田真白不要代入過頭。

  松田真白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表示「肯定不會的,你放心吧」。

  她就是不放心才會說的啊。

  桑澤明裡在心裡有點無奈地想道。不過說多了也過頭,於是她也沒再多提什麼。倆人看完比賽後看了看時間,剛好是午餐的點。於是找了個店吃了點東西後才原地解散各自回了家。

  之後決賽的時候松田真白本來又想約她,但是被對方嚴詞拒絕了,而且這次也不能再用上次的借口,於是松田真白只好孤獨地一個人去看比賽。

  好在有了上次的經驗,起碼她知道該准備什麼。

  ——只是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青道沒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松田真白看比賽的時候其實是抱著很隨意的態度。說得再直白點,她其實不怎麼上心。畢竟她也不是什麼正經的隊伍的粉絲,上場的人裡也就只認識御幸一也和倉持洋一。

  要說希望青道贏的心情是有的——畢竟對面更是她不認識的人,對比起來當然是又是自己學校、又有朋友出場的青道更親近——但要說這份「希望贏」的心情能有多大、多真心……那是沒有的。

  只是當她看到大家拼勁全力想要贏下來的投入,看到所有人在最後比賽結束時變為絕望的表情,看到他們明明自己比誰都痛苦卻還要跑到看台附近彎腰鞠躬道歉說「對不起大家的應援」的樣子……

  她心裡產生了一種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的難受。

  原來比賽輸了是這種感覺嗎。

  其實松田真白在作品中看到過許多次了,只是從情節設定上,什麼隊伍都不可能從頭贏到位。

  劇情的發展需要波折,主角需要受挫,這樣才能成長,才能讓故事順利地進行,所以輸掉比賽是很正常的事情。她認可這種情節上的合理性,所以從來不會有可惜的想法,只會覺得「啊,這次之後應該會進步了吧」。

  但是……

  她隨著人群站起身,聽著來自旁邊的、不知道屬於誰的抽泣聲,某個瞬間覺得那好像是自己的心裡發出的,這讓她忍不住攥緊了背包的背帶。

  ……原來現實裡的比賽輸掉了,是這樣的感覺嗎。

  眼眶裡好像多了一點重量,這讓她下意識吸了一下鼻子。

  頂著烈陽,她往著回家的方向走去。

  今年的夏天好像異常短暫,就在這天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

  假期總是結束得飛快,很快日歷就翻到了九月。

  松田真白在一堆慌亂補著作業的人群中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順手跟旁邊已經奮筆疾書完的御幸一也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啊御幸同學~」

  「啊,好久不見。」御幸一也順口回應道,他把桌上的作業壘成一疊,放下筆神了個懶腰,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來對她道,「說起來啊,你最後來看比賽了嗎?」

  「當然去了呀!畢竟都說好了!」松田真白心想她可不是那種答應了不做的人,於是聲音裡還帶著點被懷疑的憤憤不平,「明川那場就去了!」

  御幸一也心想,明川那次人也不多吧,他怎麼沒看到。

  他這麼想了便也就直接問了出來。

  松田真白想到自己坐在對面的看台上這件事就有點心虛。

  雖然她覺得這種事也不能怪她,畢竟她第一次看比賽,哪裡知道哪邊是對的——雖然後來她發現外面的賽程表上很清楚地標出了一壘和三壘各是哪個學校,但是她當時真的沒注意到啊!

  她這也應該算一種不知者無罪吧……松田真白在心裡給自己辯解道。

  既然不能說自己坐在對面,她思考起了要怎麼證明自己去過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之前買的周邊,當時她看比賽的時候圖方便,都是直接背著上學用的制服包去的,因此此刻應該就塞在裡面才對。

  於是她轉身在包裡翻找了半天,然後掏出了那天買的三角形壁毯,舉起來放在御幸一也眼前,說到:「你看!我真的去了呀,還在球場買了這個!」

  御幸一也看著上面寫的學校名字,不可置信地指著問她,「……你來看我們比賽,買了稻實的周邊?」

  ……稻實是哪個學校來著。

  噢,好像是和青道決賽的那個。

  ………………她買的稻實的嗎?

  松田真白瞬間僵硬了,她戰戰兢兢地收回手,仔細看了看,上面除了本次大會的場數之外,真的寫著「稻實高中」幾個大字。

  她買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啊!!她就是覺得紅黑色看著很好看……

  想到青道和稻實最後打的那場比賽,松田真白更僵硬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看著大概很像投敵……雖然當天她確實坐在了對面的席位上,但是好歹青道那次是沒坐錯的!

  但是……但是……

  想到那場遺憾的、讓她回家後不自覺消沉了一段時間的比賽,她突然說不出話了,甚至有點不知道怎麼面對面前的御幸一也。

  反倒是御幸一也先一步開口了。

  「行了行了,買了就買了吧。」御幸一也衝著松田真白揮了揮手,「先說好,雖然今年夏天輸了,但我們可不會止步於此的,秋季大賽就等著看我們把稻實打得落花流水吧。」

  「——到時候要你心甘情願跑去買青道的紀念品。」

  他挑起眉毛,露出了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

  松田真白愣愣地看著他。

  原來在她們這些「看客」還沉浸在過去的失敗中的時候,御幸一也已經在往前走了……

  他在思考的,已經是下一次比賽的事情了。

  ——這樣的御幸同學……好像有點帥氣。

  松田真白腦海裡突兀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然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她抿住了嘴唇,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看上去非常表情控制失敗的神情。

  御幸一也產生了點不好的預感。

  他:「……你想到什麼了。」

  松田真白已經有點繃不住了,她兩只手捂住臉,弓下腰,開口時的聲音裡都帶著為了忍住笑意而產生的顫動,「我……就是……沒事,我就是突然想到了我推……」

  御幸一也:「。」

  他就知道。

  松田真白也不是第一天這樣了,這家伙有時候聯想能力到了一種讓人說不出話的地步。之前看他有次睡迷糊了把捕手手套帶到了班上來的時候也是,不知道哪裡戳到了她的點,她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緩了半天才冷靜下來。

  放著這人自己冷靜多半又要花很久,御幸一也想著轉移話題,於是開口道,「所以明川的時候你坐在哪兒了?外野?」

  他不提這個還好,提起來松田真白又陷入了尷尬裡。

  只是在剛剛的事情之後,單純地坐錯位置好像又沒那麼尷尬了,於是她咳嗽了下,小聲地說道,「就……三壘的內野席那邊……」

  三壘的內野,那不是明川學園的位置嗎。

  御幸一也心想這怪不得他沒看到人,誰能想到她坐到對面的應援席去了。

  他眼神下移,看向了松田真白的包,想到剛剛對方隨手掏出的周邊,心裡又氣又想笑。

  讓她來看自己比賽,她買了對家的東西不說,連位置都坐在的對面,也是……

  陷入思考裡的御幸一也突然看到對面的包裡露出來了個很眼熟的帽子。大約是剛剛把壁毯塞進去時候的動作有點粗暴的緣故,原本塞在包裡的帽子被她收回時候的手帶著露出來了半截。

  「你和朋友一起來的?她帶著藍色的帽子?」御幸一也從自己傲人的記憶中翻出了某個片段,「內野三四排的地方?」

  松田真白沒接話,但是瞬間蒼白了的神色代替她敘述了一切。

  這下犯人可以當場逮捕了,御幸一也面無表情地想道,不僅有證物,有口供,甚至他自己還是目擊證人。

  只是他搞不明白,買周邊還能找到理由,這坐到對面是因為什麼。

  他滿心不解地開口問道,「你怎麼會想著坐對面的,那天也沒人滿到你找不到地方坐吧?」

  松田真白被他問得抖了抖,但又覺得不能全怪自己,心虛地小聲辯解道,「我不知道該買哪邊啊,席位種類太多了……」

  ——說起來前幾場比賽好像是沒標出哪邊是三壘哪邊是一壘。

  地區大賽早期的比賽看的人其實不多,比賽的球場基本也是一些比較小的球場,這方面做得就不太完備。一般來說看比賽方學校名字的左右就能分辨先攻後攻,而且還會在學校名字上再特別標注一下避免弄混,但往往這些小球場是不會注意這些的。

  御幸一也揉著太陽穴,沒想到自己是失策在了這裡。

  但他還是有點不甘心,「那你怎麼不問我一句,——那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

  「那倒沒有,我九點就到啦。」說到這個松田真白還是很有底氣的,「我本來也想請教御幸同學的,但是當時才發現……我們沒交換聯系方式……」

  御幸一也這才想起來,好像他們真的基本都是在教室交流,最開始的時候本身沒打算多說,而後來雖然熟起來了,但是上學的時候不存在聯系不到的事情,於是真的沒特地交換過。

  看著可憐巴巴地盯著自己,臉上寫滿了「已經知道錯啦」的、仿佛小狗一樣的松田真白,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考慮到對方確實是第一次看比賽,標識也挺不親切的,確實不能怪她。雖然全部的事情堆在一起……搞得他挺無語的。

  但是算了,在哪邊不是看,起碼人是到場了。

  御幸一也在心裡寬慰自己,想完覺得剛剛無奈的心情散去了不少。他隨手從兜裡掏出手機,示意對方也掏出手機來交換聯系方式。

  「御幸同學有line嗎。」松田真白熟練地拿出手機就想點開某個app。

  「看看這是什麼,——翻蓋機。」御幸一也在她眼前揮了下自己的手機,「你覺得會有嗎?來報郵箱。」

  「啊,真的誒。」松田真白湊近觀察了下,事到如今用翻蓋機的人反而顯得很稀奇,「御幸同學怎麼不換新的?」

  「感覺不到必要性啊,現在這樣就夠用了。」

  「御幸同學好像那種老古董……」

  「啊?」

  「……我什麼都沒說……」


第12章

  松田真白把御幸一也的郵箱保存好了後瞅了一眼自己的歷史郵件,發現上次和人用郵件交流還是老家的親戚。

  但出於做錯事的心虛和求生欲,她沒把這件事說出口。

  交換完聯系方式的御幸一也看著似乎心情好了點,她試探著開口問了問之前自己看比賽時候產生的一些問題,對方也好脾氣地回復了她。

  就在兩個人聊天的中途,倉持洋一走了進來。他走近和御幸一也打了個招呼,御幸一也上一秒還在心裡疑惑這家伙今天怎麼敢在松田真白在的時候靠近了,然後下一秒就看到松田真白興高采烈地衝著倉持洋一揮手。

  「倉持,早上好!」她道。

  御幸一也:「?」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倉持洋一又看了眼松田真白,然而兩人毫無察覺,當著他的面寒暄了起來。

  「我去看你們比賽啦!」松田真白道,「倉持跑得好快啊——怪不得是一棒!」

  「那是。」倉持洋一發出獨特的笑聲,整個人眉飛色舞,顯然對於她的誇獎相當受用,「不過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到。」

  「啊……其實是這樣,當時也不知道一壘和三壘的區別,結果不小心坐在對面的席位了……」

  「呀哈!你也太蠢了吧!」他毫不留情地嘲笑起了松田真白。

  「不能怪我吧!?我也是第一次去看啊——」

  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沉默地盯著他倆,眼神如有實質。

  倉持洋一中途就發現了他在往這邊看,但是故意沒去搭理他。而松田真白則是單純地聊得開心,好半響才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問他,「御幸同學怎麼啦?」

  ——御幸同學。

  ——倉持。

  好啊。御幸一也心想,好得很。

  「——你們倆什麼時候這麼熟了。」他壓下情緒,裝作無意地問道,但那語氣還是怎麼聽怎麼怪異。

  提到這個事情松田真白又有點尷尬。

  要論起因,得從假期的某天說起。

  當時她為了買某個只有場販的周邊,被迫在大夏天出了門。單說購買這件事,因為她出門比較早,雖然排隊還是排了蠻久,但總體還算順利。因此下午一兩點的時候松田真白便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

  因為是假期,又是往市區方向的車,所以即使是這個時間點也還是人很多。松田真白不想去座位附近人擠人,就找了個角落靠牆,開始沉默地刷手機。

  原本到這裡都還好,但中途過了某個大站的時候,接著下去的一大波人群上來的,是一群明顯互相熟識的男子高中生群體。

  松田真白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不關注周圍的人□□替,但也就是這次停靠之後,她老覺得有人盯著自己看,甚至還聽得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某種不安漸漸在她心裡擴散開,與此同時她剛好聽到了不遠處互相推搡的高中生的聲音。

  「別慫啊你。」「人就站在那呢,你去要個電話啊。」

  ……雖然很想祈禱說他們提的對像不是自己,但是此刻的情況怎麼看都不能用這種想法來逃避現實。

  好在距離她要下車轉車的地方沒兩個站了,松田真白捏著手機的手收緊了點,期盼著快點到站。

  然而天不遂人願,就在她看到車要停靠了後,舒了口氣等在門口安心地准備下車的時候,手被旁邊的人拽住了。

  她僵硬地回頭,發現犯人果然是之前小聲議論的那幾個人之一。

  「誒——等一下!」似乎沒察覺到松田真白的抗拒,對方非常自來熟地開口了,「我看你包上掛的那個是F○O的角色吧,其實我也在玩那個手游……交換個聯系方式回頭一起玩吧?」

  ——一個既沒有PVP也沒有工會的毫無社交含量的單機手游有什麼好一起玩的啊?!打著電話氪金嗎?!

  松田真白一瞬間很想吐槽,但是出於不想在這裡糾纏的心情極力忍住了。感受著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對方手心的溫度這件事讓她煩躁得要死。松田真白耐著性子小聲地說了句「不好意思,我沒什麼和人一起玩游戲的習慣」就想甩開對方的手,然而他卻扣得更緊了。

  旁邊大概是他朋友的人還在起哄,說著「他很少找女生要聯系方式的,別這麼冷漠嘛」之類的話。讓她覺得更煩躁了。

  車門快開了,再跟這群人糾纏下去自己怕是下不了車。

  正當心裡又急又不知道怎麼甩開這群人的松田真白心一橫,打算大聲點把列車員叫過來算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

  「我說你們,是沒看到人家不願意嗎。——作為男人也太丟人了吧。」

  松田真白愣愣地看著從門外跨進來的倉持洋一伸手直接把對方的手拽了開來,然後在他們毫無氣勢的「你、你誰啊」「別礙事啊」的聲音裡,踹了一腳旁邊的扶手。

  於是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倉持洋一揪著松田真白衣服上的帽子,斜著看了她一眼,說了句「走了」,然後就拽著松田真白下了車。

  說實話那一瞬間松田真白比起劫後余生,更多的是在想——

  ——還好剛剛附近沒有列車員。

  ……不然要是倉持同學被當成損壞公物可怎麼辦啊。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對著倉持洋一道了謝,並且知道了對方本來是打算趁著休息到市中心的商場去買體育用品的——剛剛他明明是打算上車,最後卻因為自己的原因沒坐成車,這讓松田真白又多了幾分愧疚。

  不過倉持洋一擺了擺手明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只說讓她自己小心點。

  但他們在的這個站挺尷尬的,等下一班車得十來分鐘後了,於是松田真白覺得自己起碼得陪他等到下一班,就鼓起勇氣找起了話題。

  也是這麼一聊,她發現自己和倉持洋一的興趣愛好竟然……挺相似的。以至於竟然聊天得還很愉快,最後還交換了聯系方式。

  但是……這種事要怎麼給御幸同學說明啊……

  她在心裡苦惱著。

  自己提到自己被搭訕怎麼想都有點尷尬……

  也是那次的事情讓她發現,倉持洋一雖然外表看上去非常不良,行事作風經常也帶著一股當過不良的味道,但是人還挺好的。……雖然私下拿著對方聯系方式的松田真白其實沒有主動聯系過,但當面的聊天是沒什麼問題了。

  倉持洋一不知道松田真白正在心裡給自己貼「好人」的標簽,他挑起眉,語氣略帶挑釁地對著御幸一也道:「怎麼,還得跟你報備一句嗎。」

  不過說實話,和松田真白突然熟起來這件事,其實他自己也挺意外的就是了。而且熟悉起來之後,他發現松田真白這個人……跟他之前的以為的完全不一樣。

  和她聊多了之後發現兩個人興趣挺像的,松田真白也蠻喜歡玩游戲,而且她在追的那個漫畫他也有看過,甚至也蠻喜歡的。只是對方聊到喜歡的東西的時候亢奮的情緒完全是一副死宅的感覺。……雖然現在已經接受了,但當初倉持洋一多少有點幻滅。

  加上當時的契機,對方對他的態度某種意義上像對著飼主感到安心的小狗,搞得他也提不起什麼旖旎的心思了,只覺得自己有點像突然多了個不省心的妹妹。

  不過他當然不會跟御幸這麼說。

  御幸一也頓了頓,才揚起一個刻意的、有點惡劣的笑容。他刻意拖長了語調,顯得異常陰陽怪氣,「我這不是擔心有人又撿起了當不良的習慣嗎——不過,唯一的優點被人誇了真好啊,對吧倉持?」

  「啊?!」

  眼見著倉持洋一又要去揪御幸一也的衣領了,生怕這兩人又吵起來,松田真白趕緊開口道,「就是突然發現倉持人挺好的……而且他也看那個漫畫!」

  御幸一也聽懂了她就是不想提起發生的事情,也聽懂了她想表達什麼。

  但……

  他抿住唇,唇角有點下揚,非常少見地露出了一個不滿的表情。

  「明明我們倆先認識的吧,」松田真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他語氣裡透著一點委屈,「——為什麼他是『倉持』,我就是『御幸同學』啊。」

  松田真白:「啊。」

  她沒想到御幸一也的重點是這個。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倉持洋一。其實就她自己的習慣來說,一般是會加上敬稱的,但是……

  「我說我不喜歡敬稱叫她別用了,然後就這樣了唄。」倉持洋一揚起下巴,臉上寫滿了「這也要問嗎」。

  御幸一也看到松田真白下意識的反應,感覺更不愉快了。

  他皺起眉說,「那你也別叫我御幸同學了。」

  他把「同學」兩個字咬得很重,松田真白眨了眨眼,意會到了他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御幸同學……御幸很在意這件事,但是她對於稱呼是沒什麼所謂的,加上敬稱只是習慣,倒也不是有什麼自己的獨特的堅持。

  於是她自然地開口叫道:「御幸。」

  倒是御幸一也,雖然是自己開的口,卻沒想到松田真白這麼自然地就切換了稱呼,以至於他一時半會兒都沒能反應過來,好半響才頂著漸漸升騰起熱度的臉說道:「……噢。」

  ——這兩人這是在他面前演什麼。

  ——御幸這小子也是,一個稱呼而已至於嗎。

  倉持洋一受不了地轉過身,心想御幸之前還跟他說他們倆沒什麼,還「只是普通同學」。他就在這騙吧。

  傻子才信他。


第13章

  開學後沒多久便是秋季大會第一次預選的抽選時間。

  下午御幸一也沒來上課的時候,松田真白便想著他大約是去參加抽選了。這點在她看到御幸一也回來的時候,手上捏著一張一眼就是賽程表的紙之後更是得到了確信。

  「御幸~」她把凳子往旁邊拽了下,湊到御幸一也旁邊去看賽程表,「結果怎麼樣啊?」

  雖然對方剛換稱呼的時候御幸一也頗有點不自在——即使這件事還是他提出來的——不過最近終於已經習慣了。

  於是此刻他自然地回復道,「還行,第六組。」

  他給松田真白指了下紙上的分組,松田真白看了半天,得出了一個「沒有一個學校知道」的結論。

  知道她也不清楚棒球的強豪校,御幸一也主動開口補充道:「沒什麼強豪,我的手氣還是不錯的~」

  雖然就算抽到強豪多的分組他也只會說「很有打敗的價值,因此也是一種手氣好」就是了。

  「那很好誒。」對御幸一也心裡的想法一無所知的松田真白感嘆道,「看來下次可以考慮讓御幸幫忙抽卡。」

  看著上面標注的「全賽事都在青道高中進行」,松田真白想著既然全在青道的球場比賽的話,那觀看起來還挺方便的。心裡正琢磨著到時候要不然去看現場的她盯著比賽的時間看了半天,總覺得這個時間點有點眼熟。

  御幸一也看著她皺著眉頭,嘟囔了好一會兒,然後終於想起了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怎麼了?」

  他也沒懂,就這麼一個沒什麼亮點的分組表能有什麼讓對方能這麼糾結的東西。

  「本來是在想正好是在學校內比賽嘛,周末看起來也很方便……」松田真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不過突然發現這個日子有點不巧,我得去參加場販……」

  ——場販是什麼東西。

  御幸一也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松田真白立刻跟他解釋了起來,「就是,之前漫畫和某個實體店聯動啦,所以最近在賣店頭才能買到的周邊……啊,就類似於御幸偶爾也會去買的那種限定的運動商品一樣!」

  她一邊回復一邊掏出手機翻找起了圖,好半天找到後把手機一轉,遞到了御幸一也的面前。

  「看!就是這個!」她道。

  御幸一也接過松田真白的手機,看到上面有一堆花哨但看不出有什麼用的東西。

  「ФユロЧЬヤヱэюЗУ⑦Э」「 ЬяみЫュ⑦ヲ缶дЧЖ」「ユЯЁцюヤヱэюワみоюФみ」……這都什麼玩意。

  有個類似鑰匙扣的他倒是還能理解,別的就不行了,不如說甚至好多東西的名字都看不懂。

  他有點不習慣地戳了下屏幕,生疏地操縱著圖片往下拉了點,發現下面還有個購買2000円就贈送一張的рЗЬロみЭ。

  「這種明信片有什麼用嗎,兩千才送一張……而且居然還是隨機的。」御幸一也有點難以理解這種販賣方式到底是針對什麼受眾。他又倒回去看了看前面那堆莫名其妙的販賣品,發現價格貴不說,而且居然大部分都寫了隨機。

  「你說這個……」他指著第一行的看上去是塑料制品的東西,「就這個,買來是做什麼用的?」

  松田真白湊近看了下,發現他指著的是立牌,她躊躇了下,「就……擺著好看。」

  御幸一也臉上難以理解的表情擴大了。

  「一千八。」他看了看標價,對著松田真白確認了起來,「六種隨機。——擺著好看?」

  簡短的幾個詞卻讓人感受到了他深深的嘲諷。

  松田真白不知道怎麼跟這種現充解釋自己就是喜歡買這種溢價精品小垃圾放在家裡擺著——甚至不是擺著,可能買回家後就全塞在箱子裡——然後箱子塞在櫃子裡。

  「是啦是啦。」她自暴自棄地說,「其實一般可以抱盒,……啊就是一次買一套。不過這種場販一般是沒有抱盒的所以只能純抽看運氣了,好在大家我都挺喜歡的,出了誰都不虧。不過為了抽到我推我打算買到上限……」

  原來還有上限。

  聽著她的解釋御幸把目光再次投回了屏幕,發現右下角真的寫著限購數量。

  「實在不行就是找人交換一下——總之!」松田真白見他看得差不多了,收回了自己的手機,揣進了兜裡,大聲宣布道,「在這裡向御幸選手表達我誠摯的遺憾之情,由於和場販重合了,我只能含淚放棄御幸選手的比賽了!」

  什麼跟什麼啊。

  御幸一也被她故意模仿的官方郵件語氣給逗笑了,他揮了揮手說:「行吧,反正沒能看成我們比賽也是你的損失更大。」

  「確實確實,我都要哭出來了——」松田真白假意抽泣了兩下,突然想起什麼又開口道,「啊,不過說起來,御幸有什麼想要的角色嗎?我估計會多出來蠻多的,可以分給你呀。」

  「我嗎?」御幸一也回憶了下剛剛看過的東西,覺得並沒有什麼吸引自己的地方,不如說拿東西就算給了他,他也不知道能放在哪兒,「不用了吧。」

  「這樣啊,好可惜,御幸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是是是。」御幸一也敷衍地點頭,心想還能錯過了什麼,不就一堆沒用的小玩意。

  只是在松田真白把椅子拉回去坐正之後,他在自己的位置上猶豫了會兒,還是拿出自己的手機查了下剛剛松田真白給他看的聯動——反正店名他看了眼就記住了。

  盯著上面花裡胡哨的商品看了半天,御幸一也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竟然輸給了這個?

  他百思不得其解。

  -

  周日晚上,比賽結束後又訓練了會兒的御幸一也悠閑地泡完澡回到了房間,手裡還拿著准備一會兒看的記錄著昨天比賽的記分冊。

  不過他才剛坐下,手機就響了一下。他打開來發現是來自松田真白的郵件。

  「晚上好!

  問候辛勤的御幸選手,今天的比賽如何啊?

  順便一提我這邊可是戰果頗豐!本來還以為限購五的角色卡沒機會了,畢竟光角色就有八位……沒想到!我推的光芒!照耀著我!

  對了,御幸之前提過寢室的前輩也喜歡《鑽○王牌》吧?之前一時沒想起來,不知道御幸方便幫忙問問他喜歡什麼角色嗎。我有好多復數,自己留著也是留著……

  [一堆擺得很整齊的周邊圖]」

  雖然對方還記得問一句比賽,但是怎麼看怎麼像敷衍的寒暄。御幸一也心想後半截恐怕才是她主要想說的吧。

  算了,要求不能太高。

  不過,御幸一也看著松田真白在郵件最後發送的圖片,心想這東西沒人想要吧。

  但問還是要問一下的。

  於是他轉頭跟後面的楠木文哉說明了一下情況。然而讓他意外的是,楠木文哉竟然表現得很欣喜的樣子。

  有點不好意思地跟他確認了好幾遍「真的可以嗎」「感覺平白收學妹的東西有點不太好」「而且這個還是限定……」的楠木文哉在御幸一也跟他表示確實沒關系、反正松田真白也不是介意這種小事的人之後,欣然告訴了御幸一也自己喜歡的角色。並且塞了點小零食給御幸,表示辛苦他明天帶給學妹。

  御幸一也開始有點迷糊了。

  難道這裡面有什麼他沒發現的秘密嗎。

  他一遍疑惑一邊敲起了郵件,開始回復松田真白。

  「晚上好。

  比賽當然很順利,要是這種程度的比賽都能翻車,那我們也別說什麼全國稱霸了:)

  比起這個你更想問的是後半段吧——真心暴露得太明顯了,不過我人好,所以姑且恭喜你買到吧。

  PS:楠木前輩說最喜歡主角。」

  發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松田真白的回信,對方敲郵件的速度比他想像得還快。

  「才沒有——我也是很關心比賽的!御幸你不要這麼疑神疑鬼,會沒有朋友的。

  收到!前輩原來喜歡主角啊~

  不過我也很喜歡!沒有人會討厭陽光開朗的小狗——贊美前輩的品位!

  明天我會帶到學校去的,到時候就麻煩御幸轉交給前輩了~

  PS:懂行的倉持也挑走了好幾個,御幸就一個人孤獨地為錯誤地拒絕了我而後悔吧XD」

  ——原來她還送了倉持嗎。

  御幸一也放在桌上的左手的無名指下意識敲了一下桌子。

  後悔是沒後悔的。

  他倒也不至於因為這種小事後悔。

  但是……雖然說不上後悔吧,不過早知道她打算送這麼多人……就算沒什麼用,他當時就也隨便收下一個了。

  -

  第二天,松田真白如約帶來了一個紙袋,御幸一也接過來看了眼,裡面裝著個印著角色的塑料板子和圓形鐵皮。

  還是不太懂這東西的魅力。

  不是受眾的御幸一也放棄了思考,把旁邊裝著零食的袋子遞給了松田真白。

  「楠木前輩給你的,說是感謝你的禮物。」他道。

  松田真白滿臉欣喜地接了過去,連連表示感謝。

  「前輩也太客氣啦!!」她道,「既然知道前輩喜歡的角色了,下次也會給前輩帶的,不過就不用回禮這麼客氣啦——反正我真的會買很多……」

  居然還有下次,她到底買這些東西有多頻繁啊。

  御幸一也無語了。

  不過知道問了也沒用,於是他只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下,面上只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會告訴前輩的。」

  晚上回到青心寮後,御幸一也繞到去了三年級現在在的房間。他把手裡的紙袋遞給了楠木文哉,並且轉達了松田真白對於他給的小零食的感謝——然後看著楠木文哉興高采烈地收下了東西,並且立刻在桌子上擺了出來。

  他甚至給那個鐵皮後面放了個塑料板就為了讓它立起來。

  御幸一也看著他一路擺好,拍照,看上去似乎是在發給其他人——然後凝視了他桌上的東西許久,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就輸給了這個?

  他難以理解地想到。


第14章

  松田真白的社交圈子某種意義上和御幸一也很像,都挺狹窄的。與他相比起來,松田真白的優勢大概在於路人緣還不錯,遇到了能聊幾句的人很多。

  不過真要說她社交裡比較固定的環節,也就是下課的時候問問御幸一也問題,——不過相比起最初,現在的話閑聊也多了些,還有固定的周一更新了之後松田真白會提兩句漫畫相關——以及午休會和桑澤明裡一起吃飯。

  但是前者本身就是今年才開始的事情,要說起來,這個和朋友一起度過午休才是真正的固定項目。

  大部分時候兩人都是直接到約好的地方彙合的。不過這學期開始,因為桑澤明裡家裡人工作變動的原因,不太方便給她帶便當了。而她自己又懶得為此早起,於是她的午餐便開始游離在學校的小賣部與食堂之間。

  也因此,最近都是她們互相去對方的教室等人,——誰先下課就誰去另一個人的教室彙合。

  不過照顧到松田真白比較怕生,也不好意思進別的班,導致每次都在她教室門口等著。那樣子看著也挺慘的,於是桑澤明裡一般會快點收拾好,然後去松田真白那邊。

  這也導致了最近一個月,桑澤明裡出入松田真白班級的頻率相當之高,不少人都眼熟了她。她儼然已經成為了2-B班的編外人員。

  只是隨著這個來找松田真白的頻率的上升,她開始漸漸感覺哪裡怪怪的。

  ——比如此刻。

  這天她照常來到松田真白的教室,坐在對方前座的椅子上,整個人正面對著椅背,兩只手搭在椅背上方,看著松田真白收拾東西。

  然後又開始感覺到那種異樣的,被人注視的感覺。

  ……說實話有點像恐怖故事,但好在她知道這目光的來源。

  畢竟對方就在她右前方坐著,要不發現才難。

  桑澤明裡裝作沒發現似的、無聲地承受著對方的注視,面上不顯,但心裡充滿了疑惑。

  她實在是搞不懂御幸一也這是哪根筋沒搭對,怎麼總是愛往她們倆這邊看。最開始她還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但是最近有點愈演愈烈了。

  甚至有時候她會覺得對方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更長一些。

  上次倉持洋一跟他甚至還在說話中途,他都分神看了這邊一眼,導致被無視了說話內容的倉持洋一差點又跟他現場吵起來。

  而且……不知道怎麼說,桑澤明裡覺得他的表情真的很怪。

  或許也不是表情,御幸一也每次都是面無表情地從她身上略過一眼,但說到底這人面無表情的時刻就很少見。而且按她當初同班時候的印像,他大部分時候是不怎麼在乎周圍的情況的,總是一副其他人在做什麼與他無關的樣子。不然也不至於被大家從社交列表上拉黑了。

  她心裡浮現出了一個猜測,但是又不是很確信。畢竟對方可是「那個」御幸一也啊。

  應該不至於吧。

  她在心裡想道。

  但到底有點在意,於是這天午休的時候,桑澤明裡在食堂買好飯和松田真白面對面坐下,思考了良久,還是遲疑著開口問道:「真白,你最近和御幸……」發生什麼了嗎。

  等了半天沒等到她的後續,松田真白疑惑地放下筷子看向她,問道:「御幸怎麼啦?」

  「……算了,沒什麼。」

  幾經糾結,她到底還是沒說完。

  桑澤明裡心想既然本人沒意識到有什麼,那就算了。

  畢竟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松田真白了,想想也沒法從她這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思考幾經輾轉,她最後決定主動試探一下。

  至於試探的對像……

  沒過兩天,機會就到來了。

  這天桑澤明裡的班級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這位老師很懂學生的心情,每次都會提前一點解散,因此在年級裡很受好評。

  於是桑澤明裡早早地就到了松田真白班級門口,但因為她預計實施的計劃,她就沒急著進去。

  據她觀察,意外地御幸一也會主動跟松田真白搭話——說實話本來她還以為對方是那種其他人不主動就一個人悶死在原地的類型。

  而且松田真白之前還在跟她說御幸一也這學期開學後似乎看著比上學期還要累些,有時候甚至剛坐下就秒睡著了。搞得松田真白有時候都懷疑棒球部到底是什麼暗黑社畜社團。

  這種情況下,她還以為對方會更抓緊一切時間休息——或者看他那個整天翻來翻去的冊子。

  思維發散的桑澤明裡待在後門附近,從教室側面窗戶觀察了一會兒,然後在看到御幸一也凝視著松田真白收拾東西,手上反復把他那本冊子卷來卷去翻了好幾下,然後終於下定決心打算說什麼的時候——

  ——「唰」地衝了進去。

  「抱歉真白!」桑澤明裡有點刻意地提高了音量,把呼吸的動作做得很重,假裝出一副跑步過來的樣子, 「青木老師今天居然少見地沒提前解散,我剛換完衣服就過來了——」

  青木是她們年級體育老師的姓氏。

  松田真白眨了眨眼,有點困惑地開口道,「青木老師嗎?那確實挺少見的……不過本來就是看誰先下課的事情嘛,你也不用這麼急的。不如說每天都讓你等我我也很不好意思呀。」

  反正她也知道對方的課表,到時候去操場找人不就好了。

  「啊。我這不是擔心你在操場上迷路嗎。」桑澤明裡調整了下剛剛那個有點做作的緩和呼吸的彎腰姿勢,站直了身體,「到時候還得全校廣播找人。」

  松田真白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你以為我在這上學多久啦!而且那就是個操場,又不是迷宮——」

  桑澤明裡嘴上敷衍地道歉,然後用一只手安撫起氣鼓鼓地衝著她張牙舞爪的松田真白,另一邊偷偷的、不動聲色地側身瞄了一眼御幸一也。

  看著對方一臉有悶氣發不出的表情,她感覺心情都爽朗了。

  居然真的是這樣。

  桑澤明裡在內心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不愧是我。她想著。

  深知逗人這件事……啊不是,是試探人要張弛有度。於是這天之後桑澤明裡消停了好幾天,等她心裡掐算著差不多了之後,決定再試一試。

  聽到松田說今天還有點筆記沒整理完,要讓她多等一會兒之後,桑澤明裡意識到機會來了。為了方便觀察,她今天特地坐在了松田真白右手邊的位置上。——這個位置凳子轉過去,不僅能看到松田真白,還能很輕松且不突兀地觀察她旁邊的某人。

  「你慢慢整理,這點時間無所謂的。我今天本來就打算去小賣部買東西的。」桑澤明裡道,「反正晚點去還能錯開高峰期,我又不搶那些熱門的東西,不想和他們擠。」

  「也不會太久的,就差一點啦。」松田真白一筆一劃緩慢寫著,桑澤明裡打量她,覺得很稀奇。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記筆記這麼細心了,仿佛轉了性一樣。印像中對方根本不需要復習筆記,所以每次都是龍飛鳳舞地隨便寫點,敷衍一下老師的檢查就過去了。

  不過這個也不重要,因此她也沒特地問。

  桑澤明裡在心裡打了一下腹稿,努力做出自然地樣子開口說道,「說起來前幾天中學在說考慮班上的大家久違聚一下,你去嗎?」

  「誒,這樣的嗎?我好像沒注意到。什麼時候發的啊?」

  「就前兩天晚上吧,不過是群發的郵件,——你是不是很久沒看郵箱了。」

  松田真白有點心虛,她現在除了偶爾和御幸一也聊天之外,確實基本上不用郵箱了,「可能是漏掉了……去的去的,回頭我看看時間。」

  「好,那到時候一起出發好了,反正我們倆家挺近的。——不過說到這個啊,你猜我前段時間在家附近遇到了誰?」

  「誰?」

  「小學時候哭著給你告白那個還記得嗎,就那個矮矮的,每次國文課叫他讀書都結結巴巴的那個。」桑澤明裡一邊說話一邊滿意地看到某人的動作肉眼可見地僵硬了。

  聽到她的問話,松田真白手裡的筆也停了下,頓了頓她才繼續寫了起來。

  她想了半天也沒能從記憶裡翻出桑澤明裡提到的對像,於是好半響只能擠出一句,「……哪個?」

  這記憶力真是關鍵時刻不中用啊!

  眼見著御幸一也在對方這句回復後放松了下來,桑澤明裡在心裡恨鐵不成鋼。不過她沒白認識松田真白十幾年,因此也不算對此毫無准備,立刻接著道,「就那個啊,當時想摘花給你,結果發現上面有蟲子把自己嚇哭了的那個。

  「一邊哭一邊喊你名字把你也給嚇到了,搞得你還去安慰他。然後他不就一邊哭一邊跟你告白了嗎。」桑澤明裡故意把語調放緩,一副很真誠地試圖喚起對方記憶的樣子。同時語氣裡帶了點「你不會這麼殘忍地忘掉了吧「的情緒。

  松田真白這個人這方面還挺單純的,所以接下來就很簡單了,要麼她想起來,要麼……

  松田真白順著桑澤明裡說的話努力想了想,只覺得好像浮現出了一點模糊的印像。

  有這麼回事嗎?

  她遲疑著想道。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只是那麼久之前的記憶實在是太模糊了,而且她大約和對方也並不熟,畢業後也從未私下聯系過,所以別說當時的事情,甚至對方的樣子都不大想得起來。

  只是桑澤明裡都這麼說了,如果說已經不太記得了好像有點不太禮貌……

  於是她頓了頓,開口的時候說的便成了,「啊……你這麼說我就想起來了,記得的記得的。——他怎麼了嗎?」

  果然。

  看著松田真白剛剛遲疑的動作,知道她壓根沒想起來,但對方的回復完全和她想像的一樣。桑澤明裡在心裡揚起得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

  不過心裡怎麼想的不說,面上桑澤明裡飛快地回復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很巧啊。沒想到他現在搬家到了我們附近,雖然那天比較忙沒交換聯系方式,不過指不定哪天又碰到了呢?而且那天他還跟我問起你來著。」

  松田真白看著更有點尷尬了,她嘟嘟囔囔了幾句之後才有點不好意思地回復說:「那等有機會遇到的時候……」

  不過此刻她的回復也不是很重要了。

  畢竟桑澤明裡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她看著窗邊明顯整個人臉色都變差了的御幸一也,感受到了一種獨屬於看戲人的快樂。

  ——雖然但是,真有趣啊。

  一邊在心裡感嘆自己好惡劣,桑澤明裡一邊有點忍不住想笑。

  最有趣的大約就是,這兩人好像都沒發現這件事。松田真白沒發現就算了,御幸一也居然也是個傻的。

  虧得對方戴著眼鏡看著還有點聰明人的樣子,而且還是捕手,沒想到啊。

  至於為什麼說「也」。

  桑澤明裡收回打量御幸一也的目光,看向自己終於快要寫完東西的朋友。

  嗯,還是這個最傻。


第15章

  御幸一也最近總覺得哪裡不對味。

  松田真白仍然每天會給他打招呼,偶爾也會跟他聊天,但大部分時候都跟她那個朋友待在一起,每次都被對方拉到外面去所以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而且最近松田真白大概是對規則沒什麼問題了。畢竟大的規則就那些,有些太細節的,看十幾次比賽也不一定遇到一次,所以對方提問的頻率降低了很多。

  至於閑聊,因為他當上隊長後確實有點分身乏術,而這點大概被松田真白看了出來——畢竟他自己也感覺到了自己上課睡覺的次數增加了。

  雖然松田真白應該是不知道原因的,但大概是出於對方某種默不作聲的體貼,對方找他對話的頻率與他上課睡覺的頻率成反比,直線下降。

  與此同時,她和倉持洋一聊天的頻率明顯高了起來。

  他們倆似乎在玩同一個手游,甚至松田真白的進度還碾壓了倉持洋一——但想想棒球部的訓練時間,倒也挺合理的。又因為手機游戲接連不斷的活動,他倆可以說是有源源不斷的,說不完的話題。

  「昨天新開的活動你打了嗎。」課間倉持洋一跑來敲了下松田真白的桌子,湊近了問她。

  「簡單看了下劇情!反正前幾天的本刷了收益也不高,我打算過幾天才開始正式努力的。」松田真白一下子就反應出了他在說什麼,掏出手機點開游戲給他看,「不過加成的角色我已經放好啦,隨便用~」

  「你真的幾乎每次都在抽卡啊……」倉持洋一忍不住感嘆了下,「作為高中生,你這個氪金量有點離譜吧?」

  「倉持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在努力打工的!」說到這個,剛剛還側著身子的松田真白一下子就坐正了,「要不是為了娛樂資金,我這種家裡蹲是不會努力的!」

  「喂喂,怎麼有人這麼坦然地說自己是家裡蹲的……」

  「老師說過,人要坦然面對自己——」

  「那你也太坦然了吧,我看你是坦然過頭了。」倉持洋一吐槽道,雖然他和松田真白熟起來之後已經漸漸習慣這人打破自己當初的印像——不如說有時候他都會覺得當初自己看到的那個大概是幻覺,不然怎麼說明這種仿佛兩個人一樣的變化——但還是時不時會被松田真白震撼一下。

  松田真白沒接話,但是微微揚起下巴,露出了一個得意的表情。

  看著這兩人又熱火朝天聊了起來,御幸一也不由思考了一秒難道游戲真的就那麼好玩嗎。

  說實話他看倉持洋一在面前玩過,是他完全無法體會的搓玻璃板的樂趣。

  御幸一也有點煩躁地撩起了前發,動作幅度有點大,帶得眼鏡的鏡框都歪了點。

  松田真白和誰關系好明顯不關他的事,也沒聽說朋友還能插手對方的交友圈的。至於聊天這件事,本來就是看緣分和話題,也沒見過說沒話題也要強行尬聊的。

  而對方明顯是希望他多休息所以不想打擾的心御幸一也也感受到了。因此理論上他好像不該有什麼抱怨。

  但他就是覺得不高興。

  想來想去沒懂自己到底為什麼產生這種情緒的御幸一也,決定放棄解開這個謎團,轉而思考解決方式。

  說來也簡單,對方減少話題是出於擔憂,也不是避開他。所以只要他自己主動找松田真白聊天就好了。

  但……實話實說,御幸一也對自己的聊天水平也心裡有數,找話題這件事對他來說難度略有些大了。

  除了棒球他其實也不太能說出什麼,……總不能和松田真白聊長澤雅美吧。

  於是御幸一也思來想去,糾結好久,最後發現兜兜轉轉好像竟然也只能跟她聊漫畫。

  他自己那之後也是會追下更新,某種意義上也許算是「入坑」了。所以如果要說的話,還是能說出不少東西的。

  而且松田真白明顯也很喜歡這個話題,因此要讓話題進行下去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剛想到這個的御幸一也覺得自己非常天才,然後轉頭就發現這好像是極其錯誤的一步棋。

  因為松田真白跟他聊的內容總是大半都圍繞著她推。

  在熟悉的人面前,松田真白可以說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宅屬性,並且也完全不會因此感到害羞——不然也不會偶爾讓倉持洋一覺得有點震撼了。

  像是之前買周邊那樣的事情也算是其中一個,更多的是她會毫不掩飾地提起她推如何她推如何。

  配合著發亮的眼神、激動的語氣和怎麼看怎麼充滿愛意的表情。

  御幸一也倒也不是討厭那個角色,某種意義上他欣賞所有付出努力的人,因此整本漫畫看下來是沒有什麼有惡感的角色的,而松田真白喜歡的那位捕手……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其實要說起來的話,他對他的情緒裡還是欣賞更多。

  但這是一回事,聽松田真白說起又是另一回事。

  因為漫畫連載的雜志是周刊,因此幾乎固定周一松田都會聊到幾句更新的話題。只是根據內容有時候多,有時候少。

  松田真白是很熱情追更的周刊派,據說周日晚上會等到零點看電子刊,——自從聽她說過這件事後御幸一也還觀察過楠木文哉,發現這位前輩有時候竟然也會為此熬夜。

  倒是讓他見識到了前輩非常嶄新的一面。說實話除了偶爾被前輩們抓著熬夜的時候,御幸一也的作息可以說得上是非常規律。因此某種意義上他也挺佩服的。

  而御幸一也自己,雖然也算是會看,但就沒有到他們這種程度了。也就是單行本出了之後會看看,而且還是前輩主動會借給他。

  也是因為這樣,松田真白跟他提起劇情的時候會努力避開劇透。

  松田真白自稱因為自己很介意劇透,所以不能對其他人做這樣的事情。而且她還說這也是為了不讓他看的時候失去新鮮感雲雲。

  但說實話御幸一也對此並其實不怎麼介意,說到底其實運動漫畫的結果大部分時候還挺好推測的,倒也沒有什麼特地避諱的必要,——畢竟為了劇情的進行,主角隊也不會輸在什麼很奇怪的地方。

  因此比起很好預測的結果,他更在意比賽進行時候的細節。

  最後折中下來就變成了,松田真白會說點無傷大雅的類似於最終結果,或者誰發揮很好。但不會涉及到具體的比分和得分點。

  原本這也是一種好事。

  不過她這種克制的結果就是,聊天的內容既然要避開比賽細節的話,那中心就只能偏向對角色的討論了。

  雖然她也不會只是提到她推——按照她的說法自己是全員愛好者——但從提到的次數來說,顯然某人還是壓倒性的。

  她是很直率的性格,和人相處的時候經常會誇贊一些小事,配合上她正常的語氣,沒有人會覺得討厭。

  對於朋友尤甚,至於對於她推,那就更是毫不克制了。

  這天的周一也是一樣。

  松田真白正講到最近更新的比賽。

  「雖然,雖然具體不能說但是——」松田真把握著拳頭,眼睛亮亮的,語氣興奮,「主角隊的投手終於覺醒啦~看著男主第一次完投全場我真的好啊!」

  「不過最帥的果然的還是我推,中途某次他猜中對方決勝球的時候也太帥了吧,而且就那麼自然地就打出去了——」

  前面投手的部分他還有點興趣,至於後者……作為聽眾的御幸一也不以為意。

  就這種程度,他上他也行啊,不如說他最喜歡的就是瞄准對方的決勝球。……雖然偶爾會出點差錯吧。

  他心想。

  但松田真白的推也不是什麼穩定安打的選手,要說的話反而是和他一樣不太穩定偶爾發揮出彩的類型。

  拋開性格,那個捕手和他確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有時候御幸一也自己看著都會覺得有種既視感。

  於是只覺得對方和自己半斤八兩的御幸一也心裡對此完全沒什麼波動。

  反正都是打,拋開對方作為漫畫角色開掛的部分,指不定他的打率還高點。

  御幸一也思維隨意地發散。

  按這麼算下來,松田真白還不如來喜歡他。

  等他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想法,整個人都愣住了。

  一瞬間,包括松田真白聲音在內的、他耳邊所有的嘈雜的聲音都遠去了,御幸一也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聽到自己思考的回音。

  ……我希望她喜歡我嗎?

  他遲疑著想。

  ……我喜歡松田?

  這個想法像是從天而降的巨大的線索,瞬間把他腦子裡一些事情串聯了起來。

  御幸一也在此刻終於恍惚地意識到了導致自己一些情緒產生的根源。

  「御幸?」

  察覺到他走神的松田叫了他一聲,一般人或許會有不滿吧,但她的臉上只帶著一點擔憂。

  「是想到什麼重要的事了嗎?」

  也許就是因為這種細節,因為她是這樣的人……

  御幸一也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傾然倒塌,這一刻他終於在心裡承認,自己對面前的人產生了一些特殊的感情。

  「……就是覺得。」他心裡仍因為剛剛的發現而跌宕起伏,所以開口時語言並沒過腦,完全是下意識地回答,因此聲音甚至有都點飄忽,「我也有類似的發揮吧,你好像都沒怎麼誇過我。」

  ——也因此說完了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話顯得有多像撒嬌。

  御幸一也僵住了,松田真白也僵住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

  御幸一也感覺如果此刻有什麼能交易的倒流時間的道具,他大概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第16章

  長久的沉默之後,松田真白率先重新完成開機。

  從僵硬的狀態中掙脫的她,順著把御幸一也誇了一通,從賽外誇到賽內,又從引導誇到打擊,最後甚至還誇了幾句他的運動眼鏡很帥,搞得御幸一也又是另一個層面地陷入了僵硬。

  御幸一也從沒有這麼感謝過上課鈴。

  雖然松田真白一副之後打算把她的誇誇行動進行到底的表情讓他很是不安,但好在剛剛的那個話題到底是過去了。

  只是……

  在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之後,御幸一也難免陷入了糾結。

  雖然由他自己來說也挺……的,但他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喜歡什麼人。對他來說這一切都是全然陌生的。

  以至於御幸一也發現自己的心情就花了不少時間不說,消化這件事也花了他一些時間。

  更重要的是,之後要怎麼辦?他完全不知道。

  御幸一也不是沒有被人告白過,只是回憶起當時自己除了麻煩之外什麼都沒感受到的心情,讓他有點猶疑到底要不要對松田真白提起這件事。

  雖然松田真白……性格比他確實好一些,大概不會說出什麼刺人的話,但只要想到她可能會拒絕,然後他們倆之間的氛圍會變得很尷尬,也許到頭來會導致兩個人連朋友都做不成——御幸一也就陷入了人生中少有的躊躇。

  ……相比起那種想像一下就讓他覺得有點窒息的可能性,也許現在這樣的關系更好。

  御幸一也的大腦裡略過了這個對他來說異常少見的、非常消極的應對方法。

  ——說到底,松田真白到底怎麼想的?

  他引以為傲的大腦完全卡機了。

  白天的課程都被御幸一也渾渾噩噩地混了過去。

  放學後,訓練的時候御幸一也仍然可以做到全神貫注,只是一旦空下來,腦子裡便還是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思考。

  大概是他糾結得實在是太明顯,當晚便被倉持洋一發現了不對。

  倆人晚上恰巧一起洗澡出來,順路就跟著回宿舍。倉持洋一看著明顯有點神游天外的御幸一也皺著眉頭問道:「你怎麼回事。」

  最近青道也沒什麼需要擔心的比賽,投手陣的狀態也很好,守備雖然前輩們離開造成的空缺很大,但也算是在穩定進步,這人有什麼好愁眉苦臉的。

  難道當隊長對他來說還是壓力太大了?

  被問到的御幸一也猶豫了一下。不過倉持洋一這個人雖然乍一看非常大大咧咧,但是實際上是個非常細心的人,對於人的心情的把握也經常異常的准確。想著多半之後也瞞不過他,於是御幸一也干脆直接坦白了。

  為了以防萬一,在確認了一下目前走廊上就他們兩個人之後御幸一也才開口道,「其實是這樣——我發現我好像喜歡松田。」

  說完他就轉頭看著倉持洋一,等著對方的反應。

  倉持洋一:「……」

  他無語了。

  倉持洋一尋思,還在想這人在糾結什麼,原來就這種事。

  「這還要你說?你都表現得那麼明顯了。御幸你把我當瞎子嗎。」倉持洋一冷笑一聲,「也就你擱那自己騙自己。」

  頓了頓他又嘲諷道,「——我記得當初某人說什麼來著,『普通同學』是吧?」

  他的反應和御幸一也想像中差太多——他本來還以為對方會驚訝一下,或者跟當初一樣揪著他的領子要他解釋之類的。

  他咳嗽了一下,難得面對倉持洋一的嘲諷沒有嗆聲回去,「那……那時候確實是普通同學啊。」

  倉持洋一都懶得跟他爭辯。

  也就這人自己這麼想了,從周圍人的視角看上去,他打一開始就不太正常好吧。畢竟這人又不是什麼親切的家伙。

  從倉持洋一的氣場裡感覺到了他不屑回復的心情,御幸一也摸了摸鼻梁,心想他也沒說謊啊,起碼他當時真的是這麼覺得的……

  他糾結著開口道:「……我看著真的很不對嗎?」

  倉持洋一又冷笑了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有點懷疑自己了的御幸一也突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於是他又問道:「那你覺得松田呢。」

  這人好煩啊。

  倉持洋一根本不想管他們這種感情問題,說實話他是想直接讓對方滾蛋的。沒打算告訴其他人一起收拾御幸已經是他仁至義盡了,於是倉持洋一果斷地說了句:「不知道。」

  但他說完看御幸一也那副又陷入糾結中的聳拉著的樣子,又覺得有點受不了。

  御幸這家伙談起戀愛是這種類型嗎。

  倉持洋一無奈了,他暴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心想算了。

  就當是……就當是為了隊伍。

  畢竟這家伙現在好歹也是隊長。

  倉持洋一在心裡努力說服自己。

  雖然知道御幸一也肯定不會因為這個影響比賽,但是他畢竟和御幸一也同班,想著每天要看到對方這張臉就覺得胃疼。

  於是倉持洋一最後還是開口道,「松田她現在基本上不需要問棒球規則之類的問題了吧,但她還是在跟你聊天不是嗎。這不就說明一切了嗎。」

  御幸一也心想,可是她就是最近沒怎麼找我聊了啊……

  雖然也不是沒有理由,雖然理由也不是負面的,雖然……雖然他也理解。但是結果上來說,就是松田真白主動開啟話題的頻率在這學期開學後直線下降了。

  甚至還是他自己在想辦法找話題。

  甚至找了還要整天聽她誇她那個推。

  御幸一也想著想著甚至有點莫名的委屈,他眉毛聳拉了下,但在倉持洋一發現之前就調整好了表情。

  莫名地不想跟他坦白這件事。

  出於這份覺得有點丟人的心情,御幸一也憋了半天之後說了句:「……也是。」

  雖然感覺御幸一也說得不太果斷,但也沒想到這人在談心的時候還會半遮半掩的倉持洋一心想這樣就沒事了吧,——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想得太簡單的他覺得自己也算是為御幸一也解決了一件心事,於是想著趁機提一下要求。

  最近快到文化祭的時間了,每年到這個時候無緣參加活動的棒球部部員都會在宿舍聚集,拉著學弟一起報復性熬夜。

  即使宿舍搬到別的樓去了的前輩大多也會回來參加——盡管三年級的人已經從部活畢業,理論上來說是完全可以參加文化祭的。但對於這些人來說,完全沒有參加類似活動的經驗不說,事到如今反而參加這種集體活動還會有種違和感,所以到頭來便成了主動帶頭報復性熬夜的團體。

  因此即使倉持洋一是二年級——也就是理論上現在部活裡最年長的,但他還是成為了學長們發泄悲憤之情的犧牲品……之一。

  不過御幸一也這小子每次都溜得飛快,去年就讓他躲過去了。想著今年不能再讓自己一個人受害了,倉持洋一道:「你也知道這周末就學園祭了吧,今年在我們寢室聚會,你晚上也過來吧?」

  倉持洋一想著就算是御幸一也,在經歷了剛剛的現在應該也會答應吧。

  「我才不要——」然而沒想到御幸一也直接無情地拒絕了他,甚至御幸一也的語氣可以說得上是非常冷漠,「到時候又要被哲前輩抓著下棋,那個人真的技術好爛啊,還愛玩。」

  回憶起結城哲也每次越是接近要輸了的時候,越是思考得越來越久,導致他每次都等得要睡著的經歷,御幸一也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累了。

  倉持洋一本來已經想踹他了,但是想到如果御幸一也來了他就能安心和增子前輩打游戲了,他還是忍氣吞聲道,「那你忍心看我一個人又是被哲前輩抓著下棋又是被純前輩抓著按摩嗎。」

  但這裡倉持洋一和御幸一也有巨大的信息差。

  倉持洋一以為御幸一也的煩惱已經解決了,此刻應該心情還不錯。然而實際上可以說是正相反——某種意義上他甚至可以算是被倉持洋一戳到了痛處。

  於是此刻的御幸一也其實比之前還要消沉。

  沉浸在這種情緒裡的他很無情地回復道:「什麼忍心,我沒有心。」

  倉持洋一:「……」

  什麼貨色,白幫忙了。

  早知道剛剛就該放他去死。

  倉持洋一抬腳衝著他屁股上來了一下,惡狠狠地道:「御幸你小子給我記著!」

  下次別指望他還會幫忙!!

  御幸一也:「哈哈哈。」

  雖然被踹了但他也不惱,不如說看著倉持洋一的表情,御幸一也終於覺得心情好了點。

  接下來就是……

  目送完氣悶著回了自己寢室的倉持洋一,御幸一也一個人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抬頭看著外面早就完全暗下來了的夜空,陷入思考。

  之後要怎麼面對松田呢……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只覺得這份陌生的感情好生折磨人。

  「好麻煩啊……」他忍不住小聲嘟囔道。

  想到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松田真白就覺得麻煩,想到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跟她說話也覺得麻煩。

  只是同樣的。

  一想到明天又能見到她,他又感到了沒來由的高興。


第17章

  之前早在正式的秋季大賽抽簽結束後就從御幸一也那裡聽說了他們的比賽安排的松田真白對於他們不參加文化祭這件事一點也不意外。

  不如說她當時還沒忍住感嘆了一下,這些比賽的安排是真的不給這群棒球部的人哪怕一點點參加校內活動的機會。

  ……也許可能勉強還剩下一個體育祭?

  松田真白去年沒注意到底有沒有棒球部的人參加,所以也不是很確定,只是依稀記得那時候不在比賽的時期。

  但總之不論如何,這周末兩天都被比賽塞得滿滿的棒球部的部員們是注定感受不到哪怕一丁點的文化祭氛圍了。

  不過除開棒球部的成員之外,剩下的人還是要好好准備的。大家很快討論好了要做的項目,並且挨個分好了工,各司其職熱火朝天地准備了起來。

  正和田中商量著之後去采買東西的事情的松田真白被拍了拍肩膀,她回頭發現是不怎麼聊天的佐藤,遲疑著問道:「怎麼了?」

  對方把一張表格遞到她面前,示意她看,「修學旅行的分班大致已經訂好啦,松田確認一下,沒問題的話就按照這個來了~」

  原來是修學旅行。松田真白恍然大悟。這麼一想差不多也就是下個月的事情,時間好快啊……

  她仔細看了下才回復道:「沒問題!」,然後側過身讓田中也確認了一下,等到對方也表示沒問題之後又把表格遞回給了佐藤。

  突然松田真白想起一件事,確認地問道:「不過自由活動的時候和別的班的人一起沒問題吧?」

  「沒事的~只要記住集合時間就好,自由活動時間干什麼還是很自由的!」 佐藤拍了拍胸脯讓她安心。

  這樣她就安心了,畢竟她還打算和桑澤明裡一起出去逛逛呢。

  松田真白想著對方的事情應該就是這個吧,於是她打算轉過頭繼續和田中商談文化祭的事情,但又被佐藤叫住了。

  她疑惑地看著對方,就看到佐藤躊躇了一下,發出了一個被拖長的「啊——」的音,看起來十分糾結。

  「就是,松田你和倉持御幸他們很熟吧。」佐藤似乎也覺得把自己的工作拜托給別人很不好意思,於是此刻說話有點吞吞吐吐,「他們倆今天好像……氛圍有點緊張,你能去幫忙問問棒球部的安排嗎。」

  原來是這點事。

  雖然不知道對方指的氛圍有點緊張是什麼,但想著那兩人的話,多半也不是什麼大矛盾的松田真白一口答應了下來。反正她和倉持洋一以及御幸一也相處的過程中也發現了,那兩人的吵架某種意義上也是他們倆的相處模式。

  「沒問題!」她道。

  佐藤露出了一個十分感激的表情,她給松田真白指了下棒球部的分組,「他們的話是這邊,因為不知道棒球部的時間,就把他們內部的部員分在一個組了。」

  松田真白道了聲好的。

  不過……

  她看了看修學旅行的時間,算起來的話那時候應該是神宮大會的時間。

  雖然能否贏到那個時候也是一個問題,但……御幸他們大概率不會參加吧。

  在佐藤離開後她雙手合十對田中表示抱歉,「那我先去問問御幸他們修學旅行的安排,采購的事情可能要稍微等一下了。」

  「沒事啊,你去吧。」田中大手一揮示意她快去,不過想了想又覺得放松田真白一個人去有點狼入虎口的味道,於是她又道,「還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問完了我們還要一起討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思考了一會兒後決定一起去,但本身也不是什麼大事,松田真白只以為是對方體貼自己,於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心想等下買東西的時候自己多提一點好了。

  她和田中從田中的座位站了起來,打算去找御幸一也和倉持洋一的時候,卻發現不僅他們倆在,同時還有好像是其他班的幾位同學在御幸一也課桌附近站著,似乎打算跟他們說點什麼。

  松田真白本打算等他們先說完,但對方裡面淺棕色頭發的男生似乎發現了她的靠近,立刻站遠了幾步,並且輕聲示意她先說。

  松田真白於是不好意思地跟他道了聲謝,靠近了一些御幸一也的課桌。

  御幸一也莫名手忙腳亂了一下之後擺出了正座的姿勢,問她說:「咳……松田。怎麼了嗎。」

  他這莫名其妙的不自然感讓松田真白疑惑了一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倉持洋一嘖了下嘴。

  難道這就是佐藤說的微妙的氛圍……

  松田真白遲疑著對看著她的御幸一也和倉持洋一開口道:「……其實是這樣,修學旅行的分組安排出來啦,但是棒球部不是可能有比賽嗎,於是就讓我來問問你們的安排。」

  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不過我看那時候差不多是神宮大會的比賽時間……」感覺你們去的可能性好小。

  她沒說完,但是對面的兩個人明顯是差不多的意思。

  御幸一也聽到她說話的內容後好似松了口氣,整個人也自然多了。他單手撐起下巴,笑著說道:「當然了,我們可沒有輸掉比賽的打算。」

  「果然嗎~」聽到他回復的松田真白也不意外,不如說意料之中,「我就知道……雖然有點遺憾,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

  原本站在松田真白後面的田中從她旁邊探出頭,跟著接了句,「棒球部果然沒什麼福氣啊。可惜了,好不容易有個給你們和班上同學打好關系的機會~」

  「吵死了!」倉持洋一皺著眉頭瞪她,「錯的明明是定的日期吧,特地選在比賽的時候,怎麼看都沒打算讓我們參加吧!」

  田中:「非常遺憾,修學旅行每年差不多都是這個時間——」

  倉持洋一:「那我們比賽也差不多每年都是這個時間啊!」

  松田真白被他倆的你來我往逗笑了,好半天平復了才道:「大概就是這樣,我說完啦。——棒球部不參加的事情我也會跟安排修學旅行的班委說清楚的。」

  她說完轉頭看向旁邊原本打算找御幸一也對話的淺棕色頭發的男生,「剛剛不好意思呀,同學你找御幸有什麼事情可以繼續說啦。」

  御幸一也聞言也開口道,「渡邊,是怎麼了嗎?」

  被他成為渡邊的男生躊躇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猶豫了好久卻只是說了句,「……果然還是沒什麼事,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先回去了。」然後不等其他人挽留,帶著身後的兩位同學一起,三個人匆匆離開了。

  倉持洋一沒懂他這欲言又止是什麼,充滿疑惑「啊?」了一聲。

  御幸一也坐在原地,也露出了一個明顯的疑惑的表情。

  松田真白:「……」

  真的沒事嗎……她有點不安地想著,渡邊同學剛剛的那個表情……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開口對御幸問道,「渡邊同學感覺不像是沒什麼事的樣子啊……是不是主動問他一下比較好?」

  雖然心裡也有點疑惑,但是出於對於渡邊久志的信任,御幸一也最後還是說道:「嗯……渡邊說沒事的話,應該就是沒事吧。」

  有點震撼於御幸一也的灑脫,不過想到畢竟是他的隊友,那應該是他比較熟悉才對。

  既然御幸都這麼說了……

  松田真白想著。

  那應該就是沒事的……吧。

  不過除此之外她還有一件有點在意的事情,——那就是最開始御幸一也那個莫名其妙慌張的態度。

  想著自己應該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難道是御幸今天狀態不太好?

  松田真白略帶不安地問道,「說起來御幸今天怎麼了嗎,剛剛過來的時候感覺很慌亂的樣子……身體不舒服嗎?」

  然後她就看到剛剛還在托下巴裝酷的御幸一也似乎想起了什麼,表情一下子變了。不僅如此,他原本拖著下巴的手像是突然沒了力,失去了支點後整個人一歪,半砸在了桌子上。

  松田真白:???

  她下意識地就想上去扶一下,卻被旁邊的倉持洋一攔住了。

  倉持洋一的語氣聽著很復雜,說不好是憐憫還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麼,「你別管他,過兩天就好了。」

  「……差不多……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回事,我調整一下就好了……」飛快自己調整好姿勢的御幸一也用一種很少見的語氣贊同了倉持洋一的發言,他一邊摩挲了兩下自己剛剛撞到的地方,一邊對松田真白道,「你就先當是身體不舒服吧……」

  這是什麼說法。

  松田真白茫然地看著他倆。

  田中打量了一下御幸一也,又打量了一下松田真白,感覺自己閱博覽群少女漫畫的大腦悟了什麼。

  出於一種同學間的淺薄情誼,她拽了拽松田真白,「既然御幸不舒服就讓他休息會吧,我們繼續研究文化祭的采買?」

  松田真白看著她也一臉「悟了」的表情,心想難道這裡就我一個人看不懂嗎。

  ……好像真的就她一個人。

  唯一一個沒懂的松田真白被田中推著離開了原位。只是她往外走的時候還是有點擔心,於是問道,「感覺御幸之前生病也沒那樣啊,難道很嚴重嗎……」

  馬上就要比賽了,御幸沒事吧。

  田中瞅了她一眼,用一種微妙的看破一切的語氣回復了她:「嗯,說不定是不治之症啊。」

  松田真白:「?!田中同學?!」

  田中:「哈哈,我開玩笑的。」

  好恐怖的玩笑。

  松田真白在腦海裡刷新了自己對田中同學的印像。

  而田中看著她的反應,心裡忍不住對某個關系非常一般的同學升起了一點憐憫。

  路漫漫其修遠兮啊。

  她在心裡感嘆道。


第18章

  雖然對於當時發生的事情有點擔心,——不僅僅是對於渡邊同學莫名的欲言又止,也是對於後面御幸一也的奇怪舉止——不過松田真白很快就分身乏術沒時間去想這件事了,畢竟距離文化祭也沒幾天了,說實話她還挺忙的。

  而且確實如御幸一也和倉持洋一所說,之後沒兩天御幸一也就恢復正常了,這也讓擔心了下對方周末比賽的松田真白松了口氣。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御幸一也的態度和之前有點差別。是一種乍一看好像沒什麼不一樣,但是細品之下總覺得有點違和感的區別。

  但因為真的太微妙了,加上她自己也說不出具體的,所以到底不能確定。

  於是跟桑澤明裡一起的時候她提了一嘴這件事,本來是想看看對方的意見,換來了桑澤明裡一個憐憫的眼神和「你現在還不需要懂」的回復。

  松田真白總覺得自己又被嘲諷了,但是她沒找到證據。

  但既然想也想不通,她就先把這件事丟到了一邊,專心做起了當下的事情。

  等到周五晚上她做完最後的准備之後,松田真白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快十二點了。這時候棒球部應該已經休息了——之前她和御幸一也以及倉持洋一交換聯系方式之後才發現,這群棒球少年的作息可以說是相當規律。不過想想對方每天早練的時間,其實也挺合理的。

  松田真白思考了一下。明天白天她得忙學園祭,大概是空不出手看御幸一也他們的比賽情況的。於是她便決定干脆在今天晚上提前給御幸一也和倉持洋一發消息,只有他們早上起來就能看到,也算是一種當天給他們加油了。

  To:御幸

  「晚~上~好~

  雖然看御幸到的時候應該是早上啦。

  憐憫無法參加學園祭、同時多半也沒有什麼棒球部和應援團之外的人會去給比賽加油的御幸選手,於是我作為御幸選手為數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位,決定提前一天晚上給予我充滿鼓勵的應援——

  れ前ゎ打ギスわヒ誰ゎ打コ!

  ヶみヶみяЧШヶみ 御幸!

  狙ゆ撃グみ!

  不要愧對這麼帥的應援,記得好好把球打出去哦!!

  而且好像贏了這把之後的對手就是稻實?如果順利贏下來的話,下次去看比賽我也會願賭服輸好好購入青道的周邊的~

  PS:應援曲真的挺帥的,有機會想在應援席上唱的那種帥w

  PSS:說是說鼓勵啦,但我記得御幸誇下海口說會贏到最後的吧,如果輸了的話可是很丟人的哦。」

  給御幸一也發完郵件,她打開line,開始給倉持洋一發消息。

  松田真白

  明天你們比賽好像蠻早的?

  雖然不能去現場,不過我會一邊干活一邊在心裡給你們加油的——

  松田真白

  期待捷報~

  [水獺拍手]

  發完就安心入睡了的松田真白在第二天醒來後發現那兩人果然早上很早就回復了她,算了算時間,現在他們估計已經在賽場那邊了。

  From:御幸

  「我們才不會輸,你就等著上應援席吧。

  PS:記得提前練練,到時候可別走調了。」

  倉持洋一

  噢!不會輸的

  我們今年可是衝著甲子園去的。

  倉持洋一

  話說你跟御幸說什麼了,他早上吵死了。

  [無語]

  她先是看了看御幸回復的郵件,然後又看了看倉持回復的line,整個人在床上笑得樂不可支。

  飛快回復了下倉持後,松田真白起床收拾了下自己便准備出發去學校了。

  自己也要加油了,松田真白想著,也不知道今天會有多少人來呢。

  -

  周六,青道毫無疑問地贏下了和七森的比賽。不過讓青道眾人意外的是,晉級上來的隊伍不是想像中的老對手稻實,而是鵜久森。

  當然這並不影響青道的發揮,在之後的周日,雖然遇到一些波折,到底還是贏得了比賽。

  只是與稻實的復仇之戰不得不延期了。

  一群人疲憊地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比賽的日子訓練量會比往日少些,原本這時候大家多半會聚在一起閑聊幾乎,但因為最近一些矛盾的原因,便陷入了反常的安靜。

  倉持洋一看了看仍然沒和好的前園健太和御幸一也,心裡也有點無奈。但在他看來這倆人的想法都有各自的道理,因此也不打算站邊。

  不過現在的空氣實在是太陰沉了。

  他向來不喜歡這種氣氛,於是思考著用什麼話題打破一下。

  恰巧倉持洋一的手機屏幕亮了下,他低頭看了眼發現是班級群的消息。班上的同學陸續在往群相冊裡追加今天拍的照片。

  他打開照片翻了下,他們班之前討論了要開Cosplay的咖啡店,最後好像也沒改。不過雖然一早就知道了主題,倉持洋一還是有點驚訝於他們的認真程度,不僅教室的裝扮很驚喜,甚至衣服都還挺精致的。

  不出意料地在裡面翻到了教室的滿席的照片,照片上教室門外甚至排了長隊,看上去人氣是相當火熱。

  ……說實話有點羨慕。

  雖然早就知道高中的這些活動與自己無緣,但倉持洋一也不過是個高中生,心裡還是對集體活動有向往的。

  想著剛好打破現在的氣氛,而且也能讓其他人不爽一下,倉持洋一果斷地開口,「說起來最近幾天不是學園祭嗎,你們班都辦了什麼?」

  「沒注意。」

  「什麼來著……」

  顯然大部分人都沒怎麼關注到班上的活動,甚至而且直到倉持洋一提起之前已經把學園祭這件事都忘了個一干二淨。

  不過他現在這麼一提,不少人都低頭翻起了手機裡的照片,然後不出意外地四周響起了一片哀嘆聲。

  雖然氛圍仍然充斥著某種沮喪,但是和剛剛的寂靜完全不是一回事了。看著其他人也是一副想參加的表情,倉持洋一覺得自己得到了內心的平穩。

  陸續有討論聲響起來,畢竟大多數人都會往群裡上傳相片。大家似乎互相給對方看起了自己班的照片,試圖感受一點參加學園祭的氣氛。倉持洋一也順口對旁邊的御幸一也開口聊了起來。

  「他們做得比我想像中要認真啊,而且看著菜單也挺像模像樣的,說實話確實有點開店的味道了……」倉持洋一道,「後面我看隊伍還排挺長的,沒准這次學園祭的第一名是我們班也說不定。」

  「……?」御幸一也看上去一臉茫然,遲鈍地回復道,「什麼東西?」

  「?我們班的項目啊?」倉持洋一也沒反應過來他想問什麼。

  御幸一也:「還有這回事?」

  倉持洋一無語了。御幸一也這人也太不上心了吧,之前班級裡討論做什麼項目的時候明明他也在吧……

  「cosplay主題咖啡廳啊。」倉持洋一尋思這人是真的完全不看嗎, 「本來我還以為說是cosplay實際上就全是普通的女僕裝那種,沒想到種類還挺多的。」

  御幸一也尋思倉持洋一明明也沒參加,為什麼說得好像親眼見過一樣。

  他這麼想著,也就問出來了,倉持洋一用一種發自內心的疑惑表情看著他,回答道:「班級群不是有發嗎。」

  御幸一也:「……」

  他沒LINE啊。

  看著沉默地掏出翻蓋機的御幸一也,倉持洋一這才意識到對方根本沒在班級群。畢竟現在基本上大家都用智能機了,他自己也基本上默認了這件事,因此偶爾會忘記還有御幸一也這麼個人在堅守著翻蓋機的陣地。

  那豈不是說明。

  「那你也沒看到松田的衣服?」倉持洋一揚起笑容,故意道 「其實我還挺意外的,松田居然是吸血鬼打扮,和平時的形像差別好大。本來我還以為她會穿那種可愛系的衣服呢。」

  他這鉤直餌鹹,意圖不要太明顯。

  御幸一也聽懂了,但是他真的……情不自禁就上鉤了。

  完全想像不出松田的吸血鬼風格裝扮是什麼樣的。

  有點……可能不是有點,很想看。

  御幸一也糾結了會兒,開口就想讓倉持洋一發給他,然而被倉持洋一察覺到之後果斷地開口拒絕道:「沒門。」

  ……他還什麼都沒說呢。

  但畢竟有求於人,御幸一也繼續低聲下氣,試圖打動對方,「……你看就我一個不在群,你忍心看我因為手機被孤立嗎。」

  什麼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倉持洋一在心裡冷笑道。

  你小子也有今天。

  倉持洋一模仿著對方某次拒絕自己的語氣,面無表情道,「什麼忍心,我沒有心。」

  御幸一也整個人都聳拉了下來,也意識到了對方還在記得之前被拒絕的仇,早知道當時就答應他了……可惜沒有這麼好的事。

  不過想到自己班上除了自己和倉持洋一之外還是有幾個棒球部的人的,御幸一也又振作精神,望旁邊看去——

  就在附近的同班同學明顯聽到了他倆剛才的討論,對上御幸一也的目光,他在倉持洋一喊著「別給他」的背景音裡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容,「對不起啦御幸,我覺得倉持說得有道理。」

  ——有什麼道理啊,倉持那家伙除了拒絕自己之外壓根沒說什麼吧?!

  無語凝噎的御幸一也又轉頭看向另一位,這位性格比較老好人,大概率拜托他的話應該是沒問題的——

  然後他就看著對方被旁邊的人直接拽走了。

  御幸一也:「……」

  好難。

  他第一次深刻意識到了,人緣不怎麼好的代價。


第19章

  雖然晚上鬧了許久,但是大家都還記得重要的事情,第二天上學的時候一到課間就去給三年級的前輩們報告了比賽勝利的喜訊。

  伊佐敷純異常興奮地一邊喊著「干得好」一邊挨個拍他們的肩膀,然後又補了句,「那看來你們也去不了修學旅行了啊,和我們去年一樣!」

  本來也沒打算去就是了。

  御幸一也心想,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輸。

  不過這句話好像戳到了旁邊前輩的傷心事,他突然異常嚴肅地開口道,「提前提醒你們……如果女朋友是同級生的話,可是會很快就漸行漸遠的,——因為參加不了集體活動的我們壓根沒辦法跟她們制造共同回憶。」

  聽上去非常像經驗之談。

  伊佐敷純無語道:「分手就好了吧!」

  說到底棒球部不需要有女朋友的叛徒!

  倒是倉持洋一聽完,若有所思地轉頭看了一眼御幸一也。

  旁邊的前輩敏感地察覺到了他視線的去向,警覺地問道:「御幸,你有女朋友?」

  御幸一也坦然地回復道:「沒有啊。」

  伊佐敷純也狐疑地觀察了一會兒。這家伙因為外貌的原因,當初被他們警惕過不少次,但這個後輩意外地身邊真的沒有一點粉紅色的氣息,因此他們後來也就沒再考慮過這個問題。

  御幸一也泰然自若地任由其他人打量,畢竟他說的是真話,所以毫不心虛。前輩們審視了一會兒御幸一也,發現沒什麼可疑之處之後,大家繼續聊了起來。

  逃過一劫的御幸一也不易察覺地舒了口氣。他才不想被前輩們抓著拷問。

  雖然關於剛剛的那個問題,他也沒說謊,畢竟現在他確實沒女朋友。

  ……不過。

  也只是「現在」還沒有就是了。

  -

  ——御幸最近的情緒好像不怎麼穩定。

  松田真白再次意識到了這件事。

  之前突然變得奇怪又突然恢復的態度是一件事,其次這次周一回來,她和御幸一也聊天的時候發現對方明明周末剛贏了比賽,但是卻情緒不高,顯得有點沉悶。

  松田真白試探著問過幾次,但得到的都是不用擔心的回復。她也有試探著詢問倉持洋一,不過對方也是一副不願過多提及的態度,只跟她說沒什麼大不了。

  不過因為倉持洋一的反應,松田真白隱約察覺到了原因大概是棒球部內部的什麼事情。但具體的,她作為一個部外者就完全想不出了。

  沒能得到答案的松田真白在周三晚上收到了御幸一也的郵件。

  「如果松田做了出了某個選擇,會希望周圍的人支持還是反對?」

  這郵件沒頭沒尾的,松田真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什麼樣的事情?」

  她回復道。

  對面很快又補充了信息。

  「不是某種具體的情況……

  就是那種,怎麼說呢。

  也許選擇本身不存在好壞,只是會走上兩條不同的路。

  這種情況下,松田會想要得到什麼樣的反應?」

  松田真白幾乎第一反應腦海裡浮現的是「你說的這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雖然對方沒說「我有一個朋友」。

  但是真的簡單易懂的煩惱相談。

  想著這個大概和御幸一也最近的心情有關系,松田真白認真地思考後,追問道。

  「嗯……

  是我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From:御幸

  「……雖然沒說出來,但是感覺上就是這樣。」

  沒說出來啊……

  她摩挲了一下手機。

  沒說出來的決定,那就還不是決定吧。

  To:御幸

  「做選擇這種事很看人的性格,所以我也不好說別人會怎麼樣。

  但如果是我的話,在沒說出來之前,那就是還沒徹底想好。

  畢竟人的感情是很曖昧的,對吧?

  在我們是朋友的情況下,如果御幸對我可能要做的決定有不同看法,我會希望你能直白地告訴我你的想法,然後再將最後的選擇權交給我。

  比起支持或者反對,我會希望的我朋友能幫我分析吧。

  不僅僅是因為輕松而待在一起,在對方需要的時候能夠頂住可能會被否定的風險,也能提出不同意見的就是朋友吧?

  有些事情畢竟周圍的人不提出來的話,自己也想不到呢。

  當然最終的決定影響的畢竟是自己的人生,肯定還是會自己選的。

  總不能讓別人替我承擔選擇導致的後果吧。」

  這一次回信後,御幸一也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給她回復了郵件。

  From:御幸

  「我知道了。

  謝謝你,松田。」

  To:御幸

  「如果能有幫助就好啦。」

  From:御幸

  「對了。」

  松田真白看他空了好多行,往下拉了半天才看到他寫了句——

  「學園祭的照片真的不能發給我嗎。」

  松田真白:「……………………」

  To:御幸

  「不——行——。」

  誰要主動把那麼丟人的照片發給別人看啊。

  松田真白羞惱地想著。

  不如說照片被上傳班級群就夠讓她覺得羞恥的了,而且她偷偷看了眼,拍到的還是她笨拙地在端盤子上點心的時候。

  那件衣服明明看著還好,結果她穿上之後才發現根本不便於走動,以至於剛開始的時候整個人有種剛出生開始學走路的僵硬。

  松田真白拒絕主動把這種黑歷史分享給人看。

  而且……

  松田真白摩挲了一下手機背,看著回復完對方後沒有再被觸摸的屏幕漸漸灰了下去,營造出她自己神色不明的表情。

  而且,她也說不好為什麼,尤其是想到是要給御幸一也看,她就更不情願了。

  明明要說起來的話,班上其實大部分人都見過了,雖然大部分人都很友好地表示很合適,但其中也還是有像是倉持洋一這種雖然沒參加,卻在看到照片之後還特地給她發line嘲笑說「你不是這種角色吧」的家伙。

  加上那天他們班上的項目意外的人氣很高,來店的學生也多,以至於她雖然最開始還有點緊張,後面因為一方面太忙了壓根沒時間思考,另一方面害羞著害羞著……也就脫敏了。

  因此比起最開始剛知道要穿類似的服裝的時候,她現在也沒多大的情緒起伏了。

  周日的時候甚至已經可以毫無波動地和要求合照的客人合照。

  那之後被之前中學時候要好的、不過因為沒時間所以沒能來參加的朋友要起照片的時候,她也自然地給了。

  雖然也不是說完全不覺得丟人了,但是這種情緒比起最開始的那種因為服裝和被熟人看到了不符合自己往常樣貌而導致的發自內心的羞恥,現在則是被他們調笑時候導致的羞惱更多。不過已經破罐子破摔的她現在就算是被笑了也能回一句「那又怎麼樣」了。

  說得難聽點,反正穿都穿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什麼好怕了」的對像裡好像不包括御幸一也。

  松田真白想了一會兒也沒想通御幸一也和其他朋友的區別是什麼,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只要一想到對方可能看到自己這種黑歷史一樣的照片,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拒絕。

  想不出結果的松田真白放棄了,她把手機丟到一邊的床上,自己也整個人撲了上去,埋在柔軟的被子裡。

  還好御幸也看不到。

  松田真白第一次感謝起御幸一也沒換手機這件事。

  她在床上滾來滾去煩惱了半天,還是決定請教一下旁觀者的意見。

  摸索著又把手機撿了回來,她無視了御幸一也回復的郵件,打開line裡桑澤明裡的聊天框,猶豫著開始敲敲點點。

  松田真白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

  桑澤明裡

  你這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松田真白

  。

  …………說起來剛剛好像發生過差不多的場景。

  一只松田真白放棄了思考。

  然而桑澤明裡在她糾結的時間裡又使出了一招絕殺。

  桑澤明裡

  御幸相關的?

  松田真白:「……」

  她為什麼猜得這麼准啊!!

  松田真白無能狂怒,錘了幾下無辜的枕頭。

  趕在桑澤明裡繼續打出連擊之前她趕緊回復了對方。

  松田真白

  [水獺跪地拜托]

  [水獺跪地拜托]

  桑澤明裡

  行吧

  你有個朋友,要問和御幸一也無關的事情

  桑澤明裡

  然後呢

  從對方故意稱呼御幸一也全名的行為中感到了對方敷衍的裝傻,不過松田真白並不在意,不如說此刻只要能掩飾表面的太平就好了——主要是給她一點開口的勇氣。

  電話那頭的桑澤明裡確實是敷衍都懶得敷衍,不如說都這個年代了居然還有人用這種方式問問題也很讓她震驚。

  讓她不由在內心又刷新了一下對松田真白的傻的程度的認知。

  等待了一會兒之後她收到了松田真白一口氣發的一長串。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分開發送就會蒸發掉一樣全擠在了一個氣泡裡。

  松田真白

  就是明明是同一件事,……雖然是有點丟人的那種。她覺得其他朋友知道了無所謂,但是唯獨某個朋友就不行,理論上大家都是朋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後者就覺得很抗拒,就想問問明裡覺得會是因為什麼呢。

  桑澤明裡不懂她都想到這個地步了怎麼會不開竅的,這都可以自問自答了吧。

  桑澤明裡

  哦。

  那可能是因為對方是你特別好的朋友吧。

  她本意是想嘲諷一下,畢竟這怎麼看都超出朋友的範圍了,一般來說正常人都能感覺到她在反諷吧。卻沒想到下一秒就看到松田真白仿佛理解了一切一般地回復了她一句——

  松田真白

  !!

  原來如此!!

  松田真白

  [水獺雙手合十感謝]

  桑澤明裡:「……」

  這倆人她不要救了。


第20章

  雖然後面和桑澤明裡聊天的時候,對方回復的語氣明顯非常詭異,但是疑惑得到解決的松田真白只覺得神清氣爽。

  然後繼續無情地拒絕了鍥而不舍問她要照片的御幸一也。

  這也不能怪她,松田真白想道。

  不想在重要的朋友面前丟臉很正常吧。

  不過回復對方的時候看著倆人聊天的歷史郵件的內容,她想著到底還是有點在意,於是跟倉持洋一發消息確認了下。

  她沒提到御幸一也找她商量的事情,只說最近覺得有點奇怪。

  松田真白

  所以棒球部最近怎麼了嗎?

  雖然倉持和御幸都說沒事,但感覺還是有點擔心。

  倉持洋一

  不是什麼大事

  很快就能解決了

  倉持洋一

  真不用擔心,就是挺普通的小問題

  估計今晚就沒事了

  雖然半信半疑,但是既然倉持洋一堅持,松田真白也只得相信了對方的說法。

  希望大家快點恢復正常狀態吧……她這麼想著,然後發現第二天來上課的御幸一也好像真的狀態好了許多。

  松田真白本來覺得松了口氣,結果周五的時候又看到他好似又陷入了一些別的思考。

  對方似乎糾結起了與之前不同的事情,因為糾結時候的表情明顯不太一樣。或者說與其說是糾結,更像是在自省?

  說實話是個非常不御幸一也的表情。她總覺得這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自信的。

  同時不知道為什麼,松田真白不太想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

  於是她開口問道,「是發生什麼了嗎?」

  御幸一也明顯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回復,松田真白沒插話,安靜地等他思考良久後,終於等到他緩緩開口道,「……你說我作為隊長,是不是非常不合適?」

  松田真白被他說的內容震驚到了。

  「誒?」她瞪大了眼睛,整個人上半身下意識地往前探了下,拉近了和御幸一也的距離,「御幸是隊長嗎??」

  御幸一也:「………………」

  早知道不問了。他心想。

  對方這態度明顯是覺得隊長這個詞和他放在一起有違和感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秒松田真白就開口道——

  「嗚啊,仔細想想,確實很難想像御幸當隊長的樣子……」松田真白看上去真的在認真思考,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就,怎麼說呢,感覺完全不是那種類型……」

  御幸一也:「……………………………………」

  早知道!就不問了!

  他在心裡咬牙切齒。

  原本只是因為昨天被落合教練評價他「果然還是不適合當隊長,當隊長對他來說負荷太重,甚至讓他失去了正常理性的思考」,加上前幾天與渡邊久志和前園健太的矛盾,導致他有點糾結罷了……雖然後者其實已經解決了。

  不過雖然說是糾結,其實也還好。

  畢竟他倒也不是那種會因為對方是教練,就會輕易被對方的言語動搖的類型。現在會陷入思考也只是因為還有些沒想清楚的東西,——比如他真的有因為「成為隊長」這件事導致沒法冷靜看待隊伍和局勢嗎——比起別的評價,這個才是他最疑慮的東西。

  所以只要等他自己想想清楚就好了。

  而且說到底,他也不覺得「不適合當隊長」是個什麼不能接受的評價。

  ……只是被松田真白用這麼明顯的覺得意外的態度對待,他還是有點受挫的。

  松田真白沒感受到面前的人已經陷入深深的後悔之中,在知道御幸一也竟然是隊長之後,她下意識開始認真思考御幸一也帶領的隊伍會是什麼樣的。

  隊長或許不是隊伍裡最強的人,但大多數時候都是隊伍的核心,或者說會影響到這個隊伍整體的風格和氛圍的人。

  之前青道的那位隊長,給人的感覺是「不動如山」的穩重類型,很有一種主心骨的感覺。而他帶領的青道,也有一種磐石般的穩健感。

  那麼,御幸一也呢?

  由御幸一也帶領出來的,會是什麼樣的隊伍?

  她發現自己完全想像不出來。

  不過——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感覺非常有趣啊……」她情不自禁地開口感嘆道,聲音因為還沉浸在思緒裡顯得有些飄忽。

  松田真白對上御幸一也的眼睛,在對方愣神的表情裡開口道:「——正因為想像不出,所以讓人非常期待御幸當隊長的隊伍會是什麼樣子!」

  御幸一也不經睜大了眼睛,嘴微張,露出了一個可以說是有點傻氣的表情。

  松田真白不作偽的真摯表情,以及誠懇的語氣,讓他喉嚨裡一時發不出聲音。

  總覺得……

  他看著松田真白的眼睛,裡面閃爍著對他的期待與信賴。

  總覺得眼前這個人好像比他先一步看到了某種未來。

  類似於他不合適當隊長的話其實御幸一也已經聽了很多,特別是最近尤其多。

  雖然不知道片岡監督為什麼選擇了他,但他是打算在自己能做到的範圍去回應對方的期待的……盡管某種意義上,他自己內心也是覺得自己是不適合的。

  只是「適不適合當隊長」不會影響到現在隊伍的實際情況,不會影響到比賽,不會影響到他對棒球的想法。

  所以,這種評價無關緊要。

  但他沒想到會有這種角度的看法——因為想像不出,所以有趣。

  御幸一也只覺得自己心跳瞬間猶如擂鼓。

  ——這人怎麼總是能自然地說出這種影響他情緒的話。

  ——怎麼總是……撩撥他的心。

  這竟然是沒自覺的嗎,御幸一也在心裡嘆氣,性質也太惡劣了吧。

  只是……

  借此越發看清了自己想法的御幸一也,此時有種徹底撥開了雲霧的感覺。

  他果然還是個不服輸的人,他在心裡想道。

  不論是比賽,還是戀情。

  唯有御幸一也自己知道這一刻他做下了什麼決定。

  而對他幾秒鐘內輾轉了百千回的心思毫無察覺的松田真白繼續道,「不過當隊長很辛苦吧?怪不得最近御幸總是一副看著很累的樣子。雖然努力很好啦,但是也不要把自己逼過頭哦——」

  思考仍然還在想前面的事的御幸一也反應遲鈍地回復了句,「…………噢。」

  把他的回復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的松田真白摸著下巴思考道,「難道御幸很沒信心?要我鼓勵你一下嗎。」

  她開始摩拳擦掌。

  已經回過神來了的御幸一也:「……」

  他一瞬間就回想起了之前自己不小心失言之後,連續好幾天被松田真白抓到機會就開誇的羞恥回憶。

  當時還被周圍聽到的人投來過好幾次奇異的眼神。

  他立刻阻止道,「不必了!」

  雖然也不是完全不開心……但是實在是太羞恥了!

  ——御幸果然是傲嬌啊……

  松田真白感覺自己看破了一切。

  好吧,不誇就不誇。她轉頭思考起那還有什麼能讓對方開心點,想到最近的日期,她靈光一現說道,「說起來這周末是秋季大賽八進四的比賽吧?這周沒什麼事情,我會去看比賽的~」

  頓了頓松田真白又補充了一句,「這次我肯定不會坐反了!!」

  後面幾次觀戰讓她已經有經驗了!!甚至也會選比較好的位置了!

  說起來順便到時候去買個青道的旗子之類的吧……反正上次也答應好了。她想著。

  御幸一也果然如她所想地打起了點精神。這麼一想上次松田真白來現場還是暑假的事情,而且那次他壓根就沒看到她……雖然也不算完全沒看到吧,但是實際上也沒什麼區別了。

  而且這次又是在他察覺到自己那微妙的心思之後,顯得好像又有了點特殊意義。

  湧起了一點非常高中生的、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現得好點的欲望的御幸一也下一秒就聽到對方開口道——

  「到時候我會抓著明裡一起去給你們加油的!」

  她說得倒是十分振奮,然而聽她發言的御幸一也整個人瞬間又趴回了桌子上。

  松田真白:?

  這是怎麼了。

  她戳了戳御幸一也的肩膀,御幸一也身體上沒給出什麼反應,但是過了一會兒之後抬起了埋在雙手臂中間的頭,側過來看著她,「……你到底是想來看我,還是只是想和朋友一起啊。」

  不要以為他不知道桑澤明裡也是個深陷棒球漫畫的。

  松田真白被御幸一也的語氣搞得愣了下,以至於一時間沒意識到對方說話時候的用詞並不是看比賽,而是「看我」。

  看著窗外陽光灑進來,恰到好處地落在御幸一也棕色的頭發上,為其鍍上了一層亮光。光影交錯,他的面容隱沒在陰影中,讓她看不太清對方的表情。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對方那雙琥珀色的瞳孔中好像流淌著淺淺的光芒。

  松田真白遲疑著,盯著那雙眼睛,像是被什麼蠱惑了一般開口道:「想……和朋友一起去、看你……?」

  她話音落下後,在場的兩個人齊刷刷地陷入了沉默。

  感到自己心跳和體溫莫名其妙在升高的松田真白看著沒回話的御幸一也,有種自己說錯了話的感覺,她趕緊給自己找補,「畢、畢竟御幸比賽的時候很帥嘛!!」

  御幸一也:「………………哦。」

  這回答勉強還行吧。

  他抿著唇想道。

  看著唇角翹起,好像又高興起來了的御幸一也,松田真白在心想道,果然御幸最近情緒不太穩定啊。

  只是,又想到剛剛自己無意識說出的話,和後面那種奇怪的緊張感。

  松田真白伸手放在胸前,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怎麼好像她的情緒……也不是很穩定。


第21章

  之前和桑澤明裡一起看完青道對明川的比賽後,松田真白又邀請過她好幾次,但是都被桑澤明裡無情的拒絕了。後來沒有第一次的時候那樣好用的理由,加上天氣也很熱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方不想出門的心情,因此松田真白到頭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去看。

  說起來她現在對於觀戰也是比較熟門熟路了。只是這樣的活動一個人去到底不如兩個人開心,畢竟比賽這種事還是有人一起討論會更興奮。

  當然,如果她是那種能在現場和別人搭話的性格還好說,但不如說松田真白是完全相反的類型。因此如果沒人一起去的話,她就只能一個人默默在心裡尖叫了。

  所以即使在獨自觀戰這件事上已經沒什麼障礙的松田真白,還是每次都鍥而不舍地對桑澤明裡發出邀請。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次桑澤明裡終於答應了和她一起去。

  除開終於又能和朋友一起看比賽的高興之外,松田真白又為實現了對御幸一也說的事情而松了口氣。

  周日這天青道和王谷的的比賽是十二點半才開始。

  松田真白和桑澤明裡約好了十二點彙合,然後她習慣性提前了半個小時到了會場。

  松田真白之前跟御幸一也聊天的時候說她現在已經會挑位置了倒也不是說大話,在那天的失敗之後她回家狠狠研究了一下棒球看台,雖然肯定還是比不上常年看棒球的人,但也算是小有了解了。

  棒球的看台一般來說中央,也就是捕手背後的位置是最受歡迎的。不過一般觀戰的時候考慮到天氣之類的原因,在沒有特別支持的隊伍的情況下,夏天的時候更多人會選擇不容易曬到太陽的一壘方向。當然現在是秋天,倒也不用考慮這件事。

  之前松田真白無意中坐在明川應援的三壘看台觀戰的時候,她意外發現從側面看的時候能更好地看到投手和捕手的交流,而且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投手的球到底有多快,對她這種看球的時候精力主要集中在投捕上的人來說還蠻有吸引力的。

  並且在那天大部分比賽大部分都是右投的情況下,她還發現三壘能很清楚地看清投手的投球姿勢。

  總之多虧了那種觀戰,對於選座她也多少有了點予想外的了解。

  不過這類知識大概一輩子都派不上什麼用場了。

  松田真白一邊確認了青道是一壘方向,一邊購入了兩張票。

  如果沒有御幸一也登場,她是不太可能會為了現場看比賽這種事出門的。

  而既然對方登場了,她也就只會考慮買他在的那邊的看台了。

  畢竟即使不討論出門這件事在松田真白人生中的實施難度,單輪棒球對她的吸引力,是遠遠不足以吸引她看完整場比賽的。

  平時裡松田真白嫌棒球比賽的時間太長,因此壓根懶得看生放送什麼的,偶爾看點棒球相關也都是精選的只有幾分鐘的那種比賽精彩操作剪輯。

  也是因為這樣,她在等待窗口的人遞給她票的空隙裡,也一瞬間有點恍惚於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做出會做這麼不像自己的事情。

  只是這想法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瞬間就消失了,她也沒有對此思考太多。

  買好票後,在等桑澤明裡的時間裡,松田真白在周邊店裡逛了圈。她本來是想找之前買的稻實的三角壁毯的那種周邊,結果發現那個好像是進了甲子園的隊伍才有的紀念品,——這麼一想怪不得上面還寫了比賽的回數。

  而青道上次進甲子園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自然早就沒在售賣類似的周邊了。

  於是松田真白挑了半天,最後買了條毛巾。

  和桑澤明裡彙合後,倆人一起到松田真白選好的位置坐下。她們倆坐的位置在三壘這邊內野的入口附近,周圍一眼望過去不少都是穿著青道校服的人,松田真白還看到斜前方坐著的好像是之前夏天上場過的四棒的前輩。

  此刻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快半小時,工作人員已經進場開始准備比賽場地了。

  說起來上次她還問了下御幸一也為什麼工作人員會對著場地灑水,然後得到了對方「一方面是避免沙被風吹得飛起來,另一方面避免撞到結塊的泥土受傷」的答案。事後想來確實挺合理的。

  還讓她感嘆了下棒球果然還是有好多不親眼看就不知道的細節。

  想到御幸一也,松田真白掏出手機,給對方發郵件說了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等十幾分鐘後御幸一也進場的時候,她總覺得對方往這邊看了一眼。

  這次先發的投手是澤村榮純,倆人看了一會兒後,桑澤明裡感嘆了下對方的進步,「比起上次控球好太多了啊,而且之前好像沒見過他會丟內外角切換。」

  然而她話音剛落,就看到澤村榮純一個球爆投直接投到了地上距離本壘還有好一段距離的地方。

  桑澤明裡:「……」

  松田真白:「……」

  坐在她們周圍的人似乎也被這個投球驚到了,她聽到前面傳來了一句沒壓住音量的「好丟人」。

  場上御幸一也大概是也是覺得有點丟人,於是伸手用手套幫澤村榮純把那個球蓋住了。

  松田真白看著他沉默地把球一路蓋著,貼著地滾回本壘,再和裁判交換了個新的球,沒忍住笑了。

  不過因為這個失誤,原本穩定的局勢一下子變成了一三壘有人的劣勢。

  桑澤明裡看著澤村榮純又丟了個明顯僵硬的球,嘆了口氣,「不禁誇啊,小朋友。」

  松田真白還在笑,「……嗯……確實。」

  她一瞬間其實有種想要給御幸一也發個郵件提一下這個精彩片段的心情,好勉強才忍住了。

  不過在這個小插曲之後很快場上的投手就整理好了心情,攻守交換了幾回合之後觀眾也漸漸發現,王谷這個學校的作戰方式很特別。他們不同於其他很多學校,用了很多不能說完全沒出現過,但是很少見的戰術。某種意義上,他們確實很懂得利用規則。

  但是因為澤村榮純的狀態也早就恢復了過來,所以兩隊互相陷入了僵持之中。

  直到青道原本不太起眼的6號打出了一記長打後仿佛終於找到了節奏。

  比賽過半的此刻,之前沉積的青道的強力打線終於開始有了發揮,不斷擊出安打,甚至3號還打出了個兩分本壘打。那個一年級的、每次做勝利姿勢都看著非常害羞的4號選手,擊球率也意外地高。

  與此同時,澤村榮純的投球也越來越穩定,不斷連續三振,幾乎不給對方上壘的機會。除此之外還有配合異常默契的二游間,以及幾乎不會漏球的外野守備。

  中間青道的選手出現了好幾次異常亮眼的表現,導致桑澤明裡甚至還抓著她的手臂激動地晃了幾下。

  勝利的天平漸漸偏向了比賽兩方中的一邊。

  被桑澤明裡搖晃的松田真白卻有點愣愣的。

  可以不開玩笑地說,青道在這場比賽中,每個地方都充滿了看點。

  但是……

  松田真白忍不住盯著場上帶著面罩的御幸一也看。

  恰到好處的內外角球的交替,明明失敗了但是仍然敢繼續給出同樣手勢的強勢的引導風格,危急時刻仍然能保持的冷靜判斷的頭腦。

  ……甚至包括那個不太穩定的打擊。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髒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的躍動。

  好像啊,她忍不住想道,實在是太像了。

  松田真白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那些給自己營銷,說什麼紙片人走出二次元的真人明星,但是說實話在她看來多數都屬於是粉絲帶著濾鏡看都該覺得心虛的水平。

  但是御幸一也……

  她簡直有點抓狂,世界上真的會存在這麼像的人嗎?

  就算這一刻御幸一也跟她說他是從漫畫裡穿越出來的她多半也會相信。

  而且。

  松田真白又想到自己這段時間偶爾會在御幸一也面前出現的一些奇怪的情緒和心律失常。

  她的大腦把最近的回憶全部都翻出來重播了一遍,伴隨著回憶的再放映,她的思考漸漸指向了一個可信度很高但又讓她難以接受的答案。

  「糟糕了……」她喃喃著開口,語氣裡帶著緊張和無措,「我該不會是……」

  桑澤明裡聽到她繼續道,「把御幸當成了我推的代餐吧……」

  被她的話引得回頭看向她的桑澤明裡,就看到松田真白眼淚汪汪地向自己投來了不敢置信的目光。

  她好像對於剛剛發現的嶄新的自己非常震驚。

  「我居然是這種人嗎……」松田真白哀嚎,整個五官都聳拉了下來。她緩緩彎腰,低下頭,伸出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桑澤明裡還以為她要說覺得這樣對不起御幸,畢竟對方可是她「特別要好的朋友」。

  結果她聽到了松田真白悶悶的聲音,「——這樣我還怎麼有臉見我推!!」

  她雖然確實……確實會在看一些比賽鏡頭的時候想著啊好像某個角色然後偷偷開心,但是心裡是清楚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從來不會真的把他們重疊在一起啊!!

  怎麼會出現這種事。

  松田真白大腦裡在火山爆發。

  桑澤明裡:「?」

  桑澤明裡:「……」

  她有點同情御幸一也了。


第22章

  比賽不會因為松田真白糾結的心情就停下。

  等她恍惚著從「自己可能在用御幸代自己推」的衝擊中醒過來的時候,比賽都快接近結束了。

  青道以2-6的比分贏下了這次比賽。

  後來直接無視了她,放她一個人在旁邊精神恍惚的桑澤明裡看得還挺滿意的。於是這次沒等松田真白邀請就主動說,下次還可以考慮跟她一起來。

  仍然沒徹底從之前的思考中走出來的松田真白想也不想地下意識地回復道,「……下周周末就有兩場來著。」

  青道的比賽日程她記得蠻清楚,甚至都不需要看備忘錄都記得是幾點。

  更不要說其中一天還有她另一個認識的、也在打棒球的朋友的比賽,不過因為對方是最近才回到隊伍,所以雖然之前就知道他打過棒球,但是這次觀戰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真的上場的樣子……

  說起來,她也挺好奇的,明明對方之前覺得棒球挺沒意思的就退部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回去了。

  「下周六不行。」在松田真白思維發散的空隙裡,桑澤明裡打開手機日歷,看了眼自己的安排,「我到時候有事——不過周日的決賽可以跟你一起去。」

  ——周六要是輸了就沒有決賽了。

  松田真白仍然有點漿糊的大腦讓她差點就脫口而出這句吐槽,不過在開口前被她回神的理智咽了回去。

  她遲疑了一下應該怎麼回復。

  理性上來說,直到比賽結束的前一秒,所有的勝負都是未知數。

  但是情感上……她似乎也覺得,青道不會輸在中途。

  於是最後松田真白開口道,「嗯!!那就周末一起看決賽!」

  也許是因為御幸一也對於青道會進甲子園的結果總是那麼確信,以至於不知何時,她也開始覺得就應當是這樣的發展了。

  只是她也說不好自己這種沒來由的確信到底是被御幸一也所感染了,還是只是單純信任他。

  -

  晚上回到家的松田真白熟練打開了電腦,接上了攝像頭,准備開始……給補習班的小朋友補課。

  她上高中之後就開始在這家私塾打工了,一方面她成績不錯所以做這類工作還挺輕松的,另一方面在家遠程就能上課真的很有利於她這種不愛出門的人。

  因為她自己是高中生,所以分到的學生初中生居多。雖然稱呼上對方會叫老師什麼的,但畢竟松田真白最多也就比對方大個四五歲,大部分時候相處模式還是更像朋友。

  像是非講解之外的、做題之類的時間,大家都會閑聊點什麼。

  今天晚上上課的是個初一的小朋友栗原,算是和松田真白年齡差距相對算大的一位學生了。不過對方說話風格非常……難以言喻,讓自己年紀也沒多大的松田真白時不時會感嘆下現在的初中生好早熟。

  不過因為他也是個會玩手游甚至也會買周邊的,因此他們倆還挺有共同話題。

  松田真白飛快地給對方講解了一下錯題本上的問題,確認栗原沒有什麼還沒理解的地方之後,她示意對方做一下之前發給他的測試題,然後自己掏出手機開始計時。

  做題的時間算是他們心照不宣的聊天時間,畢竟又不是真的考試,真沉默一個小時也挺沒必要的。

  松田真白先是隨口寒暄問了對方兩句現實裡最近如何,被他皺著眉岔開了話題,於是最後兩個人的交流還是回到了游戲上。

  他們雖然玩的不是同一款手游,不過因為兩個手游的運營都挺不做人,因此光是一起抱怨,就能說半天。

  當然對著對方說自己喜歡的角色也是。

  「最近活動連發,我壓根沒時間玩。」聽著栗原的抱怨,松田真白感覺到一種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的痛苦,「而且小未花明明六月的時候剛出過活動,下周馬上居然又要出了。」

  「雖然有新卡很開心,但是我感覺石頭完全不夠啊。」零用錢非常有限同時還不到打工年紀的初中生長長地嘆了口氣。

  未花是他喜歡的角色,好像去年周年剛落地。

  喜歡的角色落地到現在九年了還沒出過馬甲,甚至沒出過皮膚,最近一次在活動裡登場還是去年三月的松田真白,陷入了沉默。

  更不要說她的主游已經擺爛好幾年了,每個月都在長草,從曾經的「自從玩了這款休閑游戲游戲,他快二十歲了精神都還很好」變身成了真正的養生養老手游。

  「……這福氣你給我吧,」最後她憋出來一句,「我是真想要。」

  栗原被逗笑了。

  兩人又聊了會,中途栗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啊」了一聲後說道,「說起來我之前路過車站附近的那家餐廳的時候,好像看到老師你喜歡的那個漫畫的聯動了。看板就放著你推來著。——就是那個,經常和各家ip聯動的那家。」

  松田真白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大概是兩周前出的一套英倫風的聯動,作為動畫的周邊來說是非常常見的服裝設計,不過運動番相對來說會少見點,所以還挺新鮮。

  因此那個聯動的周邊在剛發售的第一天就已經被她全部入手了。

  不僅如此,她還知道再過兩天,就那家店附近,還有家咖啡店也會聯動,而且這次是原畫谷。

  她前兩天守在電腦前就為了買到第一天的票,可以說是勢在必得。

  若是換做往常,此刻松田真白已經飛快地接話了,但是此刻……

  松田真白此刻是真的聽不得她推相關的任何話題。

  她在瞬間反應出了對方說的那個她推的谷的同時,還連帶著讓她想到了御幸一也和他很像這件事。

  然後松田真白那不中用的大腦在瞬間……腦補了一下御幸一也穿上的樣子。

  如果不是此刻她的理智還能想起自己仍然在打工中途,她大約已經抱著頭蹲在地上了。

  她這與往常不同的反應讓栗原疑惑了下。他抬頭看了一眼松田真白變幻莫測的臉色,尋思正常來說松田真白這時候應該會主動聊幾句聯動相關了。

  雖然對方常常還是會有種打工的拘謹,一般會克制自己不會說太多,但松田真白整體是個很好懂的人,說到有興趣的話題語調會明顯上揚。

  而像是這種他故意拋出話題了卻沒有被接的事情還挺少見的。

  意識到對方情緒的松田真白本來想找個理由糊弄一下,但栗原先一步開口了。

  「老師,」他道,「你有沒有被說過很不適合說謊。」

  松田真白沉默了。

  這年頭初中生這麼早熟嗎。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在心裡想道。

  「反正我就一邊做題一邊隨便閑聊,你也不用想太多,再離譜的事情也不會影響我做題的速度的。」栗原重新低下頭,一邊寫一邊道,語氣平穩,「我還蠻喜歡一邊聽廣播一邊做作業的。」

  「——啊,不過如果能有趣點就最好了。要是太無聊,我很難保證自己不會睡著。」

  松田真白心想,我的地位是廣播嗎。

  不過既然對方都說到這個程度了,再被小朋友照顧心情她就要有種羞恥感了。

  反正也是隨便聊聊,對方又不認識御幸……這麼想著,松田真白便開口說了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她一邊思考一邊緩緩說道,「就是突然發現,現實裡認識的一個人和我推好像,導致我產生了點……」

  她本來想說愧疚感。

  結果栗原先一步接話打斷了她,「——代餐的快樂?」

  松田真白:………………???

  她被栗原的想法震撼得目瞪口呆。

  低頭奮筆疾書的栗原當然沒注意到她的表情,他繼續說了下去,「怪不得老師魂不守舍的,要是有小未花一樣的女孩子出現在現實裡,我也會魂不守舍的。」

  「不過那個人和老師的關系是……?」他問道,「親戚?同學?」

  松田真白下意識回復道,「同學……朋友吧。」

  「同學啊,那豈不是近水樓台。」栗原發出感嘆,「甚至關系還挺好。——這老師竟然忍得住不出手?好強的定力。」

  松田真白:………………

  她的頭頂再次充滿了問號。

  回憶起白天發現自己把推和御幸重疊在一起之後羞愧萬分的自己,松田真白心想,難道她喜歡紙片人的標准過於高了嗎。

  也沒有吧。

  「……你不會覺得,把別人和你的『小未花』重疊在一起很對不起她嗎。」半響松田真白才吐出這麼一句,「如果喜歡的人是可以被相似的人替代的……不會覺得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嗎」

  栗原手裡的筆又停下了。

  他抬起頭用一種很奇異地眼神打量了一下攝像頭那邊的松田真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因為不會存在兩個一樣的人啊。」他道,「就算是雙胞胎也不會真的一模一樣的。所以越是相處,了解得越多,不就越會發現對方和另一個人的『不一樣』的地方了嗎。」

  「遠看反而容易被迷惑。關系越近,越有利於更快地清醒吧。」他下了結論。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

  松田真白不知道怎麼形容越和御幸一也相處就覺得他們越相似這件事。

  「倒是老師你,」說的這話就很像也喜歡上了對方一樣啊。

  栗原把後半句咽了回去,沒說出口,改口說道,「難道沒談過戀愛所以壓根不知道怎麼出手?需要我教你嗎。」

  ……現在的小朋友都這麼早熟嗎。

  腦海裡又忍不住浮現出了這個念頭的松田真白半天沒接話。

  沉默了許久後才說道,「……時間快到了,你趕緊做你的題。」

  栗原:「噢——」

  這些大人真的好容易惱羞成怒。


第23章

  經過昨天晚上和栗原的聊天,以及後來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時候的思考。

  松田真白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悟了。

  昨天的情緒,大概率只是因為當時的比賽和漫畫裡的太過重合,導致她產生了某種情景記憶導致的面孔混淆的錯覺。

  冷靜下來思考的話,御幸和她推還是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的。

  ………………一定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雖然她暫時還沒想到,但是肯定是有的。

  只要回頭再認真觀察一下就能發現了。

  一定是這樣。

  松田真白強行下了結論,努力平復好了自己的心情。

  然而第二天,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建設的松田真白,在見到御幸一也走進教室的時候,大腦裡還是自動翻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御幸一也與她推相關的聯想。

  然後她情不自禁地……紅了臉。

  ——這是御幸……這是御幸同學……

  ——這是!!御幸!!同學!!

  她在心裡反復跟自己念叨,做著心理建設,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不要再去想之前的事情。

  好半天才覺得調整好了心情的松田真白裝作平靜地攤開桌上的書,對御幸一也開口道,「御幸同學早上……啊。」

  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帶出了剛剛心裡的稱呼,書頁瞬間被她下意識捏緊了。

  御幸一也:「?」

  怎麼又叫回去了。

  他狐疑地看了眼松田真白,對方明顯自己也察覺到了問題,出口的問候卡在了中途。

  松田真白咳嗽了兩聲,撫平書頁上的皺褶,重新開口道:「御……御幸、早上好!!」

  只是那聲音帶著一種莫名的心虛。

  思考了一圈想不到原因的御幸一也沒懂她今天是怎麼回事,打量了一會兒之後回了句「早」。

  被他的眼神盯著的松田真白面上努力撐住了一副毫無異樣的樣子,但心裡已經在瘋狂哀嚎。

  怎麼辦。

  松田真白心裡慌得不行。

  自從之前把御幸和她推聯系上了之後,她好像有點沒辦法正常看待御幸了。

  雖然松田真白努力地告誡自己他們倆完全是兩個人,但是……這兩個人,她心裡只覺得越想越詭異。

  甚至這種症狀在今天看到御幸一也本人後還有點加重。

  這麼說起來,她推也戴眼鏡來著。

  松田真白盯著御幸一也的側臉看得出了神,腦內思考了起來,也不知道御幸視力多少啊,話說這麼一想他們是不是長得也有點點像……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要走火入魔了。

  別說二次元和三次元了,就算是同樣的現實裡,真的會存在這麼像的人嗎?——還是非親非故的情況下?

  而且之前分零食給御幸的時候,他好像也不喜歡甜食……

  御幸一也本來在翻記分冊,結果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了巨大的「咚」的一聲,他被這聲音驚到,回頭一看發現居然是松田真白的額頭砸在桌子上發出的聲音。

  御幸一也:「……」

  她這是怎麼了,這什麼新世紀的以頭搶地嗎。

  靜默了幾秒之後才抬起頭的松田真白額頭上還帶著點紅。用疼痛強行拉回了自己即將被逼到絕境的思考的她重新找回了理智。

  松田真白一邊揉著自己的額頭,一邊伸手給在用眼神詢問自己「沒事吧」的御幸一也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狀態非常好。

  御幸一也看著她摸著摸著沒忍住發出了「嘶」的一聲,感覺不是很信。

  不過對方既然不想多說,他就也沒去深究。

  「說起來!」想借機讓御幸一也忘掉剛才的事、順便也讓自己轉移一下注意力的松田真白開口道,「昨天我玩的游戲開了新卡池,但是昨天太忙了,所以還沒來得及抽卡來著……剛好,御幸來抽一下看看吧!」

  「畢竟之前御幸不是說自己手氣不錯嗎~」她道,「最近快周年啦,不敢在這時候花太多……」

  她說著就開始掏出手機。

  聽到松田真白說的話,在回憶裡翻找了一下的御幸一也意識到對方指的是秋季大會預選賽的時候的事情。

  前段時間正賽抽選完、剛被隊友集體嘲諷手太黑的御幸一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他思考了半響之後,點頭認下了「手氣好」這個評價。

  松田真白在自己手機屏幕上點了一會兒,選到了召喚界面之後遞給了御幸一也。御幸一也看著對方指給他看的、上面寫的11連召喚的按鈕,心想應該不要緊,上次的多半是意外。

  這麼想著的御幸一也自信地伸手一點。

  然後他就和松田真白一起見證了11連10三星1四星、甚至唯一的四星還是禮裝的最低保底抽卡畫面。

  短暫的沉默之後,松田真白示意他再點兩下。

  然後兩個人再次見證了兩次最低保底。

  這一次是比剛剛更長久的沉默。

  好半響後,松田真白安撫地說道,「……沒事!其實這個游戲出貨就是還挺賭博的,運氣好的時候和運氣差的時候的落差非常大,好在概率還挺穩定的,最後總會回歸百分之一。」

  她一邊說著,一邊自己也按了一下,試圖跟御幸一也表示偶爾的最低保底也很正常。

  然後就看到屏幕上出現了彩光,與此同時金色的卡背緩緩翻轉,是當期正在up的角色。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松田真白看著御幸一也一臉凝重地盯著手機屏幕的表情,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比起抽卡的結果,她覺得對方這幅如臨大敵的樣子要有趣多了。

  「真的沒事——」松田真白笑出第一聲之後就有點收不住,「畢竟運氣也是個很玄妙的東西嘛,而且哪兒人有一直運氣好的!」

  御幸一也沒好意思說是自己本來就有點心虛。

  但看著松田真白說著「其實這次算起來也就40連就出貨了,多半還是御幸運氣好的功勞,等下次再叫御幸幫忙抽」的時候,他又厚著臉皮認下了。

  -

  下午放學後,松田真白先不同於往常慢悠悠地收拾東西的樣子,飛快地就打理好了一切,然後背著包站了起來。

  她這有點反常的行為讓御幸一也抬頭問了句,「之後有事?」

  畢竟一般來說都是他先離開教室的。

  松田真白沒想到他會開口,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下後腦勺,回復道,「對,其實是——」

  她看上去本來打算解釋兩句,不過門口傳來了叫她名字的聲音。

  御幸一也對這個聲線都熟悉了,抬頭望向門口,果不然是桑澤明裡。

  「——那我先走啦!御幸,明天見~」松田真白停下了原本想說的話,跟御幸揮了下手道別後,飛奔著朝著門口的桑澤明裡跑了過去。在靠近對方後她自然地挽著桑澤明裡的手腕貼上去,跟對方說著什麼離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御幸一也總覺得桑澤明裡離開前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

  錯覺嗎,她剛剛表情是不是有點復雜?

  御幸一也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不過馬上就是訓練的時間了,倉持洋一走近敲了敲他的桌子,他也就隨即拎起包站了起來。

  然後抬頭發現對方和自己同款的包上掛著個很陌生的東西。

  御幸一也:……?

  有點陌生,但是又好像在哪見過。

  並肩往外走的倉持洋一感受到御幸一也的眼神,順著他看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自己掛在背包上的掛件。

  他把包換到了慣用手這邊,方便給御幸一也看。

  「——周邊,之前松田送的。」他給御幸一也展示了下,「她肯定也問你了吧。」

  ……說起來是有這麼一回事。

  對方這麼一換過來,他一下子就發現了是認識的角色。

  看到御幸一也想起來了的表情,倉持洋一重新把包背回了左肩膀,然後順口問道,「她送你什麼了?」

  按松田那個性格,認識的人裡看過漫畫的估計人手都塞了。

  而且怎麼想對方都不可能落下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

  他思考起這話題要怎麼接。

  理論上坦白他沒要就好了,但是他怎麼就是不想說呢。

  於是好半響後,御幸一也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忘了。沒怎麼仔細看,隨手就放在宿舍了。」

  他說完還補充道,「我又不喜歡這種東西。難道學你似地掛包上嗎。」

  御幸一也這明明沒人問、但是自顧自地拼命在那解釋的樣子讓倉持洋一嗅到了一點不對勁的味道。

  他總覺得這家伙對松田送的東西不該是這個態度。

  但倉持洋一想不到的是,御幸一也當初竟然是拒絕掉了。

  糾結了一會兒未果,倉持洋一懶得想這個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行吧。」倉持洋一加快了腳步,示意對方也快點,畢竟馬上要到練習時間了。但出於某種操勞的心思他到底還是補了句,「不過畢竟是別人送的東西,你還是好好對待點吧。」

  就這還是喜歡的人呢,難怪這家伙追不到人。

  倉持洋一心裡嘲諷道。

  打腫臉充胖子的御幸一也:「…………」

  他:「哦。」


第24章

  松田真白當真如她之前所說,買谷買得十分頻繁。

  早上,結束早練後,在教室裡對著某人借給他的筆記奮筆疾書的御幸一也感覺有人靠近的時候抬頭看了眼,就瞧著松田真白除了每天背著的制服包之外,手裡還提著好大一個紙袋。

  那裡面也不知道放了什麼,看著鼓鼓囊囊的。

  不過下一秒他的疑惑就被解開了——因為對方從裡面掏出了一大把他熟悉的、不知用途的溢價商品。

  ——好像是叫周邊。

  他回憶了下。

  御幸一也看著松田真白到自己位置上把東西放好後也不坐下,而是從原本的大紙袋裡又掏出個小袋子,往裡面塞了幾個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周邊後,提著小袋子就往旁邊倉持洋一的位置走了過去。

  「倉持!!快看!!咖啡店的聯動!」松田真白拉開紙袋給倉持洋一看了一眼裡面的內容,在確認對方已經看好後,合上袋子口把整個紙袋直接塞進了他懷裡,「這個是倉持的份~」

  「噢,謝啦。」倉持洋一也沒跟她客氣,反正他早就熟悉松田真白的性格了,比起推推搡搡的來回拉扯,果斷收下她才更開心,「不過你怎麼又買了這麼多……這什麼時候開始賣的?」

  「昨天!」松田真白一臉驕傲地回答了他,「為了搶到第一批進店的時間,我上周可是在電腦面前卡著秒守了好久!」

  倉持洋一每次都要被她這方面的積極性和行動力所震撼,「你也是真的拼啊……」

  松田真白明明平時一副家裡蹲懶得動的樣子,每次體育課的時候也是要死不活,但是到這種時候就仿佛煥發了無限的動力,什麼趕場夜排都不在話下。

  甚至還願意花好幾個小時跑去外地。

  之前周末聊天的時候聽到她說自己現在在宮崎的倉持洋一被她這種竟然能為了買周邊跨越三分之二的日本的行為給震撼了個半死。

  從思考中掙脫出來的倉持洋一把松田真白給的紙袋裡的周邊掏出來看了下,原本想吐槽的話瞬間咽了回去,轉為了一句感嘆,「……不過這次這個確實挺帥的啊。」

  怪不得她那麼急,原來這次是原畫。

  雖然這漫畫動畫化的畫風也挺還原的,但到底還是原畫更帥。

  「我就知道倉持肯定懂——」松田真白整個人散發出了一種被同好肯定的容光煥發,看上去很想立刻和倉持洋一握手,她看著倉持洋一翻來覆去觀賞立牌的樣子,感覺到了一種成就感。

  說起來……她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某次的疑惑,「不過,我之前都沒想到倉持原來喜歡的是獵豹。」

  松田真白摸著下巴思考了起來,試探著說:「——難道是一種游擊手的惺惺相惜?」

  「因為左右開弓很帥啊!」倉持洋一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松田真白不太懂他指的帥氣的點具體是什麼,但是這方面的各有所愛很正常。於是她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倒是你,為什麼會喜歡那種性格的捕手啊。」倉持洋一沒忍住吐槽了句。

  「哎呀……這不是,比賽的時候很帥嗎——」松田真白立刻給自己推辯解了起來。

  兩個人又就著這個話題寒暄了幾句,然後她才緩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著她又掏出一個紙袋,開始往裡面塞東西,而且眼見著好像是主角的周邊。

  剛剛就一直看著她和倉持洋一互動的御幸一也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又到自己當快遞員的時間了。

  ——原來對方昨天說的事就是這個。

  他整個人靠在牆上,看著松田真白動作,心想她這次倒是問也不問了。

  不出他所料,松田真白很快塞完了東西,就往他這邊湊了過來。她那副開心的樣子還蠻可愛的,但想到對方只是來讓他幫忙轉交東西的,御幸一也就高興不起來。

  他在心裡嘆息了一聲,然後放棄地伸出手,「給楠木前輩是吧,了——解——。」

  然而出乎御幸一也意料的,對方放在他手心裡的不是那個紙袋,而是個鑰匙扣。

  御幸一也看了看被放在桌子上的紙袋,又看了看自己手心裡的塑料鑰匙扣,迷茫地提起鐵環的部分,舉起來看了一眼。

  掛著個……有點傻的狸貓。

  甚至還帶著運動眼鏡。

  他不明所以地盯著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對上松田真白的眼神,試圖尋求一個解釋。

  「因為御幸之前不是拒絕了嘛,我在想大概是不喜歡帶角色的東西。」松田真白在他迷茫的眼神中解釋了起來,「但是這次有個擬動物系列,感覺這個也許御幸你能接受呢!就買啦!」

  「你覺得怎麼樣?」松田真白問道,她想著對方好像不太喜歡不實用的東西特地挑了這種,「而且鑰匙扣總歸還是有用的吧~」

  說是鑰匙扣,實際上是掛件就是了,只是因為又有掛鉤又有鐵環,兩邊都能用。從實用性來說感覺前者對御幸一也來說有用的可能性更大,她就這麼講了。

  御幸一也……有點說不出話。

  他還以為松田真白不會再問他要不要了呢……

  噢,她好像還真沒問。

  他收回和松田真白對視的目光,又重新看回了手裡那個憨憨的狸貓。

  大概是他沉默的時間太長,松田真白也不安了起來,她遲疑著開口,「這個也不行嗎……?」

  畢竟其他兩個人都送了,而且她和御幸也算關系很好的朋友,總覺得送東西的時候光御幸一也一個人沒有就挺不合適的,於是找了半天特地翻了這個。

  不過如果御幸不喜歡的話……

  松田真白本來在思考怎麼讓御幸一也方便拒絕的台階了,結果就看到御幸一也終於動了起來。

  ——他提起一邊的挎包,順手就把那個鑰匙扣掛在了側面。

  「我哪兒有什麼鑰匙啊,宿舍又不鎖門。」御幸一也拖長了尾音,表現得一副很無奈的樣子,「不過反正都一樣,勉強掛包上吧。」

  松田真白看著他一臉「哎呀看在你一定要送的份上」的表情,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

  熟起來之後她發現,御幸一也的情緒其實挺好懂的,而且經常都有點可愛。

  看著對方藍色的包上多出來的棕色狸貓,松田真白有種很微妙的高興。

  雖然她也有點說不出來是因為什麼。

  不過不愧是她推的擬動物,真的好可愛。松田真白在心裡感嘆道,就連御幸也沒能抵抗住……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看了看鑰匙扣,又看了看御幸一也。

  在御幸一也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松田真白驚覺——好像這麼一看,這個她推擬動物的版本,和御幸也挺像的……

  她買的時候其實沒想太多,就是單純出於濾鏡覺得自己推的這個動物最可愛,就買了這個,現在這麼一想,送這個給御幸簡直就像——

  一些東西又開始浮上她的腦海,松田真白趕緊搖了搖頭,驅散了那些想法。

  她指著桌子上的紙袋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個是給楠木前輩的!御幸你記得轉交一下!」 然後飛快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那動作快得像是有什麼人在追趕似的。

  御幸一也被她突然的行動搞得有點不明所以。

  不過現在他心情好,於是御幸一也應了一聲「好」,伸手把紙袋收進了自己的包裡。

  -

  下午放學後。

  今天松田真白倒是一如既往地慢悠悠了,御幸一也跟她道了句別,然後提著自己的包就跟倉持洋一打了個招呼。

  倉持洋一在跟他並排站著的一瞬間感覺到了一點違和感。

  他思考了一下,立刻發現是因為御幸一也今天居然沒把包背在左肩膀,而是右肩。

  要知道他們一般都是用非慣用手背包的。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他下意識地皺起眉,然後望著對方的包看過去——

  ——就看到上面一個非常顯眼的狸貓掛件在左右晃動。

  倉持洋一:「……」

  ——很好。

  他熟悉的那個御幸一也又回來了。

  昨天果然是什麼不正常的裡人格吧。

  想起昨天對方說的那一大堆屁話,倉持洋一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我又不喜歡這種東西』?『難道學你似的掛在包上』?」

  真是信了他的邪。

  聽到他嘴裡出口的熟悉的台詞的御幸一也咳嗽了起來。

  他把為了故意引起對方注意才背在右邊的包換回了左肩膀,辯解道,「……不是你跟我說要『好好對待』嗎。」

  「那你可真聽我的話。」倉持洋一聽到他的借口,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別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聽話?啊?」

  御幸一也摸了摸鼻子,自知理虧,沒吭聲,任由倉持洋一又懟了他幾句。

  ——反正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計較。

  御幸一也想著。

  他在倉持洋一滔滔不絕的中途,又看了眼包上的東西,沒忍住又勾起了唇角。

  原本還打算刺幾句的倉持洋一:「……」

  算了。

  他感覺自己一句話都不想跟這個人說了。


第25章

  當天的御幸一也肉眼可見的心情好,同時異常地好說話。

  晚上被澤村榮純叫讓著讓接球的時候,他難得沒刺對方,也沒像往常一樣先逗他一下,而是直接答應了。

  他這反常搞得澤村榮純在聽到答復的瞬間直接變成了貓眼,整個人退後了好幾步警惕地看著他,還衝著他嚷嚷了半天「你到底是誰,快把御幸一也換回來」。

  好脾氣的御幸一也大方地原諒了他,並且扣掉了他十個球。

  他的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

  一般來說第一節 課他都是打瞌睡過去的,不過今天不知為何格外精神,於是他久違地直著上半身聽起了課。

  不開玩笑地說,這節課的老師的臉他都有點陌生了。

  台上的老師顯然也有一樣的心情。他進門的時候不敢置信地往御幸一也這邊看了好幾眼,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努力終於成功打動了棒球部,他顯得異常感動,就連講課的深夜都比往常更洪亮了。

  寫筆記的時候還很刻意地在提示考點,那語氣明顯得就差把「這裡要考」直接刻頭上了。

  御幸一也雖然手上筆很給面子地沒停,跟著記完了全部,但心裡卻在想,這考點有沒有都無所謂。

  反正每次都有人給他整理。

  想到某人,他不易察覺地側過頭,看向了隔壁的松田真白。

  大多數時候,除了松田真白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她和誰說話的時候都是幾乎帶著笑的,因此路人緣一直都很不錯。

  而在關系好的人面前,表情更是生動,是個幾乎所有情緒都會非常明顯地寫在臉上的類型,按部分人的說法就是「很有逗弄的價值」。

  也是因為這樣,像是此刻的她面無表情的樣子,就格外少見。

  或者說「認真」的表情吧。

  御幸一也觀察著她的側臉。

  松田真白因為個頭小,和人說話的時候如果要和對方對視,多半是要抬頭的。當然,日常生活中看東西也是。因此無意識的時候下巴會微微揚起一點,是不至於到讓人覺得高傲的弧度,

  配合她習慣性抬高的眼睛,怎麼說呢……

  御幸一也回想起之前和對方站著說話時候她抬眼看自己的樣子。

  ——非常可愛。

  即使她現在沒什麼表情,也只是看著黑板,但是御幸一也橫看豎看,覺得也還是很可愛。

  他看著看著就出了神。

  然後就看到原本專心致志聽講的松田真白好似發現了自己的視線。

  她一只手豎起書,擋住了老師的視線,然後小弧度地側過頭,另一只手掌五指並攏湊在村邊,對御幸一也小幅度地做了個「有事嗎」的口型。

  這個角度讓他看到了對方帶著點薄紅的臉。

  怎麼上課講個小話都跟做賊似的。

  御幸一也看著她緊張的樣子,有點想笑,於是也回了個「沒事」的口型。

  然後就看到松田真白松了口氣,比了個好的的手勢,然後把書擺正,剛剛和他說話時候生動的表情又從她的臉上退去了,變回了那副認真聽課的好學生的樣子。

  雖然現在這樣也很好,御幸一也出神地想著,不過果然還是最喜歡她跟自己說話的時候。

  -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在移動教室。

  因為上這類課得拿著書去,而如果抱著書去食堂又太麻煩了,於是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先回一趟教室。也因此,需要耗費比平時更多的時間。

  所以大部分人在下課鈴響起的瞬間就站了起來。

  御幸一也也是其中一員。

  看到老師走出教室的瞬間,他拿著書就起身准備走人,結果發現坐在後排的松田真白握著手機,一副挨了晴天霹靂的表情。

  御幸一也原本跨出去的步子瞬間收住了,整個人停在了原地。

  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他抬眼看了一眼靠在門口等他的倉持洋一。

  對面先是茫然了一秒,然後往後看到松田真白後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倉持洋一表情變換了好幾次,看上去很想給他來一拳,不過最後什麼都沒說,轉頭踩著重重的步子走了。

  於是逆著出教室的人流,御幸一也跑到松田真白的前桌坐下,趴在椅背上問她,「這是怎麼了,苦大仇深的。」

  「御幸……」松田真白緩緩從手機上抬起視線,眉毛擰在一起,嘴唇抿著,看著是個十足十的委屈的表情。

  御幸一也都要跟著一起皺眉了。

  然後就聽到她說——

  「——怎麼辦啊!!作者說要休刊一個月!」

  御幸一也:「……」

  他一瞬間泄了氣一樣地頭往下低了下,兩只手的小臂疊在椅背上,心裡一口氣沒嘆出來。

  他都不知道該說松田真白居然為這種事這麼煩惱好,還是對方煩惱的事情就這種程度真幸福好。

  沒察覺到他無奈的心情,松田真白只覺得找到了傾訴的對像,她瞬間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般,接連不斷地往外蹦起了句子,「之前夏甲的時候明明剛請過一次,當時也是說請假一個月去去看比賽取材什麼的,不過好像效果不是很好……」

  她唉聲嘆氣,「於是這次比賽畫到一半,又取材去了。」

  「卡在了真的好不上不下的地方,搞得我怪難受的……」沒察覺到御幸一也的語氣有點奇怪的松田真白繼續抱怨了起來,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手機轉了一圈後反手背面朝上扣在了桌子上,然後整個人趴了上去, 「而且最近的劇情本來就是以投手的成長為主,最近我推都好久沒出場了。」

  「……這樣啊。」

  聽著對方說話的御幸一也下意識彎曲手指,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

  心裡有某種情緒如火一般地燒起來……然後又迅速歸於沉寂。

  「其實看到男主心態轉變,又學會了新的球種我還蠻高興的,上次還第一次完投了比賽,我還激動了好久。不過果然還是很想我推出場——啊我這可恥的廚子心態……」

  「本來以為馬上比賽了就可以看到了,」她道,「結果誰想到,劇情停在了!比賽開頭!」

  御幸一也看著松田真白趴在桌子上,一副非常萎靡的樣子,「這次作者也沒說請假多久,所以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更新——」

  「好想看新的比賽啊~」她的尾音拖得很長,聲音也放得很低很軟,很像撒嬌,「想要新鮮的我推~~」

  御幸一也沒接話。

  感受到了他異常的沉默,松田真白保持著趴著的姿勢,有些疑惑地抬起眼看他。

  然後對上了她完全沒想過的,御幸一也神色不明的表情。

  和人聊天的時候會習慣性看著對方眼睛的松田真白被他不同於以往的眼神給搞得愣住了。

  「御幸……?」像是在確認什麼一般,她下意識開口叫他的名字。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御幸一也收回了原本在看松田真白的目光。

  他緩緩低頭看向地板上的磚紋,但是由於御幸一也的視線並沒有真的在上面聚焦,因此此刻視野裡一片朦朧。

  「要我說。」在模糊的世界裡,御幸一也平靜地開口道,「那你不如喜歡我。」

  抱怨的時候其實只有一半是出自真心、另一半只是有點想對朋友撒嬌的松田真白愣住了。

  她被對方的話語砸暈了的大腦裡一片空白,還沒能完全理解御幸一也話中的含義,只是下意識地直起背抬起頭,然後看向他。

  原本以為對方會隨便接兩句的松田真白宕機了。

  而與她相反,御幸一也只覺得自己無比地冷靜。

  「我是說,——你也說過我和他引導風格很相似吧。」

  「既然你能因為他的比賽風格喜歡上他,為什麼不能喜歡我?」松田真白有點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對方每一個發音都顯得那麼陌生,她動彈不得,只能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著讓她思考停滯的話,「更何況……在棒球上,我不覺得自己會比他差。」

  「既然我們那麼像,「他逐字逐句地分析了起來,「你喜歡他要等更新,要擔心出場,——完全不如喜歡我劃算吧。」

  「不要說現在就坐在隔壁,哪怕不同班了,我們就在一個學校裡,隨時都能見面。」

  「以及——青道這周末就有比賽。」

  他一連串地說完一大堆,語調平穩,語氣也平靜得可怕。

  松田真白對這樣的御幸一也感到了陌生。

  直到御幸一也抬起頭,對上松田真白愣神看著他的眼睛。

  他那原本流暢的、平淡無波的語調,隨著他在和松田真白對上目光的一瞬間變換的表情一起,出現了裂痕。

  「而、且……」

  他這次沒能順利說下去。

  剛剛那種沉穩和底氣好像在這一瞬間,突兀地從他身上抽離了。

  御幸一也眉頭微微皺起,眉梢和嘴角向下聳拉著。

  松田真白感覺自己透過對方的鏡片,看到了他眼睛裡破碎的光點。

  他們安靜地對視了一會兒,等御幸一也再次開口的時候,已經是松田真白難以想像是這個人會發出的、帶著一點請求的語調。

  「松田真白。」 他說道,「……你就不能喜歡我嗎。」


第26章

  松田真白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過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御幸一也在說什麼。

  對方剛剛說的話在她的腦海裡慢速回放。

  她張了張嘴,但是沒說出一句話。松田真白那還算聰明的大腦在這一刻根本無法順利運轉,整個人的表情停在了一種很傻的狀態。

  御幸一也並不急,因此也沒開口催促,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復。

  和這樣的御幸一也沉默地對視了半天之後,松田真白才緩慢地、不甚確信地理解了剛剛對方話裡的意思。

  而在完成解讀的下一個瞬間,她無意識地「唰」地一下站了起來,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這導致她的腰直接撞上了旁邊的課桌,發出了好大一聲響。

  好在這裡並不是他們本來的教室,而原本一起上課的同學也都早就離開了。空蕩蕩的教室裡就只有松田真白和御幸一也兩個人,因此即使此刻發出了這麼大的聲響,也完全不會引來任何人的視線。

  當然即使現在有誰在這裡,她也無法分心去思考了。

  松田真白扶著桌子調整好站姿,感覺剛剛拿一下多半是撞紅了,不過此刻因為不停分泌的腎上激素導致她完全感受不到應有的疼痛。

  她聽到了自己明顯失控的心跳聲。

  「我、我我我……」松田真白開口的聲音顫抖不說,就連她扶著桌子的手也在抖,「你、我……」

  她明顯陷入了慌亂,說起話來已經不是用語無倫次就能概括的程度了,而是壓根就說不出正常的句子。

  好半天之後松田真白才勉強擠出一句讓人能聽懂的話,但怎麼聽怎麼像在逃避現實,「御、御幸同學你的意思難道是——」

  御幸一也沒吐槽她這緊張之下,自己又變回了「同學」這件事。

  至於對方的問題,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糾結的,他直白而果斷地接話道,「對,我喜歡你。」

  松田真白的CPU這下是真的燒了,她仿佛能聽到自己腦子裡神經被燒得劈裡啪啦作響的聲音。

  她完全沒想到過會有這種發展。

  御幸一也喜歡她?為什麼?……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她呢?

  她自己……又是什麼想法?

  松田真白覺得這一刻仿佛時間都停止了,剛剛還能聽到的窗外風卷起樹葉的聲音,教室裡筆落在紙上的唰唰聲,走廊裡偶爾傳來的腳步聲……還有,御幸一也的聲音。全部都遠去了。

  某一個瞬間,這個世界好像只剩下她自己。

  松田真白聽到自己大腦裡有個聲音,在問,她是怎麼看待御幸一也的。

  她確實有時候會對御幸一也感到心跳加速,實際上就在剛剛不久之前她才剛感受過類似的情緒。

  但是那是因為御幸一也嗎?

  ……還是,只是因為御幸一也很像她推?

  原本就在糾結的、只是被她強行忽略無視掉假裝並不存在的問題,又一次被擺到了松田真白的面前。

  而且還是在這種讓她不得不直面這個問題的場景。

  松田真白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她只覺得得回復一下什麼,但是完全想不出說什麼好。

  昨天想了快一晚上也沒能想出結果的問題,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當然不可能得到她苦苦思考卻不得的結論。

  於是在大腦做出了「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判斷後,逃避的自然本能就占據了上風。

  想要快速揭過這個話題的求生欲導致松田真白下意識地說了句俏皮話,「談……談戀愛只會影響你打棒球的速度!」

  御幸一也緩緩皺起了眉頭。

  他表情的變化仿佛慢鏡頭似地,被松田真白捕捉了個清晰,導致她緩緩繃緊了神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

  因為他的神色雖然說不上陰沉,但是明顯不太高興。

  很顯然對方對她的回復不太滿意。

  再度開口時,御幸一也語氣非常平靜,但卻近似於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異樣,他反問道:「你是認真的?——你覺得我會因為其他事影響比賽時的狀態?」

  松田真白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她當然沒有那種意思,也從來沒懷疑過御幸一也對棒球的熱愛與真摯。

  雖然只是無心之言,但似乎也並不能掩蓋實際上間接質疑了對方的事實。

  「抱歉……」她下意識地開口道歉,想說自己不是想表達這個,但是又不知道應該如何回復之前的話題才好,於是剛開口說了兩個字又閉上了嘴。

  她……她覺得自己對御幸一也應該是有好意的。

  可是那真的是對御幸一也的感情嗎?也許自己只是把他和自己喜歡的角色重合在了一起,從而產生了一種錯覺。

  畢竟,雖然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誡自己他們並不像,但心理某個角落又何嘗不是有個聲音在說,她不過是自欺欺人。

  只是松田真白也沒辦法。

  如果不這麼想,她就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件事。

  因為如果自己真的是因為一些相似的地方就把對他們的感情混淆在了一起……松田真白覺得那不僅對不住自己喜歡的角色,同時也很不尊重御幸。

  作為廚子她無法原諒前者,作為朋友她無法原諒後者。

  況且,如果真如栗原所說,「越是了解便越是能分清區別」的話。

  如果真的是那樣。

  那要她承認這兩人幾乎完全相似,不就相當於是要她承認她其實並不那麼了解她喜歡的角色,或者說是……並不那麼了解御幸一也嗎。

  她發自內心地抗拒這個答案,於是只能騙自己。

  不過即使拋開這份好意的起因,仍然存在著別的問題。

  那就是松田真白也不知道自己對御幸的這種「好意」,和對方對自己的……或者說,和他所期望的,是不是同一種。

  盡管她可以很明確地說對於自己推的喜歡並不是愛情,而是一種由於被對方的人格魅力打動而引起的「對某種人類」的好感。

  但是這種對角色的時候她能分辨得很清楚的情緒,套入到三次元的時候,她卻有點分辨不清了。

  於是松田真白只能沉默。

  看她一臉做錯事的愧疚中夾雜著不安的表情,御幸一也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其實也知道對方那句回復多半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然後脫口而出的。

  但是他不打算給松田真白逃避的機會,所以也只能這麼說。

  為難對方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以松田真白這個人的遲鈍程度,如果不說到這個程度,御幸一也覺得對方大概永遠接收不到自己打的信號。

  而眼下能讓她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他的目的也就達成一半了。

  只要松田真白沒有立刻拒絕——雖然即使那種情況下他大概也很難放棄吧——但是只要對她來說,存在著這種可能性。

  那御幸一也就沒有想過認輸。

  在他的人生裡,引起他的興趣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因此一旦御幸一也認清了「自己是真的很想要」,他就只會拼盡一切去得到。

  對於棒球是,對於捕手是,同樣的現在對於松田真白也是。

  也許對於其他人來說,松田真白偶爾會提及的「相似」是一種打擊,但御幸一也並不會這麼想。

  雖然他確實會對那個「對像」感到煩躁,但是如果這種相似能更快贏得她的好感,那麼御幸一也只會利用得更徹底。

  ——然後遲早一天,凌駕在對方之上。

  御幸一也是個很貪心的人,只是成為松田真白最喜歡的人是不夠的,他想要對方最喜歡的捕手也是自己,或者也不止於此。

  希望這個人從此以後所有的喜歡裡都帶著自己的影子。

  也知道不能一次把松田真白逼太緊,而且對方也是真的需要思考的時間,於是御幸一也開口提議道,「那就這樣。」

  「秋季大賽這周就決賽了,」他道,「青道會拿到冠軍的,——今年的選拔賽晉級的一定會是我們。」

  他再次說起這句說了無數遍的話。

  語氣不似往日帶著那種堅定的信念感,而是一種沉穩的篤定。

  「如果結局如我所說,」御幸一也盯著松田真白的眼睛,不放過她的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一字一句說道,「……到時候,我希望你能認真地回復我。」

  他明明嘴上說著如果,卻像是在說一個既定的結局。

  回過神來的時候,松田真白聽到了自己答應他的聲音。

  「那就這麼說定了。」御幸一也一錘定音。

  松田真白有種仿若死刑延緩的、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感覺鍘刀仍然懸在頭頂的感覺。

  御幸一也凝視了松田真白一會兒,在松田真白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緩緩伸出手,停在了她的臉頰旁邊。

  松田真白愣愣地看著他動作,本來還以為他會觸碰上來,導致她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結果對方手的方向一轉,最後落在她的肩膀上很輕地拍了一下。

  她看到御幸一也終於又露出了那種她熟悉的笑容,他左手抬起,拇指朝上食指指向松田真白的方向,比了個橫放的七。

  「漫畫裡的角色可不能帶你去甲子園。」御幸一也挑著眉,笑得自信,「我帶你去。」


第27章

  之後的一整天,松田真白都處於一種帶著混亂Debuff的狀態,與她相反的是御幸一也顯得異常冷靜。

  相比起明顯態度可疑、言行中都不知道怎麼面對御幸一也的手足無措的松田真白,御幸一也跟她搭話的時候姿態可以說是相當自然,完全不像剛告白過的樣子。

  這也讓松田真白一度懷疑早上的記憶是不是她的幻覺。

  不過某種意義上,也多虧了御幸一也這樣的、仿佛在表示「一切如常就好」的態度,讓她冷靜了很多。

  ……雖然還是被班上的同學試探著問了句她和御幸一也是不是吵架了。

  他們也就是沒怎麼說話而已啊,怎麼聯想到吵架的。

  松田真白哭笑不得的同時,又忍不住思考起他們眼中自己和御幸一也平時的相處模式到底是什麼樣的。

  但想歸想,她到底是沒敢問。

  周六的時候,松田真白一個人來到了第二球場,看起了青道和成孔的比賽。

  原本安心觀戰的她,在看到御幸一也被衝刺本壘的對方選手撞出去好遠、連面罩都掉在地上的瞬間,一下子站了起來,差點沒克制住自己去靠近護欄。

  她雙手攥得死緊,眼都不敢眨一下地盯著御幸一也,直到看到他舉起手套給裁判看接到的球,表示剛剛觸殺成功了的時候,才松了口氣,感覺時間又重新流動了起來。

  攻防轉換的時候御幸一也回到休息區的樣子看上去毫無異狀,松田真白終於放心地坐回了椅子上。

  重新坐下之後,她這才發覺自己手心裡和背後都是冷汗,耳邊還殘留著「嗡」的蜂鳴聲。

  周圍不少人都在討論剛剛成孔那個危險的本壘衝撞,大部分人都發出了明顯的不贊同的聲音。

  雖然知道棒球其實相對來說是容易受傷的運動,但是像剛剛那樣的危險的行為,她還以為只會出現在漫畫裡。

  在觀看之後的比賽的時候,她仍然忍不住提心吊膽,生怕再出現類似的情形。好在那之後還算相安無事,御幸一也看上去似乎也沒受影響,甚至在結尾的時候還打出了一發本壘打。

  只是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安。

  這種不安壓過了她潛意識裡最近對御幸一也的逃避。

  於是原本打算躲對方到比賽結束為止的松田真白,決定去找他確認一下對方是否真的沒事。

  她本來就打算留下來等著看一會兒另一個朋友的比賽,想著青道也肯定會留下來——畢竟下一場比賽將會決定他們明天的對手——松田真白便掏出手機,給御幸一也發了封郵件,問他們坐在那兒。

  御幸一也很快回復了她,松田真白便收拾了一下隨身物品,衝著對方發來的位置跑了過去。

  到了位置後,她遠遠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御幸一也,大約是因為剛剛她說了自己會過去找他,因此對方旁邊的位置空著。

  御幸一也周圍明顯是棒球部的部員,按理來說這麼多陌生人聚在一起的時刻,哪怕是有朋友在裡面,松田真白也是不會靠近的。

  但不知為何今天的她完全沒想到這件事。

  松田真白湊過去,甚至都沒看清周邊都坐了誰,只胡亂地對周圍的人打了個招呼,然後立刻坐下來對著御幸一也問道,「御幸你剛剛沒事吧?」

  幾乎是在她靠近的時候,周邊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來了這邊,此刻她坐下來之後更是仿佛打了聚光燈一樣,成為了視線的中心。

  沒搭理旁邊滿臉疑問的隊友,御幸一也順手把放在和松田真白座椅中間的包挪到了左手邊,松田真白眼尖地看到了上面搖晃的狸貓。

  他勾起唇角,語氣自然地回復道,「……那種程度怎麼可能有事啊。」

  頓了頓,似乎是不想多聊這件事,御幸一也轉移話題似地又說道,「倒是你,還以為要躲我到周一呢——是想到怎麼回復了嗎?」

  松田真白心想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而且怎麼就一副已經贏了的自信了。

  想著自己剛才的提心吊膽,她沒好氣地回答道,「等你贏了再說吧!」

  前園健太在松田真白靠近的時候就沒忍住站了起來,這頭看著這兩人的互動,他瘋狂看向旁邊的倉持洋一,手在御幸一也和松田真白之間顫抖著指來指去,表情驚恐,臉上寫滿了「這兩人怎麼回事,他們在說什麼!?」。

  「啊啊啊別管他們了,認真看比賽!」倉持洋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按回了座位。中途前園仍然好幾次回頭望御幸一也那邊看,他完全不懂倉持洋一為什麼不為所動,御幸一也這明顯有情況吧!?

  渡邊久志想起她好像是上次來跟御幸一也提修學旅行的女孩子。

  觀察了一會兒之後,他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出於一種不想打擾的心情,他轉頭把目光放回了賽場上,順手也拉住了旁邊的人,示意他們別嚇到人家女孩子。

  松田真白的注意力全放在御幸一也身上了,因此全然沒發現剛剛周圍的暗潮洶湧,而御幸一也則是雖然發現了,但刻意沒去搭理。

  說起來御幸一也給松田真白講解過不少次比賽的內容了,松田真白也看過了實際上他比賽的樣子,然而兩個人這樣並排坐著一起觀賽,還是第一次。

  兩個人雖然目的不太一樣,但是都看得很認真。

  看著轟雷市打出個本壘打,松田真白感慨道,「對內角球太過自信了啊。」

  御幸一也有點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確實。」他道,「捕手的引導有點問題。」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那個投手看上去是自尊心很強的類型,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事。」

  聽懂了他指的應該是很常見的,投手因為被打出本壘打後心態爆炸。

  松田真白搖了搖頭,「沒事的,他不是那種性格。」

  不如說天久光聖是那種越挫越勇的類型,若是沒有這樣的讓他繃緊神經的對手,他才會不想打棒球了。

  就跟之前一樣。

  她這話中帶著的熟稔讓御幸一也皺起眉,他不解地問道,「你認識他?」

  松田真白不太想解釋這件事,於是含糊不清地回復道,「算是吧……」

  御幸一也本來想追問,但被她搶先說道,「這不重要,總之先看比賽吧!!」

  現在確實不是適合糾纏的時機,於是御幸一也沒多問,只把疑問壓回了心底。

  場上的情況確實如松田真白所說,雖然被轟雷市打出了本壘打,但這個插曲絲毫沒影響到天久光聖的發揮。市大三的打線也很努力,很快又讓比賽回到了同點的局面,雖然兩方都各有失誤造成的失分,但分數一直咬得很緊,互不相讓。

  但在藥師換上了真正的王牌投手真田俊平之後風向稍有變化。

  想到剛剛那個投球,松田真白遲疑地開口問道,「剛剛那個球……?」

  「二縫線握法。」御幸一也自然地接話給她解釋了球種。想到對方目前為止的投球,御幸一也總結道,「切球和二縫線快速球嗎……主要以直球系為中心啊。」

  「在打手揮棒前就落了下去啊。」倉持洋一接過話頭,剛剛看到對方投球的時候,他就在思考如果自己是打者會怎麼做,「在保持那種速度的情況下還能有那種下沉,不可小覷。」

  「可以說是教科書級別的變速球使用者啊。」聽到前輩們的發言,小湊春市轉頭看著澤村榮純意有所指地說。

  「確實很精妙。不過雖然目前為止市大三仍然處於被壓制的狀態,但是對面的4棒已經開始抓住節奏了吧。」松田真白看著計分板,馬上又要輪到轟雷市的打席了。

  「況且前面已經出現好幾次明顯的配球失誤了。」想到之前輪到4棒打席時候差點就被打出去的球,她冷靜地開口,「在對方有很強的打者的情況下,之後最理想的選擇是保送他吧。」

  周圍的人有點震驚地看向松田真白。

  御幸一也側過身,也有點吃驚。

  松田真白被看得抖了下,不似開始時候充滿擔憂無心估計周圍的狀態,她這時候情緒已經歸於平穩,開始感受到在陌生人堆中的不安,於是回復的語氣也顯得非常沒底氣,「……難道不是嗎……?」

  「倒也——沒錯。」御幸一也寬慰了一句,「也是一種方法吧。」

  他目光看向場上的天久光聖,手指摩挲了一下。剛剛聽松田真白的發言,大約他們是認識的。

  但是松田真白或許了解對方的性格,但也只是作為朋友的視角。

  作為捕手的御幸一也的看法略有不同。

  「——不過也不是所有投手都合適吧。」最終他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完投比賽對於投手來說是巨大的消耗,特別是比賽越是接近後半,投手要戰鬥的對像就不僅是對面的打手,還包括了自己。

  對於現在在賽場上的市大三的投手來說,如果不是一直在考慮對付轟雷市,他恐怕也無法保持這麼好的狀態。

  松田真白想不到這些彎彎繞繞,不過對御幸一也的發言有種天然的信任,於是她道,「原來如此。」

  而比賽的發展也如御幸一也所說,面對上場的轟雷市,市大三的捕手仍然蹲著,沒有選擇保送。

  一球,兩球。

  松田真白突然開口問道,「如果是御幸,也會這麼選嗎。」

  御幸一也含糊不清地回復了她,「……嘛。」

  他不置可否,但松田真白總覺得自己聽懂了他的意思。

  ——三振,打者出局。

  「……這樣啊。」松田真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啊。」

  她感覺自己好像又更理解了御幸一也一點。

  雖然好像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她有種很莫名的喜悅。

  轟雷市出局的這一刻,大多數人都以為勝利已經偏向了市大三。

  然而會在這種時候出乎意料的就是棒球比賽。

  成功三振了轟雷市的天久光聖,卻被之後的打者真田俊平給打了出去,丟了兩分。而這兩分成為了勝敗的關鍵。

  ……天久光聖到底輸給了誰呢,也許是那一刻覺得已經贏下對手而掉以輕心的自己吧。

  不論如何,明天青道的對手就此決定。

  松田真白聽著御幸一也鼓舞士氣的發言,心想他這個隊長倒是當得挺像模像樣的。

  青道的選手是有自己的巴士回去的,但是她不一樣,她還得趕電車。

  於是松田真白先一步站起來,在御幸一也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說道,「那我就先走啦,明天再來給你們加油。」

  「去吧去吧。」御幸一也跟她揮手。

  松田真白本來都轉過身了,但是臨走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過頭,她拽了兩下御幸一也的袖子,把對方拉得離隊友遠了點,然後才靠近他耳邊,小聲地問道,「真的不要緊嗎?」

  她沒說是什麼,但是兩個人都知道她指的是之前比賽的突發事件。

  御幸一也神色不明了一瞬間,很快調整了回來。

  他誇張地嘆了口氣,伸手拍了兩下松田真白的背。

  「真的沒事!」他道,「你也快回去吧,等下人很多的。——對了,明天可千萬別睡過頭啊?」

  「你在說什麼啊,明天你們的比賽是下午一點誒!」松田真白被他滿含促狹的句子搞得氣悶,心想懶得跟他說話了,明明是擔心他才問的。

  御幸這個笨蛋!

  她在心裡想著,背過身,飛快地跑走了。

  在松田真白走後,御幸一也剛舒了口氣,就同時被好幾只手搭上了肩膀,讓他沒忍住抖了下。

  「御幸啊。」

  御幸一也緩緩地回過頭,對上了一堆人看他的不善的眼神,其中夾雜著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的倉持洋一。

  「——來聊聊吧?」

  御幸一也:「……」


第28章

  在御幸一也的再三解釋下,其他人勉強相信了他們只是同學。

  不過主要是另一頭,教練開始催促他們上車返校了。

  盡管不少人臨走前完全是一副一臉「晚上你等著」的表情,但好歹眼前的這一劫是過去了。

  御幸一也松了口氣,他從來沒這麼感謝過還好前輩們不在這件事。畢竟前輩們就沒那麼好糊……好說話了。

  不過他也不算說謊,現在他們確實只是同學,雖然明天比賽結束後還是不是就不好說了。

  看懂了御幸一也在想什麼的倉持洋一發出冷笑。

  御幸一也假裝沒看到他的表情,提著包一邊往回走,一邊思考起了晚上要怎麼敷衍隊友。

  -

  周日,明治神宮球場。

  松田真白和之前約好一起看決賽的桑澤明裡找到位置後挨著坐下,開始等待比賽開始。

  雖然昨天的半決賽就已經相當人滿為患了,但是今天更是座無虛席。

  昨天松田真白跟御幸一也反復確認他有沒有受傷的時候,御幸一也都是說沒事。出於對他的信任,雖然有點不安,但松田真白還是相信了對方的話語。

  但是比賽開始沒多久,她立刻就發現了御幸一也好像不在狀態。

  松田真白看著對方不如往常流暢自然的揮棒姿勢,緩緩皺起了眉。

  桑澤明裡也發現了,她疑惑地開口問道,「御幸今天的狀態,是不是和之前我們看的那場比賽時候的不太一樣?」

  但她看得不多,也不知道是對方之前超常發揮,還是現在發揮得太差。

  松田真白回憶起昨天的事故,抿著唇,開口跟她解釋起昨天比賽時候發生的事情,「……就是這樣,我不太清楚是不是因為昨天的本壘衝撞導致的。」

  「誒,聽著很嚴重的啊?」桑澤明裡沒想到還有這種插曲,「那他不要緊嗎。」

  不過她很快自己否定了這件事,「不過既然都允許他正常比賽了,那應該沒事吧?」

  松田真白想起對方在自己問起的時候對受傷緘口不言的樣子。

  「希望吧。」她最後只能這麼說了句。

  事到如今她只能相信對方真的沒事。

  但場上的情形顯然在引導人往不好的方向思考。

  御幸一也一改往常的表現,連著好幾個打席都毫無作為。周圍陸續響起了類似「御幸今天怎麼回事,不像他啊」「作為4棒這個表現不行吧」之類的質疑聲。

  雖然對面的投手估計對他有一點影響,這種不思考配球只顧用蠻力投球的投手應該是御幸一也很不擅長的類型,但也無法成為他抓不到球的借口。

  更何況御幸一也甚至都不是「沒把球打出去」,而是「壓根沒有打到球」。

  松田真白只覺得某個一直盤踞在她心底、時不時引起她不安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他昨天果然是在撒謊。

  松田真白一根根收緊了手指,握成拳,過於用力導致她手指都有點發白。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覺得有點生氣的同時又有點委屈。

  ……大約是,她還以為御幸至少會跟她說真話。

  在周圍觀眾漸漸嘈雜起來的質疑聲中,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御幸一也在比賽場上第一次出現了傳球失誤,這個可以說是以殺盜壘聞名的捕手讓藥師盜壘成功了。

  全場嘩然。

  青道這邊,投捕組合喊了暫停。御幸一也衝到投手丘附近和投手說了什麼,然後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確信了對方受傷事實的松田真白看著他蹲下的動作忍不住心髒抽痛了一下。

  她不敢去細想對方現在是不是在忍痛,只好把注意力轉移到對方的配球上。

  連續兩個變速球,一個比一個低,最後會是——

  「會是直球……」她下意識喃喃自語。

  ——「好球!打者三振!」

  伴隨著裁判的聲音落下,她看到那確實是一個符合自己預想的直球。

  「不錯嘛。」桑澤明裡誇了她一句,「又是因為『你推也有過類似的情況』?」

  她推的配球和引導模式確實和御幸一也是差不多的,所以某種意義上,確實是可以這麼說。

  但是剛剛她的腦海裡浮現的不是她推在漫畫裡的表現,而是之前在比賽場上看到的御幸。

  所以那一瞬間的判斷,與其說是出於對她推的了解。

  不如說是……。

  松田真白沉默地看著場上的比賽,沒有接話。

  攻守轉換後又是御幸一也的打席。

  這次比起之前更明顯了,他明明瞄准了球,但是卻沒能打中。中途某個瞬間,他揮棒的動作出現了短暫的停滯。

  這下幾乎所有人都確信了,今天的御幸一也不對勁。

  桑澤明裡想起剛剛松田真白跟她提到的事故,皺起了眉,「難道昨天他真的受傷了?這樣也要讓他上場嗎。」

  「應該是……他自己沒說。」松田真白看著御幸一也緩慢走回休息區的途中,向著擦肩而過的隊友低了下頭,好似在道歉的樣子,覺得情緒更亂了。她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顫抖,聽著有種莫名的委屈感,「……昨天我問他的時候,他也說沒事。」

  桑澤明裡看著抿著唇一臉受委屈了表情的松田真白,半響後嘆了口氣,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不想讓你擔心吧。」

  「不過現在這情況,是不是換人比較好?」她接著說道,「再怎麼樣,教練席現在也該發現他的不對了吧。」

  事到如今要不看出來比較難。

  「他……」松田真白想說以御幸一也的性格,多半是他自己不想,教練大概只是出於對他的信賴。

  但這想法在她喉頭兜兜轉轉,最後沒說出來一個音。

  因為在她想到這件事的一瞬間,又想到她推也有個類似的,表面上說著會服從教練的指揮,但實際上在想「不想離開這麼有趣的賽場」的劇情。

  雖然對方不是因為受傷。

  「我……不知道。」陷入某種糾結中的松田真白最後開口的時候,只剩下了這句話。

  她茫然自失一般地重復了一遍,「我不知道。」

  看著她的表情,桑澤明裡沒說話,雖然不知道松田真白在糾結什麼,但是大約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於是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場上的比賽進行到了第九回 合,此時青道比分仍然落後,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最後一輪打席了。

  御幸一也再次站上了打席。

  對於這位今天毫無發揮的四棒,大多數的觀眾已經沒了期待。

  松田真白看著他舉起球棒,沒忍住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滿手都是汗水。

  ——御幸一也打中球的一瞬間,她和附近的人都「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在看著那個球,會飛出去嗎?會被接到嗎?

  在大家注視中,那顆球飛向前方,然後——從三壘手的手套邊飛了過去。

  球落地了。

  全場沸騰。

  御幸一也成功上壘。

  雖然僅僅是一個一壘安打,但是在此刻卻仿佛有種別樣的意味。

  更讓人吃驚的是,在下一個打者上場後,御幸一也竟然也盜壘了。加上之前小湊春市的盜壘,這一回合青道已經盜壘兩次。

  松田真白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盜壘。

  在這最後一局,青道每個人都表現出了頑強的想贏的意志。

  在下一棒的前園健太成功打中球的瞬間,她下意識就看向在二壘上的那個身影,看著他努力跑過三壘,衝向本壘。但此刻球也在回本壘的路上了。

  ——能趕上嗎?趕得上嗎?

  ——他一定不允許自己趕不上。

  御幸一也整個人撲向本壘。

  松田真白看到裁判雙手舉成一字。

  「安全上壘——青道得分!」

  「比分逆轉了——!」

  松田真白只覺得自己終於又能呼吸了。

  「真白……?」

  聽到桑澤明裡的聲音,她轉頭看向對方,然後在桑澤明裡伸手觸碰到她的臉頰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原來簌簌地落了淚。

  青道勝利了,但是御幸一也似乎也到了極限。他姑且靠自己掙扎著站了起來,然而去休息區的路上就完全是靠人一路扶著過去的。

  桑澤明裡和周圍的人一起鼓起了掌。

  「沒想到啊,」她感嘆道,「真是一場比想像中還要精彩的比賽,今天確實來對了。」

  松田真白沒接話。

  桑澤明裡:「……」

  桑澤明裡:「……要去看看他嗎?」

  聽到她的話,松田真白像是被輸入指令的機器人,終於有了動作。

  「……抱歉,明裡,你先回去吧!」松田真白提著包站起來,「我去看看!!」

  她撥開人群,以平時不運動的她來說非常難以想像的速度衝到了體育館的外面。松田真白喘著氣,手顫抖著從包裡掏出了手機。

  想到和御幸一也的聯系方式只有郵箱,此刻肯定是來不及了,於是她轉頭給倉持洋一打出了line電話。

  從沒有覺得電話等待時候「嘟嘟」的聲音是如此漫長、如此讓人煩躁,她捏緊了手機,然後終於聽到對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喂?」

  「倉……倉持……」

  松田真白深吸了一口氣,但是說話時候聲音仍然帶著急速奔跑後沒能平復的顫抖,她語無倫次地說了好幾次,也沒能說清楚。

  倒是倉持洋一聽到她說的話裡的關鍵詞,敏銳地察覺到了松田真白想說什麼。

  於是他主動接過話頭,「這家伙馬上要送去醫院,你要來嗎?」

  此時能被他提到的只有一個人。

  松田真白呼吸停頓了下,她聽到對面很近的地方隱隱約約傳來了「誰啊,松田……?」的聲音,聽著大約是御幸一也。

  「……可以嗎?」她小聲地問道,語氣裡充滿了不安,「……我可以跟著去嗎?」

  倉持洋一拉遠了聽筒,好像和旁邊的人確認了什麼。松田真白猜測可能是教練之類的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對面竟然真的同意了。

  「——等下我們從五號口出去,你知道在哪兒吧?就是離出租車停靠口最近的地方。」得到同意的倉持洋一對著電話那頭的松田真白說道,「你來那邊彙合就行。」

  松田真白立刻答應了,掛斷電話之後就開始飛奔。

  等她好不容易要跑到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御幸一也被隊友扶著,整個人在往下滑的樣子。

  他好像在說什麼,但是松田真白聽不清,只聽到旁邊的他的隊友大喊了一句,「……御幸要死了!」

  松田真白心一下子揪住了。

  她趕緊加快了速度,衝上去一把抓住了御幸一也的袖子,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後,她又像被燙到了一般,松開了手。

  前園健太被突然出現的松田真白嚇了一跳。

  「嗯??啊??」他沒懂這是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出現了部外者,「你是……??」

  ——仔細一看好像是昨天一起看了比賽的妹子。

  ——好像是御幸的同學來著?

  前園健太勉強回憶了起來對方是誰,但是還是沒懂為什麼松田真白會出現在這裡。他下意識地看向倉持洋一,試圖尋求答案。

  倉持洋一沒空搭理他的慌亂,他一把撈起御幸,塞進了停靠在旁邊的出租車後座。

  「行了,你也進去吧。」他對著松田真白揚起下巴,往車那邊側了下頭,示意她上去。

  松田真白飛快地對他道了謝,然後立刻坐了上去。

  前園健太本來也打算跟著一起去,但是被倉持洋一拉著走了。

  他還試圖掙扎了一下,「等待,倉持,怎麼回事啊,——而且剛剛那個是昨天看比賽時候的妹子吧?」

  「別管那麼多,回去再說。」

  「但是?!?」

  「回!去!再!說!」

  兩個人走遠了。

  出租車在松田真白坐上去關上門之後,也緩緩發動了。

  松田真白的呼吸仍然非常紊亂,她本來就不是什麼經常運動的類型,今天的衝刺已經花光了她全部的體力條。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在觸碰什麼易碎品一樣的、輕輕地握住了御幸一也的手。然後試探一般地漸漸地一點一點加大了力氣,逐漸把他的手攥緊。

  車裡陷入了沉默。

  御幸一也看著她那小心翼翼的動作的時候就有點說不出話,更不要說此刻對方還一臉隨時可能哭出來的表情,更是讓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怎麼啦。」他試圖緩和氣氛,刻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其實真的沒什麼事,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隱隱作痛的左腹被他忽略了個徹底。

  「……你騙人。」松田真白開口的時候,語調裡帶著若隱若現的哭腔。

  她再也不想相信這個騙子了。

  到現在了居然還想糊弄她。

  第一次見到她這種情緒,御幸一也有點慌亂。

  松田真白吸了吸鼻子,握著御幸一也的手松了點,調整了一下姿勢後順著他手指的縫隙一根一根地把自己的手扣了進去,然後又重新收緊了。

  「御幸一也。」她第一次叫了御幸一也的全名。

  原本就被松田真白的動作給搞蒙了的御幸一也:「?!」

  他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我以為我是理解你有多喜歡棒球的,但是好像也沒有。」松田真白低著頭,看著他們十指緊握的手,聲音裡的顫抖終於平復下來了,只是她開口的時候,說話的語氣不似她平時總是帶著笑意的樣子,被壓得低低的,「我不知道這個勝利是否真的值得你賭上可能導致傷勢加重的風險。」

  「……真的值得嗎?我不知道。」她說。

  如果是她推的話,松田真白完全不會糾結。

  因為她知道自己喜歡的角色就是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她可以想像他會怎麼選……可以說,他一定會這樣做。

  她正是因為對方的這種地方才喜歡上他的。

  而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情節,松田真白會產生不愧是她推的心情,會覺得果然是他,會高呼好帥。

  大概率還會抓著朋友一起對著這個情節發瘋。

  或許還會想著,啊,最後只是安打嗎,如果是本壘打就更帥了。

  ——危急時刻的兩點本壘打,還是負傷的狀態,想想就讓人激動。

  但是御幸一也……

  和「他」很相似的御幸一也。

  有時候相似到讓她覺得恍惚的御幸一也又如何呢。

  假設他們在同一件事上做了一樣的選擇,那真的就一樣嗎。

  她能夠坦然地看著她推做出的選擇,就真的能同樣毫無波動地看著御幸一也做嗎?

  ……現實不是漫畫。

  如果他帶著傷還是輸了呢?

  如果傷勢加重導致他之後都無法打棒球了呢?

  他甚至沒去醫院檢查一下……他怎麼敢就去賭呢?

  松田真白想想就覺得後怕。

  他怎麼能……怎麼能騙自己說沒事呢。

  在看到御幸一也跑起來的瞬間,她不是想著得分,不是想著勝敗,她在想他的傷真的不要緊嗎,她在想,他怎麼敢啊。

  只是回憶起那個瞬間,她就覺得自己的眼淚又要湧出來了。

  ……這一刻,松田真白終於在心裡承認,御幸一也是不一樣的。

  她曾經無數次覺得這兩人相似,甚至有過短暫的重疊,這一度讓她自己也很迷茫。也對自己產生過質疑。

  但此刻她可以斬釘截鐵地說出「他們不一樣」了。

  重要的不是他們是否真的相似,而是她到底是怎麼看的。

  此刻她看著的,能讓她產生了這種感情的,是在她面前的御幸一也。

  「但是。」

  她吸了下鼻子,終於抬起頭和御幸一也對視。御幸一也看到了她的眼眶下還帶著紅。

  「甲子園進出,れバザシよ。」松田真白對著御幸一也露出一個燦爛而自然的笑容,「你最後跑回本壘的時候也太帥了吧。」

  「御幸一也イモ。」她說,「我好像迷上你了,請跟我交往。」


第29章

  有的話一旦說出口,接下來的一切便簡單又順理成章了起來。

  松田真白只覺得那些不曾察覺的愛意像洪水般湧出。胸口被無法克制的情緒所填滿,她幾乎是無意識地開口。

  「御幸……」她握著對方的手,聲音又軟又輕,像一片羽毛撓在御幸一也的心上,「我好喜歡你……」

  御幸一也沒回話。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松田真白看,就這麼沉默了幾十秒。

  松田真白也沒有移開視線,坦然地與他對視,等待著對方的回復。

  御幸一也率先承受不住。

  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氣一般,整個人完全靠在了身側的車門上。

  御幸一也抬起沒被松田真白握住的左手,捂住了臉。松田真白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從手指縫隙裡能看到了他燒紅的臉,以及臉頰旁暴露出來的一雙通紅的耳朵。

  「御幸?」她又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

  「你等一下……」御幸一也下意識地就想抬起手做一個停止的手勢,但是他一只手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另一只手則是被松田真白握得緊緊的,壓根空不出第三只手來完成他的想法。

  意識到這件事的他又想起了自己現在正在和松田真白十指緊扣的事情,臉上的溫度燒得更高了。

  松田真白疑惑地歪了下頭,沒懂他的意思。

  「你……搞突然襲擊也太過分了吧……」好半響,他嘟囔著說出一句。

  「也不突然吧。」松田真白心想明明是之前就約定好的,而且昨天御幸一也不還在反復提,現在事到臨頭對方反而退縮了,「本來就答應了御幸,今天比賽之後要回復你的不是嗎。」

  「你不要偷換概念,這能一樣嗎。」

  「哪裡不一樣。」松田真白理直氣壯地回復道,然後又追問御幸一也,「還有,你的回復呢。」

  怎麼突然就變成他是被追問的一方了。

  御幸一也尋思昨天還不是這樣的。

  不過他對現在的情況也沒有不滿意,不如說某種意義上有點樂在其中。

  「……看在你還算有眼光的份上。」御幸一也道。

  松田真白看著他別扭地轉過頭看向車窗外,就是不看自己,心想,御幸果然是傲嬌啊。

  不過這樣也很可愛。

  她正欲再次開口,前面的高島禮瘋狂地咳嗽了起來,示意兩個人現在可不是什麼獨處的環境。

  松田真白和御幸一也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還在車上。

  御幸一也的視角還能看到後視鏡裡司機寫滿了「現在的小年輕啊」的揶揄的眼光。

  兩個人瞬間各自別過頭去看向車窗外,安靜了。

  ……不過松田真白牽著御幸一也的手,到下車前也沒松開。

  -

  之後一路沉默,到了醫院下車和高島禮對上的時候,松田真白直接紅了臉,只覺得此刻是自己人生最尷尬的瞬間。

  她磕磕絆絆地跟高島禮做了自我介紹,對方推著眼鏡做出了十分得體的大人女性的對應,並且貼心地對之前車上發生的事情只字不提,讓她不由地松了口氣。

  更讓人松了口氣的是御幸一也的檢查結果。

  也只是側腹部的肌肉拉傷,並沒有傷及到骨頭。

  雖然全治需要三周的時間,但比想像中要好多了。

  聽到醫生的判斷後,松田真白終於安心了下來,肉眼可見地整個人姿態放松了許多。

  離開診斷室後,松田真白與御幸一也並排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著結賬的高島禮回來。

  松田真白回想起之前的比賽,仍然有點後怕,沒忍住抬手敲了御幸一也肩膀一下。但心裡惦記著對方現在是傷患的她到底沒敢用力,以至於原本就不重的拳頭此刻更似瘙癢。

  「好啦好啦。」御幸一也投降道,「我都說了沒事的,別那麼擔心了。」

  松田真白聽到他說這話就又有點生氣。

  這人昨天就是這麼騙她說沒事的。

  她面無表情地說,「我就是喜歡擔心行了吧,擔心我男朋友不是我的自由嗎。怎麼,你有意見?」

  還沒習慣自己新身份的御幸一也:「…………………噢。」

  他舔了舔嘴唇,「……我沒意見。」

  松田真白看著他臉上鏡框都擋不住的通紅,有點想笑,勉強忍住了。

  突然想起什麼,她掏出手機,一邊打開通訊錄開始編輯,一邊問御幸一也,「說起來,御幸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記一下。」

  御幸一也不明所以地報出一串數字,說完看她都記好了才問她,「好突然,怎麼了?」

  「還不是之前突然意識到,和某人緊急時刻的時候根本聯系不上,」松田真白按下撥號鍵,聽到御幸一也手機響起來之後就掛斷了,「再遇到這種緊急情況,難道要我慢悠悠等你回郵件嗎。」

  這次還好她還能打給倉持,但下次總不可能也指望他旁邊有其他人吧。

  御幸一也乖巧地表示了贊同,然後掏出手機把松田真白的電話號存了起來。

  在備注姓名的時候,他原本下意識地輸入了名字,但想了一會兒又整個刪掉,改成了「女朋友」。

  凝視了那幾個字一會兒,御幸一也滿意地合上了手機。

  -

  周一,棒球部決賽勝利的消息傳遍了校園。

  午休的時候,倉持洋一被班上的同學圍了裡三層外三層,說了一堆恭喜他們進出甲子園的話。他難得受到這種待遇,臉上寫滿了不習慣。

  中途說著說著,有人問了句御幸怎麼沒來,倉持洋一撓著頭解釋道,「啊……他有點事,今天休息。」

  不過說到御幸一也的話題,倉持洋一下意識看了眼斜對面的松田真白的位置,不過那裡空無一人。

  此時的松田真白正在和桑澤明裡一起吃飯。

  中途松田真白想起她還沒給桑澤明裡彙報昨天的事,突兀地「啊」了一聲,引得桑澤明裡下意識地往她那邊看。

  然後就聽到她扭扭捏捏地報備道,「就是……昨天,我跟御幸告白啦,現在我們在交往了!」

  雖然有點害羞,但是還是要跟最好的朋友說一句的。

  說完的松田真白期待地看向桑澤明裡,期待著對方的反應。

  「敢情你終於開竅了啊。」與她想像中相反,桑澤明裡並沒表現出意外,相當平淡地回復了她。

  還以為這兩個人還要再拉扯一段時間呢。

  桑澤明裡咬著筷子想道。

  不過又想到之前比賽發生的事,這麼好用的契機擺在面前,如果抓不住的話那確實是無藥可救了。

  而松田真白被她意料之外的反應搞得迷茫了。

  桑澤明裡看著她的表情就能知道這人在想什麼,無非是自己為什麼不驚訝。

  但松田真白和御幸一也……

  她想到之前,對方明明怎麼看都能看出是喜歡御幸一也的樣子,但是偏偏本人全當成是移情作用就覺得煩。

  還跟她搞什麼「關系很好的朋友」。

  但是桑澤明裡轉頭又想起同樣遲鈍的御幸一也,以及對方不知道有沒有自覺的、有意無意的充滿獨占欲的眼神。

  ……算了。

  她在心裡想道。

  這倆人也挺配的。

  於是她最終敷衍地開口,「恭喜啊。」

  松田真白對她的態度不是很滿意,癟了下嘴,但也沒說什麼。

  倒是桑澤明裡繼續開口道,「不過你們怎麼都交往了還在叫姓。」

  「啊。」松田真白之前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畢竟她也是第一次和人交往。她思考了一會兒,覺得對方說得很有道理,「也對哦……」

  於是第二天,請假了一天的御幸一也來到教室的時候,就聽到松田真白自然地、用一如既往的口氣開口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啊,一也~」她衝著御幸一也揮了揮手,笑容明媚,「身體好點了嗎?」

  御幸一也坐下的動作僵住了。

  一瞬間教室裡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個角落。

  對此一無所覺的松田真白看著動作停在中途的御幸一也茫然了下,她疑惑地問道,「一也你怎麼啦……?」

  難道是動作牽扯到傷口了?

  而剛剛還在洗腦自己是不是幻聽了的御幸一也這下意識到了自己是真的沒聽錯。

  他的耳朵很好,他的腦子也很好,但是他人現在不太好。

  御幸一也緩緩地放下手裡的包,慢鏡頭一半地側身坐下,伸手捂住了臉,好半天才憋出來了一句,「……沒事。」

  ——這也太突然了吧!

  御幸一也有點爆炸。

  松田是怎麼回事,她完全不會害羞的嗎。

  ……這麼一想之前讓她改稱呼的時候她好像也很自然。

  松田真白看著御幸一也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沒事的樣子,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臂。

  「到底怎麼啦?」她追問道。事到如今御幸一也的「沒事」在她這裡已經沒有任何的信用度了。

  「……你這麼突然叫名字,我沒做好心裡准備……」御幸一也受不住她的目光,只能開口解釋了起來,只是想著自己這麼緊張對方卻如此坦然的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道,「……你都不會覺得害羞嗎。」

  松田真白茫然地眨了眨眼,面上是發自內心的疑惑不解,「但是我們都交往了誒,很正常吧?」

  周圍傳來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還有人一不留神撞到了牆上。

  不過這兩人都沒注意到。

  聽到她回答的御幸一也:「……」

  ——算了。

  ——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松田了,他早該知道。

  這麼想著御幸一也態度也坦然了,他臉上帶著仍然有點無奈、但是怎麼看怎麼寵溺的表情開口道:「也是,——真白。」

  這下輪到松田真白紅了臉。

  她突然一下子理解了御幸一也之前的感情。

  ……好像是有點害羞。

  松田真白努力忽略著自己臉上滾燙的溫度,胡亂地想道。


第30章

  11月10日,神宮大會正式開始。

  御幸一也第一次在觀戰區的位置看青道比賽。

  他混在應援團中,手裡還舉著一個剛剛被經理塞來的應援用助威筒。御幸拿著這東西看了半天,眉毛慢慢地聳拉了下去,別成了個八字。

  好想上場比賽啊……

  他憂愁地想著。

  青道的比賽在早上十點半。比賽開始之前,御幸一也收到了松田真白的郵件,對方似乎已經下飛機了。

  修學旅行的飛機定的班次極其早,他們六點多就已經在機場集合,因此九點多便抵達了衝繩。

  御幸一也一邊回復她打報告的郵件,一邊感到了心酸。

  這周三到周五是學校二年級修學旅行的時間,而神宮大會周三開始第一場,周五第二場,於是剛好撞上。

  因此他們這群棒球部的當然誰也沒能去成。

  這本是早就決定好的事情,所以大家倒也沒有多大反應,但是對此刻御幸一也來說就有點不一樣了。

  ——畢竟他那時候以為自己會在比賽場上啊。

  御幸一也痛苦地想著。

  他有氣無力地跟著喊起了應援,因為太敷衍了,還被旁邊的渡邊提醒了下,於是他只好強打起精神,在心裡安慰自己這也是難得的經驗。

  比賽中場休息的時候,他打開手機就看到松田真白給自己發的一堆帶著照片的郵件。

  From 女朋友

  「早上好~慰問沒法參加旅行的一也~

  你那邊天氣如何?依稀記得出發前說今天有可能會下雨來著。

  這邊天氣是真的好好!感覺完全和東京是兩個季節——!

  而且沒想到機場出來到市中心,坐電車居然也就十來分鐘!

  我本來還打算中途睡一覺……真的好久沒起這麼早了感覺完全提不起精神。

  第一站是首裡城公園,光是看門口就好壯觀,據說這裡已經建造了五百多年了誒,沒想到當年就能造出這樣的建築,果然不論什麼時代人類的力量都不可小覷啊~

  不過說實話我有點欣賞不來這種古建築群,只能一路說好看好看www

  其實特產店賣的東西還挺有意思的,不過畢竟是第一天,大家都比較節制,也不知道之後會不會想起來感到後悔。

  不過我看到一個很好看的紀念幣,反正帶著也不礙事,於是買了兩個,另一個就分給沒來的一也了~

  [首裡城公園門口]

  [紀念幣]」

  From 女朋友

  「前略

  中午是天婦羅~據說是衝繩這邊很有名的美食,不過說實話我感覺不到和普通的天婦羅的區別……

  但是大家都在誇,我就沒敢說XD

  還有一個苦瓜拌豆腐?的涼菜,我的內心看到苦瓜就發出了拒絕的聲音……到最後也沒有嘗試一點。

  佐藤還借機嘲笑我挑食,但是喜好這種事情也沒辦法吧!?

  說起來,一也是能吃苦瓜的類型嗎?

  印像中好像從沒看到過一也挑食的樣子,除了不太喜歡甜的東西之外。不過這麼說起來,好像也沒你見過特別喜歡什麼……

  下午的自由活動據說是海邊!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衝繩天婦羅]

  [聚焦糊了的苦瓜查普魯]」

  御幸一也看著看著,沒忍住勾起了唇角。他往旁邊空隙的角落挪了幾步,然後開始回復了起來。

  這頭,松田真白剛和桑澤明裡彙合。

  兩個人找了個緊挨著的沙灘躺椅坐下,打算休息會兒就下水玩。

  剛給自己塗完防曬霜的松田真白就聽到了手機的提示音。

  會在這時候聯系她的多半只有一個人。

  松田真白無意識地揚起了笑容。

  打開手機,果然是想像中的對像。

  From 一也

  「午好。

  今天天氣挺好的,快晴。

  不過說是明天可能會下雨,但好在我們明天沒比賽,所以也不用擔心了。

  你怎麼老愛買這種看不出有什麼用的東西。不過你非要送的話,我就勉強收下吧。

  苦瓜我當然能吃啊——哪兒都像你。

  我對食物沒什麼喜好的,除了甜的都行。

  甜膩膩的東西實在是感覺不到哪裡好。

  說到海邊,你會游泳嗎?要不然就和游泳圈綁定吧。」

  一也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啊,松田真白忍不住感嘆道。

  不過對方原來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料理嗎。

  果然除了棒球之外沒什麼興趣啊這個人……

  考慮到對方既然回了自己郵件,那比賽多半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了。松田真白於是抬手給他撥了個電話。

  剛好最後一句能拿來當理由。

  御幸一也在第一聲「嘟」音之後就接了起來,「怎麼啦——」他懶洋洋地問道。

  「這不是某人居然質疑我游泳的能力,於是我決定打電話譴責一下!」松田真白笑著說道,語氣裡全然聽不出用詞裡的「譴責」,「再非常順便地關心一下你~——比賽現在怎麼樣啦?」

  「啊是是。我真是感激涕零。」御幸一也棒讀地說著,「比賽就……贏是沒什麼問題,降谷今天狀態挺好的。」

  「是問你第一次在觀眾席看比賽的感想啦。」

  「……挺好的。」御幸一也沉默了一秒後回答道,「有一種別樣的樂趣。」

  「真的嗎?」松田真白不是很信,尤其是對方的語氣聽起來完全沒有一點與「感受到了有趣」相符的起伏,「不是覺得好想回到賽場上,好像親自上去比賽嗎?」

  「你是不是明知故問啊……」御幸一也終於沒忍住嘆了口氣,語氣也帶了點委屈。

  「誰叫某人受傷了。」說到這件事松田真白還是有點心有余悸,不過她努力地控制了語氣,沒表現出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老實。」

  雖然受傷這事明顯是對面違規,不能怪御幸一也,但是後面帶傷比賽導致他傷情加重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如今只是休息幾周已經是他運氣好的結果了。

  那御幸一也確實是真的吃到苦頭了。

  他從沒想過在看台上看比賽是這麼煎熬的事情,——即使優勢明顯是在他們這邊。

  但是想要站在那個台上,想要站在那個位置,想要親手去接球,去揮棒。

  雖然他不至於說出什麼「不上場的勝利沒有意義」這種自我的話,但確實發自內心地希望勝利裡有自己參與的一份。

  隔著手機感受到他的低落,松田真白也覺得全怪給他不對,她頓了頓小聲地安撫道,「……好啦,不就還剩下一周了嗎,很快就過去了。而且雖然這麼說不太好,比起神宮大會,更重要的還是之後的選拔吧。」

  那確實是春甲更重要,不過話是這麼說……御幸一也仍然有點喪喪的。

  他本身也是沒怎麼受過傷的,也是第一次離隊這麼久,而且到最近也都還不能參加訓練。

  雖然有點丟人,但是他確實有點不安。

  平日裡雖然在隊友面前不會表現出來,但面對松田真白的時候,他就很難控制自己這方面的情緒。

  「但是大家努力訓練的時候我就只能看著,就覺得很難受……」御幸一也低聲道,聲音又輕又黏,「而且他們好自然啊,完全不在乎我這個隊長在不在……」

  一也又在撒嬌了。

  松田真白想著,口上自然地安撫了起來,「那也是相信一也很快就能回去吧~」

  不得不說和御幸一也交往後她發現對方意外地是個很喜歡撒嬌的性格,雖然對方肯定不會承認,說不定本人壓根沒意識到。

  每次面上都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但說出來的話怎麼聽都是另一種情緒。

  送他東西的時候也是,明明很高興,但是嘴上總是會挑三揀四,好像不甚滿意的樣子,但是表情也好語氣也好,怎麼看怎麼可愛。

  還會不自覺話變多。

  松田真白每次都好要努力才能控制住表情,才能不在對方跟自己低聲抱怨的時候笑出來。

  特別是一想到,這樣的御幸一也只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

  御幸一也對她的安撫不是很滿意,又嘟嘟囔囔了幾句,松田真白這才知道青道安排了倉持洋一當臨時隊長不說,對方鼓舞士氣的台詞還是「不能讓對手覺得我們沒了御幸就贏不了」。

  確實很倉持。

  她忍著笑轉移話題,「說起來,復查是下周吧……?如果狀態好的話應該就能恢復練習了?」

  御幸一也確認了一下,「確實……剛好下周三。」

  周三的話豈不是……

  松田真白聽到日期下意識問道,「周三你……」

  不過她很快又住了口,沒繼續說下去。

  御幸一也有點疑惑地「嗯?」了一聲。

  「沒事~」松田真白找了個理由糊弄了過去,然後又跟御幸一也寒暄了幾句別的事。

  賽場也差不多要整理好了,御幸一也正打算主動提出來的時候,他那句「賽場要整理好了」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聽到對方電話那頭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

  「——啊好,我馬上去~!」他聽到松田真白把手機聽筒拉遠了,回應了誰一句。

  「……怎麼了嗎?」御幸一也問道。

  他總覺得剛剛好像是男性的聲音。

  「他們說兩個班一起打沙灘排球~」松田真白道,雖然她平時是不喜歡運動的,不過對於這種沒經歷過的項目還是有點新鮮感,「剛好一也那邊也快開始比賽了吧,那等下再聊~」

  御幸一也強撐起情緒跟她道了別。

  他握著手機,看著上面已經斷開的通話界面,感覺心情比起之前更低落了。

  他突兀地想起了之前前輩說的,「如果女朋友是同級生的話,可是會很快就漸行漸遠的,因為參加不了集體活動的我們壓根沒辦法跟她們制造共同回憶」,並且在這一刻深刻地體會到了對方值得是什麼。

  雖然真白肯定不至於因為這個跟他分手。但是……

  比賽開始後,他回到應援團裡,看著賽場上拼搏的隊友,再次敲起了手裡的應援筒。

  ……好氣啊。

  感覺自己像個孤家寡人的御幸一也更喪了。


第31章

  那之後,御幸一也陸續又收到了來自松田真白的,好多旅行相關的郵件。又是什麼波上宮神社,又是什麼鐘乳石洞。當然,也有他們那天下午在伊計海灘打排球時候的照片。

  御幸一也對著照片上對方的穿著,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最後他只是沉默地按下了「保存圖片到相冊」。

  並且給它建了個新的文件夾。

  而「下周三」也比想像中更快地到來了。

  御幸一也坐在後座靠左的位置,看著窗外,心想真是漫長的三周啊。

  雖然近幾天他已經開始恢復慢跑,但也就是維持住一部分體力而已,和正常的訓練強度差了太多。

  雖然不想承認,他確實有一種焦急。

  特別是那天神宮大會,他只能在看台上見證比賽的結束的時候。他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那種不甘。

  場上的人對於輸了的結果當然也不會甘心,但對無法上場只能看著一切在眼前發生而無法改變的人來說,更有一種無力感。

  他不想再體會那種感覺了。

  同在後座的高島禮回頭打量御幸一也,問起了剛才接到他時候的事情,「怎麼突然開始跑步了?」

  「……在想有什麼現在能做的事情,也是轉換心情吧。」

  「大家都在等你的復歸,你也不要太心急了。」

  「真的嗎……」想到隊裡那群生龍活虎的隊友,御幸一也很是懷疑。

  高島禮心想御幸一也又來了,他有什麼都憋在心裡的習慣在當上隊長後有點更極端了,頓了頓想起什麼揶揄道,「像那天一樣,別什麼都埋在心裡,把心裡話說出來如何?」

  御幸一也:「……」

  他想起那天上車前的一大堆也覺得挺丟人的。

  但他當時確實是有點控制不住情緒。

  御幸一也還沒從對方上一句話中緩過來,就聽到高島禮又促狹著補了一句,「就算不能和隊友說,你不是還有女朋友嗎?」

  「小禮!?」

  說來那天他和真白在後面聊天的時候,被她聽了個全程……

  饒是御幸一也一貫臉皮厚,此刻也覺得有點受不住了。

  看到他慌亂的表情,高島禮終於笑著放過了他。

  不過,雖然當時御幸一也覺得對方的建議很糟心。但復查完後,從醫院出來的他,不自覺地出了掏出手機,就在郵件頁面輸入了松田真白的郵箱。

  意識到自己在干什麼的御幸一也:「……」

  他看著自己輸好的收信人,想著都這樣了,一咬牙,發了個他自己都覺得無語的「在干什麼」過去。

  只是發完的下一秒就有點為自己這種沒話找話而感到了後悔。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松田真白幾乎是秒回復了他。

  From 女朋友

  「一也怎麼啦,是有什麼煩惱嗎?」

  御幸一也:「………………??」

  雖然但是。

  她為什麼會知道。

  盡管也不至於說得上煩惱,但是御幸一也給她發郵件的時候確實是有點類似的心情。

  正當他糾結著怎麼回復比較好的時候,松田真白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怎麼啦?」他接起來就聽到對方輕柔的聲音,讓他剛剛還有點煩躁的心情一下子平復了下來,「是復查結果不好,康復得不順利嗎?」

  「那倒也不是……」御幸一也腦海裡浮現出剛剛醫生的發言,不如說恢復得還挺好的,「你怎麼會想到這方面去的。」

  「因為一也發東西的時候一般都是有內容的啊。」松田真白自然地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篤定,「如果真的無聊到了要找人聊天的話,會比起找人聊天,一也會更傾向於訓練或者看記分冊吧。」

  要她說的話,御幸一也壓根就沒有「無聊」的時候。

  雖然現在對方不能訓練,但不代表他就停下了在棒球上的努力了。

  御幸一也:「……」

  他又是覺得有種被看透了心思的羞恥,同時又有點隱秘的開心。

  「你也太了解我了吧。」半響後,他無奈地說道。

  松田真白聽到他說的話,在電話對面可勁笑了半天。

  「對啦,」她開口的時候語氣裡還帶著未散去的笑意,「剛好本來就想問你有沒有時間的,一也今天晚上有空嗎?」

  「檢查完就沒什麼事了,反正也不能參加練習……」御幸一也先是回復了對方,然後遲疑著問道,「怎麼了嗎?」

  松田真白說話很少有這麼吞吞吐吐的時候,一般來說在她問「有沒有時間」的時候,就會直接說出具體的事情了,而不是等對方回復了之後再提出來。

  而接下來松田真白含糊不清的回復更是加深了他心裡的違和感。

  「是有點事……」松田真白道。

  雖然有點在意她為什麼這麼反常,但想著見面了之後就能知道答案了的御幸一也和她約好了時間在學校門口彙合。

  等他回到學校,就看到松田真白手裡抱著個紙袋靠在校門口的樣子。

  御幸一也大跨步往她那邊走了過去。

  感覺到有人湊近的松田真白抬起頭,發現是他之後帶著袋子就直接衝著他抱了上來。

  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了對方的御幸一也沒感覺到什麼應有的衝擊感。

  ……明明他早就說過自己已經沒什麼問題了,但松田真白好像還是很擔心。搞得他好像是個什麼易碎品似的。

  於是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量,用力地回抱了回去。

  在他的動作後,松田真白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後也緩緩加重了手臂上的力道。

  御幸一也滿意了。

  ……就是對方懷裡的紙袋怪煩人的。

  短暫擁抱了一會兒之後,松田真白先一步松開了手,然後拍了拍御幸一也的背示意他也快松開。

  御幸一也戀戀不舍地松手了,感受到剛剛還近在咫尺的對方的氣息一下子離自己遠去了。

  他本來心有不滿,然而就看到松田真白舉起了懷裡那個煩人的紙袋,伸手做出遞給他的動作,笑著說道:「一也,生日快樂!!」

  「因為無論如何想在今天親手把禮物給你,所以只好辛苦你跑一趟啦。」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伸手繞了兩圈自己的鬢發。

  御幸一也愣住了。

  這麼一說他自己都忘了今天是生日。

  以前在家的時候父親倒是會認真給他過生日送禮,他們兩個不擅長甜食的人每次都要和蛋糕奮鬥半天。

  他的第一個捕手手套也是生日的時候收到的,最初還發生了父親買錯成了普通的棒球手套的趣事。

  不過他來了青道之後周圍沒什麼慶祝的習慣,因此他也沒怎麼注意日子。

  御幸一也心情復雜地接過,「……謝謝。」

  他從紙袋裡拿出東西,發現是限定版的運動眼鏡。

  之前他還想過去買來著,不過中途遇到了稻實的那兩個……然後發生了一些事,導致他最終沒能買成。

  「因為不知道一也的度數是多少,所以買的平光的。」松田真白嘆了口氣,她也是要結賬的時候被問到,才突然想起這件事,不過那時候詢問對方也來不及了,最終只能選擇了最安全的平光鏡。

  她本想說可能就沒什麼實用價值了,不然對方得套兩層眼鏡。

  然後就聽到御幸一也說了句讓她很震驚的話。

  「這倒不要緊。」御幸一也道,他戴運動眼鏡更多是為了防風沙進眼睛,而實際上承擔著眼鏡作用的則是別的,「我上場的時候本來就是帶的隱形。」

  頓了頓他又撓著臉,小聲地補充了一句,「……我很喜歡,謝啦,真白。」

  其實一般來說松田真白應該專注在對方此刻少有的表情和坦率的語氣上。

  但她的注意力和思考完全被「一也居然會戴隱形眼鏡」這件事給帶跑了。

  要知道她之前本來還思考過要不要推薦對方戴隱形眼鏡,後來又覺得御幸一也大概率會覺得麻煩,就沒提。

  沒想到他居然?!

  「隱形!?」松田真白壓抑不住自己驚訝的語氣,「我從來沒見過你換隱形的樣子啊……」

  御幸一也每次出現在她視線裡,要麼是帶著比賽用的運動眼鏡,要麼是平時的黑框,她從來沒見過對方都沒戴的樣子。

  「哈哈哈,想知道嗎?」

  御幸一也沒想到她這麼在意這件事,被她震驚的表情逗得笑了起來,他換隱形的技術已經非常嫻熟了,就連隊裡也沒幾個發現過他換的樣子的,如果松田真白如果真的想看的話,「那大概只有跟我住在一起才比較有……機會……」

  話一出口,御幸一也自己愣了下,松田真白也僵住了。兩個人面面相覷十幾秒,眼裡都倒映出了對方突然紅起來的臉。

  「總、總之就是這樣!!」松田真白率先反應過來,她手提起了放在一邊的制服包,包帶由於她不平靜的心緒被用力捏得起了褶皺,「禮物也送到了,我、我也沒什麼別事了——就先回去啦!」

  他下意識地接道:「噢……噢好。」

  等松田真白都跑走了好遠了,他才終於回過神。

  御幸一也緩緩蹲下身,捂著臉心想,我都在說什麼啊。


第32章

  重新回歸訓練的御幸一也換了新的運動眼鏡,不過他偶爾會去買限定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因此沒引起什麼注意。

  神宮大會後,棒球部迎來了漫長的休賽期,但大家並沒有因此懈怠,而是更加努力了。

  所有人都知道,幾個月後再次在賽場上相遇的時候,會迎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蛻變的對手。因此誰也不敢松懈。

  但是在迎來春甲之前,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不得不度過的難關擺在面前。

  ——那就是期末考試。

  看著自家兩位一年級投手的月考成績,御幸一也思前想後,最終還是問起了松田真白,能不能幫忙給他倆補一下課。

  松田真白欣然同意了。

  最後參加的人除了降谷曉和澤村榮純之外,還混進了同班的倉持洋一。

  ……當然也少不了提案的御幸一也。

  這天放學後,兩位後輩拘謹地來到2-B班彙合。

  御幸一也和倉持洋一兩個人坐在一邊,看著另一頭,松田真白給澤村榮純和降谷曉一點點講解公式。

  他們倆不擅長的科目不太重復,因此在講完一部分之後,松田真白便讓降谷曉先做題,等她給澤村榮純講完之後再給他講。

  「當初筆記都不肯借,這下你倒是願意讓本人補課?」倉持洋一手上轉了下筆,口氣譏諷。

  「哪兒有不肯……」御幸一也心說我不是借給你了嗎。

  雖然是他自己抄寫的版本。

  而且他那時候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嗎,只覺得心情怪怪的。

  現在松田真白人都和他交往了,不至於。

  結果轉頭看著澤村榮純握著松田真白的手感謝她「妙手回春」的樣子,御幸一也皺著眉頭過去,把人拉遠了。

  倉持洋一心想這人剛剛說什麼來著。

  他翻了個白眼。

  倒是松田真白,原本講課講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拉開。她不明所以地抬頭,發現是御幸一也後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御幸一也你干什麼——沒看到前輩在給我講題嗎!!」澤村榮純對著御幸一也指指點點,差點就想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拎起來了,「說到底前輩到底為什麼會跟你這樣的人交往——」

  最開始知道幫他補習的對像在和御幸一也交往的時候他一瞬間還擔心過,會不會也是什麼黑心的類型,結果沒想到是個溫柔又細心的前輩。

  但是怎麼就看上了御幸一也?!

  他痛心疾首。

  御幸一也打量了他一會兒,心想這兩人倒是熟得挺快啊。

  松田真白看了看御幸一也,又轉頭看了看澤村榮純,思考了一會兒。

  她伸手示意澤村榮純附耳過來,在對方茫然地湊近後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松田真白的聲音放得太輕了,導致御幸一也雖然站的近,但是也就只聽到了幾個隱約的發音,沒能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麼。

  然而他看到澤村榮純聽到她說完後,臉一下子通紅,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火山爆發後的熱蒸汽,瞳孔也變成了貓眼狀態。

  他一下子跳開好遠的距離,也不敢看松田真白的臉,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道,「原原原來是這樣,我我我——」

  頓了頓他像是做出什麼重大決定一樣狠狠地一閉眼,扭頭說道,「前輩高興就好!!!」

  「好啦,現在的進度告一段落也好,你先做一下剛剛講的部分吧。」松田真白輕聲細語道,全然看不出剛剛在對方耳邊甩下幾個炸彈的樣子,「我也得去看看降谷了。」

  「好的!!」澤村榮純瘋狂地點頭,隨即同手同腳地走回了位置坐下了。

  御幸一也:「?」

  他拽住准備往降谷曉那邊走去的松田真白,「你跟他說什麼了?」

  松田真白:「不告訴你~」

  她靈巧地甩開了對方的手,然後去給降谷曉講題了。

  御幸一也:「……」

  他立刻轉頭看向澤村榮純。

  澤村榮純明顯發現了他的注視,但是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御幸一也。他甚至誇張地抱著作業轉了個身,開始用背後的桌子學習,嘴裡還用故意提高的做作語氣念叨著:「哈哈哈,沒想到解題是如此快樂的事情!」

  看起來是完全不打算告訴他。

  御幸一也更抓心撓肺了。

  ……到底是講了什麼啊。

  -

  松田補習班名不虛傳,降谷曉和澤村榮純都成功逃離了補習危機。

  兩個可愛的後輩還在發成績的那天,特地跑到了松田真白的班級門口,來跟前輩報道喜訊。那熱情的態度,松田真白差點幻視出他們背後瘋狂搖晃的尾巴。

  這讓她沒忍住,挨個揉了揉他們的腦袋。兩個後輩也配合地低下頭任她揉。

  被他們的情緒傳染,松田真白送走兩個人的時候,臉上也帶上了止不住的笑容。

  御幸一也在她回來的時候,伸手戳了戳她的酒窩。

  「真不能告訴我嗎?」他不滿道。

  這對話在補習之後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往常對他一向溫柔的松田真白,這次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

  他問的時候也沒抱什麼希望,結果果然是一如既往。

  「不告訴你~」松田真白也不躲開,任由他動手動腳,「你怎麼還在想這件事啊,都過去多久了。」

  他這樣是因為誰啊。

  御幸一也氣悶,手上變了動作,捏了下她的臉頰。

  還挺軟的。

  他沒忍住又捏了下。

  對方看著動作挺凶的,但手上的力氣卻不大,因此松田真白也沒覺得痛。

  「好啦好啦。」感覺等御幸一也主動收手是不可能了,但她還有想問的正事。於是松田真白往後仰了下,拉開了距離,御幸一也只得戀戀不舍地收回了手。

  「說起來,就算是棒球部,正月也還是要放假的吧。」松田真白問道,「你們部活持續到幾號啊?」

  「12月30號,卡在最後一天回去。」

  「誒,時間這麼緊啊。」

  「時間都還好了。」御幸一也想到接下來的安排,饒是他也不禁有點犯慫,「放假前的合宿才是問題……」

  「啊,像你之前那種嗎。」松田真白指的六月的那次,當時御幸一也每天來學校都是一副累趴了的樣子。

  「……比那可怕多了。」御幸一也不是很想回憶去年的經歷,「委婉點說,就跟地獄一樣。」

  地獄是委婉的說法嗎。

  松田真白很想吐槽,但是看對方的表情,又覺得他說得很發自內心。

  這麼恐怖的嗎……她遲疑地想著。

  「不過怎麼突然問這個,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松田真白搖了搖頭,故作誇張地嘆了口氣,「就是,既然某人沒有時間,那應該不介意我聖誕節就明裡過了的事情吧。」

  ……他能說介意嗎。

  被御幸一也悶悶不樂的表情逗笑了,松田真白補充道,「到時候會記得慰問你的!」

  「好……」有氣無力地回復了她,御幸一也看著松田真白跟自己道別後背著包離開了教室,突然意識到下次見面就是一個多月後的事情了。

  明明才是假期的第一天,他卻無端感受到了漫長。

  -

  12月24日,冬季合宿的第二天。

  御幸一也在十點多的時候終於洗完澡,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宿舍。

  休息了十來分鐘後,他看了眼時間,發現快到十點半了,於是起身拿起手機,來到了走廊外。

  冬季的天空厚重的雲層把繁星遮得一干二淨,此時外面可以說是一片漆黑。呼吸間都能看到口中呼出的白氣。

  幾分鐘後,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松田真白早就把握住了御幸一也休息的時間,因此每次聯系他基本都是這個時候。

  不過他本來還以為對方會發郵件的。

  御幸一也接起了這通意外又不意外的電話,努力打起精神開口道:「晚上好啊。」

  「晚上好~」松田真白此刻大概是在外面,能聽到一些嘈雜的環境音,「一也,你還好嗎?」

  「還行啊,怎麼這麼問。」御幸一也又清了下嗓子,心想他應該沒暴露什麼吧。

  「因為澤村剛剛還在跟我發消息,」松田真白想起對方最後的回復,「聊著聊著,他突然發了一堆亂碼,感覺是就這麼壓在手機上睡著了。」

  也不知道白天是經歷了什麼。

  松田真白開始理解之前御幸一也對這個合宿的比喻了。

  ——原來是這樣。

  御幸一也心想,雖然知道他們倆之前飛快地熟起來了,但怎麼還交換了line。

  但他嘴上沒提,只是道,「之前不是跟你提過嗎,冬訓一直都是這樣的。」頓了頓又補了句,「不過我今年是第二年,已經習慣多了。」

  「那希望澤村和降谷他們沒事吧……」松田真白在心裡為兩個可愛的後輩祈禱了下,「你也注意點,小心不要感冒啦。」

  「我身體好著呢。」御幸一也不以為意。

  也不知道是誰之前大夏天感冒了。松田真白心裡想著,不過沒揭他的短。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一會兒,眼看著時間就快十一點了,松田真白率先開口,「好啦,快到你休息的時間啦。晚安,一也~」

  御幸一也這才意識到,他看了眼時間,在心底感嘆了下也過得太快了。

  「嗯,晚安。」他說道。

  他和松田真白打電話的時候,向來是等對方先掛斷的,今天也不例外。

  然而御幸一也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熟悉的「嘟嘟」聲。正當他都打算確認一眼手機畫面的時候,就聽到松田真白飛快地說了句「今天也最喜歡你啦」,然後掛斷了電話。

  ……說完就跑啊!

  御幸一也無奈地想著,臉上卻不自覺地帶上了笑容。


第33章

  次日,合宿進入了第三天。

  御幸一也一覺睡醒,就看到了來自松田真白的聖誕快樂。

  這麼一說,今天確實是聖誕節……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件事,又想起昨天對方電話時候嘈雜的背景音,心道怪不得她當時在外面。

  大概就是她之前說的自己和桑澤明裡一起出去玩的事了。

  御幸一也恍惚了一秒,又很快集中精神投入到了訓練裡。

  等松田真白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他的回復。

  難為他大早上還記得回復她。松田真白在床上舉著手機,看著對方打的寥寥幾個字,想想了下御幸一也回復時候的表情,沒忍住露出了笑容,又在床上滾了兩圈。

  不過考慮到昨天對方接她電話時候,語氣裡藏不住的疲憊,之後的幾天松田真白沒有給他打過電話,只是每天會單純發點郵件說說趣事。

  ……不如說其實那天,她本來也沒打算打電話的。

  只是不知怎麼的,當時她站在人群裡,明明周圍很是嘈雜,她卻覺得世界太過安靜了。

  於是突然很想聽聽他的聲音。

  終於起床了的松田真白坐在自己房間的課桌前,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手上則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聖誕活動的關卡。

  不過最近御幸一也大約是太累了,郵件也沒怎麼回復。

  松田真白再次感受到了對方說的地獄是指什麼。

  只是果然還是很想他。

  她的思維發散,於是手上沒留神按錯了一個技能,但甚至這點都沒被她發現。

  還有半個月啊……

  -

  12月30日。

  熬過了艱難的冬訓,早上大家醒來見到太陽的一瞬間,都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對著天空吼著「再也不想參加第二次了!!」抒發了一下壓力之後,大家各自收拾起了東西,准備回家度過短暫而難得的假期。

  御幸一也翻完了前幾天沒能回復的郵件,想著干脆跟她打個電話好了,於是坐在空無一人的宿舍播打了松田真白的號碼。

  不過不同於往常,這次響了好幾聲她都沒接起來。

  想著也許是對方現在在忙的御幸一也正猶豫著要不要掛斷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了。

  「喂……?」

  電話那頭響起了松田真白含糊不清的聲音。

  看起來她剛剛是在睡覺,御幸一也語氣裡帶上了點歉意,「抱歉,打擾到你休息了?」

  「啊,是一也啊……」她聽到御幸一也的聲音後才察覺到了是誰的電話。

  剛剛還在休息的她聲音也是一副沒醒來的感覺,又低又黏,尾音也被她拖得很長,導致每一句話聽著都像撒嬌,聽得御幸一也覺得心上仿佛被羽毛撓著一樣,「你合宿結束啦……?」

  「對。」他也放低了聲音。

  「噢,那你辛苦啦。」松田真白說著說著,又打了個哈欠。

  感覺到她仍然很困,御幸一也便想著等她睡醒了再說。

  他正打著腹稿打算和對方道別,就聽到松田真白迷迷糊糊地開口,「之前說的燈光展我一個人去看啦……」

  她什麼時候提過燈光展了嗎。

  御幸一也聽得茫然了一瞬,不過又想起對方之前突兀詢問了自己假期的事情。

  原來那時候她本來打算說的是這個。

  「很漂亮,而且還剛好遇到下雪,大家都說運氣特別好……」察覺不到御幸一也內心情感波動的松田真白繼續一無所覺地說著,「就是你不在,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她發音不是很清晰,中途偶爾還會打個哈欠,全程說得斷斷續續的,但御幸一也聽得很仔細。

  「明明人好多,好幾次我都覺得只能看到人群的腦袋,看不到別的了。」他握著手機的手漸漸收緊了,「而且明裡也在,但是就是……」

  她停頓了下,御幸一也聽著她漸漸變得綿長的呼吸。

  「一也……」,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但聽在他的耳中卻異樣清晰,「我開始希望假期快點結束了……」

  御幸一也攥緊了手機。

  電話那頭只剩下了細微的呼吸聲,她大約是又睡著了,只留下一個不知如何是好的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好半響後,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推門走了出去。

  對他來說假期和開學差別倒也沒有多大,畢竟他的大多數時間都花給了棒球。不過畢竟開學後還要操心上課和考試,所以要說的話他也算是「假期」派的。

  這大概是第一次,他也開始希望假期快一點結束。

  他往著回家的方向一路走著,伴隨著視線裡的雪景,陷入了很少見的思考中。

  御幸一也幾乎不思考有關人生的問題。

  以後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工作?結不結婚?這些問題在他看來都沒什麼意義。

  ——都遠不如做好目前的一切,贏下當前的比賽,接好眼前的球有意義。

  這種心情與其說是「到時候就知道了」的順其自然,不如說是「當下都做不好又談何未來」的理性。

  但此刻他卻久違地思考了起來。

  他想要什麼?

  他的人生除去棒球,他還擁有什麼?

  離開了那個對他來說充滿了趣味和挑戰的賽場,他又能去哪裡?

  這些問題太難回答了,御幸一也沒有答案。

  但是有個單純的問題的答案,他是知道的。

  那就是如果問他此刻最想要的。

  他希望一如往常的練習結束後,走過那條熟悉走廊,拐進教室門的瞬間——

  一抬頭,就能看到她。

  -

  等松田真白醒來,發現通話記錄後給御幸一也回撥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到家了。

  「抱歉呀一也,我之前睡迷糊了。」松田真白大約是剛清醒就給他打了電話,聲線和平時比起來還是帶著點沙啞,「是有什麼事嗎?」

  「那倒也沒有,」御幸一也頭側著,把手機夾在了頭和肩膀的縫隙中,一邊和她對話一邊從塑料袋裡拿出了剛買好的食材,「就是合宿終於結束了,加上有點想你。」

  松田真白被他這記突然的直球打得暈頭轉向,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她下意識地「噢」了兩聲,轉移了話題,「……那我當時應該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嗯……你猜?」御幸一也笑著把手機換了個方向,開始處理食材。

  「我才不要猜。」

  在心裡吐槽了下御幸一也的壞心眼。松田真白心想,既然對方不說她就當沒有了。

  接著她被御幸一也那邊的背景音裡仿佛在切菜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遲疑地開口道:「一也是在……處理食材?」

  御幸一也對她的猜測表示了肯定,想起自己今天回家的慘狀又抱怨了起來,「你不知道我今天回家的時候,翻遍了冰箱發現居然只有啤酒……材料全是現買的。」

  「明明還記得買慶祝用的壽司,但是居然都不記得一起買點別的——」

  他碎碎念了半天,說完還長長地嘆了口氣,又念叨了好一會兒他父親不懂照顧自己。

  聽著他看似抱怨,實則心裡有點開心的念叨,松田真白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不過她本來還以為對方是在幫家裡人做准備,沒想到是他在下廚。

  因此安靜聽他說完後的松田真白略帶驚訝地開口道:「一也居然會做飯嗎!」

  說起來有點尷尬,但是她一直覺得御幸一也是那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類型。

  「我可是很天才的,」御幸一也自滿道,「回頭有機會讓你嘗嘗。」

  被他嘚瑟的語氣逗笑了,松田真白道:「那我就期待著了~」

  倆人漫無邊際地閑聊了一會兒,想起後天就是正月了,松田真白便問道:「一也正月會去初詣嗎。」

  「我不信這些,不過父親會拉我一起去就是了……」

  「這樣啊~」松田真白在房間裡的床上翻了個身,「我還蠻想看一也穿和服的樣子的,如果有機會一起去就好了。」

  每次都穿便服去的御幸一也沉默了。

  不過思考了下松田真白穿和服的樣子,確實挺想看的御幸一也:「……有機會的話。」

  頓了頓他又補了句,「不過沒想到你很期待這個?」

  他還以為松田真白是跟他差不多的類型。

  「其實我也不太信這些啦,不過今年有很想實現的願望——所以還是決定虔誠一點!」

  御幸一也困惑了下,「什麼願望?」

  「希望下學期也能和一也一個班!」松田真白想也不想地回復道,說完才「啊」了一聲,意識到了問題,「……願望是不是說出來就不靈了?」

  聽著她緊張的語氣,御幸一也下意識地安撫道,「沒這種事,別擔心。」

  不過對方提醒了他,他也才意識到,雖然一月開學的時候分班仍然是維持現在的狀態,但等三月春學期開始的時候,就要重新分班了。

  想到某種可能性,御幸一也不由地跟著緊張了起來。

  兩個人又聊了會兒,松田真白那邊被家裡人叫著吃完飯了,就互相道別掛斷了電話。

  晚上松田真白給他發了自己試穿和服的照片,雖然因為只是試穿所以並沒有做發型,但是御幸一也幾乎已經想像出了對方盛裝打扮完全的樣子。

  他默默地把照片加進了之前建好的某個相冊,心裡堅定了今後要找機會約她一起去初詣。

  但他自己就算了,他真不愛穿。


第34章

  幾天後,御幸一也一大早做好早餐,和父親兩個人吃完後,父子倆收拾了下東西,穿著羽絨服就往著家附近的神社走去了。

  站在賽錢箱面前的御幸一也猶豫了下之後,大概是人生第一次,如此認認真真地做完了二拜二拍一拜的流程。

  御幸父親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今天這是怎麼了,許願這麼認真。——平時不是都說不信這些,想要什麼你會靠自己嗎。」

  御幸一也:「……你管太多了。」

  就是沒法靠自己啊,他心想。

  但是又無論如何都想實現,於是就連這種平時不怎麼相信的東西,也決定試一下。

  -

  一月中旬,重新迎來開學的這天,與哀聲哉道假期遠去的其他同學不同,松田真白和御幸一也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和對方對上視線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在心底感到了高興。

  雖然兩人的郵件交流沒停過,但到底和面對面聊天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松田真白把椅子拖到他旁邊,嘰嘰喳喳地聊起了假期時候的趣事。

  而御幸一也就托著下巴聽著她講,偶爾插嘴兩句。

  旁邊的同學看了他們兩眼,覺得自己一大早就有點吃撐了,於是默不作聲地把自己的凳子拖得遠了些。

  他們這種想放假的人和臉上寫滿了終於開學的情侶聊不來的。

  -

  之後兩個人的生活可以說是一如往常。

  御幸一也專心做著春甲的准備,松田真白也繼續她的宅活。

  但要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變化。

  比如御幸一也睡前多了個打電話的習慣,而松田真白則是為了和某人多聊一會兒克服了自己的早起困難。

  不知不覺中,另一個人的存在就自然地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桑澤明裡評價他們是一種在熱戀期和老夫老妻之間反復橫跳的狀態,把松田真白逗得笑了半天。

  被桑澤明裡詬病「老夫老妻」的原因中還有一點是,松田真白和御幸一也都不是那種在意紀念日的類型,別說慶祝了,她有次無意問起的時候,松田真白茫然了半天給她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讓桑澤明裡感嘆了好久這倆人明明某些方面挺黏糊的,但這種地方真不像高中生情侶。

  以至於進入二月後,其實不太愛問他倆戀愛方面事情的桑澤明裡——因為每次聽都會讓她覺得自己變成了某種會發出「汪」的聲音的物種——基於心裡的某種擔心,沒忍住問松田真白,「你知道馬上情人節了吧……你知道的吧?」

  她沒忘記去年這人聖誕節還是跟自己過的。

  松田真白被桑澤明裡的態度搞得不明所以,「知道啊,怎麼了嗎?」

  桑澤明裡沉默著打量了她一會兒,把話說得更明確了些,「你想好給御幸送什麼了嗎?」

  「嗯!」聽到她的回復,桑澤明裡松了口氣,然後在聽到下一句話的時候立刻意識到自己放松得太早了。

  「一也不怎麼喜歡甜食,所以我打算送這個!」松田真白掏出手機翻了會兒,給她看了個頁面,然後又往下滑了滑,指著另一個僅有包裝顏色不一樣的另一個巧克力說,「義理就送大家這個~」

  桑澤明裡說不出話。

  不是手作是市販品就算了,怎麼會有人本命和義理的差距僅僅在於口味的。

  松田真白明明平時也不傻啊,但是為什麼這方面有時候就是缺根筋一樣。

  百思不得其解的桑澤明裡在「想看御幸一也的反應」和「救救自己第一次談戀愛的傻朋友」之間搖擺不定,猶豫良久,最終摸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良心,還是決定出手幫忙。

  她按滅了松田真白手機的屏幕,在對方茫然的眼神裡把手機塞回了她的兜裡,宣布道,「放學後我去教室接你,我們一起去一番町的商業街。」

  「誒?可以是可以……明裡突然有什麼要買的東西嗎?」

  「不是我,是你。」

  「??」

  不明所以的松田真白稀裡糊塗地就被桑澤明裡推著去買了一堆模具、板巧克力以及生奶油之類的一堆東西。

  直到她被桑澤明裡按著做完,把巧克力都包起來了,她都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發生的。

  松田真白看著自己不熟練地做出來的巧克力,又看了看旁邊包裝精美的市販品,陷入了糾結。

  她覺得不管怎麼想都肯定是後者味道更好,但是桑澤明裡跟她再三強調御幸一也肯定更喜歡她親手做的。

  猶豫之下,松田真白決定兩個都送算了。

  不過出於一種羞恥心,她在送的時候,把市販品的巧克力放在了最上面。

  遞給御幸一也的時候,松田真白看他接過之後又開始絮絮叨叨說些類似於其實也沒有那麼在乎這種節日之類的話,就知道他估計是挺開心的了。

  不過對方的開心在看到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後似乎有所打折。

  因為他突然沉默了。

  這下不得不承認可能桑澤明裡說的才是對的,松田真白忍著羞恥道,「其實下面還有一個,不過是我自己做的應該沒有……」那麼好吃。

  她都沒說完一整句,就見證了御幸一也毫不留情地把那個市販品丟在了桌子上,然後拿出了她手作巧克力的樣子。

  松田真白:「……」

  她把原本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御幸一也的好心情又回來了,他把那個包裝好的本命巧克力翻來覆去看了好幾眼,滿意地勾起了唇角,「我不嫌棄。」

  看著他高興的樣子,松田真白突然覺得之前的羞恥又不那麼重要了。

  -

  送完巧克力的松田真白覺得自己了卻了一件心事。

  雖然理論上白情的時候都會回禮,但她倒也沒期待御幸一也記得這種事,加上本身也不是為了收到回禮送的,於是在她心裡這個節日已經結束了。

  卻沒想到白情當天晚上,收到了御幸一也的電話。

  聽著對方做了一大堆有關於沒注意日期的解釋,松田真白沒好意思告訴他其實自己也是今天白天收到義理的回禮才意識到的。

  「……總之,明天白天的時候再給你。」御幸一也撩了下前發,對自己也有點無語。

  他之前本來就擔心自己會忘記這件事,於是早早地就准備好了回禮,但……

  也不是他找借口,這段時間本來就是春甲前最後的備戰期,大家訓練都挺忙的,他也本來就不太看日歷,結果就導致了真沒發現。

  怪不得今天白天他老看到有人提著東西……

  還是晚上倉持洋一突然提到了,他才想起來這回事。

  順便再次收到了對方無語的眼神。

  「嗯,好。」松田真白聽著他悶悶不樂的語氣,忍著沒笑出來,安撫道,「其實我還以為一也壓根不會記得這種東西,所以你准備了我就很高興啦。」

  頓了頓還是沒忍住調笑地補了一句,「沒想到一也這麼有儀式感~」

  御幸一也心想我這是為了誰啊。

  大概是真的有點後悔,他嘴上難得坦白,「……這不是覺得你會高興嗎。」

  松田真白被他難得的坦誠給搞得怔了怔。

  御幸一也自己說完也有點尷尬,但趕在他給自己找補之前,松田真白的聲音就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我真的很高興哦。」她輕聲道。

  聽到松田真白這麼說,御幸一也瞬間又覺得,丟人就丟人吧。

  能讓她高興也就值得了。

  -

  白情後沒兩天便是春甲的開幕式。

  松田真白終於實現了她之前的諾言,跑到應援席去給御幸一也加油了。

  她也是第一次跟著應援團一起移動,感覺非常新鮮,回去後給御幸一也叨叨了一大堆感想。

  唯一就是有點惋惜御幸一也的應援曲變成了魯邦三世,松田真白還是更喜歡之前的。

  對此御幸一也表示:「你可以私底下給我喊。」

  被覺得「一個人喊應援也太羞恥了」的松田真白果斷拒絕了。

  不過從對方言辭中聽出了她下次還回來的御幸一也心裡也算滿意。

  春甲大家發揮也不錯,雖然最終沒能獲得勝利,但是能到准決賽也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了,大家都從其中收獲頗豐。

  本來這是個很高興的事,然而春甲結束後就是新學期的分班公布。

  御幸一也盯著公告欄的名字,把自己名字在的那部分從頭看到尾,不死心地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才終於不得不承認松田真白真的沒跟他分在一起。

  果然神什麼的並不能相信……

  御幸一也面無表情地想著。

  分班第一天基本上都是大家做做自我介紹就結束,因此他正大光明地發起了呆。

  想著最後一年都沒法在自己班上見到她,御幸一也坐在位置上有點焉焉的。

  不過下課後,他就聽到班上有人叫他,說有人找。

  御幸一也抬頭望對方說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松田真白在門口對他揮著手,手裡拿著個許久未見的、熟悉的本子。

  「一也~~我有問題想問你~」

  御幸一也心想,好熟悉的一幕。

  他嘴上說著「又來了啊,還以為你長進了不需要解釋了呢」,唇角卻怎麼看都是翹起來的。

  松田真白在他招手示意之後跑到他的位置附近,攤開了本子。

  她左右看了看,周圍大家都在自己的椅子上坐著,因此好像沒什麼空位可以坐。

  正當她想著那就這樣開始提問的時候,御幸一也伸出手,很自然地撈起她就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松田真白:「?!?」

  在她震驚到空白的表情中,御幸一也低頭,看起了她寫的問題。

  御幸一也:「關於這個啊——」

  [正文完]

  番外一

  【體育祭】

  換班後松田真白雖然仍然時不時會來御幸一也班上找他,不過到底是比不上以前在同一個班的時候的頻率。

  加上御幸一也因為夏甲變忙了不說,松田真白也開始得為進學做准備,雖然私底下交流仍然很多,但其他人眼裡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特別是新的班級裡幾乎沒有什麼與之前共通的同學,幾乎沒什麼人見過這兩人私下膩乎的樣子。

  ——於是產生的效果便是,有不少人覺得有了可乘之機。

  松田真白被告白的頻率又回歸了以往不說,甚至有膽大跑來問御幸一也要她聯系方式的。

  御幸一也:「……」

  盡管在對上這種人的時候他會直白拒絕並表示自己是她的男朋友,但對於這種情況仍然很不爽。

  在他思考著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體育祭到來了。

  這算是他們棒球部為數不多會參加的集體活動,不過說實話大部分人對體育祭都沒什麼興趣,——反正也不能參加自己部活的項目。

  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被班委揪著問「能不能報名這個」、「能不能報名那個」的聲音中勉強填上自己的名字。

  特別是長跑之類的人氣低的項目,基本上都由體育類社團的部員包攬了。

  松田真白也是被包分配的一員,她當時不過是出去開了個圖書委員的小會,回來就發現自己的名字被列在了變裝接力賽的下面。

  松田真白看著手裡寫著體育祭項目分配的紙張,趴在桌子上,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沒忍住跟旁邊的同桌小聲地抱怨了起來,「我沒有那種衣服啊……」

  「大家一般會找演劇部借,或者翻出以前參加派對的衣服之類的。」同桌試著給她出主意道,「你要不然也試試。」

  但我沒有那種東西啊!而且我也沒有演劇部的朋友……松田真白在心裡哀嚎。

  「我能穿運動服嗎?!」她靈機一動,跟對方比劃了起來,「就是、就是運動部經理不是都會穿運動服干活嘛!」

  反正她不是經理,也能算一種變裝吧!

  「——也不是不行,不過會收到巨大的噓聲吧。」

  「嗚嗚嗚……」

  好不容易相處的提案被否決,她又憂郁地趴回了桌子上。

  看到她有氣無力的樣子,三年級後跟她分到了一個班的桑澤明裡靠過來問她,「怎麼啦。」

  松田真白眼淚汪汪地給對方指著體育祭的名單,示意她看自己的名字,「我被分到了這個項目……」

  她指著變裝接力賽。

  ——就這點事啊。

  桑澤明裡還尋思是什麼世界末日級別的事件呢,「你找御幸借棒球部的衣服不就好了?」

  松田真白:「?!」

  還有這招?!

  松田真白往旁邊的同桌看了眼,對方點了點頭,「確實每年都會有找體育部借的,還有拉拉隊服什麼的也都算常規的衣服啦。」

  不過一般出於避嫌的心理,除非關系特殊不然大家都不太會去借就是了。

  ——去年為數不多借的那幾個,也都是借的交往中的男朋友的。

  同桌在心裡補充道。

  而松田真白沒想太多,只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啟。等到課間的時候,她立刻跑到御幸一也的教室去跟對方提了這件事。

  御幸一也:「……」

  他高速運轉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了一萬種想法。

  在勉強壓下了一些不受控制湧起來的思考後,看著眼前寫滿期待的松田真白,他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如果是備用的練習服外套的話……也、行……」

  就是等松田真白還回來的時候,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那件衣服了。

  松田真白倒是沒想太多,得到他的同意後感覺解決了一件心事,跟他表示「用完會洗干淨再還給你」之後,開開心心地回了教室。

  「這下糟了啊……」在她走後,御幸一也雙手交疊在額頭前,沒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倉持洋一不說話,只盯著他看。

  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干嘛。」

  「沒什麼。」倉持洋一轉過頭坐回自己位置。

  他心想,說這話前你先控制下自己的表情吧。

  那可不是覺得煩惱的表情。

  -

  松田真白問御幸一也借衣服的時候沒想太多,等體育祭前一天拿到手的時候才意識到尺寸問題。

  她往身上套了下,忍不住感嘆對方衣服也太大了,光是袖子她就得挽好幾下。

  自己原來和一也體型差這麼多嗎……

  她想著。

  體育祭當天,找到她之後的御幸一也看著她穿上的樣子,也沉默了。

  他陷入了一種短暫的,又是有種希望對方多穿一會兒的,又是不是很想讓別人看到的復雜情緒。

  最後他糾結半天後只說道:「……你跑完之後就脫下來還我吧。」

  「但是我穿過了誒,還是晚上拿回去洗完之後再給你吧?」

  「……沒事,反正我自己會洗。」

  在御幸一也的堅持下,松田真白答應了。

  等她跑完後御幸一也迅速地回收了外套,只是在對方脫下來之前,他默不作聲地拍了幾張照片。

  -

  變裝接力賽結束後沒多久,輪到了御幸一也的項目。

  是某種意義上體育祭非常定番的——借物競走。

  這個項目因為有各種各樣惡意的惡搞的題目,所以基本上參加的都只有男生。

  松田真白剛結束自己的項目,回到班上的休息區裡坐下沒多久,轉頭就被御幸一也拉了起來,跟著往終點跑。

  被拽著往前的她一臉茫然,看到御幸一也手裡的紙條後意識到了對方在參加什麼的她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的猜測。

  不過應該……不是吧?

  她心想哪有那麼巧。

  然而她的想法被驗證了。

  等到他們跑到終點,御幸一也把手裡的題目遞給了對面負責核實的學生會成員後,松田真白就聽到對方對著廣播用的麥克風大聲念道——

  「3-B班御幸一也到達終點,抽到的題目是——【喜歡的人】!」

  周圍嘩然,瞬間到處都響起了起哄的聲音。

  松田真白的臉一下子就燒起來了。

  她無心顧忌周圍的聲音,轉頭看向旁邊一臉平淡的御幸一也,只覺得舌頭又打結了,「你你你我……」

  御幸一也挑眉,笑了起來,「事到如今怎麼還這麼害羞。」

  松田真白心想因為這是公共場合啊?!

  ……怎麼會這麼巧讓對方抽到這個啊……

  她受不住大家的目光,裝鴕鳥似地整個人埋進了御幸一也胸口,試圖擋住自己。

  然而這一舉動反倒讓周圍的起哄聲更大了。

  松田真白心想,這下完蛋了……她明天不想來學校了。

  -

  這一出不意外地成為了這次體育祭裡最讓大家情緒激動且被津津樂道的一段演出。

  倉持洋一看著就連留下來收拾殘局都保持著好心情的御幸一也,想到白天這人特地跑去跟隔壁班的人交換了抽到的題目——甚至還被對方感激涕零了一下——就覺得惡心。

  「你這家伙也太……」他都找不到形容詞了。

  「這叫合理利用。」御幸一也說得坦然,「不然我為什麼大費周章去參加什麼借物競走。」

  心想這下應該沒那麼多不長眼睛的了吧。

  倉持洋一說不出話,好半響才吐出一句,「……你這家伙真恐怖啊。」

  「哈哈哈,那真是謝謝誇獎了。」

  「我才沒有在誇你!」

  -

  【暴露當晚】

  如果說之前還能讓他找到理由糊弄過去,體育祭之後可以說是把最後的一層紗也揭掉了。

  晚上御幸一也回到宿舍的時候,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宿舍裡聚集了一堆人。

  大家本來圍成一圈在討論著什麼,等到他推開門的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御幸!!」原本維持著般若一樣表情的前園健太率先跳了起來,「你這家伙原來有女朋友啊?!」

  他這一開口,其他人也紛紛開始接話。

  「就是之前來看比賽的那個吧,就准決賽那天那個。」

  「好像之前和御幸他們一個班。渡邊之前去的時候還碰到了吧?」

  「御幸你小子瞞得挺好啊——」

  御幸一也摸著鼻子想,我也沒怎麼瞞啊,這不是大家沒發現嗎。

  倉持洋一靠在旁邊木質床的柱子上,衝著御幸一也揚了下下巴,「跟大家說說清楚唄。」

  「說什麼?」御幸一也思考了一下,感覺好像也沒什麼要特地說明的,「——難道說她有多喜歡我?我怕大家承受不住啊。」

  場面沉默了一瞬。

  大家都被他的語氣和措辭震撼到了。

  前園健太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有點抖,他不敢置信地指著御幸一也,「御幸你——」

  御幸一也攤手笑了起來,「誰叫我人太有魅力了,這也沒辦法嘛。」

  倉持洋一不屑地「嘖」了下嘴,「你就吹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怎麼回事嗎?!」

  川上憲史震驚地回頭看他,「誒,倉持??」

  倉持早就知道了嗎?!

  意識到失言的倉持洋一:「……啊。」

  御幸一也:「哈哈哈——」

  番外二

  【手氣】

  在之前讓御幸一也幫忙抽過卡之後,松田真白陸續又讓他試了好幾次。

  然而仿佛被詛咒了一般,御幸一也每一次的手氣……都非常差。

  有次松田真白不信邪,讓他從頭到尾一直抽,然後……她人生第一次吃了330抽的大保底。

  甚至中間都沒歪一個五星。

  松田真白舉著自己的手機,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一臉無辜的御幸一也,感覺懷疑人生了。

  她反復思考起了這幾次抽卡。

  松田真白心道,難道說……

  她點開line,給倉持洋一發了個消息

  松田真白

  倉持

  說起來,一也手氣怎麼樣啊

  倉持洋一

  非常爛

  看到對方秒回的內容的松田真白:。

  她沉默地轉過頭,和裝作無辜的御幸一也對上了視線。

  御幸一也被她盯著盯著,越發心虛,沒忍住率先轉開了頭。

  「御幸一也——」松田真白喊著他的名字撲上去就開始揪他的臉。

  還她的石頭!!

  -

  那之後松田真白吃到了教訓,沒在讓對方做一些超出他能力範圍的抽卡嘗試。

  某次,御幸一也難得休息,兩個人出門逛街的時候,路過了車站附近的A店。

  松田真白其實沒有什麼特別想買的——畢竟她每次都會在網上預約下單——不過覺得既然路過了,那就順便買點盲袋。

  誰能拒絕賭博的快感呢!

  松田真白在《鑽○王牌》的區域裡,對著一大堆盲袋精挑細選,特地跳著順序挑了幾個。

  想著這個反正出誰都可以,松田真白就讓旁邊的御幸一也也挑了兩個,然後一起拿著去結賬了。

  結完賬,走到店外後兩個人就在門口開始拆盲袋。

  松田真白先是飛快拆完了自己選的,——不出意外沒出最想要的,不過出了她也很喜歡的主角,因此她也算滿意了。

  然後她回頭就看到,御幸一也緩緩從盲袋裡抽出了一個她推。

  松田真白:「!」

  她可喜歡這個柄了!!

  松田真白激動得一下子抱住御幸一也,然後在對方反應過來想要回抱之前松手了。

  她接過對方手裡的掛件就開始拍照上傳發推特一氣呵成。

  伸著手正打算回抱,卻沒抱到人的御幸一也:「………………」

  還不如手氣黑點。

  御幸一也收回手,氣悶地想。

  -

  【畢業】

  御幸一也他們這屆由於久違地進了甲子園,因此畢業的時候,幾乎所有棒球部的人都被抓著到處合照。

  本來御幸一也因為「名聲在外」,以前即使是這種情況,在對上他的時候大部分人的態度會有所收斂。

  但自從他和松田真白交往後,按不知道哪個人的說法,御幸一也比之前好相處多了。

  不但有一堆人抓著他合照要簽名,還有膽子大的在薅他的紐扣。

  御幸一也:「……」

  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的他幾乎是狼狽地逃向了空教室。

  然後在路上遇到了同樣狼狽的松田真白。

  對上視線的時候他拽著她就躲進了旁邊的教室,兩個人蹲在角落,聽著外面的人討論「那兩個人往哪個方向跑了」。等他們漸漸走遠後,他才終於舒了口氣。

  原本埋在他胸前的松田真白順勢抬起頭,看著御幸一也歪歪扭扭的領子,沒忍住笑著說,「一也,你也太狼狽了吧。」

  「……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吧。」松田真白頭發都亂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想著外面的人都走遠了,松田真白本來想站起來,結果御幸一也不肯松手,她掙扎不動,便放棄地靠在了對方懷裡。

  反正最近她也習慣了。

  想著今天之後,下次再回到學校、再和這些人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松田真白不由地感嘆道,「時間好快啊……」

  總覺得入學式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轉眼竟然就畢業了。

  「說起來,」她道,「一也去的球團是在福岡吧?」

  御幸一也早在去年十月就決定了未來會去的球團,而松田真白會去的大學也在幾個月前就定下了。

  兩個人在知道彼此的進路後,默契地沒有多提有關未來的話題。

  只是在此刻,或許是畢業引起的情緒,導致她還是提起了這件事。

  御幸一也「嗯」了一聲,想到她去的大學在東京,以為她要提起距離的事情,不自覺地收緊了雙臂。

  「那下次見到你,你會不會說話染上口音啊。就,關西腔的那種。」

  松田真白超出他預想地這麼來了句。

  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

  「其實我還蠻喜歡關西腔的。就是有點難想像一也說關西腔的樣子。」

  「——是你之前喜歡的那個角色說關西腔吧。」

  「哈哈哈……被發現了。」

  「我還不知道你嗎——」御幸一也伸手給她額頭上來了一下,其實並不痛,但松田真白裝出吃痛的樣子,在他胸口蹭了兩下。

  跨越半個日本的距離,充滿不確定的未來。

  他們默契地沒有要求對方許下諾言。

  「我會經常聯系你的,一也如果太忙,練習空隙的時候短短回復一下就好。」

  「不至於那麼忙……」

  「啊,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

  「一也,把手機換了吧,——最近就連我老家的親戚都用line了!」

  被委婉表示了還不如上年紀的人的御幸一也:「……」

  他好氣又好笑,伸出手揉起了她的腦袋,「知道了!」

  換就換。

  畢竟他不換手機的原因也不是別的,就是因為沒什麼需求。

  而現在嘛……

  -

  【異地】

  御幸一也高中畢業後便加入了職業棒球隊,跑去了福岡。

  而松田真白則是考進了東京的大學。

  於是兩人開始了漫長的異地。

  御幸一也所在的職業棒球隊的一軍倒是時不時會去東京對戰,畢竟和神宮球場的那個所屬一個賽區。

  但……御幸一也作為剛在選秀會議中被選中的高中生,進入二軍的速度已經是異於常人的飛速了,即使是這樣,二軍和一軍所追求的水准依然是天差地別,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入一軍也太強人所難了。

  畢竟從高中棒球到職業棒球,要改變的東西太多了,說遠了是還需提高的身體素質,往近了看,從金屬球棒到木質球棒的變化就能難倒一堆人。更不要說還有實戰經驗的差距。

  新的環境,新的生活,要適應的東西數不勝數,兩個人都各有各的忙碌。

  最初的兩年相較之下還比較游刃有余,雖然每次都只能呆一兩天,但彼此休息的時候還能抽空去見對方。

  第三年,御幸一也出場的比賽增加,而松田真白也分配了研究室之後,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雖然聯系並沒斷過,但是等到休賽期,御幸一也終於感到近期的忙碌告一段落的時候,突然就意識到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和松田真白認真聊過了。

  而且最近對方似乎尤其忙,有時候回復消息都已經是第二天了。

  御幸一也摩挲著電話,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覺得距離並不能影響什麼的思考好像就發生在昨天,而此刻他只感覺到時間在自己面前揭開了殘忍的現實。

  要說的話好像也不是什麼波濤洶湧的情緒。

  他只是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

  御幸一也是被手機的鈴聲吵醒的,他看也沒看地接了起來。

  他最近心情不愉,加上接起電話的時候還帶著點起床氣,語氣全然說不上好地「喂?」了一聲。

  「你在休息嗎?」對面完全沒介意他的語氣,語調歡快地說了起來,「雖然不想打擾你休息,但是,機會難得——」

  「恭喜這位昨天拿到MVP的御幸選手~」已經意識到對面是誰的御幸一也愣愣地聽著她的話,「你中大獎啦,如果現在跑到車站來,就能領到屬於你的獎品哦。」

  御幸一也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復的了,只記得自己飛快地翻身起來隨便套了衣服就開始往外跑。

  等他跑到車站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某個熟悉的人。

  她和上次見面的時候比起來好像沒什麼變化。

  發現御幸一也靠近後,松田真白眼睛亮晶晶地衝著他揮手,臉上帶著被寒風吹出的薄紅。

  御幸一也下意識地衝著她就跑了過去。

  「前段時間太忙啦,不過我最近實驗告一段落了,所以跟教授請了個假!」松田真白還在說著,「——是不是很驚喜?有沒有想我呀~」

  他張開手,抱住了對方,終於覺得空落的部分被填滿了。

  御幸一也閉著眼睛,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

  「嗯。」他說,「我很想你。」

  -

  【很久之後】

  松田真白追的棒球漫畫到底是迎來了完結。

  看著主角隊打進了甲子園,抱在一起慶祝的樣子,她心情復雜得難以形容,好半響,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句,「我推果然好帥啊……」

  在旁邊聽著的御幸一也感到了不高興。

  松田真白繼續道:「說實話,即使到現在了,偶爾也還是會覺得一也和我推真的好像……」

  御幸一也更不高興了。

  他伸手奪走松田真白手裡的漫畫,看了一會兒,發出了「就這」的聲音。

  「我當年明顯更帥吧。」他意有所指。

  松田真白驚詫地回頭看他,「你怎麼會覺得真人能比漫畫更帥的。」

  御幸一也氣結。

  松田真白看他那樣子,也不故意逗他了。她抬頭親上御幸一也。

  「不過確實,我男朋友最帥啦。」

  御幸一也:「……」

  有被安撫到一點。

  他左手握著松田真白的右手十指緊扣,伸出右手按在她的後腦勺,讓她整個人都傾向了自己,然後來了個與對方剛剛的遠遠不同的深吻,好半響才松開。

  「是未婚夫。」他糾正道。

  兩個人的手指上有指環閃爍著同樣的光芒。

  那邊的故事已經完結了。

  但是她和他的故事,還長著。


第35章 番外一

  【體育祭】

  換班後松田真白雖然仍然時不時會來御幸一也班上找他,不過到底是比不上以前在同一個班的時候的頻率。

  加上御幸一也因為夏甲變忙了不說,松田真白也開始得為進學做准備,雖然私底下交流仍然很多,但其他人眼裡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特別是新的班級裡幾乎沒有什麼與之前共通的同學,幾乎沒什麼人見過這兩人私下膩乎的樣子。

  ——於是產生的效果便是,有不少人覺得有了可乘之機。

  松田真白被告白的頻率又回歸了以往不說,甚至有膽大跑來問御幸一也要她聯系方式的。

  御幸一也:「……」

  盡管在對上這種人的時候他會直白拒絕並表示自己是她的男朋友,但對於這種情況仍然很不爽。

  在他思考著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體育祭到來了。

  這算是他們棒球部為數不多會參加的集體活動,不過說實話大部分人對體育祭都沒什麼興趣,——反正也不能參加自己部活的項目。

  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被班委揪著問「能不能報名這個」、「能不能報名那個」的聲音中勉強填上自己的名字。

  特別是長跑之類的人氣低的項目,基本上都由體育類社團的部員包攬了。

  松田真白也是被包分配的一員,她當時不過是出去開了個圖書委員的小會,回來就發現自己的名字被列在了變裝接力賽的下面。

  松田真白看著手裡寫著體育祭項目分配的紙張,趴在桌子上,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沒忍住跟旁邊的同桌小聲地抱怨了起來,「我沒有那種衣服啊……」

  「大家一般會找演劇部借,或者翻出以前參加派對的衣服之類的。」同桌試著給她出主意道,「你要不然也試試。」

  但我沒有那種東西啊!而且我也沒有演劇部的朋友……松田真白在心裡哀嚎。

  「我能穿運動服嗎?!」她靈機一動,跟對方比劃了起來,「就是、就是運動部經理不是都會穿運動服干活嘛!」

  反正她不是經理,也能算一種變裝吧!

  「——也不是不行,不過會收到巨大的噓聲吧。」

  「嗚嗚嗚……」

  好不容易相處的提案被否決,她又憂郁地趴回了桌子上。

  看到她有氣無力的樣子,三年級後跟她分到了一個班的桑澤明裡靠過來問她,「怎麼啦。」

  松田真白眼淚汪汪地給對方指著體育祭的名單,示意她看自己的名字,「我被分到了這個項目……」

  她指著變裝接力賽。

  ——就這點事啊。

  桑澤明裡還尋思是什麼世界末日級別的事件呢,「你找御幸借棒球部的衣服不就好了?」

  松田真白:「?!」

  還有這招?!

  松田真白往旁邊的同桌看了眼,對方點了點頭,「確實每年都會有找體育部借的,還有拉拉隊服什麼的也都算常規的衣服啦。」

  不過一般出於避嫌的心理,除非關系特殊不然大家都不太會去借就是了。

  ——去年為數不多借的那幾個,也都是借的交往中的男朋友的。

  同桌在心裡補充道。

  而松田真白沒想太多,只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啟。等到課間的時候,她立刻跑到御幸一也的教室去跟對方提了這件事。

  御幸一也:「……」

  他高速運轉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了一萬種想法。

  在勉強壓下了一些不受控制湧起來的思考後,看著眼前寫滿期待的松田真白,他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如果是備用的練習服外套的話……也、行……」

  就是等松田真白還回來的時候,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那件衣服了。

  松田真白倒是沒想太多,得到他的同意後感覺解決了一件心事,跟他表示「用完會洗干淨再還給你」之後,開開心心地回了教室。

  「這下糟了啊……」在她走後,御幸一也雙手交疊在額頭前,沒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倉持洋一不說話,只盯著他看。

  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干嘛。」

  「沒什麼。」倉持洋一轉過頭坐回自己位置。

  他心想,說這話前你先控制下自己的表情吧。

  那可不是覺得煩惱的表情。

  -

  松田真白問御幸一也借衣服的時候沒想太多,等體育祭前一天拿到手的時候才意識到尺寸問題。

  她往身上套了下,忍不住感嘆對方衣服也太大了,光是袖子她就得挽好幾下。

  自己原來和一也體型差這麼多嗎……

  她想著。

  體育祭當天,找到她之後的御幸一也看著她穿上的樣子,也沉默了。

  他陷入了一種短暫的,又是有種希望對方多穿一會兒的,又是不是很想讓別人看到的復雜情緒。

  最後他糾結半天後只說道:「……你跑完之後就脫下來還我吧。」

  「但是我穿過了誒,還是晚上拿回去洗完之後再給你吧?」

  「……沒事,反正我自己會洗。」

  在御幸一也的堅持下,松田真白答應了。

  等她跑完後御幸一也迅速地回收了外套,只是在對方脫下來之前,他默不作聲地拍了幾張照片。

  -

  變裝接力賽結束後沒多久,輪到了御幸一也的項目。

  是某種意義上體育祭非常定番的——借物競走。

  這個項目因為有各種各樣惡意的惡搞的題目,所以基本上參加的都只有男生。

  松田真白剛結束自己的項目,回到班上的休息區裡坐下沒多久,轉頭就被御幸一也拉了起來,跟著往終點跑。

  被拽著往前的她一臉茫然,看到御幸一也手裡的紙條後意識到了對方在參加什麼的她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的猜測。

  不過應該……不是吧?

  她心想哪有那麼巧。

  然而她的想法被驗證了。

  等到他們跑到終點,御幸一也把手裡的題目遞給了對面負責核實的學生會成員後,松田真白就聽到對方對著廣播用的麥克風大聲念道——

  「3-B班御幸一也到達終點,抽到的題目是——【喜歡的人】!」

  周圍嘩然,瞬間到處都響起了起哄的聲音。

  松田真白的臉一下子就燒起來了。

  她無心顧忌周圍的聲音,轉頭看向旁邊一臉平淡的御幸一也,只覺得舌頭又打結了,「你你你我……」

  御幸一也挑眉,笑了起來,「事到如今怎麼還這麼害羞。」

  松田真白心想因為這是公共場合啊?!

  ……怎麼會這麼巧讓對方抽到這個啊……

  她受不住大家的目光,裝鴕鳥似地整個人埋進了御幸一也胸口,試圖擋住自己。

  然而這一舉動反倒讓周圍的起哄聲更大了。

  松田真白心想,這下完蛋了……她明天不想來學校了。

  -

  這一出不意外地成為了這次體育祭裡最讓大家情緒激動且被津津樂道的一段演出。

  倉持洋一看著就連留下來收拾殘局都保持著好心情的御幸一也,想到白天這人特地跑去跟隔壁班的人交換了抽到的題目——甚至還被對方感激涕零了一下——就覺得惡心。

  「你這家伙也太……」他都找不到形容詞了。

  「這叫合理利用。」御幸一也說得坦然,「不然我為什麼大費周章去參加什麼借物競走。」

  心想這下應該沒那麼多不長眼睛的了吧。

  倉持洋一說不出話,好半響才吐出一句,「……你這家伙真恐怖啊。」

  「哈哈哈,那真是謝謝誇獎了。」

  「我才沒有在誇你!」

  -

  【暴露當晚】

  如果說之前還能讓他找到理由糊弄過去,體育祭之後可以說是把最後的一層紗也揭掉了。

  晚上御幸一也回到宿舍的時候,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宿舍裡聚集了一堆人。

  大家本來圍成一圈在討論著什麼,等到他推開門的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御幸!!」原本維持著般若一樣表情的前園健太率先跳了起來,「你這家伙原來有女朋友啊?!」

  他這一開口,其他人也紛紛開始接話。

  「就是之前來看比賽的那個吧,就准決賽那天那個。」

  「好像之前和御幸他們一個班。渡邊之前去的時候還碰到了吧?」

  「御幸你小子瞞得挺好啊——」

  御幸一也摸著鼻子想,我也沒怎麼瞞啊,這不是大家沒發現嗎。

  倉持洋一靠在旁邊木質床的柱子上,衝著御幸一也揚了下下巴,「跟大家說說清楚唄。」

  「說什麼?」御幸一也思考了一下,感覺好像也沒什麼要特地說明的,「——難道說她有多喜歡我?我怕大家承受不住啊。」

  場面沉默了一瞬。

  大家都被他的語氣和措辭震撼到了。

  前園健太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有點抖,他不敢置信地指著御幸一也,「御幸你——」

  御幸一也攤手笑了起來,「誰叫我人太有魅力了,這也沒辦法嘛。」

  倉持洋一不屑地「嘖」了下嘴,「你就吹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怎麼回事嗎?!」

  川上憲史震驚地回頭看他,「誒,倉持??」

  倉持早就知道了嗎?!

  意識到失言的倉持洋一:「……啊。」

  御幸一也:「哈哈哈——」


第36章 番外二

  【手氣】

  在之前讓御幸一也幫忙抽過卡之後,松田真白陸續又讓他試了好幾次。

  然而仿佛被詛咒了一般,御幸一也每一次的手氣……都非常差。

  有次松田真白不信邪,讓他從頭到尾一直抽,然後……她人生第一次吃了330抽的大保底。

  甚至中間都沒歪一個五星。

  松田真白舉著自己的手機,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一臉無辜的御幸一也,感覺懷疑人生了。

  她反復思考起了這幾次抽卡。

  松田真白心道,難道說……

  她點開line,給倉持洋一發了個消息

  松田真白

  倉持

  說起來,一也手氣怎麼樣啊

  倉持洋一

  非常爛

  看到對方秒回的內容的松田真白:。

  她沉默地轉過頭,和裝作無辜的御幸一也對上了視線。

  御幸一也被她盯著盯著,越發心虛,沒忍住率先轉開了頭。

  「御幸一也——」松田真白喊著他的名字撲上去就開始揪他的臉。

  還她的石頭!!

  -

  那之後松田真白吃到了教訓,沒在讓對方做一些超出他能力範圍的抽卡嘗試。

  某次,御幸一也難得休息,兩個人出門逛街的時候,路過了車站附近的A店。

  松田真白其實沒有什麼特別想買的——畢竟她每次都會在網上預約下單——不過覺得既然路過了,那就順便買點盲袋。

  誰能拒絕賭博的快感呢!

  松田真白在《鑽○王牌》的區域裡,對著一大堆盲袋精挑細選,特地跳著順序挑了幾個。

  想著這個反正出誰都可以,松田真白就讓旁邊的御幸一也也挑了兩個,然後一起拿著去結賬了。

  結完賬,走到店外後兩個人就在門口開始拆盲袋。

  松田真白先是飛快拆完了自己選的,——不出意外沒出最想要的,不過出了她也很喜歡的主角,因此她也算滿意了。

  然後她回頭就看到,御幸一也緩緩從盲袋裡抽出了一個她推。

  松田真白:「!」

  她可喜歡這個柄了!!

  松田真白激動得一下子抱住御幸一也,然後在對方反應過來想要回抱之前松手了。

  她接過對方手裡的掛件就開始拍照上傳發推特一氣呵成。

  伸著手正打算回抱,卻沒抱到人的御幸一也:「………………」

  還不如手氣黑點。

  御幸一也收回手,氣悶地想。

  -

  【畢業】

  御幸一也他們這屆由於久違地進了甲子園,因此畢業的時候,幾乎所有棒球部的人都被抓著到處合照。

  本來御幸一也因為「名聲在外」,以前即使是這種情況,在對上他的時候大部分人的態度會有所收斂。

  但自從他和松田真白交往後,按不知道哪個人的說法,御幸一也比之前好相處多了。

  不但有一堆人抓著他合照要簽名,還有膽子大的在薅他的紐扣。

  御幸一也:「……」

  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的他幾乎是狼狽地逃向了空教室。

  然後在路上遇到了同樣狼狽的松田真白。

  對上視線的時候他拽著她就躲進了旁邊的教室,兩個人蹲在角落,聽著外面的人討論「那兩個人往哪個方向跑了」。等他們漸漸走遠後,他才終於舒了口氣。

  原本埋在他胸前的松田真白順勢抬起頭,看著御幸一也歪歪扭扭的領子,沒忍住笑著說,「一也,你也太狼狽了吧。」

  「……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吧。」松田真白頭發都亂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想著外面的人都走遠了,松田真白本來想站起來,結果御幸一也不肯松手,她掙扎不動,便放棄地靠在了對方懷裡。

  反正最近她也習慣了。

  想著今天之後,下次再回到學校、再和這些人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松田真白不由地感嘆道,「時間好快啊……」

  總覺得入學式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轉眼竟然就畢業了。

  「說起來,」她道,「一也去的球團是在福岡吧?」

  御幸一也早在去年十月就決定了未來會去的球團,而松田真白會去的大學也在幾個月前就定下了。

  兩個人在知道彼此的進路後,默契地沒有多提有關未來的話題。

  只是在此刻,或許是畢業引起的情緒,導致她還是提起了這件事。

  御幸一也「嗯」了一聲,想到她去的大學在東京,以為她要提起距離的事情,不自覺地收緊了雙臂。

  「那下次見到你,你會不會說話染上口音啊。就,關西腔的那種。」

  松田真白超出他預想地這麼來了句。

  御幸一也:「?」

  御幸一也:「……」

  「其實我還蠻喜歡關西腔的。就是有點難想像一也說關西腔的樣子。」

  「——是你之前喜歡的那個角色說關西腔吧。」

  「哈哈哈……被發現了。」

  「我還不知道你嗎——」御幸一也伸手給她額頭上來了一下,其實並不痛,但松田真白裝出吃痛的樣子,在他胸口蹭了兩下。

  跨越半個日本的距離,充滿不確定的未來。

  他們默契地沒有要求對方許下諾言。

  「我會經常聯系你的,一也如果太忙,練習空隙的時候短短回復一下就好。」

  「不至於那麼忙……」

  「啊,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

  「一也,把手機換了吧,——最近就連我老家的親戚都用line了!」

  被委婉表示了還不如上年紀的人的御幸一也:「……」

  他好氣又好笑,伸出手揉起了她的腦袋,「知道了!」

  換就換。

  畢竟他不換手機的原因也不是別的,就是因為沒什麼需求。

  而現在嘛……

  -

  【異地】

  御幸一也高中畢業後便加入了職業棒球隊,跑去了福岡。

  而松田真白則是考進了東京的大學。

  於是兩人開始了漫長的異地。

  御幸一也所在的職業棒球隊的一軍倒是時不時會去東京對戰,畢竟和神宮球場的那個所屬一個賽區。

  但……御幸一也作為剛在選秀會議中被選中的高中生,進入二軍的速度已經是異於常人的飛速了,即使是這樣,二軍和一軍所追求的水准依然是天差地別,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入一軍也太強人所難了。

  畢竟從高中棒球到職業棒球,要改變的東西太多了,說遠了是還需提高的身體素質,往近了看,從金屬球棒到木質球棒的變化就能難倒一堆人。更不要說還有實戰經驗的差距。

  新的環境,新的生活,要適應的東西數不勝數,兩個人都各有各的忙碌。

  最初的兩年相較之下還比較游刃有余,雖然每次都只能呆一兩天,但彼此休息的時候還能抽空去見對方。

  第三年,御幸一也出場的比賽增加,而松田真白也分配了研究室之後,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雖然聯系並沒斷過,但是等到休賽期,御幸一也終於感到近期的忙碌告一段落的時候,突然就意識到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和松田真白認真聊過了。

  而且最近對方似乎尤其忙,有時候回復消息都已經是第二天了。

  御幸一也摩挲著電話,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覺得距離並不能影響什麼的思考好像就發生在昨天,而此刻他只感覺到時間在自己面前揭開了殘忍的現實。

  要說的話好像也不是什麼波濤洶湧的情緒。

  他只是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

  御幸一也是被手機的鈴聲吵醒的,他看也沒看地接了起來。

  他最近心情不愉,加上接起電話的時候還帶著點起床氣,語氣全然說不上好地「喂?」了一聲。

  「你在休息嗎?」對面完全沒介意他的語氣,語調歡快地說了起來,「雖然不想打擾你休息,但是,機會難得——」

  「恭喜這位昨天拿到MVP的御幸選手~」已經意識到對面是誰的御幸一也愣愣地聽著她的話,「你中大獎啦,如果現在跑到車站來,就能領到屬於你的獎品哦。」

  御幸一也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復的了,只記得自己飛快地翻身起來隨便套了衣服就開始往外跑。

  等他跑到車站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某個熟悉的人。

  她和上次見面的時候比起來好像沒什麼變化。

  發現御幸一也靠近後,松田真白眼睛亮晶晶地衝著他揮手,臉上帶著被寒風吹出的薄紅。

  御幸一也下意識地衝著她就跑了過去。

  「前段時間太忙啦,不過我最近實驗告一段落了,所以跟教授請了個假!」松田真白還在說著,「——是不是很驚喜?有沒有想我呀~」

  他張開手,抱住了對方,終於覺得空落的部分被填滿了。

  御幸一也閉著眼睛,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

  「嗯。」他說,「我很想你。」

  -

  【很久之後】

  松田真白追的棒球漫畫到底是迎來了完結。

  看著主角隊打進了甲子園,抱在一起慶祝的樣子,她心情復雜得難以形容,好半響,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句,「我推果然好帥啊……」

  在旁邊聽著的御幸一也感到了不高興。

  松田真白繼續道:「說實話,即使到現在了,偶爾也還是會覺得一也和我推真的好像……」

  御幸一也更不高興了。

  他伸手奪走松田真白手裡的漫畫,看了一會兒,發出了「就這」的聲音。

  「我當年明顯更帥吧。」他意有所指。

  松田真白驚詫地回頭看他,「你怎麼會覺得真人能比漫畫更帥的。」

  御幸一也氣結。

  松田真白看他那樣子,也不故意逗他了。她抬頭親上御幸一也。

  「不過確實,我男朋友最帥啦。」

  御幸一也:「……」

  有被安撫到一點。

  他左手握著松田真白的右手十指緊扣,伸出右手按在她的後腦勺,讓她整個人都傾向了自己,然後來了個與對方剛剛的遠遠不同的深吻,好半響才松開。

  「是未婚夫。」他糾正道。

  兩個人的手指上有指環閃爍著同樣的光芒。

  那邊的故事已經完結了。

  但是她和他的故事,還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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