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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排球)和雀斑小狗貼貼》作者:芝芝芝加哥打字機【完結】

《(排球)和雀斑小狗貼貼》作者:芝芝芝加哥打字機【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4個瀏覽者
文案:

畢業考失利錯過白鳥澤的白河花音,被迫選擇來到烏野讀書。
開學第一天,她就認識了性格超可愛的前桌。
  
前桌很靦腆,平時說話的時候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像一只純良的社恐小狗。 
花音:可愛。
  
前桌頭頂有一撮墨綠色的呆毛,會隨著心情變化。
讓人有戳戳他腦袋的欲望。
花音:可愛。
  
前桌臉上有細小的雀斑,害羞的時候鋪滿緋紅的底色。
這絕對是一顆小草莓吧?
花音:可愛!
  
於是花音直球:「我可以叫你小忠嗎?」
山口:「……?!!!」
    
#超e甜妹x雀斑小狗
#萌物x萌物
#一見鐘情x一見鐘情
#日常流水賬/ooc絕對/幼稚小學雞戀愛/排球比賽0相關/小忠超愛

#花音的哥哥姓白河→會有一丟丟鑽a內容
#正文第三人稱/即興之作/希望各位看得開心

內容標簽: 天作之合 甜文 校園 排球少年 日常
其它:排球;戀愛;日常;烏野;運動
一句話簡介:雀斑小狗就是最可愛的!
立意:愛是千萬次的肯定

原創網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5-10-26 11:07 編輯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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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嗚哇——終於開學了!」

  「對啊對啊,我在家裡都要待發霉了呢。」

  「以後也要一起玩啊,高中生活fighting!!」

  烏野高中的校園大道上人來人往,前面幾個女生穿著嶄新的制服裙和樂福鞋,湊在一起愉快地交談,清脆的笑語飄散在四月的風裡。

  白河花音默默走在她們後面一點的距離。

  聽著那熟悉的熱鬧,她低下頭,輕輕抿了抿唇。

  國中畢業考的失利,不僅讓她與心儀的白鳥澤失之交臂,更仿佛多了道無形的牆,將她隔在了原本親密無間的小圈子外。

  說不落寞肯定是假的。

  但花音向來活潑樂觀,不是會被陰雲籠罩太久的人。在公告欄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座位號後,那份對新生活的期待感又悄悄冒了頭。

  烏野離家很近,制服也很漂亮。

  全新的朋友,加倍的努力,假期依然能見到舊友……沒什麼好難過的!她這樣告訴自己,心情也隨之明朗起來。

  捋了捋發尾,花音腳步輕快地跑進一年級的教室。

  她的座位在窗邊,正是她最喜歡的位置。

  明淨的玻璃外,巨大的櫻花樹枝椏仿佛觸手可及,再遠處是湛藍的天空和廣闊的體育場。

  看來在烏野的運氣不錯嘛!她眼睛彎了彎。

  推開窗戶,四月末的風帶著微涼和清新的草木氣息拂過臉頰,也驅散了教室裡久閉的沉悶。只是桌椅上都積了一層薄灰,需要好好擦拭。

  花音習慣性地去翻書包和口袋,動作卻頓住了。

  忘記帶紙巾了欸……

  她看著眼前灰撲撲的桌椅,一時有些束手無策。

  「那個……」

  清澈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花音抬起頭,看見一位墨綠色頭發的少年正對她禮貌地微笑,遞過來一包濕紙巾:「如果想擦桌子的話,可以用這個。」

  「啊!謝謝!」花音眼睛一亮,連忙接了過來。

  少年的位置正好在她前面,以後肯定少不了打交道的時候,花音笑眯眯開始自己的交友攻略:「我叫白河花音,你叫什麼名字呢?」

  「山口忠……」

  墨綠色頭發的少年很靦腆,說話的時候眼眸低低的,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直接的交流。

  「好哦,以後就是同學啦,請多多關照!」花音蹲下身,利落地把桌椅裡裡外外擦拭干淨,將剩余的濕紙巾遞還回去,「真是幫大忙了!」

  「沒什麼的。」

  山口忠接過紙巾,手指無意識地捻了捻包裝邊角。

  花音把要用的書本放到桌面上,在書包裡翻來翻去,掏出兩袋吐司。

  她起晚了沒時間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出門時爸爸匆匆給她塞了兩袋前幾天吃忘記的吐司面包,她記得有兩種餡料,不過她現在好像分不清是什麼了……

  花音左看看右看看,全透明的包裝袋上也沒有寫明。

  她只好把兩包都放在桌面上:「紅豆餡和抹茶餡,你更喜歡哪一個?」

  沒有推脫,山口忠的目光在兩袋一模一樣的吐司間游移了一下,最終指向其中一個:「那……我試試抹茶餡的吧。」

  「好哦。」花音立刻把山口忠選中的那袋遞給他,自己拿起另一袋,隨即又放下,雙手托著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快咬一口看看,確認一下?」

  山口忠被她毫不掩飾的好奇目光看得有些羞怯,低頭小心地在面包邊緣咬了一口。

  花音湊近:「……」

  花音:「你咬太少了,看不到餡料呢。」

  「啊,抱歉。」山口忠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張大嘴巴咬下去。

  他努力嚼了幾下,含糊不清地說,「……嗯,是抹茶餡。」

  花音眼睛一彎,把自己的那袋吐司扯開:「那我這個肯定是紅豆餡!」

  花音咬一大口。

  花音原地僵住。

  花音雙目呆滯:「……怎麼還是抹茶餡…………」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陷入了思維誤區,老爸買的吐司面包裡面有兩種餡,但不代表她裝到書包裡的面包都恰好各占一種。

  「苦苦的……」花音的臉皺成一團,囫圇把面包咽下去,一股純粹的、帶著植物青澀感的微苦瞬間在舌尖彌漫開,「竟然還是一點甜味都沒有的那種苦抹茶,嗚哇——」

  她本來就不喜歡吃苦抹茶,而這一口似乎精准地咬在了餡料最集中的地方,那濃郁的苦澀感固執地留存在她舌尖上,揮之不去。

  花音:「……」

  她懷疑自己的味蕾要死掉了。

  「很苦嗎……?」山口懷疑自己跟她吃的不是同一款。

  花音是作為堅定的甜食黨,對於沒有甜味的抹茶一向深痛惡絕:「當然,超超超超苦,一點都不甜。」

  「啊,稍等——」

  山口忠左顧右盼,找到了解決方法。

  花音把嘴巴裡的抹茶醬全部咽下去,去書包裡找水杯,沒注意到山口忠的動作。

  直到把書包翻了個遍,才發現出門太匆忙,把水杯忘在玄關處了。

  「倒霉倒霉倒霉……」

  她正在思考還有什麼對策可以緩解苦味,一瓶酸奶就出現在她桌上。

  山口忠穿過幾排桌椅走過來:「喝這個。」

  他身後一個高個子的少年正看向這邊,眼鏡後的目光冷靜又帶著探究。

  酸奶已經被貼心地插好吸管放到她面前,花音來不及客氣就捧起來吸了一大口。

  帶著天然酸味的冰涼液體瞬間湧入,有效地衝刷著口腔裡頑固的苦澀。

  花音:「……!」

  她的味蕾又被搶救回來了。

  本來想道謝的,話到嘴邊卻換了句別的。

  抬眸盯了一眼站在桌前的山口忠,花音咬著吸管含糊:「……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山口忠:「唔?」

  山口忠愣了一秒:「……當然可以。」

  花音:「=v=」

  花音立刻放下酸奶:「那我叫你救星小忠!」

  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雀躍。

  「欸——?」

  山口忠下意識拉長聲音。

  不怪他大驚小怪,白河同學未免太自來熟了吧。

  認識第一天叫名字也就算了,居然還直接取了和小名有關的外號……

  意外的是…他好像也不反感。

  還挺開心的……?

  這樣的念頭讓山口忠嚇了一跳,迅速地垂下眼眸。

  不過他本來就是站著的,而花音正在仰頭看他,本來是躲避的動作,現在反而像是在尋求對視。

  於是就對視了。

  花音衝他彎眸,露出臉頰的兩個小酒窩。

  而山口忠愣了愣,連忙又瞥向別處,眼睫撲閃閃。

  ……小忠好像很害羞的樣子?

  花音托著下巴,光明正大打量他。

  墨綠的額發在他眉間輕晃,眼眸映著窗外的光,顏色更淺幾分。

  鼻側有細小的雀斑,為他清秀的臉增添了一絲活潑。

  頭上那是……呆毛?

  倏地立在頭頂,迎著微風晃來晃去。

  還挺可愛的。

  察覺到山口忠的目光在回避著她,擱在桌角的指骨泛白,一副被她盯到手足無措的樣子。

  ……更可愛了。

  花音不動聲色地翹起唇角。

  不給對方過多的壓力,花音及時挪開視線。

  開學第一天就認識性格超可愛的同桌。

  未來三年的生活肯定不會無聊吧。

  花音望向窗外的春光,暗暗想到。


第2章

  上課的時候,花音抬頭看黑板,余光難免會落在前排的山口忠身上。

  一方面是他個子還挺高的,坐下來時肩背挺闊。

  另一方面是因為呆毛實在醒目……

  花音不可避免地想到課前和他的對話。

  第一次見面就喊別人的名字,是不是有點太冒昧了?

  花音邊抄筆記邊反思這個問題。

  不怪她多想,她清楚自己的社交屬性有多外向,偶爾沒控制住的時候,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一些些小困擾。

  而且山口同學相當靦腆呢。

  特別是和她對視的時候。

  花音沉思:「…………」

  不過下一秒她就捶捶腦袋,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

  現在還是上課時間,不可以想一些與學習無關的事。

  花音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到一邊,開始專心上課。

  等到課間,她戳戳山口忠的背。

  山口回頭報以詢問的目光。

  花音向來是直來直去的性格,她斟酌了幾秒鐘,勇敢開口:「我回想了一下,剛認識就叫你小忠的話有點太冒昧了,因為當時太開心了所以沒有細想才會直接說出口……」

  「……我有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太外向了把他嚇到什麼的……

  花音有些心虛。

  「啊……」山口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說這個。

  一般人只會默默改口,不動聲色改變稱呼吧,這樣直接問出來……

  不過被她說得很自然。

  短暫的接觸中,不難發現她就是那種開朗又大大咧咧的女孩子。

  花音看到山口怔愣的樣子,大大方方解釋:「我覺得解釋清楚比較好,忽然改口我怕讓你覺得莫名其妙。」

  本來就和他說了叫「小忠」的,又忽然變卦,怎麼想都不如直接說清楚比較好。

  當然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山口忠回過神來之後連忙擺了一下手,搖頭:「不介意的,白河同學喜歡叫什麼都可以。」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的前桌看起來就是那種善解人意的人嘛!

  「好哦。」花音笑了一下,露出臉頰邊的兩個酒窩,「那我還是叫小忠好了。」

  ——她還是想叫他小忠啦!

  她總感覺山口這個姓跟他的形像不太符合。

  明明是流水一樣溫和的人,「山口君」這個稱呼聽起來像沉穩的大叔。

  既然對方沒覺得困擾,她自然而然選擇了更親近更好聽的那個。

  *

  第一天的課程很快就結束,現在學校也還沒開始社團招新,所以新生們放學之後,收拾好書包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花音的家離烏野不算遠,這也是她畢業考失利之後選擇烏野的原因。

  不著急回去,花音先去了附近的面包店逛逛。

  家裡用來救急的面包吃完了,老媽出差不在家,老爸又整天沉迷於釣魚,補貨的工作只能由她來完成。

  這次一定不買苦抹茶的了。

  想到早晨嘴裡那股苦味,花音忍不住吐吐舌頭。

  從此以後她家裡只能存在紅豆餡的吐司面包!

  花音推開玻璃門,黃油與奶油交織的香味縈繞鼻尖,她瞥到櫃台上豎著的廣告牌。

  好消息:上新品了。

  壞消息:是苦抹茶系列。

  「……」花音默默走開。

  還是買以前吃過的吧,這樣子比較保險。

  巨大的玻璃罩內,各式面包與糕點都整起排列著,暖光燈將它們的色澤浸染得更加誘人,配合著無處不在的食物香味,讓人食欲大開。

  剛打算只買一點點的花音,忍不住把托盤越放越滿……

  她瞄了瞄手心托盤上堆起來的面包,糾結著繼續夾了一個肉松三明治。

  這個老爸喜歡吃,肯定不會浪費的。

  忍了忍沒忍住,又夾了一個造型別致的巧克力瑪芬。

  她好久沒吃巧克力了,買一個不過分吧?

  那邊的芝士切片面包看上去很劃算欸,切片面包可以久放,壞掉的可能性不大。

  托盤上的重量不斷增加,花音終於心一橫,放下夾子遠離面包台。

  不能再買了,付款!

  花音站在櫃台前:「這些幫我打包一下,謝謝。」

  正在低頭玩拼圖的服務員立馬站起來。

  「好的哦,請稍等∼」

  「xxx円。」

  花音去書包的橫格裡摸錢包,結果只摸到了空氣。

  花音:「??」

  她彎起一只膝蓋,不死心地把書包放到身前,在放書的格子裡大力搜刮。

  她摸到了書本、圓珠筆、橡皮,甚至還有魔少女櫻的寶石和家裡狗狗的口水兜,但就是沒有錢包……

  天知道為什麼她會裝那麼多奇怪的東西。

  偏偏最重要的不帶!

  和眼神微妙的服務員對視了一秒,花音撓撓頭,乖巧道:「姐姐我忘記帶錢包了,稍等一下,我打電話給我爸爸……」

  說罷她挪到旁邊,拿出手機打算讓老爸來贖人。

  號碼還沒撥通,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花音回頭,標志性的呆毛和雀斑映入眼簾。

  她驚喜地原地蹦了一下:「小忠!」

  結果是她忘記了書包拉鏈還沒拉上,東西哐當撒了一地。

  「抱歉抱歉!」

  花音連忙蹲下去收拾。

  山口忠也蹲下去,幫她撿起來地上零零碎碎的各種小物件。

  他身上撿起一個筆記本,看上去很眼熟,中間還夾著一根羽毛筆。

  ……這是?

  花音看到他頓住,瞅了一眼開始給他介紹:「這是死亡筆記,是有魔法的本子哦。」

  山口忠被她嚴肅的語氣逗笑,伸手把本子遞過去。

  或許是在校外,沒有那麼多人,環境也不嘈雜,所以山口忠看上去從容了許多,還能跟她開開玩笑。

  「那白河同學寫了誰的名字?」

  花音咳了咳:「……還在物色中。」

  話說其實這個本子是用來寫英語筆記的,根本不會出現人名來著。

  兩人把東西都收拾好,山口忠動作迅速地拿了兩袋自己想要的面包,走到櫃台前。

  自然而然地把錢夾拿出來遞給服務員,他指了指後面站得超乖的花音:「幫她的那份也付一下吧。」

  正按完號碼的花音頓時抬頭,琥珀色眼眸瞪圓。

  山口忠笑笑:「我都聽到了哦,剛才進來的時候。」

  花音:「嗚!」

  果然是救星小忠啊!

  「我明天會還給你的qwq」

  「不著急的。」山口忠能幫上忙也很高興。

  服務員姐姐看著兩個人的互動,忍不住笑了笑。

  「山口君真不錯呢。」她顯然和山口忠是熟人,調侃的語氣,「你們兩人是同學嗎?」

  「是哦是哦。」

  花音在山口背後探出腦袋,比了個剪刀手。

  山口忠也笑:「嗯,同班同學。」

  順利被山口忠從面包店贖走,花音快樂地倒著走路,頭發和裙擺在晚風中飛啊飛。

  山口忠自告奮勇承擔了幫她拎東西的任務。

  因為走的是小路,行人很少,少女放心地用後背對著路,他只好幫她注意路況。

  花音:「小忠家也是這個方向嗎?」

  山口忠:「是的,前面一點就是了。」

  花音是倒著走,正好和山口忠面對面,她的眼神落在山口忠身上。

  春末的季節天黑得很早,現在太陽已經向西邊落下去,淺橙色的光芒灑在大地上。

  少年墨綠色的頭發變成棕調,眼眸的顏色也更剔透了些。

  他臉上帶著很淺的笑,細小的雀斑在夕陽下顯得十分生動。

  額發被風吹得凌亂了一些,露出挺秀的眉宇,周身都是少年氣。

  花音心情暢快舒懷。

  看看夕陽,再看看他。

  也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總之就是很開心。

  注意到他買的面包,花音:「你買的是全麥面包啊,你不喜歡吃帶餡的嗎?」

  自從吃過一次之後,全麥面包就被她定義為面包界的異類。

  ——口感更像是干糧那一類的吧。

  「不是啦。」山口忠把面包袋子提起來晃了晃,笑容放松,「是我媽媽喜歡吃,打發我來幫她買。」

  「原來是這樣。」

  因為是倒著走,花音走得很慢,伸手平舉著保持平衡,還是像企鵝一樣搖搖晃晃。

  山口忠注意到地上有一塊石子,他連忙提醒了花音,等花音繞過去才抬起眼眸。

  不管是性格還是外貌,花音都屬於能在人群中吸引目光的那一類吧。

  熱烈紅色長發在身後漂蕩著,和橘色夕陽交相輝映。

  眉目舒展,琥珀色的眼眸更顯得圓潤而明亮,透著爛漫的笑意。

  山口忠微不可查地垂下眼。

  兩人都沒說話了。

  空氣安靜下來。

  「……」

  「……」

  倒著走太累了,只走了一小段花音就轉過身去,樂福鞋沿著馬路旁邊的白線起起落落。

  山口忠跟在她後面,沒有並肩走。

  「我到家了哦……」

  「好的,小忠拜拜!」

  少女的身影走進暗色裡,裙擺輕飄飄地揚起。


第3章

  因為惦記著還沒還錢的事,花音當天晚上就問爸爸要了充足的零花錢,把錢包妥妥當當放在書包裡,以免忘記。

  次日,花音起床時老爸已經做好了早飯。

  她打著哈欠來到餐桌前,家裡養的薩摩耶圍著她的腿打轉兒,尾巴搖得跟風火輪似的。

  「好啦好啦,悟空。」花音摸摸薩摩耶的耳朵,抵著它的臉把它稍微推開一點,「你也該去吃你的飯了。」

  老爸坐在餐桌對面:「花音快吃飯吧,今天可不要匆匆忙忙跑出門了。」

  「明明是老爸的錯吧。」花音咬了口三明治,鼓著臉含含糊糊控訴,「明明是因為昨天早上老爸自己起晚了,才導致我等早餐等了好久,結果我要出門了還沒做好。」

  「而且給我塞了兩包超難吃的吐司。」花音記仇道。

  「咳咳……」老爸扶了扶眼鏡,轉移話題,「高中上學時間提前了,老爸一時沒適應嘛。」

  悟空還在用腦門拱花音的腿,花音只好端著熱牛奶來到它的狗碗旁邊,邊咬三明治邊督促它好好吃飯。

  「媽媽什麼時候出差結束呀?」

  「馬上了,公司的事快處理完了。」

  飛速解決掉早餐,花音趁著悟空還在埋頭干飯,拎起書包跑出家門,留老爸在後面追著給她遞忘記披上的校服外套。

  在學校門口,花音恰巧碰到同班同學,個子很高的月島螢。

  對方正拎著書包走在人流中,耳朵上帶著耳機,不過目光正好瞥過來,顯然是看到她了。

  花音禮貌打了個招呼:「早上好,月島同學。」

  她記得小忠就是找他拿的酸奶,兩個人關系肯定很不錯吧。

  剛這麼想著,月島螢背後就探出墨綠色腦袋:「早上好,白河同學。」

  「小忠。」花音也歪歪頭,目光略過月島,落在山口忠身上,「好巧好巧,又偶遇了呢!」

  月島螢敏銳:「又?」

  山口忠和他解釋了昨天放學之後的事,月島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花音迫不及待想把錢還給山口忠,但大庭廣眾之下顯然不太好,於是快步往前走,一到座位上就拉開書包。

  「這個還給你。」

  山口忠:「……啊好的。」

  原來一言不發走那麼快是想快點還錢麼。

  他把錢接過來。

  「還有這個。」花音又遞了一個奶酪卷。

  是她昨天買的糕點之一,正好有小包裝可以帶到學校。

  「這個糖果也好吃。」

  她最喜歡的青蘋果味兒的。

  「還有薯片。」

  「果凍杯……」

  「我還帶了巧克力能量棒。」

  手上莫名被塞了一堆好吃的,山口忠吃驚地看向花音,後者源源不斷地從書包裡掏出各種零食來。

  山口忠磕巴了一下:「我不需要那麼多的,你留著就好。」

  花音頭也不抬:「沒事呀我還有很多。」

  路過的班長停下腳步,轉頭看過去。

  瞥到花音的書包,班長調侃:「這是什麼,百寶箱嗎?」

  花音笑眯眯:「那你來許願吧。」

  說著她抱著書包搖了搖,裡面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班長也不客氣,雙手合十:「那我許願一包原味薯片。」

  成功得到原味薯片之後,班長走之前想起來他的任務。

  「今天放學你們倆一起值日吧。」

  花音:「唔?」

  山口忠頓時瞅過去。

  黑板的值日欄還是一片空白,花音剛才看過呢。

  「反正隨我安排。」班長把薯片咬得嘎嘣響,小小嘚瑟了一下,「你們倆正好是前後桌,一起值日可以的吧?」

  「十分可以!」花音積極舉手。

  她腦海裡不經回想起國中值日的慘痛經歷。

  國中時她的值日搭檔是個矮矮的女孩子,配合上同樣身高不高的她,兩個人值日時困難重重。

  比如拿擦黑板來說。

  要麼踩著凳子顫顫巍巍擦。

  要麼兩人需要在講台上不斷的起跳揮臂,讓黑板擦短暫地經過黑板上半部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在拉拉隊排練呢(不是。

  如果和小忠一起值日的話,擦黑板的任務肯定就輕松解決了!

  花音重復:「可以可以可以。」

  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山口忠側頭,看到少女亮晶晶的眼睛。

  紅色發尾垂在肩膀上,隨著點頭的動作一蕩一蕩的。

  「我沒問題。」

  在少女發覺之前,山口忠轉開眸。

  班長愉快地敲定,把兩個人的名字填到值日欄。

  *

  值日的工作在打完放學鈴開始,隨著同學們陸續離開教室,原本熱鬧的空間頃刻安靜下來,空氣中的浮塵在暮光下飛舞著。

  花音把窗戶拉開,上半身探出去一些,風從她臉上吹拂而過。

  背後是山口忠和月島低聲的談話。

  「你先回去吧阿月,我值日完再走。」

  「你確定?」

  「嗯嗯。」

  估計是沒人會清理玻璃外面的窗台沿,風吹日曬下白色的瓷磚皸裂出蜘蛛網一樣的縫隙,一些細小的垃圾也卡在裡面。

  好髒!

  花音連忙撤回按住窗台的手。

  「怎麼了?」山口忠的聲音出現在背後。

  他有些擔心地瞥了眼她垂下去的手,沒看錯的話,他剛轉身的時候她正好猛然後仰,手掌跟被燙到一樣甩了甩。

  「沒事,只是發現手被弄髒了。」花音把兩條黑印子的手掌翻過來給他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先去洗一下手,等下回來我們一起做值日哦。」

  話還沒說完她就跑出教室。

  現在已經放學了,風紀老師應該不會忽然出現吧?

  貓貓祟祟在走廊上環顧了一下之後,花音悄悄無視了「不能在走廊上奔跑」的規定,連走帶跳地奔向洗手台,洗干淨手掌。

  等她回到教室時,山口忠正在搬凳子。

  「啊我來了我來了!」

  花音看到他已經在忙活了,頗為不好意思地去拿掃把,「那就你搬凳子我來掃地吧。」

  花音彎下腰掃地。

  眼睫下意識掀起,看向側面的山口忠。

  為了方便打掃,他把校服外套脫掉了。

  現在只穿著裡面的白色襯衣,袖子被挽起,露出緊實的一截小臂。

  這樣子的小忠看起來有點點不一樣。

  花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之前都是看到他穿黑制服的樣子,原來白襯衣和小忠干淨溫和的氣質更配呢。

  欣賞了幾眼,花音在心裡小小地感嘆了一下,專心干活。

  兩個人搭配著忙活起來,時不時搭話。

  山口忠似乎有讓氛圍變得清爽的能力,雖然他話不多,大多數是花音在說,但他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沒有絲毫不耐煩,讓人有說下去的欲望。

  花音本來沒覺得自己話多,直到她感覺到嘴巴干燥:「…………」

  不由自主回憶了一下剛才的對話。

  好像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是她在表達,而對方只是低頭聽著,偶爾回復。

  花音呆滯:「……」

  其實、其實她平時沒這麼吵吧。

  她之前說話都很有分寸了……就算語氣會不由自主親昵,也不會跟窗外飛進來的鳥一樣嘰嘰喳喳的吧!

  花音閉上嘴巴:「……」

  聽到一半忽然沒了後文,山口忠偏頭看向少女。

  對方好像有些懊惱地握了握拳,悄咪咪做了一個把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

  山口忠歪歪頭,回憶起剛剛的話題:「狗狗是薩摩耶嗎?」

  「……啊,對。」

  花音發出兩個音節。

  山口忠搬起一個凳子,感興趣的語氣:「薩摩耶的話是不是黏人,纏著你不放那種。」

  「嗯嗯,是很粘人。」

  花音憋了憋,還是沒忍住,分享欲大爆發,「我跟你說噢,我早上吃飯的時候它就……」

  過了一會兒。

  不知不覺講了十個故事的花音:「…………」

  喂,她怎麼又說了這麼多。

  嘴巴和聲帶都不聽話了嗎。

  花音默默捂住嘴:「……」

  見她停下來,山口忠立馬接話:「好有活力,那它出門的時候你很難拽住吧?」

  花音:「!」

  他干嘛一直問……

  是不反感她講這麼多的意思吧?

  是想聽她講自家薩摩耶的故事的對吧?

  花音轉頭盯住山口忠,報以茫然而又探究的眼神。

  後者只是靦腆地笑,眼眸輕眨。

  ——一副等待著她繼續講的樣子。

  花音:「。」

  花音默默捂臉:「……」

  她放棄掙扎了。

  她承認,就是很喜歡分享亂七八糟的事……

  肯定是他太擅長傾聽了……這不能怪她自己……!!

  講了半天,教室也在聊天的過程中被打掃干淨。

  山口忠還需要把同學們的凳子放下來。

  口干舌燥的花音舔舔唇。

  「該擦黑板了。」

  擦完黑板就可以回家了,路上一定要買汽水喝。

  不然她懷疑自己真的會因為缺水而死掉。

  花音開心地蹦上講台。

  她拿起黑板擦,舉起來對著黑板比劃了一下。

  雖說已經不是國中生了,但她現在好像比國中才高了2cm。

  她每天早上都有喝牛奶的,效果不如書上說的那樣顯著。

  身高跟基因遺傳關系也很大吧,可是哥哥就很高……

  花音晃晃腦袋,把無釐頭的思緒甩開,再度仰頭看黑板。

  踮腳。

  夠不到。

  小跳了一下。

  離最上面差得遠呢。

  花音悄悄看山口忠一眼。

  早就注意到這邊的山口忠:「?」

  花音抿唇,臉頰上出現一個小酒窩:「……」

  山口忠眨眨眼。

  清澈明朗的聲音適時出現:「我來擦黑板吧。」

  「好哦好哦。」花音迅速接話,酒窩變成兩個,「那我幫你擺凳子。」

  「已經差不多了。」

  山口忠加快速度,把最後一個凳子也擺回原位,三步兩步上了講台。

  他接過黑板擦,從容舉起來,對准黑板上的白色字跡。

  長得高就是好啊。

  很輕松就擦到最上面了。

  和小忠一起值日果然很開心呢!


第4章

  烏野高中的社團文化也十分受重視,新生入學伊始,班級裡會發放入部申請表,學生按照自己的意願填寫好,通過審核之後就可以去社團報到了。

  班長十分負責,第二節課上完之後就把空白的表格分發到了各個座位上。

  花音鄰座的女生叫作明日山緒裡,花音以「你的發色很適合你欸」為開場白迅速跟她交到了朋友,短短的時間裡,她們已經是可以討論心動明星的程度了。

  「花音,你覺得是烘焙部比較好還是園藝部呢?」明日山緒裡苦惱地按著筆頭,戳戳正在發呆的暗紅發少女,「烘焙部可以吃到糕點,不過園藝部更輕松呢……好糾結啊。」

  花音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桌面上的表格:「都可以啦,要我的話我就選烘焙部。」

  明日山緒裡的筆尖打了個轉兒:「為什麼?」

  花音雙手合十:「因為我照顧過的花花草草全都去了天國……」

  她小時候就發現自己沒有養花的天賦,就算是買了「隨手扔在土堆裡就能活」的仙人掌,也被她養死一盆又一盆。

  最後她哥明令禁止她購買小盆栽,才終止她植物殺手的生涯。

  明日山緒裡:「……有道理,我也沒什麼種花的天賦。」

  花音成功說服了她,她在表格上填上了「烘焙部」以及相關信息。

  按出中性筆的筆尖,白河花音一點都不糾結,飛快填上了自己想要參加的社團。

  她剛填好,抬頭就發現從洗手間回來的山口忠正邊走邊拿著紙巾擦手上的水漬,墨綠色額發垂在眉眼間。

  「小忠。」花音笑眯眯托著下巴,「你打算加入什麼社團呀?」

  山口忠坐下:「排球社吧。」

  「哦?」花音感興趣地湊近一點,「居然是運動社團,小忠好厲害。」

  不過小忠身高確實很高,應該差不多有一米八左右吧?

  而且昨天他值日的時候脫掉外套,花音有注意到他的肩背的線條利落又好看,一看就是有鍛煉的痕跡。

  山口忠笑笑:「不厲害啦,是因為國中時也是排球社的,所以高中才選這個。」

  「能堅持加入運動社團就很厲害了。」花音誠心誠意道,她想到還得早訓和晚訓,抱著肩膀瑟瑟發抖,「早起運動簡直能要我的命了。」

  「花音……參加什麼社團呢?」

  山口忠卡了一下殼。

  嗯……不是他自己套近乎才叫女孩子的名字的,是花音自己提議的。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人家都這麼說了,還已經親昵地叫了他的名字,他還故意叫姓就有點不禮貌了吧……?

  還好、還好順利叫出口了。

  山口忠暗自松了口氣。

  花音:「美術部。」

  花音解釋:「不過我的繪畫水平也一般般就是了。」

  山口忠回到座位上,剛想說「當做興趣愛好也是很不錯的選擇」之類的話,就聽到花音喊了一句「別動——」。

  山口忠:「?」

  他微微瞪大眼睛。

  花音抽出空白的草稿紙,三筆兩筆勾勒出一個輪廓。

  「別動哦——」

  花音看到他僵硬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

  飛速移動筆尖,時而抬眼觀察墨綠發少年的臉,紙面上摩擦出唰唰的聲音。

  她的眼型很好看,前段圓潤而飽滿,眼尾的線條收束,纖細而微微上挑。

  掀起眼睫的時候不笑也像是在笑,真笑起來更是甜蜜。

  眼眸是很淺的琥珀色,映著窗外明亮的日光,像波光粼粼的湖泊。

  山口忠驀然想靠近一點,看能不能找尋到自己的倒影。

  好、好羞恥!

  你給我正常一點啊山口忠!

  不合時宜的想法冒出來,他忍不住想鑽到課桌底下。

  好在這個時間持續得很短,或許山口忠覺得漫長,實際上只是花音幾次短暫地抬眼間就畫完了。

  少女把垂下來的發尾撥到肩後,亮出草稿紙給他看。

  Q版山口忠只有一個大頭,不過該有的都有了,神態也很傳神。

  頭頂經過藝術處理的呆毛超級顯眼,還畫出了顫顫巍巍的形態,耷拉在額前。

  鼻梁兩側點了很多小雀斑,絲毫不突兀。

  不過……

  「為什麼表情是……」

  蛋花眼啊?

  還是那種像怕生的小狗被e人熱情地抱住之後,冒著兩顆眼淚的蛋花眼。

  嘴巴也是癟癟的,看上去有些狼狽和委屈。

  他剛才的表情絕對不是這樣的吧……

  山口忠懷疑自己的內心完全被看透了。

  他真的很想躲到桌子底下……qwq

  花音把本子翻過來,又欣賞了自己的畫作,圓圓的眼睛彎起來:「因為這樣很可愛啊。」

  很可愛……

  很可愛啊……

  這樣很可愛啊……

  清脆的嗓音回蕩在耳邊,山口忠感覺這幾個字是有實體的吧,不然他怎麼感覺自己好像被砸到了,暈乎乎的……

  他感覺…魂魄都被砸出了體外。

  花音:「……」

  花音懵懵:「…………」

  小忠明明還是以原來的姿勢坐在座位上,但莫名感覺手忙腳亂起來了呢。

  呆毛直挺挺立起來。

  小雀斑的底色變成粉粉的。

  墨綠色的眼眸呆滯著,表情一片空白。

  像是恐高的人剛從過山車上下來一樣,整個人像是要飄起來了。

  唔……

  這個表情也很可愛。

  畫下來吧!

  *

  山口忠是被一巴掌拍醒的。

  ——不是客觀意義的從夢中醒過來,而是把他到處亂飛的魂魄拍回體內了。

  「喂。」

  伴隨著冷漠的嗓音,山口忠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山口忠條件反射彈起來,這下是徹底手忙腳亂了:「阿阿阿阿月……!!」

  「昨天晚上沒睡覺麼,這麼一副要失去神智的模樣。」月島螢對山口的精神狀態表示擔憂。

  「啊不是,我……」

  山口忠轉眸,剛想要辯解,結果……

  猝不及防又和正在觀察他的少女對視了。

  山口忠:「……!」

  話說到一半不由自主停住了。

  對面的月島迷惑地皺起眉,順著好友的目光望過去。

  坐在課桌前的少女正托著腮,暗紅色頭發遮住一小半臉頰,明亮而充滿活力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好友。

  琥珀色的眼瞳輕輕轉動,沉浸地落在山口忠身上。

  幾秒鐘之後,她又低頭畫著什麼。

  再抬眸看向山口。

  周而復始。

  月島螢:「……?」

  頭一次感覺自己的存在感這麼低。

  而且山口他…好像又失去神智了。

  奇怪。

  太奇怪了。

  月島螢摸摸鼻子,莫名有種被雙方都無視了的感覺。

  明明距離很近,他本人的身高也很難不被注意到吧,但好像就是被忽略了。

  就像……他們之間有無形的磁場,而自己被隔絕在外。

  他被迫又拍了拍山口忠。

  山口忠:「……!!!」

  山口忠猛然驚醒。

  他刷地站起來,啪地一聲拍向自己的臉。

  一副要讓自己徹底清醒的模樣。

  而花音小小的驚呼了一聲,隨即筆尖動得更快了。

  她自言自語:「巴掌印也好可愛,加上去加上去。」

  月島:「?」

  你們兩個人都這麼不正常嗎?


第5章

  月島找山口忠是為了社團報名的事。兩人在月島的座位旁商議片刻後,山口忠又折返回來取他還沒來得及填寫的入部申請書。

  花音畫好了臉上帶著巴掌印的懵逼版小忠。她反復端詳了幾眼,又在他標志性的小雀斑上添了幾筆。

  這樣看起來更可愛了!

  本來打算給山口忠看的,但是他好像在忙。

  所以花音就沒有打擾。

  正無聊的時候,旁邊的明日山緒裡丟過來一袋山楂棒棒糖。

  緒裡煞有其事:「這是你對我指點迷津的回報。」

  「那我就不客氣啦。」花音笑眯眯回應。

  一天的課程很快結束。

  除了數學課理解起來稍顯困難,花音對其他課程的知識點都掌握得不錯。

  不過作業量著實不少。

  幾乎比國中多了一倍。

  這就是高中生活麼,不努力可不行呢!

  花音本打算收拾好書包,回家先寫完作業再玩游戲或看電視。但聽到路過的同學談論社團活動,她才猛然想起:今天得去社團報到!

  前桌的山口忠已經收拾好東西了,站在座位上轉身:「花音,我去排球部報到了……」

  花音還在埋頭整理要帶回家的課本和練習冊,隨口應道:「好哦好哦。」

  「那……再見。」

  山口忠小幅度揮了揮手。

  花音聞言揚起一個笑臉:「好的,明天見!」

  山口忠原地頓了兩秒,跟著月島走出教室。

  一直到排球館門口,一些無釐頭的想法還在腦海中盤旋。

  再見?

  明天見?

  果然還是說「明天見」更讓人開心吧。

  他下次也可以這樣跟花音說。

  *

  花音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烘焙部和美術部的活動室方向不同,她在教學樓門口便與明日山緒裡道了別。

  路過路邊的自動販賣機時,花音剛好覺得口渴,便停下了腳步。

  在她前面,一個黑發男生剛投完幣。他對著按鍵面板猶豫了幾秒,隨即伸出食指和中指,同時按下了兩個不同的按鈕。

  花音歪了歪頭:「?」

  這是在干嘛。

  這樣操作可以用一份錢買到兩份飲料?

  只見那黑發男生蹲下身,撈起滾落的飲料——似乎只有一瓶。

  看來是她想多了。

  花音踮起腳,將手心的硬幣投入販賣機。面對琳琅滿目的飲品,她陷入了選擇困難:

  今天喝過酸奶了,現在還是喝牛奶吧?

  牛奶的話,熱熱的更好喝欸……

  旁邊那個青蘋果味的汽水貌似賣得很不錯。

  粉色包裝的桃子汁是新品嗎?好想嘗試一下。

  花音糾結得團團轉。

  忽然,剛才那個男生的操作閃回腦海,一個念頭靈光乍現——

  用兩根手指同時按下想喝的飲品不就行了?

  他是天才吧。花音在心裡感嘆。

  於是,她煞有介事地默默祈禱一番,毅然伸出四根手指,對准四個心儀的按鈕同時按了下去。

  啪嗒——

  滾下來的是什麼呢?

  居然還有種開盲盒的期待感。

  在蹲下去撈出來一瓶青蘋果氣泡水之後,花音愉快地決定,以後她在販賣機買飲料都要這麼干!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衝刷掉些許上了一天課的疲憊感。花音揉揉臉頰,腳步輕快地走向美術部活動室。

  迎門的是位棕褐色短發的學姐。她動作飛快地從角落搬來個凳子放在花音旁邊,熱情地牽起花音的胳膊讓她坐下:「同學你好!入部申請表放桌上就行啦∼待會兒有個小面試,放心,很簡單的!」

  花音「啊」了一聲,總覺得學姐的熱情有點……過分洋溢了。

  她下意識環顧整個美術部活動室。

  唔,怎麼只有兩個人?

  除了忙前忙後的學姐之外,就只剩坐在窗邊畫畫的男生了。

  他全程垂著頭調顏料,看都沒看過她一眼。

  不會又是什麼「我們正在面臨廢部危機是你的到來拯救了我們整個美術部」這一類的動漫戲碼吧……花音的表情恍惚起來。

  短發學姐把許久不用的桌子擦干淨之後,才想起來還沒自我介紹:「哦對了,我叫宇佐美瑞希,他叫……」

  「內卷昂。」

  窗邊的男生終於抬頭了,聲音溫和,「我叫內卷昂。」

  「不要忽然說話啦,會把別人嚇到的。」被截住話頭的宇佐美瑞希瞪了他一眼,看向花音的瞬間又變成和善溫柔的表情,「總之,歡迎加入我們美術部!」

  「那個……」花音暗戳戳提醒,「我還沒通過面試呢。」

  「面試很簡單的啦。」內卷昂在畫板上不斷塗抹,語氣輕松道,「就算你不會畫畫也可以進。」

  「那就太好了。」

  花音對美術部的水平沒什麼要求,她自己也不是把繪畫當做專業,只是一個充實生活的小愛好罷了。

  「面試什麼時候開始呢?」

  宇佐美瑞希立刻舉手:「現在就可以開始了,部長,部長呢?」

  她轉頭發現沙發上空空如也。

  「欸,部長人呢,剛剛還躺在這裡睡覺來著。」宇佐美開始圍著沙發左瞅瞅右瞅瞅,最後在沙發底下拖出一具人體,「部長快醒醒,有新人來報到了!」

  花音:「……」

  即使她對美術部沒什麼要求。

  但是這也太敷衍了吧……?

  部長是個看上去比她們年長十歲的男生,看身材像是隔壁武術部的。

  從他睡眼惺忪地被拖出沙發到披上外套坐在桌子前對花音進行面試,整個過程不超過30秒。

  部長打了個哈欠:「你叫……白河花音對吧?」

  花音點點頭。

  她屏氣凝神等待著部長的提問。

  膝蓋並攏,手掌握成拳擱在上面。

  姿勢乖巧得像幼兒園裡等待著發食物的小朋友。

  「恭喜你,通過面試了。」

  花音:「???」

  旁邊像助理一樣站著的宇佐美學姐一頭栽下去。

  部長迷之微笑:「是的你沒聽錯,你已經通過面試了。」

  花音的下巴要掉到地上了,舌頭打結成一團,愣了半天:「難道美術部的入部標准是能聽懂自己的名字並且做出回應嗎?」

  「這也太草率了吧!」宇佐美學姐爬起來。

  「不不不。」部長又打了個哈欠,花音以為他要神志不清席地而睡的時候,他慢吞吞道,「我們美術部的要求很嚴格的,只是你現在是新生,還不懂其中的奧秘。」

  宇佐美:「?」

  抱歉,她不是新生了,但她也不太懂。

  不過部長的不著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到底她差不多也習慣了。

  她努力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爭取讓新人覺得美術部還有可靠的一面,宇佐美伸出手:「好啦,那以後就是一個部門的啦!」

  花音的接受能力顯然也不錯,湊過去握著她的手搖了搖:「學姐請多指教。」

  內卷昂:「哦吼∼」

  而部長又滾到沙發上去大睡特睡了。

  起碼氛圍還不錯……

  聽到即刻奏響的呼嚕聲,花音支好畫架,樂觀地想道。


第6章

  宇佐美瑞希向她介紹了美術部的基本活動、出勤時間,以及值日和物品使用等事項,花音一一記在心裡。

  今天的任務只有面試,她聽完就直接回家了。

  路過排球館時,隱約可以聽到裡面傳來的歡呼聲以及嘰嘰喳喳的談話聲。

  排球部的日常一定也很歡樂吧∼

  她腦海裡浮現出今天上課之前山口忠脫下外套,抱著高高一摞課本從她面前經過的樣子,手臂的線條利落好看。

  小忠打排球是什麼樣子呢?

  跳起來的時候呆毛會不會也在一彈一彈的,她有點感興趣。

  排球部應該經常有比賽吧,等有機會正好可以去看看。

  花音露出兩個小酒窩,腳步輕快地離開校園。

  回到家時,爸爸正在廚房裡忙活。出差歸來的媽媽端著水杯,靠在門框邊和爸爸閑聊。聽到開門聲,媽媽轉過頭來。

  花音小跑過去:「媽媽!」

  看著在自己懷裡拱來拱去的女兒,安藤由紀子揉揉她的紅發,「拖鞋都沒穿好就跑過來了,小心摔倒。」

  「想媽媽。」花音膩歪道。

  和半個月沒見的媽媽聊了會兒天,又抽空跟爸爸說了幾句,花音便拎著書包上樓,打算先把作業解決掉。

  就從最難的數學開始吧!這樣越往後題目就越輕松了。

  花音把數學練習冊翻開,埋頭奮筆疾書。

  數學的題量很大,寫起來也不算順利,等花音寫完的時候感覺腰背酸酸的。

  她仰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把做題時捻得亂七八糟的發尾捋順,趴在桌子上休息。

  鬧鐘顯示現在是5:40,那再休息10分鐘吧。

  花音立刻抽出素材本,打算畫些可愛的小元素,等睡前寫日記時用來裝飾。

  剛畫了兩筆,放在桌角的手機震了震。

  【白河勝之:今天怎麼樣?】

  是哥哥!

  哥哥在東京讀高中,是棒球部裡獨當一面的主力,平時訓練辛苦。這個時間發消息,想必是訓練間隙抽空去食堂吃飯了。

  畫素材的事瞬間被拋之腦後,花音拿著手機撲到床上,迫不及待地准備回復。

  但是……

  哥哥怎麼今天忽然給她發消息?

  一般都是他要回家之前,詢問她需不需要在東京買些什麼的時候才會問幾句。

  或者是她發了99+之後,哥哥會無可奈何問她到底想要說什麼。

  其余的時間他都忙於學習和棒球,很少看手機。

  花音盯著日期看了幾秒。

  花音恍然大悟又咬牙切齒:「…………」

  【白河花音:哥哥,我前天開學。】

  遠在東京的白河勝之:「……?」

  切屏看了眼日歷,果然已經過了開學日。

  時常累得倒頭就睡的日子模糊了他對時間的感受,連妹妹去學校的時間都忘記了。

  紅發少年微不可查地嘆氣。

  【白河花音:而且我給你發消息了哦,你一眼都不看!】

  【白河花音:狗狗衝撞.JPG】

  白河勝之吃了口飯,把手機放到一旁,思索著該如何回復。

  旁邊的成宮鳴狐疑:「吃個飯這麼嚴肅干嘛?」

  白河勝之不搭理他,拿起手機,直接轉移話題。

  【白河勝之:作業寫完了?】

  【白河花音:還沒有呢。】

  【白河勝之:?那你還秒回。】

  花音:「……」

  花音:「……喂。」

  聊天的興致蕩然無存,花音決定今天不理哥哥了。

  她氣呼呼把手機扔在一邊,坐到凳子上翻開國文作業。

  寫了沒兩道題,眼神又忍不住瞟向被扔在枕邊的手機。猶豫片刻,她還是撲過去一把抓了起來。

  花音惡狠狠地戳屏幕。

  【白河花音:我五分鐘之前只是剛好在!休!息!】

  【白河勝之:嗯哼。】

  花音:「……」完全沒有消氣的感覺呢。

  她對著屏幕低聲嘟囔:「嗯哼你個頭啊,笨蛋笨蛋笨蛋!」

  手指滑動屏幕,退出和哥哥的聊天框。就在下滑聯系人列表時,山口忠的對話框正好映入眼簾。

  聯系方式是課間留的,但還沒發過消息,對話框一片空白。

  山口忠的頭像似乎是隨手拍的,透著生活氣息:

  麥當勞的紙巾上,金燦燦的薯條被擺成一個剪刀手的形狀。

  花音點開大圖仔細瞧了瞧,發現那兩根豎起的「手指」上,還特意抹了番茄醬。

  這家伙…內心還蠻可愛的嘛。

  花音盯著空白的對話框,沒來由地覺得該發點什麼過去。

  她想了想,將白天畫的Q版小人拍下來,點擊發送。

  【白河花音:圖片.JPG】

  【白河花音:這是沒有表情的小忠(偷笑。】

  他這會兒應該還在排球部訓練,大概沒空回復。

  花音毫不留戀地收起手機,盤算著在晚飯前搞定所有作業——這樣整個晚上就能自由支配,看動漫或者打游戲都行。

  不過……老爸做飯也太慢了吧!

  每次只要老媽靠在廚房門口和他聊天,他做飯的速度就會以指數級下降。

  做事就該專心點才對嘛!

  花音這麼想著,趕緊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集中精神重新投入作業。

  *

  烏野排球部。

  訓練結束,山口忠換下汗濕的運動服,和月島螢一起往外走。

  扣好校服扣子,他習慣性地瞥了眼手機。

  本以為這時不會有消息,看清時間便下意識熄了屏。

  就在屏幕暗下去的瞬間,余光似乎捕捉到了新消息的提示。

  山口慌忙重新點亮屏幕。

  沒看錯!

  真的是花音發來的消息。

  他下意識停住腳步,迫不及待地點開——

  然後,就和Q版的自己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Q版山口忠的呆毛如同閃電般直挺挺豎著。

  現實版山口忠的呆毛隨風飄蕩。

  月島螢走出幾步才發現好友沒跟上。他拽了下書包帶,回頭:「喂,山口。」

  「啊來了來了!」山口嘴上應著,人卻釘在原地盯著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打又刪除,腳步只是像征性地往前蹭了蹭。

  月島皺眉:「我走了。」

  倉促間想不出滿意的回復,山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收起手機快步追了上去。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半晌,山口忠忽然喃喃道:「阿月……你覺得白河同學,性格怎麼樣?」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想收回卻為時已晚。他懊惱地撓了撓頭。

  月島螢輕嗤一聲:「你是想說白河同學很可愛吧。」

  山口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四下張望,確認周圍沒人才松了口氣。

  接著又用手肘輕輕撞了撞月島,壓低聲音:「別、別說這麼直白啦,阿月……」

  月島:「……」

  ——更直白的話他還沒說呢。

  他垂眼瞥見好友越來越紅的臉頰,沉默一瞬,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

  直到晚上洗完澡躺進被窩,山口忠都沒想好該怎麼回復。

  「謝謝你我很喜歡!」

  ——好像太直白了,還帶了個格外顯眼的感嘆號。

  「你畫得很好看欸。」

  ——這到底是在誇畫技,還是在誇畫裡的人?模糊不清反而容易讓人誤會。

  「嗯嗯不錯。」

  ——又顯得太冷淡,透著一股疏離感。

  山口忠頭一次覺得自己社交能力如此貧瘠,關鍵時刻一點用場也派不上,連條消息都斟酌不好。

  他握著手機嘆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冰涼的屏幕,整個人在被子裡滾來滾去。

  糾結。

  好糾結。

  到底該怎麼回復,才能既禮貌又能傳達出那份驚喜呢?

  山口忠抱著枕頭發呆,意識在紛亂的思緒裡飄蕩……

  然後……

  然後。

  他直接睡著了……


第7章

  次日清晨,烏野高中的空氣帶著夏末特有的清爽。

  陽光透過教室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相比於剛開學時的生疏,現在大家已經能熟悉地鬧成一團了,花音還沒走進教室,嬉鬧的聲音就傳入耳中。

  花音推開教室門,目光習慣性地掃向自己座位附近,就看到趴在桌子上的明日山緒裡。

  她正以一種極其缺乏生氣的姿勢,將整張臉攤在桌面上,兩條手臂無力地垂落在身體兩側,晃啊晃。

  花音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從書包側袋裡輕巧地掏出一瓶草莓酸奶。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緒裡桌旁,小心翼翼地將酸奶放在桌角,然後屏住呼吸,好奇地湊近。

  想仔細看看緒裡那被桌面擠壓得變形的臉頰和緊閉的雙眼。

  就在花音幾乎能數清緒裡睫毛的瞬間,那雙原本緊閉的眼睛倏地睜開了。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秒。

  花音微微瞪大眼睛,緒裡則因為趴著的姿勢,只能艱難地向上轉動著眼珠。

  「噗……」

  兩人同時眨了眨眼,下一秒,極其默契地同時笑出聲來。

  花音趕緊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

  「啊啊,你沒睡呀?」

  緒裡帶著濃濃睡意地「唔」了一聲,慢吞吞地用手臂支撐著桌面,把自己和桌面分開。

  她揉了揉被壓出紅印的臉頰,目光落在桌角的粉色酸奶瓶上,眼睛亮了一下。

  「趴著的姿勢太不舒服了,」明日山緒裡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她猛吸一大口酸奶,「搞得我又困又睡不著,簡直是雙重折磨。」

  看著緒裡稍微恢復了一點精神,花音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拿出自己的早餐,咬著吸管,隨意地哼著不成調的旋律。

  她的視線下意識地飄向前方那個空著的座位——山口忠的位置。

  還沒來麼……?

  應該還在排球部揮汗如雨吧。

  運動社團就是要辛苦一些。

  「對了花音,昨天的社團體驗怎麼樣?」明日山緒裡喝了半瓶酸奶,終於恢復了一些活力,「美術部人多不多呀,前輩們好相處麼?」

  「唔……還可以吧。」花音回憶了一下。

  她昨天也只是報到完就走了,在美術部待的時間很短。

  前輩們……應該算好相處吧。

  除了相處模式很奇葩之外。

  花音想了想:「我們美術部人很少欸,加我一起就四個人,而且部長跟不存在一樣,睡得不省人事。」

  明日山緒裡:「欸?」

  明日山緒裡驚訝道:「這麼松散麼,那不會被廢部吧。」

  她記得她在社團手冊上看到過,烏野校方為了避免學生們利用社團活動混學分,占據活動室又不干實事的情況,有明文規定各社團都有考核,不通過的社團會被撤掉掉。

  「學姐跟我說過這一點,美術部成員定期要有作品送去參賽,這也是考核內容。」花音回想了一下宇佐美學姐昨天跟她說過的話,不太擔心,「好像是整個社團送兩幅就可以了,不是太難。」

  「噢噢,那還挺好的。」明日山緒裡放下心來,跟花音分享烘焙部的事,「我們社團人倒是挺多的,這也導致前輩們根本沒時間引導我們,都跟自己同年級的玩……」

  花音瞅瞅眼神情沮喪的緒裡,安慰她。

  「換個角度想,不被刁難就已經是萬幸了。」

  「你說得對……」

  就在這時,教室門口傳來腳步聲。

  山口忠擦著汗走進來。

  他顯然是剛結束排球部的早訓,墨綠色的額發被汗水浸濕了幾縷,貼在白皙的額頭上。

  被冷水衝洗過的臉頰泛著運動後的紅暈,呼吸還有些急促。

  校服外套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同樣泛紅的脖頸。

  他看起來有點疲憊,但眼神明亮,那是運動後特有的神采。

  唯一顯得有點格格不入的是他頭頂那縷標志性的呆毛。

  大概是剛洗過臉還沒來得及整理,還是濕漉漉的,正軟塌塌地貼在發頂,毫無精神地倒伏著,像被烈日曬蔫的小草。

  花音原本還帶著安慰緒裡後的輕松笑意,目光一觸及到山口忠,頓時換了個表情。

  她迅速故意鼓起臉頰,眉頭擰成一團,視線牢牢鎖住正走過來的山口忠。

  「小忠,早上——壞!」

  花音刻意拉長了尾音,語氣重重地強調著那個「壞」字。

  山口忠剛走到自己座位邊,正想拿濕巾擦干臉上的水漬,聽到花音這不同尋常的問候,整個人都頓住了。

  他迷惑地歪了歪頭,頭頂那縷濕漉漉的呆毛也跟著晃了晃:

  「早上……欸?」

  他完全沒反應過來,一臉懵地問,「為什麼早上壞?」

  難道花音今天心情特別不好?

  山口忠有點緊張地想。

  花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精准地點開昨晚那個至今未被回復的聊天窗口。

  然後,她把屏幕直接伸到了山口忠的眼前,距離近得幾乎能看清他瞳孔裡倒映出的手機光亮。

  花音氣鼓鼓:「因為你昨天晚上不理我,所以早上很壞,昨天晚上也很壞!」

  花音的琥珀眸幽幽盯著他,眼神控訴。

  仿佛在說:你也很壞!

  山口忠的目光聚焦在屏幕上那個熟悉的頭像,以及自己空空如也的回復框上,大腦瞬間「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山口忠:「——!」

  完蛋了!!!

  昨晚他猶猶豫豫反復點開對話框又關掉。

  在輸入框刪刪改改最終卻一個字也沒發出去。

  最後因為過度思考而最終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

  所有被他遺忘的記憶碎片瞬間湧入腦海!

  而今天早上,他幾乎是在鬧鐘響起的瞬間就彈跳起來,抓起運動包就衝向體育館,早訓的高強度練習讓他大腦缺氧,根本沒空想起其他任何事情……

  山口忠的雙眼瞬間變成了兩個迷茫的豆豆眼。

  他嘴巴無意識地張開,發出一個短促而懊悔的單音節:「啊……!」

  山口忠雙手合十:「我真的是不小心忘記了!絕對、絕對沒有故意不回您的消息!請您原諒!」

  ——慌亂中竟然直接用了敬語。

  花音語氣重重的:「哦!」

  為了逼真,她還環起手臂。

  把臉頰弄得鼓鼓的,眉毛豎起來。

  本來她還想觀察山口忠的表情,怕露餡就沒有去看,眼睛瞪得溜圓。

  信以為真的山口忠:「QAQ」

  他手足無措起來,墨綠色眼眸懵然眨巴兩下。

  肩膀顫顫,恨不得立馬在花音面前表演一個土下座的樣子。

  花音內心哼笑。

  貓貓祟祟地轉動眼眸,偷偷看了他一眼。

  只見山口忠低垂著頭,雙手合十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墨綠色發絲下的耳朵紅得像熟透的番茄,脖頸也是一片緋色。

  頭頂的呆毛仿佛有生命似的,在頭頂無力地晃悠兩下,再徹底萎靡不振地耷拉下去,緊貼著頭皮,顯得可憐兮兮。

  他抿抿唇,眉頭皺在一起,顯然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更加而有誠意的道歉詞句。

  ……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我罪孽深重」的強烈氣息。

  花音:「……」

  小忠這也……

  ……太認真、太嚴肅了吧?

  完全超出了她預想的「小小慌亂」的程度。

  她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看他不好意思地撓頭認錯的樣子,沒想到直接把人打擊成了霜打的茄子。

  這樣的小忠讓人十分有憐愛的衝動。

  自己好像有點過分了。

  花音反思:「……」

  花音心裡一軟,決定見好就收。

  她像收起了生氣的表情,鼓起的臉頰也恢復了正常,眉眼彎彎,點了點頭:「好吧,看在你這麼誠心誠意道歉的份上……那你現在立刻回復我昨晚的消息,我就原諒你了。」

  她的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清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聽到「原諒」二字,山口忠猛地抬起頭,那雙寫滿愧疚的眼睛裡瞬間冒出如釋重負的光芒,頭頂那縷呆毛都似乎精神地翹了一下。

  「好!馬上!」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應道。

  緊接著,他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手忙腳亂地開始翻找。

  先是摸遍了校服外套的所有口袋——空空如也。

  然後才猛地想起,為了早訓方便,手機被他塞進了書包裡!

  他立刻拉開書包拉鏈,動作急切得差點把裡面的東西帶出來。終於,在書本和文具的夾縫中,他摸到了那個小小的長方形硬物。

  仿佛是生怕晚一秒花音就會改變主意,山口忠以最快的速度解鎖屏幕,點開那個熟悉的、置頂的聊天窗口。

  不假思索地把心裡想到的信息發過去。

  叮咚——

  幾乎是同時,花音放在課桌上的手機清脆地響了一聲。

  花音拿起手機,屏幕亮起,鎖屏界面上清晰地彈出了來自「山口忠」的新消息預覽。

  【山口忠:花音好厲害,我很喜歡這個!】

  簡短的文字,卻充滿了真摯的驚嘆和毫不掩飾的喜愛。

  花音愣愣:「……」

  她抬起頭,下意識地看向山口忠的方向,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然而,預想中的對視並沒有發生。

  山口忠在按下發送鍵的瞬間,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或者說是被巨大的羞赧擊中,他整個人猛地向前栽倒下去。

  額頭「咚」的一聲輕響,結結實實地磕在了堅硬的木質桌沿上。

  他就保持著這個鴕鳥般的姿勢,把整張*滾燙的臉深深地埋進了臂彎裡,只留給她一個連發梢都透著害羞的後腦勺,以及那對同樣染上緋色的耳朵尖。

  花音:「……」

  她捧著手機:「…………」

  他真的好害羞啊。

  耳朵好紅好紅好紅好紅好紅好紅。

  肯定是…熱熱的溫度吧。

  花音定定盯了一會兒。

  教室裡好像微妙地沉默了幾秒鐘,她幾乎是本能地湊過去。就在這時——

  叮咚——

  手機又響了一聲。

  花音下意識地低頭,屏幕上跳出了山口忠的第二條消息。

  她的目光觸及到那行字的瞬間,表情出現了一剎那的恍惚。

  「……」

  「……」

  【山口忠:那個……我想當做頭像,可以麼?>.<】


第8章

  篤篤——

  花音屈指,輕輕叩了叩桌面。

  聲響落下,山口忠靜默了幾秒,才慢慢將腦袋抬起一點。

  少年羞赧地扒著桌沿,木板掩去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眸以上的部分。

  墨綠色的眼瞳先是慌亂地飄忽了幾下,又被主人強自按捺住,努力回望著花音。

  花音好奇地湊近了些:「……唔?」

  這下山口忠的眼神徹底飄走了。

  花音唇角忍不住上揚:「小忠…耳朵好紅哦。」

  山口忠:「……!!」

  一句話成功讓他又往下縮了縮,這下連那雙躲閃的眼睛都看不見了,花音眼前只剩下他略微凌亂的額發,以及那根格外倔強惹眼的呆毛。

  花音指尖微動,幾乎要忍不住去戳戳那根呆毛。

  她真的非常想把小忠揪出來,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眼眸像怯生生的小狗嗎?

  嘴巴是抿起來還是向下撇的?

  雀斑在紅紅的臉上是不是更生動了?

  好想知道。

  好想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

  殘存的理智終究拉住了她蠢蠢欲動的手。

  小忠就像怕生的小狗一樣縮在窩裡,毛茸茸地躲起來。

  這只小狗還破綻百出,沒有完全躲好,尾巴露在外面一甩一甩的。

  強行去rua毛的話……會嚇到小狗的吧?

  桌子底下,山口忠悄悄抬眸,正撞上她忍俊不禁偷笑的側臉。

  少年心頭一熱,也跟著撓了撓後腦勺,露出一抹靦腆的笑容。

  用力搓了搓滾燙的臉頰,試圖驅散那份赧然,山口忠這才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一點鎮定:「因為……突然提出這樣的請求,心裡多少有點害怕被拒絕嘛。」

  ——這解釋笨拙又生硬,無非是想掩飾那幾乎要溢出來的害羞。

  花音故意拖長了音調,盯著他的臉:「哦——那我真的會拒絕哦。」

  山口忠:「……!」

  果然……還是太冒失了嗎!

  也許這涉及到畫作的著作權?

  或者花音根本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展示作品?

  再或者……他和花音的關系還沒有親近到可以提出這種請求的地步?

  怎麼想,自己一時衝動脫口而出的請求都顯得太過輕率隨意了……

  啊啊……後悔像藤蔓一樣瞬間纏繞上來。

  山口忠幾乎是下意識地又縮了回去,雙手緊緊扒住桌沿,再次把自己藏起來。

  「對、對不起……」

  悶悶的聲音從桌沿後傳來,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剛才的話,請當我沒說過……請原諒我。」

  語氣弱弱的。

  聲音輕輕的。

  花音動了動耳朵。

  那張藏在桌子後面的臉,此刻一定懊惱地皺成一團了吧?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讓小忠誤會了,她連忙擺擺手。

  旋即想起他根本看不見,只好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帶著點安撫的意味,輕輕戳了戳他緊緊扒著桌沿的手背,花音道:「我的意思是——我重新給你畫一個別的。」

  山口忠探出頭來:「……欸?」

  墨綠色的眼眸裡盛著還沒散去的茫然,困惑地眨了眨。

  花音耐心解釋:「之前拍給你的那個Q版小忠,表情有點太委屈了,不太適合當頭像。」

  臉上還有巴掌印什麼的,當頭像會被人誤會他挨打了吧。

  萬一被聯想到校園暴力什麼的可不好。

  花音一邊說著,一邊利落地翻開素描本,抓起鉛筆。

  筆尖剛要落下,又頓住了。

  她想了想,放下鉛筆,換了一支墨綠色的水彩筆。

  這個顏色比較適合他,畫出來會更好看。

  ……

  這次作畫的時間稍長了些。當花音終於擱下墨綠色水筆,宣布完成時,山口忠早已平復了心情,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

  花音將素描本亮到他眼前:「鏘鏘——!」

  潔白的紙頁上,躍然呈現著一個「=^▽^=」表情的小忠。

  嘴角咧開燦爛的弧度,連那根標志性的呆毛都精神抖擻地向上翹著。

  「快看,這是開心版小忠。」花音指尖輕點畫面。

  山口忠的目光有些怔忡地落在那個二維的自己身上。

  他每天照鏡子的時間,不過是早晚洗漱時匆匆掠過的幾秒。

  為了不讓水流進眼睛,那時的表情總是下意識地蹙著眉、繃著臉,不是笑著的。

  平時開心的時候也沒有鏡子供他端詳自己的表情,所以……這樣的表情,他自己都很少見。

  山口忠忍不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隔空描摹著畫中人的輪廓。

  「表情……好生動啊,花音好厲害。」

  山口忠的聲音裡帶著由衷的贊嘆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恍惚。

  花音應該……沒見過他這樣笑過吧?

  可她筆下的這個笑容,卻如此自然又明亮,所以真的很厲害。

  「而且你知道嗎?」花音繼續興致勃勃地說,「有種說法哦,如果一個人的頭像是這樣開懷大笑的樣子,那他平時發信息的時候,自己也會不知不覺變得更開心。」

  山口忠怔了怔,這就是她特地畫這幅畫的原因嗎?

  ……希望他開心?

  而花音還喜滋滋捧著自己的畫作。

  嗯哼哼!看她考慮得多周到!

  花音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微微揚起下巴,等待著山口忠的大誇特誇。

  然而向她看向山口忠時——

  眼前的少年,整個人像是剛被蒸過一樣,頭頂正「噗噗」地冒著肉眼可見的熱氣。

  他臉頰連帶著脖子那一塊都泛起紅意,眼眸水潤潤的:「……」

  花音歪歪頭:「……?」

  好吧。

  他好像又懵了。

  預想中的誇贊沒等到,花音倒也不氣餒。

  她把素描本輕輕擱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指尖滑向背景區域:「快看這裡,還有好多好多彩帶。」

  聽到聲音的山口忠緩緩移動眼瞳,眼神順著少女白淨的手指尖聚焦過去。

  「彩帶……是做什麼的?」

  他的聲音還有些飄忽,帶著剛回過神來的軟糯。

  花音搖頭,笑眯眯道:「指很多開心的事啦,比如過生日,或者贏下比賽。」

  山口忠:「…………」

  山口忠:「qwq」

  剛剛才從「開水壺」狀態勉強降溫的山口忠,覺得自己瞬間遭受了成噸的暴擊。

  被100個大力跳發砸中後腦勺的那種暴擊。

  而對方還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仿佛她剛剛做的,不過是隨手畫了幾道再普通不過的線條,完全不值一提。

  山口忠:「……嗚。」

  他整個人再次軟趴趴地伏在了桌沿上,仿佛變成了一團失去靈魂的、冒著熱氣的年糕。

  自己被神明大人眷顧了吧?

  這個神明還超會畫畫,還很樂意畫普普通通的他。

  不僅畫緊張到沒有表情的他,還畫開開心心笑起來的他。

  還畫過生日、贏下比賽的他!

  即使他還沒到生日,也沒贏下比賽。

  而花音渾然不覺山口忠心裡的想法,還在欣賞畫紙上的可愛小忠。

  迅速環顧了一下安靜的教室,確認老師不會突然出現後,她飛快地掏出手機,「哢嚓」一聲拍下畫作。

  指尖輕點幾下,將圖片發送給了山口忠。

  「好啦!等回去再換上吧。」

  「嗯……嗯嗯!」

  桌面上傳來一聲悶悶的、卻無比用力且雀躍的回應。


第9章

  傍晚放學,花音特意帶了繪畫用具去美術部。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吵吵嚷嚷的,不知在爭論些什麼。

  她推開門,正巧看見宇佐美學姐一拳將內卷學長揍飛出去。

  「啪——」

  人體砸落地面的悶響清晰傳來。

  花音下意識低頭,往後退了一小步:「……」

  宇佐美注意到她,瞬間斂去凶悍的氣勢,拳頭松開,臉上綻開溫柔恬靜的笑容:「白河同學來啦,快進來吧。」

  摔倒在花音腳尖前的內卷昂捂著臉,疼得齜牙咧嘴。

  他在地上滾了半圈,才勉強抬頭:「嘶……哈嘍,學妹。」

  「學姐好!」花音只震驚了一秒,立刻恢復了活潑清脆的語調,先回應了學姐,隨即利落地蹲下去,「學長,我扶你起來。」

  剛把內卷昂攙起來,花音轉頭就看清了部長那張被揍得如同豬頭般的臉。

  宇佐美學姐……這戰鬥力也太驚人了!

  花音默默咽了口唾沫,投向部長的眼神裡混雜著深深的憐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部長汗顏:「白河同學別管我了,專心畫畫就行。」

  「對,不用理這兩個混蛋。」宇佐美已經手腳麻利地幫花音在窗邊支好了畫架,「靠窗光線好,這個位置行嗎?」

  「可以可以!太謝謝學姐啦∼」花音瞬間把部長的慘狀拋到腦後,雀躍地小跑過去。

  鬧劇終於收場,畫室重歸寧靜。

  部長眼見風波平息,立刻如釋重負地躺平,轉眼間便鼾聲大作,仿佛剛才的混亂從未發生。

  花音鋪好畫布,托著下巴望向窗外,開始構思:今天畫點什麼呢?

  恰在此時,操場彎道上,一隊奔跑的身影由遠及近,其中一個人影格外眼熟。

  花音不由得扒著窗戶仔細看去。

  那個身高超過一米九,在夕陽下白金色頭發閃閃發光的,是……她們班的月島同學。

  月島同學在的話,那小忠肯定也在吧。

  目光迅速在隊伍中掃視,果然,一抹熟悉的綠色呆毛很快躍入眼簾。

  「小忠——!」花音興衝衝喊。

  可惜距離實在太過遙遠,操場那邊毫無回應。

  反倒是這突如其來的高喊,把活動室裡的其他人嚇了一跳。

  宇佐美瑞希的畫筆啪嗒掉到地上。

  內卷昂發出誇張的吸氣聲。

  只有部長沒有任何反應,睡得如同去了天國一般。

  「嗚哇——對不起學姐!」花音瞬間回神,立刻跳起來幫忙撿筆,連聲道歉,「我剛剛太激動了,完全是下意識……」

  宇佐美接過畫筆,輕聲說了句「沒關系」,心中卻忍不住暗嘆:白河同學真是活力十足,一般人再激動,也很難在畫室這樣突然爆發出如此大的音量吧。

  內卷昂站起來:「喂。」

  花音心頭一緊:「?」

  內卷昂把畫架旋轉了一個角度,對准花音:「怎麼補救?」

  視線下移,花音才看到,內卷學長畫的竟然是……二次元萌妹!?

  還是有貓耳朵和貓尾巴的那種!

  不過因為花音那一嗓子,描繪瞳孔的紫色顏料被唰地拉長,已經畫到嘴角了。

  再怎麼補救都很難救到原來的樣子那種。

  花音懵了幾秒,默默縮回畫架後面,露出一雙眼睛眨啊眨。

  她小小聲:「抱歉學長,我、我應該怎麼賠償呢……?」

  內卷昂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本能想捉弄這個活潑又可愛的學妹,於是摸著下巴假裝思考:「嗯那就……」

  一旁宇佐美忽然站起來,利落一拳。

  內卷大驚失色撲過去:「啊啊啊啊!!」

  目瞪口呆的花音:「欸欸欸——」

  伴隨著一聲悶響,二次元萌妹那精致的臉蛋區域應聲凹陷下去。

  宇佐美甩了甩手腕,盯著內卷昂,一字一頓地說:「別忘了我剛剛的氣,可還沒消呢。」

  內卷昂看著畫板上那面目全非的紙張,欲哭無淚:「我的老婆……沒了啊哇哇……」

  聽到「老婆」二字的瞬間,花音:「……」

  她猛地想起,昨天宇佐美學姐似乎跟她提過,內卷學長最大的愛好,就是畫出令他滿意的「二次元老婆」……

  花音的目光緩緩掃過畫室。

  鼾聲如雷的部長。

  戰鬥力爆表且余怒未消的學姐。

  抱著被毀的「老婆」哀嚎的學長。

  「……」

  一股深刻的懷疑油然而生——

  這個美術部……真的還有正常人存在嗎?

  風波再次平息之後,花音往窗外看,操場上已經沒有熟悉的身影了。

  應該是熱身完,回排球館訓練了吧。

  她收回目光,筆尖輕觸畫紙,專注地描繪起眼前的風景。

  夕陽將傍晚的操場浸染成柔和的淺橘色。遠處的籃球架和圍欄網靜靜佇立,跑道上,一隊身影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奔跑,長長的影子拖曳在身後。

  結束啦!

  花音擱下筆,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不知不覺竟畫了這麼久。窗外的夕陽愈發濃烈,已轉為絢麗的橙紅。

  活動室裡,宇佐美學姐仍在與蘋果靜物較勁,內卷昂沉浸在新「二次元老婆」的構思中,部長則依舊在角落沉睡。

  花音收拾好畫具,悄悄離開了活動室。

  走到教學樓拐角處的販賣機旁,她停下腳步,伸出兩只手,各用兩根手指精准地對准按鈕,同時按了下去。

  啪嗒——

  一罐橘子汁應聲落下。花音滿意地擰開瓶蓋。

  微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時,一陣極輕的談話聲若有似無地飄來。與此同時,幾道被夕陽拉長的影子悄然覆蓋到她腳下。

  正喝著橙汁的花音若有所感地轉過頭。

  視線恰好撞進一雙墨綠色的眼眸裡。

  「小忠——!」

  花音蹦起來。

  *

  直到坐在便利店外的長凳上,手中肉包的香氣陣陣飄來,山口忠仍沉浸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恍惚感裡。

  他本是打算回家的,卻在拐角處被突然蹦出來的白河花音直接拽到了便利店。

  身旁的紅發少女正捧著一個超大號飯團,埋頭用力咬下去。

  而原本同行的月島螢,早已不見了蹤影。

  ——好像就在他被花音拉著跑開的時候,再一回頭,人就不見了?

  山口忠茫然地望向公路的方向。

  「啊,這樣就不會餓啦。」

  花音滿足地咀嚼著,米飯混合著炸雞排的濃郁香氣充盈口腔。

  但是……

  回家要是吃不完一整碗飯的話,肯定會被老爸念叨的吧?

  但好在爸爸畢竟不是哥哥,不會真的動手揍人,所以她倒也沒那麼害怕。

  想到這裡,花音又放心地咬了一大口飯團:「小忠是獨生子嗎?」

  山口咽下嘴裡的食物:「嗯,只有我一個。」

  「那在家會無聊嗎?」花音問。

  雖說哥哥有時很毒舌,但自從他去東京上學後,她偶爾還是會覺得一個人有點無趣。

  她記得哥哥剛走那段時間,自己還偷偷哭了好幾次呢。

  山口想了想:「沒覺得無聊,平時常和阿月一起玩。」

  花音歪歪頭,剛才月島螢在視野裡一晃而過的臉龐浮現在腦海。

  那位月島同學,怎麼說都像是超高冷的人物吧。

  剛才只是冷淡地掃來一眼,就徑直走開了,那眼神……簡直像在看玩過家家的小朋友。

  ……有點可怕。

  花音在高冷的人面前總是慫慫的。

  不過,既然是小忠的好朋友,那肯定不會是壞人吧。花音咬著飯團想。

  「吃完啦!走吧走吧。」

  花音從長凳上跳起來,看向山口忠。

  山口連忙三兩口解決掉肉包,很自然地伸手接過花音的空飯團包裝袋,連同自己的一起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路燈尚未亮起,暮色溫柔地籠罩著大地。

  這條小路上車輛稀少,多是散步的行人,三三兩兩的交談聲隨風飄過。

  兩人並肩走著,一時無話。

  「啊抱歉抱歉——」

  腿上忽然一沉,花音連忙扶住撞過來的小女孩。

  「對不起姐姐,不小心撞到你了。」小女孩揉著鼻子,帶著哭腔再次道歉。

  「沒事的。」花音確認她站穩後才松開手,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玩偶遞還給她,「不過過馬路要看路哦。」

  小女孩愣了兩秒,指著路邊斜坡:「球……球滾下去了!」

  花音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三色排球正沿著陡峭的河岸斜坡加速滾落,眼看就要被渾濁翻湧的河水吞沒——

  忽然一道身影狂奔過去,山口忠幾步便追上失控的排球,在濕滑的河岸邊緣險險剎住腳步。

  他猛地俯身探出手臂,在排球即將觸水的剎那,手指一勾,穩穩將球撈起。

  風從他身側掠過,披著的制服外套下擺被風掀起,仿佛瞬間張開的羽翼,恰好遮住了半個沉落的夕陽。

  幾縷墨綠色的發絲被風吹亂,他隨手向後一捋,露出挺秀的眉骨,那雙眼睛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清澈明亮。

  「救回來啦——」山口忠直起身,笑容燦爛地高舉排球。

  被這突如其來的帥氣一幕擊中的花音:「ovo!!」

  小女孩:「好帥!」

  小女孩:「好厲害!」

  花音:「…………」

  ——怎麼搶我的台詞!

  山口忠踩著斜坡的草皮走回路面,將排球還給小女孩,目送她咯咯笑著跑遠。

  他順手撿起丟在路邊的書包,拍了拍灰塵背好:「走吧。」

  他邁出兩步,卻發現花音仍定在原地,一臉懵然地望著他。

  山口忠:「?」

  他困惑地歪歪頭,又折返回來。

  見花音還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像是程序卡頓般,竟僵手僵腳地圍著她慢慢轉了兩圈。

  動作笨拙得甚至有點同手同腳。

  「噗——」

  花音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她拽住山口忠的袖口,止住他轉圈的動作:「你這是干嘛?」

  山口忠任由她拽住,停在她面前。

  他很自然地朝她靠近了一小步,仿佛剛才那莫名其妙的轉圈行為也是這般自然。

  「……不知道為什麼就轉起來了。」

  他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眼神卻依舊坦率。

  「你剛才可不是這樣的……」

  花音松開手,小聲嘟囔。

  撿球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怎麼說的,更——帥氣。

  整個人像張開翅膀的小烏鴉——如果校服外套像是翅膀的話。

  帥氣值upupup!

  「嗯?」山口忠沒聽清,下意識又湊近了些,「什麼?」

  花音也踮起腳尖湊過去,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用盡力氣喊:「我說——小忠超——級——厲——害——啊——!」

  清亮的聲音在空曠的河岸上驟然炸開,激起層層疊疊的回響:

  「厲害啊——」

  「害啊——」

  「啊——」

  不遠處樹梢上的山雀被驚得撲棱棱飛起,瞬間消失在暮色裡。

  同樣被嚇到的還有山口忠:「……」

  他條件反射般猛地向後拉開距離。

  耳朵上殘留著她鼻息拂過的微癢感還未消散。

  他微微睜大了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帶著點茫然和無措,像只小狗似的直直盯著花音的臉。

  而「搗蛋」成功的花音早已咯咯笑出聲來。被哥哥「錘煉」了十幾年的逃跑神經瞬間激活,她抱著書包,轉身拔腿就跑!

  山口忠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撈她飛揚的衣角——

  指尖卻只捕捉到一縷空氣。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再抬起頭時——

  少女已經一個急剎停了下來。

  跑出去幾步,花音才猛地回過神。

  對面站著的,不是那個會拽她衣領、用拳頭重擊她腦門的哥哥啊。

  是小忠。

  小忠才不會那樣做呢。

  她回過頭。

  身形高挑的少年果然還站在原地,安靜地望著她。

  「……」

  花音小跑回去。

  花音還是圍著山口忠轉圈圈。

  這次,換作花音的袖口被輕輕拽住。

  她聽到他帶著點無奈和縱容的聲音響起:「……你干嘛也轉圈圈?」

  「學你呀。」

  花音停在山口忠面前。

  臉頰粉粉的,兩側各有一個酒窩。

  花音豎起手指,煞有其事:「我比你多轉了一圈。」

  山口忠:「……」

  他原地做了一個轉圈的動作,額發飄起的時候正好對上她的眼睛。

  山口忠眼眸明亮:「一樣了。」

  花音眨眨眸。

  感覺好像回來了呢……

  ……帥氣的小忠。


第10章

  照常是山口忠先到家,花音還要再走一段路。

  白鳥澤是寄宿制學校,就算想和朋友見面,也只能等到周末。等花音回到家掏出手機時,屏幕早已被未讀消息擠滿了。

  她點開和兩位國中好友的三人小群,消息數量赫然顯示著「99+」。

  幸好她設置了免打擾,否則提示音怕是要響個不停。

  【中島千夏:這麼久還沒回麼。】

  【小林杏:肯定是和新朋友一起玩,忘了看手機吧嗚嗚嗚。】

  【小林杏:明明才開學幾天,但總感覺好久好久沒看到花音了……】

  【小林杏:貓貓飆淚.JPG】

  花音捧著手機往上翻,發現她們聊了不少社團的事。兩人不在一個班,只有午休吃飯時才能碰面。

  她正想回復,明日山緒裡的消息卻「叮」地一聲彈了出來。

  【明日山緒裡:英語好難!!】

  【明日山緒裡:你寫完了嗎?最後兩道題寫沒寫?給我瞅瞅∼】

  花音不小心點了進去,看完消息就把書包打開了。

  她英語不錯,翻開英語作業本,找到題目仔細寫完,拍照發了過去。

  【明日山緒裡:啊啊啊謝謝花音寶寶!明天給你帶好吃的!】

  花音回了個線條小狗貼貼的表情包。

  想到群裡還在等她,消息提示還在增加,花音趕緊退出緒裡的對話框,點進群聊。

  【白河花音:薩摩耶闖入.JPG】

  【白河花音:我回來啦!現在才到家呢,累累的。】

  想起小林杏那句「好久沒見」,花音心念一動,點開手機攝像頭對准自己。

  湊近鏡頭。

  她抬手揪了揪被風吹亂的劉海。

  指尖觸到被河風吹得微微泛紅的臉頰。

  嗯,一看就是剛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樣子。

  對著鏡頭比出剪刀手。

  哢嚓。

  發送。

  【白河花音:圖片.JPG】

  【白河花音: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了qwq】

  她靜靜等了幾秒,擰開杯蓋喝了口水,低頭看了眼,屏幕上依然只有她剛發的三條消息和一張照片孤零零地掛著。

  ……唔?

  花音心裡咯噔一下。

  她定睛一看,備注欄上明晃晃地寫著:

  山口忠。

  花音:「……」

  她居然點錯了對話框!

  消息內容倒是還好……可那張照片!那張剛到家、頭發亂糟糟還傻乎乎比著剪刀手的照片!

  臉頰瞬間有點發燙。

  花音盯著屏幕,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

  撤……還是不撤?

  現在點撤回,會不會顯得更奇怪?他會不會已經看到了?

  花音僵住:「……」

  隨即手指顫顫,慌亂地懸在「撤回」按鈕上方:「…………」

  叮咚——

  叮咚——

  花音還在糾結的時候,山口忠的頭像跳了出來——是她畫的Q版小忠頭像。

  【山口忠:抱歉,剛剛幫媽媽擇菜了>_<!】

  【山口忠:我也回家沒多久。】

  對面好像完全沒有覺得她忽然發照片又什麼不對,回復的信息裡面沒有提及她的自拍,像是沒看到一樣。

  ……或者說不在意?

  花音悄悄松了口氣,但又莫名覺得有點……怪怪的。

  好像剛才那點小小的緊張和期待都落了空。

  花音茫然眨眼:「……」

  叮咚——

  叮咚——

  【山口忠:花音什麼樣子都很好看!】

  【山口忠:真的OvO】

  花音愣了一下,隨即嘴角不受控制地彎了起來。

  被誇獎的開心感從心裡冒出來。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兩行字,才切回小群回兩位好友的消息。

  聊得正開心,花音瞥見攤開的作業本,才驚覺時間不早了。

  只好跟小林和千夏說了再見,埋頭寫作業。

  好在今天的作業不算多,數學題也做得順手,沒花太長時間。

  剛放下筆,悟空就叼著它的寶貝牽引繩衝了進來,濕漉漉的鼻子直往她腿上蹭,把繩子拼命往她手裡拱。

  「今天不是玩過了嘛?把爸爸累得夠嗆。」花音捏著沾了狗口水的繩子,嫌棄地丟到一邊。

  悟空尾巴搖得飛快,立馬又叼回來。

  花音再丟。

  「嗚……」悟空委屈巴巴地哼唧,鍥而不舍。

  花音毫不客氣地再次甩開,她瞥到桌角的日記本,把它狗頭推開:「不鬧了不鬧了,我忙呢。」

  她翻開日記本。

  攤開空白頁,筆尖懸著。明明今天過得挺開心,真到要寫點什麼時,又覺得千頭萬緒無從下筆。

  隨手往前翻,想找點靈感。結果映入眼簾的,幾乎全是密密麻麻的速寫和簡筆畫。在那些擠擠挨挨的線條縫隙裡,才勉強看到幾行零散的字跡。

  花音咬著筆頭,努力回想:

  【英語課被老師叫到黑板前,題目答得很順,被誇了。】

  【午休給緒裡帶了曲奇,她眼睛都笑彎了。】

  【畫室待著真舒服。】

  ……

  零零碎碎記了幾筆,手指又開始不聽使喚,在日記本空白的邊角處塗畫起來。把白天素描本上畫的東西,覺得不滿意的地方又修修改改。

  翻動紙頁的沙沙聲中,前幾頁一個熟悉的Q版小人忽然跳進視線。

  正是山口忠的模樣。

  花音動作一頓。

  好像……還沒回小忠的消息?

  花音懷疑她和自家薩摩耶互換了大腦,不然怎麼一到家就開始忘記各種事情!

  她懊惱地「啊」了一聲,指尖戳了戳旁邊還在執著咬繩子的悟空腦門:「都怪你,害我分心!」

  悟空無辜地抬頭:「汪嗚?」

  花音趕緊把扔在一旁的手機撈過來。屏幕亮起——

  山口忠的頭像旁,果然掛著一條未讀消息。

  顯示是半小時前。

  貌似是一張自拍?

  *

  山口家。

  山口忠跪坐在矮桌前,下巴懶懶地擱在桌沿上。

  目光穿過敞開的院門,卻仿佛沒有焦點,只是放空地投向遠處。

  一只膽大的鳥兒從屋檐俯衝下來,斂著翅膀「嗖」地一聲斜斜掠過堂屋,帶起一陣微弱的氣流。

  他額前那撮標志性的墨綠色呆毛被風拂得輕輕晃了晃。

  他本人卻毫無所覺,依舊維持著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路過的母親渡邊麻美瞥見兒子這副樣子,輕輕嘖了聲,走向陽台。

  手邊水杯早已見底。山口忠無意識地拿起杯子,習慣性地往嘴邊一倒——

  只有空氣流入口中。

  他眨眨眼,後知後覺地低頭看看空杯,臉上帶著點茫然的空白。

  叮咚——

  剛才還像沒骨頭似的癱坐著的少年,動作忽然利落起來。

  空杯子被隨手放下,手機下一秒就被撈進了掌心。

  點亮屏幕。

  ……哦,只是APP通知。

  肩膀瞬間垮了下去,他慢吞吞地坐回原位。

  手機屏幕卻固執地停留在那個對話框上。

  他最後發過去的兩行字,還帶著斟酌後的小心翼翼:

  【山口忠:花音什麼樣子都很好看!】

  【山口忠:真的OvO】

  而最後那句強調的「真的」,孤零零地停留在二十分鐘前。

  下面一片空白,再沒有新的氣泡浮上來。

  山口忠盯著屏幕,指尖無意識地摳了摳手機殼的邊緣。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不過……

  也許……不回消息也沒什麼?

  畢竟該說的都說完了,對話結束也很自然吧?

  ……嗯,應該很正常。

  他試圖說服自己,仰身「咚」地倒在坐布墊上,擰身想換個姿勢側躺,膝蓋卻「哐」地一聲撞上了茶幾腿。

  「嘶——!」他痛得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捂住膝蓋的動作卻帶到了桌面,搖搖晃晃的玻璃杯倒下去,正正砸在他的肚子上。

  「嗚……!」

  山口瞬間蜷成了蝦米。

  還好杯子沒碎……不然肯定要被媽媽念叨了。

  他一邊慶幸,一邊緊張地瞥了眼陽台。

  媽媽似乎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他趕緊把杯子扶好擺正。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啊?

  山口忠煩躁地坐起來。

  又懵懵地躺倒回去。

  手機被他舉到臉側,屏幕正好亮著,停留在少女那張帶著淺淺酒窩的自拍照上。

  鬼使神差地,他點開了大圖。

  手機被他捧在臉側,頁面正好停留在少女的自拍照上。

  他忍不住點開看了一下。

  像是怕光芒刺傷眼睛,他不由自主眯起一只眼,把手機放到遠遠的位置。

  花音拍這張照片時是什麼心情呢?

  應該是開心的吧,酒窩若隱若現的。

  指尖懸在屏幕上,猶豫了幾秒。

  長按——

  保存圖片。

  ……這樣……應該可以吧?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就湧了上來。

  偷偷保存同班女生的自拍照?這、這聽起來也太……山口忠糾結地蜷蜷手指,最後幾乎是自暴自棄地閉著眼,手指用力按下了「保存」。

  只是、只是留作紀念。

  他不會翻出來看的……!

  絕對不會……!!

  說到自拍……

  山口忠愣了愣,是不是因為他自己沒有發自拍過去,所以花音才會沒回復?

  這種事也講究禮尚往來的對吧!

  幾乎是想到的那一瞬間,山口就點開前置攝像頭,對准自己。

  他和屏幕上的自己面面相覷。

  調整了一下角度,山口也比了一個剪刀手。

  哢嚓。

  糾結了幾秒鐘。

  發送。

  *

  真的是自拍照。

  山口同學一看就是沒什麼自拍的經驗,手機舉得太高了,從上往下的角度讓臉型有些畸變……但怎麼感覺,反而更可愛了呢?

  花音捧著手機仔細端詳。

  屏幕裡的山口忠看上去有些拘謹,眼眸澄澈,唇微微抿著,表情純良得像頭一次被牽出門的小狗。

  這也……太乖了吧!

  花音低頭,看向自己玩膩了又開始來黏她的悟空。

  狗狗眼睛水潤潤的,正從下往上望著她。

  唔……

  除了小忠不吐舌頭,其他地方真的跟狗狗好像……

  但是……他為什麼要發自拍呢?

  花音摸著下巴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不過,在別人發照片時給予誇獎是基本禮貌,況且這張照片確實很好看,拍得很棒!

  【白河花音:小忠真帥氣呢!】

  【白河花音:發射愛心biubiu.JPG】

  對話框似乎一直開著,對面秒回。

  【山口忠:謝謝!】

  【山口忠:發射愛心biubiu.JPG】

  看到山口的回復,花音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那個「(=^▽^=)」的頭像上。

  他現在也是這樣的笑容嗎?

  花音思緒飛走了一會兒。

  回神之後,她隨手把蹲在一旁的悟空拍了過去。

  【白河花音:這就是我跟你講過的狗狗,叫悟空的薩摩耶!】

  對面似乎忙活去了,說了句「請稍等!」就沒了動靜。花音等了差不多十分鐘,消息才彈出來。

  【山口忠:這是家附近亞以子奶奶家的……貓!】

  【山口忠:本來想拍她家狗狗的,結果被送去洗澡了。】

  【山口忠:QwQ】

  花音:「…………」

  花音懵了:「……?」

  所以……

  小忠他為什麼想要去拍別人家的狗狗啊?

  直到聊天結束,花音也沒能解開這個謎題。


第11章

  花音小時候比哥哥白河勝之更讓父母頭疼,因為勝之把大部分時間都投入在棒球中,而花音的旺盛精力都用來在父母身邊上躥下跳。

  直到某次去公園野餐,剛鋪好餐布的由紀子一轉頭,就發現女兒不見了。

  夫妻倆帶著白河勝之在公園裡尋找了好久,才發現花音正站在寫生的美術生背後。

  沉迷到一言不發。

  花音完全不知道父母和哥哥尋找的時間之久,她以為時間只過了一小會兒。

  於是抱著試試看的念頭,花音被父母送到美術培訓班。

  出乎預料地是她竟然樂在其中,不同於之前學鋼琴、棒球、武術時調皮搗蛋,她是那些孩子裡最聽話的,也是最用功的那一個。

  現在到了高中,她沒有把美術看作是升入優秀的大學的手段,但她依然沉浸其中。

  「吶吶,花音好像已經三個小時沒動了吧。」

  宇佐美瑞希用手肘碰碰旁邊的內卷昂,低聲道。

  內卷昂嘖嘖:「太可怕了,比我畫二次元老婆的時候還沉浸。」

  悠悠轉醒的部長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之後:「你們怎麼還沒走?晚回家的孩子會被妖怪吃掉哦。」

  兩人同時指指還在專注於畫布的白河花音。

  部長站起身,恰在此時,窗外傳來清脆的聲響,密集的水痕瞬間爬滿了窗玻璃。

  他走過去關上窗:「下雨了。你們帶傘了嗎?」

  宇佐美驚呼:「完蛋了!」

  部長壓低聲音安排:「內卷帶傘了吧?你送宇佐美回去。我在這兒等白河畫完,門口還有把傘留給她用。」

  宇佐美瑞希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內卷昂,下意識地抓緊了裙角,直到內卷輕輕「嗯」了一聲,她才慢慢松開。

  「部長,那你呢?」宇佐美問。

  「部長我啊,」部長又躺回沙發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當然是繼續睡咯。」

  宇佐美:「……」

  *

  花音終於畫完最後一筆,肩膀的酸痛感這才後知後覺地蔓延到胳膊。她放下畫筆,右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所以狗毛為什麼是綠色的?」

  被嚇到蹦起來的花音:「!」

  花音扭頭:「部部部部長……!!?」

  「嗨嗨,是我。」部長靠在衣櫃上,抱臂看她著她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又指了指畫布,「你家狗染毛了?」

  「什麼染毛?」花音不明所以地低頭,就看到畫布上仰著狗臉,眼眸濕潤的悟空。

  不……這不是悟空。

  悟空是白毛才對!

  那她為什麼忽然畫成綠毛,花音懵懵轉頭,表情比提問的部長還要茫然。

  「行了,看來你自己也糊塗著呢。」部長了然,目光掠過窗外連綿的雨幕,將手裡的傘遞向花音,「雨下大了,我送你回去?」

  「啊啊不用。」

  花音不想麻煩部長,不過……她的視線下意識在畫室裡掃了一圈。

  ……好像,只有部長手上這一把傘?

  她剛想開口確認,部長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

  「放心,本部長自有辦法回家。」部長語氣篤定。

  花音仍有些遲疑,嘴唇微動想要追問,部長卻搶先一步:「好啦,你這樣的小鬼就不要質疑堂堂部長的決定了!」話音未落,便不由分說地將她推出了門外。

  花音:「……」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濕氣。

  雨點沉重地砸在傘面上,彙聚成串串水簾垂落,濺起地面細碎的水花。不過片刻,花音的腿襪便濕透了,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冰涼粘膩的不適感。

  她本就討厭下雨,此刻心情更是低落了幾分。

  花音捏緊傘柄,小心地跨過水窪。

  四周只有雨聲清脆密集地響著,厚重的雨幕仿佛將她隔絕在一個孤獨的世界裡。放學時間早已過去許久,連素以訓練晚著稱的運動社團也早已人去樓空。

  花音透過迷蒙的雨簾望向空曠的校園,不見半個人影。

  她有些煩躁地扯了扯濕透的腿襪,埋頭加快了腳步。

  路過排球館時,她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抬頭望去——

  小忠……回去了嗎?

  不過,即使是排球部,也不可能待到這麼晚吧。

  館內燈光已熄,大門緊鎖,一片寂靜。看來,大家都已經回去了。

  花音心頭莫名一松。

  可緊接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又悄然浮起。

  ……也許是這又冷又餓的感覺在作祟吧。

  大道兩側的櫻花在雨水的衝刷下褪去了嬌艷,粉白的花瓣混著雨水,在積水中無聲地漂流。花音避開那些花瓣彙成的淺溪,順著路拐了個彎。

  就在這時,一個隱約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

  她腳步一頓。

  「花音——?」

  這次,呼喚聲清晰了許多,確實是在叫她的名字。

  花音倏然回頭——

  排球館側面的屋檐下,兩道朦朧的身影正佇立在雨簾之後。

  *

  花音下意識地往前踏了一步,手中的傘也恰到好處地前傾,擋住了紛落的雨滴。

  傘被高高舉起,視野倒是開闊了,但風裹挾著雨絲斜斜吹來,花音低頭時,清晰地看到了三雙同樣濕透的腿。

  這樣……真的能順利走路嗎?

  沒錯,撐著傘的她不僅接到了沒能回家的山口忠,還順帶撿了一個月島螢。

  此刻,三人擠在同一把傘下,在雨中以一種近乎蹣跚的姿態緩慢挪動著,活像在進行一場別扭的「三人兩足」游戲。

  幸虧部長給的傘夠大,勉強能將三個人都罩在下面。

  花音努力舉著傘,為了不讓傘骨撞到月島的頭,她不得不將傘柄舉到自己臉前的位置,雙臂早已開始發酸。

  「要不……」她試探著提議,「月島同學站中間來打傘吧?」

  以他的身高,至少不用這麼費勁地舉著。

  「不用換位置。」月島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一貫的清冷。

  他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傘柄,「我來拿。」

  花音如釋重負,立刻松開了手。

  幾分鐘前——

  當花音撐著傘跑到屋檐下,發現兩人被困在這裡時,便毫不猶豫地將傘遞了過去。

  月島其實無所謂淋不淋雨,但花音在得知他們明天即將迎來高中生涯的第一場訓練賽,對手還是好不容易約到的強校青葉城西之後,立刻堅持將傘舉在了他和山口的頭頂。

  「這麼重要的比賽,一定要保持最佳狀態才行啊!」

  她仰起臉,琥珀色的眼眸裡滿是認真與不容拒絕的關切。

  這目光讓月島那句「沒關系」卡在了喉嚨裡,連旁邊的山口也把推辭的話咽了回去。

  於是,三人便以這種近乎相貼的姿態,在傘下艱難地挪動著。

  如果說月島只是微微繃緊身體,帶著一絲不自在,那麼山口忠則完全陷入了手足無措的境地。

  ……怎麼就?

  稀裡糊塗就站得這麼近了。

  真的好近。

  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的微弱熱量。

  一股朦朧的、清甜的果香,若有似無地縈繞在鼻尖。

  是洗發水?

  還是洗衣液的味道?

  這香氣在潮濕的空氣裡格外清晰,卻又像一縷抓不住的微風。

  山口忠的臉頰不受控制地發燙,他慌忙垂下視線,死死盯著自己濕漉漉的鞋尖。

  行走間,他努力將右臂緊緊貼在身側,像要把自己縮進殼裡,竭力避免碰到身旁的少女。

  可空間實在太小了。

  無論他如何收攏肩膀,兩人的手臂外側依舊隔著幾層濕冷的衣物,穩穩地抵在了一起。

  觸感……好清晰。

  他悄悄抬起眼,目光落在花音的側影上。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微翹的睫毛,和臉頰上那一點柔軟的弧度。

  她沒有笑,所以那對可愛的酒窩此刻正安靜地藏著。

  濕潤的紅發披散在她肩頭,幾縷發絲甚至垂落下來,輕輕搭在他黑色制服袖口的小臂旁

  山口忠:「……」

  山口忠移開目光,指尖蜷縮著,強壓住想要將那縷發絲輕輕捻起來的衝動。

  他悄悄向傘沿外挪動了一點點。

  悄悄遠離一些,山口忠的肩膀頃刻被浸濕,他沒理會。

  只是奇怪……

  另一只手摸了摸心髒的位置。

  ……心跳好快哦。

  而從小習慣了和哥哥打打鬧鬧的花音,對此山口忠的想法渾然不覺。

  她正全神貫注地收緊肩膀,努力在狹小的空間裡為身邊的兩人多擠出一點干燥的角落。

  原本被雨水浸濕的腿襪帶來的寒意,現在這樣還溫暖了一些。

  正因為三人靠得極近,身旁任何微小的動作都格外明顯。

  花音幾乎是在山口忠身體剛向外挪動的瞬間就察覺到了。

  她立刻扭頭看去,一眼便瞥見他暴露在雨幕中的肩膀,黑色的布料深了一塊。

  「你肩膀淋濕了!」

  「不……」山口忠下意識地想否認「不要緊」,但話還沒出口,就感覺袖口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拽住了。

  花音輕輕拉住他的袖子,將他往自己這邊帶了帶:「靠近點,這樣就不會淋到了。」

  月島的目光低垂,幾乎是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傘又往山口忠這邊偏移了一寸。

  花音的目光追隨著傘沿落下的雨絲,看著它們堪堪擦過山口忠的肩膀滑落。

  確認安全後,她似乎覺得還不夠穩妥,幾乎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挽住了山口忠的胳膊。

  她仰起臉,清澈的琥珀色眼眸裡帶著純粹的關心:「這樣最保險,別介意哦。」

  山口忠:「……」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忽然停止了。


第12章

  三個人像被綁成一捆的麻花,在雨中挪動的速度堪比蝸牛。

  所幸大家住得都不算遠,而且月島家和山口家就幾步路的距離,花音堅持把兩人送到了山口家門口才停下。

  「我讓我媽媽開車送你回去吧?」

  山口忠語氣擔憂,自然地伸手幫花音拍掉背後濺上的細小水珠。

  月島也微微頷首:「你家還有多遠?」

  「不用麻煩啦,就一小段路。」花音連忙擺手,不想特地驚動長輩,「我跑兩步就到!你們快進去吧,別著涼了。」

  她朝兩人笑了笑,轉身重新撐開傘。

  當花音終於走到自家門口時,正巧看見父親的車亮著車燈,緩緩駛出車庫,車燈的光束劃破了門前的雨幕。

  「爸爸!我回來啦。」

  花音立刻蹦跳著躍上走廊,濕透的腿襪滴下的水珠墜落在門口的小地毯,洇開一片深色。

  白河健一郎見狀,趕緊把車停穩。

  看著女兒落湯雞似的模樣,他又是心疼又是無奈,順手把早已准備好的干毛巾遞過去:「怎麼搞到這麼晚?電話也不接,正打算去接你呢。」

  「手機沒電了。」花音從畫室出來就把手機翻出來,那時候已經關機了,她接過毛巾擦了擦腿,「還好部長給我傘了,不然要淋感冒。」

  白河健一郎彎腰拎起女兒脫下的濕腿襪,用力擰了擰水,催促道:「行了,快去洗個熱水澡,飯菜都給你熱著呢。」

  「好哦好哦。」花音摸摸咕咕叫的肚子,立刻來了精神,噔噔噔地衝上了二樓。

  熱水衝刷而下,終於帶走了皮膚上黏附的寒意。

  花音擦著半干的頭發走出浴室,發現悟空正蹲在門口等她。

  悟空咧著嘴,吐著粉紅的舌頭,渾身雪白的毛茸茸的,看上去就暖烘烘、軟乎乎的。

  花音擦頭發的動作不由得一頓。

  看著悟空那身蓬松的白毛,她腦海裡毫無征兆地,再次浮現出畫室裡那幅詭異的、長著綠毛的「悟空」畫像。

  嗯,還是這身雪白順眼。

  綠毛版簡直像什麼邪惡口袋妖怪進化型。

  最近接觸到的綠毛……

  ……好像只有小忠?

  她腦海裡浮現剛才潮濕的小忠。

  發尾的顏色更深一點,墨綠色的眼眸也氤氳著水汽。

  難道……

  她不知不覺畫了狗狗版小忠?

  怎麼想都覺得太可怕了,花音打了個激靈。

  洗完澡後,花音幾乎是衝下樓的,飢餓感讓她迫不及待地撲向餐桌。

  她狼吞虎咽地扒拉了半碗飯,白河健一郎適時地將一杯溫水推到她手邊。

  「爸爸不吃嗎?」花音腮幫子鼓鼓地問。

  「我去公司接你媽媽,等她回來一起吃。」白河健一郎把干毛巾和灌滿熱水的保溫杯塞進包裡,拿起車鑰匙,「一個人在家記得鎖好門,讓悟空陪著你。」

  「知道啦爸爸,路上小心!」

  兩層的小洋樓在父母離開後顯得格外空曠,花音匆匆吃完剩下的飯,帶著亦步亦趨的悟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手機早已充滿了電,花音拔掉充電線,長按開機鍵。

  屏幕剛亮起,一連串的提示音便爭先恐後地響起。

  其中果然有爸爸的三個未接來電,還有山口忠發來的消息。

  【山口忠:到家了嗎?】

  【山口忠:發射愛心biubiu.JPG】

  【白河花音:到啦到啦。】

  【白河花音:剛剛手機在充電,吃完飯才看到。】

  【山口忠:那就好!】

  【白河花音:狗狗戳戳.JPG】

  今天傍晚一直在下雨,悟空在家待了一天沒有出門溜,憋壞了似的,現在正在她房間跳來跳去,一腦門鑽到窗簾後面。

  花音怕它又把窗簾咬成流蘇款,連忙放下手機把它拽出來。

  「再咬把你染成綠的,變成妖怪。」

  戳著悟空的腦門警告一番,花音四處翻了翻,找到一個球形的狗玩具,拋向房門口。

  悟空立馬竄過去叼住。

  花音:「……」

  她是想讓它出去玩,而不是在和它玩扔飛盤的游戲好嗎?

  悟空把球放在她腳邊,拱了拱她的腿。

  花音無法,只好又拋了幾次。

  傻狗不亦樂乎地往返在房門和花音之間,越跑越有活力。

  揉揉發酸的手臂,花音懷疑讓它消停之前自己要先累死了,於是直接把球扔到客廳裡,等悟空跑過去的時候直接關上房門。

  留它在外面撞門,嗷嗚聲傳進來。

  花音有點不忍心,扯了兩團紙巾堵住耳朵。

  再拿起手機時,山口忠已經發來了幾條消息。

  【山口忠:其實……】

  【山口忠:明天的比賽,我不是首發。】

  【山口忠:大概也不用上場。】

  對面沒發什麼表情包,但花音幾乎能感受到屏幕對面的人的情緒。

  大概……會有些落寞吧。

  不過她有些困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特意跟自己說這個。

  ……是因為她今天提到的那句「比賽很重要,要保持好狀態」嗎?

  花音有些無措地盯著屏幕。

  【白河花音:可是替補同樣重要啊。】

  【白河花音:我看好小忠哦!】

  思索片刻,花音敲下這兩句干巴巴的話。

  她自認擅長聊天,卻不擅長安慰人。

  尤其是在隔著手機屏幕,沒辦法面對面的時候。

  甚至在朋友或家人的相處中,更多時候是她鬧小脾氣,等著別人來哄,鮮少需要她這樣溫和耐心地去撫慰他人。

  仿佛大家都默認,這份細致的工作她難以勝任。

  花音抿了抿唇:「……」

  她努力回想國中時自己不開心時,身邊的大家是怎麼做的。

  窗簾被悟空猛地扯開,比回家時更急驟的雨點砸在窗玻璃上,外面漆黑一片。

  父母還沒回來,門外悟空似乎也撞累了,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空氣中只有雨點的劈啪聲。

  要……打電話嗎?

  她莫名冒出這個念頭。

  大概是因為每次她不開心,哥哥總會立刻撥通她的號碼?

  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還沒決定是否要輸入,頁面恰好刷新了新的消息。

  【山口忠:你說得對!】

  【山口忠:狗狗崛起.JPG】

  哇哦……!

  小忠已經恢復元氣。

  看來不需要了。

  花音暗自松了口氣,刪掉了剛打出來的字。

  窗台驟然被一陣強光照亮,熟悉的汽車鳴笛聲傳來。

  門外立刻響起悟空快活的嗷叫,接著是啪嗒啪嗒衝下樓梯的聲音,它跑去迎接回家的主人了。

  恰在此時,山口忠發來一條語音。

  點開,聽筒裡傳來一句充滿能量的話語:「我會好好訓練,爭取首發的位置!」

  被紙團堵住耳朵的花音覺得聽不真切,把紙團取下來,又播放了幾遍。

  確定聽筒裡面活潑的聲音和上揚的尾調都不像是有偽裝的痕跡之後,花音才滿意地松開播放的按鍵。

  「這樣的小忠才對勁嘛。」

  花音戳了戳他的頭像,自言自語。

  果然,還是有活力的小忠更讓人放心呢!


第13章

  次日放學後,花音沒有社團活動。

  她早早回到家,悟空立刻撲上來歡迎她,尾巴搖得像螺旋槳,濕漉漉的鼻子直往她身上蹭,恨不得用口水給她洗把臉。

  花音蹲下來揉他腦袋:「我們早上剛見過面的啦,不用這麼熱情!」

  正放好書包,爸爸白河健一郎就走了過來,很自然地把狗繩遞到她手裡:「悟空這麼想你,正好,今天遛狗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花音:「?」

  她瞅了瞅手裡的狗繩,又抬頭看向已經火速抄起全套釣魚裝備的老爸,頓時明白了什麼,忍不住癟嘴:「老爸,你只是想趁機溜出去釣魚吧?」

  「啊啦……」白河健一郎心虛地移開視線,「白天都在收拾家務,我都沒時間釣魚,我就釣一會會兒。」

  「好叭,要早點回來哦。」

  在老爸保證會准時回家且在媽媽回家之前准備好晚飯之後,花音擺擺手放行了,換好運動服之後獨自牽著悟空出門。

  悟空剛來這個家時,確實是花音負責遛它。

  可隨著它體型見長,精力越發旺盛,每次出門都忍不住撒開腿狂奔,花音根本拉不住。

  所以這次出門前,花音特意蹲下來,點著悟空的鼻子再三警告:「不可以跑太快,不可以橫衝直撞,要看路!聽到沒!」

  悟空眼神躲閃,尾巴卻搖得飛快,一副心虛又膽怯的模樣。

  家附近有兩個公園,一左一右。

  花音略作思索,便牽著悟空走向了更遠的那個。

  那裡場地更大,更能讓精力過剩的悟空跑個痛快,更重要的是……

  那是小忠家的方向。

  說不定……能遇到剛打完球回來的小忠呢?

  對於他昨天晚上表現出的失落,花音有些在意。

  雖說只是一丟丟,但那些情緒是真實存在過的。

  比賽順利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花音也希望如此,但如果今天的比賽不盡如人意,有可能會讓細微的負面情緒無限放大。

  花音帶著狗狗往那邊小跑。

  自從哥哥升入高中沒人督促她每天跑步,她的體力明顯變差了,才跑到公園附近,她已經腳步發軟,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拽緊狗繩:「悟空先停一下。」

  好在悟空這次比較聽話,感受到狗繩的束縛就乖乖剎車減速,等待著花音跟上來。

  就這樣跑跑停停,花音遛狗的時間比爸爸平時長了不少。

  直到天色漸暗,悟空才終於顯露出一點疲憊的跡像,雖然那表情看起來還意猶未盡。

  花音假裝看不懂,煞有其事道:「好了,既然你累了我們就回家吧。」

  捋了捋被汗水浸濕的額發,花音牽著悟空轉身,准備穿過公園回家。

  路上她不由自主地四處張望著。

  還沒碰到小忠呢。

  手機上也安安靜靜的,比賽可能還沒結束?

  也可能是比賽結果很不錯,昨天小忠的不開心都被勝利和收獲的喜悅覆蓋掉了——花音希望是這個。

  她還是更喜歡開心版小忠。

  就像是她給他畫的頭像那樣。

  悟空走在前面,花音不太放心地把狗繩在手腕上多繞了幾圈,以她現在的體力,真怕拽不住這只興奮起來的大白狗。

  眼看就要走出公園了,一陣清脆而富有節奏的「啪、啪」聲傳了過來,穩定得如同某種節拍器。

  這是……擊球聲?

  花音下意識地握緊狗繩,循著聲音望去。

  在暮色漸沉的黃昏裡,墨綠發少年正站在一堵爬滿濃密爬山虎的高牆邊。

  他微微仰著頭,目光緊緊追隨著空中的排球,手臂平穩地墊著球,仿佛不受外界打擾。

  腦袋仰起,追隨著排球的目光專注而認真。

  腦袋上綠色的呆毛焉噠噠的,隨著動作起伏著。

  花音的腳步像被釘住了一樣,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山口忠練習排球的樣子。

  沉著。

  忘我。

  心無旁騖。

  充滿生命力。

  周身都是沉靜而投入的氣質。

  平時溫和的眼眸映著天邊殘留的微光,顯得更加明亮,帶有幾分銳意。

  「……」

  花音默默盯著他的動作。

  她本來不想破壞這份專注,結果悟空發出不合時宜地嗷嗚聲。

  「啊……」

  排球應聲落入臂彎,山口忠像是從自己的世界裡被拉回,循著聲音望過來,終於發現了站在幾步之外的花音。

  目光對視的一瞬間,花音的眼睛彎成月牙。

  她牽著狗狗小跑過去,語氣中帶著雀躍和歡喜:「好巧!」

  「真的好巧,花音。」

  山口忠也驚喜地笑了,嘴角抿起一個靦腆的弧度,將排球穩穩抱在懷裡。

  悟空好像很喜歡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類,立刻熱情地湊上去,圍著山口忠的腿嗅來嗅去,還不時仰起毛茸茸的腦袋,吐著舌頭,眼神裡寫滿了「求摸摸」。

  見山口忠並沒有被嚇到,花音也就沒急著把悟空拽回來。

  她示意山口忠:「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摸摸它,它很溫順的。」

  悟空豈止是溫順,簡直是諂媚。

  山口忠剛試探著伸出手,這傻狗就恨不得躺在地上露出肚皮了。

  「它真的很喜歡你。」花音笑了一下。

  山口忠:「q//////q」

  被狗喜歡也會害羞,他臉紅了紅,輕輕揉悟空的腦袋。

  悟空超給面子,努力往他手掌下拱的後腦勺。

  山口忠:「悟空一點都不怕生欸。」

  「是吧是吧。」花音蹲下去,胳膊交疊在膝蓋上,「如果不是牽了繩子的話,我都擔心它隨時跟路人回家了。」

  山口忠把排球輕輕放到腳邊的石板上,也跟著在花音旁邊蹲了下來。

  兩人一狗,在漸濃的暮色裡圍成一個小小的圈。

  花音的手原本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悟空背上的毛,目光不經意間順著狗狗的身體滑向旁邊,她的余光就這麼無意識地掃過了山口忠屈起的腿。

  為了方便打球,他今天穿著黑色的運動短褲。

  白皙的皮膚從短褲邊緣延伸出來,在昏暗中顯得有些醒目。

  大腿肌肉在屈膝時緊繃,肌肉線條流暢延伸,最終收束在護膝下。

  剛運動完不久,皮膚還透著運動後的溫熱和淡淡的粉色。

  ……看上去,似乎手感很好?

  這個念頭毫無預兆地闖入腦海,花音的手指在悟空的背上停頓了半秒。

  她頓時挪開目光。

  看看天。

  看看樹。

  看看地。

  最後又貓貓祟祟飄回去,看看腿。

  不是像大理石那樣冷硬的質感……更像是帶著韌勁的柔軟?

  手指按下去會怎麼樣?

  大概會感受到飽滿的回彈力,指尖會陷入溫熱,又被推回來……

  花音:「……」

  花音頓住:「……」

  咳咳。

  她在想什麼!

  花音木著臉:「……」

  一旁的山口忠察覺到她的僵硬,歪頭看向她:「?」

  花音保持著雙腿都彎曲的姿勢,胳膊環著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

  整個人蜷成小小的一團。

  臉頰埋在臂彎裡,只露出一雙眼睛。

  看上去莫名有點……

  委屈巴巴的。

  山口忠緩緩眨眸,心裡像是被羽毛掃了掃。

  原本摸著悟空的手停了下來,他不知哪裡來的衝動,鬼使神差地用指尖碰了碰花音的發頂。

  動作很輕,幾乎是只用指尖碰了碰。

  幾乎在花音感受到的同時,他就飛快地收回了手。

  小心翼翼。

  花音遲鈍地仰頭。

  山口忠目光澄澈地盯著她,還隱隱泛著幾分無辜:「看你好像……在發呆?就叫了你一下。」

  他聲音很輕。

  花音:「……」

  花音含糊:「哦哦,剛剛想別的去了。」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實則心裡已經拉響了報警器——

  是不是看出來她在想什麼了!!

  她只是想想而已!

  而且、而且……只是想了一秒鐘!

  「……」花音低頭,臉頰往臂彎裡埋了埋,生怕山口忠追問她在想什麼,連忙轉移話題,「悟空的毛,很柔軟對吧?」

  她掩飾似的伸手,摸摸悟空的腦袋。

  而旁邊的山口也心虛地咽了咽。

  努力壓下心裡「我剛剛絕對是太冒犯了,花音會不會討厭我了?」這種想法。

  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這只毛茸茸的生物上。

  「對啊對啊,很好摸。」

  悟空感受到身上愈加用力的兩只手:「……?」

  清澈的狗眼裡充滿了茫然。


第14章

  兩人陪著悟空又玩鬧了幾分鐘。

  這只精力充沛的薩摩耶簡直是個體力怪物,明明才休息了不到十分鐘,又開始興奮地站起來,尾巴搖得像螺旋槳,一副躍躍欲試想再跑幾圈的樣子。

  山口忠放在一旁的排球被悟空注意到,以為是它的狗玩具,用嘴巴湊近去銜。

  花音推開它:「悟空,這個不能咬。」

  拽了拽狗繩,花音適時站起來,把排球還給山口忠。

  「你平時在這裡練習嗎?」

  花音環顧四周,這塊地方離公園主路有些距離,如果不是抄近路她也不會經過。

  兩面高牆斜斜圍出一片空地,頭頂是幾棵年歲已久的柳杉,巨大的樹冠投下濃密的陰影,顯得格外靜謐偏僻,幾乎不見人影。

  確實是專心打球的好地方。

  「今天是第一次來。」山口忠接過球,在手裡掂了掂。

  他目光微微垂下,「想著……多加練習一會兒。」

  「那你加油哦!」花音朝他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臉頰上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我先帶悟空去那邊跑跑,不打擾你了。」

  感覺可能耽誤了他訓練,她說完便牽著迫不及待的悟空小跑著離開了。

  「欸……」

  山口忠張了張嘴,本想告訴她其實自己已經練得差不多了,但話還沒出口,花音牽著狗狗已經跑遠了。

  他只好把話咽了回去,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排球上。

  山口忠深吸一口氣,他將排球穩穩拋起。

  「追加練習墊球200個,現在開始!」

  山口忠練習完,坐在台階上休息了一會兒。

  等呼吸都平復了,身上的熱意散去,花音還沒回。

  猶豫了一瞬,山口忠抱著球去找她。

  沒走多久,他就看到了蹲在販賣機旁邊的花音。

  不過……

  一個背影很眼熟的男生蹲在花音面前,正低頭和她說著什麼,手掌在摸悟空的背。

  對方穿著T恤和淺色牛仔褲,限量版球鞋,臉上掛著從容不迫的笑容。

  一看就是在學校裡很受歡迎的那類學生。

  這時男生換了個姿勢,側臉露出來。

  山口忠怔住。

  結城川一。

  羽毛球社主將,成績在年級中名列前茅,據說人也相當開朗隨和,和誰都能交朋友。

  受歡迎的程度自然不必說,羽毛球部經常被各個年級的女生圍得水泄不通。

  「……」

  山口忠腳步頓住,握著排球的手掌緊了緊。

  「白河同學可以給個line嗎?想以後能約你吃飯。」

  結城川一晃了晃手機。

  山口忠聽到了對話的內容,如同被冷風吹了一通,本來鼓起勇氣走過去的想法又偃旗息鼓了。

  多管閑事會被討厭吧……?

  花音和誰認識,和誰交朋友,和誰……戀愛。

  都是她的自由。

  他沒有資格去插手。

  山口忠沉默地看著那邊,心裡有點悶悶的,像堵了團棉花。

  「……」

  就在這時,花音的目光越過結城,一下子看到了他。

  「小忠!」

  她立刻站起來,牽著狗狗朝他小跑過來。

  漂亮的眉眼彎成月牙,風掠起紅色的發絲,少女笑容愈發甜蜜明亮。

  山口忠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直到瞥見她身後結城川一的臉。

  ……對方臉上的漸漸從容消失了,只留下一絲還沒得及掩藏的不甘。

  這微妙的變化,被山口忠捕捉到。

  花音停在他面前:「抱歉,耽誤了一下下!」

  山口忠垂首,看向停在他面前的花音。

  臉頰上墜著可愛的酒窩,紅發搭在肩膀上,有一縷發尾被風吹亂,不聽話地翹在肩頭。

  山口忠心頭一動,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山口忠小聲:「頭發亂了……」

  手臂自然地越過她的肩頭,手肘微彎,指尖從她的頭發中穿過,把撥到她背後。

  這個動作從遠處看,就像是小心翼翼的擁抱。

  花音一手拿著兩瓶飲料,一手牽著悟空,確實不太方便整理。

  於是她微微側身,很配合地任由他動作,笑眯眯誇他:「小忠好細心,我都沒注意。」

  山口忠臉紅了紅:「……」

  他低垂著眸,注意力只放在她身上,沒有去看依然盯著這邊的結城川一。

  動作只持續了幾秒鐘,山口忠拉開距離。

  「好了。」他低聲道,隨即自然地站到她身側,肩膀不經意挨得很近,「走吧,東西還放在那邊。」

  兩人並肩,帶著狗狗,走回練球的空地。

  山口忠剛才在結城面前那點微妙的緊繃感,現在已經悄然散去,步伐都輕快起來。

  「練完啦?」花音側頭問他。

  看著她的笑容,山口忠心頭最後那點失落的情緒也煙消雲散。

  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帶著點小小的得意,*朝她比了個勝利手勢。

  「嗯!超額完成任務!」

  花音把礦泉水遞給他:「快喝水。」

  花音聽哥哥不止一次說過運動完只想喝純淨水,給他送各種亂七八糟的飲料的都是笨蛋,所以她特地給小忠買的是純淨水。

  聽到他喝完水後,發出那聲舒暢的「呼——」,花音才笑眯眯地打開自己那罐檸檬汁飲料。

  她自己更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解渴飲品。

  想到剛剛在販賣機裡買水的操作,花音興致勃勃地跟山口忠分享小妙招。

  「欸欸,我跟你講哦……」

  聽到花音的描述,山口忠覺得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其實這也不是我發現的啦,」花音抱著冰涼的檸檬汁罐子,語氣輕快,「是我之前在學校裡,看到有個頭發很黑、看起來有點凶巴巴的男生這麼操作過,我就偷偷記下來了。」

  黑頭發?

  看起來有點凶?

  山口忠腦子裡靈光一閃:「你說的是影山吧?」

  花音歪頭:「影山,是誰?」

  「是我們排球部的二傳手。」山口忠用手背擦掉唇角的水漬,「他超級厲害,是天才級別的哦,傳球精准得可怕!」

  「他也是一年級的嗎?」

  「是的,如果不是他在的話,今天的比賽很難贏下來的。」

  花音特地避開比賽的事,沒想到山口自己提起來了。

  應該問題不大吧……?

  她舔了舔唇角的檸檬汁,看向山口忠。

  山口忠眼裡沒有失落或沮喪的情緒,語氣有些興奮:「今天烏野贏了哦,雖然是險勝但還是很開心的。」

  花音:「青葉城西是縣內四強吧,大家果然很厲害!」

  這是她今天拿手機搜的,其實她對排球不怎麼了解。

  「對的,大家都很厲害。」山口忠點點頭,開心的情緒收斂起來,眼神沉靜下去。

  「馬上要IH聯賽預賽了,我也要抓緊練習。」

  一陣晚風吹過,掀起了山口忠被汗水浸濕的額發,呆毛晃動。

  花音不由得回想起上次在河岸旁。

  山口忠追逐著滾落的排球,動作利落而帥氣。

  飛揚的制服衣擺掠過橙色天空,如同一只蓄勢待發的鳥。

  她掀起眼睫,正好撞進那雙山口忠的雙眼。

  山口忠也正看向她。

  不同於平日的靦腆躲閃,此時他的目光沒有半分游移。

  「我……」

  花音歪歪頭。

  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暮色四合中,那雙墨綠色的眼眸明亮而澄澈,清晰地映著一種難以動搖的堅韌和決心。

  少年的聲音堅決而銳意四起。

  「我想要上場機會,每一場。」

  「……」

  花音莫名呆滯幾秒。

  隨即她認真點頭:「我相信小忠一定可以!」

  悟空也適時嚎了一嗓子,仿佛應和著她說的話。

  *

  回去之後,花音寫作業的間隙裡,閑著給哥哥發消息。

  【白河花音:哥哥,你知道什麼是IH嗎?】

  【白河勝之:善用搜索引擎。】

  【白河花音:哥哥好冷漠哥哥好冷漠哥哥好冷漠。】

  【白河勝之:嗯。】

  花音:「……」

  誰能管管她哥。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問,只是想找個借口煩他一下而已。

  既然哥哥這麼說了,花音干脆就打開瀏覽器搜索了起來。

  原來IH大賽全稱叫作全日本高中綜合體育大會,幾乎囊括了各項常見的體育活動,其中就有排球。

  不過不包括棒球欸……

  怪不得她不了解。

  對運動比賽的認知僅限於奧運會和各種棒球賽的花音如是想到。

  她繼續往下翻看搜索結果……啊,IH大賽預賽六月初就開始了,距離現在差不多只剩一個多月。

  小忠肯定很焦慮吧?

  不過她也相信可以做到。

  得到上場機會,然後全力以赴。

  ……

  果然不久之後,花音就聽到了排球部要集訓的消息。

  「是排球部特有的活動嗎?」

  午餐時,明日山緒裡叉起一塊西藍花放進嘴裡,興趣勃勃地問坐在旁邊的山口忠。

  「其他運動社團應該也會有。」山口忠咽下嘴裡的食物,解釋道,我們是和東京的音駒高校一起,正好趁黃金周的假期。」

  「東京的學校欸。」花音眼睛一亮。

  由於哥哥白河勝之的緣故,她對東京的各種學校都有著本能的好奇。

  「集訓的話,大家都住在一起的吧?」

  「嗯,是住在一起的,」山口忠臉上也洋溢著期待,「可以和東京的強隊切磋,是難得的機會,可以趁機提高能力,大家都很開心。」

  月島:「……」

  月島吃了口飯:「……」

  月島默默望向遠處的天空:「…………」

  所以為什麼忽然就一起吃飯了。

  好像是拎著便當准備下樓就被拽到天台上來了。

  而自己的同伴還一臉高興,十分順利地接受和兩個異性同學共享午餐時間這件事。

  四個人裡面有三個話癆……

  果然很吵。

  以後不會都要一起吃飯吧,月島螢面無表情地嚼著可樂餅,開始為自己的耳朵擔憂。

  「哦哦哦——」明日山緒裡握了下拳,語氣激昂,「青春中充斥著汗水與努力的集訓之旅,聽起來就好燃啊!」

  「……?」

  花音眨眨眸,「緒裡貌似比兩位當事人激動多了。」

  月島螢淡淡開口:「沒記錯的話,明日山同學加入的是烘焙部吧。」

  明日山緒裡:「是的,怎麼啦?」

  「我只是很意外……」月島瞥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開學時毅然決然加入出了名的劃水社團的人,竟然會被運動社團的集訓鼓舞到。」

  明日山緒裡撓撓頭笑起來,下一秒反應過來對方是在挖苦自己,頓時「哈——?」了一聲,伸手錘了錘桌子。

  月島螢無動於衷地吃飯。

  花音和山口對視一眼,同時捂嘴偷著樂。

  緒裡響亮的聲音驚動了圍欄上的烏鴉,撲棱棱的羽翼聲驟然響起。

  四人同時循聲側目望去。

  遠處陽光明亮得晃眼,天空澄澈如洗,湛藍與金輝交融的景色,被他們盡收眼底。

  不必遠眺,張開羽翼的鴉群扶搖直上。


第15章

  黃金周將至,整個校園都躁動起來。各個樓層隨處可見蹦蹦跳跳或哼著歌的學生,連風紀老師抓獲的在走廊上奔跑的學生都比平時多了一倍。

  也難怪大家興奮,除了部分運動社團要集訓,大部分學生即將迎來整整七天的長假。

  放學鈴一響,教室裡滿是討論假期去向的熱烈聲音。

  排球部的集訓准備正熱火朝天地進行著,山口忠和月島螢早在放學鈴敲響時就溜出了教室。

  只有班長還站在講台上,強調著安全事項和同樣不可忽略的假期作業。

  其實根本沒人聽他講話。

  班長:「……」無奈嘆了口氣。

  冒著被風紀老師當場抓獲的風險,班長迅速掏出手機,任勞任怨把注意事項群發給大家。

  這樣總就不會忘記了吧。

  花音收拾好書包,正准備和明日山緒裡一起離開學校,卻被出現在教室門口的藤原老師叫住了。

  「白河同學,來一下辦公室吧。」

  到了辦公室之後,花音禮貌地鞠躬。

  「老師好。」

  藤原老師低頭看著手裡的表格:「白河同學,你國中時是英語課代表對吧?」

  得到花音肯定的點頭後,藤原老師說明了來意。

  原來學校要派學生代表烏野參加縣裡的英語演講比賽,花音英語成績在年級裡名列前茅,又有過參加口語大賽的經歷,是眼下最合適的人選。

  比賽時間初步定在五月末,具體日期待定。

  花音略作思索便點頭同意了。

  目前的學業和社團活動對她構不成負擔,參加比賽也是個很好的鍛煉機會,沒有推脫的理由。

  詳細詢問了比賽的注意事項和要求後,花音走出辦公室。

  一出門,就看到明日山緒裡正懶洋洋地斜倚在牆邊,努力擺出一副酷酷的姿勢。

  花音跳過去:「在干嘛呢?」

  明日山緒裡立刻換了個姿勢,單手撐著腦袋,故作憂郁狀:「當然是在等你啊∼」

  花音:「……」

  緒裡:「你這是什麼表情?」

  花音眨眨眸:「覺得你很可愛的表情。」

  緒裡切了一聲:「花音就是看誰都很可愛啊,我都不稀奇了。」

  花音本來想反駁,還沒張開,緒裡又嘟囔了一句。

  「特別是看山口那家伙。」

  花音笑眯眯:「因為小忠本來就很可愛啦。」

  兩人順路去了附近的商場。

  給爸爸打電話報備不回家吃飯後,花音和緒裡在商場的長凳上糾結了足足半小時,才選定一家自助餐廳,忍痛斥巨資,美美地享用了一頓大餐。

  最後,兩人捂著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各回各家。

  花音走到家門口時,心裡有點犯嘀咕。

  往常還在附近,就能聽見悟空興奮的「嗷嗚」聲衝出來迎接,今天怎麼靜悄悄的?

  推開門,她一眼就看到了在沙發前焦急打轉的悟空。

  以及面無表情拿著狗玩具的白河勝之。

  「哥哥!」花音驚喜地叫出聲,書包隨手一扔,整個人就跳起來掛在了白河勝之身上,「嗚嗚你不是說回不來嗎!」

  與此同時她瞥見了茶幾上的粉色禮盒。

  肯定是哥哥帶的禮物!

  雖然這家伙總擺著張冷臉,但每次回家,給她帶點小驚喜的習慣倒是從沒變過。

  花音感動得抱得更緊了,跟悟空附體了似的拱來拱去。

  白河勝之顯然對這種「突襲」習以為常,熟練地單手把她的腦袋推開。

  結果下一秒,胳膊又被緊緊抱住。

  白河勝之:「……」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對這個超黏人的妹妹徹底沒轍,只能認命地抬手胡亂揉了揉她腦袋,算是默許了。

  「學校改時間了,放三天假回家休整,回學校去集訓。」

  怎麼都搞集訓啊……」花音抱著哥哥的胳膊不撒手,頭發被揉成雞窩也毫不在意,「才放三天假?我想跟哥哥出去玩嘛。」

  說起和妹妹出去玩,白河簡直頭疼。

  他作為一個男高中生,對女生的逛街絲毫不感興趣,每次出門除了拎包就是在時裝店等她們試穿各種各樣的衣服。

  ……還要他點評那種。

  ……還不許說不好看那種。

  想想就累得不行。

  但是……

  低頭看著妹妹像只毛茸茸的小狗一樣,把腦袋埋在他肩膀蹭來蹭去。

  那雙亮晶晶的琥珀眸裡全是期待和雀躍,對他的喜歡不加掩飾。

  ……刻薄的話只好憋在心裡。

  白河勝之:「三天還不夠麼,都陪你出去玩。」

  這句話說出之後,不出所料地收獲了花音燦爛的笑容,以及一句超大聲的「我最喜歡哥哥了」和「哥哥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

  白河勝之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屈指彈了彈妹妹的額頭。

  「所以,現在、立刻、馬上,從我身上起來。」

  「……好嘛。」

  花音不情不願地松開手,彎腰撿起地上的書包,哼著不成調的歌往二樓走去。

  白河勝之剛松了口氣,以為世界終於清淨了。

  樓梯拐角處,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悄悄探了出來。花音扒著牆邊,露出小狗般濕漉漉的可憐眼神,對他招了招手。

  「我沒有零花錢了,明天和後天可以讓哥哥來付款嗎?」

  白河勝之:「……」

  白河勝之:「我建議沒錢就不要逛街了。」

  *

  次日一早,花音還沉睡夢鄉的時候,一雙手悄然貼在她臉上。

  那雙手不僅沾滿了冰冷的水珠,還在不停用力,擠壓她的鼻子。

  「干嘛啦……」

  花音迷迷糊糊翻了個身躲開,把臉蒙在被子裡。

  下一刻被子被掀開,白河勝之冷漠的聲音就響起:「起床跑步,你懈怠了。」

  臉頰上的軟肉被鉗住,花音痛得睜開眼,外面還是霧蒙蒙的一片。

  「天都沒亮呢。」花音小聲抱怨,用力把哥哥的手拍開,「你不敲門就進來,影響我睡覺了,我會發脾氣的。」

  白河勝之嗤笑:「我快把門敲破了你都沒聽到,我怕你昏迷了才進來的。」

  「……」

  「不聽不聽!」

  花音把自己蜷成一團,整個人跟鴕鳥似的埋在被子裡。

  「再等你三分鐘。」白河勝之不慣著她,看了眼牆上的時鐘,「不起床的話今天的逛街任務取消。」

  「……」

  花音痛苦地扭成一團:「……」

  慢吞吞坐起來,頂著亂發,用飽含怨念的眼神用力瞪他:「我最討厭哥哥了。」

  白河勝之:「哦。」

  花音:「……」

  現在又更討厭了一點。


第16章

  等花音穿好運動服站在家門口的時候,大腦還是沒開機的狀態。

  昨天晚上她邊慶幸今天不用早起上學,邊追番追到半夜兩點,心想著反正今天可以睡到中午起,然後直接去逛街吃飯。

  結果……

  沒人跟她說要早起跑步呀!

  不過確實她應該習慣的,哥哥每次回家都要強行讓她運動,說是保持身體健康什麼的。

  花音:「==。」

  她覺得她現在就很健康啊。

  只是有點容易感冒而已。

  白河勝之穿著紅色運動短袖,腳步輕快地跑在前面,有意放慢速度等花音跟上。

  但即使這樣,跑了一會兒她已經完全眼睛放空了。

  雙腿跟灌了鉛一樣。

  呼吸重重的。

  花音變成蛋花眼:「……」

  跑步其實是一種酷刑對吧。

  不然的話她的呼吸道怎麼這麼痛。

  她討厭跑步!!

  反觀白河勝之呼吸都沒亂,渾身清爽的樣子,還有心思吐槽她。

  「好弱,你比悟空還弱。」

  花音無力地垂著手:「……」

  她已經沒有任何反駁的力氣了,現在只想席地躺下,閉上眼睛睡一覺。

  前面一段正好是上坡,白河勝之看了一眼花音的狀態,減慢速度往上走。

  花音跟在哥哥後面慢慢走著,稍微恢復了些。

  「你這樣真的能過體測嗎?」白河勝之把包裡的純淨水遞給花音,極度懷疑的語氣,「會栽倒在跑道上吧?」

  「哥哥你要知道,我們普通學生的體測只是跑兩圈就夠了。」感受到濕噠噠的劉海,花音的怨念要化為實質了,「不是像你們運動社團一樣需要跑20圈的。」

  而且她在普通人(指非體育生)裡面體力算不錯的了好麼。

  畢業考的時候體育也是滿分的!

  正要開口說話,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懶洋洋、拖著長長調子的聲音。

  「那個——打擾一下——」

  白河兄妹同時循聲望去。

  一個穿著亮眼紅色訓練服的少年正走近,頂著一頭睡得有點不服帖、亂翹著的黑發,整個人透著一股隨性又有點酷酷的氣質。

  他禮貌地抬了抬手:「請問,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金色頭發的男生?」

  少年的聲音偏低,帶著一點點天然的沙啞質感,像風吹過樹葉的輕響,聽起來格外舒服。

  花音不自覺地多看了他兩眼。

  「他穿著跟我一樣的訓練服。」黑尾鐵朗輕輕扯了扯自己的紅色外套,又在自己下巴的高度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麼高,還背著一個超——級大的包。」

  白河勝之挑眉:「……音駒?」

  花音在一旁警覺豎起耳朵。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來著?

  唔,想起來了。

  好像是小忠說要和烏野集訓的學校?

  花音好奇地轉眸,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黑發少年。

  「哦——?」黑尾鐵朗歪歪頭,十分意外,「我衣服上可沒有校標哦。」

  高中的棒球賽多以地區劃分,白河勝之所在的稻城實業高中也在東京,和東京都立音駒高校的棒球部交鋒過好幾次。

  音駒運動社團那標志性的亮紅色訓練服,他看著挺眼熟。

  所以當黑尾鐵朗走近時,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在宮城老家偶遇東京高校的球隊,心裡難免有些許的好奇,便下意識地向對方確認了身份。

  聽到白河勝之的解釋,黑尾鐵朗驚訝:「稻城實業啊,我去年還去看過你們的棒球比賽呢,夏季甲子園!」

  白河勝之:「……」

  白河勝之想起去年在甲子園比賽中暴投之後哭泣的好友,聳聳肩:「希望沒讓你失望。」

  兩人又輕松地聊了幾句。

  黑尾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白河勝之適時地指了指旁邊的岔路。

  「幾分鐘前,你要找的人往那邊走了。」

  黑尾鐵朗笑著道謝,轉身朝岔路快步走去。

  「哥哥。」花音看向黑尾鐵朗的背影,「他們好像是來和我們學校比賽的。」

  音駒的訓練服外套上沒有校標,但有三色排球的圖案,想來是用於在校內區分社團的。

  白河勝之狐疑低頭:「你什麼時候對排球賽這麼上心了?」

  「當然要上心了。」花音振振有詞,「因為我有位朋友是排球部的啊。」

  空氣突然安靜了兩秒。

  白河勝之慢慢轉過頭,眯起眼睛看向妹妹,一字一頓地問:

  「男、生?」

  *

  和音駒的比賽要等到黃金周第三天,因此假期的前兩天,烏野排球部依然維持著平時的訓練節奏。

  早訓的核心內容是體能訓練。

  烏野排球部的隊員們常常跑出校門,沿著學校附近蜿蜒的山道進行長跑訓練。

  宮城縣處於本州東北部,地形多山多丘陵,起伏的道路如同天然的訓練場,烏野這條著名的「心碎之坡」對心肺和腿部力量都是嚴峻的考驗。

  跑出一段距離後,隊伍不可避免地拉開了差距。

  影山飛雄和日向翔陽這兩個家伙如同較上了勁,兩人你追我趕,身影很快消失在坡頂。

  而在隊伍的另一端,體力相對普通且不愛跑步的月島螢和山口忠則遠遠墜在隊伍後面,身上也是汗如雨下。

  「加油啊山口,跑過來就可以休息了!」擔任臨時監督的澤村大地站在前面,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還有月島你也是,別松懈!堅持住!」

  山口忠:「……」

  月島螢:「……」

  他們擦了擦汗,努力抬起沉重無比的腿。

  短短一段路,疲憊的兩人卻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到集合點。

  菅原孝支及時將水瓶遞給他們,一抬頭,卻發現平時最能蹦跶的那個不見了。

  菅原問影山飛雄:「日向人呢?」

  剛還跟日向搶水瓶的影山:「不知道啊。」

  菅原:「……」

  你們這群一年級,沒一個省心的。

  他趕緊招呼澤村大地:「大地,你先帶大家回學校吧,我去旁邊岔路找找日向。」

  大地整合好隊伍,確定只少了日向翔陽和菅原孝支之後,帶著隊伍返回學校。

  精疲力竭的隊員們大多沉默著,個個都呼吸沉重,連平時最吵鬧的田中龍之介和西谷夕都耷拉著腦袋。

  山口拖著沉重的雙腿,慢吞吞地綴在隊伍的最末尾。

  汗水早已浸透了T恤,濕漉漉地緊貼在背上,冰涼又黏膩,讓他很不舒服。

  就在這時,前方轉角處突然傳來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

  「因為我的朋友在排球部啊。」

  女孩子的聲音——

  提到了排球部——

  這句話就像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疲憊的隊伍忽然精神了一些,大家不約而同地放緩了腳步,好奇地循聲望去。

  緊接著第二句話飛過來。

  「是的哦。」

  「叫小忠呀。」

  小忠

  烏野排球部名字裡面帶「忠」的就一個。

  排球隊的大家像是聽到了什麼指令似的,瞬間齊刷刷地扭頭,目光精准地投向隊伍最後面那個還在狀況外的身影。

  而被cue到山口忠,此刻正揪著自己濕透的T恤下擺,胡亂擦著臉上的汗珠。

  頭發一翹一翹的,表情茫然得像迷路的小狗。

  很快,轉角處出現兩道身影。

  紅發在清晨的陽光下十分耀眼,看清他們的一瞬間,少女的琥珀眸亮起。

  「是小忠欸!」


第17章

  「是小忠欸!」

  轉角處,花音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臉上綻開一個驚喜而雀躍的笑容。

  她蹦了一下,從人群的縫隙中跟他揮揮手。

  白河勝之的目光則不動聲色掃過這群穿著統一白T恤,顯然是剛跑完步的少年們。

  最後帶著幾分漠然和探究,落在了最後面的墨綠發少年身上。

  山、口、忠?

  打破僵局的是烏野內部瞬間點燃的八卦之魂。

  「哇哦——!!」

  西谷夕發出響亮的聲音,聲音充滿活力,跟剛才的樣子判若兩人。

  田中龍之介緊隨其後,興奮地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澤村大地,眼神亮得驚人。

  「她她她說的是小忠——!對吧!」

  「哇哇哇超可愛的女孩子!」

  「竟然還是山口的朋友?」

  「我也想要這種朋友啊可惡。」

  起哄聲和善意的調侃瞬間打破了山道的安靜,像一群突然被驚起的麻雀。

  而山口還愣在原地,手掌扯著T恤下擺,露出一小節腰線。

  聽清了各種調侃聲之後,他臉頰「騰」地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爆紅,眼神呆滯地盯著跟他打招呼的少女。

  「花音……你、你怎麼在這裡?」

  他剛說完,周圍就響起一聲口哨聲。

  驚喜與靦腆交織的感覺讓山口忠大腦一片空白。

  山口忠:「qwq」

  他下意識想用濕透的T恤捂住臉,又覺得這動作更傻。

  手僵在半空,像個程序錯亂的機器人。

  結果就是他走過去的時候,不小心同手同腳了。

  澤村大地看著大家一副腳底生根的摸樣,挨個給他們拉走,在這裡盯著人家好朋友聊天算是什麼事嘛,他們去前面等小忠。

  白河勝之看著山口:「……」

  這家伙不僅體力一般,運動神經也不怎麼發達的樣子。

  在排球部是替補吧?

  這麼想著的時候,白河勝之忽然感覺自己被人推了推,低頭一看,是妹妹正在翻他兜裡的東西。

  花音掏出幾根能量棒:「跑步很累吧,這個給你吃。」

  接著她解釋了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以及介紹站在自己旁邊的白河勝之。

  「你好,我叫山口忠,請多多指教。」

  面對一臉漠然的紅發少年,山口忠乖巧地鞠躬。

  白河勝之淡淡:「不用客氣。」

  山口忠身上的熱汗這會兒冷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平復下來,他悄悄掐住自己的手心。

  抬頭正好和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琥珀眸對視著。

  山口忠瞬間垂下眼。

  怎、怎麼感覺……

  花音的哥哥,看起來凶凶的。

  不過沒等他多想,花音就迫不及待跟他說起剛剛的事:「剛才我看到音駒的隊員了,你們今天要比賽嗎?」

  「今天沒有比賽,後天才開始。」山口忠鎮定了一些,他好奇地問,「音駒也在這條路上晨跑嗎?」

  「應該只是路過吧。」花音歪歪頭。

  黑尾鐵朗雙手插兜的閑散模樣,半點都不像是跑步,更像是散步。

  兩人嘰嘰喳喳說著,白河勝之抱臂靠在後面的圍欄上,沉默不語。

  兩個人的聊天模式……

  他很熟悉。

  幾乎和他們兄妹之間差不多。

  這意味著……妹妹跟山口真的很親近。

  不過山口比他更有耐心就是了,幾乎什麼話都願意接,哪怕是廢話。

  中途有自行車騎行的人經過,山口忠很自然地挪到妹妹身側,自己則站在靠近路的那一側。

  聽了一會兒的白河勝之:「……」

  好無聊的對話內容。

  幼稚得跟剛上一年級的小學生似的。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白河勝之現在只想把妹妹拽走。

  正苦於沒有合適的理由,轉角處忽然竄出來一道身影。

  「哦哦哦——山口!」日向翔陽特有的充滿活力的聲線,橘色小狗旋風一樣奔過來,「你怎麼在這裡,大家呢?」

  說完他才注意到白河兄妹,毫不社恐的日向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花音也揮揮手:「你好你好。」

  花音好奇地盯著他的腦袋:「你的發色好漂亮,是染的嗎?」

  「是天生的。」日向揪了揪自己的頭發,「我和我妹都是這個發色。」

  花音:「好巧,我和我哥也都是紅發。」

  說完她指了指旁邊的白河勝之。

  日向轉頭:「哥哥好。」

  說完又感覺不對勁,但是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白河勝之:「……」

  一個比一個神經大條。

  日向正在向山口忠分享自己剛剛見過的男生,花音聽到之後發現應該是黑尾鐵朗要找的那位,這驚人的巧合。

  花音:「之後是不是有個男生去找他?」

  日向:「是哦是哦,你怎麼知道!」

  花音:「因為我和哥哥正好碰到了,他向我們問路,他們是音駒高校的學生哦。」

  日向:「哇塞好巧!」

  日向反應過來:「啊啊啊啊啊音駒!!」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研磨要說之後見了,原來是後天的對手!

  日向一臉呆滯。

  追著日向翔陽跟過來的菅原孝支走過來,招呼他們:「快走啦,要回去集合了。」

  日向積極地答應了,又風一樣地跑走。

  而山口忠回頭看了眼花音,和她告別。

  剛才聊天的話題還沒結束,花音依依不舍:「那之後見哦。」

  山口也眼巴巴:「好……拜拜。」

  花音掏出手機晃了晃:「手機聯系!」

  山口忠:「嗯嗯!」

  花音還要說什麼,被抓住機會的白河勝之一把拽走了。

  *

  前面不遠處,山口忠剛過拐角就被等在那裡的烏野的前輩們瞬間包圍了。

  「山口!快老實交代!」

  「你這家伙什麼時候認識的這麼可愛的朋友啊!」

  「就是就是!『小忠』叫得好親切哦!」

  「可惡可惡,我真的羨慕了——!!」

  西谷和田中一左一右勾住山口的脖子,興奮地搖晃著他,連東峰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月島則慢悠悠地推了下眼鏡,躲開了山口忠求助的眼神。

  「不會是約好的吧,山口!」

  「真的只是巧合啊!前輩們饒了我吧!」

  山口在隊友們的熱情拷問中,頂著那張堪比番茄的臉,被簇擁著(或者說押送著)朝學校走去。

  日向本來在和影山比賽誰更快到達學校,剛起步的時候就想到自己碰到的男生。

  「哦對了,我剛剛碰到了音駒的隊友。」

  「哈——?」

  眾人的目光齊齊盯住出口驚人的日向身上。

  「你小子怎麼不早說!」

  「那群cityboy——長什麼樣子?!」

  被「圍攻」的對像瞬間轉向日向,箍在山口肩膀上的手臂都落向橘子頭,一片哄鬧中躲過一劫的山口忠連忙退到旁邊。

  能量棒還握在手裡,山口忠低頭。

  花音先是給他手裡塞滿,又覺得不夠似的,把哥哥兜裡的能量棒,全部轉移到了他的兜裡,當時白河勝之一臉無語的表情。

  而花音只看著他:「要好好補充能量哦!」

  包裝袋彎折的尖角硌在掌心,山口忠心裡泛起奇妙的情緒。


第18章

  跑完步之後,花音攤在沙發上躺了一上午。

  剛跑完覺得還好,一休息下來她感覺雙腿都不是她的了一樣。

  小腿肚又酸又漲,怎麼搓都不管用。

  白河勝之路過:「誰讓你不堅持運動。」

  花音:「……喂。」

  腿難受歸難受,出門逛街吃飯的計劃可不能取消,花音倒在枕頭上,抱著手機開始搜索附近的餐廳。

  小腿肚的酸脹感一陣陣襲來,她哼哼唧唧曲起腿,眼睛還盯著屏幕上的圖片。

  就在她猶豫是選那家評分超高的松餅店還是新開的泰式咖喱時,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

  她懶洋洋地瞥了一眼通知欄。

  【山口忠:謝謝你的能量棒,超好吃的。】

  【山口忠:(咬了一口的能量棒圖片)】

  花音看到消息,手指自然地回復起來,注意力還分了一半在餐廳的差評上。

  【白河花音:不客氣哦,我哥買了很多。】

  【白河花音: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再給你拿點。】

  山口忠估計在中場休息,消息回得很快。

  【山口忠:不用不用的!】

  【山口忠:我可以自己買,我已經記住品牌名了=v=】

  花音剛准備回復,對面又接連彈出來幾條消息,快讓她看不過來了。

  【山口忠:前輩們也很喜歡吃!】

  【山口忠:圖片x3】

  幾張圖片都是拍的排球部的前輩。

  一個寸頭的精瘦男生蹲在場地外,手裡舉著能量棒,姿勢超拽。

  旁邊還有位矮個子男生,額發.漂染成金色,把剝開的能量棒叼在嘴裡,一臉嘚瑟。

  簡直……不良味十足。

  花音:「……」

  表情一定要這麼耀武揚威嗎兩位。

  要不是早上看到排球部氛圍很好,單看這幾張照片,他還以為能量棒是被搶走的。

  【山口忠:當然了是我主動分給前輩們的,不是被搶走更沒有被威脅。】

  【山口忠:兩位前輩都是特別好的人!】

  慌慌張張的解釋。

  嗯……

  怎麼感覺……

  更像是被威脅了呢。

  花音有些想笑。

  想到早晨在山道上,也是這兩位前輩最先起哄。

  跳起來攬著小忠吹口哨,還擠眉弄眼互相誇小忠的優點。

  真是一點前輩架子都沒有呢。

  【白河花音:等去學校我再給你塞點,你可以帶給前輩們吃。】

  【山口忠:嗯嗯,我買的分給他們!】

  聊的差不多了,花音切屏繼續去挑選中午要去的餐廳。

  在各種店鋪中猶豫不決,花音果斷把想吃的店都截屏下來,打包發送給白河勝之,讓他來選。

  坐在對面的白河勝之:「?」

  白河勝之:「你直接把手機拿給我不就好了。」

  花音抱著手機:「不要。」

  白河勝之:「……」

  他根本不糾結,很快就把餐廳敲定好了。

  花音換了個姿勢躺著,電視上正在放哥哥喜歡的美職棒大賽,她邊刷手機邊看了幾眼。

  【山口忠:有小鳥飛進來了。】

  【山口忠:(一只黃色小鳥停在呢絨網上的照片)】

  花音覺得今天的小忠好像話癆了一些。

  那心情應該很不錯吧?

  【山口忠:像是你上次說的,在公園碰到的很吵的小鳥。】

  【白河花音:這一只吵嗎?有沒有嘰嘰喳喳地亂蹦?】

  【山口忠:沒有誒,還沒一分鐘就飛走了。】

  【白河花音:那正好拍到了!】

  *

  白河家一片寧靜,而屏幕那一端的烏野排球部就相當雞飛狗跳了。

  訓練的*休息時間,田中龍之介和西谷夕湊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很快二人的注意力就被角落裡的山口忠吸引。

  往常他都是跟月島坐在一起,今天居然反常地一個人在角落裡按手機。

  田中和西谷:「?」

  「不對勁!這家伙絕對不對勁!」

  他們倆不只是在球場上默契,現在這種場合也只需要對視一眼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田中點點頭,躡手躡腳從左邊潛伏過去。

  而西谷夕則假裝不介意地繞到右邊和緣下力閑聊了兩句,又迅速矮身,沿著牆邊匍匐前進。

  山口忠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兩大「惡霸」盯上,只在捧著手機樂呵。

  他咬了一口今天花音給他的能量棒,谷物的清甜席卷口腔。

  糾結了一會兒,他點開攝像頭,拍照。

  措辭了半天,他終於敲了一句滿意的內容,和剛拍的能量棒照片一起發送過去。

  對面回復很快,山口忠不自覺地笑了笑。

  「謝謝你的能量棒,超……好吃的?」

  「還拍圖?」

  背後忽然傳來遲疑的聲音,山口忠回頭,撞上湊近的兩張大臉。

  「前前前前前輩!」

  山口忠嚇得原地翻滾了一圈。

  手機倒是沒摔,就是兜裡的其他幾根能量棒灑落一地。

  西谷夕撿起一個,左右瞅了瞅。

  「什麼嘛,就是很普通的能量棒啊,成分都很常見。」

  「這你就不懂了吧。」田中故作高深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豎起食指搖了搖,「畢竟是會跟他熱情打招呼,長得還超——可愛的女生給的。」

  「所以……?」田中龍之介衝他擠眉。

  西谷夕雙手合十:「我懂了。」

  山口忠狼狽爬起來,摸摸被弄亂的額發,頭頂的那撮呆毛不安地顫抖著。

  「前輩……」

  山口眼巴巴的。

  田中龍之介蹲下來拍拍他的肩膀:「山口,你回憶一下,半個月之前我是不是給你掰了半個肉包?」

  山口忠:「……」

  那不是因為田中前輩不喜歡吃紅豆餡嗎?

  不過直覺告訴他這句話不能說出來,山口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西谷夕也蹲在另一邊:「山口,你再回憶一下,一周之前我是不是請你吃了嘎哩嘎哩君?」

  山口忠:「……」

  這倒是真的。

  雖然是「再來一根」中獎送的超級迷你版。

  當、當然了!

  兩位前輩平時對他都很好。

  在排球上也教會了他許多技巧。

  山口忠左看看。

  是田中前輩深邃的目光。

  山口忠又看看。

  是西谷前輩期盼的眼神。

  他閉了閉眼:「前輩們如果想吃的話……就、就自己挑選吧!」

  放在他肩膀上的兩只手頃刻收回,飛快伸向地上各種口味的能量棒。

  田中:「我也吃到了!」

  西谷:「女孩子親手給的能量棒!」

  拿著水瓶路過的菅原孝支:「?」

  而山口忠看他們吃的那麼開心,也撓頭笑了笑,把剩下的裝回兜裡。

  偷偷舉起手機,山口忠拍了一張前輩們的照片。

  哢嚓聲引起了正在啃能量棒的兩人的注意,沒等他們湊過來,山口翻轉手機。

  「前輩,這個……可以發嗎?」

  西谷捏著下巴:「我這個表情很帥,發吧。」

  田中也點點頭:「把我拍得很隨和,你發。」

  山口忠發過去之後,兩人開始坐立難安地在山口忠身邊晃來晃去,臉上的情緒在「學妹會覺得我很有魅力嗎?」和「如果學妹加了我的line之後第一句話我應該說什麼呢!」之間反復橫跳。

  菅原孝支走過來:「等下准備訓練了……喂你們表情還能再惡心一點嗎?」

  知道了事情經過之後,菅原孝支示意山口忠把照片給他看一下。

  菅原孝支:「……」

  菅原孝支遲疑:「學妹會覺得你們是在欺負山口同學吧?」

  畢竟表情張狂,眼神凶惡。

  很難不讓學妹誤會啊。

  「哈——?!」

  田中和西谷:晴天霹靂.JPG

  而山口忠也越看越覺得,他發過去的消息讓人誤解,於是連忙解釋。

  震驚過後的二人看到山口的補救措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腿軟似的靠在一起。

  菅原湊過去一看。

  「……」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感覺是山口被威脅了之後發的消息。

  更有可能是前輩們拿他手機發的消息!

  菅原孝支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他們。

  還是不說好了。

  以免這兩個家伙心跳停止。

  *

  好不容易放次長假,只和哥哥一起玩就太可惜了,花音還約了在白鳥澤的兩位小伙伴,四個人一起度過愉快的假期。

  小林杏和中島千夏對花音這位帥氣還脾氣好的哥哥不算陌生,因為很多次她們出去玩的時候都是白河勝之在後面付款和拎東西。

  他真的毫無怨言。

  所以即使花音再三強調「我哥哥其實嘴巴很毒啦」這樣的話,小林杏和中島千夏依然覺得他是碰到過的男生裡面最耐心的。

  ——相貌也是頂尖!

  更別說他在棒球領域的表現可以稱得上是為數不多的天才。

  小林杏從國一時就很崇拜他,因為她對運動系有非凡的好感。

  而中島千夏本來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看屑一樣,但在白河勝之面前稱得上溫和。

  四人先去了選好的餐廳吃飯。

  等餐的時候,不知道誰先說起排球的事。

  於是整個吃飯的過程都在聊排球。

  小林杏:「我前幾天有去看我們學校排球部的訓練,感覺大家都很厲害的樣子!」

  中島千夏:「嗯……發球的動靜能把人嚇死。」

  小杏去看排球賽倒是不意外,但是千夏對運動的場合向來是嫌棄的。

  花音側目,還沒問出來的時候中島千夏就說出了原因:「小杏非要拽我去的。」

  小林杏捧著碗嘿嘿笑了兩聲。

  花音:「白鳥澤的排球部很強對吧,我偶爾會刷到有采訪。」

  小林杏:「對,經常打進全國大賽呢。」

  一旁的白河勝之喝了口涼白開,望向窗外。

  ……現在老家的排球都這麼熱門了嗎?

  一回到宮城,整天接觸到的話題除了排球就是排球。

  昨天晚上老媽還說公司裡要舉辦員工排球賽,向他詢問應該穿什麼鞋子更舒適以及打排球的技巧。

  白河勝之表示:媽媽我是打棒球的。

  飯桌上的話題不知道為什麼又轉到花音那位朋友身上,她已經在炫耀式地介紹山口忠了,從晃來晃去的呆毛,到可愛的小雀斑。

  恰巧花音擱在兩人中間的手機響了一下。

  白河勝之沒想著要看的,但是屏幕亮起的時候他正好瞥過去。

  上面是山口忠發過來的信息。

  這個頭像……

  不用說,肯定是妹妹畫的。

  因為很早之前花音就給他畫過q版的他,還戴著棒球帽。

  他那時候才擁有自己的手機,注冊了個人社交賬號,花音自然而然地把畫舉到他面前讓他當頭像。

  但是被他拒絕了。

  白河勝之當時想的是:只有笨蛋才會喜歡這樣的頭像。

  比如成宮鳴,或者卡爾洛斯。

  沒想到今天又認識了另外一個笨蛋。

  不過……

  摸著良心說,白河勝之不討厭山口忠。

  甚至有點佩服他。

  他身上好像有種與生俱來的讓人放下戒備的能力,花音和他待在一起很放松也很開心。

  白河勝之垂眸,就看到花音歡快地按著錄音鍵,給手機裡的人分享日常。

  ……兩個笨蛋罷了。

  *

  愉快的一天結束,惜別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後,花音依依不舍跟兩位朋友說再見。

  明天白河家打算開車去外公外婆家,還要住一個晚上,所以沒機會和好朋友碰面,下次聚在一起可能要再等下個周末。

  白河勝之收起手機,抬頭:「回去了。」

  花音還眼巴巴望著兩位好朋友的背影,看到小林杏在轉角處跟她揮手,中島千夏也回頭看向這邊。

  花音露出哭哭臉:「嗚嗚。」

  白河勝之:「……」

  他相信花音說不定真的會掉眼淚,好在他早就知道怎麼轉移妹妹的注意力了。

  「前面不是有你想嘗試的年糕店麼,再不去打烊了。」

  「啊啊啊快去,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等啃上外脆裡軟的熱乎年糕,花音臉上早就變成開心的神色了。

  「你吃嗎哥哥?」花音把年糕遞到白河勝之嘴邊。

  白河勝之冷漠:「不吃。」

  要吃他自己會買,這根都是他買的。

  花音不死心:「你嘗一口。」

  白河勝之:「……」

  白河勝之直接插兜走人。

  「別走這麼快嘛。」花音咬著年糕跟上去,拽哥哥的袖子,「先不回家,我要先去別的地方。」

  「哪裡?」


第19章

  黃金周假期的余溫徹底消散在五月的空氣裡,回歸校園的班級氛圍,與放假前那種蠢蠢欲動的興奮截然不同,被一種混合著疲憊與緊迫的低氣壓所取代。

  一部分同學趴在課桌上,發出對假期逝去的哀嚎。

  另一部分則低頭奮筆疾書,瘋狂趕作業。

  而明日山緒裡更慘一點,她是屬於是邊哀嚎邊狂趕作業的。

  就在她與最後幾道英語題搏鬥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鄰座的花音。

  只見花音托腮悠閑望著窗外發呆,手指正無聊地點在薯片袋子上,發出咚咚的輕響。

  緒裡不禁產生疑問:「竟然有人完完整整地寫完假期作業,難道你沒有出去玩了嗎?」

  花音聞聲轉過頭,順手把薯片袋子拆開。

  「肯定去了呀,」她捻起一片薯片,遞到緒裡嘴邊,「張嘴——」

  緒裡叼住薯片,腮幫子立刻鼓動起來,哢嚓哢嚓的咀嚼:「那…那你怎麼做到的?」

  花音幽幽:「都是晚上寫的啦。」

  想起被盯著寫作業的假期,花音癟癟嘴:「我哥給我規定了每天的任務量,不然我這個拖延症患者肯定會拖到最後幾天的。」

  而且哥哥在知道她五月末就要進行英語演講比賽了之後,無語地問她「所以你現在還不打算准備是指望第一輪就被淘汰嗎」。

  於是順帶安排好了她的口語練習計劃。

  為了避免她偷懶,大部分內容都放在黃金周的假期進行。

  她感覺她現在看到課表上的英語課丟兩眼一黑,有點生理性反胃了。

  「拖到最後……幾天?」明日山緒裡的手幾乎要寫出殘影,發出不可置信的反問,「你要知道在我眼裡,不拖到最後一天晚上都算積極完成作業了。」

  花音顫了顫:「這樣會被我哥重擊腦門的。」

  和緒裡聊完,花音轉頭就看到同樣在寫作業的山口忠,他好像只有幾個題沒寫,所以還沒到抄作業的地步。

  估計時間都用在集訓上面了吧。

  花音默默盯了幾秒。

  山口忠貌似沉浸在思緒當中,對她的盯視一無所知,只是抬手揪了揪額發。

  花音往那邊挪了挪,也捻了塊薯片遞向山口忠。

  金黃的薯片就在眼前,正在寫數學大題的山口忠習慣性湊過去,舌尖卷過,嚼薯片的聲音響起。

  等吃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山口的手一頓,猛然抬頭。

  與此同時頭上的呆毛也咻地立起來。

  跟天線似的。

  墨綠色眼眸盯向花音,帶著幾分懵然和驚嚇,仿佛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

  花音也懵了。

  ……沒碰到手指,也沒什麼吧。

  習慣性動作而已。

  花音這麼想著的時候,喂自己吃薯片的程序還在運轉。

  所以她一邊和山口忠對視著,一邊把薯片咬得哢嚓響。

  並且習慣性地分享:「還吃嗎……?」

  山口忠表情一瞬間變成空白。

  難、難道還是剛才那個姿勢嗎?

  不不不,花音應該只是普通的分享。

  而且剛剛也是自己過於冒昧了!

  「……」山口忠低頭,用力咬咬嘴唇,讓自己停止胡思亂想。

  大腦似乎又轉不動了,他憑借著最後的思考能力拒絕:「不、不用!」

  山口忠耳根的紅暈似乎更深了些,重新埋下頭去。

  「好哦。」花音隨意應了聲。

  她低頭掏了掏薯片袋子,繼續給緒裡投喂去了。

  腦海中其實有一瞬間閃過了「為什麼小忠的耳朵這麼紅」這樣的問題,但他實在是靦腆太多次了,花音大概習慣了他這種可愛的性格。

  隨時隨地開始害羞什麼的。

  真的很可愛。

  *

  放學鈴聲悠揚地響起,教室裡頓時充滿了桌椅挪動和收拾書包的嘈雜聲。

  花音背上書包,習慣性地看向山口忠的位置,卻發現他今天有些不同尋常。

  山口忠罕見地沒有像往常那樣,鈴聲一響就等著和月島一起奔向體育館,而是動作遲疑地整理著課桌上的書本和文具,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花音戳戳他,好奇:「今天沒有部門活動嗎?」

  山口忠頓了頓:「集訓結束之後休整一天,今天不用去訓練。」

  花音眨眨眼,有些意外。

  按照小忠的性格,即使沒有強制性訓練,他也會積極地抱著排球跑出教室吧。

  「原來是這樣。」花音沒有多問,調整了一下書包帶子,「我今天去河道邊寫生,小忠要跟我一起嗎?」

  山口怔住:「……好哦。」

  花音的畫畫用具都存放在社團的畫室裡,所以兩人先去了美術部一趟,拿上東西再離開學校。

  兩人沿著河道往前走,最終在靠近河灣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裡的草坪柔軟厚實,視野也好,蜿蜒的河流泛著粼粼金光,對岸的樹林在夕陽下輪廓分明。

  花音支好畫架,鋪上繃好的畫布。

  山口忠則拿出自己那個磨得有些發亮的排球,在花音不遠處練習墊球。

  兩個人各做各的事,一時無言。

  中途花音畫累了抬頭,看向還在練習的山口忠。

  半仰著頭的姿勢,目光隨著排球而起落。

  屈膝和抬臂的動作都一絲不苟,表情是近乎凝固的專注。

  白色T恤被汗水染得潮濕,緊貼著他起伏的腰背肌肉的線條。

  每一次發力,那截腰線都清晰地繃緊再放松。

  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花音目光定定的。

  在這個時候,她認為小忠身上可愛的那種性格——

  害羞,靦腆,近乎膽小似的謹慎。

  ——幾乎在這時候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更吸引人的堅韌感。

  莫名讓人覺得可靠。

  畫筆不小心從手中墜落,花音才拉回思緒。

  克制住轉眸看他的想法。

  花音用力盯住畫布。

  「……」

  時間仿佛被靜謐的氛圍拉長了。

  夕陽緩緩下沉,將天邊渲染成一片壯麗的緋紅色,大地也被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光暈。

  花音落下最後一筆,滿意地端詳著畫布上的風景。

  搓了搓手掌邊緣的顏料,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坐了好久的身體被舒展開,骨骼發出輕微的脆響。

  山口忠幾乎是同時停下了動作。

  他穩穩接住落下的排球,氣息因為持續的運動而略顯急促,額發被細密的汗珠濡濕。

  因為運動而泛紅的臉頰上,雀斑生動可愛。

  「要回去了嗎?」他問道,聲音帶著運動後的微喘。

  「等等哦,我收拾一下東西。」

  山口忠把排球裝進書包裡,過去幫她分擔一部分沉重的用具。

  回去的路上碰到販賣機,花音正好給山口忠展示了四根手指同時按按鈕的技能。

  意料之中獲得小忠的誇獎,花音笑眯眯地又操作了一次,分了一瓶給他。

  各自捧著自己的飲料,兩人慢悠悠走在路上。

  河道沿途的路燈依次亮起,腳底的影子從長變短,又漸漸拉長。

  風輕輕吹過,花音撥了撥額發。

  兩人貌似都在發著呆。

  ……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山口忽然遲疑著開口:「集訓的時候,我一分鐘都沒上場。」

  花音遲鈍地反應了兩秒,才轉頭看過去。

  花音:「因為大家都很厲害麼?」

  山口忠慢慢抬起眼,和那雙琥珀眸對視。

  他很害怕在其中看到輕蔑或無聊的情緒,但淺色的眼眸如同透明的水,清澈見底。

  只有真誠和關切浮現其中。

  「嗯……」

  山口忠聲音悶悶的。

  看著他耷拉下去的腦袋,讓花音聯想起自己發過好幾次的那只趴在地上哭哭的小狗表情包,可憐又可愛,讓人想摸摸頭安慰一下。

  「我不是影山那樣的天才,也沒有日向的速度,更不像阿月那樣冷靜理智個子還高……」

  紅綠燈的數字倒數著,墨綠發少年低頭細數自己的缺點。

  「……攔網、接球和發球,我水平都很一般。」

  聲音輕得像耳語,不仔細聽都以為他在自言自語。

  花音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和他一起看著跳動的紅燈數字。

  直到綠燈亮起,她才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口:「走啦。」

  過了馬路,走到安靜的街角,她才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依舊耷拉著肩膀的山口。

  「嗯……影山是天才,日向像閃電,月島同學又高又聰明。」

  花音一句一句復述他的話,然後語氣輕輕一轉,目光落在他緊握的手上,指節微微泛白。

  「但是小忠,上次吃飯的時候,你不是還在為救起來的球而高興嗎?你說一開始都接不住的,後來慢慢可以做到了。」

  「你跟我說過的炸薯條技術,也不是第一次就能炸得熱乎乎又軟趴趴的呀……」

  她頓了頓,直視他有些怔忡的眼睛,嘴角彎起一個鼓勵的弧度。

  「我沒打過排球,不懂排球,但是在我眼裡……」

  她轉身繼續往前走,聲音帶著點理所當然的篤定。

  「小忠從來都不是會選擇放棄的人,對吧?」


第20章

  「島田便利店?」

  花音望向招牌,慢慢念出名字。

  明明剛過了紅綠燈,說完那番話之後山口忠卻忽然拉起她手腕,帶她走入拐角,一路來到陌生的便利店面前。

  山口忠點頭:「這裡的店員是町內會的排球手,上次他發出的跳飄球很厲害……」

  注意到花音低著頭,山口忠也迷惑地低頭。

  山口:「怎麼了?」

  花音:「……」

  花音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小忠可以先放開嗎?」

  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圈著對方纖細的手腕,山口忠驚嚇到了一樣往後彈跳,把自己逼到牆角,熱熱的臉貼在瓷磚上。

  山口忠舌頭打結:「啊啊啊啊啊抱歉!!!」

  花音也只是指出來而已,畢竟剛才她不認路,被他牽著手腕拉過來情有可原,現在已經到店門口了,也沒有繼續的必要。

  「沒事的。」花音表示自己不在意,繼續剛才的話題,「小忠想要學習跳飄球嗎?」

  「嗯嗯,覺得很厲害。」

  說到關於排球的事,山口忠立刻忘記害羞。

  本來還有些猶豫,這樣貿然上門請求拜師對他來說難度有些太高了,他內心是十分想要學習的,只是差了一點點鼓起勇氣的契機。

  剛好花音那番話點燃了他。

  於是頭腦一熱就拽上花音,順著早就在地圖上尋找過的路線狂奔了過來,沒有留給自己絲毫猶豫的機會。

  「排球裡面有個角色叫救場發球員。」山口忠給花音科普道,「我想承擔這樣的角色,如果能練好發球的話,我就有上場的機會了。」

  花音眼睛一亮,不僅是因為這個角色在球場上的重要性,還因為小忠已經找好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聽著就好厲害,那我們快進去吧!」

  *

  「要打烊了哦——」

  聽到身後的動靜,島田正把最後一排酸奶擺上貨架,慢悠悠轉身。

  就看到店門口站著的兩個高中生,都穿著烏野高中的校服。

  女生看上去就十分俏皮可愛,男生則靦腆一些。

  島田正多看了那個男生兩眼,越看越眼熟,好像是……

  「前輩你好。」墨綠發少年深深鞠了一躬,「我是烏野排球部的山口忠,上次和您見過面的。」

  「啊——」島田正敲敲頭,「我說怎麼說著眼熟呢,是你啊。」

  山口忠略帶拘謹,察覺到身邊的少女輕輕拍了下他的後背之後,鎮定一些:「前輩,我上次看到你發的跳飄球,覺得很厲害,我——」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鞠躬:「我想跟您學習跳飄球!」

  「這個啊……」島田正笑了笑,「是為了接下來的聯賽預賽嗎?」

  他記得上次受烏養系心之邀,跟町內會的隊友們一起去烏野打比賽的時候,這位雀斑弟弟沒有上場。

  前幾天的集訓他也有去參觀,也沒看到山口忠在場上。

  是沒有得到上場機會吧?

  這樣的話,有焦慮感那就很正常了,這也意味著進取之心。

  看到兩個人的對話步入正軌,山口忠完全能自己應對,她偷偷戳了山口忠一下。

  她小小聲:「我去外面等你哦。」

  花音坐到外面的長凳上,無聊中感受到肚子的空虛感,想起書包裡還有沒吃完的面包。

  她拿出來一個,慢慢啃著。

  往常這個點應該是到家吃飯的時間了,花音把手機打開,給爸爸發消息說自己要晚點回去。

  「注意安全哦,回家不要太晚,有事給我打電話。」

  收到爸爸的回復之後,花音收起手機。

  不遠處幾個男生追逐著跑過去,各自手裡拿著樹枝充當勇者之劍或魔王聖器,嘴裡喊著「來代表人類的命運決戰吧」之類的羞恥台詞。

  很快山口忠就出來了。

  手裡拿著熱乎乎的飯團,遞給花音。

  花音看了一眼,是上次她買過的炸豬排飯團,她最喜歡吃的口味。

  「謝謝!」花音把面包袋子揣進兜裡,毫不客氣地拆開飯團,「正好餓了,剛還想要不要買點東西吃呢。」

  山口忠有些愧疚地摸摸鼻尖:「如果不是我忽然拉著你來這裡,大概你早就到家了吧……」

  「那我還是更想來這裡。」花音笑眯眯。

  花音咬了一大口,飯團有些燙嘴。

  本來想囫圇嚼吧兩下吞掉算了,結果碰到炸豬排裡面的汁水迸出來,溫度高得驚人。

  她連忙彎腰吐出來——

  「唔……好燙!!」

  眼看著白花花的飯粒就要掉到花音的制服裙上。

  嘩——

  動作過快而導致衣服布料摩挲出的聲音。

  花音低頭。

  制服袖子下面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腕。

  手掌向上在她身前攤開。

  被咀嚼過的飯團靜靜躺在他手心。

  「沒燙傷吧?!」

  沒有著急處理手上的東西,山口忠先是關心她。

  花音怔愣著抬頭——

  額發在夜風中輕晃,山口忠眼睫掀起,墨綠色眼眸裡滿是關切。

  「要小心哦,夾在裡面的豬排溫度不容易降下來。」

  花音:「……」

  花音少見的率先移開視線「…………」

  飯團被放到一邊,花音手忙腳亂在自己的書包裡翻濕紙巾。

  當時情況緊急,她沒有過多彎腰就慌忙吐掉了。

  現在她寧願自己遭殃的是自己的裙子或襯衣下擺,而不希望是山口忠的手掌。

  她自己都嫌棄……

  有時候就是很奇怪,越想找到某樣東西就越找不到。

  不知道濕紙巾被塞到哪個角落,她翻了半天都沒找到,索性直接把書包裡的東西嘩啦全倒在椅子上。

  而山口忠已經把自己手裡的飯團甩進了垃圾桶,正站在一旁盯著她的動作。

  「不用著急啦,慢慢找就行。」

  聲音輕緩溫和,甚至還在舒緩她的情緒。

  「找到了!」花音松了口氣,不假思索地用一只手托住山口忠的手掌,另一只手去抽濕巾,「我給你擦干淨——」

  她托住的那只手掌似乎動了一下,又很快穩住。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修長的五指攤開,等她擦拭。

  花音沒有察覺什麼,捏著他手掌邊緣調整了角度。

  略微翻轉,低頭借著便利店門廊上的燈光,仔細擦拭他手心黏濕的印子。

  她的指尖觸摸上去。

  小忠的的手溫度比她高一些。

  手掌邊緣靠近指骨的地方泛著紅,觸感粗糙。

  黃昏下托球的身影又悄然回到她的腦海。

  那雙平穩的雙臂和現在她面前布滿薄繭的手掌,似乎構成了另一面,她極少見到的山口忠。

  堅韌而蘊含力量。

  花音默默擦拭著,動作慢而細膩。

  空氣靜默著。

  只有夜風吹動樹葉時簌簌的響聲。

  恰巧島田正從門口探出頭來。

  「一個飯團吃不飽嘛,我這裡還有切好的壽司——」

  看清面前的景像之後,聲音戛然而止。

  「唔……」

  島田正露出過來人的神色,嘿嘿笑了兩聲,留下一句「不好意思打擾啦——」之後光速退回店內。

  啪地關上了門。

  花音:「……」

  山口忠:「……」

  兩個人的手同時收回,空氣凝滯了半秒,花音略微慌亂地起身去找垃圾桶,把髒了的紙巾和剛才沒丟的面包袋子都扔進去。

  背對著光源。

  花音不由自主地碰了碰自己的臉頰。

  「……」

  臉好熱。

  是……飯團燙的吧。

  都怪。

  飯團。


第21章

  島田正突然出現又離開,微妙的氛圍被打破,留下花音和山口忠兩人在廊燈下。

  空氣有些安靜。

  花音的目光游移一瞬,低頭捏起被放倒一邊的飯團,小口咬了一下。

  她慢慢嚼著,眼神有點沒處放。

  山口忠則注意到了長凳上散開的東西。

  課本,練習冊,零碎的小物件……還有空著的書包攤在一旁。

  「那個……我幫你把東西放回書包?」

  直接動手貌似不太禮貌,山口忠猶豫了一下,轉頭問花音。

  「嗯嗯好啊。」花音嘴裡含著飯團,聲音有點含糊地答應。

  過了幾秒,她才突然想起什麼。

  裡面還有她備用的衛生棉,以及……

  「啊,等等——」

  她急忙轉過頭想阻止。

  但山口忠動作更快。

  他已經拿起了一個方方正正、塑封完好的小盒子。

  他看著裡面那熟悉的運動護具形狀,有些不確定地問:「這是……護膝?」

  花音:「……」被看到了。

  她心裡輕輕咯噔一下,臉上微微有點熱,但很快穩住了。

  她點點頭,語速不易察覺地比平時快了一點:「嗯,本來是打算IH聯賽前再送給你的……」

  山口忠抬眸望著她。

  明淨而圓潤,如果透亮的玻璃珠。

  花音微愣,索性直接說,「……既然被你發現了,那現在就送你吧!」

  她對運動裝備其實不太懂。

  上次是專門拉著哥哥去了他常買的店,挑了這個質量有保障,看起來也挺輕便的護膝。

  「不知道你戴著合不合適……可以試試看?不行就當備用好了。」

  她補充道,目光稍微移開了一下,沒直接看山口忠。

  山口忠愣住了,手裡拿著那副嶄新的護膝。

  「這……太謝謝了……」他有點不好意思,耳尖微微泛紅,「我、我都沒給你准備什麼回禮……」

  花音看他比自己還局促的樣子,反而放松下來,那點小小的不自在也消散了。

  她擺擺手,把手裡還剩一小塊的飯團舉到他面前晃了晃。

  「說什麼呢!這個,」她強調似的晃晃飯團,「就是超棒的禮物啦!我吃得很開心!」

  路過的車輛適時地按了聲響亮的喇叭。

  那份原本計劃在賽場前送出的護膝,就這樣帶著點小小的意外,提前到了山口手裡。

  山口忠把盒子放進書包裡裝好。

  眼裡的開心幾乎要溢出來,動作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

  其實也不是很貴重的東西。

  ……差不多算是。

  ……隨便買的。

  花音低頭。

  吃掉最後一口飯團。

  *

  山口忠回到家時,渡邊麻美正把飯菜端上桌。

  他連忙把書包放下,跑過去洗干淨手,幫媽媽盛飯。

  渡邊麻美狐疑地望向兒子。

  小忠自從上次集訓回來,連著好幾天都蔫蔫的,沒什麼活力。

  今天早上出門上學時,那眉頭還微微皺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才過了不到一天,這回家的腳步都輕快得像要飄起來了?

  山口忠盛好兩碗飯,一抬頭,正對上媽媽若有所思打量的目光。

  他歪頭和媽媽對視:「?」

  渡邊麻美:「這麼開心嗎?怎麼感覺你渾身都在撒花花。」

  「也、也沒有很開心啦!」

  山口忠像是被戳中了,臉頰瞬間有點發熱。

  他趕緊端著飯碗繞過桌子,在媽媽對面坐下,努力克制住笑意。

  然而,強裝的鎮定沒能維持幾秒。

  他剛低下頭扒了一口飯,那努力壓平的嘴角就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不受控制地悄悄往上彎,最後變成一個藏不住的,有點傻氣的笑容。

  渡邊麻美給他夾菜:「碰到什麼開心的事了,給媽媽分享一下?」

  山口忠:「q//////q」

  他低著頭,用筷子無意識地戳著米飯,耳朵尖悄然泛紅。

  扭捏了半天,山口忠小聲說:「媽媽,我收到禮物了。」

  「禮物?」渡邊麻美有些意外。

  隨即想到一種可能,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是女生送的嗎?」

  「……」

  山口沒有直接回答。

  只是唇角又翹起那抹羞澀又開心的弧度。

  他的視線有些游移,不太好意思看向母親,但那明亮的眼神和泛紅的耳廓,已經無聲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渡邊麻美表面平靜。

  實則已經悄悄拿起手機和好朋友開始分享。

  「驚天大新聞!」

  「我懷疑我們家小忠要戀愛了!!」

  *

  而躺倒床上的花音也不那麼輕松。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

  腦海裡循環播放著便利店門口發生的事。

  那種微妙的感覺揮之不去。

  第一次經歷這種心情的花音,感到有些無措。

  臉頰在枕頭裡陷進去,她摸出手機,決定發消息給最信賴的哥哥。

  【白河花音:哥哥,我把禮物送出去了。】

  【白河花音:怎麼感覺心怦怦跳,睡不著?】

  哥哥大概還沒忙完,沒有立刻回復。

  花音想著反正也難以入睡,干脆靠在床頭翻起了漫畫書,直到困得打了個哈欠,才想起去看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哥哥的回復:

  【白河勝之:好好吃飯。】

  花音眨眨眸:「?」

  花音沉思:「……」

  也許……哥哥說得有道理?

  今天晚飯確實吃得比平時晚很多。

  這麼一想通,之前縈繞的心緒似乎淡去了。

  花音放下手機,很快沉沉睡去。


第22章

  次日,烏野排球部。

  空氣裡悄然彌漫開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訓練照常進行,汗水滴落在地板的聲音,專用球鞋在地板上的摩擦聲,以及排球撞擊的悶響交織在一起。

  但在這片喧騰中,山口忠卻像自帶了一個柔光濾鏡。

  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歲月靜好的詭異氣息。

  他接球的動作依舊認真,甚至比平時更加賣力,但每次成功墊起球或者奮力撲救之後,他就飛速低頭瞥一眼自己的膝蓋。

  准確來說是膝蓋上的護膝。

  讓人摸不著頭腦。

  休息哨聲響起,山口忠抱著水壺坐到地板上。

  他並沒有急著喝水,而是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去護膝上幾乎看不見的灰塵,然後才擰開瓶蓋。

  「喂,菅原前輩。」

  田中龍之介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菅原孝支,壓低聲音:「山口那小子……今天是不是哪裡不對勁?」

  菅原孝支正擦著汗,聞言也看向山口。

  觀察了幾秒鐘之後,菅原也皺眉:「感覺整個人都飄乎乎的……?」

  田中龍之介:「跟棉花糖似的,有點惡心。」

  仿佛是為了印證田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對勁」預感,場上突然爆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是日向在和影山加練的時候,極限救球導致他衝得太猛,落地不穩,整個人像顆迷你炮彈一樣,「咚」地撞在了正在旁邊調整護膝的山口忠身上。

  「啊啊啊啊——」

  兩人頓時滾作一團。

  「哇啊!山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日向翔陽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滿臉驚慌和歉意,伸出手想拉山口忠,「你沒事吧?膝蓋怎麼樣?有沒有撞到?」

  「……」

  被撞得有點懵的山口忠搖搖晃晃坐起來。

  眼神還是驚恐的。

  但他第一反應不是檢查自己有沒有受傷,而是立刻低頭,緊張又仔細地查看自己膝蓋上的護膝。

  確認那黑色的布料完好無損,連一道褶皺都沒多出來之後,他才大大松了口氣。

  「沒關系的,護膝沒壞。」

  山口忠的臉上沒有一絲不爽或者抱怨,甚至比平時還要開朗幾分,他安撫性地拍了拍日向翔陽的胳膊,示意他不要歉疚。

  日向翔陽:「……?」

  他迷惑地眨眨眸:「我是說……你有沒有撞傷?」

  畢竟大賽在即,如果他不小心讓山口受傷的話,那他真的會非常內疚的!

  至於護膝,壞了就壞了,他願意賠山口十個新護膝。

  「沒事沒事。」山口忠擺擺手,他指了指護膝,「這個很好用,質量特別好,我膝蓋撞上去都沒感覺到疼,當然沒受傷啦。」

  看著山口忠一臉認真且開心的樣子,日向翔陽的視線緩緩下移,注意力轉到護膝上面。

  黑色款運動護膝,跟他自己腿上的那個相比,除了新舊之外,肉眼看不出區別。

  就是普普通通的樣子……?

  不過山口說特別好用,那肯定有看不出來的過人之處吧。

  或許只有穿上才能體會到。

  被安利到的日向翔陽:「真的這麼好用哇,那你可以借給我戴一下嗎?」

  山口忠:「?」

  山口忠懵:「……」

  他自己剛說了什麼來著。

  為什麼日向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如果是一般的護膝也就算了,但這個是花音送的,他自己都不太舍得穿。出門的時候想到這個護膝可以給他增加信心和力量,才小心翼翼地穿戴好。

  不過……

  翔陽跟他關系一直很好,人家都開口了,一雙算不上貴重物品的護膝沒道理不肯借出去。

  面對日向翔陽那雙亮亮的貓瞳,山口忠也不忍心拒絕。

  山口忠有些不好意思:「翔陽,我明天給你買一副新的。」

  「欸???」

  日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委婉拒絕了,而是受寵若驚地撓撓頭,眼睛如同亂滾的玻璃珠似的亂轉,語氣激動。

  「這這這……不好吧!」

  翔陽想起來自己想借山口的護膝的初衷。

  「我就穿試試,如果好用的話我自己去買,我的護膝也用舊了,正好想買一副新的呢!」

  「……」

  山口忠閉了閉眼:「抱歉!這個真的不能借。」

  他的聲音很低但也非常篤定,「這個是……別人送我的禮物,我舍不得把它借出去。」

  「但但但但但但是!」不擅長拒絕的山口忠羞愧得臉紅了,音量不自覺提高,「我明天送你一副新的吧,就當是我給你推薦這個!」

  「啊啊啊不用,我自己買就行!」

  「我買我買!」

  「我自己買!我有零花錢的!」

  「我幫你買!送給你!」

  本來日向翔陽撞到山口忠動靜就不小,菅原孝支和田中龍之介又正好注意著山口忠,看到他們兩人忽然「爭執」起來,都立刻站起身。

  靠近了之後才發現是互相爭著「買單」。

  察覺到了前輩在身後之後,日向翔陽和山口忠同時閉上嘴巴,悄悄比了個叉叉。

  「這種事還需要爭麼?都給我買好了哈哈哈哈哈。」

  田中龍之介叉著腰大言不慚道。

  日向翔陽連忙解釋了原由。

  田中龍之介咦了一聲,捕捉到關鍵內容:「別人送的?」

  田中龍之介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想到了前陣子跑步時遇到的紅發少女。

  「不會是白河同學送的吧!!」

  他已經從山口那裡知道了花音的名字。

  山口忠聽到他這麼問,故作鎮定地直起腰,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雀躍和羞澀:「是的,她說這個是她特地買的。」

  ……好吧其實並沒有說。

  但花音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對吧!

  「哇哇哇哇——」

  本來在旁邊喝水的西谷夕也跳過來,以自由人高超的魚躍技巧,直接在地板上滑到山口忠面前,湊近盯著他的護膝。

  「什麼護膝,我看看?!」

  於是半個排球部都來圍觀了。

  「這個牌子我聽說過,口碑很好的,看來學妹肯定是仔細研究過!」

  「學妹怎麼這麼好,難道學妹是天使嗎?」

  「怎麼我就碰不到這麼好的學妹嗚嗚。」

  連本來在和武田老師討論事項的烏養教練都抬起頭來,遙遙調侃山口。

  「喲呵∼有了這個護膝,山口肯定會更厲害的∼」

  山口忠臉紅:「……」

  最後還是清水潔子看不過去了。

  把整個人都像是燒水壺似的在噗噗冒蒸汽,眼神呆滯到不知所措的山口忠解救出來。

  山口忠滾到凳子後面,終於躲過了前輩們的起哄。

  他扯過運動外套蓋住臉,眼前朦朧一片,手往下探,下意識摸了摸膝蓋的位置。

  指尖是微涼而粗糙的質感。

  山口忠露出一個美滋滋的笑容來。

  *

  花音在得知山口忠想給自己的隊友買同樣的護膝之後,她爽快地同意了放學後帶山口忠去那家店的請求。

  結束社團活動後,兩人在校門口碰面。

  但是走了一段路之後,花音在路口忽然頓住了。

  糟糕……她已經忘記走哪條路。

  左邊的道路看上去很眼熟,可能是走這邊?

  但是右邊有一家便利店的招牌很亮眼,她好像之前路過了那裡?

  花音站在原地仔細回想。

  山口忠貼心提醒:「到綠燈了,我們走吧。」

  花音:「……」

  花音:「等一下。」

  「抱歉,我好像忘記了那家店的位置。」

  她不好意思地揪了揪發尾,一副被四通八達的道路整得暈乎乎的表情。

  「不用在意。」山口忠低著頭,墨綠色額發垂下去。

  他已經從包裡翻出了護膝包裝袋,另一只手劃亮屏幕,指尖微動,輸入店鋪名稱。

  「正好包裝沒扔,我來看看地圖。」

  花音瞥到那個被保留完好的包裝袋,有些發愣。

  不僅是裡面用來裝護膝的硬紙板保存完好,沒有撕開的痕跡,就連最外面的那層透明包裝,貌似都是用美工刀一點點裁開的,幾乎看不見裂痕。

  「……」

  關於這份禮物。

  小忠真的有認真對待。

  開心的情緒冒出來,花音卻默默轉開眼眸。

  她也搞不懂自己。

  如果是往常,肯定要蹦過去調侃小忠吧。

  「嗯我找到地方了。」

  山口忠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花音轉頭。

  正好山口忠抬頭盯向她,語氣很輕松,「我來帶路吧,花音跟著我走就好。」

  夕陽在天際線處緩緩落下去西沉,光線斜斜地打在建築和行人身上,拉長了每一道影子,空氣裡浮動著傍晚特有的輕快與煙火氣。

  花音低頭,注意到山口忠的影子就堆在自己腳邊,被夕陽拖得老長。

  她一腳踩上去:「你就走在我前面。」

  山口忠不明所以:「可是這樣我看不到你了。」

  花音沒答話,只是伸手揪住了他背後的T恤下擺。

  柔軟的布料在她指間瞬間揉出幾道皺褶。

  剛運動完不久的少年,體溫依然是燙的,透過薄薄的棉質布貼她的指節。

  花音指尖下意識地蜷了一下,稍稍松開些力道,只用幾根手指的指尖輕輕捏著那點衣料。

  「這樣就可以啦,快帶路!」

  山口忠原本想回頭的動作猛地停住,像是被那微小的觸碰定住了似的,腦袋有些不自然地轉回前方,只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花音跟在後面。

  視野被山口忠當得嚴嚴實實。

  她抬起頭,只能看到他輪廓清晰的背影。

  肩膀已經初具成年男性的開闊輪廓,卻又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利落。

  T恤被微風吹動,肩胛骨的線條隨著步伐微微起伏,再往下是弧度收窄的腰身。

  「……」

  花音索性直接抬高視線,正好捕捉到他頭頂一縷不服帖的呆毛。

  山口忠比她高很多,從這個角度仰視,那縷呆毛正好嵌在他肩頭上方那片被夕陽染得緋紅的天空裡,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就真的像一顆小草。

  不知道摸起來是不是和小草那樣柔軟。

  漫無邊際地神游了一會兒。

  花音的目光被馬路右側一家拉面吸引。

  蒸騰的熱氣裹挾著濃郁的魚骨湯香,隔著馬路就能聞到誘人的氣息。

  「回來的時候……」

  無言的情緒在胸口蔓延,她聲音裡帶上些許的期待。

  「小忠可以陪我吃拉面嗎?」


第23章

  只過了幾天時間,藤原老師遞給了花音英語口語比賽的時間安排表。

  從5月28日開始,持續到6月4號。

  每一輪都是淘汰賽,只有贏家才能拿下比賽權。

  花音挨個把同學的凳子放下,表情怏怏的。

  「那沒辦法去看排球賽了啊啊啊!」

  細致地擦掉黑板上所有字跡,山口忠拍了拍黑板擦上的粉塵:「沒事啊,以後還有很多機會的,整個高中——我會堅持打排球的。」

  剛說完就有些懊惱地止住話頭。

  他這樣回答,好像就已經認定了花音想看排球賽是因為他……

  ——也太自負了吧。

  「……嗯!」

  山口忠回頭,正好看到花音直起腰來,臉頰上出現可愛的酒窩。

  她沒有否認他的話,而是認真而坦然地盯著他的眼眸。

  「以後我有時間一定會去看!」

  花音心裡的沮喪被衝散,拍拍手裡的灰塵,她不經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如果她和山口忠的比賽都順利進行的話,她的決賽日正好是排球部的半決賽。

  並且都是下午進行——

  也就是說,大概某個時間節點,他們會同時奮鬥在各自的賽場上。

  努力贏下比賽——

  花音轉頭看向窗外。

  烏壓壓的鳥群發出清脆的鳴叫,展翅掠過湛藍的天空。

  「那就各自努力吧——!」

  *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制服外套都收進了衣櫃,校園裡換上了清爽的夏季短袖襯衫。

  這段時間,花音的課余時間幾乎被英語比賽填滿了。

  她是英語老師辦公室的常客,一遍遍打磨自己的演講稿,偶爾也安靜站在樓道裡,低聲背著稿子。

  除開這些,她每天還特意早起一個小時。

  天剛蒙蒙亮,就跑到空曠的操場角落,邊來回踱步邊練習口語。

  這時候正是運動社團晨跑的高峰期,排球部的隊伍,每天都會准時出現在跑道上。

  花音全神貫注地背著稿子,偶爾會和跑過隊伍中的山口忠目光相遇。

  沒有言語交流。

  只是視線輕輕一碰,眉眼不約而同地彎下去,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最初幾天,排球部的前輩們可沒放過這機會。每次經過花音附近,就有人故意用手肘捅捅山口忠,壓低聲音但語氣誇張地起哄:

  「喂喂,山口!那個紅頭發的一年級學妹,是專門來看你的吧——!」

  「哇哦,山口今天跑步格外有勁呢!」

  「嫉妒山口的第一天。」

  但幾天下來,前輩們驚訝地發現,這位紅發學妹是真的心無旁騖。

  清亮又流暢的朗讀聲幾乎不會停下,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嘈雜。

  他們跑過的腳步聲和調侃聲,似乎都傳不進她耳朵。

  花音專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很多時候,花音可能根本沒注意到他們。

  但他們很難忽視掉花音。

  漸漸地,前輩們的調侃變成了習慣性的張望。

  口音純正的英語背誦仿佛成了他們跑步的背景音,和整齊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

  他們不僅覺得跑步動力更足,甚至英語成績都有所提高……

  專注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光陰的刻度被模糊,指針以固定的頻率跑過一圈又一圈。

  重復的練習中,日子一天天溜走。

  直到某個清晨,排球部的隊伍再次跑過那個熟悉的角落。

  操場靜悄悄的。

  晃來晃去的紅色發尾也消失了。

  ——學妹去比賽了。

  不過他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感慨。

  僅僅幾天之後,排球部也迎來了自己的征途。

  收拾好行囊,坐上學校的大巴,鬥志昂揚的少年們即將在仙台體育館迎接第一輪對手。

  *

  賽事密集進行,花音和山口忠各自奔波,碰面的機會自然少了許多。

  為了英語口語比賽,花音申請了短期停課。

  她跟著藤原老師,輾轉於市內不同的賽點,經歷著一輪又一輪的淘汰。

  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

  特別她還是容易掉鏈子的性格。

  平時大大咧咧的個性沒有讓她成為大心髒選手,對觀眾以及評委老師的審視總是格外敏感,臨場容易緊張。

  好在花音基礎扎實,發音漂亮。

  無數次背過的稿子幾乎成了肌肉記憶。

  所以幾輪下來,盡管小狀況頻發,但最後都能有驚無險地晉級。

  她走下講台時,後背常常沁著一層薄汗,手心也是冰冰涼涼。

  聽見自己的名字才真正松口氣。

  忙碌之中,她和山口忠的聯系僅靠著手機。

  最初幾天山口還在正常上課,他會在課間或午休時,分享一些他覺得有趣的事。

  「這個蝴蝶的翅膀顏色很像金屬欸!」

  「拯救一顆小草(比耶)」

  「買了你上次說過好吃的零食,真的很好吃!」

  無論當時是在嘈雜的候場區,還是在搖搖晃晃的回程巴士上。

  花音看到這些,緊繃的神經會稍稍放松。

  指尖起落,一條一條回復。

  「像會飛的花!」

  「小草說謝謝了嗎?」

  「是吧是吧,我的口味可不會錯。狗狗驕傲.JPG」

  藤原老師坐在她旁邊,覺得她小聲念著信息的樣子很好玩,還調侃她是和誰聊天。

  花音亮出屏幕:「是小忠啦。」

  藤原老師望向花音書包上多出來的掛件:「這個也是山口同學送的嗎?真別致。」

  花音彎眸:「是哦!」

  藤原老師露出了然的笑容。

  幾天之後的假期,山口忠也全身心投入了IH大賽的激戰。

  兩人白天在不同的賽場拼搏,手機常常安靜地躺在包裡。

  等結束後,消息經常同時蹦出來。

  聊的多是些無關緊要的日常——

  「午餐的炸豬排硬得像石頭(堅硬)(堅硬)(堅硬)」

  「比賽場館的空調冷得讓人發抖∼∼∼∼∼∼∼」

  「候場時看到有個路過的男生頭發像山竹(想吃)(食欲大振)」

  當然,核心話題永遠是當天的賽果。

  【白河花音:哇哇哇我贏了!】

  【山口忠:恭喜啦!我們也是!】

  每當對話框裡跳出這樣的消息,花音那顆懸著的心才會「咚」地一聲落回原處。

  「小忠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吧。」

  花音將爸爸端進來的熱牛奶一飲而盡,仰倒在柔軟的被子上。

  望著天花板微微走神。

  明天——

  就是她最後一場比賽了。

  雖然出現了很多小狀況,她還是走到了最後一輪,明天她希望可以穩定發揮,順利完成比賽。

  口語比賽不復雜,兩位同學算上等評委打分以及出結果的時間,也才不到一個小時。

  而排球賽至少要打兩輪,大概率是三輪。

  不過肯定是趕不上排球賽了。

  【白河花音:那比完賽後,我們學校天台見!】

  【山口忠:好哦,一切順利!】


第24章

  次日傍晚的天台。

  花音拆開一盒酸奶,咬著吸管走向天台。

  小忠的比賽想必還沒有結束吧……

  心裡這麼想著,她坐在靠近圍欄的石凳上,望著遠處的流雲發呆。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夏季特有的寧靜感。

  吱嘎——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天台的鐵門被推開。

  花音下意識地回頭。

  墨綠發色的少年出現在門口,額上帶著薄汗,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著,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

  他喘著氣走近,低垂的眼眸如同玻璃珠般透明,沉靜而溫和。

  「小忠。」

  花音的聲音裡帶著微妙的情緒。

  沉沉的暮光落在她側臉上,在她身前,濃烈的橙色鋪滿整個天空。

  山口忠低低答應了一聲,只是默默地走到她身邊坐下。

  石凳不大,兩人挨得很近,胳膊自然而然地碰在一起。

  沉默在暮色中彌漫開來,只有遠處隱約的鳥鳴。

  山口忠的眼眸低低的,望向漫射落日的地板。

  而花音則把手撐在石凳上,目光漫無邊際地放遠,落在被夕陽染紅的天際線。

  直到花音手中的牛奶盒發出「滋滋」的輕響,她把它輕輕放在旁邊的石凳上。

  她側過頭看向身旁的少年。

  幾乎是同時,山口忠也抬起眼睫,恰好對上她的視線。

  「……」

  「……」

  花音頓了頓:「……我沒有贏。」

  好像依然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她下意識避免了「輸」這個字眼。

  山口忠勉強笑了笑:「……我們也是。」

  短暫的沉默。

  花音抿唇:「……」

  說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特別是在只差了0.2分的情況下。

  從她結束比賽的那一刻開始,腦海中就不由自主循環播放著自己比賽時的表現。

  每個發音。

  每個單詞。

  每個動作和眼神。

  幾乎是嚴苛地反省自己哪裡的情緒沒有渲染到位,又有哪一句的停頓做得不夠完美,忍不住地回想,然後在心裡說「如果不那樣的話就會贏下來吧」,隨之而來的是懊悔以及苦悶。

  「……」

  花音覺得自己好久沒有這麼難受過了。

  心揪揪的卷成一團。

  越想越難過。

  越想越難過。

  她忍不住開始掉眼淚:「……嗚。」

  又覺得丟人。

  咬住內唇,努力控制自己不發出聲音。

  「嗚嗚。」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

  制服裙和襯衣都模糊成光影,眼淚砸在布料上。

  臉上肯定都是淚水吧。

  好狼狽。

  不想被看到。

  花音偷偷伸手去捂住眼睛。

  結果抬頭就看到山口忠眼尾也是紅了,眼眸濕漉漉的。

  像一只淋了雨還找不到家的小狗。

  花音呆呆:「……」

  山口忠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注視,有些慌亂地用手背去抹眼淚,但淚水卻越擦越多。

  他抽噎著抽噎著,小聲說:「……我只有一次機會,最後的發球,我也沒發好……」

  聲音裡滿是自責。

  「嗚嗚……」

  兩個人都變成了眼淚汪汪的蛋花眼。

  不過……

  兩個人都哭得這麼慘的話,好像……也就不存在誰笑話誰了吧?

  花音一邊胡亂地擦著眼淚一邊模糊地想

  而且掉眼淚的時候視線被模糊,小忠大概也看不清她哭起來時臉皺成一團,頭發黏在臉側的樣子。

  可是……太難受了啊……

  輸掉比賽的感覺。

  花音哭著抹眼淚:「……」

  旁邊的山口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肩膀顫顫的,手忙腳亂從兜裡摸紙巾,明明自己也在掉眼淚,卻還是先把紙巾遞給花音。

  「別哭啦……別哭啦……」

  「明明、你也在哭啊qwq。」

  花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回應,但還是接過了紙巾,胡亂地在臉上抹了抹。

  為了今天的比賽,藤原老師特地給她化了淡妝,現在肯定已經糊成髒兮兮的一團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音終於哭累了。

  她咬著嘴巴停止哭泣。

  旁邊的山口已經止住了眼淚,正怔怔盯著她,眼眸裡還是水潤潤的。

  眼尾發紅,看起來有些可憐。

  花音愣了愣。

  那種未名的心緒絲絲縷縷地浮現。

  然後,毫無預兆地——

  「嗝!」

  一聲響亮的打嗝猛地從她喉嚨裡響起,打破了兩人之間靜謐下去的氛圍。

  花音:「……」

  卡密撒馬。

  忽然爆哭已經夠丟人了吧!

  為什麼要讓她打嗝。

  還超大聲!!

  內心崩潰的OS還沒播放完畢,緊接著——

  花音:「嗝!」

  這一聲更加清晰響亮,在空曠的天台上甚至帶點回音。

  她連忙捂住嘴。

  「噗……」

  一聲壓抑不住的笑聲從旁邊傳來

  花音羞惱地看過去,就看到山口忠迅速低下頭,肩膀可疑地微微聳動了一下,顯然是在拼命忍住笑意。

  「……喂!」

  山口忠又忍不住地笑了兩聲,然後利落地擰開瓶蓋,這才把水遞到花音面前。

  他聲音還帶著一點忍笑的輕顫,但語氣很認真:「喝一大口水,然後分多次小口咽下去,就不會再打嗝了。這個方法很有效,你試試看。」

  花音將信將疑地看著那瓶水,又看看山口忠。

  丟臉感讓她本能地想要拒絕,但持續的嗝意又實在難受。

  她最終還是接過了瓶子,卻依然捂著嘴,聲音悶悶地從指縫裡透出來。

  「……你轉過去,別看我。」

  她怕自己喝水的過程中猝不及防再來個嗝,到時候一口水噴出來……

  想想都要絕望了!

  山口忠非常聽話,立刻嗯了一聲,乖乖地轉了個方向,背對著她坐好,只留下一個墨綠色頭發的後腦勺。

  他還細心地補充了一句:「嗯,我不看。你喝慢點,別太急。」

  努力讓自己忘記剛才那兩個驚天動地的嗝,花音小心翼翼仰頭,喝了一大口水。

  冰涼的液體在她口腔,讓她的情緒平復了許多。

  她認真地把水分成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整個過程她都很緊張,生怕咽到一半又開始打嗝。

  不過還好這個方法真的很管用,不僅吞咽過程中沒有任何想打嗝的衝動,幾口水下去後,那種煩人的膈肌痙攣感也徹底消失了。

  花音又屏息凝神地等了幾秒,確認危機解除,才如釋重負地放下瓶子。

  她小聲道:「……好了,可以了。」

  山口忠這才轉過身來。

  他已經用紙巾徹底擦干了臉上的淚痕,只是眼尾和鼻尖的紅暈還沒完全褪去,讓臉頰上的雀斑顯得更清晰了一些。

  他眼神定定地看著花音。

  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又可靠的樣子。

  仿佛剛才那個哭唧唧的落水小狗不是他似的。

  看著他那副強裝鎮定的模樣,奇跡般的,花音的尷尬和羞赧感慢慢淡了下去。

  她嘀咕:「好像哭過之後就沒那麼難受了。」

  山口忠頓了頓,擱在膝蓋上的手掌蜷成拳,握緊。

  「嗯,已經結束了……下次我會發個好球,再贏回來。」

  「……」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不遠處的圍欄上,幾只黑色的烏鴉悠閑地梳理著羽毛,偶爾發出幾聲短促的鳴叫。

  太陽緩慢地沉下去,烏鴉的影子落在花音腳邊,她低頭瞅了瞅。

  等影子慢慢移動到凳面上,花音才抬起頭,估計哭泣過的痕跡已經消失了,她深深吸了口氣,站起來拍拍裙擺上的灰塵。

  「我們去吃飯吧!」

  花音努力把語氣放得輕快一些。

  掉眼淚什麼的好消耗體力,明明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卻感覺肚子裡空空如也。

  「好。」山口忠幫她把牛奶盒扔掉。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天台。

  推開沉重的鐵門,樓道裡的光線驟然暗了下來。

  正值假期,學校裡幾乎看不到人影,教學樓裡面顯得格外空曠。

  樓道裡的聲控燈不知到是壞了還是沒感應到,沒有亮起來,只有每層靠近走廊的地方透進一點點天光。

  花音扶著欄杆慢慢往下走。

  身後的山口忠也放輕了腳步。

  快到一樓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微弱的哭泣。

  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暗色中,花音和山口忠對視一眼。

  當場撞見……會尷尬到不知所措吧?

  兩人不約而同選擇了靠牆,躲到光線照不到的角落裡。

  好在那個女生沒有繼續往上走,而是停在原地,哭聲驟然放大,在樓道裡回蕩著。

  花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點腦袋向下望去。

  借著透進來的些許微光,她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短發女生蜷縮在最後一級台階上,臉埋在交疊的手臂裡,肩膀顫抖著。

  花音:「……」

  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大家都不開心呢。

  難道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水逆日麼?

  就在這時,緊挨著她的山口忠似乎想說什麼。

  他微微側過頭,氣息拂過花音的臉頰,壓得極低的聲音含混地響起。

  花音沒聽清,幾乎是本能地,她偏過頭湊近他:「什麼?」

  黑暗模糊了空間的感知。

  她只感覺到自己的耳廓,毫無防備地擦過了異常柔軟的地方,轉瞬即逝。

  帶著一點濕潤,冰冰涼涼的。

  像是果凍的觸感。

  ——砰!

  一聲悶響在寂靜中響起。

  來自於山口忠慌忙後退時背部與瓷磚牆的接觸。

  樓下的哭聲,戛然而止。


第25章

  空氣凝固了。

  花音的心髒幾乎停跳。

  她清晰地聽到下方傳來細微的抽噎聲,接著是衣物摩擦的窸窣,那個女生似乎在茫然地抬頭四顧,尋找聲音的來源。

  花音和山口忠瞬間僵成了兩尊石像,連呼吸都徹底屏住。

  極度的緊張讓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

  花音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為了躲避和傾聽,她和山口忠的距離已經近得離譜。

  左肩處貌似正好抵著他溫熱的胸膛上,只隔著兩層薄薄的夏季襯衫。

  山口忠常年訓練的身體遠比外表看上去要堅實有力,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透過布料清晰地傳遞著蓬勃的生命力。

  ……陌生而具有壓迫感。

  更讓她無所適從的是身高差帶來的位置。

  山口忠比她高出許多,他的突出的膝蓋骨,正好抵在她大腿上。

  ……那裡沒有腿襪。

  ……也沒有裙擺。

  膝蓋骨尖銳的硬感清晰地陷入她的腿肉裡,帶著不容忽視的重量和存在感。

  花音:「……」

  好近。

  太近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因屏息而微微起伏的節奏。

  身體的溫度正在向她傳遞著。

  花音的指尖滾燙起來。

  她慢吞吞抬眼。

  黑暗中看不清對方。

  連臉的輪廓都隱約不可見。

  真是……

  一點都不像是小忠啊。

  她印像裡的小忠是很柔軟的才對。

  清秀的一張臉,溫和的氣質,笑起來帶著靦腆和一絲絲調皮。

  如果用小狗來形容他的話,他就像是性格很好,人畜無害的柴犬,摸起來毛茸茸的,還會衝你主動露出肚皮等你摸。

  ……完全不是現在這種感覺啊。

  她有些緊張,想往旁邊挪一下。

  但稍微的動作就帶來硬質襯衫薄料的摩挲,沙沙聲刺耳。

  她只能僵硬地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敢動。

  花音:「……」

  黑暗中,時間仿佛被拉長。

  兩人的呼吸都放得極輕極緩,卻又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一絲若有似無的橘子香氣,幽幽地鑽進花音的鼻腔。

  似乎是山口忠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又混合著一點運動後干淨的汗息。

  花音分了分神,在黑暗中掐住自己的掌心。

  不知是哭累了,還是被剛才那聲悶響徹底驚擾了情緒,樓下的啜泣聲漸漸低弱下去。

  又過了煎熬般的一小段時間,終於傳來了腳步聲漸漸遠離的聲音。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門外,花音和山口忠緊繃的神經才同時松懈下來,不約而同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

  隨即對視一眼。

  花音愣了愣,連忙後退兩步。

  拉開距離之後,兩人都奇異地沉默著,走出教學樓。

  花音悄悄抬眼看向山口忠。

  墨綠發少年垂著眼皮,眼睫的投影被暈開,瞳孔在光中有種近乎透明的質感。

  整個人散發著純良而溫和的氣質。

  花音大大松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而產生的緊張情緒在這一刻消散。

  還是這樣的小忠比較可愛嘛……!

  *

  晚上躺在床上,花音再次體會到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但是她這次有好好吃飯啊。

  而且飯量比之前還有所增加,老爸還擔心她晚上吃這麼多會不會長胖呢。

  或者說……

  這種情緒不是忽然產生的,而是白天從樓道裡出來之後,就一直有那種奇妙的感覺。

  是因為小忠吧。

  上次晚上睡不著覺也是因為和小忠在一起。

  所以她是和小忠產生了什麼化學反應嗎?

  作為感情笨蛋的花音這次沒有選擇向哥哥求助,主要是因為哥哥馬上就要參加夏季甲子園預賽了,這段時間都在艱苦訓練,連吃飯*都是擠出時間,她不想去打擾。

  那還可以問誰呢?

  問家長顯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明日山緒裡估計又在游戲中激戰,估計要到明天早上才看手機信息。

  花音:「……」

  想了一圈,總不會要去問宇佐美學姐吧?

  感覺按照她對學姐的了解,學姐應該不擅長處理情感方面的問題。

  低頭翻了翻列表,花音還是聽取了哥哥的建議。

  ——善用搜索引擎。

  只不過她點開的是社區交流論壇的搜索引擎。

  輸入了一系列她自認為准確的關鍵詞之後,都搜不出來跟她情況對應的帖子,所以只好自己提問。

  【和好朋友待在一起之後,偶爾會產生平時沒有的情緒,是大腦中毒了嗎?】

  左等右等還沒人回復,花音把想法放到了遠在白鳥澤宿舍的兩位好朋友。

  小林杏是每天准時熄燈睡覺的乖寶寶,但是中島千夏是不折不扣的熬夜黨,這個時間她一般都是醒著的。

  【白河花音:求助!】

  果不其然,對面秒回。

  【中島千夏:講。】

  和朋友求助的話不用擔心信息被暴露,花音本來打算把樓道裡的事情和千夏細致地講一遍,但是……

  想到要描述貼貼的細節。

  忽然感覺難以啟齒。

  花音索性直接把論壇的標題復制發給了她。

  【中島千夏:你先說這個朋友,是動物朋友還是人類朋友。】

  【白河花音:當然是人類啦。】

  【中島千夏:那你這個情緒,是想毆打對方的情緒嗎?】

  【白河花音:……】

  【白河花音:完全不是。】

  【中島千夏:那你完蛋了。】

  【白河花音:???】

  【白河花音:怎麼就完蛋了!!】

  【白河花音:狗狗呆滯.JPG】

  【中島千夏:你要戀愛了。】

  ……這麼草率就下了定論麼!

  她連一點點細節都沒有說欸,花音陷入沉思,原來戀愛的前提只是不想毆打對方?

  緊接著花音發現了盲點。

  【白河花音:你都沒有問我是同性朋友還是異性朋友??】

  【中島千夏:這不重要。】

  【白河花音:那什麼重要?】

  【中島千夏:你對對方產生的情感最重要。】

  花音:「……」

  把被角胡亂揉成一團,花音在床上滾了三圈,直到被子把她裹得像一根麻花之後,她感覺自己好像有點悟了。

  她對小忠產生的情感最重要。

  和性別無關。

  和他們之間相處的各種小細節無關。

  只和由她感知到的細節而產生的,對這個人的情感有關。

  花音猛地坐起來:「……」

  可惡,她好像真的有點完蛋了。

  【中島千夏:承認吧,你現在肯定捂著臉。】

  「……!」

  千夏是偵探麼?

  花音猛然放下按在臉肉上的手。

  這一番簡明扼要地探討似乎解決了花音的疑惑,但是並沒有幫助她解決煩惱,甚至她現在腦子裡更亂七八糟了。

  她趴到桌子面前。

  她要寫點日記冷靜一下。

  手機還在叮鈴鈴響著,仿佛是手機那頭的少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聲。

  【中島千夏:人呢。】

  【中島千夏:是不是在准備告白?】


第26章

  有意忽略掉中島千夏的調侃,花音燙著臉在日記本上記錄當下的感受,用文字發泄完內心跟泡泡似的不斷冒出來的情緒之後,才脫力似的躺回床上。

  手機上的信息還沒有回復。

  花音盯著屏幕,呆滯地轉了轉琥珀眸。

  寫日記的過程中,那種如煙霧般虛無縹緲的感受被她一點點實體化,貌似變成了讓人踏實的實物,可以被她牢牢攥在手心。

  越寫下去,她越清楚她對小忠的心意。

  要告白麼……?

  她的心跳亂拍。

  這個問題一直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地出現,忘了胡思亂想到幾點才入睡,反正這一覺花音睡得並不好。

  她居然夢到小忠了。

  還是那種很稀奇古怪的夢。

  在夢裡她好像又回到了白天那個樓道裡,只不過少女的哭聲沒有了,她和小忠躲避的角落也不是全然漆黑,而是明亮的。

  可以看清對方的明亮。

  背後緊貼著瓷磚牆的人變成了她,而小忠就站在她面前。

  他好像變得更高了一些,肩背也更加寬闊,身上的肌肉線條更加明顯,似乎是成年後的樣子。

  山口忠清秀的臉上還是靦腆的笑。

  只不過更從容不迫,墨綠色眼眸靜靜端詳著她的臉,喊她:「花音。」

  花音懵然想往後退,但是沒有路。

  山口忠又往前了一步。

  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垂首盯著她:「不是花音提議要在這裡見面麼,見到我了你又不喜歡。」

  他語氣也是溫和的,甚至有些委屈,好像跟平時沒什麼不同。

  但是更直率了,也更有壓迫性。

  眼看著他要繼續靠近,花音急忙忙喊:「……你不要動!」

  她伸手去推山口忠。

  還沒碰到對方,伸出去的手腕就被捉住。

  山口忠捏著她的手腕,沒有用多重的力度,只是就那麼握在手裡。

  墨綠發少年手心的溫度燙燙的,緊緊貼在她手腕內側,她想把手抽出去也沒辦法,明明對方沒怎麼用力,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存在感。

  他乖巧地點頭:「嗯,我不動。」

  花音:「……」

  花音最後是被嚇醒的。

  說不出來夢裡的小忠到底哪裡嚇人,但她在夢中就好像變成了弱小的老鼠,而對方就是把她堵到牆角的貓。

  貓貓沒什麼惡意,但是喜歡拿爪子逗她玩。

  ……那種無形的壓迫感。

  床頭鬧鐘恰好響起,到上學的時間了,花音趕緊晃晃腦袋,穿好拖鞋去洗手間洗漱。

  等她去學校上了兩節課之後,她感覺自己還是懵的。

  這個莫名其妙的夢……

  弄得她有點不敢直視前面的山口忠了。

  明明是人畜無害的模樣,但花音總感覺他會變成巨大的貓科動物,然後給她一下子撲倒在地。

  ……為什麼那麼怕。

  自己又不是真的老鼠!

  「花音,花音!」

  湊在耳邊的喊聲把花音嚇得一個激靈,轉頭正看到湊得極近的明日山緒裡,緒裡擰著眉頭:「你發什麼呆呢,晚上沒休息好麼?」

  「沒事……」

  確實沒休息好的花音要昏昏欲睡了。

  「不可以睡覺。」明日山緒裡晃晃她的肩膀,「還要去換衣服,下節課是體育!」

  花音抬頭瞄瞄課表,確實是體育課。

  看到她抬頭山口忠轉過頭來,貌似想跟她說什麼。

  花音立刻彎腰翻抽屜,避開了他的眼神。

  ……夢裡的感覺還沒消散。

  她現在看到山口忠還是有些許的慌亂。

  再加上昨天晚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再看到小忠時似乎失去了之前那種純真而坦率的感覺,一時有些不知道怎麼相處,只好本能地逃避。

  余光中,山口忠茫然地頓了頓。

  墨綠色的眼眸注視著她的側臉,緩慢地眨了眨,然後抬起手想拍拍花音的樣子。

  花音轉頭看向明日山緒裡:「我們去換衣服吧!」

  她聲音有點急促。

  不明所以的緒裡點頭:「走吧走吧。」

  兩人挽著胳膊走出教室,山口忠望著花音的背影,微微怔愣。

  *

  體育課除去最開始的集合熱身之外,其他時間差不多都是自由活動,花音被緒裡拖著去器材室拿了兩把羽毛球拍,在陰涼的地方打羽毛球。

  沒過一會兒,班長喊緒裡有事兒,留花音一個人在樹蔭下休息。

  花音扯著衣領扇扇風,抬眼看到遠處握著排球往這邊走的山口忠。

  花音:「……」

  莫名就想逃跑。

  腦海裡這麼想著,花音轉身就繞到書後面,順著相反的方向溜走了。

  花音還在注意著山口忠的動向,見山口忠抱著球去了排球場那邊,她放下心來。

  剛松了口氣,一不留神和前面跑過來的人撞在一起。

  「哎——」

  「抱歉!」

  花音抬頭看去。對方是位金色短發、一側扎著小啾啾的可愛女生。

  她懷裡的乒乓球灑了一地,正一邊歉疚地說著「不好意思我跑太快了」,一邊慌忙彎腰去撿。

  花音連忙放下球拍,蹲下幫忙。

  有些球滾得老遠,兩人費了好一會兒才全部撿回。

  等花音追回最後兩個逃跑的乒乓球的時候,才發現她懷裡的堆成小山的乒乓球已經搖搖欲墜了。

  花音好奇:「你怎麼拿這麼多乒乓球?」

  金發女生:「體育委員拜托我放到器材室裡的。」

  花音順手接過幾個:「那正好,我幫你拿過去吧,反正我也閑著。」

  器材室離操場有一段距離,也不用擔心被小忠撞見。

  金發女生:「太感謝了!」

  走向器材室的路上,花音得知她叫谷地仁花,是隔壁5班的,同樣在上體育課。

  送完球,谷地仁花瞥見她拿的兩只羽毛球拍:「……你想打羽毛球嗎?」

  花音愣了愣:「可以啊。」

  谷地仁花:「那我陪你吧!」

  花音笑眯眯地點頭:「這裡太曬了,我們去樹蔭下打。」

  谷地仁花:「好哦。」

  顯然,谷地仁花平時鍛煉不多,打了一會兒就開始氣喘吁吁,額頭冒出薄汗。

  花音接住球:「休息會兒吧。」

  兩人收了拍子,坐在石凳上休息。

  花音還不累,去旁邊的販賣機買了瓶礦泉水遞給仁花。

  谷地仁花有些不好意思:「加個聯系方式吧?我待會兒把錢轉給你。」

  「加聯系方式可以,轉錢就不用啦。」

  花音拿出手機,直接遞給她輸入號碼。

  等待時,花音余光瞥見一個排球滾入視野,後面追著的身影,正是……呆毛晃悠的小忠。

  花音連忙縮到谷地仁花背後。

  谷地仁花茫然:「怎麼了白河?」

  花音小聲:「別動哦仁花,我在隱身。」

  雖然不明所以,谷地仁花還是立刻挺直腰板,努力讓自己顯得大只一點,好完全擋住身後的花音。

  等了半分鐘,花音探出腦袋偷看。

  沒有發現小忠的蹤影——安全!

  她松了口氣,坐到石凳上:「沒事啦,隱身完畢。」

  剛說完,花音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墨綠發少年露出半個腦袋,語氣帶著遲疑:「花音……是在躲我嗎?」


第27章

  從早上山口忠就發現今天的花音不太對勁。

  平時元氣又活潑的花音走近教室時,表情居然呆呆的。

  雖然那也很可愛啦……但明顯就很不正常!

  可能是沒睡好吧?

  難道是比賽失利的事情過於難受,影響了今天的狀態?

  不管哪種情況,都不太尋常。

  山口忠想了想,去樓下販賣機買了一瓶酸奶回來。

  花音很喜歡喝酸奶,心情應該會好一些?

  冰涼涼的喝了正好也可以提神。

  他遞給花音:「喝這個吧。」

  誰知道花音愣了愣,然後很認真地說了句:「謝謝小忠,不過不用了!」

  啊……?

  這是什麼情況。

  以前就算花音不想喝,也會開開心心地收下,說一句「我就知道小忠最好啦!」或者「謝謝小忠∼我會心懷感激地喝完的!」之類的話。

  現在這樣……莫名讓人覺得客氣而生疏。

  山口忠慢吞吞地收回手。

  而花音早已轉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兩節國文課快結束了他腦子裡還在思考這件事,知識點一個都沒聽進去,心裡的疑問反而加深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他嗎?

  或者說因為昨天的事?

  昨天從天台下來後的畫面再次盤旋著闖入腦海。

  明明熱水澡早已衝淨了皮膚殘留的觸感,可現在回想起來,那份軟乎乎的觸感又清晰地浮現出來。

  心跳也隨之加速。

  靠得太近了。

  雖然很讓人臉紅,但他承認……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想要和花音靠得更近。

  想要一直靠得那麼近。

  可是。

  花音不一定這麼想,對吧。

  即使是因為被迫靠近,花音可能因為討厭過分冒犯的肢體接觸而……討厭他這個人?

  也許不是討厭,只是不願意和他再像之前那麼要好了?

  山口忠眼眸低低的。

  即使還沒確定,但只是心裡冒出這樣的想法,他的心情就低落下去。

  「……」

  課間,他回頭想找花音說話。

  卻被她不自然地避開了。

  體育課他發現花音一個人站在樹蔭底下,等他遲疑著走過去時,對方已經匆忙跑開了。

  這時候山口忠才真正確定——

  花音的不對勁,確確實實是因為他。

  「……」

  說不上是什麼情緒,山口忠心裡像塞了一捧浸濕的棉絮似的,帶著濕漉漉的沉重。

  退縮的念頭悄然冒出來。

  要不……就當沒發現她的回避吧?

  他害怕得到不好的答案,所以那些問題都不想問出口。

  可他又不甘心。

  這樣下去。

  要麼兩人就默契地退回更生疏的朋友關系。

  要麼就在心裡留下一個小疙瘩,他永遠也沒辦法確定花音躲他是不是因為討厭。

  ……他不舍得。

  ……他不願意。

  山口忠茫然地站在原地。

  終於,在他余光中看到花音躲到不認識的女生背後時,難過的心情讓他想起他昨天比賽時那個糟糕的跳發球。

  要去問清楚嗎?

  他只糾結了半秒鐘。

  既然就跟那個救場跳發球一樣,那他不想再搞砸了。

  他不要當膽小鬼。

  山口忠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拾好糟糕的心情,盡力揚起輕松的笑容,走上前去。

  *

  「花音……是在躲我嗎?」

  山口忠抱著球,呆毛焉噠噠倒下去,怎麼看怎麼委屈。

  花音:「……」

  「……」

  「……」

  奇異地沉默幾秒。

  花音慢慢坐直,她義正言辭:「絕對不是。」

  谷地仁花含笑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打轉兒,隨即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去找體育委員商議器材登記的事,於是跟兩人說明之後就飛速離開了。

  「……」

  花音看著她的背影,有些無措。

  排球被放在腳邊,山口忠坐到石凳上。

  這個場景和昨天傍晚的天台很像,只是山口忠的位置更靠旁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稍微寬了一些,能放下兩個手掌。

  花音把手按在膝蓋上,目光落在遠處的球場上。

  山口忠也沒說話。

  風靜靜吹過,頭頂的樹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球場上的笑鬧聲隱隱約約傳過來,為這方安靜的空氣增添了一些快活的氛圍。

  過了半晌。

  花音慢慢道:「對不起哦,小忠。」

  她沒有說為什麼道歉,但是山口忠很快就明白了。

  山口忠歪歪頭:「不是說…沒有在躲我嗎?」

  故作輕快的語氣,尾音特地帶了點輕微的上揚,但花音還是發覺其中艱澀的意味。

  愧疚如同潮濕的海水般慢慢湧上來,花音蜷緊了手指。

  ……讓如此害羞的小忠說這些,需要鼓起勇氣吧。

  或許他本來就比自己要勇敢,所以在發現她在逃避的時候,才會過來詢問。

  而不是默默退後,等平復好心情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給了她解釋的機會。

  「騙了你,也對不起。」花音吸了吸氣。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沒辦法在充滿歉疚與寬容的氛圍裡坦然告白。

  這太冒昧也太突然了。

  但……

  她想努力做到像之前一樣。

  讓她和小忠之間的相處變得自然,今天這樣忽然逃避,對小忠來說太不公平了,她自己也不喜歡。

  「沒關系。」山口忠側頭看她,臉色有些羞赧,「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仿佛為了讓花音放心似的,他略微慌亂地擺動了一下手臂:「如果有哪些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會非常願意改正的!」

  墨綠發少年緊張地咽了咽,墨綠色的眼眸亮亮的。

  他小小聲:「只要花音……別再躲我。」

  「……」

  花音在心裡做足心裡建設。

  轉頭看向山口忠。

  正好對視。

  仿佛被小忠率真而熱切的眼神燙到一樣飛速移開視線。

  花音搖頭:「小忠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是……是因為昨天做夢夢到小忠了。」花音聲音有點忐忑,不過說出口之後就順暢多了,「因為在夢裡小忠很凶,所以今天有些害怕……」

  也、也不算撒謊吧!

  除了可以隱瞞的情感,她說的都是事實!

  花音有些心虛地咬咬內唇。

  「……欸。」

  山口忠顯然沒有料到是因為這個。

  僵硬的表情頓時松散開,他肩膀驟然放松下去,滿臉寫著「原來花音不是因為討厭我啊!」的高興情緒。

  隨即又緊張兮兮地大聲保證:「我肯定不會凶花音的,我發誓!」

  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花音心裡冒出許多泡泡似的,緊張感散去。

  說開了也就沒那麼焦慮了,花音的心情也好了些。

  她哼哼:「都怪小忠。」

  山口忠居然還一臉認真地點頭:「都是因為夢裡的我太壞了。」

  「……」

  花音簡直覺得之前自己那些糾結和緊繃都顯得有點傻氣。

  小忠這幅樣子,就算凶自己也不會凶她的吧……?

  所以都怪小忠。

  因為小忠太好了,她才會輕易地喜歡上。


第28章

  比賽結束並不意味著喘息,花音反而更忙碌了,比賽期間落下的課程丞待解決,還有沒寫的作業都堆成了小山。

  她這幾天都在看書自習,借閱明日山緒裡的筆記,遇到啃不動的硬骨頭便抱著書本直奔老師辦公室。

  數學老師的辦公室是她跑得最勤的地方。

  「老師,最後這道大題,我想了很久還是沒思路。」花音將試卷推過去。

  數學老師是位和藹的老爺爺,他扶了扶滑到鼻梁中段的眼鏡,接過試卷:「這題確實有些超綱,我們先看這裡……」

  筆尖劃過紙面,思路隨著講解緩緩鋪開。

  「現在明白了嗎?」

  「大概……清楚了?」

  躊躇著開口,花音的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

  聽懂了和能獨立解題之間,似乎還隔著一道鴻溝,她拿起筆,凝神回憶著老師方才點撥的關鍵,在草稿紙上仔細地演算起來。

  「這張卷子本身難度就高,」數學老師寬慰道,「你能自學到這一步已經很好了,不用太擔心。」

  「老師我寫好了。」

  過了半晌,花音把解題過程遞過去。

  得到老師肯定的點頭後,她笑眯眯地跟老師道謝,抱起書本輕快地走出辦公室。

  剛邁出門,一道身影風風火火地迎面撞來!

  幸好對方在千鈞一發之際剎住了腳步,花音只是被慣性帶著踉蹌後退了兩步,並沒有摔倒。

  「對不起……!」

  道歉的聲音立刻響起。

  橘子頭少年此刻正忙不迭地深鞠躬,雙手合十,姿態誠懇得近乎誇張。

  「沒事的,沒撞傷。」花音穩住身形,看清眼前那張熟悉的臉,「是你啊……日向同學?」

  日向翔陽並不如同上次看到的那樣揚著燦爛的笑容,而是耷拉著眉眼,滿臉愁容的樣子。

  花音幾乎是立刻聯想到哭泣的山口忠。

  輸掉比賽對排球部的每個人影響都很大吧?連樂觀向上的日向同學都失去了原有的活力,其他人的狀態估計也不好。

  花音本能地想安慰對方,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況且她其實對排球一無所知,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貿然說出寬慰的話,未免有些傲慢。

  「……」

  「教導主任正在旁邊的辦公室哦,小心被抓到。」

  最終還是沒有聊關於排球的話題,花音指了指辦公室敞開的門,小聲提醒。

  日向:「!」

  日向:「好險好險,差點就被抓了。」

  這時一個黑發少年忽然出現在日向翔陽背後,表情凶凶地盯向他,眼裡射出死亡光線。

  他一把揪住日向的領子把他拎起來:「你搶跑多少次了,boke!」

  「喂喂!」日向在空中撲騰,「別比賽了影山!你先放我下來!」

  影山充耳不聞:「這次一定是我先到排球部,你……」

  話還沒說完,教導主任從辦公室一個健步突襲過來,站在日向和影山飛雄旁邊。

  「又是你們兩個,在教學樓走廊上吵吵嚷嚷干什麼?!」

  影山飛雄:「……」

  日向翔陽:「……」

  影山松開手,日向啪地落地。

  兩個人肩並肩低著頭,站姿如同還沒長出反骨的小學生。

  如果是烏養系心來了也會感嘆從沒有看過這兩個家伙如此乖巧的表情吧。

  但教導主任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不說剛開學的時候這兩人就把他的假發打飛了,害得他當眾出醜,而且他們平時也沒少在教學樓闖禍,大大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你們兩個排球部的家伙屢教不改,一周前還在走廊上奔跑,現在又大聲喧嘩,是不是又想寫檢討了?」

  教導主任正准備讓他們站在辦公室門口反省反省,一個聲音及時冒出來。

  「老師您好……」

  花音上前一步,弱弱舉手。

  「怎麼了白河同學?」教導主任聲音和顏悅色起來。

  他對這個小姑娘印像還是很深刻的,長得漂亮不說還求知好學,而且沒記錯的話,她還剛代表學校參賽拿下口語比賽的地區亞軍。

  「其實是日向同學和影山同學正好碰到我,跟我問數學問題,所以才……」

  花音不擅長說謊,說道一半聲音漸漸弱下去,但想到這兩位可能馬上就要受罰了,就努力壓下心虛感,用力說完。

  「……才在走廊說話,因為討論得太投入,他們不小心聲音就大了一些。」

  教導老師狐疑地瞅著他們三個。

  白河同學懷裡還抱著書,剛才確實在辦公室向數學老師討教,但日向和影山這兩個調皮蛋,怎麼說都不像是求知到「在走廊上遇到學霸就立馬積極地提問」的程度吧?

  而且,討論問題有必要把同學揪著領子舉起來嗎?

  花音抱著書的手緊了緊,硬著頭皮:「因為討論的是幾何問題,所以我拜托影山把日向……把日向……舉、舉起來……擺出相應的姿勢……這樣更方便探討。」

  「十分抱歉!」花音鞠躬。

  救命……!!

  她現在比在口語賽場上還要緊張。

  臨時想的理由貌似有點太離譜了,不知道教導主任會不會相信她,萬一識破的話,她還會在老師眼裡留下壞印像。

  花音:「……」

  教導主任久久不說話,陷入了沉思,仿佛在仔細思考白河花音的理由。

  花音和另外兩個闖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日向和影山也對視一眼,互相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深深的感動。

  日向:白河同學果然是個好人啊!

  影山:雖然不認識但是這個同學人也太好了!

  這時花音才認出來,這個黑發少年就是開學時在她販賣機面前用兩個手指按按鈕的那位。

  原來他就是小忠所說的「天才二傳手」啊∼

  教導主任內心也在糾結著。

  白河同學的理由怎麼看都有點牽強,而且他對日向翔陽以及影山飛雄的印像可不太好。

  不是說他們是壞孩子,只不過在學習上,他們的態度根本不像白河同學描述的那樣求知若渴。

  他眉頭緊皺,看向白河花音。

  花音察覺到教導主任的視線,調整好心態,露出一個禮貌而真誠的笑容。

  教導主任:這一看就是好孩子!

  好孩子是不會撒謊的!更不會因為調皮搗蛋的闖禍精撒謊!

  「那下次注意。」教導主任擺擺手,饒過他們一次,「下次討論題目聲音不可以太大,且不要在走廊上做危險動作,知道了嗎?」

  「知道了!」x3

  等教導主任離開,三人同時松了口氣。

  「呼——」

  經過這個充滿驚嚇的插曲,日向翔陽和影山飛雄暫時把輸掉比賽的煩惱拋在腦後,只慶幸逃過了教導主任的魔爪。

  日向撫了撫胸口:「好險好險,還好有白河同學在,不然就要完蛋了。」

  影山則認真和白河花音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花音笑眯眯道,「下次要小心,教導主任特別喜歡現在這個點在教學樓裡巡邏。」

  日向和影山:「嗯嗯!」

  *

  放學後的排球部氛圍顯然不如之前那麼活躍。

  比賽失利的烏雲籠罩在每個人頭頂,但運動少年們從來不會過久地困於失敗與挫折,他們將苦悶發泄在每一次觸球的瞬間,用揮灑汗水的方式來釋放壓力。

  等武田一鐵走近排球館時,裡面已經是朝氣蓬勃的氛圍了。

  「這個球我來!」

  「啊啊啊啊啊啊扣下去!」

  「救起來了!田中前輩!」

  「nice!!」

  武田一鐵忍不住熱淚盈眶,站在門口低下頭,胡亂用袖子擦拭眼淚。

  背後的清水潔子遞上紙巾:「老師……」

  「選擇當排球部的顧問老師……」武田老師哽咽,「果然是最正確不過的決定了嗚嗚嗚嗚嗚嗚嗚!」

  「……」

  經過一通狂放的訓練,排球部的大家終於累癱在地上。

  疲憊感在四肢百骸裡緩緩流淌,但心裡的水汽仿佛以汗水的方式蒸發出去了,情緒明朗了許多。

  山口忠靠在牆上,喘息著渴了口水。

  旁邊的日向翔陽練得太狠,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而影山飛雄也好不到哪裡去,以極其不美觀的姿勢趴在地上,臉頰被擠癟,手裡還摟著個排球。

  「山口,白河同學人真的很好耶。」日向翔陽忽然開口。

  山口忠轉頭:「?」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山口立馬認真點點頭:「是吧!」

  他還沒開始問,倒是和西谷夕躺成一個叉狀的田中龍之介抬了抬手:「這是什麼戲份,你也認識白河同學?」

  「認識呀,今天我們還說話了呢。」

  西谷夕揪了揪自己濕漉漉的金毛,狐疑地轉頭盯過去:「那你也喜歡白河同學?」

  ——還特地在「也」字上加了重音。

  被西谷夕有意瞥了一眼的山口忠臉紅了紅,不過沒有出聲反駁。

  而日向歪了歪頭:「喜歡?」

  天真的橘子頭在心裡數了數自己喜歡的人。

  他喜歡爸爸媽媽還有小夏,也很喜歡排球部的大家……總是給他買酸奶喝的高梨同學,教他寫題目的佐倉同學,出遠門就會給他帶禮物的鄰家哥哥……他都很喜歡!

  幫他避免被教導主任處罰的白河同學,他當然也很喜歡啦。

  「嗯嗯,我很喜歡白河同學。」

  日向純真無邪地點頭,明亮的貓瞳不摻雜任何雜質。

  「哦∼∼∼∼」

  西谷夕和田中龍之介眉飛色舞拖長了聲調,故意誤解他的意思。

  接著田中龍之介把火力轉向想偷偷隱身的山口忠:「那山口喜不喜歡白河學妹?嗯嗯嗯∼?」

  山口忠抿唇,鎮定:「當、當然喜歡啦,花音很優秀,性格也很好……」

  西谷夕剛准備要起哄,結果吃到菅原孝支的一記手刀,捂著頭溜走了。

  月島螢晃晃手機:「錄下來發給白河了。」

  山口忠:「?!」

  愣了幾秒,他急喘喘撲過去:「阿月不要啊!」

  *

  幾個人鬧成一團。

  不知是誰喊了聲「決賽贏的是白鳥澤欸」,原本開著玩笑的眾人,笑意漸漸收斂了。

  他們意識到,未來的對手遠不止青葉城西。

  相比於青葉城西,擁有全國前三主攻手的白鳥澤是更為強大的對手。

  而通往全國大賽的路上,還有更多經驗老道、實力強勁的隊伍在等著他們。

  氣氛陡然嚴肅。

  隊員們陸續起身,再次投入訓練。

  無需多余的鼓舞,每個人都竭盡全力,專注與認真刻在臉上,汗水在白熾燈下閃爍。

  清水潔子拖著收納筐走過去,擊打排球的悶響回蕩在她耳畔。

  穿堂風吹過,她抬起頭。

  不知是誰掛在二樓欄杆上的外套,在風中高高揚起,黑色訓練服上,「烏野排球部」的字樣在燈光下格外醒目。

  心底某種情緒瞬間被點燃,心潮隨之澎湃。

  「下次,一定要贏回來啊……!」


第29章

  花音在差不多快把課程進度補齊的時候,終於去了美術部報到。

  比賽之前她已經和部長以及社團顧問老師請好假了,所以不用擔心考勤問題。

  剛走到門口,她隱隱聽到裡面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花音連忙推開門。

  就看到部長倒在地上,身下緩緩流動著一灘紅色液體,內卷昂正跪在一旁撕心裂肺喊著「部長你沒事吧部長你不要死啊美術部的大家不能沒有你的帶領啊!」,宇佐美瑞希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堪比凶殺案現場!!

  花音被這幅場景狠狠震驚住,手忙腳亂去掏手機打算喊救護車的時候,忽然在空氣中嗅到了一絲……顏料特有的刺鼻味道?

  仔細一看,部長身下還露出一角畫框。

  花音:「?」

  花音:「……」

  惡作劇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而宇佐美學姐這時也反應過來,她慢慢蹲下去,小心翼翼伸出手指蘸了蘸紅色液體,粘稠的觸感讓她頓時識破。

  「……?」

  宇佐美瑞希咬牙:「你們兩個是有病嗎?!給我起來!」

  她一伸手,直接把部長和內卷昂掀飛。

  然後她就看到了自己用心畫了許久,用來參加比賽的那副畫。

  宇佐美瑞希:「……」

  空氣中傳來骨骼劈裡叭啦的響聲,還有部長和內卷昂的慘叫。

  而花音*拿著手機躲在沙發後面,生怕暴走模式的學姐誤傷到她。

  ……

  戰爭平息了。

  花音縮著腦袋不敢探頭出去看。

  畢竟剛才不知道是顏料還是血液反正是紅色液體濺到了她面前的牆面上,觸目驚心!

  宇佐美學姐溫柔的聲音傳來:「已經結束啦,白河同學可以出來了。」

  花音躡手躡腳鑽出去。

  正好看到部長和內卷昂布滿拳印的臉。

  「好久不見,學妹。」

  「學妹好∼」

  花音:「……」

  許久不見,美術部還是這麼不正常啊!

  「好了,現在來說說吧。」宇佐美學姐拍拍手上的灰,環臂坐在沙發上,「到底是誰弄的?」

  部長和內卷昂站在她面前,默不作聲。

  學姐微笑:「嗯——?」

  部長率先舉手:「都是內卷的錯,他把你的畫碰掉的。」

  內卷昂:「哈——!要不是你不小心把顏料潑在地上,就算碰掉了畫也不會有事吧!」

  眼看著兩人要吵起來,學姐動作迅速地給了一人一拳。

  效果斐然,他們倆頓時就安靜了。

  「要不……」花音乖巧道,「先把地面清理一下?」

  ……

  幾人拿著拖把賣力地把地板清理干淨,但還有一個更嚴肅的問題沒有解決。

  「這是我的參賽作品欸,三天後就要交稿的。」宇佐美學姐怒氣衝衝,瞪著兩位罪魁禍首,「沒交的話我們就等著被廢部吧!」

  每年烏野會定期抽查各個社團的成果,像排球部這種運動社團,自然考察的就是IH大賽和春高的成績;對於美術部這種難以整體考核的社團,只需要完成指定作品就可以了。

  今年的要求是人體插畫,兩名社團成員各交一副上去。

  宇佐美平時只畫蘋果,為了完成這幅作品,他還特地請求了籃球部的明星選手。

  如果重新畫的話,不說要再麻煩別人一次,她自己周末要去東京看生病的望生病的奶奶,是在抽不出時間。

  部長弱弱:「……兩幅都交內卷昂的畫?」

  內卷昂攤攤手:「不是我不願意,只是除了我為考核准備的之外,我其他的畫都難以見人啊。」

  「有什麼不能見人的,畫成什麼樣子都是藝術品。」部長正色,轉身去翻內卷昂的櫃子。

  部長拉開櫃門。

  部長砰地關上。

  部長:「……」

  不小心看到的花音:「……」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內卷學長的畫作從不帶回家了。

  簡直是要打馬賽克的級別!!

  依靠內卷一個人的辦法顯然行不通了,部長把目光放在花音身上。

  花音察覺到部長幽幽的眼神,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把自己的畫架支起來,繃起畫布:「我倒是沒問題,但我的水平沒有學姐那麼好……」

  「而且我人體很差,平時畫得少。」她補充道。

  她畫的多是風景畫,以前有一段時間對人體很感興趣,但是哥哥從來都不肯給她當模特,她一賭氣也就懶得畫了。

  「怎麼能這麼說呢,白河你要對自己有信心。」部長大手一揮,迅速拍板,「那就這麼定了,讓我們的一年級新生來畫!」

  事情算是商定完畢,宇佐美瑞希也松了口氣。

  不過讓花音覺得很奇怪的是,為什麼部長不畫呢?她來這麼多天,都沒看到過部長拿筆,除了睡覺就是挨打。

  聽到花音的疑問,宇佐美學姐說道:「因為部長根本不會畫畫。」

  花音:「?」

  都當上美術部部長了,結果根本不會畫畫?

  烏野美術部的不正規程度遠超她的想像!

  「據部長本人說,他一年級的時候美術部面臨廢部危機,他受學長所托入部劃水,結果部門是保住了,但那年就他一個新生。」宇佐美學姐聳了聳肩,解釋道,「等學長那一屆都引退了,沒辦法只能選了資質最高的他當部長。」

  內卷真誠:「換句話說,其實部門根本沒保住。」

  這句話換來部長的一記危險的瞪視。

  花音:「……好草率。」

  隨即她想到她這一屆也只有她一個人,「那我到時候是不是也能當部長了?」

  宇佐美瑞希看到花音冒著小星星的眼睛,忍不住笑笑:「現在來說的話是哦,所以要加油喲白河學妹。」

  「我會的!」

  責任感油然而生,花音拿出要用的工具,准備落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

  ……她或許應該找個模特。

  宇佐美學姐說畫得最細致越好,找模特的話可以把人體畫得更規範,衣服上的皺褶也能做到更真實。

  她腦海裡蹦出一個人選。

  *

  本來打算回家給山口忠發消息的,結果花音在校園大道上剛好碰到。

  或者說……小忠好像在等她?

  墨綠發少年正把站在高大的櫻花樹下,仰著頭,看樹上的麻雀跳來跳去。

  T恤下的肩背線條流暢利落,肌肉鼓起的手臂從短袖下露出來。

  花音跑過去:「小忠,你怎麼還沒回去?」

  山口忠轉頭,看到花音之後靦腆地笑了一下。

  「……日向和影山拜托我給你帶了東西,感謝你幫他們躲過教導主任的懲罰。」

  說著他從書包裡拿出兩盒牛奶,三袋餅干,五條能量棒,一本翻過的jump漫畫書,以及打亂的排球拼裝模型和兩顆彈珠。

  「……」

  花音看著手心裡的彈珠。

  他倆是把全身能送出去東西都搜刮出來了麼。

  兩人並肩往校外走。

  在路上,花音說出了請山口忠當模特的想法。

  山口忠的身材還是很棒的。

  長得高。

  有肌肉。

  當模特絕對合適。

  如果早點認識小忠的話,說不定她會多畫人體……

  山口忠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他一副「花音提議什麼我都會同意」的模樣,速度快得像是沒有經過思考。

  「當模特的話,有什麼要求嗎?」

  「比如著裝?」

  山口忠思考著,想盡力幫上忙。

  「沒有吧……」

  花音歪了歪頭。

  其實她還沒想好畫什麼樣子的小忠,不過這個不著急,到時候再看擺什麼動作比較好。

  衣服的話簡簡單單就可以了。

  花音認真:「你穿白T恤就挺好看的。」

  山口忠愣了一下,隨即握拳:「那那那……我以後多穿!」

  他低垂著眼簾,臉頰泛紅的樣子,那種惹人憐愛的小狗感又像泡泡般冒了出來。

  特別是頭頂那根隨著他呼吸輕輕晃動的呆毛。

  讓人忍不住想上手揉幾下。

  花音盯著看了幾秒:「……」

  她小聲試探:「可以……摸嗎?」

  ——這是從開學時就產生過的想法。

  直到現在還沒有實施。

  隨著某種心意被花音確定,以及和小忠之間有過更多親近的舉動,兩人之間的距離早已不知不覺拉近了許多。

  山口忠自然湊近:「什麼?」

  她慢慢伸手。

  小忠好像沒有要躲避的意思。

  她大膽了一些。

  山口忠看到花音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臉,一時怔在原地,大腦飛轉。

  這這這是要干嘛?

  手指怎麼離他的臉越來越近了!!!

  難道是要檢查他的臉夠不夠當模特?

  要摸嗎!?

  雜志上的那些模特確實都長得很帥氣。

  不過應該用眼睛看就可以了吧……

  山口忠:「……!!」

  他簡直要把自己繞暈了。

  花音不知道山口忠腦袋裡一秒鐘出現了一萬個關於摸臉的想法,只是頓住手。

  他怎麼這麼高啊?

  站遠一點的時候沒感覺,靠近了感覺更高了。

  手舉起來好累。

  而山口忠肩膀顫了顫,慢慢彎腰,把臉湊過去。

  猛一閉眼,下定決心似的:「請、請花音隨便檢查!」

  准備撤回手的花音:「……???」

  觸感軟軟的,臉肉完全貼合她的掌心。

  溫度很燙。

  花音:「……」

  花音:「…………」

  山口忠根本不敢看她,只紅著臉,咬著嘴唇。

  維持著把臉貼在她手裡的動作。

  ……乖巧得驚人。

  花音眼睛瞪圓了:「……」

  這是怎麼回事……?

  她只是想摸一下呆毛而已!

  怎麼現在好像變成了占男同學便宜的hentai了!!!??

  小忠顯然理解錯了意思,而她現在也不能直接說「我只是想摸呆毛你怎麼自己把臉湊過來了?」,這樣的話太傷人了,搞得好像對方自作多情一樣。

  所以她該說什麼?

  救命!!

  因為舉著手很累,花音下意識蜷縮了一下手指,手心顫顫。

  ……結果就像是主動摸了山口忠的臉一樣。

  「……」

  「……」

  腦子變成一片漿糊的兩人顯然都忘記了動作,花音率先反應過來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打破詭異的氛圍,然後順其自然地收回手,就當摸臉的事沒有發生。

  ……就算、就算

  ……被認為是喜歡摸人家臉的變態也無所謂了!

  花音:「……」

  用宕機的大腦努力思考。

  「……」

  慌忙間,花音磕巴了一下:「……好、好軟。」


第30章

  花音:「?」

  花音:「!!!」

  「……」

  關鍵時候嘴巴像是不聽使喚一樣莫名其妙又說出讓人尷尬的話。

  縱使花音外向活潑,這下子也忍不住羞赧。

  不過山口忠顯然是更懵的那一個,像是沒有理解她的意思,或者說是她太過語出驚人,直接把山口忠整懵了。

  慌到極致,花音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猛地縮回手,硬著頭皮,強裝鎮定:「……謝謝。」

  「……」

  摸都摸了。

  說聲謝謝是應該的。

  她腦子裡只剩下這點社交本能。

  山口忠顯然也處於同樣的邏輯混亂中,下意識地、結結巴巴地回應:「不、不用客氣。」

  兩個人就這麼僵硬地面對面站著,耳朵都紅得滴血,臉上的溫度高得驚人。

  如果從遠處看,甚至能看到他倆頭上噗噗冒出的蒸汽。

  兩人額頭冒汗:「……」

  花音:「…………」

  山口忠:「…………」

  空氣凝固。

  「那、那個……」

  花音飛快地轉過身,幾乎是小跑著繼續往前走。

  滿腦子只有把剛才的事掠過的想法。

  她幾乎是慌不擇路地把話題拽回原點:「模特的事……現在外面太熱了……」

  她望了望天。

  正直夏季,外面天很熱,在外面畫畫顯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況且需要山口忠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天太熱了他也難受。

  花音遲疑一瞬:「明天你來我家吧,我家沒人。」

  山口忠:「!!!」

  山口忠的瞳孔瞬間地震:「去、去……你家?」

  一句話讓山口忠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徹底崩斷。

  啪嗒——

  他直挺挺地、軟綿綿地朝地面栽倒下去。

  這下子是真暈了。

  花音大驚失色:「……你怎麼了小忠!」

  *

  花音家確實沒人。

  媽媽一年四季都忙著工作,哥哥在學校沒日沒夜打棒球。

  至於最閑的老爸……他白天都是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地出門釣魚。

  考慮到畫畫可能耗時比較長,花音特意告訴爸爸中午不用回來給她做飯。

  【山口忠:我到門口了。】

  消息看上去挺平靜,應該沒事了吧?

  昨天山口忠忽然暈倒著實給她嚇到了,她撲過去的時候發現他的肩膀燙得驚人,並且怎麼晃都不醒,最後路人姐姐差點打電話叫救火車的時候,山口忠終於恢復了意識。

  以防萬一,花音今天特地把家裡的急救箱拎進了自己房間。

  萬一再暈……她好歹能應急(?)

  花音下樓去接山口忠。

  他今天穿得也是白T恤,下面配著黑色的運動褲,看上去清清爽爽。

  外面日頭太曬,他走路過來熱得臉紅紅的,頭發略微凌亂了些。

  看到花音的時候習慣性抿唇笑笑,眼眸明亮而圓潤。

  「進來吧。」

  一進屋,特別是知道要去花音的房間後,山口忠明顯又緊張起來,嘴裡似乎還小聲念叨著「女孩子的房間……」之類的話。

  他換上花音准備的新拖鞋,跟在她身後上樓。

  越靠近房間,他腳步似乎越輕,呼吸也屏緊了些。

  西谷夕作為家裡的老四,上面有三個姐姐,他們排球部的人多多少少都聽西谷夕描述過女孩子的房間。

  香香的味道。

  粉粉嫩嫩的被套。

  不一定整齊但肯定干淨。

  會出現毛絨玩具。

  山口忠忍不住想:花音的房間會是什麼樣呢?

  一想到馬上就要走進去,還要在裡面和她單獨待上好幾個小時,心髒就咚咚咚狂跳起來,熟悉的蒸汽又開始往頭頂竄。

  ……不能再想了!

  ……這還沒進門呢!

  ……再暈倒可就太丟臉了!

  哢噠——

  房門被花音打開。

  山口忠感覺自己像被一道柔和的光迎接了,差點下意識雙手合十。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條腿,邁了進去。

  啊。

  花音的房間和西谷夕描述的,有點不一樣。

  空氣裡確實有股好聞的香氣,就是花音身上那種香甜清爽的果味。

  被套不是粉嫩的,而是讓人看著很舒服的淡綠色。

  床鋪疊得整整齊齊。

  床上……好像也沒有毛絨玩具。

  他不敢再多看,飛快地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盤腿坐在地墊上,眼睛只盯著自己面前那一小塊地板,像在專心研究上面的紋路。

  花音笑眯眯:「不用拘謹,你就當自己家就行。」

  說著,她把一大袋零食堆在矮桌上,又端出爸爸早上做的大福。

  看山口忠熱得冒汗,順手把空調調低了些。

  花音:「這個溫度可以嗎?」

  山口忠點點頭:「可以。」

  花音滿意一笑。

  她坐在他旁邊,端出兩個杯子:「你想喝草莓果汁還是芒果果汁?」

  山口忠不挑:「我都可以的。」

  「那一樣給你倒一點。」花音倒了不同的兩杯果汁,都放到山口忠面前。

  她四處瞄了瞄,在零食袋子裡翻出一排酸奶拆開,「還有酸奶也可以喝。」

  「……好。」

  山口忠很給面子地先嘗了口草莓汁,然後喝了口芒果汁,最後把酸奶吸管插上,吸了一大口:「好喝好喝。」

  「別光喝,還有吃的呢。」

  花音把裝松餅的盤子往山口忠那邊推推。

  「裡面很多餡料,你嘗嘗看。」

  山口忠乖巧地「嗯嗯」了一聲,拿起叉子叉起一個大福放進嘴裡慢慢咀嚼:「好吃好吃。」

  花音正想讓他嘗嘗薯片,房間門口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

  剛剛不知跑哪兒瘋玩的悟空衝了進來,看見花音,興奮地甩甩頭「嗷嗚」一聲,後腿一蹬就朝她撲去。

  「別跳!」花音著急。

  平時被撲倒無所謂,但旁邊放著兩大瓶果汁,碰翻就糟了。

  情急之下她趕緊側身,伸手去接悟空。

  這傻狗完全沒掂量自己的分量,花音感覺像被顆鉛球砸中,整個人直接向後倒去。

  「!」

  萬幸,雖然倉促,她避開了桌角。

  摔在地上應該不會磕到背。

  ……

  預想中的堅硬地面沒出現,身下反而傳來軟軟的、有彈性的觸感。

  ——她倒在了山口忠的腿上!

  肌肉緊繃的大腿極具彈性,花音的腦袋甚至被輕微地彈起了兩下。

  因為傾斜的角度,她的頭不受控制地沿著他的腿慢慢向下滑去。

  「……!」

  視野晃動間,花音眨了眨眼,對上了近在咫尺的臉。

  山口忠正低頭緊盯著她,臉上寫滿了焦急與擔憂。

  「沒事吧?!……」

  闖禍的悟空早就夾著尾巴溜到窗簾後面躲著了。

  山口忠顧不上去看它,一手迅速扶住花音的肩膀,另一只手臂穩穩地托住她的後背,小心翼翼地想把她扶正坐起來。

  「……」

  花音有些懵然地感覺到自己幾乎被他圈在了懷裡,後背和肩上傳來的支撐感溫暖而有力。

  屬於少年的,稍高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

  借著山口忠的力道,花音嘗試慢慢坐直身體。

  她本能地用手撐了一下身下的「地面」想要借力,手掌卻恰好按在了少年柔軟溫熱的腹部肌肉上。

  花音:「……」

  摔得有點發懵的大腦還沒完全回神,手不僅沒收回來,反而像是好奇般,下意識地又輕輕按了按。

  指腹陷進那片柔軟,隨即又被微妙的彈性輕輕頂回。

  手指陷下去。

  手指彈出來。

  ……

  「有沒有摔到哪裡?疼不疼……」山口忠急切關切的詢問戛然而止。

  他猛地低下頭,墨綠色的瞳孔瞬間睜大,難以置信地看向花音按在自己肚子上的手,頭頂那根呆毛仿佛受到驚嚇般,「咻」地一下筆直地豎了起來!

  「……啊。」

  花音這才像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指尖微微蜷縮,「……抱歉。」

  語氣裡沒有絲毫的愧疚只有滿滿的心虛。

  以及一絲……意猶未盡?

  「沒、沒關系……」山口忠的聲音有些發緊。

  扶著花音肩膀的手依然很穩,目光卻牢牢鎖在她臉上,連帶著耳根和雀斑下的皮膚都迅速染上了一層薄紅。

  他深吸一口氣,生出幾分從容鎮定來,聲音雖然低卻異常清晰,「如、如果花音喜歡……按的話……一直……一直按……也是可以的!!」

  花音:「……?」

  她的手掌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回,此刻正虛虛地貼著他柔軟的腹部,甚至因為剛才的動作,無意識地向上移動了一點點距離。

  小忠說了。

  可以一直按。

  ……對吧?

  花音掌根微微用力,讓整只手都緊密地貼合上去。

  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小腹隨著呼吸的細微起伏,溫熱而富有彈性。

  更深處隔著薄薄的衣料和血肉的地方,似乎還隱約傳來一種規律而沉穩的搏動。

  ……嗯。

  觸感確實……

  好摸。


第31章

  其實也沒有得寸進尺地一直摸。

  花音:我還是很有分寸的(?)

  總之在摔懵的狀態下多按了兩下,坐穩後她就立刻收回了手。

  而山口忠面色鎮定,坐姿端正,雖然看臉頰的顏色就知道他在持續升溫。

  空調吹出來的冷風都要被他散發的熱度中和了。

  花音盯他一眼:「……」

  默默把空調的溫度調到最低。

  不過山口忠正好坐在風口下,花音擔心他冷靜下來後會著涼,於是她拿來毯子鋪在落地窗前,指了指:「坐這邊吧。」

  山口忠二話沒說,立刻點頭如搗蒜,飛快挪到了指定位置。

  他甚至還調整成了標准的跪坐姿勢,然後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花音。

  一副「這樣子可以嗎?花音滿意嗎?如果不行的話我立刻改正!」的表情。

  花音:「……」

  她覺得小忠比悟空還像狗狗,比悟空還可愛……

  花音走過去拉開窗簾,躲在裡面的悟空立馬鑽到另一邊窗簾後,胖屁股還露在外面。花音懶得管它,繼續調整窗簾位置。

  花音的房間不是朝向太陽直射的方位,但依然明亮。

  柔和的光線落在山口忠的白T恤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芒。

  「……你,」花音比劃著,「可以換個舒服點的姿勢。」

  山口忠歪頭:「……」

  跪坐久了確實容易腿麻。

  他聽話地換成盤腿坐好,剛調整好姿勢,目光又不自覺地飄向花音。

  花音:「嗯嗯,很好。」

  山口忠頓時有點飄飄然。

  見氣氛緩和,悟空這只見風使舵的狗狗又鑽了出來,貼著山口忠後背,鬼鬼祟祟地從他肩膀處探出腦袋,偷瞄花音的臉色。

  花音朝悟空揚揚下巴:「自己玩去,別搗亂。」

  悟空像得了聖旨,立刻喜滋滋地跑開,轉眼就叼著它的狗玩具屁顛屁顛跑回來,一把塞進山口忠懷裡。

  山口忠捧著玩具,一動不敢動,只是用眼神詢問花音:「?」

  花音似乎已經進入狀態,目光在畫布和他的臉上來回移動。

  他不確定自己現在能不能動。

  「你可以拿玩具逗逗它。」花音思考片刻,確定了要捕捉的動態。

  當模特其實不像山口忠想的那樣必須紋絲不動,他可以小幅度活動,比如給悟空扔扔玩具球,或者喂點小零食。

  只是……

  他很難忽視對面那道專注的視線。

  那琥珀色的眼眸大部分時間都落在他身上,目光細膩而輕柔。

  像和煦的陽光,只落在他一個人身上。

  強烈的羞怯感湧上來時,他總忍不住想低頭躲避,但內心深處……

  只看著我吧。

  他貪心地想。

  *

  當花音的模特豈止是不辛苦,山口忠簡直樂在其中。

  因為能獨占花音的注意力,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牽著她的視線。

  再畫久一點吧……山口忠暗暗道。

  悟空似乎察覺到他走神,衝他「汪汪」叫了兩聲。

  恰在這時,花音打了個噴嚏。

  「太冷了嗎?我們把溫度調高一點吧?」山口忠立刻關切地望過去。

  花音:「啊……」

  明明坐在更靠近風口的地方,山口忠卻渾然沒覺得冷的樣子,T恤下的身體還是板正挺直著,臉紅紅的。

  「不用啦。」

  花音擺擺手,起身從衣櫃裡拿了件薄外套披上。

  短暫的交流後,她不想丟失此刻捕捉到的感覺,趕緊低頭繼續作畫。

  「……」

  被無意間體貼到的山口忠,悄悄抿了抿唇。

  悟空中途玩累了,自己回狗窩趴著了。

  山口忠的目光便毫無遮擋地落在花音身上,完全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

  「畫完了,小忠你可以起來活動活動。」

  花音終於放下畫筆,揉了揉發酸的右肩和手腕,語氣帶著一絲歉意。

  山口忠依言站起來。

  「我可以看看嗎?」他期待地問。

  花音:「當然可以!」

  他好奇地繞過去,直接呆住。

  花音戳戳他:「欸?」

  山口忠跟程序卡住了似的轉了轉,表情還是愣愣的。

  「怎麼了怎麼了。」花音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對自己的畫技不夠自信,忐忑道,「好歹評價一下嘛……」

  墨綠色的眼眸乖乖地垂下,他有些扭捏。

  山口忠小聲:「你畫得太好了,把我畫好看了很多……」

  「沒有哇。」得到肯定的花音松了口氣,笑眯眯露出兩個小酒窩,「在我眼裡小忠就是這個樣子的呀。」

  只不過,她特意把他頭頂那根呆毛畫得格外精神抖擻。

  還有臉頰上的雀斑,也染上了一層可愛的粉色。

  ——就像他害羞時一模一樣!

  樓道裡忽然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連窩裡的悟空都警覺地豎起耳朵鑽了出來。

  直到聽見那聲熟悉的,拖長的「乖女兒——」之後它才放松下來,搖著尾巴嗷嗚。

  山口忠:「!」

  他的呆毛搖了搖。

  緊接著,在花音震驚的目光中,他「啪」地一下直挺挺躺倒在地,然後骨碌碌滾到牆角,一把拽過厚重的窗簾,「唰啦」蓋在自己頭上。

  整個人蜷縮成一大團,恨不得原地消失。

  ……要見到花音的爸爸了。

  ……他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嗚。

  ……會不會超凶地跟他說「快從我女兒的房間滾出去啊小子」!

  花音看著山口忠被遮住的上半身,以及蜷在一起但露在外面的兩條長腿,有些想笑。

  這跟悟空有什麼區別啊喂。

  她忍著笑走過去,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大腿肌肉。

  窗簾布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山口忠笨拙地翻了個身,膝蓋恰好貼住了她的手背。

  他悶悶的聲音從布料底下透出來,超小聲:「我我我就躲一分鐘,我會好好跟叔叔打招呼的。」

  ——他不想在花音的家人面前沒有禮貌。

  花音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腿側:「沒關系啊,你就躲在這裡。」

  山口忠:「……qwq」

  又被體貼了嗚嗚。

  花音又低聲安撫了兩句,才起身快步走到門邊。

  她沒有讓爸爸進來,而是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拉開一條窄縫,自己側身擠了出去,反手「哢噠」一聲輕輕帶上了門,隔絕了房間內外的視線。

  「不是說不用特地回來嘛,」花音壓低聲音,帶著點小抱怨,「老爸一點都不聽我講話。」

  「哎呀,是你媽媽讓我回來取份文件。」白河健一郎笑呵呵地解釋,眼神卻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我在樓下喊了你好幾聲都沒應,不放心就上來看看。」

  「在家很安全的啦,老爸不用擔心我。」

  花音指了指房門,「我朋友還想跟你打個招呼來著,我幫他拒絕了。」

  「嗯……」白河健一郎瞥了眼房門,嘀咕,「不用打招呼,畢竟還不是男朋友嘛。」

  花音:「??」

  白河健一郎可不想點破,轉身下樓了。

  *

  等花音回到房間,山口忠還躲在窗簾裡,蜷得更緊了。

  花音走過去:「還醒著嗎?」

  她怕山口忠又緊張到暈倒,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

  「嗯嗯……」

  窗簾後面傳來悶悶的聲音。

  花音語氣憋笑:「起來吧,我爸爸出門啦,確定不會再忽然回來那種。」

  窗簾裡沒有動靜,山口忠只是蛄蛹了兩下。

  跟躲貓貓似的。

  花音無奈又好笑,索性伸手探進窗簾的縫隙,想把他拉出來。

  然而。

  指尖剛伸進去,就被輕輕握住了。

  很輕的力度,包裹著她的掌心,她一抽就能抽出來那種。

  花音頓了頓,手指扣緊:「我拉你起來。」

  但她沒有立刻用力,只是就這麼搭著那只手。

  他手掌的溫度明顯比她高一些,邊緣分布著打排球磨出的硬繭,觸感有些粗糙。

  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著,指骨貼在她細膩的手背上,連指尖也帶著運動留下的痕跡。

  花音微微一怔,這才輕輕拽了拽。

  山口忠幾乎沒有借她的力,只是順著那細微的牽引,緩緩坐直了身體。

  他依然背靠著牆壁,厚重的窗簾像一道垂落的幕布,橫亙在兩人之間。

  視線被遮擋。

  但他們的手還沒有松開。

  不像十指緊扣的親密,更像是某種……笨拙而鄭重的握手姿勢。

  但掌心之間實實在在地貼著。

  溫度融合在一起。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空氣仿佛凝固了。

  「花音……」

  「等下……!」

  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同時噤聲。

  花音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動作很慢,但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請……小忠給我一點時間……」

  空氣好像忽然冷下來。

  窗外的風吹動樹冠,枝條連帶著綠葉輕輕拍打在窗台上,發出空寂的聲音。

  室房間裡相對的兩個人,短暫地安靜著。

  「嗯……」

  山口忠艱澀地應一聲,率先攤開手。

  背脊貼著冰冷的牆壁,眼前是垂落的窗簾,視野被一片柔和的碧色填滿。

  ……幸好有這層簾幕。

  至少花音看不見他的表情了。

  手掌無力垂落在地板上,手心空蕩蕩的,一點都不暖和。

  他聽見花音起身離開的細微聲響。

  「……」

  果然……是他太冒失了。

  他甚至沒有閑暇去感受心裡的失落。

  畢竟是他擅自握住了她的手,跨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做出可能讓她困擾的事。

  現在,只有滿心的懊悔和歉意。

  ……

  ……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輕盈的腳步聲再次靠近,布料輕柔的摩挲聲響起,花音重新蹲在了他面前。

  應該是在注視著他吧?

  就算有窗簾的阻隔,他都生出想要逃避的感覺。

  忽然——

  一只溫軟的手覆蓋在他擱在地板的手背上,輕輕將它托起。

  緊接著,一個觸感微硬的,帶著紙張特有質感的物件,被小心翼翼地塞進了他的掌心。

  他聽見花音緊張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這是……這是我給小忠的情書!」


第32章

  除去考試和比賽這類「競技」時刻,花音很少有這麼緊張的時候。

  心跳聲轟鳴著撞擊耳膜,臉頰的熱度節節攀升。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此刻她的臉一定紅透了。

  她深深吸一口氣,鼓起全部勇氣,將山口忠的手輕輕托起。

  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紙——

  那天晚上和中島千夏聊天時忍不住寫好的,那張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承載了她所有心事的紙頁。

  ——輕輕放在他溫熱的掌心。

  「我知道情書應該有精心准備的信封,和粉紅色的信紙,但是……!」

  花音的牙尖抵住唇肉,試圖穩住自己發顫的聲音。

  她低下頭,又猛地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直視著那層隔開他們的窗簾,用盡力氣清晰而大聲地說道:「但是我現在,就是很想告訴小忠——我喜歡你!這是我反復確認過的心意,絕對不會有錯!」

  「所……所以,我想讓小忠立刻知道!」

  關於告白這件事,其實她也在晚上睡不著時幻想過一次。

  大概會選擇在某個很正式的節點,在小忠的人生中即將或已經發生了讓他很快樂的事情,她會以慶祝的名義,約小忠出門見面,帶著精美的禮物和早就寫好的情書。

  ……和他告白。

  她應該穿著新買的裙子,戴好發帶或發卡。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兩個人擠在房間的牆角,她穿著家居服和拖鞋。

  ……倉促而不夠正式。

  但她真的不想再等。

  或許今天小忠清清爽爽站在樓下的時候,她*就控制不住想要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歡。

  穿白T恤的小忠真的很帥氣呀。

  或許小忠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帥氣。

  他值日時踮起腳尖認真擦黑板的樣子,練習時沉默而專注地擊球的瞬間,放學路上將手插在口袋裡,安靜走在她身側的剪影……每一個畫面都牢牢牽引著她的目光。

  她喜歡他害羞時低垂的眼眸,喜歡他頭頂那根總是不安分的呆毛,喜歡他臉頰上那些可愛的,粉粉的雀斑。

  哪怕是在她面前,因為沒發好球而掉眼淚的時候,她也覺得他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因為他是小忠啊。

  他那麼可愛。

  從開學第一天起,她就被他吸引。

  隨著彼此靠近,他身上的每個微小的細節,都精准地戳中了她心中名為「喜歡」的那根弦。

  所以她忍不住現在就告訴他。

  「我真的——超級超級喜歡你!!」

  不過……

  將心裡的情緒講出來之後,花音看著拂動的窗簾,強烈的懊悔又瞬間湧上心頭。

  這樣的告白似乎太不合時宜了。

  如此的突如其來,完全不講道理,沒有給山口忠絲毫的准備時間。

  ……地點還是在她房間,他會有壓力的吧。

  花音的臉頰燙得驚人,她下意識地用雙手緊緊包裹住山口忠的手掌,仿佛這樣能傳遞她全部的真心。

  「如果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

  花音頓了頓,語氣堅定。

  「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她聲音透亮,告白的話語在房間中久久回蕩。

  「……」

  「……」

  窗簾裡的墨綠發少年顫了顫,一只手被對方以珍重的姿態捧住,他手足無措地掀開窗簾。

  少女垂著腦袋,發紅的耳尖從碎發裡露出來。

  聽到剛才那些話,他完全被忽如其來的告白砸暈了,大腦仿佛被過高的溫度干擾了似的,稀裡糊塗愣了好久才找回自己自己的語言功能。

  「……對不起!」

  山口忠下意識想道歉。

  「都怪……都怪我太膽小了,其、其實我才是應該告白的那一個!因為我很早很早就已經喜歡花音了……」山口忠不自覺放大音量,越說越堅定,「我每天都很期待和你見面,在學校看到你就已經很開心了!我……」

  山口忠盯著少女的臉,把心裡的話一股腦抖出來。

  「只是說說話我心裡就超級雀躍,總是忍不住想和你一起回家,會貪心地希望你把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他不想繼續當膽小鬼。

  花音都那麼勇敢了,怯懦的他配不上她的喜歡。

  山口忠想要捧住降臨在他身邊的珍寶,就算是被當做莽撞的笨蛋也沒關系。

  「我怕你不喜歡我……所以才沒有告白的。」

  花音在他心裡就和天使一樣啊。

  從一開學就對他那麼好,他自認是個不起眼的人,再普通不過,可對方的目光仿佛永遠會注意到他。

  不管是在校園的拐角,還是人群熙攘的山道,她永遠最先找到他。

  他被她看到。

  她從不嫌棄他的笨拙和膽怯,在他最茫然無措的時候,堅定地站在他身邊。

  僅僅是這些,就已經讓他感到無比的幸運。

  而現在……她竟然還對他告白,說著「超級超級喜歡」這樣的話……

  甚至還說,就算他不喜歡她也沒關系……

  她怎麼能這麼好?

  好到他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對方的喜歡。

  他那麼普通,可她那麼耀眼。

  「但是!」

  山口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釜沉舟般的勇氣,墨綠色的眼眸亮得驚人,直直望向花音。

  「如果花音也喜歡我的話……我願意努力!我會努力變得勇敢,再也不當膽小鬼!」

  「我會努力訓練,變得更大膽、更帥氣、更厲害!讓……讓花音……」

  花音忍不住抬眸看他。

  少年的臉紅透了,眼眸卻緊緊盯著她,明亮而清澈。

  「讓花音,更喜歡我、最喜歡我……!」

  花音小聲:「……小忠才不是膽小鬼。」

  山口忠反握住花音的手,掌心相貼,滾燙的觸感瞬間傳遞過來。

  他現在好像回到了IH預賽時站在發球線前的時候,但是這一次,他不會讓機會錯失。

  「花音,我喜歡你。」

  「是那種超級超級超級喜歡,也是確認了很多次的喜歡!」

  堅定不移的語氣。

  頭頂墨綠色的呆毛沒有一刻如同現在這樣有活力。

  「所以,請花音和我交往吧!」


第33章

  這次輪到花音想鑽到窗簾裡了。

  她頭腦一熱的告白,在這樣不合時宜的場合,把日記本上那頁寫滿心事的紙撕下來,當作情書不由分說地塞到他手裡,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對小忠來說,實在太突然了。

  可她不管不顧地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

  心裡抱著不講理的期待。

  可能會被當場拒絕,或者小忠那麼害羞,呆滯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把她晾在一邊……她都可以接受,但心裡還是期待著小忠能給她肯定的回應。

  能夠在小忠口中聽到「可以」兩個字,她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可是。

  他卻超大聲告訴她。

  「我很早很早就開始喜歡花音了!」

  「我怕你不喜歡我……所以才一直沒敢告白。」

  「我會努力變得帥氣又厲害,爭取讓花音更喜歡我!」

  最後還無比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說。

  「……請和我交往!」

  眼前的墨綠發少年臉頰通紅,眼神卻異常炙熱,緊緊鎖住她的目光,神色認真又可愛,仿佛是在對她許下永不作廢的諾言。

  他好像……不那麼緊張了。

  花音兀然想起夢中的小忠,漸漸和眼前的少年重疊。

  ……是那種感覺啊。

  羞怯但又鎮定,用眼眸牢牢鎖定住她。

  花音:「……」

  她一時不知道動作,表情空白地愣在原地。

  全身的感官似乎延遲了片刻才洶湧地反饋回來。

  她清晰地感覺到,山口忠正輕輕握著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得驚人。

  而她自己緊握的手心,也早已汗津津一片。

  「……」

  怎、怎麼回事!

  她明明把空調溫度調到了很低來著!

  對方指尖微微收緊的力道,像是在努力喚回她飄散的思緒。

  山口忠又湊近了一點點,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花音,可以和我戀愛嗎?」

  「……」

  「……!」

  花音的大腦嗡的一下炸掉了。

  僅剩的思考能力仿佛被「戀愛」兩個字所帶來的奇妙感覺吸走了,少女漂亮的琥珀眸汪了層水汽,變成了要暈倒的兩個蚊香圈。

  所以她她她她她她是不是應該說「好的!」

  「…………嗚!」

  花音本來想說話的,結果不受控制地發出了可憐又可愛的聲音,嘴唇被自己咬得紅紅的,眼睛濕漉漉。

  偏偏山口忠純情得要命。

  他固執地想要為他們的戀愛確定一個清晰無誤的起始點

  ——從「邀請」到「應允」。

  於是他追問:「這是可以的意思嗎?」

  花音:「……」

  花音顫顫地點頭,使勁捏著指尖

  「……可以嗚!」

  墨綠發少年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花音:「……」

  花音:「…………」

  小忠最討厭了嗚!

  ……

  最後還是肚子餓了的悟空叼著自己的口水兜闖到二人之間,強行破壞了旖旎溫情的氛圍。

  悟空仰頭看看花音。

  又轉頭看向山口忠。

  然後不加猶豫地一頭扎進花音懷裡:「嗷嗷!」

  本汪餓了。

  本汪要吃飯!

  「……」

  花音欲蓋彌彰地低頭蹭蹭毛茸茸的狗脖子,等臉上的溫度稍低一些才抬起頭來,臉頰微紅:「……我去喂狗狗!」

  話還沒說完就去翻櫃子拿狗糧,拎著袋子急匆匆下樓了。

  而山口忠坐在原地,手心的情書幾乎被他攥得發皺。

  他愛惜地把邊邊角角都撫平。

  本來不想疊起來的,怕留下痕跡,但是他穿的是運動褲,兜兜不夠大。

  為了避免弄丟,他還是認真疊好,放進兜裡。

  ……等回去看!

  他要特別認真,特別仔細地看。

  看清楚每一處字跡,理解每句話的含義。

  這是……花音對他的喜歡。

  *

  花音在樓下喂狗狗。

  洗狗碗。

  換清水。

  倒狗糧。

  整個過程中,身後悟空都在她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

  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山口忠也悄悄走過來了,跟悟空一樣跟在她後面,看著她動作。

  只要她一回頭就能看到一高一低兩雙星星眼。

  花音:「……」

  山口忠:「……」

  他左瞅瞅右瞅瞅。

  悄悄走進兩步。

  像是以為花音不會發現似的。

  花音把袋子封好,抬眼:「你跟著做什麼,你也是小狗麼?」

  山口忠眼睛亮晶晶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頭頂上的呆毛隨著他的動作要晃出殘影來了,他抿唇笑:「……就是想跟著。」

  花音:「……」

  總感覺小忠身後有條尾巴在瘋狂搖晃?

  花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手法就像在摸悟空似的。

  解決了狗狗的午飯,他們倆還得填飽自己的肚子。

  花音往廚房走:「中午吃蛋包飯可以嗎?我目前只會做這個……」

  「花音喜歡吃蛋包飯嗎?」

  「還好。」

  山口忠:「那我來做吧。」

  他平時在家偶爾會承擔做飯的任務,水平還可以。

  他環顧了一下廚房,目光掃過冰箱和地上的菜籃,他很快規劃好了菜單。

  花音給他找了條圍裙穿上,平時是爸爸穿的,現在穿在山口忠身上也毫不違和。

  「我能幫忙做點什麼嗎?」花音不想干站著。

  山口忠正熟練地將青椒去籽切絲,聞言想了想,從旁邊的菜籃裡拿出幾朵新鮮的花椰菜遞給她:「那麻煩花音幫忙把這些掰成小朵,洗干淨吧。」

  花音一個個掰完,洗好遞過去。

  山口忠放下正在切青椒的菜刀,接過去放在一旁瀝水。

  於是局面就變成了山口忠在灶台前忙碌,花音則放松地靠在廚房門框上。

  起初只是偶爾搭句話,問還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得到「不用」的回答後,話題就慢慢跑偏了。

  小時候的趣事,哥哥的優點,甚至窗台上那盆長得有點歪的多肉……

  花音想到什麼說什麼,聲音輕快。

  而山口忠在做飯的間隙裡還能認真聽她說話,動作有條不紊,對她的回應也是給足了情緒價值。

  直到山口忠把最後一份冒著熱氣的滑嫩茶碗蒸端上桌,花音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山口忠遞了杯水:「喝口水,洗手吃飯。」

  花音愣了一下,接過去,發現水溫剛好。

  小忠做事也太體貼了……

  她靠在門框上,端著水杯慢慢潤嗓子。

  山口忠正拿著飯勺盛米飯,脖頸低下去的弧度很好看,墨綠的發梢輕輕晃動。

  寬松的白T恤被圍裙帶子在腰後系緊,勒出清晰的腰線。

  山口忠忽然回頭看她,動作頓住。

  花音眨了眨眸,眼神從腰上撤走,迎上他的視線。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一下。

  山口忠臉上依然帶著熟悉的羞赧,眼神卻亮得驚人。

  花音嘴角彎起,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做好的菜品早就被山口忠擺到餐桌上,米飯也盛好了,山口忠拉出椅子讓花音坐下的時候,花音恍惚地感覺自己好像是客人,而小忠是熱情周到的主人……

  山口忠:「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花音:「很好吃!」

  飯後洗碗也是山口忠完成的,完全沒有花音插手的機會,自然而然地帶上手套,站在洗碗池前。

  山口忠聊到吃飯前沒說完的話題。

  花音頓時眼睛亮了:「你說那個哦!我上次……」

  等花音回答完他的問題時,碗已經被洗好了。

  花音:「……」

  感覺自己被忽悠了。

  *

  花音的畫作已經完成了,飯也吃了,碗也洗了,貌似就沒什麼留下來的理由了。

  山口忠慢吞吞站起來:「那……我先回去了。」

  花音愣了愣:「……好哦。」

  山口忠在玄關處換好自己的鞋子,推開門之前沒忘記把穿過的拖鞋放回鞋架上。

  他站在門口:「周一見。」

  花音:「我送送你吧。」

  其實從家門口到馬路,就是經過院子的距離,花音猶豫了一下,蹲下去換鞋。

  山口忠本來以為她是打算把自己送到馬路邊上,但換鞋子的話……

  他不想麻煩她:「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外面太曬了。」

  花音:「我就送一小段路。」

  說著伸手去推山口忠。

  她的手掌按在他背上,推著他往前走,白T恤被她按住柔軟的皺褶。

  說是推,她其實沒用什麼力氣。

  更像是用手掌貼在他背上。

  倒是山口忠,被背後那一點溫熱觸感卸去了支撐似的,身體微微向後,輕輕倚靠在她抵著的手掌上。

  他磨磨蹭蹭,走得很慢很慢,忍不住想回頭看她。

  花音躲在他後面:「專心看路哦。」

  院子到馬路邊也只短短一段距離,走得再慢也會走完。

  站在馬路邊,花音松開手,瞅了瞅山口忠。

  山口忠轉過身,也低眸盯著她。

  他貌似不像之前那樣害羞了,專注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花音突然卡殼了一下:「再、再……」

  第二個字遲遲沒有落下去。

  花音:「……」

  她的手指輕輕捏了下衣角。

  隨即話鋒一轉:「……那個……」

  山口忠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在日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安靜的期待。

  他微微向她傾近,是一個等待她繼續說下去的姿勢。

  花音語速飛快:「那個……我房間裡有投影儀。」

  「小忠想不想看電影?」


第34章

  烈日當頭,兩個人的影子堆在腳底。

  山口忠和花音站得很近,手還抓著他的T恤布料,暗色的投影落在一處。

  山口忠低頭看她。

  從出門開始,他心裡就隱隱期待著能留下來。

  不需要做什麼,只是待在同一個屋子裡就夠了。

  他會很開心。

  但是找不到理由……即使已經在一起了,他好像也沒辦法直接說出來「我想和花音待在一塊兒」這樣直白的話,需要醞釀很久很久。

  所以他走得很慢,花音推在他背上的手掌也沒有用力。

  花音也希望我留下來嗎?

  他心裡不禁這麼想。

  忽然感覺那種直白的話也不是全然說不出口。

  山口忠手掌緊了緊,剛想鼓起勇氣,說出心裡的話,花音卻輕輕出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不由自主地湊過去。

  眼眸裡盛滿自己都沒發覺的期待。

  紅花少女低著頭,快速道:「小忠想不想看電影?」

  「想!」

  山口忠的回答快得像是沒有經過思考。

  說完兩個人都彎起唇角,山口忠眼眸彎彎,幾乎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

  再回到屋裡,氣氛微妙地不同了。

  山口忠把房間裡厚厚的窗簾拉上,擋住陽光。

  花音擺弄好投影儀之後,又把裝滿零食的小茶幾拖到面前,她抱來幾個松軟的抱枕堆在地毯上,歡快地撲上去。

  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在抱枕堆裡,招呼山口忠:「坐呀。」

  山口忠坐在她旁邊,不遠不近的距離。

  電影是花音隨手選的,之前在商場看到過宣傳海報,女主角的顏值讓她印像深刻。

  投影的光束亮起,清晰的片頭畫面在幕布上鋪展開,房間裡只剩下電影開場的配樂,以及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山口忠坐得端端正正,雙手規規矩矩地垂在身側。

  他抬著眸,直勾勾盯著屏幕,仿佛要把每一個像素都看清楚。

  ……認真得有些過分。

  花音看看他,又看看屏幕。

  花音歪頭:「……?」

  還在放片頭音樂,有必要這麼認真麼……?

  她的目光無意間從閃動的畫面滑落,瞥見他搭在地毯上的手。

  屏幕流動的光影正好亮起,她看得很清楚。

  干淨清晰的指節微微屈起,手背的線條流暢。

  在明暗交替的光線下,皮膚顯得格外白皙,能看到血管凸起的弧度。

  那雙手安靜地擱在那裡,帶著一種不自知的緊繃,掌骨寬大而指骨修長,看上去很有力量感。

  花音歪了歪頭,視線在那雙手上停頓了兩秒。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沒有看他,只是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然後——

  柔軟的手心輕輕覆蓋上去,穩穩牽住。

  「——!」

  剛才還坐得筆直的少年猛地往後一歪,下意識轉頭。

  在昏暗的光影中,他看到花音衝他彎眉一笑。

  山口忠後背瞬間繃緊,身體下意識地就要從地上彈起來,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至於被牽住的手——

  流淌的血液仿佛瞬間靜止了,他一動不敢動,指尖傳來觸電般的酥麻感。

  而花音則坦然。

  都已經在一起了對吧?

  想牽就牽咯。

  她現在想牽手就牽手!

  想摸呆毛就摸呆毛!

  想戳大腿就戳大腿!

  ……

  感覺到掌心傳來的僵硬,花音故意動了動指尖。

  山口忠沒什麼反應,只是指骨微微蜷縮了一下。

  於是花音變本加厲,輕輕按揉他掌根處,那裡爬滿打球磨出的粗糲繭子。

  剛按了兩下,手指忽然被輕輕捉緊。

  山口忠的手掌猛地收緊,將她小了一圈的手完全包裹住,緊接著手腕利落地一翻,反將她的手壓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兩人的掌紋緊密相貼,他掌心灼熱的溫度毫無保留地傳遞過來。

  花音:「……」

  她抬眸看向他。

  半暗的光落在山口忠臉上,害羞的紅意從臉頰蔓延到耳根,但那雙眼卻亮得驚人,定定地直視著她,沒有絲毫閃躲。

  下頜線繃得筆直,喉結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

  眼神深處是種近乎執拗的鎮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空氣仿佛在他這無聲的凝視裡凝滯了。

  「……」

  花音愣了愣。

  欲蓋彌彰似的扭頭,看向幕布。

  只要和小忠直勾勾的眼神對視,就會忍不住心跳加速呢。

  小忠也一樣嗎?

  她想知道。

  余光裡,山口忠也慢了半拍轉回頭,目光重新聚焦在前方。

  僅僅幾秒後,他動就作緩慢卻堅定地抬起兩人交疊的手,輕輕擱在自己膝蓋上。

  並且,他還朝花音這邊不動聲色地挪近了一點。

  肩膀虛虛挨在了一起。

  感受到被緊握的手掌,花音屈起手指,點了點山口忠的手背。

  山口忠依舊直視著前方,只是帶著點安撫的意味,悄悄回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

  短暫的小動作之後,兩人安靜下來。

  花音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幕布上,開始認真看電影。

  然而看著看著,她發現這故事走向越來越離譜——男主角在和深愛他的女生交往後,竟接二連三地出軌,甚至用女友的錢給新歡們買禮物。

  ……這都什麼跟什麼?

  花音皺著眉,轉頭想跟山口忠吐槽這糟心劇情。

  目光轉過去,卻見他雖然坐姿依舊端正,視線也落在屏幕上,但眼神卻明顯是放空的,呆呆的沒有焦點。

  這家伙……心思到底飄到哪裡去了?

  山口忠的肩膀近在咫尺,花音想也不想,腦袋一歪,重重地靠了上去。

  「嘶——」

  一聲極輕的抽氣聲從頭頂傳來。

  花音心裡哼哼兩聲,假裝沒聽見,若無其事地繼續盯著屏幕。

  山口忠:「……」

  默默挺直腰,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電影實在太無聊,吃飽了又犯困,花音睡著睡著就睡著了。

  而此時的山口忠——

  勉強集中注意力看了幾分鐘電影之後,忍不住側頭去看肩膀上的少女。

  蓬松的紅發仿佛藤蔓似的垂下,鋪滿了他半個肩膀,幾縷垂在他屈起來的大腿上。

  因為是歪著腦袋,額發垂到一邊,露出纖細的眉尾。

  眼眸輕輕闔著,睫毛卷翹。

  山口忠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恍然驚覺電影的音量開得太大了。

  他下意識地四處尋找遙控器。

  找到了,但放得有點遠。

  山口忠為難地抿了抿唇。他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左側肩膀紋絲不動,只緩慢地轉動右側身體,伸長沒有被花音倚靠的那只手,摸索了好一陣,指尖才終於觸到遙控器。

  他屏住呼吸,確認花音沒有被驚擾,這才謹慎地按下靜音鍵。

  又將屏幕亮度調暗。

  做完這一切,他才以最輕緩的動作,一點點挪回原來的姿勢。

  電影……不看也沒關系。

  山口忠滿心滿眼地端詳自己的女朋友。

  越看心裡越美滋滋,同時又隱隱有些不真實。

  他居然真的和花音戀愛了……

  想想就要暈倒了!

  耳畔像是「嘭」地一聲放了一束禮花,他想起花音畫的那張他的q版小人,咧嘴笑著,背後飄滿了彩帶。

  當時她說,那是生日或者贏下比賽時的場景。

  現在他感覺,也像是告白成功的場景呢。

  *

  等花音醒來的時候,電影已經結束了。

  她懵懵抬起頭,正好察覺到山口忠立刻轉動的腦袋。

  花音:「……」

  她坐直的時候,身上有什麼東西滑落下來。

  大腦還沒完全清醒,她低頭看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山口忠蓋到她身上的小毛毯。

  怪不得不覺得冷呢。

  不過她怎麼記得這條毛毯原來是放在牆角的衣帽架下面來著。

  ……這麼遠是怎麼拿到的?

  她轉頭看向山口忠:「……」

  山口忠連忙比劃了一下:「一只手托著你的腦袋,然後身體挪過去,另一只手勉強可以夠到……」

  這樣她都沒醒嗎,花音揉了揉眼睛,自己真是睡得不省人事了。

  應該沒有流口水吧?

  她默默瞥了眼山口忠的肩膀,發現那裡的布料還是干爽的,放下心來。

  看她沒有說話,山口忠緊張起來,磕巴:「我怕你冷就拿了毯子我沒有干其他的哦,把毯子抖開披在你身上……什麼都沒碰到!」

  花音迷迷糊糊嗯了聲,鼻音很重。

  窗簾隔絕了外面的陽光,投影儀的燈也滅了下去,屋內昏暗一片,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時辰了。

  她彎腰從地毯上摸到手機,亮屏看一眼。

  算算時間,她睡了一個小時出頭。

  抬眸正好和山口忠直勾勾的眼神對視,他身體前傾一點,略顯緊張的神情。

  呆住幾秒,花音不由自主地蹭過去,伸手抱住他。

  「!」

  山口忠僵住。

  花音把臉埋在他肩膀上,聞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手臂不自覺地環住他的腰。

  少年的身體韌性很足,隔著白T恤的布料,可以感受到肌肉的觸感。

  他身上帶著被空調吹久了的涼意,但更多的還是身體散發出來的溫熱,抱著很安心。

  山口忠一動不動,任由她抱住。

  過了幾秒鐘,他慢慢回抱。

  不敢結實抱下去,只是虛虛環繞著,手掌落在她肩胛骨上。

  「沒有干其他的……是在干什麼……?」

  花音在他肩膀處蹭了蹭,悶悶的嗓音傳入山口忠的耳朵。

  山口忠:「在……」

  他頓了頓,聲音輕下去:「在看花音。」

  花音:「……我下巴長痘了,昨天吃了很多辣。」

  山口忠:「嗯嗯?沒有發現。」

  花音:「紅紅的鼓起來,你都沒看到麼。」

  山口忠的聲音都透著害羞:「沒注意到,只看到……花音睡著的時候也有酒窩。」

  眼前是漆黑一片,花音抱得有點累了,垂下手臂就這麼窩在他懷裡。

  山口忠沒有松開手,還是輕輕按著她的背。

  花音眨眸:「因為做夢了。」

  山口忠輕笑:「是讓人開心的夢吧。」

  所以在夢裡也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可愛的酒窩。

  花音:「嗯……」

  花音在他懷裡蹭了一下:「就是循環播放告白的情節……」

  山口忠臉紅:「……!」


第35章

  察覺到抱著的人又僵了一瞬,花音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將全身的重量都放松地靠在他身上。

  山口忠略低了低頭,下巴輕輕蹭過她的額前。

  那點僵硬感漸漸消退下去,他圈住少女的手臂略微收緊,指尖無意識地在她肩胛骨處摩挲了一下。

  他小小聲:「我會努力變優秀,更會努力對花音好……不讓花音後悔。」

  花音:「後悔就是笨蛋。」

  她的話含混不清,沒說清誰後悔,也沒點明誰是笨蛋。山口忠卻立刻簡單地理解「如果他對說出口的承諾感到後悔,那他就是笨蛋」的意思。

  於是立刻道:「我一定不變成笨蛋!」

  可能是與現在的心情和氛圍有關,山口忠忽然特別有傾訴欲。

  他小聲訴說著最近的練習如何加倍努力,學習也比從前更用心了,連媽媽都察覺到不同,問他是不是有了學習上的目標……

  花音安靜聽著。

  他們的相處中,山口忠更多是傾聽,很少傾訴。

  今天這樣……

  她忽然覺得探索到了更真實的小忠。

  就像買回一塊以為是普通白巧的巧克力,掰開才發現裡面藏著甜膩的流心醬,層次豐富得讓人驚喜。

  她默默抬手,手臂搭在他腰上。

  山口忠的話語微妙地停頓了一瞬,呼吸似乎也屏住了半拍,隨即又順著剛才的話題輕聲說下去。

  他的聲音離她的耳朵很近,帶著溫熱的氣息。

  花音微仰著頭,視線被角度所限,只能落在他T恤圓形的領口處。

  昏暗的光線模糊了脖頸處的細節,卻讓微微凸起的喉結輪廓顯得更加清晰。

  隨著他說話的動作,喉結在頸間無聲地滑動,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干淨的性感。

  領口邊緣,一小段流暢的鎖骨線條蜿蜒而下,延伸的弧度最終隱沒在柔軟的布料褶皺裡。

  花音盯著,忍不住輕輕摸了一下。

  山口忠感受到觸碰,略略低頭,下頜蹭亂了她的額發,帶著親昵的縱容。

  她的指腹落在鎖骨凸起的骨節上,帶著一絲好奇,輕輕按了按。

  絕對沒有非分之想,只是單純地他的鎖骨覺得好看,鎖骨窩凹陷下去,恰好能容下她屈起的手指關節。

  指腹沿著鎖骨的走向,從骨節凸起處往下按,指尖無意識地順著肌膚的弧度,向領口下方試探性地探入了一點點。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探索,帶著一種對小忠的懵懂好奇。

  但是……

  當指尖觸碰到衣料下更溫熱的肌膚紋理時,花音意識到這貌似也過於親昵了。

  動作停住,蜷起的手指垂落身側。

  她抬起頭,目光撞進山口忠低垂的視線裡。

  他目光落在她臉上,眼眸眨了眨,臉上依舊是那副純良又溫順的神情。

  仿佛剛才的觸碰沒有絲毫的抗拒,更沒往歪處想。

  花音:「……」

  她甚至懷疑如果要求小忠現在把T恤脫掉,他也只會先紅著耳朵怔忪幾秒,然後就會乖乖照辦。

  ——說不定等他緩過神來,還能強忍著羞赧,用那種努力想顯得可靠卻更顯可愛的語氣大聲宣告:「花、花音想摸哪裡都可以!」

  ……她幾乎肯定他會這樣。

  就跟她摸小忠肚子時類似。

  花音隱隱感覺出來,從昨天下午她想摸山口忠的呆毛卻不小心摸到臉的時候開始,就有什麼東西忽然不一樣了,她也隨之窺見更豐富的小忠。

  ——這家伙,肯定不是簡單的害羞。

  而平時很少見的隱藏版小忠,更貼合她夢裡的氣質。

  褪去一些軟乎乎的特質,多了幾分從容與鎮定。

  「……」

  她想了想,那種感覺其實也不賴。

  不管是因為害羞鑽到窗簾裡的小忠,還是盡管紅著臉也會鎮定地地展現可靠感的小忠,她都覺得很可愛,她很喜歡。

  默默轉開視線,花音脫離山口忠的懷抱,站起來。

  她把窗簾拉開,室內瞬間明亮了起來。

  山口忠還坐在原地,不過換了個姿勢,正對著她。他就跟向日葵一樣,花音走到哪裡他的臉就朝哪個方向。

  花音:「別看我。」

  山口忠點頭:「嗯嗯。」

  聲音應得快,視線卻牢牢粘在她身上,一秒鐘都沒移開。

  花音:「……」

  她走到山口忠面前。

  山口忠立馬仰頭,從小往上地盯著她。

  盤腿坐的姿勢,手掌還規規矩矩擱在大腿上,但眼神是掩飾不住地熱切和認真。

  花音略彎下腰。

  發尾掃過他的臉,山口忠側了側頭,伸手捏了捏她的發梢。

  花音點點他肩膀:「起來。」

  山口忠聽話地站起來。

  原本捏著她發尾的手指沒有松開,反而隨著起身的動作自然地纏繞了半圈。

  紅色的發絲勒在他白皙的指節上,在花音低頭看過去時,他才像突然醒悟過來似的,輕巧地松開手。

  他站得很近,眼睛亮亮地看著她,一副認真又乖巧的樣子。

  大概是聽見屋裡的動靜,悟空又在門口扒拉門。花音過去把門拉開,毛茸茸的薩摩耶立刻歡快地衝進來,繞著兩人打轉,尾巴搖個不停。

  看悟空這興奮勁兒,又該遛狗了。

  外面太陽還沒完全落下,花音關掉空調,脫了外套,從衣櫃裡拿出上次那套運動服。

  一回頭,正好撞上山口忠眼巴巴盯著她的視線。

  兩秒鐘的安靜對視後。

  山口忠歪了歪頭:「……?」

  花音舉了舉手裡的衣服,揶揄地笑:「我要換衣服啦,小忠確定不出去嗎?」

  山口忠:「!」

  山口忠:「我現在就出去!」

  他轉身就逃出了房間,神似闖禍之後的悟空。

  等花音換好衣服出來時,山口忠*正靠在樓梯扶手邊,打量著牆上掛的照片。

  聽到開門聲,他轉過頭來。

  花音少見地把一頭紅發高高束起,露出了白皙的脖頸,耳朵在鬢發後若隱若現。

  注意到山口忠從照片上收回的目光,花音指了指牆上的一張照片,笑眯眯道:「我哥穿棒球服是不是很帥!」

  山口忠回答得很老實:「……沒太注意。」

  他早晨上樓時心思都在花音身上,直到現在無聊等待的過程中,才注意到沿樓梯排列的相框裡幾乎全是白河兄妹倆的合影。

  照片看起來都是近一年拍的,裡面的花音和現在沒什麼兩樣。

  兄妹倆風格鮮明:哥哥總是繃著臉,一臉酷酷的樣子;妹妹則笑得天真爛漫。

  不過角落裡有張照片比較特別。

  照片裡,花音正揪著哥哥的衣擺,張大嘴巴哭得厲害,而白河勝之卻舉著一塊蛋糕,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

  想必是白河夫婦覺得這畫面很有趣,特意拍下來掛在了牆上。

  山口忠指著那張照片,唇角彎了彎:「這張照片……很可愛。」

  花音:「……」

  不用猜就知道他說的是哪張。

  來家裡的客人,只要看到這張照片,都會調侃花音和白河勝之兩句。

  她好幾次想取下來,結果爸爸說什麼有反差感的照片才是精品之類的。

  而且她就算偷偷把這張照片銷毀也沒用,因為他的相機裡存了好多張花音被哥哥欺負哭或者出糗的照片。

  「這就是兄妹愛!」白河健一郎振振有詞。

  花音:「……」

  這是明明是兄妹恨。

  說到照片,她還沒有和山口忠合照過呢。

  上次山口忠發給她的自拍,她看了兩眼之後就保存下來了……倒不是別的原因,就是覺得他呆呆的樣子太可愛太好玩了,就存到相冊裡,以後說不定有機會拿出來調侃他。

  花音提議:「明天我們去拍大頭貼吧。」

  今天肯定是沒空了,還要留出來時間遛狗,而且爸爸馬上就要回來做晚飯了。

  山口忠眼睛一亮:「好,可以去上次我們買面包的商場,那裡就拍大頭照的機器。」

  花音狐疑地挑眉:「小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一般來說男生對拍大頭貼這種事都不感興趣,比如她哥。

  花音和兩位白鳥澤的好友去了好幾次,他當時也在身邊,他不拍,就在外面等著。

  但每次有人提議去拍大頭貼,白河勝之的記憶都好像被刷新了一樣,每次都默默等著幾個女孩子帶路。

  還跟花音說這個機器太小了,讓人注意不到。

  ……拒不承認是自己對大頭貼不感冒。

  而被提問的山口忠立馬緊張起來,移開視線,結結巴巴:「因為、因為……國中畢業的時候和同學一起去過。」

  大頭貼拍出來更朦朧一些,還可以選可愛的相框。

  小忠的大頭貼是什麼樣子?

  好想看。

  明天可以選那種小狗的相框,花音默默盤算,肯定很適合小忠。

  看到花音沒接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山口忠頓時更緊張了,急忙解釋:「是和女生……但她們主要是想邀請阿月!我、我只是被順帶拉去的……」

  花音轉頭:「嗯?」

  她捕捉到重點信息。

  順帶的……?

  類似於「想邀請更高冷的月島同學卻不敢,只好借他的朋友山口忠的名義邀請」的借口?

  聽小忠的語氣,以及提起這件事時苦惱而無奈的神情,大概還會經歷「你不來我就沒辦法邀請月島同學了」之類的道德綁架時刻吧。

  說不准這種事不止一次發生。

  花音哼哼兩聲。

  看著花音擰起來的眉頭,山口忠以為花音介意,拼命和她解釋:「我本來不想去的,她們說我不去的話阿月也不會去,所以、所以……」

  花音不滿:「這算什麼嘛。」

  花音:「明天和我一起去拍吧,我只想邀請你。」

  山口忠愣愣:「嗯?」

  隨即明白了她在意的點,抿唇笑著:「好,我也想和花音一起拍照!」


第36章

  等花音給悟空系好牽引繩出門時,她腦子裡面還在想拍大頭貼的事。

  呼吸到屋外空氣的悟空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四腿一蹬就想把自己原地發射出去,一時沒注意到的花音被它拽了個趔趄。

  山口忠趕緊扶住她,靠近:「我來牽吧?」

  花音站穩,把繩子交給山口忠。

  悟空這家伙還有欺軟怕硬的屬性,繩子到了山口忠手裡,悟空似乎察覺到了不同。

  它回頭看看穩穩拉住繩子的山口忠,喉嚨裡咕嚕一聲,那股衝勁立刻消了,低下頭開始慢悠悠地東聞西嗅。

  這次沒有去公園,而是沿著放學回家的河岸慢悠悠走著。

  這條路沒有車輛通行,大多是遛彎的老人家和放了學的孩子,也有同樣牽著寵物出來散步的飼主們。

  一只短腿柯基小跑著過來,好奇地嗅了嗅悟空的腿。

  柯基的尾巴搖得很歡,顯然沒有惡意,花音和山口忠停下來,看著它們。

  悟空卻只是高冷地瞥了柯基一眼,注意力全在路邊窸窣作響的草叢裡。

  柯基不甘心,又用腦袋拱了拱悟空。

  悟空這才懶洋洋地回頭,看了柯基兩秒,眼神淡淡的,然後又把頭轉開,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繼續盯著草叢。

  柯基的熱情被澆滅,小跑著去找別的狗了。

  柯基的主人是一位燙著卷發的姐姐,她朝他們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們家這個太熱情了。」

  花音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很可愛。」

  卷發姐姐對溫順的薩摩耶很感興趣,和花音聊了幾句悟空的事。

  聊著聊著,她的目光轉向一旁安靜牽著狗繩,視線總落在花音身上的山口忠。姐姐眼中掠過一絲笑意,帶著善意的揶揄問:「你們……是情侶嗎?」

  花音看到山口忠的耳朵尖一下子紅了。

  他下意識地朝她靠近了半步,手臂擺動時,他的手背輕輕擦過花音垂在身側的手。

  花音低頭,伸手牽住。

  通過掌心的觸感,她可以感受到被牽住的少年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繼而轉動掌心,尋找到她的指縫之後,緩緩扣緊。

  有著薄繭的指尖落在她手背上。

  「嗯,是哦。」花音抬起頭,坦然地笑著承認。

  山口忠耳朵紅了紅,轉眸看過來,牽著花音的手又緊了緊。

  姐姐露出「校園戀愛就是美妙呢」的笑容。

  花音和山口忠雙雙垂下眼眸,都有些不好意思。

  悟空對跑遠的柯基毫無留戀,卷發姐姐笑著道別,被自家小狗拽走了。

  花音停住腳步,低頭:「……」

  山口忠側眸看她:「怎麼了。」

  花音:「……」

  花音:「……小忠牽得太緊了,我手痛。」

  男生力氣本來就比較大,山口忠又一直練習發球,可能他自己沒意識到,但花音感覺自己的手指在對方手指的夾擊之下快要斷掉了。

  山口忠立馬松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說完又眼巴巴瞅著花音,眼神緊張,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我還能再牽嗎?我會輕輕的!」

  花音沒說話,直接把手伸出去。

  山口忠果真輕輕地牽住。

  不再是十指相扣的姿勢,而是包裹著她四指和掌心那種。

  這也太輕了。弄得她手心癢癢的。

  花音手指結結實實落下去,捏住小忠的手:「就這樣牽。」

  花音瞅了瞅牽在一起的兩只手,十分滿意,但又感覺有哪裡不對。

  這個姿勢……怎麼這麼像握手呢?

  沒忍住,花音晃了晃手掌。

  更像握手了!

  花音:「……」

  山口忠:「……」

  顯然山口忠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他好像伸錯手了!

  如果這麼牽手走路的話,兩個人得變成螃蟹那樣橫著走。

  生怕錯過這次牽手機會的山口忠:「QAQ」

  好在花音只是把手抽出來,另一只手搭上去,兩只膚色不一的手掌合攏,終於變成情侶那種牽手姿勢了。

  山口忠:「!」

  墨綠發少年眼眸彎下去,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揚。

  開心得呆毛都翹了翹。

  ……

  牽著手慢悠悠走了一陣,山口忠的家就在前面。

  花音停下,松開手去接過狗繩,打算說再見。

  山口忠卻頓了頓,暗戳戳提醒:「那我們明天什麼時候見面……?」

  他說的是拍大頭貼的事。

  明天就是假期最後一天了,花音想了想,今天兩個人都沒有寫作業,明天正好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一起寫,然後再去拍大頭貼。

  花音:「上午吃完早飯出門?」

  花音沒有說具體的時間,因為她經常睡過頭,定了鬧鐘也不管用,除非爸爸去敲門喊她。

  ……明天在手機上再確定見面時間好了,免得讓小忠白等。

  山口忠眼睛亮晶晶的,顯然他也想到「如果早上就見面的話那是不是可以待一整天」的問題,頓時像狗狗似的晃了晃。

  「好,我去找你。」山口忠立刻答應了下來。

  花音:「記得帶作業哦,先把作業寫完!」

  山口忠眨眸:「……」

  不過能和花音一起寫作業,對他來說好像也挺開心的。

  「嗯嗯,全部裝在書包裡!」

  花音:「那明天見哦。」

  「明天見!」山口忠美滋滋。

  花音牽著狗狗返程,等走出去一段路,發現小忠還站在轉角處。

  看到她回頭,立刻朝她揮了揮手,笑容燦爛。

  花音想了想,抬手比了個心。

  山口忠誇張地哇了一聲,猛然捂著心髒後退幾步,一副被擊中了的模樣。

  花音撲哧笑出聲。

  *

  回到家的時候,爸爸正在把菜端到桌子上,媽媽則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餐桌。

  悟空看到自己滿滿當當的狗碗,直接撲了過去。

  花音松開繩子,蹲下去換鞋。

  安藤由紀子招呼她:「洗手吃飯吧,聽你爸說中午是自己做飯?」

  「是哦。」花音去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用毛巾把手擦干,「不過是……小忠做的。」

  由於家庭關系很好的緣故,她從小就在父母前面沒什麼秘密,所以現在也還在猶豫要不要跟父母說自己戀愛的事。

  ……說得話她有點臉頰發燙。

  ……不說又覺得不太妥當。

  白河健一郎坐到把三碗盛好的飯端過來,坐下:「我就知道是這樣,畢竟我們家花音的做飯水平實在難以招待客人。」

  花音:「……」

  哥哥的毒舌其實是遺傳爸爸的對吧。

  安藤由紀子接口道:「嗯……不過讓客人來做飯的話好像更不是待客之道?」

  白河健一郎:「倆孩子都樂意,那就沒問題了。」

  安藤由紀子點頭,認可了丈夫的說法。

  花音埋頭扒著飯,碗裡忽然多了一塊燉得軟糯的咖喱土豆,她抬起頭,對上媽媽溫柔的目光。

  花音還沒說話,碗裡的米飯被淋了兩勺奶油蘑菇湯。

  白河健一郎:「在發什麼呆?」

  花音:「……」

  她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把筷子輕輕放下。

  花音挺直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白河夫婦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同時放下筷子,目光齊齊聚焦在女兒身上,等著女兒的重要發言。

  花音深吸了一口氣,以為做好告訴爸媽的心理准備了,但說出口的時候還是稍顯底氣不足。

  「我戀愛了哦……和小忠!」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凝固了半秒。

  花音:「……」

  她緊緊閉上眼睛,繼續往下說。

  「小忠是跟我同班的同學,他真的很優秀!生活上特別細心,從認識那天起就一直幫助我,對身邊的朋友也超級好!」

  「而且、而且……」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點雀躍。

  「他害羞的樣子特別可愛哦,像顆紅紅的小草莓……他頭頂還有呆毛!會隨著心情動來動去的那種!總之……總之我特別喜歡他……」

  一口氣說完,花音緊張地攥緊了桌布邊緣,圓圓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在父母臉上來回逡巡。

  心髒怦怦直跳,生怕捕捉到一絲不贊同的痕跡。

  白河健一郎表情微妙:「咳……最後這句就不用特意強調了吧。」

  安藤由紀子也忍不住笑,點頭附和:「嗯…聽起來確實挺可愛的。」

  花音懵了一秒。

  爸媽的反應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重點不在小忠的可愛上啊喂!

  眼看話題即將被帶偏,花音急得差點站起來:「我是說——我戀愛了!戀愛!這麼重要的事情!」

  白河健一郎:「這個啊……我早就知道了。」

  花音:「???」

  花音徹底懵圈:「難道爸爸有讀心術麼?!」

  「倒不是讀心術,是下午你們聲音那麼響亮……」白河健一郎嘆了口氣,無奈地瞅瞅女兒,「隔壁都能聽到好吧。」

  花音:「……」

  花音:「……」

  花音:「……」

  花音:「……」

  短短一句話,信息量爆炸,瞬間讓花音的大腦CPU過載,陷入一片空白。

  ——你們。

  ——聲音。

  ——那麼響亮。

  ——隔壁。

  ——都能聽到……!!!?

  那些她白天衝動之下喊出來的台詞。

  現在光是回想都足以讓她原地蒸發的羞恥台詞……

  居然……全被聽去了?!

  她就不該在家裡告白……果然一時興起不會有好事發生!!!!

  花音呆若木雞,舌頭打結,「真真真真有那麼大聲麼……!!」

  白河健一郎攤攤手。

  花音:「……」

  花音不可置信:「……快說……」

  「快說這都是假的!!!!」

  白河健一郎看著女兒石化的樣子,決定徹底打破女兒的幻想:「都是真的哦,花音。那時候我還沒出門。」

  怕女兒以為是編的,白河健一郎咽下嘴裡的食物,清了清嗓子。

  「我真的超級超級喜歡你∼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我也會一直喜歡你的∼!!」

  ——「是這麼說的吧?」

  花音呆滯。

  花音沉默。

  花音感覺自己有一點死了。


第37章

  花音捂著耳朵鑽到桌子底下去。

  表情痛苦地縮成一團。

  聽到爸爸的話,饒是她這種e人都覺得要窒息了。

  如果換做是小忠,躲到桌子底下都不夠,得換個星球生活吧……

  安藤由紀子手掌伸下去,四處摸索:「咦?我的寶貝女兒躲到哪裡去了?」

  花音悶悶地嗚了兩聲,把腦袋湊過去。

  安藤由紀子摸摸女兒的頭發:「好啦,快出來吃飯。」

  花音慢吞吞鑽出來,欲蓋彌彰地捧著碗不說話,臉頰微紅。

  吃著吃著,她忽然注意到媽媽臉上那抹了然的笑意,發現盲點:「戀愛的事,為什麼媽媽也不驚訝?」

  安藤由紀子抽出紙巾按了按嘴角:「因為,我也聽到了呀∼」

  花音:「?」

  她頓時瞪向對面的老爸。

  白河健一郎摸摸鼻子,說出自己錄音發出去的原因:「咳……女兒的戀愛大事,我必須讓由紀子也參與進來嘛∼」

  花音:「……」

  花音欲言又止:「所以哥哥也聽到了……那些……告白的話?」

  她放下碗,湊過去緊緊盯著爸爸,而白河健一郎心虛地嗯了聲,眼神飄走:「吃飯,吃飯……!」

  花音木著臉:「……」

  現在大腦已經完全降溫了,她只想錘老爸幾拳。

  白河健一郎被女兒控訴的眼神看得有點招架不住,趕緊轉移話題:「談戀愛總要約會的嘛。這樣,爸爸以後每個月給你加一筆戀愛經費,好不好?」

  安藤由紀子端起剛衝好的花茶,輕輕吹了吹:「出去玩可以,但要記得保護好自己,花音。」

  花音哼哼道:「……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爸爸了。」

  嘴上說著不原諒,筷子卻已經伸向爸爸剛剛為她卷好的牛舌蔬菜卷,塞進嘴裡,臉頰吃得鼓鼓的,哪裡還像在生氣。

  白河健一郎見狀,立刻拿出錢包,抽出兩張鈔票塞到女兒的兜裡,然後戴上一次性手套,繼續熟練地卷著下一個蔬菜卷。

  「這周之內,」他把新卷好的胖乎乎的蔬菜卷放進花音碗裡,「爸爸天天給你卷。這下總能原諒爸爸了吧?」

  花音嚼吧嚼吧:「……行。」

  看著女兒那股又羞又急的勁兒終於平復下去,坐在一旁的安藤由紀子輕輕擱下茶杯,不著痕跡地給丈夫遞了個眼神。

  白河健一郎:「……」

  默默接收到妻子的信號,他停下手中正在卷的蔬菜卷,表情比剛才鄭重了幾分:「不過呢,關於戀愛和告白這件事,爸爸和媽媽還有些別的話想跟你說。」

  白河花音一聽這驟然正經起來的語氣,心也跟著提了一下。

  ……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的話可能不那麼輕松愉快。

  但轉頭迎上媽媽溫和又帶著鼓勵的目光,花音還是放下筷子,坐直了身體,認真地看著父親:「嗯,爸爸你說。」

  「爸爸知道,你告白時說的話都是真心的,這很好,表達真心是勇敢的事。」

  白河健一郎注視著女兒清澈的眼睛,話鋒一轉。

  「但是呢,爸爸希望以後啊,如果你遇到……對方並不喜歡你的人,你就不要再繼續喜歡他了。」

  他下午聽到女兒在房間裡的告白,本來樂呵呵地聽著。

  結果就聽到了那句「如果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我會一直喜歡你的」,白河健一郎的眉頭頓時緊皺了起來,之後立刻和妻子商議了關於女兒的「戀愛教育」。

  於是就有了現在的場景。

  聽到爸爸的話,花音愣了一下。

  隨即沉思片刻:「……」

  花音糾結:「可是……我喜歡對方,是因為他本身很優秀,是我發自內心的感覺呀。」

  她一向認為,她的喜歡並不是為了換取對方的回應才存在的。

  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你了。

  ——這樣的話聽上去有點小孩子氣呢。

  安藤由紀子適時開口,聲音柔和卻堅定:「花音,媽媽理解你的心情,但感情是相互的。」

  「如果對方的心意並不在你這裡,你單方面的持續喜歡,對你自身而言很難帶來積極的意義。」

  她探過身去摸摸女兒的額發,語氣認真。

  「對自己沒有積累甚至可能帶來消耗的事情,媽媽並不支持你去做。」

  白河健一郎點頭,補充道:「而且,站在對方的角度想想,你的這份心意對他來說也可能會成為一種困擾。

  花音愣了愣。

  父母的話並沒有讓她覺得難受,而是給她提供了新的視角。

  廂情願地表達自己的喜歡並不是什麼好事。

  對感情裡的雙方來說都一樣。

  她甘願付出,並不意味著對方就有義務接受,甚至可能造成對方的為難。

  還好今天她的告白對像也正好喜歡著自己,不然這段告白可能起反效果。

  ……有爸爸媽媽提醒,真是太好了!

  花音的表情逐漸明亮起來:「我知道了,是我太局限於自己的視角,沒有換位思考。」

  看到女兒這麼快就理解了他們的意思,白河健一郎臉上忍不住浮起自豪的情緒,得意地朝妻子揚了揚下巴。

  對於孩子的照料確實是丈夫更多,安藤由紀子自然認可這一點,她有些欣慰撫了撫丈夫的手臂。

  安藤由紀子:「我們家花音啊,就是聰明又懂事∼」

  白河健一郎哼了哼:「而且我女兒這麼優秀這麼可愛,如果這都不喜歡的話肯定是沒眼光沒品味吧,這樣的人也不值得你喜歡!」

  花音:「……」

  花音:「……喂。」

  私心太重了爸爸。

  白河健一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在他眼裡白河兄妹就是被教養得最好的孩子,善良、努力、待人真誠……優點數都數不完!

  他嘟囔:「我眼光多好,當年對你媽媽一見鐘情之後……」

  花音推開碗:「我吃完啦!」

  然後迅速抽紙巾擦嘴巴,直接轉身就溜。

  再不跑又要聽爸爸講「他是如何對媽媽一見鐘情並展開鍥而不舍追求最終抱得美人歸這麼多年感情始終如一」的故事了。

  她從幼兒園就開始聽,都能背下來了!

  ……

  花音洗完澡才看到手機上的消息。

  是她那個正在准備夏季甲子園地區預賽的哥哥發的。

  甚至發了兩條。

  時間是下午,估計是剛知道她戀愛的時候。

  【白河勝之:戀愛了?】

  見她沒回之後——

  【白河勝之:戀愛了也要好好吃飯。】

  *

  次日一早。

  想到要約會,花音心裡的期待滿得快溢出來,沒等鬧鐘響就自己醒了。

  她側頭看了眼鬧鐘,離平時上學的時間只差幾分鐘。

  花音發了句「小忠早安」之後,跳下床去洗漱,等她擦著臉回到房間拿起手機,聊天框裡已經蹦出來好幾條新消息。

  【山口忠:早呀早呀!】

  【山口忠:(沾上灰塵的泛紅手掌).JPG】

  【山口忠:正好訓練結束,回家吃早餐!】

  ……好刻苦。

  花音點開那張手部照片,放大仔細瞅了瞅,接著她迅速換掉睡衣下了樓。

  餐桌邊,白河夫婦正在吃早餐,聽到聲音後兩人同時轉頭看過來,對視一眼,眼裡都帶著笑意。

  白河健一郎故意拉長聲音:「由紀子,花音今天起得可真早啊,稀奇。」

  安藤由紀子立刻接話:「是呢,今天不是放假嗎?花音是不是記錯日子了?」

  白河健一郎一本正經地點頭:「嗯,肯定是上學太認真,生物鐘都調不過來了。」

  安藤由紀子笑著附和:「那得讓花音多睡會兒才行。」

  花音:「……」

  她走過去坐下,抓起一片吐司小聲抗議:「爸爸媽媽明明都知道的,還要打趣我。」

  看著她有點害羞又無奈的樣子,白河夫婦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白河健一郎摸出相機,對准女兒哢嚓一張。

  「紀念花音第一次和男朋友約會之前。」

  花音已經習慣爸爸這樣了,絲毫不受影響地吃著吐司。

  吃完早餐之後,花音讓媽媽幫忙編了個發型,戴上黃金周假期時逛街買的發卡,背著書包准備出去。

  白河健一郎注意到她的動作,疑惑:「你其他的好看包包呢,怎麼背書包出門?」

  花音:「我要寫作業啊,明天就要上課了。」

  白河健一郎:「……」

  第一次約會就是寫作業,女兒未免太懂事了!

  白河健一郎露出老父親的欣慰笑容。

  *

  山口忠站在花音家附近那個熟悉的轉角處,花音剛拐過自家院門,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還是穿著簡單的白T恤,胸口有個小小的綠色標志,和昨天那件不一樣。

  墨綠色的發梢還濕漉漉地貼在頸後,但頭頂那根標志性的呆毛卻精神抖擻地翹著,像剛洗過澡沒完全吹干的樣子。

  此時他正和隔壁家院牆上的貓咪大眼瞪小眼。

  花音本來想悄悄繞過去嚇他一下,結果剛靠近兩步,就被發現了。

  山口忠如有所感地轉頭,墨綠色的眼眸頃刻落在她臉上,眼睛一亮。

  「小忠——!」

  花音索性不躲了,直接蹦蹦跳跳跑過去。

  山口忠揚起燦爛的笑容,但隨即好像又被定住了。

  他的目光在花音臉上停留了一瞬,又飛快地移到她頭頂。

  花音今天換了個發型,平時披散的長發被扎成蓬松可愛的丸子頭,幾縷碎發自然地垂在頰邊,酒窩若隱若現。

  超、超可愛!

  即使相處了很久,山口忠還是會不由自主冒出這樣的驚嘆。

  他像是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朝她走過去:「花音,早啊。」

  花音沒回答他的問候,目光直接落在他垂在身側的手上。

  她又湊近一點,很自然地就捉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山口忠茫然地眨了眨眸,任由她牽住。

  花音從口袋裡拿出准備好的創可貼,貼在他食指關節處,那裡有打球時留下的細小傷痕,被水衝洗過後更明顯了。

  花音輕輕按了按,滿意道:「這樣就不怕發炎啦。」

  山口忠怔了怔,隨即明白她是在照片上看到的。

  他那張手部照片拍的很隨意,而且傷口很小,又有灰塵掩蓋,以為不會被發現的。

  「……」

  山口忠又在內心嗚嗚嗚了。

  花音探身把袋子塞進他書包側袋裡:「這裡還有很多哦,都是醫用級別的,以後打球受傷了就自己貼上。」

  山口忠:「……嗯嗯!」

  花音仰頭,看到山口忠抿著嘴巴的樣子,有些好笑。

  她抬手摸摸山口忠的臉,指尖落在他臥蠶的位置:「我看看,小忠是不是要感動哭了。」

  山口忠下意識眨了眨眼,歪頭在她掌心蹭了一下。

  他扭捏:「我才不哭呢。」

  花音笑眯眯湊近一點:「小忠就算是哭起來也超——可愛呀!」

  「……」

  山口忠一時語塞,只覺得臉上更燙了。

  他有些慌亂地抓住花音的手腕,但沒有把她的手拿開,聲音低低的。

  「……走啦。」

  花音把手放下,摸出手機,踮腳把自己和山口忠都放到屏幕上。

  「看這邊——」

  山口忠轉眸,正好看到少女按下拍攝鍵。

  「記錄第一次和小忠約會!」


第38章

  兩個人的第一站是飲品店。

  去圖書館的話不方便說話,而在飲品店的話小聲說話就沒關系。

  而且這個點飲品店剛開門,基本上很少有顧客。

  花音和山口忠進去之後,找了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下,角落的位置坐著兩個女生,同時轉頭瞄了他倆一眼。

  服務員走過來:「請問兩位要點什麼?」

  花音翻了翻菜單:「要草莓果汁。」

  山口忠:「我和她一樣。」

  服務員點點頭:「兩杯草莓果汁,請稍等∼」

  等待飲料的過程中,花音把自己的作業拿出來。

  因為馬上要期末考試了,作業比以前又多了一些,花音還是從最難搞的數學做起。

  她看向山口忠,發現山口忠一拉開書包,排球滾到地上,落在她腳邊。

  山口忠手忙腳亂地把球按住,「等會兒……想去練球。」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花音,有點擔心花音覺得他約會還在意著練球的事。

  花音只是理解地點頭,重新看回題目。

  山口忠松了口氣,趕緊把排球塞回去,也拿出數學作業。

  店裡很安靜,除了其他兩位顧客的低聲交談以及店員擦杯子的動靜之外,就沒有其他聲音了。

  服務員輕輕放下兩杯粉色的果汁,兩人小聲道謝。

  花音咬著吸管,認真對付幾何題。

  山口忠偷偷瞄了她一眼,也低下頭演算起來。

  小小的空間裡,響起筆尖的沙沙聲。

  花音埋頭驗算了好久,終於把那道壓軸題解了出來,雖然用的是最笨的方法,步驟繁瑣得要命。

  她在題號旁畫了個小圈做記號,打算等老師講解時再研究。

  抬起頭看向小忠,花音愣了一下。

  山口忠顯然也被數學題難住了,他一只手緊握著筆,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揪起一縷額發,眉頭擰起來。

  窗外的光恰好落在他側臉上,原本挺秀的眉宇多了幾分俊朗。

  大概是想到了解法,他松開揪著頭發的手指,低頭奮筆疾書。

  額發被他揪得略顯凌亂,翹起的那一縷還兀自晃了晃,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毛茸茸的認真勁兒。

  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輕輕抬眸。

  兩人的視線瞬間撞了個正著。

  花音唇角彎起,略略湊近,很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輕輕將那縷不聽話的頭發按了下去。

  山口忠立刻乖乖地低下頭,任她動作。

  沒有什麼交談,只是對視了一會兒,然後低頭繼續寫作業。

  花音咬著吸管寫作業,沒一會兒果汁就喝光了,吸管在空杯底發出滋滋的輕響。

  她沒在意,心思還在題目上。

  過了一會兒,服務員忽然端上來兩碗堆得高高的草莓刨冰。

  花音茫然:「我們好像沒有點這個。」

  山口忠:「是不是上錯了?」

  服務員笑了笑:「是剛才兩位客人點給你們的,還有小紙條哦∼」

  花音轉頭看向角落的桌子,那裡空空如也。

  山口忠道了聲謝,把紙條翻過來。

  花音也湊過去看了一眼。

  【學習和戀愛都要加油哦∼】

  花音:「!」

  山口忠:「!!」

  山口忠和花音對視一眼。

  兩個人都感覺不太好意思,想道謝又找不到人,於是吃完刨冰之後更加認真地寫起作業來,仿佛有絲毫的走神就是對不起兩碗刨冰似的。

  接近中午的時候店裡的人漸漸多了,好在他們坐的位置是靠裡面的窗邊,不是太受噪音影響。

  而且山口忠有不懂的題目,正好花音可以給他講。

  看到山口忠拿筆頭抵著下巴,表情呆呆的樣子,花音就知道他遇到難題了。

  花音湊過去:「哪個題?」

  山口忠指了一下:「這個。」

  花音仔細看了一眼,這個題有點復雜,她也想了好一會兒才寫出來,講的話估計要講更久。

  她把凳子挪過去:「先來看題目信息…*…」

  花音一會兒指著題目。

  一會兒又指著幾何圖形。

  偶爾指尖又落在草稿本上。

  山口忠眨了眨眸,跟小狗似的盯著她指尖。

  花音:「……講完了,聽懂了嗎?」

  山口忠點頭:「聽懂了!」

  花音滿意,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本來打算寫完作業就去拍大頭貼的,結果兩個人寫完差不多都快下午一點了。

  可能是那杯草莓果汁和刨冰,兩個人都沒覺得特別餓,但還是打算先吃完飯再去拍大頭貼。

  中午太熱了,剛好可以在午餐店裡吹吹空調再過去。

  花音伸了個懶腰:「去吃飯吧。」

  山口忠:「花音想吃什麼?」

  花音歪頭:「拉面可以嗎?」

  山口忠:「相當可以!」

  兩個人在地圖上找了個特色拉面店地方有點遠,好在電車站就在旁邊,可以坐電車直達。

  上車之後,花音找了個並排的座位坐下。

  電車晃來晃去,山口忠原本在看窗外的風景,結果越來越困了。

  瞥到他越來越低的眼睫,花音:「你可以靠在我肩膀上。」

  說著她挺直腰,努力讓自己的肩膀高一些。

  山口忠愣了愣,臉已經紅了,他慢慢歪頭靠過去,本來想擱在肩膀上的,最終還是變成了腦袋貼腦袋的姿勢。

  山口忠眨眨眸:「花音太矮了。」

  花音:「明明是小忠太高了!」

  而且她都沒說小忠耳朵旁邊的碎發弄得她脖子很癢呢!

  最後還是花音倒在山口忠肩膀上。

  花音:「……」

  所以為什麼變成了這個姿勢,她又不困。

  不過山口忠剛好可以靠在她腦袋上,這樣高度就夠了。

  就這麼腦袋疊疊樂似的坐了一路,到了拉面店,花音發現這家店居然沒有空調,推門的手頓了頓,她轉頭看向山口忠。

  山口忠用手掌給她扇了扇風:「我們吃別的吧。」

  花音有些不好意思。

  本來這家店就是她要吃的,大老遠坐電車跑過來,到了門口又開始打退堂鼓……這種事情換成她哥,早就爆錘她了。

  但是小忠不一樣。

  小忠太體貼了。

  山口忠拉著她調轉了一個方向:「走啦走啦,我想吹空調。」

  花音被他推著走,回頭:「那我們吃什麼?」

  山口忠:「我們邊走邊看。」

  最後兩個人還是選擇了距離最近的一家M記,至少空調可以保證。

  店裡很多都是小朋友,花音和山口忠進去的時候,僅剩靠門的一個位置,恰好是雙人桌。

  兩個人點了雙人套餐,花音還追加了一份大號薯條。

  在山口忠拆漢堡的時候,花音把薯條攤在餐盤上。

  花音笑眯眯:「這樣軟得更快一點。」

  山口忠喜歡吃軟薯條的事還是她在烘焙課上知道的,聽上去就很萌,不像她喜歡吃肉丸子和炸豬排,聽上去有種莫名的魁梧感……

  山口忠啃薯條樣子,就跟花栗鼠進食似的。

  花音親眼看著長長的薯條在他手裡一截一截消失。

  吃薯條的少年和薯條一樣軟乎乎。

  花音忍不住伸出手指,指尖抵在山口忠鼓起的臉上。

  山口忠吃薯條的動作一頓,眼睫抬起來,墨綠的眼眸盯著她,隨即慢慢歪了下頭。

  花音的指尖陷進去。

  山口忠腦袋回正。

  再歪下去。

  再回正。

  再歪下去。

  花音感覺自己在玩捏捏一樣,這個捏捏還會自己動。

  隨著他的動作,腦袋上的呆毛也在晃動,像是一顆迎風飄搖,具有生命力的小草。

  花音覺得自己沒救了。

  怎麼看小忠哪哪都覺得可愛……

  她覺得自己不能在戳了,不然會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山口忠整個臉都捧在手心搓來搓去的,想必觸感肯定極好……

  花音收回手,低頭用力咬薯條。

  歪頭的山口忠:「?」

  女朋友忽然不摸他了,山口忠低眸,呆毛耷拉下去。

  啃薯條的動作也沒勁了,他慢悠悠地咀嚼,臉頰動來動去,眼眸還盯著對面的少女。

  花音把番茄醬撕開,擠在薯條上。

  小忠應該喜歡吃蘸了番茄醬的薯條吧,她記得最開始認識的時間,他頭像裡面的薯條就是有醬的。

  抿了抿唇,山口忠最終還是沒忍耐住,小聲問:「怎麼不戳臉了?」

  花音抬頭:「唔……」

  醬料不小心擠到了手上,花音剛打算用紙巾擦掉,就聽到這句話。

  她抬起紅紅的指尖:「這樣戳你臉。」

  花音是開玩笑的,但山口忠頓了一下,真的把臉湊過去。

  花音:「不……」

  在即將被戳到的時候,他忽然鬼使神差地轉了一下頭,嘴巴迎上去。

  含住。

  「……」

  「……」

  花音呆滯。

  山口忠貌似也被自己的動作整迷糊了,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

  他含著那截指尖一動不動,下意識用舌尖卷過去,酸甜的味道在口腔流淌。

  山口忠:「……」

  花音:「……」

  感覺。

  指尖。

  濕漉漉的。

  剛才滑過去的是舌頭吧!!!

  嘴唇柔軟,存在感強烈的牙尖輕輕抵在她指節處,指腹傳來溫熱的觸感。

  ……小忠真的是一只狗狗吧。

  山口忠貌似比她愣得還厲害,坐在對面紋絲不動,唯一的變化就是臉頰的顏色持續變紅,很快連耳根那一塊也泛著粉色。

  花音動了動指尖:「快松開啦小忠。」

  旁邊都有幾個孩子家長注意到這邊奇怪的氛圍了。

  再保持這樣的姿勢她懷疑要被圍觀。

  指尖落在舌頭上,山口忠終於回神,連忙松開牙齒。

  下一刻羞紅臉的少年就嗚了一聲,拿起桌子上的菜單把臉蓋住了,只剩呆毛露在外面,扭得像被龍卷風刮到了一樣。

  花音歪頭盯住濕漉漉的手指

  又瞅了瞅躲起來的小忠。

  「……」

  花音叩了叩菜單,被遮住的小忠貌似失去了語言能力,一聲不吭地往裡縮了縮。

  花音想了想,拿了一根薯條,從菜單上面繞過去。

  香香的軟薯條在空中晃了晃。

  呆毛抖了抖,向後倒伏了一點點。

  很快薯條就被叼住,花音松開手,整根薯條被吃掉。

  有著不明顯雀斑的臉頰從不夠寬大的菜單後面鼓出來一點弧度,很快又癟回去。

  花音又送過去一根薯條。

  再次被吃掉。

  「ovo」

  這樣好像在投喂小動物啊。

  花音愉快地撐住臉。

  要是小忠可以變小就好了,她願意把他養在房間裡。

  最好是貓貓那麼大,不用出門溜,平時就把他放在枕頭上睡覺,給他穿的衣服也小小的一件,跟玩裝扮游戲似的。

  花音:求成為魔法少女教程。

  直到兩盒薯條都被吃完,花音把冰可樂遞過去,給他降降溫。

  菜單後面傳來吸溜的聲音。

  見山口忠還沒有出來的意思,估計是腦海裡面早就把剛才的事回放一百遍了吧,花音把書包側袋的圓珠筆拿出來,把寫好字的紙巾推到菜單那邊。

  ——小忠出來玩。


第39章

  白皙的手臂從菜單邊緣繞過來,紙巾被推到面前,頭頂冒蒸汽的山口忠看到上面的一行字。

  「小忠出來玩。」

  後面還畫上了一個可愛的卡通狗狗頭,上邊還畫著正在摸狗狗的手。

  只是簡單的簡筆畫圖案,沒有上色,但山口忠腦海裡直接就浮現了一只鑽牆角的綠色狗狗,正在被紅發少女慢慢抱出來的樣子

  山口忠:「……!」

  小狗耳朵中間怎麼還長了顆草啊。

  他把下巴擱在桌子上,下意識抬手把自己的呆毛按下去。

  「別躲啦別躲啦,小忠已經被我發現了。」

  花音含笑的聲音就隔著一層薄薄的紙片。

  山口忠抖了抖,放下菜單。

  墨綠發少年慢慢把臉露出來,雀斑處還是微紅,嘴巴害羞地抿緊,盯著花音的眼眸倒是直勾勾的,仿佛被吸引。

  「快把漢堡吃掉。」花音把餐盤推過去,「再不吃要涼了。」

  山口忠咬一大口:「嗯嗯。」

  花音把自己的那份的包裝也撕開,動作遲疑地拿掉最外層的面包體,盯著那塊沾滿沙拉醬的生菜,面色糾結。

  山口忠注意到:「花音好像不怎麼喜歡吃蔬菜。」

  昨天在她家裡吃飯的時候也是,蔬菜只動了幾口,肉菜裡面的青椒也要挑出來扔掉。

  花音:「有股菜味兒,不喜歡。」

  山口忠:「那……你那塊生菜可以給我吃嗎?」

  正在思索要不要丟掉的花音立馬點頭,把漢堡拿到山口忠面前。

  山口忠拿手指小心翼翼地捏在生菜邊邊上,捻起來放進嘴巴裡吃掉。

  不喜歡的生菜被解決,自己也沒浪費食物,花音臉頰上冒出小酒窩,高高興興地把面包蓋上,繼續吃漢堡。

  花音吃飯很慢,山口忠也沒多,坐在一旁發呆。

  一只手支著臉頰,轉眸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車輛,挺秀的眉眼不經意地彎起。

  花音問:「在想什麼呢?」

  山口忠頓住,笑了笑:「……在想待會兒拍大頭貼的動作。」

  他昨天晚上在網上搜索過情侶大頭貼的動作,打下「情侶」兩個字的時候臉頰還有些害羞,搜出來的結果更是讓他臉頰發燙。

  他瀏覽了半天,挑了幾個沒有過分親近的動作記下來。

  今天正好可以用上。

  他還搜了女生比較喜歡的相框……

  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拍合照,他想盡量完美一些。

  至少把花音拍得美美的!

  花音三口兩口吃完漢堡:「我們現在過去吧!」

  *

  兩人到達拍大頭貼的機器前,門框處的燈條是亮著的。

  花音:「裡面有人,我們先等一下。」

  山口忠拉了拉書包袋子,站在花音旁邊,他注意到不遠處的便利店門口掛了許多果凍條,花花綠綠還挺好看的。

  他跑過去買了好幾條。

  山口忠:「你想吃哪個顏色的?」

  花音瞅了瞅:「粉色的吧。」

  山口忠把粉色的果凍條遞給她,自己咬住一根。

  兩個人把果凍條叼在嘴裡,下端搖搖晃晃垂在膝蓋前面。

  花音對著商場的玻璃看了一下,故意晃了晃腦袋,嘴裡的果凍條也跟著搖擺。

  山口忠湊過去:「粉色的好像長長的舌頭,你變成食蟻獸了。」

  花音聲音含糊:「那你的是綠舌頭。」

  有人掀開門簾走進商場,外面的風席卷進來,輕飄飄的果凍條被吹得飄起來。

  啪——

  兩根果凍條撞在一起。

  山口忠:「……」

  花音眨眨眸:「這是舌吻。」

  山口忠臉爆紅。

  注意到果凍尾部的包裝有一個類似於彎鉤的設計,花音彎腰撈起兩條果凍,把兩條「舌頭」扣在一起。

  花音後退兩步:「比賽看誰先吃完!」

  「……」

  看著在空中連在一起的兩條果凍,以及剛才說的……

  山口忠感覺這兩條果凍貌似不能吃了。

  花音看到他呆呆的,沒有提醒他。

  ……反正比賽已經開始了!

  就在花音努力吸果凍的時候,旁邊的機器裡忽然爆發出劇烈的爭吵。

  「讓你靠過來靠過來,你是死了嗎?!」

  「不是你要拍的麼,又嫌我煩。」

  「你一點都不配合我怎麼拍?」

  「我配合了啊,我擺姿勢了的,是你不滿意。」

  「……」

  對話速度太快,兩個人都沒反應過來,在花音還專注於吃果凍比賽的時候,一個滿眼淚水的女生推開門跑出來。

  不知道是沒看到空中的果凍條,還是看到了但不在意,反正她直挺挺就撞過去了。

  還好關鍵時刻山口忠回過神來,迅速松開嘴巴,果凍先一步掉下去,花音和他都避免了被包裝紙劃拉嘴角的結果。

  跟著闖出來的男生看都沒看,一腳踩上去,果凍汁水四濺。

  山口忠低頭:「……」

  花音還含著果凍條的一端:「……」

  花音唔唔兩聲:「……舌頭,陣亡了。」

  剛好商場的地勤在附近,在山口忠的帶領下迅速過來把地面清理干淨了,不然路過的行人容易踩上去滑倒。

  幫忙清理好了現場,花音拉著山口忠進去拍照。

  機器發出輕微的嗡鳴聲,上一對情侶拍的照片剛洗出來。

  花音出於禮貌沒有翻過來看,而是放在前面的工具台上。

  她把書包也放過去,坐在凳子上開始選抽屜裡的道具。

  花音伸出兩個手指頭拿起一個貓耳朵。

  ……怎麼有不明辣椒油。

  她瞅了瞅又放回去了。

  再看其他的,也是一樣。

  果然公共場合的道具完全不能抱有希望。

  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花音側目,正好看到山口忠把書包抱在腿上,拉開拉鏈。

  花音:「小忠要拿排球當道具嗎?」

  山口忠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看到他故作神秘的樣子,花音更好奇了,湊過去扒拉他的書包。

  結果就看到山口忠摸出來一個大盒子。

  書包被放到一邊,山口忠把盒子打開,裡面赫然是各種各樣的頭飾,比抽屜裡簡單的那幾樣要豐富得多。

  花音帶上皮卡丘同款耳朵,眼睛亮起來:「你什麼時候買的?」

  「就……」山口忠不好意思邀功似的,眼眸抬起來,「昨天晚上回家之後……出去溜達了一下,想著今天可以用到。」

  花音湊過去抱住他:「我就知道小忠最貼心了!」

  山口忠僵住一瞬,剛打算回抱的時候花音又飛速撤走,低頭挑選盒子裡的頭飾。

  山口忠則留戀地蜷蜷手指,他的目光落在花音的的側臉。

  長發層層疊疊垂下去,耳朵藏在紅色的發絲中,白皙的耳廓若隱若現。

  花音很快就挑好了喜歡的,是一個鏤空的貓耳朵,戴到頭上。

  發箍的兩端比較粗,她一下子沒放對位置,發箍把耳朵壓下去。

  花音嘶了一聲,想調整位置,結果把頭發纏進去了。

  「別動,我幫你弄。」

  山口忠抬起手,花音果然聽話地不動了,微微側過頭,主動往他這邊湊近了點。

  光線有些暗,山口忠不得不更專注地低下頭。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撥開纏繞在發箍上的那縷紅發。

  就在他試圖將發箍撥開一點的時候,指腹不可避免地碰到花音的耳廓,細膩而微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遞著,山口忠怔了怔。

  「欸?」

  花音察覺到他頓住,疑惑地偏偏頭。

  「沒事,馬上就好了……!」

  山口忠回過神來,手指上的動作更加謹慎,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落在手指旁那一小塊細膩的皮膚上,心裡有些在意。

  不過最終還是很有分寸地避開。

  等到成功地將那縷頭發完全解救出來,並小心翼翼地將發箍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不會再壓到她之後,山口忠如釋重負地垂下手。

  指尖忍不住在手心蜷了蜷。

  花音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只是興致勃勃地滑動屏幕,各式各樣的相框在眼前劃過。

  她點了下小狗相框,轉頭:「這個可以嗎?」

  山口忠立刻:「可以!」

  回答速度這麼快,他肯定看都沒看清楚就同意了,花音這麼想著。

  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發覺山口忠只有半張臉在屏幕上之後,她拉著對方的胳膊把他往自己這邊拽了拽:「你過來一點。」

  山口忠順著力道挪了挪。

  兩個人的腦袋成功處於屏幕中間的位置。

  小狗相框果然很適合小忠,花音滿意地笑了笑,點擊開始拍攝的按鈕。

  花音再次往山口忠那邊湊近一丟丟,撥了撥額發,在倒計時中把自己腿上放著的果凍條舉起來當道具,望著鏡頭調整自己的動作。

  一時沒注意距離,腦袋和山口忠靠在一起。

  墨綠色碎發掃到她耳廓,她下意識躲了一下,眯起一邊眼睛。

  恰巧倒計時結束。

  機械運行的聲音,照片落在窗口處。

  花音伸手把照片取出來。

  「啊……」

  照片上的少女鼻子皺皺的。

  一邊眼眸眯起,另一邊琥珀瞳透著幾分嗔怪與歡愉,顯得俏皮可愛。

  而墨綠發少年的臉面向鏡頭,眼眸卻轉過去望向少女的方向。

  山口忠湊過去看了看。

  花音點評:「竟然誰都沒看鏡頭。」

  山口忠卻嘴角忍不住上揚,眼睛亮晶晶的:「我還挺喜歡這張的。」

  「那先放在你那裡,等下再裁開。」

  用的是四宮格相紙,正好可以一人兩張。

  為了不浪費小忠買的道具,花音將所有飾品都試了一遍。

  拍了一大疊照片。

  山口忠提前選好的動作都派上用場,幾乎不需要當場考慮,兩個人拍得很快。

  拍到中途,花音暗戳戳換了粉色情侶相框,山口忠耳朵紅了紅,沒說什麼。

  只是悄悄湊得更近。

  兩個人都比較矜持,說是情侶合照,其實除了相框之外,擺的動作也都在山口忠提前劃定好的「安全區」之內,導致……拍出來跟好朋友似的。

  既不膩歪,也不搞怪。

  花音看著機器吐出來的相紙:「……」

  山口忠還在低頭收拾他帶過來的飾品,發覺花音拿著裁紙刀,但沒有動作,他看過去。

  花音:「好不容易拍一次,我們應該想一些更特別的動作嘛。」

  山口忠乖巧地接話:「比如?」

  花音煞有其事:「舌吻那種啊。」

  山口忠:「!?」

  手裡的盒子啪嗒掉地上。


第40章

  在某綠色小狗的瞳孔震動中,花音抽出花花綠綠的果凍條。

  山口忠:「……」

  原來是這種「舌吻」啊。

  想想也能理解,如果剛在一起就、就……

  那那那也太超過了!

  只是用果凍條而已……山口忠悄悄掐住自己的掌心,在腦海中反復想像自己和花音舉著果凍條拍照的樣子,把花音的笑臉不斷放大放大放大,直到把剛才他擅自理解的畫面埋起來……

  那些不正常的想法,通通打上馬賽克!

  而一旁沉浸在「創意拍照」的花音,還在全心全意擺弄她手裡的果凍條。

  她笑眯眯把幾根果凍條串在一起,試圖擺成愛心的形狀。

  但果凍條太軟,她兩只手只能控制住靠近她的那一條,轉頭想要喊山口忠幫忙的時候,才察覺到對方似乎僵直有一會兒了。

  墨綠色的瞳孔緩緩沉寂,似乎失去了高光。

  花音頓住:「……」

  她連忙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邊,在山口忠眼前晃了晃手掌。

  「小忠,你怎麼石化了?」

  山口忠不語,只默默控制自己的大腦。

  好像只要分神一下下,他用盡全力想像出來的果凍條拍照畫面就會全部啪地碎掉,露出最底下不為人知,讓人羞恥的秘密!

  可是花音湊近了欸……

  親密而毫不顧忌的距離,仿佛吐息都吹拂到他的臉上。

  就好像他腦海中預想過的畫面,琥珀眸在他眼前放大,纖細的睫毛歷歷可數,柔順的紅發垂蔓到他身上,他可以觸碰到花音柔軟的唇角。

  一瞬間。

  山口忠聽到了自己腦海中某些東西碎裂的聲音。

  花音:「……?」

  石化中的小忠忽然開始冒蒸汽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距離她拿出果凍條到現在,才過了幾分鐘的時間,小忠忽然跟中了魔法似的,頭頂呆毛抖動的頻率比得上奔跑中的兔子尾巴。

  花音推推他的胳膊。

  花音戳戳他的臉。

  花音捏住他的鼻子。

  啊……小忠終於恢復意識了!

  可他好像還是沒有高光的樣子,像是只由抖動線條構成的紙片人。

  「嗯……拍照……」

  紙片人山口忠睜著失去高光的眼眸,略帶遲鈍地捏起自己腿旁邊的果凍,叼進嘴裡,貌似還嚼了嚼,發現還沒開封之後,停住動作。

  花音本來想說先拍別的動作,看山口忠已經自覺舉起另一端,就自己也叼了一根,把尾部勾住,完全復刻在門外的場景。

  「好啦好啦,看鏡頭!」

  哢嚓——

  照片被機器吐出來。

  花音臉上掛著雀躍的笑容,而山口忠則一臉呆滯的模樣。

  花音:「……」

  像是被暴曬了一整天的焉噠噠草莓。

  「小忠你怎麼回事嘛。」花音放下照片,使勁掐山口忠的胳膊,「這麼沒有精神,是不是太累了?」

  痛感讓山口忠清醒了幾分,腦海中不純情的畫面似乎淡去了。

  他回神,看到花音擰成一團的眉毛。

  山口忠:「……」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

  山口忠放下手,臉頰上浮現兩個清晰的巴掌印。

  「花、花音!已經沒事了!」他磕巴了一下,雙眸重新亮起來,「剛才只是有點困,現在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

  花音笑笑,指尖摸了摸他的臉。

  沒說什麼,轉頭按下拍照鍵。

  好像都忘記了要拿果凍條的事,只是默契地把腦袋靠在一起。

  順利拍下臉上有著紅紅巴掌印的山口忠。

  ……

  吃完之後,兩個人坐在商場門口,慢吞吞吃果凍條。

  買得太多了,還送了幾根給路過的小朋友。

  花音已經學會了山口忠吃東西的姿勢,果凍條在兩個人嘴巴裡一截截消失。

  吃完最後一根,花音站起來。

  「應該要去打排球了吧。」她往往外面。

  太陽還是很大,但是她記得平時山口忠練球的角落有高牆遮擋,應該不太曬。

  山口忠也站起來:「那你……」

  花音:「我不想畫畫欸。」

  她就是這樣,間接性的覺得畫畫沒意思。

  所以一直以來畫畫都只是當□□好,而不是升學的手段。

  如果花音不畫畫的話,意思是不是要分開了?

  山口忠依依不舍地盯著她。

  「也不想練口語,不想觀察植物,不想在長凳上睡覺,不想在旁邊吃零食,不想盯著小忠發呆……」花音還在碎碎念,說出一萬個去不了公園的理由。

  她說一個理由,就戳山口忠一下。

  在他手臂上戳來戳去。

  山口忠一動不動地任她戳,視線跟隨著她的指尖。

  從手臂戳到胳膊,再戳到手腕。

  最後花音直接牽住他的手掌,仰頭。

  「可是好想和小忠待在一起。」

  山口忠回握,他好想說出「我也想和花音待在一起」這種話,可是IH大賽的失敗他根本忘不掉,而且他還沒有實現自己的目標。

  他艱澀:「我……」

  花音幾乎是和他同時開口。

  「小忠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吧∼」

  山口忠忙不迭點頭。

  「那我們去趟書店吧。」花音拉著他回到商場裡面。

  山口忠:「欸?」

  花音:「去買本書看看,正好可以把你墊球的聲音當作白噪音。」

  山口忠笑了一瞬,把花音牽的更緊。

  心裡傳來軟塌塌的感覺。

  買了書之後,兩個人去了之前的公園,山口忠熱身完之後開始練球,花音則躺在樹蔭底下看書,斑駁的光影落在紙頁上。

  臂膀敲打排球的聲音果然是極好的白噪音。

  配合著夏日蟲鳴。

  風似乎沒那麼燥熱了,花音翻了兩頁,不可控地歪倒在草地上。

  *

  迷迷糊糊翻了個身。

  背部和脖子上傳來刺撓又癢癢的觸感。

  花音睜開眼。

  巨大的樹冠籠罩在她的頭頂,灰藍色的天空被擋在外面,風吹過,樹葉發出簌簌的響聲。

  啊……原來還在公園。

  她還以為自己躺在床上呢。

  面前忽冒出一抹綠色,頭上頂著呆毛的少年探過頭來,「花音你醒啦。」

  尾音毫不掩飾地上揚,不知道他在快樂什麼。

  墨綠色的頭發長長了一些,低頭的時候垂下去,遮住他臉側。

  在陰影裡,山口忠的臉似乎更立體了,好看的眉眼舒展著,帶著笑意。

  眼眸顏色更深沉,有種成熟的心動感。

  太陽斜斜照過來,花音正好躺在他的影子裡。

  花音懶洋洋地抬起手。

  山口忠頓了下,牽住,「我拉你起來?」

  「小忠,是摸摸臉啦。」花音的聲音帶著剛醒時的糯感。

  山口忠眨了眨眸,把臉低過去。

  他應該是剛練完球,臉上還是熱的,有薄薄的汗。

  花音把自己的手掌貼過去,掌心落在他的下頜處。他順從地低著頭,花音可以看到他T恤領口處的後頸,肌肉舒展開來,可以看到骨頭頂起的好看線條。

  「花音好像很喜歡……」山口忠聲音很小,似乎又帶著開心與激動的心情,「就現在這樣……摸摸……我。」

  花音被牽扯開的注意力回到山口忠臉上。

  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確實很喜歡。

  這種直接的肢體接觸,會帶來真實的情緒反饋,就好像你先告訴某個人你的喜歡時,不一定要用嘴巴說出來,還可以碰碰他。

  花音手掌往上,指腹觸碰到耳垂。

  「那你喜歡嗎?現在這樣。」

  山口忠緊張地蜷縮了一下,又很快偏了偏頭,讓她摸得更輕松。

  墨綠色的雙眸像是被水洗過,水潤潤的,盯著她。

  「喜歡……」山口忠鼓起勇氣,磕絆著說著讓自己害羞的話,「即便是看到花音,心裡面像放煙花一樣……我也很期待……被花音觸碰的感覺。」

  花音稍稍吸了口氣,心裡冒出難以言說的喜悅感。

  不自覺地翹起唇角,花音聽著自己以及通過指尖傳遞過來的心跳聲,和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對視著。

  「總感覺,小忠又跟我告白了一次呢。」


第41章

  短暫的約會時間結束,期末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班級的氣氛緊張了許多。

  山口忠則比普通學生要更忙碌一些,除了學習之外,他還要准備和常波中學的練習賽,每天忙完教練安排的訓練之後,還會自己額外加訓。

  和花音說這件事的時候,他語氣弱弱的,但是很堅決。

  「和扇南高中的練習賽之後,還要為下個月的東京集訓做准備。」墨綠發少年的腦袋要栽倒桌子上去,按在桌沿上的指節泛白,「所以可能……沒有那麼多時間陪花音了。」

  花音:「沒關系,好好加油哦!」

  「如果花音無聊了一定要給我發消息,我、我……每一條都會回復的!」

  山口忠指尖蜷了蜷,下意識揪住自己的額發,擰來擰去。

  花音歪頭:「……」

  這意味著小忠內心其實很糾結,或者說沒什麼安全感。

  但是不安什麼呢?

  花音沒有想明白。

  還沒等她回應,山口忠顫顫抬頭,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花音……會給我發消息的吧?」

  聲音說到越後面越小,又忍不住期待少女的回應,所以還是扭扭捏捏地說下去。

  花音笑眯眯:「當然會啦!」

  其實只是中午不能一起吃飯了而已。

  放學後不再一起回家或者去河邊寫生。

  還有放棄周末約會。

  平時在班級裡還是很多機會相處的。

  所以她根本不糾結山口忠說的「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你」這件事。

  山口忠輕輕嗯了一聲。

  額發被他揪得亂亂的,山口忠抬眸盯著她:「我會好好努力……變得更優秀。」

  呆毛立起來好像搖尾巴的小狗哦,花音被他發誓一樣的語氣可愛到,抬眼就和山口忠直勾勾的眼神撞在一起。

  墨綠色的眼眸就這麼仔仔細細地盯著她,好像要把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清楚,在發覺他她的目光之後,又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

  花音音愣了愣。

  小忠貌似真的很在意……

  在意失去很多相處時間。

  在意不能和她約會的周末。

  在意她。

  而他所展現的,以及內心還沒有展現出來的不安,都是因為在意。

  「……」

  花音頓了頓,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山口忠目光下移,立刻把側臉湊到她的指尖前面,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來。

  指尖陷入柔軟的臉肉,花音戳了兩下,改成整個手掌都貼著他的臉。

  那種軟塌塌的感覺仿佛順著手掌心傳到心髒。

  山口忠眨了眨眸,抬手覆蓋著花音的手背,有些迷蒙地盯著她的眼睛。

  花音和他對視著。

  半晌,花音認真:「我會想你的。」

  山口忠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一些,肩部線條舒展開來,墨綠色的眼眸彎起,手指蜷起來包裹住花音的手指。

  山口忠:「我也會想你!我保證!」

  *

  其實山口忠在和花音說那些話的時候,花音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情緒,還挺為小忠感到開心的。

  在她看來,情侶之間總不可能一直膩在一起,誰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在一起的時候開開心心。

  不在一起的時候各自努力。

  這樣是最好的。

  健康的戀愛是雙方都變得更好,而不是誰去束縛誰,誰去阻攔誰。

  不過習慣了有人聽自己講話,忽然變成一個人回家,心裡還是有落空就是了。

  花音默默沿著河道往回走。

  夏天仿佛此時才正式來臨,天黑得更晚一些,河面上吹過的風都帶著些許的熱意。

  到家之後,她撲倒在床上。

  床鋪晃動,山口忠送給她的元氣御守在床頭叮鈴鈴響著,花音抱著枕頭滾過去,抬手摸了摸上面的小鈴鐺。

  ……什麼嘛。

  本來她說「我會想你的」只是安慰小忠的話,結果……

  明明平時也是一起上課的,才只是分開沒多久。

  自己回家這種事事也持續了不到一周。

  好像被小忠的在意傳染了呢。

  自己比想像中的更在意。

  約會。

  聊天。

  牽手。

  並肩回家。

  這些她本來當作稀松平常的小事仿佛變成了御守上的鈴鐺,被名為「想念」的線串在一起,總在不經意的時候響起,分散*她的注意力。

  「被小忠影響了呢……」

  花音把臉埋在枕頭裡,企圖把自己悶清醒。

  一分鐘之後,花音癟著嘴坐起來,從書包裡掏出自己的數學作業。

  不管怎麼樣,學習不能落下。

  等她寫完數學作業,又復習了這段時間碰到的比較難的題目,她才從被子下面把靜音的手機拿出來,查看消息。

  雖然在教室,山口忠反復確定花音會不會給他發消息,但其實他主動聊天的次數要更多。

  不是花音發的少,而是山口忠發的次數太多了。

  幾乎只要是訓練暫停的間隙,都會給她發。

  完成的練習量。

  門口溜過的小貓。

  金雞獨立的前輩。

  烏野vs扇南的比分。

  印著「飛吧」的橫幅。

  洗得很干淨的護膝。

  被汗水濡濕的發尾。

  ……

  任何他想要跟她分享的東西。

  比以前更粘人了。

  而且山口忠好像很喜歡發一些小表情,聊天習慣跟他本人一樣可愛。

  比如分享獲勝比分的時候,他的表情是驕傲仰頭的線條小狗。

  分享自己的訓練後自拍,他的表情就變成了「q////////q」的符號。

  可能兩個人見面的時候花音總是話更多,更聒噪的那個,無形中擠壓了山口忠的表達欲,或者說他甘願當傾聽的角色。

  相比之下,在手機上聊天他似乎更活潑一些。

  這也讓花音覺得可愛。

  對於這些消息,花音會忙完自己的事之後,攢著慢慢回復。

  然後等下一次山口忠閑下來,再回復她的信息以及分享新的內容。

  明明隔得不遠。

  又像是有時差。

  不過由於小忠會在任何時候給她發消息,現在她聽到消息提示音,下意識就以為是小忠又和她分享什麼好玩的事了,所以她拿起手機發現是谷地仁花時,有些意外。

  體育課上偶然認識的金發女生,之後沒怎麼聯系呢。

  【谷地仁花:花音在干嘛?】

  【白河花音:剛寫完作業啦,在閑著!】

  【谷地仁花:我記得花音是美術部的對吧?】

  【谷地仁花:偷偷摸摸探頭.JPG】

  【白河花音:是的哦,有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吩咐我哦!】

  對面沉默了幾秒鐘,很快問了句「方便打電話講嗎」,得到肯定的回復之後,谷地仁花發來通話邀請。

  原來是仁花接到了學姐的邀請,想讓她接任排球部經理。

  這個倒是沒聽小忠說過……花音默默地想。

  仁花說自己這兩天才下定決心答應了下來,也想為排球部出一份力,打算制作一份海報為排球部做宣傳拉贊助,為遠征東京做准備。

  照片已經拍好了,現在就是需要畫一些小的元素,以及整體的設計想讓花音把把關。

  花音貼著電話:「沒問題,我有空的!」

  聽到她這麼爽快,谷地仁花松了口氣:「那明天或後天見面可以嗎?方便的話我去找你!」

  花音想了想:「後天吧。」

  反正也不用約會,明天把作業全部寫完,再自己掐時間寫寫模擬卷,周日的時間抽出和仁花做海報,完全可以。

  鑒於自己的繪畫工具大多數都在家,花音讓仁花明天直接來家裡就可以。

  她成功收獲到仁花一個大大的擁抱。

  當然是網絡表情包版。

  不過谷地仁花說見面的時候可以兌換成真實版。

  所以周日上午花音看到她的時候,立馬把悟空推開,自己端端正正坐在地毯上。

  谷地仁花把自己帶的超大一袋零食放在茶幾上,轉頭就對上花音一臉期待的眼神。

  她迷惑地歪歪頭。

  隨即想到了什麼似的,蹲下去一把攬住花音,搓搓她的後腦勺:「兌現啦∼」

  花音美滋滋回抱了一下,把從媽媽那裡借的筆記本電腦打開。

  「我可以用數位板畫一些元素放上去,讓我先看看你拍的照片吧。」

  谷地仁花坐在她身邊,把相冊打開,放到她面前。

  花音湊過去:「是日向欸,好帥氣。」

  谷地仁花意外:「花音跟日向同學認識麼?」

  花音:「認識的,還有影山和月島同學。」

  排球部的新人居然都認識麼,不過聯想到花音那種碰到誰都能愉快聊天的交友能力,谷地仁花也能理解了。

  谷地仁花把照片發給花音,兩個人湊在一起研究了十幾分鐘。

  由於谷地仁花把日向的起跳背影拍得幾乎完美,所以從繪畫到制作,兩個人相互配合的情況下,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花音保存:「完成咯。」

  谷地仁花沒想到效率這麼高,剛想誇誇她,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來。

  她打開一看,居然是日向翔陽的視頻通話。

  估計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吧。

  谷地仁花連忙按了接通鍵。

  嘟——

  日向翔陽布滿汗水的臉擠滿整個屏幕,一只手扒拉在他肩膀上,背後還有貌似是西谷前輩和田中前輩的聲音傳來。

  「我也想看谷地學妹——」

  「你這家伙不要湊那麼近,我都看不到屏幕了!」

  日向翔陽連忙把手機拿遠一些,排球部活動室的牆面露出來。

  他跟谷地仁花打了個招呼:「谷地同學,抱歉打擾了!」

  谷地仁花搖頭:「不打擾,日向有什麼事嗎……?」

  日向剛准備說話,一旁的影山飛雄迅速把手機轉動一個角度,自己湊過去:「他想問的是前天講過的英語題目,具體是balabala……」

  「都怪影山……」日向翔陽也擠過來,「月島都說了我是對的,影山非不信!」

  快被擠出鏡頭的影山飛雄:「明明田中前輩認可我的答案!」

  日向翔陽大聲:「山口說我的是對的!」

  影山飛雄不服:「西谷前輩支持我!」

  把文件發送給谷地仁花之後,敏銳聽到「山口」兩個字的花音偏了偏頭:「我貌似聽到了……」

  還沒說完,手機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谷地同學……是在花音家裡嗎?」


第42章

  吵鬧的活動室裡,山口忠無意瞥見屏幕。

  熟悉的窗簾以及茶幾讓他一秒鐘就猜到了對方的位置。

  而且細看之下,谷地同學手臂旁邊露出一截白色的短袖,上面絲絲縷縷纏繞著惹眼的紅發,他的心怦怦跳動。

  「谷地同學……是在花音家嗎?」

  這句話夾雜在日向和影山的吵鬧之中,幾乎快要聽不清,但是花音還是聽到了。

  正巧谷地仁花將鏡頭偏轉,花音從小小的屏幕中看到了一撮墨綠色的呆毛。

  「小忠?」

  可能是聽到她的呼喚,呆毛緩緩升起。

  「我在這裡。」山口忠艱難地從日向翔陽和影山飛雄中間鑽了出來,把臉湊到鏡頭前。

  日向和影山的爭吵頓住,雙雙轉頭:「欸?」

  反倒是後面終於爭取到出境資格的田中龍之介反應飛快,飛快捋了捋自己的寸頭,跟她們打招呼:「谷地學妹,白河學妹∼」

  他背後伸出的手在空中晃了晃,遙遠的聲音:「我也在哦!」

  場面混亂成一片。

  花音趁機衝山口忠笑了笑。

  山口忠應該是剛訓練完,臉頰帶著運動之後的緋紅,額發浸得濕漉漉的,連帶著那雙墨綠色的眼眸也好像氤氳著水汽。

  其實前天才見過面的。

  雖然只是在課間說了會兒話。

  山口忠眼巴巴的,又湊近了幾分。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勁,快把盯向屏幕的日向和影山兩人擠開了。

  花音沒由來地不知道說什麼。

  頓住幾秒,她露出兩個小酒窩:「日向說的題目,你的答案是對的。」

  「我最近有在努力學英語。」山口忠眼眸彎起來,帶點小驕傲。

  視頻的畫質總歸沒那麼好,花音看不到他的雀斑,不由得有幾分新奇。

  她抬手點點屏幕。

  恰好山口忠的呆毛晃了晃。

  就好像她真的摸到了似的。

  花音還想說什麼,屏幕上忽然探出兩只手。

  那兩只手分別揪住了日向和影山的衣領,把他們往後拖,兩個人在地板上癱成長長的一條,跟液體貓貓似的。

  剛離開一會兒就發現活動室內鬧成一團了,菅原孝支揉揉眉心。

  「別鬧騰了,保存力氣,馬上還要訓練。」

  他剛准備去拖山口忠,發現立在置物架上的手機。

  菅原湊近:「啊……谷地學妹,還有白河學妹。」

  打完招呼之後他自己都迷惑了,谷地和白河一起跟排球部的大家視頻……

  難道白河學妹也即將成為排球部的新經理?

  那、那豈不是超幸福——!

  菅原孝支臉上浮現出被聖光沐浴般的微笑。

  但……

  還是得先專注於訓練!

  他一手拍拍山口忠的腦袋,另一只手轉動鏡頭:「我們先去訓練了喲,之後再聯系!」

  屏幕之外傳來山口忠弱弱的告別聲。

  花音條件反射揮揮手臂,又反應過來他看不到,就把手垂下去了。

  谷地仁花掛斷視頻。

  她轉頭盯向花音:「所以花音居然認識排球部的所有人麼——?!」

  這個社交能力也太恐怖了吧!

  「沒有這麼誇張啦!」看到仁花的目光逐漸崇拜起來,花音連忙解釋,「是某次跑步的時候正好碰到排球部在訓練,就說了幾句話。」

  「主要還是小忠吧。」

  其實除了直接接觸過的一年級四人組,那些前輩們都沒說過話的。

  看到他們很熟稔地跟自己打招呼,花音猜到平時小忠應該在排球部有提到她,而且按照小忠的性格,肯定是除了誇獎還是誇獎。

  谷地仁花感嘆:「花音和山口的關系真好呢。」

  花音認同點頭:「畢竟是情侶嘛。」

  谷地仁花:「嗯……嗯?!!!!」

  她手一抖,手機掉到地毯上,轉頭就看到花音笑眯眯的表情。

  最開始的驚訝過去,谷地仁花回想了一下上次體育課的情節,忽然覺得也不算意外。

  或者說……沒談才奇怪吧。

  谷地仁花仰倒在地板上,花音盤腿坐在她旁邊,正在低頭按手機,不知道是不是和山口忠發消息,看得她心癢癢的。

  她剛想問花音和山口同學是誰先表明心意的,花音就「啊」地抬起頭來:「不知不覺快到中午了呢,仁花你在我家吃飯吧,下午可以一起玩拼圖。」

  谷地仁花面露難色:「我下午要去貼海報,大概沒有時間……」

  「貼海報?」花音歪了歪頭,應該還要找地方全部打印出來再張貼,「那正好我陪你一起呀,這個工作量很大吧。」

  谷地仁花:「這也太麻煩……唔唔!」

  松餅精准地堵住仁花的嘴巴,花音笑眯眯松手,自己也咬一口:「就這麼決定了!」

  吃完午餐,花音和仁花在房間裡小憩了一會兒。

  醒來之後就該出門尋找打印店制作招新海報了。

  外面太陽曬得窗台發燙,花音從衣櫃裡裡拿出幾頂帽子攤在床上。

  「給,選一頂戴著吧,遮遮陽。」

  「好多棒球帽。」仁花看著眼前風格統一的帽子感嘆道。

  花音拿起一頂深藍色的扣在自己頭上試了試:「嗯,因為我哥哥是打棒球的嘛,平時會戴這種帽子,所以我也很喜歡,不知不覺就收集了好多頂。」

  仁花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在花音家樓梯間看到的那些照片。

  那位紅發少年穿著棒球服,帽檐下壓,眼神專注而銳利,確實充滿了利落的少年意氣。

  她促狹地眨眨眼:「花音是兄控嗎?」

  「這可不算。」花音比了個叉叉,語氣坦率又帶著點小驕傲,「只是因為哥哥很厲害,很喜歡哥哥而已。」

  真是直率呢,谷地仁花在心裡小小地感嘆了一下,按照花音的性格,在戀愛中應該是主動出擊的那一方吧。

  花音將發尾扎成一個俏皮的單側麻花辮,再扣上那頂深藍色的棒球帽。

  原本可愛的感覺瞬間多了幾分利落的颯爽感。

  谷地仁花則選擇了一頂寬檐的漁夫帽,遮陽效果一流。

  她拉拉帽檐:「這個帽子是哪裡買的?」

  花音按按手機:「鏈接發給你啦。」

  兩人的計劃很明確,先去烏野高中校園附近的打印店把設計好的海報打印出來,然後再以學校為中心,向周邊的社區和公告欄輻射張貼。

  花音:「所以,我們是先去學校那邊?」

  谷地仁花:「嗯嗯,校門口就有一家打印店,很便宜。」

  剛准備出門,花音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看向仁花:「排球部的大家,現在應該還在訓練吧,一整天都在嗎?」

  「聽清水學姐說,大概是的。」仁花回答道,在花音好奇的目光下補充,「下午的訓練結束後,還有集中補習呢。」

  「畢竟,好幾位隊員的成績總是在及格線邊緣大鵬展翅,掛科的話被辦法去合宿了。」

  她用了個形像的詞,接著又語氣輕快起來,「不過別擔心,我們排球部也有特別靠譜的學霸前輩在哦。」

  花音了然地點點頭,貼心地從家裡帶了不少切好的水果,想著訓練辛苦,正好給大家補充點能量。

  她也把仁花作為見面禮送給她的那盒精致餅干一起拿上。

  兩人頂著烈日來到排球館。

  厚重的門虛掩著,裡面傳出球鞋摩擦地板的聲響和隊員們粗重的喘息聲,訓練似乎剛剛告一段落。

  花音小心翼翼地湊近門縫往裡瞧。

  果然是休息時間。

  隊員們或坐或躺,橫七豎八地癱在光潔的地板上,汗水浸濕T恤,在身下洇開深色的痕跡,隔著門都能感受到大家的疲憊。

  花音把手裡沉甸甸的袋子遞給仁花:「我就不進去了。」

  她頓了頓,又叮囑道,「也別說我來了。」

  她擔心自己進去會忍不住想和小忠說話,嘰嘰喳喳地忘記時間,萬一打擾了他寶貴的休息或接下來的訓練就不好了。

  谷地仁花理解地接過袋子,推門走了進去。

  很快,門內傳來一陣帶著驚喜和疲憊的歡呼聲。

  花音把棒球帽取下來扇了扇風,安靜地站在屋檐投下的陰影裡,側耳傾聽。

  似乎沒有聽到小忠的的聲音呢。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輕輕震動了兩下,發出清脆的提示音。

  花音掏出手機,屏幕亮起,是來自山口忠的信息。

  【山口忠:谷地同學來排球部了。】

  緊接著他拍了張圖片過來。

  是她帶去的松餅,被放在一個保鮮盒裡,拍得很清楚。

  【山口忠:這個松餅是白河叔叔做的對吧,跟上次的味道一樣。】

  花音的手指懸在回復鍵上,還沒來得及打字,第三條信息又迫不及待地蹦了出來:

  【山口忠:花音沒來嗎?】

  看著屏幕上直白的問題,花音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秒回……太容易露餡了。

  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花音按捺住立刻回復的衝動,默默地把手機收回了口袋。

  還是等過一會兒再回復吧。

  恰好仁花輕快地推門出來,臉上帶著完成任務的輕松。

  花音把帽子重新戴上:「走吧,去打印店。」

  *

  排球部。

  「哇塞塞,有經理就是美妙哇∼」

  「谷地和白河同學太好了吧!」

  「排球部的神明大人!」

  眾人瓜分谷地仁花拎過來的零食。

  而默默等待了一會兒的山口忠則走向門口,頓了兩秒,把緊閉著的門拉開一條縫隙。

  果不其然。

  山口忠看到了紅發少女的背影。

  只過了幾秒鐘,對方如有所感地回頭看了看。

  其實花音已經走出去很遠了,大門又只打開了一條縫隙,肯定是看不到的,但山口忠還是快速躲到門後面。

  「那是花音嗎,山口你怎麼不追出去?」

  背後傳來疑惑的聲音。

  山口忠轉頭一看,是日向翔陽趴在門縫上張望。

  山口忠解釋:「花音沒有進來,肯定是不想讓我知道她來了吧。」

  「那你為什麼要偷看?」

  追著日向過來的影山飛雄迷惑地問。

  山口忠:「……」

  山口忠:「我才沒有偷看!」

  他啪地把門關上,把日向和影山扒拉開,回到位置上偷摸喝水。

  月島螢忽然出現:「戀愛好玩嗎?」

  山口忠嗆了一口:「……咳咳咳!」

  他左右看看,日向和影山在門口說著什麼,西谷前輩和田中前輩湊在清水潔子面前聊天,大地和東峰旭則在認真拉伸……

  好像沒人注意到他這邊。

  山口忠松了口氣。

  他悄悄挪過去,小聲問:「阿月怎麼知道的?!」

  月島波瀾不驚:「可能是山口的臉上寫了『我和白河同學已經戀愛了』這樣的一行大字吧。」

  山口忠:「……」

  在他背後喝水的緣下動作一頓:……!!

  總感覺聽到了不得了的事呢。

  對於幾乎沒有戀愛史的排球部來說,山口忠可能是最先開始脫單的那個吧。

  可以想像得到,如果是田中和西谷知道了,會爆發出多麼慘絕人寰又羨慕不已的哀嘆。

  山口絕對會被圍觀的。

  ……還是不要讓他知道自己聽到了吧。

  緣下力默默溜走。


第43章

  花音和谷地仁花兩個人順著馬路往前,隔著大約一百米左右的距離,進店去詢問,爭取店主的許可之後,用膠布把打印好的海報貼在店門口。

  這個工作比花音想像得要更辛苦。

  即使戴了帽子也沒辦法完全擋住毒辣的陽光,汗水豎著臉頰淌下去,浸濕領口。

  忘記中途喝光了幾瓶水,兩個人終於將最後一張海報張貼在了奶茶店門口。

  兩個人互相攙扶著進去點了兩杯冰飲。

  把帽子脫下來,谷地仁花雙眼呆滯:「應該傍晚再來的,白天太熱了……」

  花音直接站在立式空調面前吹冷風,還嫌不夠涼快,拿著帽子扇風。

  濕漉漉的額發被她用夾子固定在側邊,這樣就清爽多了。

  「傍晚也挺熱,而且人多不方便,現在貼完也很不錯的啦。」

  終於吹夠了冷風,渾身上下的溫度降下去,花音坐到谷地仁花旁邊。

  谷地仁花拿自己的帽子給她扇了扇。

  「美術部忙嗎?」

  「不忙的,比排球部至少輕松一倍。」花音靠在沙發上,感覺手腳都軟軟的,「當經理肯定也很辛苦吧,不過也肯定很有成就感。」

  谷地仁花慢慢嗯了一聲,想到之前的事,她笑了笑:「我本來不敢的,覺得自己抱著隨便做一下的心態加入這麼熱血的社團,似乎太過輕率了。」

  「然後呢?」

  「然後日向翔陽跟我說了很多……」

  花音聽完日向翔陽那些話,由衷感嘆:「日向好厲害,如果是我的話也會被說服的。」

  「我怎麼感覺,如果是花音的話,根本不會像我這麼猶豫呢。」谷地仁花拍了拍她的胳膊。

  花音點頭:「你說得對,我可能搖個骰子就決定了,比你輕率一百倍。」

  她誇張的說法把仁花逗笑,恰巧店主做好了兩個人的飲品,分別端到她們手裡。

  都沒想過跟花音能熟悉地這麼快,谷地仁花捧著飲料想,明明昨天晚上發信息之前還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已經做好被拒絕的准備了。

  結果被爽快地答應。

  還蹭了頓飯。

  還被分擔了一半的工作量。

  花音和她聊天的時候總是親親昵昵的,讓人很放松,跟這樣的人當朋友豈止是感覺不賴,簡直是太——棒了!

  難道加入排球部是獲得了好運卷軸嗎?

  認識了什麼都願意教她的清水學姐。

  還有說話特別有道理,給了她勇氣的日向同學。

  也因為做海報的事,快速和花音熟了起來,不然的話她可能現在還是躺在花音列表裡的路人A吧。

  想到這裡的時候,花音忽然往這邊靠了靠。

  谷地仁花轉頭,就看到對方把自己的奶茶杯子舉起來,用那種發現了不得了的事的語氣:「仁花的品味太好了,這個搭配好適合夏天,我以後買奶茶都要聽仁花的!」

  「啊,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谷地仁花撓撓頭。

  「能記下來也很厲害了!」花音豎起肯定的大拇指,「我每次就算碰巧喝到好喝的也記不住,難喝的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還有那個也很好喝,不過要加奶蓋……」

  「等下!等我點開備忘錄!」

  「我直接發給你!」

  於是兩個人就在店裡回憶起自己喝過的那些記憶深刻的奶茶,花音說的都是需要避雷的,仁花說的都是可以種草的,兩個人筆記寫得跟上課似的那麼認真。

  直到太陽快落山,兩個人才從店裡走出去。

  看到路邊好幾對挽著手路過的情侶,谷地仁花好奇:「山口同學訓練這麼忙,花音會覺得無聊嗎?」

  「放學之後是有點啦,因為之前都是一起回家的。」花音低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子,「不過我中午想到了要做的事情,等我回去確認一下!」

  啊對了……小忠的消息她還沒回。

  本來打算出了學校就回復的,結果直接忙忘了。

  花音手忙腳亂掏出手機。

  *

  熱水不足以衝刷掉花音一天的疲憊,吹干頭發躺到床上時,她渾身軟綿綿的,只想陷進柔軟的床褥裡。

  她先是搜索了有關下學期競賽的相關訊息,仔細閱讀完,記錄了重要且有含金量的比賽,才點開社交軟件。

  山口忠發來的消息早已堆滿了屏幕。

  除了對她白天分享的回應,還絮絮叨叨地寫滿了下午晚上集中復習時遇到的小趣事。

  包括說他英語成績比以前正確率高了,後面帶了一個狗狗起立的驕傲小表情。

  花音指尖滑動,一條條看過去,目光最終停留在最後兩條信息上:

  【山口忠:可以和花音……打視頻嗎?】

  【山口忠: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

  花音歪了歪頭,指尖懸在屏幕上:「……」

  明明之前連電話都沒怎麼打過的。

  這家伙……大概是白天日向給仁花打視頻的事,讓他開了竅吧。

  花音沒怎麼糾結,指尖輕點,直接撥通了視頻通話。

  鈴聲只短暫地響了一兩聲,漆黑的屏幕瞬間亮起,映出山口忠的臉。

  他顯然剛洗完澡不久,濕漉漉的頭發還未干透,幾縷發絲貼在額角,細小的水珠正順著發梢悄然滑落,沒入衣領。

  燈光下,他的臉頰帶著熱水浸泡後的微紅,鼻尖和下頜還沾著沒拭淨的小水珠,眼神明亮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像只小心翼翼探出頭的小狗。

  「小忠晚上好∼」

  花音的聲音裡帶著點剛躺下的慵懶。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把手機靠在枕頭上,自己則抱著膝蓋,下巴擱在膝頭。

  「晚、晚上好,花音!」

  屏幕裡的山口立刻應聲,聲音比平時高了一點,帶著明顯的雀躍,隨即又似乎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抬手胡亂抹了一下額角滴落的水珠,「抱歉,頭發還沒干……」

  「沒關系。」花音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忍不住彎起嘴角,「訓練累嗎?看你消息裡說得挺熱鬧的。」

  她緩緩眨了下眸,目光落在他微濕的發梢和明亮的眼睛上。

  發梢濕漉漉的,真就變成了淋雨小狗似的,但那雙墨綠的眼眸又盛滿著愉悅和輕松,濕發帶來的委屈感被消解了。

  不是淋水小狗,是玩水小狗。

  花音多瞅幾眼,感覺整天的疲憊似乎真的被這通視頻衝淡了些。

  「嗯!今天練習賽打得很激烈,阿月的攔網……」

  一說到排球有關的事,山口忠的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

  肩膀不自覺地微微前傾,仿佛這樣就能離屏幕更近一點,好讓花音聽得更清楚。

  挺秀的眉宇舒展開,他臉上是純粹的,沉浸在排球世界裡的光彩。

  水珠順著他晃動的發梢甩落,在燈光下劃出細小的亮線,落在山口忠的屏幕上,花音這邊相應地出現水滴。

  花音伸出手指點了點。

  山口忠後面的話咽了回去,他的視線跟隨著花音的手指挪動,然後慢慢轉動屏幕,把自己的側臉對到花音指尖的位置。

  潛台詞是——你戳戳我的臉吧。

  「啪嘰。」花音配合地出聲。

  山口忠眯了眯眼,仿佛真的被戳到了似的。

  花音收回手指。

  山口忠立馬探頭瞅了瞅,可惜花音把手放在了屏幕外,他看不到。

  花音:「快去擦頭發。」

  「那、那……」山口忠依依不舍地盯著屏幕,眼神粘在花音臉上,「要不視頻先……」

  雖然他沒說完,但花音領會了他的意思,「不用關,我等你擦完。」

  「好的!」山口忠的聲音瞬間輕快起來,像被點亮的小燈泡,「那擦完再跟花音聊天!」

  他立刻從鏡頭外拽過一條毛巾,開始對著鏡頭認真地擦拭起濕漉漉的頭發。

  他擦得有些急切,動作幅度大了點,鏡頭也跟著輕微晃動。

  隨著手臂的抬起落下,T恤的領口被不經意地扯向一邊,一小截流暢漂亮的鎖骨線條在屏幕裡若隱若現。

  花音看著屏幕那頭晃動的畫面,一時也無事可做,她順手從床頭拿過自己的速寫本和鉛筆,翻到空白頁。

  幾筆就勾勒出山口忠瘦削的肩膀,還有利落的下頜線,故意把領口畫低了一些,於是完整的鎖骨都露出來,還有略微鼓起的胸肌……

  花音臉熱了熱,轉動筆尖去畫腦袋。

  「擦好了!」

  山口忠簡直神速,話音未落,毛巾已經被他丟到了一旁。

  鏡頭重新穩定下來,露出他剛擦過的頭發。

  濕氣被毛巾粗暴地吸走大半,還沒來得及梳服帖,留下滿腦袋倔強的毛躁。

  墨綠色的短發東一簇西一簇地蓬松翹起,像剛被風吹亂的蒲公英,尤其是頭頂和額前有幾撮特別不服帖的發絲,正晃悠支棱著,在燈光下毛茸茸的。

  透著一股剛沐浴完的清爽和隨性的少年氣。

  看上去好軟,花音默默地想,呆毛混在裡面都看不出來了呢。

  山口忠發現了她的本子:「花音在畫畫嗎?」

  花音:「畫的是小忠哦。」

  她把本子翻了一面,對著鏡頭。

  山口忠仔細瞄了瞄,然後僵硬低頭,盯著自己的衣領。

  很快又抬頭看著花音的畫,然後默默提了提自己的衣領……

  「剛才是不小心……」山口忠手還捂在領口處,臉比剛洗完澡的時候更紅,聲如蚊蠅,「我自己沒發現衣領這麼……低……」

  「……咳。」

  花音心虛地轉開目光。

  她大度地揮手:「沒事的,反正以後說不定會露的更多!」

  山口忠:「嗯?」

  短暫的呆滯後,仿佛有根無形的弦「啪」地繃斷。

  他那雙墨綠色的眼眸驟然瞪圓,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連帶著滿腦袋的翹毛都抖了抖,短促地「啊」了一聲之後,花音這邊的屏幕一黑。

  ——慌亂之下,小忠把手機攝像頭捂住了。

  花音憋笑:「hello,山口選手,還在嗎?」

  幾秒鐘的沉默後,疑似是把臉深深埋進枕頭裡了,對面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顯而易見的羞窘。

  「……花音……我、我聽得見……」

  「哦∼」

  花音拖長了調子,嘴角再也壓不住地向上翹起,狡黠地眯眼笑起來。

  其實她臉也燙燙的,但是躲起來的小忠是不會發現的。

  懶洋洋地陷進柔軟的床頭靠墊裡,花音好整以暇地盯著那片黑漆漆的屏幕,耐心地等待著。

  好在,那頭害羞到恨不得鑽地縫的小狗並沒有讓她等太久。

  屏幕先是邊緣透出一點模糊的光暈,接著光線逐漸清晰,山口忠慢吞吞地松開了捂著攝像頭的手指。

  屏幕重新亮了起來。

  花音不逗他了,又聊了幾句其他的事,山口忠總算把臉上的粉色褪干淨了。

  「快睡覺啦。」花音暗戳戳催促。

  「……」

  「好吧,晚安哦花音。」山口忠眼巴巴的。

  花音:「嗯晚安晚安。」

  「那個……」山口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輕,帶著點猶豫。

  「嗯?明天怎麼了。」

  花音大概猜到了他想說什麼,但還是故意問出來。

  「……明天,」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眼神裡帶著期待,「明天訓練結束之後,我……」

  「還可以和花音打視頻嗎?」


第44章

  期末考試前一天,山口忠和花音打算一起吃頓晚飯。

  「今天不用訓練嗎?」

  花音拉上書包的拉鏈,站在山口忠座位旁邊。

  「晚訓取消了,教練說要好好准備明天的考試。」

  山口忠把書包裡的兩只鉛筆拿出來,遞給花音一支,「這個是昨天下訓之後排球部的大家一起去買的,著名的滾滾鉛筆!」

  「那個漫畫裡面的嗎?」花音拿過來一看,上面有湯島天神的字樣,「果然學習的盡頭是玄學。」

  山口忠抿抿唇:「我知道以花音的成績應該不需要這個啦,不過我還是想買兩支。」

  花音搖頭:「誰說不需要,我很需要!」

  她摸了摸口袋,手掌握成拳遞過去。

  在山口忠迷惑的眼神中,神秘說道,「小忠快伸手。」

  山口忠連忙兩只手捧在花音的拳頭下面,一臉認真:「我准備好了。」

  花音松開手掌,兩顆紅色包裝的巧克力墜落在山口忠手心。

  「是kitk*at啊。」山口忠啊了一聲。

  由於kitkat的發音接近日語中的「一定會贏」,所以很多學生會在考試之前去采購這種巧克力分給自己的朋友和同學,以求保佑。

  「我每次考試之前都會吃這個哦。」花音自己撥開一個放進嘴裡,含糊道,「因為我考試之前很容易緊張嘛,所以很需要這類心理暗示。」

  「滾滾鉛筆也能起到穩固心態的作用,所以我現在安心多了,謝謝小忠!」

  咽下嘴巴裡的巧克力,花音目光神聖地把山口忠送的滾滾鉛筆舉起來。

  她的表情如同沐浴著神光般的虔誠,「它會賜予我力量的!」

  山口忠愣了愣,跟著舉起自己手裡的那支,用力點頭,「還有我!」

  還好教室裡的同學都已經離開了,走廊上也沒有人經過,不然看到他們兩個人的中二動作肯定要笑出聲來。

  山口忠好奇:「那平時花音喜歡吃炸豬排是因為它的寓意嗎?」

  「那倒不是。」花音道,「只是因為炸豬排真的很好吃。」

  山口忠笑眯眯:「那我們待會兒去吃吧?」

  花音:「好耶,校外就有一家店!」

  *

  「啊……看來大家都很重視期末考試呢。」

  花音站在炸豬排店門口,發現裡面的位置都坐滿了。

  裡面的絕大部分客人都穿著校服,看樣子是附近幾歲學校的學生,很難說他們不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考試做法。

  這家真的很好吃,價格也不貴,花音不想放棄:「我們排排隊?」

  山口忠立刻答應下來,去招待口領了排隊的號碼。

  他轉頭看向隔壁:「新開了一家占蔔店欸。」

  花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居然已經建好了麼,我上次和仁花來貼海報的時候還在貼招牌。」

  她有些躍躍欲試,想要去算一卦看看明天考試的狀態怎麼樣,但又怕得到不好的結果,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

  「花音要去看看嗎?」山口忠看出了她的擔憂,信誓旦旦,「滾滾鉛筆會保佑你的。」

  反正等餐也無聊,花音決定嘗試。

  山口忠在外面等待,花音在窗口處買了票,走進去。

  裡面燈光很暗,窗口都被黑布封住了。

  有點怕黑的花音攥著滾滾鉛筆,走到唯一的亮光處,那裡放著一把椅子。

  她剛落坐,對面的簾子拉開。

  出乎意料的是,裡面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埃及女巫之類的打扮的阿姨,而是穿著粉色吊帶背心女生。

  金黃色的短發,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指甲上的亮片折射著細碎的光芒。

  活脫脫的澀谷辣妹。

  這真的能占蔔嗎……花音的目光落在那貼滿了可愛貼紙的水晶球上,不過心裡倒是輕松了幾分。畢竟相比於神秘氣息拉滿的女巫打扮,她還是更喜歡看活力四射的辣妹。

  「哈嘍,我是今天的占蔔師∼」

  辣妹熱情地跟花音打了個招呼,饒有興趣的目光把她打量了個遍。

  「如果想占蔔愛情的話就不用大費周折啦∼你和對像的契合程序是99%哦∼」

  花音:「欸?」

  這是憑肉眼就能看出來的?

  而且不是說占蔔愛情的話,要雙方都到場麼?

  「不是占蔔這個啦。」花音擺擺手,頓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那百分之一是扣在哪裡呀?」

  「噗……你好可愛呀。」辣妹笑眯眯地托腮,「99%是最高的契合度哦,世界上沒有百分百契合的兩個人。」

  「原來是這樣。」花音點點頭。

  雖然很開心,但她也沒有把對方的話當真。

  畢竟在這種服務類的店鋪,占蔔師說一些吉利又討客人喜歡的話是很正常的。

  花音回到正題:「我想問我明天考試的運勢。」

  「請稍等∼」

  辣妹坐直,抬手轉動著水晶球,長長的美甲敲擊出清脆的響聲。

  她慢慢閉上眼睛,輕笑,「學霸還需要來占蔔麼?」

  「過度的焦慮和緊張會有礙你的成績,但你已經得到能幫助你穩定發揮的東西,明天考試的時候請帶上它就完全ok啦∼」

  這說的……

  肯定是滾滾鉛筆吧!

  要麼就是她買了一大包的kitkat巧克力,總之她都會帶上的!

  占蔔結束,花音道謝之後退出去。

  山口忠站在門口等她,本來是低頭敲手機的姿勢,看到她出來之後就熄掉屏幕,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花音只微微愣住一下,牽住。

  話說……

  雖然也牽過好幾次手,但幾乎都是她主動的。

  這種情況貌似還是第一回。

  被更寬大的手掌包裹住,花音彎起幾根手指,覆蓋在山口忠的指節上。

  而山口忠在牽住之後貌似又開始緊張了一些,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地加大一點,仿佛害怕她的手滑落。

  但可能想到之前太用力,又慢慢放松下去。

  花音的注意力在馬路上,一個小孩正騎著自行車歪歪扭扭衝向這邊。

  她松開手,想繞到另一邊去。

  山口忠以為她是不想牽了,轉頭看她。

  墨綠色的眼眸有些無辜,他說:「不牽了嗎……?」

  花音聽到山口忠隱約可憐兮兮的語氣,莫名起了逗他的心思,到嘴邊的話換了一句。

  「嗯,不想牽手了。」

  故作平淡的語氣。

  「……」

  山口忠頓了頓,牽著她的手沒有松開,反而又帶了一點力度。

  他跟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在自行車掠過來的時候,輕輕一拽,花音站在了靠牆的位置,他自己則在靠馬路的這邊。

  山口忠鍥而不舍地追問:「為什麼不想?」

  語氣有些委屈。

  但手掌沒有半分要挪開的意思。

  好像是為了拖延時間,得到花音答案之前的這段時間裡,趁機多親近一點。

  ……有點調皮的意味。

  花音意外地盯著他。

  以為小忠會順從自己,直接松手的。

  隨著戀愛時間的加長,她越來越發現,小忠羞澀的性格下似乎隱藏著某種更吸引人的特質,偶爾才會表現出來。

  比如說現在。

  這種「不依從」並不會讓人覺得他強勢。

  而是從中感受到他明顯的依賴感,和對她的喜歡。

  不管是問她為什麼,還是偷偷將手掌更貼嚴實幾分,都好像在訴說著「我真是太喜歡你了,舍不得和你分開」的意思。

  山口忠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紅紅的。

  墨綠色的眼眸在越來越暗淡的天光下仍然明亮,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

  好像被小忠吸引了,花音完全忘記了自己要裝作冷淡地逗他。

  她湊過去。

  山口忠拘謹地抿了抿唇,眼神挪開幾分。

  很快又不自覺地轉回來,小心翼翼地和她對視。

  竟然堅持了好久。

  花音想起來剛認識的時候。

  她一湊近,山口忠就像怕生小狗似的,唰一下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只留蜷成一團的呆毛。

  現在仍然像小狗,只不過是會忍著羞意主動蹭蹭的小狗。

  還是很可愛。

  跟之前不一樣的可愛。

  「因為……」

  湊得更近的緣故,花音感覺自己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處細節。

  讓女孩子都要羨慕的睫毛,卷卷翹翹地鋪在眼眸上方,在暗光中投落一片陰影。

  眼型也很好看,屬於中間圓潤,眼尾則微微上揚的那種。

  所以在他害羞低眸的時候,能看到一道漂亮的弧線。

  雀斑……還有可愛的雀斑。

  恰到好處地點綴在鼻翼兩側,星星點點地往眼尾處延伸。

  泛著水潤的紅色,像汁水飽滿的草莓。

  小忠怎麼每個地方都那麼可愛。

  想要觸碰。

  顏色更淺一點的耳垂。

  看上去很軟的臉肉。

  微微抿緊的唇。

  山口忠被注視得臉發燙,略略往後躲閃一瞬,又不想放過和她親近的機會,就又靠回來一點,比之前更近,近得好像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吐息。

  「……」

  忘記了要回答山口忠的問題,花音眼眸垂落,聲音含笑。

  「……想要親親小忠。」


第45章

  街角新開的占蔔店生意正好,等豬排飯的學生們不少都進去瞧了,還有些被街對面的漫畫店勾走了目光。

  夕陽沉入高樓背後,這角落愈發昏暗。

  馬路上車流飛馳,喇叭聲此起彼伏,拉長的車燈連成緊密的光帶,將馬路旁徹底隔絕。

  「……欸?」

  聽清花音的話,山口忠瞳孔猛地一縮,雀斑周圍瞬間漫開更深的紅暈,連耳尖都染上了緋色。花音感覺他牽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又微微松了些,仿佛怕捏痛她似的,指尖卻燙得驚人。

  下頜線收緊,山口忠低下頭,額前細碎的發絲輕輕掃過眉梢。

  他眼睫顫著,眼角都被臉頰的紅意沾染,眸光亮得驚人。

  聲音很輕,蘊含著期待的心動感,幾乎要融化了似的:「……花音……想怎麼親……都可以。」

  視線相觸的瞬間,心跳聲砰砰。

  兩個人都莫名緊張起來,不約而同地向前湊近,動作生澀而緩慢,帶著試探的意味。

  身體轉成面對面,原本只是山口忠掌心更燙,此刻花音也覺得自己手心熱得發慌。

  不知是誰的,又或許是兩人都在冒汗,交握的手掌間一片黏膩。

  比嘴巴先相碰的是……鼻尖。

  輕輕一觸,帶著微涼的癢意,呼吸交錯間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鼻息。

  兩個毫無經驗的人同時僵住。

  隨即在短暫的停頓後,不約而同地朝同一側歪過頭去,卻又因為默契過頭而再次撞到了一起。

  花音忍不住抿唇。

  山口忠更是連耳後都紅透了,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他慌亂地垂下眼簾,不敢再看她,卻又忍不住在余光裡偷偷瞧她的反應。

  握著她的手心沁出更多汗意,他指尖微微發顫,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片刻沉默。

  花音抬眸,拉開一些距離,試圖找回主導權。

  她強裝鎮定,聲音卻比平時軟了幾分:「你別動,我親你。」

  「……」

  山口忠紅著臉,眼眸輕輕瞥回來。

  小狗似的點頭:「嗯嗯!」

  花音悄悄深呼吸了一下。

  她在腦子裡仔細回想了著自己看過的漫畫書,裡面畫的親親場景,好像就是先歪頭,然後湊近把自己的嘴巴印上對方的就可以了。

  ……步驟簡單,感覺沒有那麼困難!

  山口忠的眼睛濕漉漉的,專注地凝視著她。

  他依舊保持著微微彎腰的姿勢,全身緊繃,乖巧得一動不動,仿佛連呼吸都放輕了,等待著她的…降臨。

  就是親親而已……

  很快地湊過去貼一下就可以了!

  花音在心裡給自己鼓氣。

  忽略逐漸失速的心跳,她猛然踮起腳,湊近——

  「……?」

  預想中柔軟溫熱的觸感並沒有傳來。

  嘴唇碰到的,是略帶一點胡茬硬茬感的,堅硬的骨骼。

  一點都不軟。

  花音困惑地眨眨眼睛。

  原來……

  太緊張了導致她沒親准。

  ……只親到了他線條略顯緊繃的下巴。

  「……」

  「……」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花音盯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喉結,它正緊張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所以……這家伙長這麼高干嘛!!

  她有些羞惱,一把抽出被緊握的手,轉而攥住他胸前的衣料,用力往下拽:「這樣根本親不到啦……你再低一點!」

  「……是!」山口忠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燙到,整個人輕顫了一下。

  隨即慌慌張張地俯身,近乎笨拙地將自己徹底彎向她,整張發燙的臉龐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眼前,連呼吸都變得清晰可聞。

  花音趁著他俯身的間隙,迅速踮腳湊近,撅起嘴——

  「啵!」

  一道微妙的聲音,在街道旁清晰可聞。

  花音:「……」

  山口忠:「……」

  花音瞳孔地震。

  山口忠呼吸停滯。

  好幾秒漫長的寂靜之後。

  山口忠眨了眨眼,遲疑地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剛剛被溫熱觸感襲擊的臉頰。

  他表情純良又茫然,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聲音輕得像羽毛。

  「……原來是親臉嘛?」

  花音:「……」

  花音耳根瞬間爆紅,語無倫次地找補:「沒、沒看准!這次不算!再來!」

  「……好。」山口忠毫無異議,十分聽話地再次彎下腰,緊緊閉上眼睛,一副「無論怎樣我都樂意接受」的表情。

  花音這次有經驗了,親之前先看准了位置。

  她再次湊近——

  「嘶——」

  山口忠猛然發出一聲短促而壓抑的抽氣聲。

  這次位置倒是分毫不差。

  但是……

  撞擊的瞬間,山口忠的嘴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了一小片。

  他下意識地抿緊唇:「……」

  花音大驚失色,臉頰滾燙:「是不是撞到了?讓我看看!」

  她剛剛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門牙重重磕在了他的下唇上。

  山口忠下意識地舔了舔,舌尖立刻嘗到一絲鮮明的鐵鏽味。

  他偏過頭,聲音含糊:「沒事的……真的。」

  花音連忙歪頭看過去,下唇邊緣破了個小小的口子,正有細微的血珠慢慢沁出來。

  「……」

  她手忙腳亂地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按上去。

  「疼不疼?」

  「就一點點……」山口忠吸了口氣,試圖淡化,「沒關系。」

  花音默默:「……」

  山口忠本想扯出一個笑容安慰她,可嘴角剛一動,結痂處就傳來細微的牽扯感。

  他立刻僵住,只好不太自然地抬了抬下巴,目光飄向別處,掩飾那點微妙的尷尬。

  花音固執盯過去:「……下次我會好好發揮。」

  絕對不親錯。

  不磕到小忠。

  給他美好的親親體驗。

  山口忠被她灼熱而認真的目光盯得無處可逃,耳根紅得幾乎要滴血。

  有些慌亂地他抬起手,輕輕覆蓋在她的眼睛上,掌心感受到她睫毛驚慌失措的眨動。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壓不住的笑意和不易察覺的期待,尾音微微揚起。

  「下次……是什麼時候?」

  眼前被黑暗覆蓋。

  花音眨眸,睫毛從山口忠掌心很輕地劃過。

  聽到他微微揚起的尾音,花音幾乎可以想像到他的表情。

  肯定是彎著眸的,擠出一點點不明顯的臥蠶,漂亮的眼睫撲閃閃。

  眉宇挺秀,下頜線因為微笑的動作更利落。

  「……」

  花音忽然泄了氣,重重地把額頭抵在他還覆著她眼睛的手背上,聲音悶悶的。

  「下次就是你嘴巴好了的時候。」

  現在親會疼吧?

  本來傷口就影響吃飯。

  山口忠不知在偷偷樂什麼,嘴角忍不住向上翹,又因為扯到傷口而微微吸氣,聲音裡卻滿是藏不住的期待:「那我希望它快快長好。」

  他手臂很有力,哪怕是端在空中,手掌橫放的姿勢,也可以穩穩托著花音腦袋完全靠過去的重量。

  他慢慢把手掌放平,另一只手也托上去。

  花音本來是腦門擱在他手心,現在變成下巴和臉頰被他裹著了。

  少女纖細的眉尾垂下去,琥珀眸也不似平常那麼有活力,唇角壓得平平。

  一看就是還在為剛才的事懊悔。

  山口忠手掌忽然掂了掂。

  花音的腦袋立刻彈了彈。

  花音:「?」

  她抬眼看過去。

  山口忠偷笑了一下,掌根稍微用力,花音的臉被抬起來,變成仰著頭的姿勢。

  花音:「……」

  ……可真像要親親的樣子。

  花音忽然想到漫畫的情節。

  怪不得漫畫裡要這麼畫,男主捧著女主的臉,然後穩穩當當地親過去,這樣就不會跟她一樣用力過度,也有助於找准地方,不會親錯。

  花音完全悟了。

  她認認真真道:「我感覺我知道怎麼親了。」

  等小忠嘴巴好了就開始實踐,再也不會弄疼他了。

  山口忠飄乎乎地嗯了一聲,注意力還落在她臉上。

  他微微合攏指骨,輕輕按在她軟軟的臉側,花音柔嫩的臉肉從他微微分開的指縫間鼓出一點來。他松開手指,看著那點軟肉彈性十足地縮回去,然後又忍不住輕輕按下去。

  松開。

  按下去。

  松開。

  按下去。

  小狗玩玩具似的。

  花音也很配合他,故意鼓了鼓腮幫子,讓他捏起來更方便。

  山口忠手掌邊緣,以及碰到臉頰的指腹上都帶有薄繭,這陣子練球太狠,還有很多細碎的傷口,貼在她臉上,粗糙的觸感。

  他將手指蜷起一些,指關節正好抵在她的唇角。

  「花音的酒窩呢?」他輕聲問,聲音裡帶著笑意,「消失不見了。」

  山口忠貼緊一點,墨綠色的眼眸像是湖泊般包裹住她的臉。

  指尖微微用力,在她臉頰上按出一個小小凹陷。

  仿佛執拗地,想親手把那個可愛的酒窩按出來。

  「……好喜歡花音。」

  情不自禁的低聲呢喃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愣了半秒,隨即羞赧地低下發燙的臉。

  眼眸中波瀾湧動,泛起濕潤而明亮的光澤。

  「……」

  「我也最喜歡小忠啦。」

  花音被他這猝不及防的直球和害羞的模樣取悅到忍不住笑笑,兩個小酒窩立刻自然而然地出現在頰邊。

  花音還對著他飛快地wink了一下。

  山口忠:「!」

  頭頂噗噗冒蒸汽,一副「完全被花音的可愛擊中了!」的奇妙表情。

  恰巧穿著黑色圍裙的服務員出來叫了他倆的號,花音應了一聲,把臉從山口忠手心撤出去,拉著他進門。

  吃飯之前花音還擔心地瞅了瞅山口忠被磕破的嘴巴,拿筷子的動作都慢吞吞的。

  早知道不在吃飯之前親親了。

  而且他們吃的是炸豬排飯欸,跟明天的考試息息相關,萬一小忠沒辦法吃就糟糕了。

  山口忠一眼看出花音的顧慮,「放心,我食欲很好的!」

  熱騰騰的豬排飯端上來的時候,花音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山口忠提醒:「慢點吃,小心燙。」

  顯然他還記得上次在島田便利店門口的事情。

  「知道啦知道啦。」

  花音吃了兩口,抬頭,「小忠嘴巴很疼吧?」

  「有一丟丟。」山口忠誠實,面湯會浸入傷口,「不過不影響吃飯的,我小時候有次摔倒,下巴和嘴唇都磨破了,當時還特別能吃呢。」

  花音莫名聯想他小時候的樣子:「小時候也有呆毛和雀斑嗎?」

  山口忠愣了下:「雀斑是有的……呆毛的話,我不記得了。」

  花音眼冒星星:「想看很小只的小忠。」

  山口忠被盯的不好意思,帶著紅色暗痂的嘴唇動了動,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半晌,他眼睫抬起來:「我……我回去找找。」

  「……」

  花音嗯了一聲,慢慢咬斷面條。

  剛才小忠的反應有些奇怪呢,不像是因為害羞。

  將冒出來的疑問壓在心地,花音故意:「難道小忠不想看我小時候的照片嗎?」

  山口忠撓頭:「!這這這可以嗎?」

  花音:「當然可以啦∼」

  說完之後,花音又摸了摸鼻尖,「不過我小時候很愛哭,我哥又喜歡逗我,所以我很多照片都是哭著的。」

  「沒關系!」山口忠仿佛已經開始興奮了,但眼眸不好意思地轉向一邊,聲音越說越小,「哭哭的花音……也也也超可愛啦!」

  花音:「我哭起來很醜。」

  山口忠:「一點都不醜呀!」

  他在花音家裡見過的那張照片,花音就是在哇哇大哭,一點都不醜。

  花音放下筷子,慢吞吞擦嘴:「就是很醜。」

  「我覺得不醜,如果花音不喜歡小時候的樣子的話……」山口忠眼睛閉了閉,把後面幾乎跟告白差不多的話擠出來,「……也不用擔心我會不喜歡,花音、花音什麼樣子……我我我都超級喜歡的!」

  「啊啦∼」

  花音笑眯眯,伸手捧住山口忠的臉頰,超認真的語氣。

  「我也是,小忠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的。」

  ——所以。

  ——不用擔心啊。


第46章

  考試之前。

  花音把自己的kitkat巧克力,滾滾鉛筆,炸豬排飯團早飯分別放在課桌上,手裡還握著上次山口忠送給她的那個元氣御守。

  她雙手合十:「考試加油考試加油考試加油……」

  路過的月島螢:「?」

  沒記錯的話,白河同學上次小測是班級前三吧?

  學霸還需要搞這種迷信儀式嗎?

  略掃了眼,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課桌上醒目的滾滾鉛筆。

  應該是山口送的吧。

  前幾天棒球部下訓的時候,在路邊正好看到賣考試用具的攤位,以田中前輩為首的一群人斥巨資買下各種「考試好物」,包括而不限於滾滾鉛筆、加分符咒、好運骰子、考神橡皮、聰明卷軸……

  西谷前輩還說出了名言:「如果這些一個加5分,那我隨便寫寫都能及格了!」

  月島螢對這些不屑一顧,而且他的成績對於過線來說輕輕松松,就站在路邊戴耳機。

  抬頭發現山口悄咪咪付款買了兩只滾滾鉛筆。

  月島螢:「嘖,你打算給自己加10分?」

  山口忠:「不是啦阿月,我送給花音一支。」

  月島螢:「哦,給她加五分。」

  「……喏,阿月快看。」山口忠把鉛筆舉到月島螢面前,「花音很容易緊張的,說不定這個鉛筆能緩解一下。」

  「你不要指望學霸能跟你們一樣迷信。」月島螢淡淡。

  山口忠笑笑:「不信也沒關系,我試試啦。」

  ……

  月島螢聽清了花音默念的內容。

  原來真的會相信啊。他默默想。

  剛准備抬腳往前,他發現左邊傳來動靜。

  一轉頭就看到明日山緒裡在桌子上擺著巨大的橫幅,上面寫著幾個大字:「考試必定位列班級前20!」

  他記得明日山成績正好在20左右吧。

  這橫幅…還是定制的?

  月島螢槽多無口:「……」

  這時花音發現了在她課桌前頓住腳步的月島螢,轉頭:「月島?」

  月島螢嗯了聲,指了指山口忠:「我找他。」

  前排的山口忠聽到聲音轉過身來,月島螢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正在吃著的炸豬排飯團,和拿在手裡的滾滾鉛筆,以及打算遞給他的kitkat巧克力。

  月島螢:「……」

  他是進入了什麼「考前祈禱神教」嗎。

  婉拒了山口忠的巧克力,月島把手上的筆記本遞過去:「昨天我倆的筆記本好像裝錯了,你找一下我的是不是在你那裡。」

  「啊稍等。」山口忠咬著飯團翻翻,「找到了。」

  換回筆記本的月島螢:火速離開這個迷信之地。

  ……

  花音和山口忠是不同的考場,也不在一個樓層。

  時間足夠,山口忠陪花音先去找她的考場。

  明明考完試就可以見面,但花音還是依依不舍拉著山口忠的手,她聲音顫抖:「我要進去了哦。」

  山口忠捏捏她的手心:「嗯嗯,滾滾鉛筆在筆袋裡。」

  花音變成蛋花眼:「我還要吃kitkat。」

  山口忠把剝好的kitkat遞到她嘴邊,笑著安撫她:「吃了之後肯定發揮穩穩的。」

  花音嗷一下吃掉。

  「還吃嗎?」

  「再吃一個!」

  *

  山口忠和月島螢是一個考場,他站在門口抱著書等月島。

  月島螢只帶了兩支筆和尺子橡皮,「走吧。」

  山口忠避開走廊上的行人,走在他旁邊:「阿月放學後去體育館嗎?」

  考試這兩天是沒有安排訓練的,但日向和影山那兩個家伙肯定還會去加訓,結束後說不定清水學姐會幫忙壓明天的試題。

  「不去。」月島想都沒想。

  山口忠:「好哦……」

  也是嘛,阿月攔網技術那麼好,成績也不需要擔心,考試兩天休息就可以了,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我說……」月島螢瞥過來,「你嘴巴是怎麼回事?」

  「欸?」山口忠愣了愣,反應過來,「這個、這個是……」

  他還沒想好理由,月島螢就「哦∼」了一聲,語氣揶揄:「牙齒磕的吧。」

  山口忠:「……!」

  他手忙腳亂地抱著書跟上腳步,「不、不是啦。」

  月島:「?」

  雖然自己的牙磕到嘴唇很丟人,他想調侃的也是這一點,但這種事就算再尷尬,在他面前山口也不至於臉紅成這樣吧?

  難道……

  磕到山口嘴唇的,不是他自己的牙?

  月島螢面色怪異起來。

  *

  可能考前祈禱確實起了那麼些許的作用,三個人都穩定發揮。

  明日山緒裡維持著班級中游偏上一點點的成績,得到爸媽許諾的全新游戲手柄。

  花音穩定發揮,還是班級第二。

  在她排名之上的則是整天四處晃悠但考試如有神助的班長。

  山口忠一科都沒掛,順利得到去東京合宿的機會。

  在教室門口的公告欄上看完成績,花音回到座位上,正好看到進來的山口忠。

  她招招手,山口忠立刻湊過去。

  花音:「我們出去吧,我給你看我小時候的照片!」

  等會兒沒課,她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給小忠看。

  「啊,好!」山口忠點點頭,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從書包裡摸索出一個小巧的布包,「我……我也帶了!」

  兩人默契地來到樓下僻靜的花壇邊。

  「交換!」花音把自己的那沓照片塞到山口忠懷裡。

  山口忠則把布包遞給花音。

  花音打開,裡面居然是一整本厚厚的相冊,相冊邊緣微微磨損卻很整潔,看得出小忠的父母很愛他,精心收藏著他的童年點滴。

  察覺到山口忠有些緊張地瞥向自己,花音沒有立刻翻開相冊,而是托著下巴望向他:「小忠你先看我的!我們待會兒一起看你的。」

  她帶來的照片是從爸爸相機裡洗出來的,只精選了一小部分。

  山口忠小心地翻開第一張照片。

  照片上,大約五六歲的花音,穿著明顯大了幾號的阿根廷球衣,下半身跪在一個泥坑裡,半張臉和揚起的小手上都糊滿了泥巴,狼狽又滑稽。

  鏡頭右邊,一條得意洋洋的腿正踩在足球上。

  「這是我哥的腿。」

  「大概猜到了……」

  翻到下一張,是花音捂著手臂在哭。

  再下一張,是花音踩到棒球臉著地。

  ……

  「好了,該看小忠了的!」

  山口忠微微吸了口氣,雖然比剛開始放松了些,但眼神裡依然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以及隱隱約約的期待,身體不自覺地坐得更直了。

  花音鄭重其事地翻開相冊的第一頁。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色彩明亮的照片。

  照片裡一個頭發軟軟的小男孩穿著嫩綠色的T恤,正站在一棵茂盛的大樹下,對著鏡頭咧嘴笑著,露出幾顆白白的小牙。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去,在他的臉上形成斑駁的光點。

  花音仔細瞧了瞧,發現這些光點正好照亮了小忠臉上的雀斑。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的原因,小時候的小忠臉上那些雀斑很現在顏色不太一樣,更偏褚色一些,顯得嫩嫩的。

  她忍不住用手指輕輕點了點照片上那張臉蛋,「小忠小時候也很可愛呢。」

  山口忠的臉頰微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小聲說:「是、是嗎?媽媽拍的……她說我小時候看到大樹就很開心,因為樹蔭很大很涼快……」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神飄向相冊邊緣,「其實……其實那時候,在學校裡……」

  他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咽了回去。

  只是局促地抿了抿唇,肩膀不自覺地微微縮起。

  花音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瞬間低落的情緒和那份不自信。

  她沒有追問,而是立刻翻開了下一頁。

  後面每一頁的照片都是童年版的小忠。

  沒有現在的穩重,而是更活潑而爛漫的小不點兒。

  有小山口忠在公園沙坑裡堆城堡的專注側臉。

  有他戴著紙做的王冠,在生日蛋糕前閉眼許願的認真模樣。

  還有他穿著幼兒園的圍裙,手裡捏著一個歪歪扭扭的黏土作品,對著鏡頭害羞地笑著。

  花音一張張看過去。

  「好喜歡這張!」

  「生日蛋糕是自己選的嗎,看上去好好吃哦。」

  「你還記得你許的什麼願嗎?」

  聽到這些話,山口忠的漸漸放松下來。

  他悄悄瞥向花音,目光裡帶著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溫和笑意,以及放松自在。

  花音看這些照片的時候,沒有一絲審視或挑剔,只有純粹的好奇和真誠的欣賞。

  仿佛透過這些定格的瞬間,她看到的不是那個曾被嘲笑「笨拙」或「膽小」的男孩,而是一個值得被記錄和珍藏的小小山口忠。

  認真。

  可愛。

  好喜歡。

  早點遇到就好了。

  翻到下一張照片之前,她總是忍不住這麼嘟囔著。

  明明自己很平凡啊,山口忠忍不住想,可是花音就真的好像把他當做了以前沒挖到的寶藏似的,哪哪都是驚奇。

  他哪有那麼好啊。

  「嗯……」山口忠撓了下頭,自然而然地提起之前很想避開話題,「我之前在學校有點不討喜歡來著,沒什麼朋友。」

  沒有想像中的沉重,其實他不自覺已經放下了,說出來之後他甚至沒有刻意去感受花音的情緒,只有坦然和輕松。

  花音:「欸?」

  她沒有問為什麼,而是帶著點不滿似的地說——

  「大家都沒有發現你的優點吧,月*島同學是不是第一個?」

  ——好像連原因都不需要問,她理所當然地站在山口忠這邊。

  山口忠點頭:「算是吧,有次路過他幫我解圍,他是我第一個朋友。」

  「哦對了。」山口忠想到之前的事,「我打排球就是因為阿月在排球訓練班,覺得棒球和網球那邊的人很可怕,就沒去。」

  花音感嘆:「還好有月島呢。」

  山口忠也笑:「對吧,所以小時候能認識阿月,我就覺得很值得了。」

  兩個人剛說完,背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好像聽到了我的名字。」

  花音和山口忠猛然轉頭。

  就看到拿著一罐飲料走過來的月島螢。

  「怎麼會提到我,你們兩個湊在一起只會說些無聊的話題麼。」

  山口忠卡殼:「阿、阿月,我們在說……」

  花音打斷:「不告訴你,略。」

  她把兩個人的童年照片合在一起,當著月島螢的面撞進布包裡,一邊裝還一邊警惕地瞅瞅月島螢,一副怕他偷看的樣子。

  月島:「……」

  他記得白河最開始很怕他來著。

  現在這麼囂張了嗎?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又沒有很想知道。」月島螢嗤了一聲。

  山口忠好奇:「阿月是來找我們的嗎?」

  「不是我要找,是明日山要找你們。」

  月島螢提到這裡臉色就臭臭的,他剛才在座位上坐得好好的,忽然被明日山通知說明天下午講完試卷之後會放半天假,提議四個人出去玩。

  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但明日山緒裡向來不達目的不罷休,從勞逸結合的適應性,說到「就我們四個人一起吃了一學期的飯的交情理應出去慶祝」的荒唐理由,配合著不斷搖晃他的桌子來達到騷擾作用。

  最後月島螢屈服了。

  然後她本來打算要去找山口和白河的,中途被班長叫走,這個任務又被強行安到他頭上。

  月島螢:「……」想想就心累。

  耳朵被吵了一學期之後,還得一起出去慶祝。

  和山口忠以及花音說完明日山緒裡的打算之後,他倆十分順從地答應了。

  「……」

  月島螢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

  又忍不住想,明日山肯定還不知道他倆戀愛的事吧,不然想不出這麼餿的主意。

  感覺明天的日常,會是地獄級別的。


第47章

  最後定下來的場合是游樂園。

  由於半天假期結束之後,烏野排球部就該趁著周末假期去東京進行兩天的集訓了,雖然學校沒有安排訓練,但山口忠還是打算自己加訓。

  所以四人出行的時間被壓縮到晚飯之前。

  「剛考完試也要這麼努力嗎?」

  劃水部著名部員明日山緒裡發出不可思議地詢問。

  「不算特別努力……」山口忠謙虛地笑笑,「下午正好放松放松,傍晚才開始訓練呢。」

  花音把包裡的果凍拿出來,一人分了一個:「這個特別好吃,我帶了很多。」

  「我也帶了零食,」明日山緒裡拉開自己鼓鼓的背包,「排隊的時候可以吃,我還帶了垃圾袋可以裝垃圾∼」

  花音和山口忠湊過去看,發出驚嘆聲。

  「欸∼」

  月島螢捏著果凍:「……」

  這是高中生去游樂園嗎,怎麼整得跟小學生秋游似的。

  「再磨嘰我回去了。」月島螢涼涼道。

  另外三人頓時:「走走走,現在就走!」

  於是,月島螢在嘰嘰喳喳的背景音中,順利到達了游樂場。

  正值周末,游樂園裡人頭攢動,隨處可見牽著孩子手的家長,也有一群群穿著不同校服的初高中生,空氣中充滿了喧鬧的笑語和遠處的機器轟鳴聲。

  進門時工作人員發了張地圖和項目介紹單,山口、花音和明日山立刻湊在一起研究起來。

  月島螢看看他們:「玩什麼?」

  明日山緒裡頓時提議:「當然是過山車啦!」

  這下不光是月島,花音和山口忠也轉頭盯著他。

  「確定嗎……?」花音咽了咽。

  「那個很刺激的,而且過山車的項目單價最貴,不玩豈不是巨虧。」明日山緒裡振振有詞,一副來游樂園不玩過山車根本就不合理的表情,「周五人相對比較少,周六日我都怕排不上呢。」

  花音被說服了:「好,那試試吧。」

  她之前都沒玩過這種刺激項目。

  因為她哥從小到大都給她強調過山車或者大擺錘這類這個東西很可怕,所以她雖然很想嘗試但一直沒有機會,每次都被哥哥直接拽走。

  這次說不定是個好機會。

  山口忠也沒反對。

  他之前體驗過,是可以接受的難度,況且花音想去,他肯定會陪著的。

  月島螢抬眼望去。

  蜿蜒的軌道盤旋而上,隨著它爬升到高處又俯衝而下,遠遠傳來乘客們混雜著興奮與驚嚇的尖叫聲,隱約能看到座位上的人頭發被風吹得亂飛。

  月島螢平淡:「你們最好別慘叫。」

  「……」

  情況比他預想中的要好一些。

  尖叫的只有一位,就是最積極提議要坐過山車的明日山緒裡。

  她哇哇哭:嗚嗚嗚怎麼還沒結束!」

  花音眨眼:「欸,這才剛開始呢。」

  這個座椅還是緩緩移動呢,速度可能還沒陸地上的自行車快。

  坐在他旁邊的山口忠悄悄湊過去,聲音很低:「花音……要牽手麼?」

  花音轉頭:「你害怕?」

  山口忠搖頭:「我怕花音害怕。」

  「我不怕啊。」花音說完,感覺山口忠貌似失落了一下。

  她歪歪頭,把自己的手塞到小忠手心。

  依然是粗糙而又溫度稍高一些的觸感,沒出汗,也沒有發抖,小忠應該是真的不害怕吧。

  不過第一次體驗,花音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直勾勾盯著前面。

  手掌被捏了捏,連手背都被包裹起來。

  其實時間很短,花音感覺過了幾個彎就結束了。

  除了俯衝下去的時候覺得有點嚇人,其它時候花音很平淡。

  只不過她離緒裡最近,感覺耳朵都要震痛了,或許緒裡應該去合唱部……

  等結束了之後,花音扶著明日山緒裡走下去,還沒到一分鐘對方就恢復平靜了,神清氣爽道:「好玩!下次還玩!」

  花音:「……」喂。

  山口忠走在她旁邊,兩個人都不怎麼腿軟。

  月島更是跟沒坐過之前一樣淡定。

  四個人繼續往前走,碰到有空著的場地在辦比賽,明日山緒裡湊過去看,發現正好是四人接力跑,第一名有獎品可以拿。

  「獎品在哪呢,看不到。」

  月島仗著身高瞥了眼:「是四人份的深海潛艇門票。」

  這是游樂園唯一的單獨收費項目,不包含在門票裡面,聽說可以潛到水底去看海豚,還有美人魚。

  花音本來有點心動,但看到比賽的都是幾歲的小朋友,基本上沒有大人參與,想想還是算了。

  他們四個去簡直是勝之不武。

  「喲喲喲,這是誰啊∼」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四人同時轉頭看過去。

  花音就看到為首的淺棕色頭發的少年朝這邊走來,俊朗的臉上掛著如同春風過境般的笑容,其余兩個人跟在他身後,他們的校服上寫著「青葉城西」的字樣。

  青葉城西?

  應該是之前和烏野排球部打過練習賽的那個學校吧,後面還在IH預賽上把烏野淘汰了,實力相當強勁呢。

  「這不是烏野的兩只小烏鴉嘛∼」

  及川徹大搖大擺湊到月島螢面前。

  月島和山口忠也注意到青葉城西三人,愣了愣之後,山口忠禮貌:「及川前輩好。」

  及川徹笑眯眯:「嗯∼真乖。」

  雖然是和山口忠說話,但目光確實盯著月島螢的。

  導致這話就好像在說——你一點都不乖呢。

  月島螢也頷首,語氣輕飄飄的:「嗯,青葉城西的……誰來著。」

  他皺了皺眉,貌似真的想不起來了似的。

  及川徹頓時「哈?」了一聲,被後面的岩泉一扯出T恤拽到自己身後,岩泉一還是比較穩重的,只是點點頭:「很巧,只是想過來打個招呼。」

  月島螢也禮貌了起來:「岩泉前輩。」

  花卷貴大探頭:「你們是在……約會?」

  兩男兩女誒,不怪他這麼想。

  「不是那種關系,普通同學。」明日山緒裡否定。

  山口忠及時互相介紹了一下,兩邊打過招呼,氣氛也漸漸活絡了起來,只不過及川徹和月島螢對視的時候還是會哼哼兩句。

  及川徹看向旁邊的鬼屋,眼珠一轉:「我們一起去玩這個吧!」

  月島吐槽:「誰要跟你們一起啊。」

  「我又沒和你說話。」及川徹轉頭看向兩位女生,像是知道決定權在她們倆身上,「要不要試一下這個鬼屋,新開的哦∼」

  明日山緒裡明顯很喜歡這種刺激的項目,走到這邊也是她來帶路。

  花音看出來月島不是真的和這位青葉城西的前輩不對付,於是點頭:「可以啊,小忠呢?」

  山口忠:「我沒問題。」

  山口忠推著月島螢的背:「一起進去啦阿月,之前不是還說鬼屋很有意思嗎。」

  被迫進去的月島螢:「……」

  這不代表他想現在玩好嗎……

  更不代表他想和青葉城西的及川徹一起玩!

  轉頭看到躍躍欲試的兩個女生,月島螢默默望天。

  有種四個人的隊伍裡面有三個叛徒無力感。

  等緒裡也消失在入口後,花音笑眯眯地拽住及川徹的衣擺:「現在該你進去了,及川前輩。」

  被看穿想法的及川徹:「……啊哈哈,感覺……」

  花音:「肚子疼,頭暈,忽然有事。」

  及川徹的笑容瞬間垮掉:「學妹,你怎麼……」

  正直的岩泉一看不下去了,抬掌把及川徹推了個趔趄:「你好意思嗎垃圾川,快進去!」

  「哇啊啊——不要啊!」及川徹的慘叫在入口處就炸開了,「小岩你不知道!這鬼屋超可怕的!聽說小松他們前幾天進去差點嚇哭!」

  他扒著門框,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已經晚了……

  花卷貴大帶著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尷尬表情,朝花音點了點頭,硬著頭皮拉著及川擠進了那片濃稠的黑暗。

  花音最後進去。

  厚重的門簾在她身後落下,瞬間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和聲音。


第48章

  花音走了幾步,眼前一片黑暗。

  冷氣帶著刻意營造的陰森感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某種陳腐道具的味道,不知道哪個方向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種鬼屋的牆壁上可能有仿造血液或者機關,她不敢扶著走,只好時刻注意著腳下,慢慢往前挪,細微的腳步聲回蕩。

  直到不遠處傳來低聲的呼喊:「花音?」

  她聽出是小忠的聲音,花音冷靜:「我在這裡。」

  腳步聲響起,花音站在原地等待,緊接著手腕碰了一下,隨即手掌被精准捉住。

  小忠的肩膀靠過來,牽著她往那裡面走。

  「其他人呢——?」

  山口忠輕輕呼了口氣,聲音帶著點無奈:「別提了,及川前輩一進來就叫得特別大聲,估計把扮鬼的工作人員都招來了,然後大家慌慌張張地跑,全衝散了。」

  剛才的場景……簡直混亂。

  不僅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刺耳的尖叫,感覺還有人啪地撞在一起。

  他當時也被忽然竄出來的無頭僵屍嚇到,但想到花音還在後面,就躲在拐角的牆壁後面沒有出聲,等怪物過去才走出來。

  還好成功相遇。

  花音捏了捏握住山口忠的手,表示自己聽到了。

  她有點怕黑,但有人陪在身邊就還好。

  兩個人試探著往前走,有些路程會短暫出現一些些亮光,花音趁機瞥向山口忠,確定他在剛才的混亂中沒有出意外,才低頭看路。

  不過他們走的這條小路,似乎已經有人「探過路」了。

  地上散著幾個被踩扁的軟趴趴道具,幾個翻板機關也大開著,露出底下光禿禿的地板,失去了嚇人的作用。

  空氣裡飄著一點點人造血漿那種有點甜的怪味。

  兩人互相挨著,放輕腳步往前走。

  通道狹窄,光線昏暗,偶爾閃爍一下。

  一個穿著破舊護士服、臉色刷得慘白的工作人員,忽然從旁邊的布簾後悄無聲息地滑出來,伸著塗了紅顏料的手,作勢要抓花音。

  「!」

  花音本能地往後一縮。

  山口忠幾乎同時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側身擋在了她和「護士」之間。

  他看清對方只是工作人員後,臉上沒什麼害怕的表情,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那個……打擾了。」

  那「護士」似乎也有點意外他們的平靜,動作頓了頓,發出一聲低低的「呃……」之後就悻悻地退回了簾子後面。

  花音帶山口忠繞過地上的不明紅色液體,繼續往前。

  又繞過了幾個已經被觸發,只剩下點動靜的機關。

  花音繞開垂下來的假蜘蛛網,再扯扯噗嗤噴氣的管子口,甚至開始覺得這些道具做得有點粗糙了,只能糊弄小孩子。

  前面出現了一道厚重的黑色布簾。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停下。

  山口忠伸出手,小心地撩開簾子一角。

  「嗚哇啊啊啊——!!!別過來!救命啊——!!!」

  一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慘叫,猛地從簾子後面炸開。

  把山口忠嚇得手一抖。

  「應該是及川前輩吧……」

  花音也被近在咫尺的尖叫震得同時縮了下脖子,但立刻反應過來,趕緊拉著山口忠,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簾子後面是一個布置得像廢棄手術室的房間。

  光線是幽幽的綠色,忽明忽暗,中間有個手術台,旁邊散著些「手術器械」。

  一個穿著白大褂、手裡拿著嗡嗡作響的塑料電鋸的工作人員發出「喋喋喋喋喋」的笑聲,正慢慢走向房間角落。

  而堂堂及川前輩正縮在牆角,把自己蜷成一團。

  他兩只手抱著腦袋,嗚嗚大喊:「走開!走開!小岩——!花卷——!救命啊——!!!」

  那個扮「醫生」的工作人員舉著電鋸,似乎也被他這過於激烈的反應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停在那裡。

  花音望望玩具一樣的電鋸:「……」

  山口忠低頭看著醫生的小黃鴨襪子:「……」

  ——有那麼嚇人嗎?

  及川徹「嗷!」了一聲,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二人,頓時跟看到救星似的竄過來,超可憐地躲在他們後面,把自己遮擋住。

  醫生咳了一聲,默默拎著電鋸走開。

  花音明顯感覺到自己身後極大的拉扯力度,山口忠回頭:「及川前輩,可以出來了。」

  「……」

  「……」

  窸窸窣窣的聲音。

  背後可憐兮兮地及川前輩探出頭來。

  發現醫生退回手術台後面之後,及川徹才完全站直身體。

  他深深呼了口氣,快速把自己略顯蓬亂地頭發打理整齊,拍拍衣擺上的灰塵,裝模作樣地咳了咳,一副「這裡什麼都沒發生你們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

  他眼珠子一轉,盯向山口忠。

  山口忠往後退半步:「我什麼都沒看到!」

  花音也連忙表示:「我也是!」

  及川徹雙手抱臂,滿意點點頭:「嗯∼這才是懂事的乖孩子。」

  隨即他眯了眯眼,目光往下,落在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上——

  「你們不是說……不是那種關系嗎?」

  花音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把手舉起來晃晃。

  「阿月跟緒裡不是那種關系,我和小忠是哦。」

  山口忠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笑了笑。

  「情侶,超可惡哇——」及川看著她略顯得意的表情,磨了磨牙,哼一聲,「我要站你們中間,從現在開始你們負責保護及川大人!」

  花音:「……」

  她看向山口忠,眼神明晃晃在說——不是前輩嗎,怎麼這麼幼稚。

  山口忠聳聳肩:「……」

  ——不知道欸,可能被嚇壞了?

  之前影山就和他講過青葉城西的及川前輩,說那個人雖然很厲害,但是很狡猾。

  也沒提到性格是這樣的呀?

  之前去打練習賽的時候,包括IH預賽,及川前輩雖然有些……輕浮(用這個詞來形容前輩真的很抱歉但他現在想不到其他詞了)但沒想到這麼喜歡玩鬧。

  於是及川徹理直氣壯地站在了花音和山口忠中間。

  他氣哼哼叉腰:「我看現在誰還敢嚇我!」

  被他怒視的醫生:「……」

  狐假虎威說的就是你吧。

  三人走在一起確實要比一個人亂竄更有安全感,後面的路程雖然及川前輩還是會忽然驚嚇,或者躲在櫃子裡後面不肯挪步,但總算順利走到出口了。

  他們掀開簾子出去的時候,其他人已經等在外面了。

  岩泉一率先聽到動靜:「終於出來了。」

  花卷貴大:「不會是在裡面迷路了吧,怎麼這麼久。」

  緒裡:「或許碰到了什麼隱藏關卡?」

  月島螢看到及川徹左手拉著山口忠的胳膊,右手扶著花音的肩膀,氣喘吁吁的樣子,忍不住癟嘴:「估計是有人被嚇壞了。」

  及川徹立刻:「我才沒有被嚇到!」

  「他倆都可以給我作證,我是很冷靜地走出來!」及川徹左右看看,衝他們擠眉弄眼,「是吧小烏鴉,還有白河學妹?」

  花音:「……對,很冷靜。」

  山口忠:「及川前輩……很堅強。」

  幾分鐘之前才被威脅過的兩人如是說道。

  緒裡揉了揉腦門的包:「嗯,如果不是被差點撞飛,我就信了。」

  她可還記得剛進去的時候就被忽然冒出來的及川前輩一嗓子喊懵,接著混亂起來,她剛想跑,就撞到慌裡慌張的及川前輩的肩膀上。

  她差點飛出去,還好花卷前輩在後面給她扶住了。

  「如果不是我聽到及川大喊我跟岩泉的名字,我就信了。」花卷貴大也說。

  「哈——?」

  及川徹不可置信地轉頭,「那你不來救我?!」

  花卷貴大無辜:「你不是很冷靜嘛∼」

  及川徹怒氣值蹭蹭往上冒,又盯向岩泉一:「小岩,那你呢?」

  岩泉一攤手:「花卷說你很冷靜啊。」

  及川徹:「你們都好壞啊啊啊啊啊!!!!!」

  他現在感覺三個人的隊伍裡,兩個都是壞蛋!

  月島螢在一旁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最後,游樂園之旅在及川前輩罵罵咧咧的抱怨聲中結束。

  *

  當天晚上,烏野排球部的群聊刷到99+。

  起因是菅原孝支在群裡發了一張截屏。

  圖片上顯示的是及川徹給他發的幾條消息。

  及川徹給他發了兩張圖片以及文字,第一張是月島螢的淡黃色後腦勺,看上去糊糊的,應該是放大拍的。

  配文:烏野頭號壞蛋眼鏡男!

  另外兩張是花音和山口忠的背影,以及意義明確的牽手特寫。

  及川徹評價:好人但可惡。

  發送的時間是下午,但菅原孝支一直在練習,晚上看手機的時候才點開,看清楚內容之後就po到了排球群裡。

  主要是因為——

  排球部竟然有個家伙,對自己的戀情瞞而不報!

  剛發出去群就熱鬧起來。

  【西谷夕:這是牽手!!】

  【田中龍之介:這竟然是牽手!!!】

  【日向翔陽:茫然且開心地路過.JPG】

  【菅原孝支:及川居然比我們還先知道(鐵拳暴揍.JPG)】

  【影山飛雄:及川前輩怎麼什麼都知道o.o】

  【緣下力:@山口忠】

  【東峰旭:@山口忠】

  【月島螢:所以為什麼要把我的後腦勺也發出來。】

  【田中龍之介:知情不報信,你也有罪!】

  【西谷夕:龍說得對,頭號壞蛋眼鏡男!】

  【月島螢:很明顯了好吧,山口都寫臉上了你們也沒看出來。】

  【月島螢:遲鈍得讓人忍不住擔心智商。】

  【緣下力:@山口忠】

  【東峰旭:@山口忠】

  【澤村大地:可能山口只是沒好意思說而已,不是故意瞞著大家的。】

  【澤村大地:哦對了,看這個背景好像是xx游樂場?你們怎麼跟青城的人一起去玩?】

  【西谷夕:對啊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田中龍之介:啊我也想去游樂園玩!】

  【西谷夕:等我們從東京回來之後去吧?@全體成員】

  【日向翔陽:我想去玩大王說的鬼屋,感覺很有意思哦∼】

  【影山飛雄:嗯,我可以挑戰。】

  【西谷夕:@澤村大地可以的吧!】

  【田中龍之介:@清水潔子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

  【清水潔子:等回來再說。】

  【田中龍之介:哦對!現在還要追究某個偷偷戀愛的後輩的隱瞞責任!】

  【西谷夕:以及討伐他的同伙知情不報的責任!】

  【西谷夕:邪惡銀漸層偷笑.JPG】

  【緣下力:@山口忠】

  【東峰旭:@山口忠】

  這時候練完球回家的山口忠才看到手機裡的消息,打開手機一看,率先保存了及川徹拍的那張牽手特寫照片,放進命名為「與花音相關」的相冊之中。

  接著往下瀏覽消息,越看越心虛。

  ……他不是故意不告訴大家的啦!

  山口忠在群裡冒泡之後,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詢問他戀愛的時間,誰先告白的,怎麼追女生,以及戀愛是不是像漫畫裡畫的那樣會有dokidoki的心跳感……

  總之前輩們都很熱情,還說等從東京回來可以去慶祝。

  「這是排球部的戀愛成功實例,必須慶祝!」大家這麼說著。

  哦對了,山口忠還解釋了會和青城那伙人一起去鬼屋的原因,為了保全及川前輩的面子,他沒有透露對方怕鬼的弱點。

  最後群裡終於安靜下去。

  直到——

  【緣下力:@月島螢】

  【菅原孝支:噗……緣下警官不會放過任何壞蛋。】

  【西谷夕:討伐還沒有結束!】

  【田中龍之介:@月島螢一年級的小鬼,現在該輪到你了!】

  【西谷夕:讓大家聽聽你的狡辯。】

  【月島螢:……】


第49章

  考完試的那個周末,烏野排球部緊鑼密鼓地去了趟東京。

  花音聽說日向和影山本來各自有一科沒過,需要補習,只能錯過去東京的大巴。

  但還好田中前輩的姐姐開車把他倆送過去了,及時趕上。

  而後回來的兩周,花音聽小忠說體育館要檢修,教練給他們放了幾天假。

  但運動少年們依然沒有閑下來。

  各自磨煉著自己的技術,在努力和汗水中再度進化。

  白天還要上課,晚上山口忠日復一日地去島田先生那裡練跳發球,花音偶爾會支著畫架在附近的河道邊寫生,結束之後兩人鑽到路邊的小店裡吃飯。

  「昨天我看到翔陽了,似乎是往山道那邊去了。」

  花音把面條在筷子上裹緊,沾滿生雞蛋液之後一口吃掉。

  山口忠點頭:「他最近在老教練——就是之前把烏野帶到全國大賽的那位——那裡練球,運動量大得可怕,上課都睡倒好幾次了呢。」

  「那影山沒和他一起嗎?」花音好奇。

  托山口忠德的福,現在她對排球也稍微了解了一些,大概知道了各個位置的職能所在。

  她之前有聽過現在烏野的得分手段很依賴於日向和影山配合出來的怪物快攻,訓練的話他們倆應該是在一起的吧,這樣更有利於培養默契。

  「影山……沒去,他在別的體育館練習。」山口忠停下筷子,頓了頓,「前幾天他們倆吵架了,因為進攻方面的分歧,不過現在應該是找到解決方案了。」

  花音聽到後面松了口氣:「那就好。」

  她隱隱響起前幾天收到的,來自仁花的消息。

  說著「啊啊啊打架嚇死我了!」之類的,很快就全部撤回了,估計是怕影響不好。

  當時她只看清了第一條,看到仁花撤回也沒再問。

  現在想起來,應該說的就是日向和影山吵架的事吧。

  小忠之前高強度跟她分享日常,但也沒有提過這件事,估計要不是已經和好或能解決了,他也不會說出來的。

  「哦對了……月島最近沒有訓練嗎?」

  「嗯……阿月沒去。」山口忠臉上浮現擔憂的神色,有些失落,「他說平時訓練已經夠多了,自主訓練他就不參與了。」

  「……」

  花音歪歪頭,沒再問了。

  她還記得月島給她的第一印像——冷靜地可怕。

  說到底排球這些運動類項目,說不定還是熱血中二一些更容易上頭,也更容易投入精力與寄托理想……

  不過月島很聰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應該不需要大家擔心。

  今天吃的是校外那家聞起來很香的烏冬面,上次買完護膝之後,兩個人再回來時這家店已經打烊了,今天才找到機會來品嘗。

  事實證明確實很好吃。

  花音吃完面之後,把湯都快喝干淨了。

  她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把手臂擱在桌子上等山口忠。

  他吃的是超大份,所以要慢一些。

  她之前就想說了,小忠吃東西就像狗狗進食似的,眼眸只盯著碗裡,每口都把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吃得很認真。

  特別特別可愛。

  花音伸手,擼擼小忠的頭發。

  山口忠察覺到放在頭頂的手掌,吃飯的動作頓了頓,墨綠的眼眸抬起。

  隨即他坐直了一下,用頭頂蹭了蹭她的掌心,再低頭若無其事地咬了口面條。

  花音:可愛捏!

  窗外傳來細微的響聲,花音望過去,這才發現天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暗沉了下去,雨絲輕飄飄地落在窗台上。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雨勢便驟然增大,密集的雨點劈啪敲打著玻璃。

  她沒有隨身帶傘的習慣,山口忠當然也沒有。

  不然花音也不會在認識之初就在體育館門口撿到他和月島螢了。

  「夏天的陣雨吧,估計很快就停了。」山口忠也望向窗外。

  但可惜等他吃完雨還在下,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兩人沿著店鋪相連的避雨走廊向前走,最終在街角一處稍顯寬敞的屋檐下停住了腳步。

  花音:「回不去了呢。」

  山口忠:「嗯……」

  悄悄看向花音一眼,少女微微仰著頭遠眺,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

  再下久一點也沒關系,山口忠也看向朦朧的雨霧,等過陣子去東京,又得好幾天都見不到花音了。

  雨水從低矮的屋檐邊緣墜落,砸在兩人腳前濕漉漉的地面上,碎成無數細小的水珠,又迅疾地濺起,很快便濡濕了他們的鞋尖和褲腳。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草木被衝刷後的清新氣息,也裹挾著陣陣涼意。

  一陣風貼著潮濕的牆壁卷過,穿著短袖的花音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手臂。

  她下意識往山口忠那邊靠了靠。

  常年進行排球訓練的體魄,即使在放松時也透著一股挺拔和隱約的張力。

  肩膀寬闊,手臂線條流暢而結實,體溫似乎也比不怎麼鍛煉的她略高一些,手臂接觸的時候能明顯感受到暖意。

  「冷嗎?」山口忠察覺。

  花音抖抖地點頭。

  山口忠一時也犯難,他只穿了件單薄的夏季運動T恤,沒有多余的衣物脫給花音保暖。

  還沒等他笨拙地思考出任何解決方案,花音已經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胳膊,將小半邊身體依偎過來。

  「這樣暖和點。」

  她的聲音帶著點滿足,臉頰似乎更貼近了他的上臂。

  「……」

  「……」

  「……」

  山口忠還沒來得及害羞,就結結實實愣在原地。

  被抱住的手臂沒有任何布料的包裹,就直接被少女攬在懷裡。

  由於寒冷的緣故,花音下意識貼得很近,於是……

  山口忠感覺到——

  少女胸前微微鼓起的弧度,正觸碰在他手肘上方的位置。

  腦子裡轟隆一下,山口忠大腦宕機了。

  他直挺挺站著,目光放空。

  全身上下一動不敢動,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不由自主鎖緊,指尖傳來微麻的觸電感。

  「……」

  他感覺他要死了。

  這樣下去真的會死掉的!

  山口忠直覺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可是大腦裡翻來覆去閃爍著無關的畫面。

  而且花音無知無覺地望著廊下的雨絲,又抱緊了些。

  終於——

  山口忠僵硬地低頭:「花、花音!」

  少年的嗓音因為太過緊張而變得沙啞。

  花音愣了愣:「……嗯?」

  「請請請請……請請請你先放開!」處理器過載冒出的白煙從山口忠頭頂裊裊升起,額頭一滴汗水滑落到下頜,他死死盯著地面,「我……我……」

  還沒說完,他自己先堅持不住了。

  慢慢擰動手臂,察覺到花音松開力度之後又飛快抽出去。

  根本不敢抬眼看少女的表情,不顧地面濕滑,他在連廊上飛奔起來。

  ——他想起剛才路過了服裝店!

  ……

  等山口忠氣吁吁地抓著一件女裝外套跑回來的時候,花音正蹲在屋檐下,盯著地磚縫隙裡面長出的小草出神。

  聽到腳步聲之後,她轉頭。

  山口忠臉漲紅:「抱歉!我、我給你買了衣服,穿上去就不會冷了!」

  花音:「……啊。」

  原來是因為這個。

  剛才小忠忽然逃跑,還以為是因為太*害羞,但是這裡沒有東西供他躲避,所以才跑走了呢。

  但是……

  花音望向他紅得像是快要爆炸的腦袋,歪了歪頭。

  怎麼感覺比前兩天親親還害羞……?

  不太懂。

  可能小忠是有自己的感受機制吧。

  「謝謝小忠啦。」花音把外套穿上。

  山口忠買的歪頭大了一碼,下擺快要到她膝蓋那裡了,她想彎腰去拉拉鏈,結果發現手掌鑽不出來。

  花音:「……」

  感覺可以裝下去兩個她了。

  「啊買得太大碼了,應該買小一些的……」山口忠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連忙傾身幫她把衣服扣上,拉鏈拉到花音下巴處。

  花音:「沒事,這樣穿著也舒服。」

  她抬了抬手,長長的袖子從山口忠胸腹前劃過。

  山口忠低頭看了看,靠近一些。

  花音又揮了下袖子,這次啪地打在山口忠手臂上。

  花音眯著眼睛,毫無誠意:「小忠,對不起。」

  啪嗒啪嗒玩了幾下,花音覺得沒意思了,擺擺袖子望向遠處。

  山口忠沒說話,看到她沒動作了,問:「不玩啦?」

  花音指指外面:「雨快停了呢。」

  「嗯。」山口忠過去撈起她的袖子,幫她一層層卷好,花音的手從袖口鑽出來。

  最終雨停了,誰都沒有走。

  山口忠望著被水浸濕的地方,沉默了半晌。

  路燈亮起來。

  花音轉過頭。

  額發在晚風中輕晃,山口忠正轉眸盯著她,靠近一點點。

  「花音,我嘴巴大概已經好了吧?」

  *****

  天色完全暗下去,一盞盞路燈在殘余的細雨中撐開朦朧的光,空氣中彌漫著雨水洗過的干淨味道,原本舉著傘匆匆而過的行人現在放慢了腳步。

  遠處賣面包的箱式車上放著蜜瓜包之歌,緩緩飄蕩過來。

  山口忠垂首盯著她的臉。

  墨綠色的眼眸顏色更深一些,長長的眼睫撲閃,灑落歷歷可數的陰影。

  花音:「……」

  她略略抬起頭。

  小狗討親親的期待情緒已經完全掩飾不住了,變得有幾分躍躍欲試。

  「好了嗎?」花音招招手,「你湊過來,我看看。」

  山口忠不疑有他,迫不及待地彎下腰。

  把淡色的唇靠近她面前,輕聲:「你看……」

  還沒說完,嘴巴被輕輕貼了一下,觸感柔軟。

  山口忠愣愣:「……!」

  花音親完,快速後退了一步。

  她高興地彎眸,兩個酒窩裡都是滿滿的驕傲。

  這次親的很准。

  也沒磕到小忠。

  親親大成功——!

  果然按照漫畫學習親親技巧還是有用的。

  而山口忠慢慢直起腰,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嘴巴,又看看花音翹起來的嘴巴,目光茫然又懵懂。

  花音警覺:「怎麼了,不舒服嗎?」

  山口忠下意識「啊」了一聲,沒聽出來她是問「身體不舒服」還是「親得不夠舒服」,猶豫了一會兒,他扭扭捏捏地說出心裡的想法。

  「可是好像沒親到欸……」

  太快了。

  他都沒感覺到。

  花音:「?」

  她狐疑咬了咬唇,仔細回想了一下。

  剛剛親的時候,她有感覺到軟軟的觸感呀。

  難道是錯覺?

  轉念一想,花音覺得可能是自己因為太害怕磕到小忠的嘴巴,所以就不自覺地沒有貼那麼近,導致她的嘴巴和小忠的嘴巴中間還是隔了一層空氣。

  花音鼓氣:「那再來一次!」

  山口忠用力點頭:「嗯嗯!」

  他再次俯身靠近,花音慢慢湊過去,越來越近,感覺到山口忠熱切的視線,她停住:「你把眼睛閉起來,這樣才會有感覺。」

  剛剛肯定是沒閉眼的原因。

  小忠光顧著看她,沒有仔細體會嘴巴上的觸感。

  「好!」山口忠快速應了一聲,睫毛隨即垂落,緊緊闔上雙眼。

  由於太過用力,眼尾和鼻梁處都牽起了幾道細細的紋路。

  花音自己也把眼睛閉上了。

  她這次速度放慢,輕輕貼過去。

  確保感受到柔軟的,濕潤的,觸感之後,花音還靜止了幾秒鐘。

  她感覺到小忠熱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

  有點癢癢的。

  只這分心的半秒,花音忽然感到小忠似乎又湊近了些。原本輕柔貼合的雙唇被一股力量壓緊……她的嘴巴肯定被壓癟了!

  花音偷偷睜開眼。

  小忠還是用力閉眼的樣子,眼睫顫顫,連帶著投落的陰影也在抖。

  還沒來得及細看,花音怕被小忠發現自己偷偷睜眼了,又連忙閉上。

  她後撤一點,假裝剛睜開眼的樣子:「親完了,這次感受到了吧?」

  山口忠也緩緩掀起眼睫,濃密的睫毛下,那雙眼睛裡還殘留著一絲未散的迷蒙水汽。

  他臉頰泛著薄紅,耳尖更是紅得明顯,卻強作鎮定地迎上花音的目光,甚至略顯刻意地清了清喉嚨,臉轉向一邊。

  「嗯……感受到了。」

  ……

  最後兩周的課程上完,烏野高中的學生們迎來了期待已久的暑假,而排球部的大家在第二天就坐上了大巴,去往合宿的地點。

  花音上次搜集了很多關於下學期英語口語比賽的信息,這陣子又權衡挑選,最終決定了要參加的比賽,比賽時間是11月。

  她打算在暑假的時候就早做准備。

  出門合宿的山口忠顯然很興奮,一路上都在給她發消息。

  【山口忠:快看,東京塔!】

  【山口忠:啊不是,是東京的鐵塔。】

  【山口忠:也不是……現在是在琦玉縣,所以是琦玉鐵塔(狗狗心虛.JPG)】

  【山口忠:這次是在森然高中的體育館練習哦,琦玉這邊會比東京涼快一些,他們學校好大呀,還有很寬廣的草坡,看上去綠綠的好喜歡!】

  【山口忠:啊,一點都不喜歡了,輸了要在斜坡上衝刺跑嗚嗚。】

  這次和烏野一起合宿的學校還是上次一樣,包括梟谷、音駒、生川以及東道主森然高中,大家實力都很強勁,烏野輸得最多,所以被罰得也最多。

  等烏野一行人從斜坡上跑下去時,其他學校的選手們已經去餐廳了。

  吃完飯大家都去加訓,山口忠和花音發完消息,拿著護膝往體育館跑。

  他在路上看到菅原前輩:「前輩有看到阿月嗎?」

  菅原孝支:「啊……他吃完飯直接回去了。」

  「啊這樣……」山口忠在原地頓了頓,還是轉身跑向體育館。

  自主加訓他主要是練習發球和攔網,幾輪下來T恤就濕透了。

  等洗完澡躺倒床鋪上的那一秒,劇烈運動後的酸軟才像潮水一樣漫上來,整個人只想陷進被子裡。

  日向好像跑到隔壁音駒那邊去串門了,影山抱著排球坐在角落裡,不知道沉思寫什麼,月島螢正在戴著耳機聽歌,其他幾位前輩洗完澡之後也四仰八叉地倒下去,很快響起了呼嚕聲。

  山口忠左右看看,趁沒有發現自己,拿著手機悄悄推門出去了。

  走廊上已經熄燈了,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拐角處的自動販賣機發出幽暗的光芒。

  山口忠坐到靠近樓梯的地方,點擊「視頻通話」。

  幾聲鈴響之後,紅發少女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她縮在被窩裡,臉肉被枕頭壓癟,嘴巴有些嘟嘟的。

  「小忠,你那邊怎麼黑黑的?」

  山口忠捧著手機,忍不住湊近一些,抿唇笑著小聲說:「我在走廊上呢,前輩們都睡了…」話沒說完,旁邊浴室門「哢噠」一聲開了。

  山口忠抬頭看過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晃出來,黑白交織的頭發垂下來蓋住臉,背部高高拱起,兩只手臂如同海帶似的垂著搖搖晃晃。

  他還沒看清楚,對方忽然發出奇怪的聲音,加速跑過來。

  「啊……」

  山口忠被嚇了個激靈,白天聽黑尾前輩講的,關於森然高中的鬼故事驟然浮現在腦海中。

  這個是被埋在附近草坡下的牧民,還是被築牆裡的黑心資本家……

  驚恐之下山口忠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道身影啪地撞到。

  「欸?」

  黑影停住,茫然地掀起頭發。

  正是剛洗完澡,沒有打發蠟的木兔光太郎。

  白天訓練太累了,他現在渾身沒勁兒,走路的時候只想彎腰垂著手,恨不得爬回梟谷宿舍了。

  剛才好像……撞到什麼來著?

  木兔光太郎揉了揉肩膀,回頭搜尋著。

  地毯上有一塊光亮,貌似還發出很小的聲音。

  木兔光太郎好奇湊近,撿起來一看。

  屏幕對面的花音:「?」

  她剛才聽小忠說到一半,忽然手機天旋地轉,好不容易穩固下來,她視野裡只有漆黑的天花板。

  正想出聲喊小忠,屏幕裡出現了一張陌生的臉。

  對方頂著兩個豆豆眼:「你是誰?」

  花音:「……」

  這話不應該我來問你麼。

  木頭光太郎切換到「友好模式」,他揮揮手:「我叫木兔光太郎,你叫什麼名字?」

  「……白河花音。」花音忍不住扶額,從床上坐起來,「這個手機是你撿到的吧,你有看到它的主人嗎?」

  木兔光太郎:「主人?」

  木兔光太郎歪歪頭:「是我從地板上見到的哦,不過我沒看到有人在呀……」

  他茫然回頭找了找,沒看到什麼,但腳底下忽然又軟軟的觸感,挪開一看,這不是……烏野的那個綠腦袋嘛!

  木兔光太郎舉著手機:「有哦,好像在我旁邊睡著了呢。」

  花音:「?」

  花音:「!!!」

  花音急忙忙:「應該是被你撞暈了,你快看一下有沒有事!!」

  這是哪個學校的選手啊她真的很想問,這麼神經大條!

  他不會真的以為有人會隨地睡在走廊上吧!

  木兔光太郎被她忽然提高的聲音震了一下,縮了縮肩膀,聽話地蹲下去檢查「睡著的」綠腦袋。

  他剛想晃晃綠腦袋的肩膀,就聽到有人喊「木兔前輩」,他聽出來是赤葦的聲音,連忙向那邊招招手,壓低聲音:「赤葦,這裡!」

  因為木兔洗澡洗了很久都沒有回去,擔心他走丟的赤葦京治出門查看。

  正好聽到靠近樓梯的地方傳來細微的動靜,他連忙走過去,發現木兔光太郎依然健康活潑之後松了口氣:「木兔前輩在這裡做……」

  還沒說完,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山口忠。

  饒是從容冷靜如赤葦也大吃了一驚:「木兔前輩,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木兔暈圈:「……我好像把他撞暈了。」

  赤葦京治:「?!!」

  所以他千防萬防,木兔前輩還是闖禍了?!

  正當赤葦京治准備去喊老師的時候,山口忠悠悠轉醒了,他揉揉被撞到的額頭,忽然看到旁邊站著兩個人,還沒搞清楚情況,就聽到兩聲齊齊的松氣聲。

  「醒啦。」

  「還好沒事。」

  木兔光太郎湊過去:「對不起哦,剛剛沒有看到你,把你撞倒了。」

  山口忠愣了愣:「……沒事的。」

  本來就只暈倒了不到五分鐘,他更關注的是木兔光太郎的頭發。

  原來木兔前輩的頭發是這樣的啊,他還以為天生就是豎起來的呢。

  垂下來都快蓋住大半張臉了,莫名有些文藝風。

  木兔光太郎見山口忠沒有大礙,轉頭再次拿起放在地上的手機,移動屏幕:「綠腦袋已經醒了,沒事了。」

  山口忠:「……?」

  這個手機感覺好眼熟?

  被撞暈之前的記憶回到腦海,山口忠想起來自己本來是在和花音打視頻的……難道木兔前輩是在和手機裡的花音說話嗎?!

  山口忠弱弱:「前輩,那好像是我的手機。」

  木兔光太郎笑眯眯:「我知道的啦,我在和白河說話呢。」

  山口忠:「??」

  那是我的女朋友吧前輩!!

  後面的赤葦京治看不過去了,先是對木兔光太郎說明「木兔前輩你現在應該把手機還給山口」,然後對山口忠表示歉意說「木兔前輩沒有惡意他只是……比較好奇」。

  山口忠:「沒事的……」

  木兔光太郎依依不舍地把手機還給山口忠,抬頭問赤葦:「我不可以和白河講話嗎?她的頭發很像緋村劍心呢,看上去很厲害——!」

  赤葦京治嘴角一抽:「那位……白河同學是山口的朋友,並不是木兔前輩的朋友。」

  木兔光太郎不服:「可是我們剛剛打過招呼了,我們也是朋……啊……唔唔!」

  為了避免木兔前輩再闖禍,赤葦京治直接拿毛巾蓋在某大型貓頭鷹頭上,把他拖走了。

  樓道裡總算安靜下來。

  山口忠小心翼翼看向屏幕裡的花音:「……前輩們離開了。」

  花音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問他,「剛才撞哪裡了?還疼嗎?」

  「撞到腦袋了,不怎麼疼。」山口忠摸了摸腦門,「地上有地毯,沒磕到。」

  花音這才慢慢躺回被窩裡,「還好沒事,嚇到我了……」

  山口忠把腦門湊到攝像頭前面,捋起額發:「一點都不疼了,木兔前輩的肩膀還沒有那麼硬!」

  花音勾勾手指:「我給你揉揉。」

  山口忠嗯嗯兩聲:「你揉吧∼」

  花音裝模作樣戳戳屏幕,煞有其事道:「現在揉不到,等之後再兌現。」

  山口忠:「好哦好哦,等我回去!」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花音聽到敲門聲,抬頭。

  「花音早點睡哦,明天還要早起呢——」

  是爸爸的聲音。

  花音應了一聲,對山口忠小聲:「該睡覺了。」

  山口忠看了眼時間,確實到了該睡覺的點,不然明天沒精力訓練了。

  但是……他感覺才和花音說了幾句話呢!

  山口忠眼巴巴地抿唇,「那……晚安哦。」

  「晚安!」花音利索地掛斷。

  但她並沒有睡覺,而是起床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確保要帶的東西都在裡面之後,再躺回被窩裡。

  熄燈。

  *****

  次日,花音收到了山口忠苦憐兮兮的語音。

  「惡化了,額頭紅紅的。」

  附帶一張照片。

  墨綠色的額發被捋上去,露出的額頭有一塊微微鼓起來,像是撞了個包。

  花音回:「揉揉,前輩的肩膀還是厚實啊∼」

  一旁開車的白河健一郎瞥了一眼,發現女兒正用手指戳屏幕,屏幕裡貌似是某眼熟的綠毛小子之後,他好奇:「你男朋友暑假在忙什麼?」

  「……」花音對這個稱呼還有點不適應,「小忠在集訓呢。」

  白河健一郎:「哦豁,運動社團確實很忙。」

  花音:「聽說開學之後沒多久又要准備春高預賽了。」

  運動社團真是辛苦呢,她總感覺IH預賽結束沒有多久,轉眼春高又來了。

  期間還有大大小小的集訓,以及和外校的訓練賽。

  在維持學業的同時,還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在社團活動上,如果沒有心裡那份熱愛的話,很難堅持下去吧。

  「這個我熟。」白河健一郎把車窗打開,「別看你爸爸現在只會釣魚,年輕的時候也是加入過排球隊的哦——」

  花音:「哇哦,是國中的時候吧,爸爸打什麼位置?」

  她聽媽媽說過,爸爸國中時參加的是運動社團,高中改成文學部了,這才和媽媽認識,然後相戀。

  「哦嗯……」白河健一郎,咳咳兩聲,「那時候是主攻手啦,主要是替補,給前輩遞水和毛巾什麼的,還負責吶喊助威。」

  花音:「……爸爸好誠實。」

  白河健一郎呵呵笑:「也是一段快樂而又努力的時光嘛。」

  「烏野排球部的集訓在本地嗎?」他問。

  他記得他們當時雖然球隊成績不好,但只要家長同意,集訓可以四處跑。

  最遠去過九州那邊,還看過北海道的雪景,一起泡溫泉。

  真是珍貴的少年回憶呢。

  花音歪頭:「在埼玉縣那邊。」

  「琦玉?」

  白河健一郎放緩車速。

  *

  一上午激烈的比賽結束,正在經歷著「進化之痛」的烏野輸多贏少,比其他學校多做了不少魚躍訓練,不過隊內氛圍還是極好的,冒著股不服輸的勁兒。

  谷地仁花看在眼裡:「這太累了……」

  「不過收獲也是很多的。」清水潔子往那邊看了看,此時運動完的少年們正在喘著氣做拉伸,輕輕拽動仁花,「我們去准備壽司吧。」

  谷地仁花轉頭,看到梟谷的兩位經理也在招手,連忙和清水潔子一起過去了。

  東道主森然高校准備了食材,谷地仁花幫忙把長條壽司切成塊之後,剛擦干淨手就聽到放在圍裙裡的手機震了震。

  她查看兩眼,抬頭:「學姐,我有點事,等下再過來∼」

  清水潔子:「仁花,先吃兩塊壽司墊墊肚子吧?」

  「不用啦。」谷地仁花連圍裙都沒脫,已經跑遠了,「我等下再吃,你們先端過去吧!」

  ……

  「哇——終於拉伸完了,汗水要把我淹死了!」

  木兔光太郎扯扯自己早已汗濕的T恤,轉頭就看到白福雪繪在和他招手。

  「來草坡吃壽司啦,大家!」她喊道。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亮,剛才躺在地上哀嚎著什麼「我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了」或者「感覺像是全身都散架了呢」的少年們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噢耶有壽司吃!!」

  「壽司壽司壽司——」

  「再不吃東西我都要餓得哇哇叫了。」

  「我要跟日向比賽誰吃得更快!」

  喜歡吃西瓜的木兔光太郎也蹦了蹦,剛想跑過去,又頓住腳步。

  轉過頭,木兔光太郎金褐色的眼眸搜尋一番,精准地在烏野隊伍裡鎖定一抹綠色的呆毛。

  他直接湊過去:「山口,昨天晚上的事情對不起,你腦袋還疼嗎?」

  「啊……」山口忠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前輩還記得這件事,「已經沒事了,而且前輩早上已經道過歉了哦。」

  他自己是不怎麼在意的,雖然早上起來腦門有點疼,但是打排球的時候也經常磕磕碰碰,他已經習慣了。

  會拍下來發給花音,也是因為想要博取憐惜的微妙心理。

  他感覺自己有點學壞了……

  「啊?」木兔光太郎變成蚊香眼,滿臉茫然,「我已經道過歉了嗎?我怎麼不記得?」

  山口忠:「……嗯,熱身之前,赤葦前輩也在。」

  木兔光太郎:「完全不記得了……」

  害怕木兔再次冒犯他人所以緊跟著的赤葦:「……」

  今天早上他怕木兔前輩忘記這件事,所以領著暈乎乎的木兔前輩找到山口忠,詢問他的情況之後並且道歉了。

  他怎麼說木兔前輩那麼乖巧,一點都不鬧騰呢,原來是當時還沒睡醒……

  而烏野其他人在聽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後就悄悄豎起耳朵,但這兩個人一直沒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日向翔陽好奇地問出來。

  「昨天晚上是什麼事?木兔前輩和山口一起自主訓練了嗎?」

  「昨天晚上的事啊,你這都不懂。」木兔光太郎認真,「昨天晚上的事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啊。」

  眾人:「?」

  眾人:「這還是日語嗎?」

  山口忠連忙解釋:「是我昨天晚上不小心和木兔前輩撞到一起了,沒大礙的。」

  木兔點頭:「撞完之後還看到了沒見過的女生哦。」

  看到女生?大家更迷惑了,到底撞到哪裡了,大腦吧。

  正值暑期,森然高中已經放假了,現在學校裡也就他們這伙人,女生無非是梟谷或者烏野的助理,不可能不認識呀。

  而且是晚上……

  瞬間,黑尾鐵朗講過的鬼故事都齊齊出現在烏野眾人的腦海裡。

  田中龍之介:「你們要小心,說不定撞鬼了。」

  木兔光太郎:「才不是鬼,是真人!」

  山口忠:「……」

  他本來不想說木兔前輩看到的是花音,不然接下來幾天又要被揶揄著「我們隊的山口同學訓練完還會和女朋友打視頻哦」這樣調侃的話。

  很讓人害羞欸。

  但是現在——

  「也可能是黑尾前輩講的裂嘴女。」

  「高速婆婆也是有可能的!」

  「啊啦,說不定是生長在深淵裡的惡魔呢。」

  「怎麼想都好可怕,木兔前輩你趕快去神社拜一拜!」

  ——山口忠聽著越猜越離譜的大家,感覺再不澄清的話,他的女朋友就要被懷疑成異世界怪獸了!

  「那個……」

  山口忠剛開口就被打斷了,木兔光太郎指著他背後:「才不是你們說的那些,就是她呀——」

  山口忠猛然回頭。

  烏野眾人和赤葦京治也轉頭看過去。

  紅發少女站在體育館門口,笑眯眯揮手。

  「小忠——!」

  *

  山口忠結結實實愣在原地。

  他感覺花音可能真的是魔法少女之類的,不然怎麼每次都以這種陽光而活潑的完美形像出現在他面前,簡直讓他猝不及防!

  是那種驚喜的猝不及防。

  他小跑過去,問出那句很傻的「你怎麼在這裡」。

  其實他本來還想問花音是怎麼知道這裡的,看到後一步進來的谷地仁花就全明白了。

  花音解釋:「原本是要去東京的,明天有稻城實業的甲子園地區預賽,我去給哥哥加油的,然後……」

  不過她之前是想著先看完比賽,再自己坐新干線過來的,也可以給山口忠一個驚喜。

  她跟老爸提了一嘴山口忠在琦玉之後,白河健一郎直接問她是不是想過去玩兒,在她扭扭捏捏還沒回答的時候,直接一腳油門改變了目的地。

  也沒差啦。

  小忠現在也挺驚喜的!

  山口忠則倏地站直了。

  花音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指了指門外:「我爸爸在外面,你要去打招呼麼?」

  山口忠感覺自己現在比訓練賽的時候還緊張,在衣角擦了擦手心的汗,走出去。

  本來打算去看看的花音,聽到仁花清嗓子的聲音,她轉頭。

  谷地仁花揶揄:「別光顧著山口,好歹給我熱切的擁抱吧?」

  花音笑了下,熊抱住:「還好有你。」

  多虧了仁花給她發地址,還出門接她。

  山口忠很快就進來了,表情居然比出去的時候鎮定多了,完全是松了口氣的表情。

  花音本來想問他們說了什麼,但考慮到時間比較緊,就彎腰抱起在路上買的西瓜:「這些,都是送給合宿的大家。」

  東西都是她爸爸要買的,說是不想空手去。

  而且他以前在排球部,也經常有家長給他們贊助運動用具或者飲品,現在輪到他當家長了,正好找到機會給這些孩子做些貢獻。

  山口忠這才注意到花音牆角放著的一大堆東西。

  除了這個她抱著的超大西瓜,還有幾大串香蕉,下面墊著兩箱能量飲料。

  ……白河叔叔是不是花太多錢了。

  他連忙接過去:「我來抱就行。」

  「還有我!」木兔光太郎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去,和花音打了個招呼之後扛起兩箱飲料,還騰出手抱起西瓜,就輕輕松松地走了。

  他背後一群本來想出力結果被搶了先的烏野眾人,目瞪口呆,隨機反應過來:「啊喂,這可是我們烏野的贊助商!」

  田中則二話不說接過了山口忠那個西瓜,他吹了聲口哨:「你們慢慢聊!」

  谷地仁花連忙邀請道:「我們正要去體育館後面陰涼的地方吃壽司,花音也一起來吧。」

  山口忠和花音走在最後面。

  胳膊碰在一起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牽手。

  山口忠微微掙了一下:「花音,我剛打完球,還沒洗手……」

  花音笑眯眯:「剛好我剛摸完箱子,也沒洗手。」

  於是就牽著。

  山口忠的手還殘余著大力扣球之後的微麻感,花音只感覺他的手熱,貌似還有灰塵和汗意,她用指尖細細摸了摸。

  沒有明顯的傷口,她放下心來。

  自從上次來東京合宿之後,花音覺得山口忠身上的變化越來越明顯了。

  他似乎又拔高了些,額發剪短了,整個人煥發著精神氣。肩背的輪廓愈發利落挺括,手臂上的線條也緊實分明起來,透著一種經過歷練的穩重感。

  不僅僅是外表上。

  原本還有些羞怯的氣質,被打磨得越發自信。

  他仿佛找回了照片裡童年時活潑而明亮的樣子,也更像是之前和她相處過程中,不自覺流露出從容和鎮定的山口忠。

  不知不覺之中,執著於提高技術的山口選手,早就收獲了遠不止於排球的收獲。

  帶著幾分軟的少年,現在更為挺拔起來。

  心髒砰砰跳動,花音由衷笑了笑。

  她和山口忠一起在水池那邊洗了手,回頭就看到草地上三三兩兩坐著的少年們,好奇的目光忍不住掃向這邊,有人嘿嘿笑了兩聲。

  花音本來就外向,沒覺得有什麼,她看向山口忠不經意間泛紅的耳廓,走過去的時候,貼心地沒有打算繼續牽手。

  反而是山口忠往她那邊靠了靠,牽住。

  花音眨眸。

  「過去吧。」山口忠低聲說。

  谷地仁花給他倆端了一大盤壽司之後就光速閃開了,其他人也體貼地給他們留出一塊空間,沒有過去打擾。

  花音坐下。

  她指了指托著盤子的山口忠:「小忠低頭。」

  僅僅是疑惑了半秒鐘,山口忠立即半跪在她面前,把腦袋低下去。

  花音伸手,慢慢撩起山口忠的額發。

  昨天晚上被撞過的額頭暴露在她面前,那塊皮膚微微鼓起來,泛紅的顏色比照片裡還要明顯。

  花音的指尖懸空,小心翼翼地虛碰了碰那處傷痕:「很疼吧?」

  山口忠小幅度搖了一下頭:「不怎麼疼,就是看著嚇人。」

  她從兜裡掏出路上買的藥膏,擠了一點在指尖。

  輕微的力道觸碰到皮膚,山口忠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肩膀微微繃緊。

  花音剛洗過手,藥膏也是冰冰涼涼的。

  貼在他額頭上的觸感太輕柔了,讓他分不清到底是指尖還是膏體。

  距離好近。

  山口忠任由她動作,低垂著視線。

  她今天穿了件棉麻裙,小腿從底下露出來。

  日光和草地指尖,不管是裙擺還是腿上的皮膚,都白得晃眼。

  他盯著盯著,也感覺自己暈乎乎的。

  臉忽然被捏住。

  他眨眨眸,抬眼,正好撞到花音的視線。

  她捏住他一側臉肉,輕輕扯動:「發什麼呆。」

  山口忠的腦袋隨著他的動作歪了歪,這才發現花音已經給他塗完藥了,本來有些火熱的地方冒著絲絲涼意,應是藥膏起作用了。

  他羞赧:「想不到花音會來。」

  花音:「你再發會兒呆,我都要走了。」

  指尖用力,山口忠的臉頰被捏得扁扁的。

  山口忠吃痛似的眯起一只眼睛,沒有掙脫,而是往她手指尖上靠了靠。

  他還抽空把盤子端到花音面前:「好像沒有炸豬排味的。」

  花音松開他,吃了兩塊。

  她頓了頓:「總感覺……小忠有心事。」

  花音轉頭打量墨綠發少年的神色。

  山口忠屬於不太能藏住事的性格,心裡有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剛才山口忠看到她的時候,那種開心是從眼眸裡溢出來的,可到現在,山口忠開心之余好像還有些欲言又止。

  山口忠咽下壽司,往人群的方向望了一眼。

  為了不打擾他倆,不管是烏野還是其他學校的選手,都在比較遠的山坡上,離這邊有一些距離。

  但山口忠還是沒說什麼,只是道:「是關於訓練的事。」

  花音在他眼眸中看到了擔心的情緒。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各個學校的學生們關系相當不錯,大家都混著坐,各色的背心五彩繽紛交織在一起,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山口忠看著的方向,是靠近體育館大門的陰影裡。

  在那裡,隔著屏幕認識的木兔前輩正在表演青蛙仰頭走路,有過一面之緣的黑尾前輩趁機轉移對方盤子裡的壽司,看上去很冷靜的黑發少年正則悄悄戳著木兔前輩的肩膀提醒他。

  旁邊還有幾個人哈哈大笑。

  月島螢坐在人群中,臉上掛著無語的表情。

  花音默默盯住。

  要說這群人裡面小忠最關心誰,那肯定是月島同學。

  是月島訓練出了問題嗎……?

  花音回想起山口忠來東京之前,他們吃飯時,關於月島螢的討論。

  大概猜到了原因,花音沒有直接詢問他,畢竟小忠沒有選擇和她傾訴,肯定是有難以開口的顧忌。

  等他願意說出來的時候再說吧。

  兩個人又待了一會兒,花音低頭看看時間,她慢吞吞站起來:「我真得走了。」

  山口忠呆呆:「這麼快嗎?」

  花音:「嗯……還要去東京,在姑姑家落腳。」

  山口忠:「……好哦,我送你出去。」

  *

  「結束了?」

  白河健一郎問回到副駕駛的女兒。

  看到花音點頭之後,他發動車子,嘖了一聲:「小伙子長挺高哦。」

  花音點頭:「一米八呢。」

  白河健一郎:「相貌也挺好的,沒怎麼給我女兒拖後腿。」

  「爸爸你這話說的……」花音無語吐槽,隨即好奇地問,「所以你跟他聊了什麼?」

  白河健一郎:「這個是秘密。」

  花音:「……」

  你們倆是串通好的麼?

  *****

  花音在東京待的時間很久。

  直到山口忠結束合宿,回去又分別和宮城縣的強校打了幾次訓練賽,花音才看完夏季甲子園的*地區預賽。

  白河勝之所在的稻城實業高校,憑借著全國級別的打線能力,以及投手的穩健發揮,爭取到西東京唯一一個晉級名額,即將征戰甲子園。

  等頒獎儀式結束後,作為白河勝之妹妹的花音成功走後門拿到了全隊的簽名,以及和mvp選手成宮鳴的合照。

  白河勝之把她從粉絲堆裡拽出來:「走了。」

  被拎住領子的花音不滿:「我還想多拍兩張呢。」

  白河勝之:「有什麼好拍的,又不是沒見過。」

  「成宮前輩太厲害了,決賽前零失分,不愧是關東第一投手。」花音喜滋滋地捧著自己的簽名,「原田前輩還有卡爾洛斯……大家都好厲害,以後這個本子要升值1000倍。」

  白河勝之也為好友感到驕傲,遙遙回望被擁簇著的金發少年。

  他背上運動包:「挑戰還在後面呢。」

  距離八月的甲子園正賽還有差不多小半個月的休整時間,宮城正好有煙火大會,花音打算趁這個機會回去一趟。

  白河勝之:「東京也有,你干嘛回去。」

  他記得妹妹去年也想東京的逛煙火大會來著,但是跟他的比賽時間衝突,沒有如願。

  花音:「你要訓練又不能陪我,我一個人逛有什麼意思嘛。」

  「不是有男朋友麼,讓他陪你。」白河勝之若無其事地插兜,「趕過來也不遠,陪你看煙火大會是他應該干的吧。」

  兜裡的手機震了震,花音摸出來瞅了瞅。

  她拒絕哥哥的提議:「小忠還是學生,晚上坐新干線很不……欸?」

  看到妹妹驚喜的表情,白河勝之正准備詢問,就見妹妹低頭回消息,幾秒鐘之後歡呼:「哥哥你嘴巴好靈,烏野要和戶美打訓練賽了,小忠正好可以來東京!」

  白河勝之:「……」

  這麼巧嗎。好過分。

  「仁花說是因為附近的居民看到海報之後,有商戶自發贊助了很多錢,所以足夠支撐再來東京一趟。」花音還在嘰嘰喳喳的分享,快樂的心情掩飾不住,「是戶美邀請他們的誒,真好,烏野排球部也越來越好了。」

  她之前聽小忠說過,最初和青葉城西的練習賽,是烏野的顧問老師打了個很多電話,同意對方的要求之後才約到的。

  現在都有東京的學校主動來約烏野了呢。

  ……

  白河勝之用寶貴的休息時間,陪花音在東京買浴衣。

  他看著試了好幾件還沒選好的妹妹,感覺頭開始疼了:「去年不是買過嗎?」

  「去年那件不喜歡了,我要買現在時興的。」花音嘟囔。

  她拿著看上去差不多的兩件浴衣,問哥哥:「哥哥你看這兩件,你覺得哪件比較好看?」

  白河勝之:「……」

  他就知道要這麼問。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說這兩件不是一樣的嗎。

  現在他只會隨便指著其中一件說:「這件比較順眼。」

  花音仔細瞧了瞧:「好吧,那就買這件好了。」

  看她走向前台,白河勝之如釋重負地跟過去,秒速付款。

  *

  煙火大會那天,白河勝之他們依然在夏季甲子園做准備。

  姑姑給花音盤好頭發之後,選了白色花型的發簪插在她耳側的頭發裡,還貼心地幫她緊了緊浴衣後面的帶子。

  花音照了照鏡子,藤蔓似的紅發大部分被盤在耳後,只有少數幾縷吹落在耳畔,白色小花點綴在發間,整個人顯得輕盈而柔軟。

  她正准備道謝,就看到姑姑拿出相機對她哢嚓拍了一張。

  花音吐槽:「姑姑不愧是爸爸的妹妹呢。」

  都這麼喜歡拍照紀念。

  姑姑笑眯眯:「因為花音穿浴衣的樣子很美啊,是吧阿修?」

  稻川修是姑姑家的孩子,目前正在讀國一,聽說打網球打得還不錯。

  他此時正站在門口:「快點啦,你們女孩子出門就是磨磨蹭蹭的。」

  如果不是媽媽說必須要和花音姐姐一起出門,他早就到地方了。

  不過他必須得承認,平時就很美的花音姐姐打扮起來更亮眼了,紅白兩色的浴衣也很襯她的膚色,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嬌俏的美。

  花音穿好木屐,啪嗒啪嗒出門。

  木屐走路不太方便,她還沒適應,只好扶著稻川修的胳膊。

  這小屁孩平時說話毒舌,但其實人還挺不錯的,故意放慢了些腳步,還伸出手臂讓花音扶的更穩更方便。

  花音不禁想:這種冷臉毒舌但體貼的性格,到底是誰的基因……?

  她隨口:「你們網球比賽結束了?」

  稻川修嗯了聲:「第一輪就被吊打,毫無還手之力。」

  花音:「……」

  花音罕見地不知道怎麼接,想了半天:「都是國中生的話應該差距沒有那麼大吧?」

  「你要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稻川修回憶起網球場上凌厲的風,忍不住咋舌,「成年人都不一定打得過吧,那種實力。」

  還沒等花音說話,他繼續道,「無所謂,反正我決定高中去打棒球。」

  「欸?」想到這孩子對她哥哥的態度,花音猜測,「不會是因為我哥吧?」

  稻川修:「因為這些天去看甲子園預賽,發現人多一些的團體運動更酷。」

  花音:「……」好吧。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就走到舉辦煙火大會的地點附近。

  暮色四合,街道早就沸騰起來。

  章魚燒攤位的鐵板滋滋作響,甜膩的蘋果糖香氣混著炒面的鹹香在空氣飄遠。穿浴衣的人群摩肩接踵,行人的笑鬧和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紅燈籠與彩燈將整條街照得通明。

  花音站在路口,和稻川修一起等人。

  烏野排球部來之前,戶美的顧問老師就提前告知他們今天傍晚有煙火大會,所以烏野早上就坐大巴出發來東京了,三局訓練賽打完也才下午四點鐘,正好預留了時間。

  「花音。」

  聽到呼喊聲,花音循聲看過去。

  墨綠發少年從如織的行人中走近,他還穿著烏野的運動T恤,在一眾五彩斑斕的浴衣之中顯得有些有些格格不入,但格外清爽自然。

  稻川修沒等他走近就消失了。

  因為媽媽說的是「把姐姐帶到她男朋友面前才可以離開噢」,現在他已經帶到了,所以可以去跟同學玩了。

  花音「欸」了一聲。

  轉眼看到山口忠走到面前站定。

  本來眼裡還是欣喜的,可是很快又扭捏起來。

  這家伙滿臉都是「明明花音都用心打扮了但我卻穿得跟平時一樣」的郁悶表情,可映著火紅燈光的眼眸卻絲毫不挪地落在她身上,被吸引了似的。

  花音一眼看穿:「我知道你沒辦法穿浴衣過來的。」

  所以沒必要覺得不對等。

  她伸手:「快牽住啦。」

  山口忠這才立刻走到她旁邊,穩穩握住她的手。

  花音借力,慢慢往前走。

  手掌心熱量傳遞,山口忠牽著她,刻意減小步伐的幅度。

  說起來也有好一陣子沒見了。

  上次還是去埼玉縣時那短暫的一面。

  兩個人安靜著,只有木屐啪嗒啪嗒的聲音。

  四周小攤的叫賣聲和孩童跑過留下的嬉鬧聲,盡數環繞在兩個人周圍,他們仿佛被各種景像環繞著,彼此之間的聯系是緊緊牽著的手。

  夜風把山口忠的額發吹起,呆毛輕飄飄晃著,他微微別過眼,安靜了幾秒,轉頭輕聲說:「花音,你今天真漂亮。」

  花音愣了愣,露出兩個酒窩。

  屋檐上暖色燈光落在山口忠的眉眼間,照亮他認真的神情,被花音盯得又不好意思了,裝作鎮定地轉過頭。

  她晃晃手:「去買小吃。」

  各色小攤排列在道路兩旁,小販們都在熱情地吆喝,花音四處瞧瞧。

  一路下來買了許多亂七八糟的零嘴。

  兩個人吃得飽飽的,又去玩那種射氣球的小游戲。

  交了錢之後,花音搓搓手:「小忠你知道嗎,我之前玩噗喲噗喲都是滿分。」

  山口忠在幫她整理袖擺,讓它不至於套住槍托。

  他聞言抬頭:「那不是消除游戲嗎?」

  花音俯下身,把槍抬起來,閉起一只眼睛瞄准:「我的意思是,我的游戲能力是有保證的,不要小看我哦。」

  啪——

  氣球紋絲不動。

  花音:「……」

  她調轉一個方向:「失誤了,再來!」

  啪——

  啪——

  啪——

  啪——

  接連打了好多槍,子彈都精准地錯過牆上的所有氣球。

  花音:「!」

  她疑惑地換了一只眼睛瞄准,結果依然還是什麼都沒打到。

  「可能是……沒子彈?」山口忠給她找理由。

  花音:「……」

  小忠還是太偏心她了。

  她都看到假子彈在牆上爆開的顏料了,怎麼可能沒子彈嘛。

  轉頭對上山口忠無辜地眼神,花音撓撓臉:「那什麼……我還是回家玩噗喲噗喲吧。」

  剩下的錢還沒打完,她讓山口忠試試。

  山口忠謹慎:「我沒太玩過這些。」

  花音:「沒事的啦,這個彈道也不怎麼……」

  砰——

  氣球炸裂的聲音。

  花頓住,最後一個字卡在嗓子裡,順著慣性吐出:「……正。」

  她望著隨便開了一槍的小忠:「這不是巧合吧小忠!」

  他甚至都沒閉起一只眼睛瞄准欸,就那麼隨隨便便抬起槍托,就打中了。

  那她的精心瞄准算什麼……

  山口忠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槍就中了,他眨眨眸:「可能比較幸運,我再試試。」

  試試的結果就是——

  「兩個彈夾竟然全都打中了,小伙子很厲害嘛!」

  「這個好像很好打的樣子。」

  「我想玩!」

  周圍幾個小孩開始躍躍欲試,紛紛在店主那裡交錢排隊。

  店主樂呵呵下午最後把最終獎品抱出來,「這是獎勵,送給你們!」

  山口忠也很開心,被花音誇了十句「太厲害了」筆什麼獎勵都來得更爽,他甚至還想再玩一輪,在花音面前好好表現一下!

  花音看了看那個比她還高的毛茸茸大兔子,不是很想要。

  但就算回去的話,誰抱著都不方便。

  山口忠得坐大巴,花音說不定最後要做新干線回宮城。

  最後和山口忠商量了一番,花音給稻川修發了消息,讓他自己扛回去。

  玩完了之後兩個人繼續往前逛。

  路邊有擺攤賣飾品的學生們,她們好像都不太好意思吆喝,只期盼又羞澀地看著路過的行人,期待著誰能主動走過去。

  花音拉拉小忠:「我們去看一下。」

  一看到兩人走近,三個女孩兒眼睛都亮了亮,爭先恐後給他們介紹。

  「這些都是手工做的,請隨意挑選!」

  「喜歡的都可以試戴哦。」

  「兩件一起買可以享受8.5折∼」

  花音一眼就看到角落裡的綠色小狗,手縫的棉花娃娃,小小的一只可以捧在手心,前面還追著一個小塑料瓶,可以充當手機支架。

  「我喜歡這個。」花音喜滋滋地捧起來。

  估計是手作的緣故,狗狗耳朵那裡有點歪歪扭扭,不過正好增添了幾分潦草感。

  她嘟囔:「要是有呆毛就好了。」

  其中一個女孩子立馬把另一只小草怪獸拿起來給她看:「這只更毛茸茸一些,而且頭上有小草呆毛,可以盡情摸。」

  花音看看狗狗,又看看小草。

  最後再看看山口忠頭頂的呆毛。

  最後還是搖搖頭:「我就要小狗好了。」

  小忠更像小狗一點,都是害羞的笑臉樣。

  買完了花音也沒收到兜裡,放在手心玩了一路。

  她喊:「小忠。」

  山口忠轉頭:「嗯?」

  「沒叫你哦。」花音戳戳手裡的小狗,「現在它叫小忠,這個名字被占用了。」

  山口忠有點委屈:「那以後花音叫我什麼?」

  眼巴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山口忠貌似還不經意扯了扯她的袖子,花音懷疑如果自己說「就叫你山口君好了」的話,這家伙可能會扭捏一整晚。

  花音思索:「那你們倆共用一個名字。」

  她又把綠色小狗舉高一點:「小忠。」

  山口忠:「……汪汪?」

  「……噗!」花音差點笑彎腰,「什麼啦,小忠不用給它配音的。」

  兩個人不知不覺走到河邊,岸上好多人圍觀,花音踮腳看了看,好像新一輪的劃船比賽就要開始了。

  她立馬把小狗收起來,拉著山口忠往那邊小跑過去。

  最後成功報名,獲得上船機會。

  靠近岸邊的位置,小木船搖搖晃晃,山口忠站穩之後,牽著花音邁上船。

  兩個人剛坐下,聽到旁邊「咦——」的一聲。

  花音轉頭,看到旁邊船上兩個陌生的面孔。

  但他們穿的是……音駒的紅T恤。

  這顏色花音也挺熟悉了,況且山口忠也發現了他們,驚訝地打招呼:「福永前輩,夜久前輩。」

  福永招平:「哦哦——山口!」

  夜久衛輔正拿著船槳,也轉頭看過來:「之前我們碰到烏野的一伙人了,他們好像去玩撈金魚了,你怎麼……」

  本來打算問山口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看到花音之後就閉嘴了。

  他上次也見過花音,聽到小黑八卦說是山口的女朋友,所以現在看到兩個人一起玩劃船也不意外。

  花音也跟兩個人笑眯眯打了招呼。

  話音剛落,隔著好幾條船,有人站起來揮手:「heyheyhey——我們也在哦!」

  白發豎起,顯然是抹了發膠的木兔光太郎。

  以及緊緊拽著他T恤下擺,怕他掉進水裡的赤葦京治。

  花音仔細看過去,發現好多熟面孔……

  再遠一點還有滿臉緊張的仁花,和她同一條船的竟然是默默研究船槳的影山飛雄。

  黑尾鐵朗赫然也在,他身後是表情有點死死的金發布丁頭。

  往後還有T恤上寫著戶美字樣的黑色偏分頭,旁邊的栗發女生也在向這邊張望。

  花音:「……」

  一條河裡全是你們打排球的是吧。

  她「哇嗚——」一聲。

  轉頭和山口忠小聲嘀咕,「本來還算拿個名次的,現在肯定懸了!」

  耳朵很好的夜久笑了笑:「說不定大家都不怎麼會劃,你們遙遙領先呢?」

  花音忍不住笑,她想起剛才玩射擊游戲時的小忠,想說你們排球手都喜歡這樣安慰人麼,這種可能性也太小了吧。

  裁判看大家都准備好了,吹響哨子。

  嘩——

  所有船只都開始動了。


第50章

  隨著哨響,河岸邊圍觀的人群都開始加油鼓勁,熱鬧的空氣裡,某幾只船跟火箭似的飛出去,瞬間拉開其他人一大截。

  花音坐在山口忠前面,調整好船頭方向的同時,埋頭用力往前劃。

  劃了好久,感覺離終點還有一段距離。

  手臂酸酸的,她忍不住換了個姿勢,忽然發現周圍的擊水聲好像小了許多。

  她定睛一看——

  戶美那對情侶好像就沒想著拿名次,男生劃船,女生在悠閑地啃蘋果糖。

  金發布丁頭莫名掏出了游戲機,黑尾前輩正轉頭跟他嘰裡咕嚕說著什麼,一個人拿著兩個木漿,速度居然不算最慢的那一檔。

  仁花和影山倒是很認真,但是兩個人毫無配合,前進得不快。

  木兔則被不知道誰放在水面上的河燈吸引了注意力,一心一意調轉船頭往那邊靠,船越來越歪,快要和旁邊的人撞在一起了。

  最後跟他們齊頭並進的只有旁邊的音駒組合。

  兩個人都是體育生,並且打球的時候就配合很好,劃船也不在話下。

  齊心協力之下,他們的船眨眼睛比花音他們快出去不少。

  花音的勝負欲一下子就冒出來,努力劃船槳:「啊啊啊快快快,小忠快劃——」

  山口忠的手臂快要劃出重影來了。

  他倆的船超過福永和夜久的時候,花音高興:「超過了超過了!」

  福永招平:「可惡!夜久你給力啊!」

  夜久衛輔:「笨蛋福永,是你太重了船才跑不快的!」

  最終花音組獲得第一名。

  獎勵是兩張東京一家有名的溫泉旅館單次免單券。

  花音拿到之後立馬拉著山口忠,和免單券合影好幾張。

  確定把兩個人的臉以及票單都拍進去之後,花音轉身把手裡的票單遞給旁邊鼓掌的福永和夜久,她笑眯眯:「送給你們啦,反正我倆在東京的時候少。」

  她早就看出來了,最後關頭能夠獲勝,是因為這兩個人在放水。

  不僅僅是放水,可以說是直接投降。

  他們還拙劣地演了場戲,互相在怪對方什麼的,其實夜久前輩的漿都浮在水面上。

  木兔不知道從哪裡跑過來:「我也讓了呀!」

  「木兔前輩,讓不是讓路的意思。」赤葦京治跟著過來,手上提著剛撈起來的河燈。

  木兔光太郎撈起來玩了幾分鐘又不喜歡了,扔到他手裡。

  赤葦京治看到烏野的矮個子經理盯著瞅了好幾眼,遞過去:「你喜歡這個嗎,不介意的話就拿去玩吧。」

  谷地仁花提過來:「謝謝!」

  河燈造型很獨特,她把手機遞給花音讓她幫忙拍照。

  夜久和福永還站在旁邊,本來不太好意思收的,木兔跑過去之後他倆立馬把票券放在拿在手裡當作扇子搖,逗木兔玩兒。

  本來木兔光太郎都要搶到手了,結果夜久衛輔手一抬,票被後面的黑尾鐵朗用手指頭夾走。

  他身後是滿臉寫著「麻煩」的孤爪研磨,福永招平也趁機把票塞到他手裡。

  「黑尾!」木兔在原地蹦來蹦起,去搶黑尾手裡的票。

  他夠了幾下沒夠到,氣呼呼把目光放到孤爪研磨身上。

  結果研磨看都沒看他,直接把票往後一扔。

  站在角落裡的影山飛雄下意識抬手接住,表情是還懵懵的。

  木兔光太郎:「啊啊啊怎麼就是不給我!!」

  他氣勢洶洶地去扒拉影山,結果轉頭對上了手機鏡頭。

  喜歡拍照的貓頭鷹頓時忘記自己要干嘛了,美滋滋湊過去比出剪刀手。

  最後大家都擠在鏡頭前,連孤爪研磨和影山飛雄都被拉了過來。

  戶美那對情侶跟這邊沒那麼熟,只在旁邊張望了一下,結果被熱情好客的黑尾鐵朗直接帶著這波人移動到他們旁邊,鏡頭就把他們也框在裡面了。

  忽然後面有女生拍花音的肩膀,有點害羞地笑:「需要我給你們拍嗎?」

  花音驚喜:「謝謝!很需要!」

  她把手機遞給那個女生,拉著小忠跑到人堆裡。

  本來打算站在仁花旁邊的,結果不知道誰起哄說讓他倆站在C位親親,稀裡糊塗就被推到中間了,手還是牽著的。

  親倒是沒有親,只是腦袋靠在一起。

  閃光燈亮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露出燦爛或溫和的笑意。

  定格——

  *

  招呼谷地仁花一定要把照片發到每個人手機裡之後,大家就原地解散了,各逛各的。

  花音玩得有些累。

  剛才鬧起來沒覺得,走了幾步之後,她總感覺木屐要掉。

  她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放煙花了。」

  山口忠嗯了聲,轉眸看著花音,燈火在他眼中搖曳,暖色的光芒中,少年揚起的眉眼慢慢落下去。

  花音沒發覺,正在四處張望。

  她懶得再逛,提前找了個高一點的地方,打算先休息休息。

  「等下。」山口忠跟過去,拿紙巾把那塊台階擦了擦,又把干淨的紙墊上去,才說,「這樣浴衣就不會弄髒了,你坐吧。」

  花音坐過去,腿伸直,隨意晃悠。

  本來就奔波一上午,下午還打了五局練習賽,平時精力充沛的山口忠現在也覺得困倦,打了個哈欠,眼皮略略耷拉著。

  他慢慢歪頭倒過去,靠在花音肩膀上。

  花音愣了下,把腰挺直。

  花音停止晃腿的動作:「小忠要睡覺麼。」

  山口忠頓了頓:「……不睡。」

  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少年就這麼懶洋洋倒在她身上,肩膀軟下去,縮成一團。

  骨節分明的手探過去,擱在她浴衣寬大的衣擺上。

  花音耳朵癢癢的,估計是被呆毛掃到。

  她看不到,憑著感覺去摸山口忠的下頜。

  順著脖頸很順利地摸到,棱角比合宿之前更清晰了些,再往上,是軟軟的嘴巴。

  山口忠靠在她肩膀上,呼吸淺淺的。

  她碰到他的鼻尖,感受到溫熱的吐息,落在指腹上。

  花音低頭笑:「我捏住你的鼻子,你會咬我嗎?」

  「……」山口忠腦袋一錯,原本按著鼻子的指尖落在他臉上,柔軟的,他安心地垂下眸,「我還可以用嘴巴呼吸。」

  花音:「那你把舌頭伸出來呼吸,你就真成狗狗了。」

  山口忠:「……花音說過最喜歡狗狗了。」

  花音:「嗯啊。」

  以她的角度沒辦法看到山口忠的臉,不過應該猜到他現在應該臉紅紅的吧。

  其實認識這麼久,小忠害羞的閾值已經提高了許多,但他好像格外容易臉紅,本來就挺白的,只要稍微有些泛紅就格外明顯。

  花音順勢按按他的臉肉,又摸到眼睫。

  往下些許,花音:「這裡,有雀斑。」

  山口忠困困的聲音:「嗯嗯。」

  花音:「我也喜歡雀斑。」

  安靜了幾秒,花音感覺自己的腰被虛虛環住,很輕很慢的動作。

  她低頭,看到短袖下結實的胳膊放在她腰腹的位置,上面附著薄薄的肌肉,少年略高的體溫隔著浴衣傳遞過來,莫名讓人心跳。

  肩上的腦袋更靠近一些,呆毛被她的耳廓壓下去。

  山口忠擱在她袖子上的手抬起來一些,小心地捻起一縷垂在身前的頭發,在指節上慢慢纏繞了幾圈,復而將發尾捉在掌心。

  山口忠語氣低下去:「總覺得……相處時間好少。」

  花音愣了愣。

  貌似真的是這樣。

  在一起之後,相處時間反而沒有之前那麼多了。

  期末考試之前要忙於學業與社團,考完了小忠又開始頻繁地來東京,日常被訓練和合宿填滿,剩下的時間往往也在自主訓練。

  多數時候兩人只能匆匆見一面。

  吃頓飯或者只是聊聊天,很快又分別。

  花音本來想說,忙完了就好了,暑假還很長呢,開學也有很多時間。

  可是春高只剩半個月了,除去第一輪預賽,還有10月的代表戰,再往後是全國大賽,期間還有合宿、練習賽、不知道多少次的練習。

  這樣的忙碌,真的有盡頭嗎?

  這樣的相處時間才是常態吧。

  或許以後更少。

  不說山口忠,她最開始來到烏野,是因為升學考試考砸,她可沒忘記是抱著「就算在偏差值更低的學校也可以考出理想的成績吧」這樣的決心來學習的。

  其實就算是同一個教室的前後桌,他們也是順著不同的軌道前行。

  但是——

  花音吸了吸氣,去尋找山口忠的手。

  正准備回答,她肩頭一空。

  山口忠抬起頭來。

  他的臉在火紅色的光下不甚分明,眼睛卻很亮,像是藏著兩簇火光。

  視線落在她臉上,他笑了一下,帶著幾分安安靜靜的認真,又好像只是隨口一說。

  「……我會一直喜歡花音的。」

  花音本來想哼哼兩句,卻抬眸看到他低下去的目光。

  她忽然讀懂了。

  他沒說出來的那些話,以及他想要的回應。

  花音張了張嘴,這時夜空中驟然綻開無數煙火,一簇接一簇,絢爛如晝,轟然炸響的光芒瞬間點亮了整個天際。

  視線錯開,花音的眼前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

  璀璨的光芒在少年的背後鋪開,而他墨綠色的眼眸只緊緊盯著她的臉,朝她湊近一些,帶著幾分焦急和緊張,似乎迫切地想知道她剛才說了什麼。

  手掌不自覺地捏緊,像是害怕花音會跑掉。

  花音連忙湊到他耳邊,大聲喊道:「我也會一直喜歡小忠!」

  ——她願意做出這樣的承諾。

  此時此刻,巨大的的煙火聲持續在耳畔回蕩。

  也許他們並不清楚所謂的「一直」究竟有多遠,但情侶之間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是憑借心中激蕩而出的情感,而頭腦發熱說出的許諾,在當下是最真實、最真摯的。

  山口忠眉眼舒展開,輕輕地笑了。

  和平時不同的,安心而快樂的笑容,帶著讓人心動的少年感。

  這一瞬間,嘈雜的世界裡,花音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而山口忠目光灼灼,輕而緩地靠近。

  然後帶著幾分不容置喙,垂首親住花音的唇。

  手臂環繞,他比以前抱得更緊。

  盈滿沉醉的眼眸緊緊闔著,他沒有忘記花音說的,親親時不可以睜開眼睛。

  手掌穩穩按在少女的肩胛骨上,唇齒交纏,他不滿足加大力度,碾磨間想要探索更多。

  「……」

  「……」

  就讓時間停在這裡吧。他想。


第51章

  不知道親了多久,反正花音感覺自己要呼吸不過來了。

  她憋得臉通紅,才把山口忠推開。

  山口忠還是靠得很近,含笑的眼睛盯著她的臉,手掌還箍著她的腰,半點都不想分開的模樣。

  花音輕輕喘氣,兩個人的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又熱又濕。

  忍耐了不久,山口忠又貼緊。

  撅起嘴巴,小狗似的在她唇上蹭蹭。

  不像是在親她,反倒是像在求親親。

  看到花音沒反應,他就又蹭上去,慢慢蹭著,期間抬眸看她,眼睛在煙火的余暉中亮亮的,像是藏著無數星星。

  「花音,親親嘛。」他含糊地呢喃,唇上的濕意沾染到她唇角。

  他今天好像格外黏糊,也格外大膽。

  不僅要親,還想要她主動親,要她也沉醉著迷,想要她更喜歡他。

  花音伸手,他就飛快地親親她的指尖。

  「……」給她弄得沒法了,只好固定住他的臉,定定看幾秒。

  山口忠的臉頰在燈火的照耀下冒著好看的粉色,雀斑點點,光芒熠熠的眼眸緊緊追隨著她的眼神,對視,垂首等待著。

  花音卸了點腿上的力度,放心地靠在他懷裡。

  她手攀在山口忠肩上,附著薄薄肌肉的脊背堅實可靠,隨著他抬手的動作微微起伏。

  花音如他所願地親過去。

  貼了好久,還不輕不重地咬了下他的嘴唇。

  山口忠好像很樂意,不怕痛似的頂了頂下唇,恨不得把軟軟的唇肉送到她唇齒之間去似的,任她品嘗。

  在花音的手掌下,他緊繃的肩部線條慢慢松軟,心髒的跳動仿佛可以隔著衣服和血肉感受到,提醒著她,懷裡的少年對她的那份喜歡。

  恍然間,偷偷睜眼的花音冒出柔軟的心緒。

  小忠好像……到現在才覺得安心。

  *

  從煙火大會回去之後,花音還是住在姑姑家。

  馬上就是甲子園開賽了,她偶爾會去給哥哥送餐或者生活用品。

  哥哥也很忙,只會在門口跟他說幾句話就分別。

  花音把作業全部帶到東京來了,所以沒有給哥哥應援的時候都在寫作業,或者預習下學期的內容,自己找測試卷來寫。

  她感覺身邊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哥哥和小忠都在為自己的目標揮灑汗水,仁花的經理生活也很充實,宇佐美學姐好像去了九州那邊寫生,小杏和千夏在上學校老師推薦的暑期私塾。

  所以她也不能掉隊。

  忙碌的白天過完,晚上會和山口忠打視頻。

  兩個人簡直研究了一種很新的視頻方式,就是互相把手機豎在書桌上,人不在鏡頭裡,但基本很少有交流。

  山口忠日復一日地寫復盤筆記,花音則沉迷於做題。

  偶爾她會冷不丁抬頭,隨口考一些重要的知識點。

  如果山口忠沒有回答出來,花音立刻開始給他補習。

  回答出來了就獎勵一個隔空親親,被他一筆一筆記在本子上,說是見面了要兌現。

  等攢到花音都忘記多少個的時候,甲子園開賽了。

  姑姑敲響房門:「要不我陪你去吧,兵庫縣那邊實在有些遠。」

  甲子園正賽是在兵庫縣的阪神球場進行,她去年是跟著爸爸去的,而且當時稻城實業早早出局,沒有在那邊停留多久。

  今年媽媽工作升職了,更忙些,爸爸沒有時間跟她一起。

  花音已經收拾好行李了,她擺擺手:「我已經訂好酒店了哦,沒問題的啦。」

  姑姑還要料理家務,送小修去私塾,她才不要麻煩人家。

  最後姑姑實在不放心,差姑父開車把她送到兵庫縣,檢查了住宿環境才離開。

  哥哥是跟著學校一起到的,比她還早半天。

  花音沒有訂到阪神球場附近的酒店,位置更靠尼崎市一些。

  兄妹兩人短暫的地見了一面,白河勝之回訓練基地,她窩在酒店啃飯團。

  單獨出門逛沒意思。

  要是有小伙伴在就好了。

  她腦子裡思索了一圈,好像大家都很忙,暑假充實得要命,連最宅的藤原緒裡都被爸媽帶著去澳大利亞看袋鼠了,每天給她發各種袋鼠圖片。

  無聊地玩了一下午游戲機之後,傍晚時花音決定出去覓食。

  宮城縣的夏天總帶著仙台平原特有的濕潤與青草味道,而兵庫縣的熱意,更粘稠,似乎是*裹在皮膚上,呼吸的空氣也是沉甸甸的。

  正值甲子園開賽前夕,附近的人流量劇增,街上行人如織,大多是關西口音,有些音節會拖長,聽著很新奇。

  花音還偷偷錄了一段給山口忠聽。

  山口忠發語音說:「我也可以學!」

  花音:「那你學吧,一周之後檢查!」

  最近她對小忠的考察次數太多了,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

  附近好多神戶牛肉的餐廳,以及關西這邊的特色菜,海鮮店或者飛鳥鍋之類的,幾乎都快坐滿了,她看了半圈,最後選擇了沒什麼人的M記。

  點大份薯條,然後放軟。

  小忠又去訓練了,她把軟軟的薯條拍過去之後,就把手機放在支架上。

  她戳戳在煙火大會上買的小狗,低聲:「小忠小忠小忠。」

  狗狗不會說話,也沒人配音。

  好無聊。

  花音慢慢啃著軟薯條,望著窗外發呆。

  人影晃動,她瞥到窗外的電線杆上,貌似貼著運動社團的海報。

  由於參與了烏野排球部海報的制作過程,還和仁花一起貼了整個下午,所以上面的內容她再熟悉不過了,只是措辭有出入,學校名稱也不同。

  「無、需、回、憶、昨、日。」

  「稻荷崎排球部——歡迎觀賽!」

  稻荷崎啊……還挺耳熟的名字,好像是某次和小忠吃飯的時候,他提到過。

  花音在手機上搜了搜,發現稻荷崎高校就在兵庫縣的尼崎市,和她現在所在的西宮市相鄰,開車不到半個小時。

  海報上的兩個少年長著相同的臉,應該是雙胞胎吧。

  花音看了幾眼,低頭撥開漢堡的包裝。

  忽然間嘈雜的聲音在店門口響起,是她在街上聽到過的那種尾音上挑的關西腔。

  「煩死了,怎麼贏了練習賽還只能吃快餐啊——」

  「甲子園快開賽了,街上人多,吃那些要排隊的會趕不上大巴。」

  「坐電車回去也可以啦,對了我要吃四個漢堡,還要喝可樂。」

  「你自己買哦,這是我的零花錢!」

  「治好小氣,上次買布丁都是花我的錢嘛。」

  「還不是因為你弄丟了我的護膝啊,你都沒賠我!」

  花音好奇地抬頭,但是角度原因,看不到正推門進來的人,直到他們走到前台附近。

  正好對方也才看到她,他們同時噤聲,回過頭來。

  兩張同樣池面的臉,和海報上如出一轍的神采飛揚。

  他們身上還穿著印有「稻荷崎」字樣的運動T恤,領口那塊都被汗濕。

  莫名其妙的對視。

  手機裡飛出來一句「既然看到了這裡,你肯定非常喜歡稻荷崎排球部吧,那請關注……」,花音一愣,連忙把手機裡科普視頻的聲音調小,但應該還是被聽到了。

  因為她看到兩個少年悄悄對視一眼,眼睛彎了彎,肩膀幾不可察地抖動。

  花音:「。」

  直接把手機扣上,埋頭吃漢堡。

  又超小聲爭執了一會兒,雙胞胎兄弟終於協商完畢,都點了餐盤都快裝不下的分量,坐到她身後的桌子上。

  剛進來時很吵,現在吃飯倒是安靜些。

  只有很低的討論聲。

  「怎麼銀島那家伙去吃神戶牛肉去了!」

  「能不能讓他打包給我帶一點,我想吃肉啊。」

  「角名又在吃面包片,給他餓死算了。」

  「北前輩哪裡來的飯團……哈哈哈尾白前輩好像迷路了。」

  「別看了,快吃,等下集合了。」

  花音聽了幾耳朵,快速啃完漢堡,一口氣吸完可樂,拿起手機離開。

  剛走了幾步就被叫住,「欸……!」

  她茫然轉頭,銀發少年指了指她的桌子:「你的小狗忘帶了。」

  「啊……好的。」她連忙把綠色小狗拿起來,道謝之後打算離開。

  誰知道金發少年笑眯眯開口:「麻煩請等一下。」

  花音:「?」

  金發少年看了看前台的兩個服務員,好看的眉眼壓低些,對她招了下手。

  花音遲疑地走近:「怎麼了?」

  金發少年聲音放低,又有點興奮:「你是稻荷崎排球部的粉絲嗎?」

  花音眨眸:「……」

  花音茫然:「……」

  想到這兩位肯定是被她看的視頻誤會了,花音頓了頓,不想掃興,於是揚起笑臉:「是的哦,不過……才關注很短時間。」

  很短時間——指的是幾分鐘。

  十幾歲的少年多多少少有些臭屁,聽到這句話,兩人眼裡的開心都藏不住了。

  金發少年咳了聲,「那我們排球部,你最關注的選手是誰?」

  這下子倒是把花音問住了,她卡殼:「我想想哦。」

  銀發少年熱心地給她拖了個凳子,示意她坐著慢慢想。

  假裝思考了半分鐘,花音真誠:「是你們倆。」

  ——誰叫她只知道這倆。

  不過他們作為海報的中心,肯定是排球部的核心人物嘛。

  金發少年滿意地勾唇,「如果只能選一個呢?」

  這下花音犯了難:「……」

  這是什麼死亡修羅場問題。

  兩個人都在面前,說誰都不太好吧!

  兩雙同樣的狐狸眼直勾勾盯著她,饒是她這種超外向型人格都有點抵不住,只能糾結似的垂下眼,心虛地避開他們的視線。

  「你們兩個的話……」花音腦袋上冒出小燈泡,「我都很喜歡,不分前後的。」

  靠著山口忠給她科普過的排球知識,她連猜帶蒙:「因為剛開始看的時候,分不清楚位置,而且又有點臉盲,老把你們兩個認成同一個人。」

  「現在能分清了……但感情是變不了的,我都很喜歡!」

  為了增加可信度,她扯過M記的紙巾,「請兩位給我簽名!」

  「可是沒有筆欸。」銀發少年四處望望。

  金發少年含著薯條,捏起番茄醬:「用這個?」

  於是花音得到了兩個番茄醬款簽名,分別是「宮侑」和「宮治」。

  最後叫宮侑的那位還問她需不需要合影,都到這個份兒上了,花音表示十分需要。

  宮治還貼心地跟她換了個位置,讓她坐在中間。

  花音比了兩個剪刀手,一左一右是兩只笑得和狐狸一樣狡黠的男高中生。

  宮侑先用自己的手機拍了一張,又用花音的手機拍了幾張,還做出各種帥氣表情。

  他擺出無辜的笑臉:「我可以發到排球部的群裡炫耀一下嗎?」

  花音感覺這人比她還e,比她還會得寸見尺。

  可以想像到,這家伙肯定要說隨便吃頓飯就能碰到粉絲,還主動問他們要了簽名,最後還合了好幾張影什麼的。

  她無所謂,成全別人的心意:「可以的,我是你們的忠實粉絲。」

  離開的時候,她不僅帶走有簽名的紙巾,還收獲了「偶像」們投喂的兩袋雞米花和一杯可樂。

  花音咬著吸管往回走:「……」

  什麼跟什麼啊。

  關西人都這麼自來熟嗎?

  把綠色小狗裝好,她回到酒店,繼續看完沒播放完畢的科普視頻,結果後半程正好是球員介紹,其中就有宮兄弟。

  原來那個宮侑,是全國第一二傳啊?

  比烏野的影山以及上次在游樂園碰到的及川前輩,還要厲害?

  那家伙看著比宮治不著調多了,居然這麼厲害……花音肅然起敬了。

  吸完最後一口可樂,她吃著雞米花,忽然覺得的當宮雙子的粉絲也不是那麼虧。

  隨即甩甩頭……不能亂粉!對於排球,她可是堅定的烏野粉絲!

  就算是雞米花和可樂也不能收買!

  她看了看時間,先去洗了個澡,才坐到床上。

  果不其然,這個時間山口忠已經訓練完了,正好發起視頻聊天。

  她看著屏幕那邊探頭探腦的綠色小狗,忍不住露出兩個小酒窩。

  還是會動會說話的小狗更好啊∼

  她會一直支持烏野排球部的。她想。

  山口忠的聲音傳來:「花音,晚上好哦∼」

  跟往常不同的音調,帶著幾分黏糊,花音瞪大眼睛:「小忠已經學會了麼,關西腔。」

  「就會這一句啦,洗澡的時候學的。」山口忠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等下周我就會學到很多了,到時候說給花音聽。」

  花音:「不用的啦,現在這樣就挺好聽的。」

  山口忠:「要學。」

  花音:「不要你學。」

  「要嘛。」

  「不要,不用學。」

  兩個人亂七八糟扯了一會兒,花音跟他講了今天在M記遇到的事。

  誰知道山口忠聽完,先是表示了驚訝,以及對稻荷崎連續三年打進全國大賽的實力表示羨慕,隨後神色一轉,有些扭捏:「我也想和花音一起吃M記。」

  ……重點不在這裡啊喂。

  花音把綠色小狗拿出來:「小忠是和我一起吃的呀。」

  今天差點都忘記帶走了呢,還好被提醒。

  山口忠小聲:「我說的不是這個小忠。」

  花音趴在枕頭上,小腿晃啊晃,看到他垂眸說這句話的樣子,樂呵呵直笑。

  她裝傻:「那是哪個小忠呢?」

  「是這個小忠啊。」山口忠嘟囔,指了指自己,「不是狗狗小忠。」

  花音把狗狗拿開,點點鏡頭:「這個也是狗狗小忠。」

  山口忠一下子噎住了,整張臉不自覺地湊近屏幕。從她的視角看過去,幾乎看不到他的下巴,只能看到微微鼓起的臉頰,嘴巴又是抿起來的,就像旺仔小饅頭似的,特別可愛。

  花音瞅了瞅,對著鏡頭「啵」了一下。

  仿佛真的被親到一樣,連耳根都悄悄紅了起來。

  他呆了好幾秒,才小聲問道:「這……算一個親親嗎?」

  他還記得親親兌現的事。

  花音大度揮手:「不算!」

  山口忠:「那花音再親親我吧……!」


第52章

  甲子園的半決賽,花音是和爸爸一起看的。

  烈日當頭,座無虛席的阪神球場湧起歡呼的熱浪。

  經過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比賽,最後稻城實業高中奪得甲子園亞軍,離終點一步之遙。

  雖然惜敗於北海道的巨魔大藤卷高中,但包括白河勝之在內的所有付出心血與汗水的稻城實業選手們,流過熱淚之後,釋然地舉起獎杯,站在最終的領獎台上,接受來自全國的鮮花與掌聲。

  那天花音哭著給他們拍了好多照片。

  最後她自己也被白河健一郎框進鏡頭,連同眼尾紅紅的白河勝之。

  高中棒球的最高賽事結束,久經磨礪的棒球少年們也迎來了遲到多時的暑假,但同屬於運動領域的排球,則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備春高。

  花音和哥哥回到宮城縣的那天,烏野排球部贏下了和角川高中的比賽。

  聽山口忠說,賽後教練要請他們吃大餐,所以兩個人選擇夜晚一起去散步。

  在路燈下,花音看到墨綠發少年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泛起笑。

  「好久不見啦,小忠。」花音說。

  山口忠是跑過來的,額發被夜風掀起,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

  「花音花音花音花音花音!」他的聲音裡透著滿滿的開心與雀躍,本來沉穩了許多的氣質一下子就不見了,又變得活潑開朗起來。

  他張開手臂,直接給花音整個抱起來。

  花音猝不及防地雙腳離地,嚇得趕緊抓住他的肩膀。

  山口忠抱著她轉了好幾圈,花音在空中飛旋著,雙腳不受控制地飛起來,發絲也在空中飄動,在燈光下像層朦朧的紗。

  花音緊緊抓著山口忠的肩膀,發現卡在腰上的手很穩之後,她才慢慢放松地睜開眼睛。

  她頭一次以俯視的視角看山口忠,他半仰著臉看她,神情是肉眼可見的歡快,路燈的投影落下去,墜在墨綠之中,更顯得他眼眸亮如星辰。

  白皙的臉頰泛起粉色,點綴的雀斑更可愛了。

  她驀然想起那張照片。

  剛認識沒多久的時候,她把自己的照片錯發給山口忠,沒想到他也傻乎乎發來了自己的照片,就是現在這種俯視的視角。

  當時被可愛得心怦怦跳,但絲毫沒有往戀愛的方向想。

  ……真是個笨蛋。

  「快放我下來。」花音低下頭。

  山口忠這才卸下力道,攔著她讓她站穩。

  身後的胳膊慢慢收緊,她靠在山口忠懷裡,視野裡只有他的白T恤。

  她也回抱:「小忠,你還記不記得我給你發的第一張照片?」

  山口忠的聲音在他頭頂:「是發錯了的那張嗎?」

  他怎麼會不記得呢。

  當時還激動了好久,偷偷把照片保存了,半夜還做了關於這件事被發現之後花音覺得他很沒禮貌的事,早上是被嚇醒的。

  後來漸漸明確自己的心意,他才敢打開相冊裡的照片,忍不住細細地看。如果會畫畫的話,他現在肯定可以把那張照片的每個細節都描摹出來。

  「是呀。那時候你怎麼想到給我發照片的?」花音想起這個未解之謎。

  「因為……」山口忠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當時發消息花音沒回我,我還以為是因為我沒發照片,就連忙禮尚往來地發了一張。」

  竟然是這麼離譜的理由……!

  花音笑了半天,戳戳山口忠的背:「什麼腦回路。」

  山口忠悶悶地笑,胸膛震了震,待在他懷裡的花音感覺格外明顯。

  她聽到山口忠說:「只是害怕花音不理我嘛。」

  「笨蛋吧,小忠是笨蛋。」花音繼續戳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說過喜歡小忠穿白T恤的樣子,好像每次來見她,他真的就只穿白T恤,只是胸口的圖案各不相同。

  她把那塊布料戳出皺褶,戳累了,手垂下去。

  山口忠也安靜下來,把她圈在懷裡。

  夜晚蟲鳴的聲音幽幽響起,晚風吹過,花音的幾縷紅色發絲飄落在他的白T恤上,看上去很打眼,像是被她的頭發包裹住了。

  「花音我好想你啊。」山口忠忽然說。

  花音忍不住彎唇,又故意說:「……明明經常視頻的,可以看到臉啊。」

  山口忠笑得腦袋低下去,雙手攬著她不放,黏黏糊糊道:「不一樣嘛,現在這樣才算見面,可以抱抱,還可以…親親。」

  就知道他忘不了這茬,花音揉揉他後腦勺。

  略微刺撓的手感,應該是理過發,花音心裡一驚,趕緊去摸他腦袋中間的呆毛。

  啊……還在,那就好。雖然好像剪短了一丟,但還是毛茸茸的。

  山口忠把下巴貼在她臉上,晃晃她:「花音,我記到好多個了。」

  花音捏著呆毛玩,問道:「你要一次親完嗎?」

  「嗯……親一下吧。」山口忠聲音裡滿滿都是笑意,絲絲縷縷地喜悅感冒出來,「每次見面都親一下,可以見好多面。」

  花音提醒:「很快就要開學了。」

  山口忠:「花音不是說在准備競賽嘛,肯定很忙,而是在教室也只能說幾句話。」

  花音歪歪頭:「也是哦。快來親親啦。」

  聽到這句話,山口忠放開她,扶著她的肩膀低頭。

  沒有立刻親過去,而是盯著她的臉看了又看,樂呵呵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臉鼓鼓的像包子,可愛又好玩。

  良久,他輕輕地探過身去,在她酒窩的位置啄了一下。

  花音有點癢,撓了撓:「這算一個嗎?」

  「都可以。」山口忠圈著她,又親一下她唇角,「這個也可以算。」

  最後再慢慢親上她的嘴巴,緊緊貼住,唇齒交纏之間,熱氣湧動,花音聽到他說:「這是第三個哦。」

  親完之後他才睜開眼,笑眼迷蒙。

  依然貼得很近,像是舍不得拉開哪怕一點點距離,那雙亮晶晶的含笑的眼睛近在咫尺,花音莫名被盯得臉側,輕輕別過臉。

  山口忠不依不饒地追過去,和她對視著。

  然後同時眨巴眨巴眼睛,又同時靠近,輕啄一下。

  花音拍拍他:「走啦,不是說散步麼。」

  結果這麼好半天了還站在原地,都沒走幾步。

  山口忠牽住她的手,愜意地眯起眼睛,迎著河風往前。

  傍晚的河岸被籠罩在一片柔軟的暮色裡,水面泛著粼粼金光,對岸的燈火漸次亮起。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聽得見微風與流水的聲音,彼此交換著體溫的掌心漸漸生出細密的汗意,但是誰也沒有松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上飄起了雨。

  細密的雨絲像是一層薄薄的霧,悄無聲息地落下,在河面上點開圈圈漣漪。

  兩個人的發尾和衣服都浮上濕氣,腳步依然是慢慢的。

  四周都是清新的味道。

  泥土的味道,花草的味道,大自然的氣息包圍過來。

  雨水落在花音手臂上,聚集起來,滑落到手腕,再順著牽在一起的手掌落進泥土裡。

  「回去要洗熱水澡才行呢。」花音望望天。

  山口忠也抬頭:「還要及時吹頭發哦。」

  天空是墨藍色,烏雲有壓迫感地緩慢移動著,仰頭看雨的時候感覺很奇妙,像是每一滴雨都找准了你的臉和眼睛,然後落下來。

  「小忠……你把嘴巴張開。」花音眨眨眸。

  山口忠懵:「……嗯?」

  花音笑眯眯:「那樣就可以喝到雨水了,小忠以前沒試過嗎?」

  「那都是小學的事了。」山口忠說。

  他記得小學他和阿月一起回家的時候,忽然下雨,兩個人都沒帶傘。

  阿月那天剛參加完運動會,但是他們的水杯又在學校沒有帶回來,他提議說可以仰頭喝雨水,結果被阿月鄙視了。

  「會被當成怪人抓走吧。」阿月這麼說道。

  不過快走到家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試了試。

  雨水沒什麼味道,跟平時喝水沒區別,但是在阿月好奇詢問的時候,他故意說雨水很甜很解渴,於是阿月也脫掉眼鏡半信半疑地張開嘴巴。

  最後是被追著回到家的就是了。

  那時候他剛和阿月熟悉起來,也是開過的第一個玩笑,好在沒有起到負面效果,之後兩個人的關系少了很多疏離感。

  雨水漸漸變大,像是十多年前的那場雨,落在臉上,同樣的清涼愜意。

  山口忠撥開濕濕的額發,真的把嘴巴張開:「啊——」

  花音感興趣:「喝到了嗎,什麼味道?」

  以前小時候很想嘗試一下,結果還沒實施,就被哥哥盯著說太傻了,像個蠢蛋,她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山口忠維持了幾秒,低頭,說出記憶中的話:「跟喝水不一樣欸,有點甜甜的,很解渴。」

  「真的嗎。」花音好奇,猶豫了幾秒,仰起頭,「啊——」

  過了一會兒,花音感覺自己嘴巴好累,她咂咂嘴,「沒有味道啊。」

  山口忠捂嘴笑:「肯定是沒嘗出來,花音再試一次。」

  花音將信將疑地再次仰頭張嘴。

  接雨水接到一半,忽然她聽到「哢嚓」一聲,余光中她看到山口忠快速收起手機,聳動幅度越來越大的肩膀,以及壓抑不住的輕笑。

  花音:「?」

  花音:「?!!!」

  她撲過去揉亂山口忠的頭發:「小忠你學壞了!」


第53章

  雖然被騙了一回,但花音還是很高興的。

  絕不只是因為做了小時候一直想做的事,更因為和小忠相處時的狀態。

  他更放松了,也更能釋放本性了。

  這種相處之間的變化是很潛移默化的,她之前沒有發覺,只在煙火大會是窺見了一點點,當時花音更多的把他的「不同」理解為暫時性的,是氛圍導致的。

  但是現在——

  花音看著眼神調皮,舉著手機不讓她看照片的小忠,她忽然覺得,真的不同了。

  她想起剛認識的時候,她對小忠的感覺就是容易害羞,膽小而真誠。

  告白前後的時間,她漸漸接觸到更從容鎮定的小忠,那時候他最直白的話語是對她親昵的動作表示許可,默不作聲地讓她靠近,克制著害羞的本能。

  再後來,小忠會對她說想念,會暗戳戳表達自己的在意,說出類似於告白的話。

  而最近的時間,他好像更褪去了羞怯的底色,可以做到靠在她肩膀上訴說喜歡,頂著她的注視索要親吻,大膽地和她開惡作劇玩笑。

  這些改變或許不明顯,但仔細回想時還是可以捕捉到。

  是因為安全感更足了嗎?

  她想起那個綿長的吻,小忠的肩膀在她的掌心逐漸放松。

  或許也不全是她的緣故,在排球部的關愛中努力練習,與志同道合的人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這些都讓童年沒有那麼快樂的小忠長出生機勃勃的血肉。

  而花音也慶幸,自己戀愛的過程中,可以給他越來越多的安全感。

  「花音——」

  少年低下頭來,墨綠色眼睛被雨水浸濕,探究地看向她,「怎麼不搶了,我……」

  還沒說完,花音倏地蹦到他身上,「搶到啦!」

  山口忠怕她摔倒,只好托著她的腰,環住她站穩。

  兩個人身上都濕漉漉的,她抹去手機屏幕上的水,用早就知道的密碼打開。

  屏幕上是她剛才張嘴接雨水的樣子,濕成一縷縷的額發耷拉在臉上,嘴巴長到嘴巴,因為害怕雨水滴進眼睛裡還用力把眼睛眯成一條縫。

  花音:「……」

  哥哥說得對,真的很傻,像一個蠢蛋。

  簡直沒眼看……花音退出去,才注意到山口忠的壁紙是之前的合照。

  就那次約會之前,在家附近的轉角拍的。

  有些模糊,但角度剛剛好。山口忠的臉恰好在她的斜後方,她又是側頭的姿勢,打眼一看就像是剛和他貼貼結束時似的。

  山口忠在一旁眼巴巴看著。

  發現她在端詳手機上的照片之後,目光頓時落在她臉上,眼巴巴地。見她卻是沒有不喜歡他這麼做的意思,又暗暗松了口氣。

  結果因為雨水打濕屏幕,觸屏亂跳到相冊,剛才淋雨的照片又冒出來。

  花音的表情頓時變成惡狠狠的。

  山口忠連忙解釋:「因為覺得花音淋雨了也很好看,所以才拍的……!」

  花音:「……」哪裡好看了。

  花音把手機塞進他兜裡,哼哼:「小忠你這是偏愛。」

  山口忠愣了一秒,笑:「花音說得對。」

  夏天的熱氣被雨水衝刷干淨,清涼的夜風撲面而來,花音把濕掉的發尾撥到身後,轉身輕快地跳上馬路牙子,張開雙手,歪歪扭扭往前走。

  山口忠走在她旁邊,隨時防止她掉下來。

  走了會兒,花音把手按在他肩膀上,保持平衡。

  直行。拐彎。跳到下一個花壇上去。

  行人越來越少,零星幾個沒帶雨傘的下班族從他們身邊匆匆跑過,打傘的人驚訝地看向他們,也有被抱著的孩子咯咯笑著伸出手。

  天色暗沉沉,街頭風游走。

  山口忠的溫度順著掌心傳遞,花音把整條手臂都搭在他肩膀上。

  「小忠要扶好我哦,不要讓我掉下去。」她笑眯眯。

  感受到花音壓過來的重量,山口忠保持著和她相同的步伐,「我會接住你。」

  花音哼著歌,重復同樣的一段。

  山口忠聽著,好奇地問:「這首歌花音哼過好多次了,叫什麼名字?」

  他從某次在面包店撿到花音開始,第一次一起回家的路上,就聽到她哼這首歌。

  「因為我會唱的歌不多啦,歌名叫『紅』,你可以聽一下。」花音腳下的花壇走到了盡頭,但下一個距離有些遠,山口忠也發現了,往前走了一些,花音按著他的肩膀借力,成功跳過去,「不過我只會前面一段,中間太高了唱不下去。」

  山口忠暗暗記下來,一副「我會回去聽100遍」的樣子。

  花音走到熟悉的地方,「啊,不知不覺走了這麼遠。」

  「這是哪裡?」山口忠四處望望。

  四周只有路燈的光,視野不清晰,不過能看出這裡是他沒怎麼來過的地方。

  花音指了指:「前面是我讀書的幼兒園,還有小學。」

  這個幼兒園是跟小學連在一起的,不過前幾年幼兒園廢棄了,現在只有小學生旁邊的教學樓裡上課。

  她跳下去,拉著山口忠往前跑,在路燈下拐彎,很快就到了一堵牆面前。

  牆是由厚重的鐵絲網構成的,上面沒有封頂,花音小時候覺得高不可攀的距離,現在仿佛跳起來就能摸到。

  靠近鐵網的地方,是大型滑滑梯。

  花音低頭,她今天穿的是褲子,簡直是天意。

  她躍躍欲試:「我們溜進去吧。」

  小時候幻想過站在高高的滑梯上跳過鐵絲網,沒想到長大了之後也會有一天,站在鐵網外面想要進去。

  鐵網最上方是厚重的鋼管,正好可以讓人像翻牆一樣借力,幼兒園裡面鋪了厚厚的水泥台,跳下去不會受傷。

  花音被山口忠托著攀爬,翻過去。

  幾秒鐘之後,山口忠在她身後輕巧落地。

  雨漸漸小了,細細的雨絲飄落,被路燈的光照亮。

  幼兒園廢棄了,這裡應該平時有小孩子來玩,被雨水衝刷過之後很干淨。

  「小忠,快來玩這個。」

  花音坐進雙人搖搖椅裡面,山口忠坐在對面。

  兩個高中生在裡面有點擁擠,膝蓋碰著膝蓋,而且根本搖不起來。

  花音抓著旁邊的柱子,試圖推動:「我記得小時候擺的幅度很大來著。」

  每次玩的時候她都要緊緊抓住旁邊的金屬扶手,生怕掉下去。

  「可能我們倆太重了。」山口忠也幫忙,發現沒效果之後,他站起來,走到花音身後。

  山口忠把手搭在她背後的圍欄上,「我來推吧。」

  花音扶好,被山口忠推動。

  但還是慢悠悠的,金屬杆發出碰撞的聲音。

  山口忠抬頭:「應該是限定了角度。」

  花音覺得沒意思,搖了兩下就跑下來,去到蹺蹺板那裡。

  兩個人玩了一會兒,主要是山口忠一直在讓她,不然她的體重是翹不起來山口忠的。

  而且蹺蹺板高度也同樣做了限制,花音升到最高點,腿都不離地。

  花音挪下去,「其實我小時候不喜歡玩這些東西。」

  山口忠笑了笑:「我也是。」

  這句話不知道戳到花音哪個笑點了,她噗噗地倒在山口忠胳膊上:「如果我跟你在同一個幼兒園就好了,起碼有兩個不喜歡玩的小孩了。」

  記憶落到遙遠的地方,山口忠低眸:「有花音在的話,說不定我就喜歡了。」

  兩個人在裡面轉了半天,最後只有滑梯沒有嘗試。

  幼崽玩兒的梯子對於高中生來說簡簡單單,花音看了幾眼,三兩步爬上去,像很久以前那樣,坐在最長的滑梯上端。

  她順著腳尖看過去,莫名有些緊張。

  小時候她很害怕玩滑梯,也不喜歡玩,所以經常被老師趕著爬上來之後,就趴在圍欄上往幾層樓之外的地方,她的哥哥在那裡上課。

  殘余的恐懼感回籠,花音攥緊扶手。

  山口忠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滑梯下面,他仰頭看著花音:「花音要滑下來了嗎?」

  花音略帶忐忑的點頭。

  這個滑梯對她來說已經很短了,只是童年的情緒在作祟,不過她沒有過多在意,本來就只有一點點心慌,調整過來就好了。

  更何況小忠在那裡。

  他的神色在燈光下看不分明,臉上的雨水反射著碎碎的微光,像是星星。

  應該笑得很溫暖吧。花音猜。

  「我要下去啦!」她兀然松開手,整個人快速滑落。

  滑梯上濕漉漉的,濺起的水花落在她腿上,快速掠過的視野裡,他看到山口忠往後撤了幾步,忽然蹲下去,張開手臂。

  「!」

  滑倒最底端的花音在空中劃出小小的弧線,正好一頭栽在山口忠懷中,把他撞倒。

  兩個人滾成一團。

  索性就躺在人工草皮上。

  身下是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草葉,浸透了雨水,帶著清涼的觸感。

  草葉間散落的黑色橡膠顆粒,微微硌著後背,但是正好緩解了跌倒的衝擊,一點都不痛。

  擁抱的姿勢,她抬眼看向小忠。

  他的額發也濕透了,呆毛被浸潤成一縷,和人造小草倒在一處。

  好看的眼睫也是一縷縷的,被水洗的眼眸映著燈光,比星星更亮,就跟花音在滑梯上面想像的一樣,他彎著眸笑。

  「接住花音了!」


第54章

  「他不知道你容易感冒嗎?」

  白河勝之看著淋成落湯雞的妹妹,扔了條毛巾過去。

  毛巾很寬大,可以裹住她上半身,花音把滴水的頭發拎起來擦拭:「我自己想淋雨的,感冒又不是什麼大事,你不要說小忠。」

  白河勝之:「……」

  白河勝之無語:「你快去洗澡,站在這裡干嘛。」

  「我還要拿睡衣,你別催我。」花音沒感覺多冷,不慌不忙地擰干頭發上的水。

  渾身都在滴水,連腳掌都在地板上留下水印,白河勝之就看不得她這幅狼狽樣,「媽媽知道你出門沒帶傘,肯定要淋雨,睡衣掛在門把手上了,快去,別墨跡。」

  說著他直接把妹妹推進浴室裡,按亮暖光燈,啪地關上門。

  花音:「……喂。」

  洗完澡之後又被催著吹干頭發,再喝點熱水。

  她嫌啰嗦*:「知道了知道了,哥哥好麻煩。」

  「要不是爸媽叮囑,我才不管你。」白河勝之嗤笑一聲,放下悟空的狗玩具,「你要是生病了,他倆會來又得說我。」

  花音躺回床上,關燈,睡覺。

  門被敲了敲,花音翻身,在黑暗中大聲:「干嘛啦!」

  白河勝之的聲音隔著門,模模糊糊的:「空調溫度別開太低。」

  她看了下空調,摸到遙控器往上調了亮度,「好了好了,我要睡覺了。」

  ……

  次日,花音一起床就打了個大噴嚏。

  白河勝之陰惻惻出現在門口:「我說什麼來著。」

  花音:「……」

  吃完早餐之後,泡好的藥端到花音面前,還有兩顆糖。

  花音看了看散發著苦味的藥,又看看滿臉不豫的哥哥,她猶豫了幾秒,果斷把藥端起來咕嚕咕嚕喝完,再往嘴裡塞了顆糖。

  白河勝之臉色好點了,「以後別淋雨了,給自己找麻煩。」

  花音本來想說,感冒也不是什麼大事,本來就快要換季了,每年這個時候她就容易發燒感冒的,已經習慣了。

  但考慮到哥哥真的會用鐵拳教她做人,於是乖乖巧巧認錯:「哥哥我錯了。」

  順帶轉移話題,「爸媽呢?」

  白河勝之:「去奶奶家了,說是有事。」

  花音:「那中午去外面吃嗎?」

  她跟她哥的做飯水平都一言難盡,很難自己解決午飯。

  白河勝之把棒球包背上,在玄關處蹲著換鞋,淡淡道:「我上午去找個野球場訓練,你感冒了就在家呆著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其實花音打算約白鳥澤的兩位好朋友一起玩,但是想到哥哥好不容易回趟家,還要一個人去吃飯也不太好,她想了想就答應了。

  於是上午就變成了花音打電動的時間。

  「小忠快上號。」她把房間號發過去。

  這個游戲是藤原緒裡親情推薦的,說是非常適合情侶。

  很快一個id叫【冷薯條】的人進入房間。

  好巧……她隨便取了個【熱牛奶】。因為現在正在喝。

  【冷薯條:要開麥嗎?】

  【熱牛奶:不用了,電子競技不需要聲帶。】

  【熱牛奶:狗狗帶墨鏡.JPG】

  其實是怕小忠聽到她感冒的嗓音。

  這個游戲花音也是第一次玩,研究了一會兒,點開雙人模式。

  她搓了搓手,期待和小忠的冒險之旅!

  漆黑的頁面加載完畢,兩個畫風不同的人物站在畫面兩側,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別是長長的血條,以及能量值。

  花音:「??」

  怎麼是決鬥類,說好的情侶游戲呢?

  無意中掠過了選擇角色的過程,所以現在是隨機分配的,她玩的是一個肌肉大漢,魁梧的胳膊露在外面,光頭上只有一撮金毛。

  反觀山口忠的角色,是紫色雙馬尾的蘿莉小姐姐。

  花音瞅了瞅,覺著狂刀戰士真是太醜了……

  不過來都來了,花音立馬查看技能介紹,關掉面板之後開始原地蹦了蹦。

  【熱牛奶:來吧,為了正義而拔刀!】

  【冷薯條:我這個人物用的是槍哦。】

  【熱牛奶:那就拔槍吧,西部牛仔!】

  小忠玩的人物是遠程,所以她操縱著她的狂刀戰士快速逼近。

  小忠反應慢半拍似的,對她放了兩槍,花音跳著躲過去第一下,第二下打在狂刀戰士的肩膀上,頭頂的血條啪地消失一部分,速度也下降了一些。

  【熱牛奶:可惡!】

  好在本來地圖也不大,狂刀戰士三下兩下躥過去,對著神槍少女一頓輸出。

  可惜小忠的人物明顯更靈活,左躲右閃,她的技能只命中了很少一點點。

  花音:「……哼!」更猛烈地搖手柄。

  不斷的拉扯之中,狂刀戰士憑借著過人的傷害,強行把神槍少女的血條拉到和自己一樣,只剩指甲蓋那麼一小塊。

  兩個人都更謹慎起來。

  神槍少女原地蹦了蹦,一槍打在狂刀戰士腳底,碎石四濺。

  狂刀戰士在「桀桀桀桀桀」的音效中,揮舞著大刀劈過去。

  最後被神槍少女打中腦袋,猝然倒地。

  花音望著黑掉的屏幕:「……」

  【熱牛奶:再來一局!】

  【冷薯條:好哦^^】

  五分鐘之後,狂刀戰士猝然倒地。

  八分鐘之後,狂刀戰士猝然倒地。

  十分鐘之後,狂刀戰士猝然倒地。

  【熱牛奶:…………】

  【熱牛奶:這不科學!】

  【熱牛奶:肯定是數值的原因,我要玩神槍少女!】

  四分鐘之後,神槍少女猝然倒地。

  七分鐘之後,神槍少女猝然倒地。

  十分鐘之後,神槍少女猝然倒地。

  花音扔掉手柄:「……」

  花音無力地栽到床上:「…………」

  【冷薯條:花音還玩嗎?】

  【熱牛奶:我果然只適合玩噗喲噗喲嗚嗚嗚嗚!!】

  花音倒在床上反思了半天,覺得肯定是自己沒有參透技能效果的原因。

  她點開主頁的完整版技能書,好家伙,還是英文版的。

  不過旁邊有翻譯按鈕,她內心抉擇了幾回合,還是移開了鼠標。

  【熱牛奶:小忠,暫時休戰。】

  【熱牛奶:你等我看完技能說明。】

  【冷薯條:嗯?】

  那邊沉默了幾秒鐘,估計也打開了頁面。

  【冷薯條:花音要做閱讀理解了嗎,那我們視頻吧?】

  【冷薯條:小狗賣萌.JPG】

  最後一個表情包不是跟上面的話一起發過來的,而是隔了半分鐘的樣子,估計是為了找個可愛的表情去搜了好久,頗有些賣萌討喜歡的嫌疑。

  花音冷漠:「……」

  【熱牛奶:不可以,會讓我分心。】

  【冷薯條:QAQ】

  花音嘆了口氣,試著發出音節,結果發現嗓音像是五十歲的大叔之後,心裡僅存的憐愛也消失了。

  【熱牛奶:禁止賣萌!】

  【冷薯條:花音,我沒有在賣萌啦……】

  【熱牛奶:這句也很萌,也禁止了。】

  花音說完就拿出了英語本子,做起了游戲版閱讀理解,不會的單詞當場就背下來了。

  她知道短時間內,山口忠不會再發消息了,這家伙肯定要捂著臉害羞一會兒。

  她看完狂戰士和神槍少女的技能書之後,她還去看了網頁的熱帖,都是大神分析各種角色的專業帖。

  迅速瀏覽一遍,花音信心大增。

  【熱牛奶:好了,我已經完成了進化。】

  【熱牛奶:貓貓展示肌肉.JPG】

  【熱薯條:花音要玩哪個?】

  【熱牛奶:神槍少女!】

  剛才她在閱讀理解的過程中,發現神槍少女的屬性是略微克制狂戰士的,技能減速效果很強,選神槍少女贏面比較大。

  看到山口忠准備好了,花音點擊開始。

  五分鐘之後,神槍少女猝然倒地。

  八分鐘之後,神槍少女猝然倒地。

  十二分鐘之後,神槍少女猝然倒地。

  花音:「……」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手柄嗎?手柄是哥哥新買的。難道是顯示屏有延遲?或者是按鍵壞掉了……總之她大概、應該、八成不可能這麼菜吧……

  山口忠那邊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才發來消息。

  【冷薯條:我發現這個游戲有雙人組隊模式,要不我們玩那種吧?】

  【熱牛奶:……】

  【熱牛奶:不早說!!】

  花音光速切換模式,點擊開始。

  一陣黑屏之後,頁面上出現了四個人物頭像,左邊是站在一起的狂刀戰士和神槍少女,是花音他們。

  右邊的兩個角色穿著都超華麗,漂浮的天使光環,緩緩扇動的光污染翅膀,以及看上去數值就很高的小裙子,還有他們沒見過的武器。

  花音查了查,眼前一黑:「竟然是10級才能解鎖的人物……」

  她不想再輸了哇嗚——

  【冷薯條:別怕。】

  花音「欸」了聲。

  明明只是游戲而已,腦海中卻不自覺浮現小忠鎮靜的臉,和認真的眼睛。

  不過文字氣泡是從神槍少女腦袋上飄出來的,她看到紫色雙馬尾和洛麗塔小裙子之後,很難把小忠代入進去。

  【熱牛奶:小忠負責保護我哦。】

  狂刀戰士提著他的大刀就走過去了。

  對面兩人都是遠程傷害,花音捏緊手柄,試圖以機智的走位來躲避傷害。

  然後她就看到,堂堂時裝大神x2,被她背後的神槍少女火力壓制了。

  花音:「??」

  狂刀戰士還沒走到的時候,對面兩人已經被神槍少女掃射到了殘血。

  花音:「???」

  敢情之前小忠一直在讓她?

  她看著四處亂竄的敵人,神槍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兩發麻痹彈,把敵人困在原地,但是並沒有補刀。

  狂刀戰士下意識轉身望了過去。

  神槍少女毫發無損地站在原地,似乎是看到了隊友的轉身,冒著紅光的槍口微微抬起,兩發子彈出膛,落在敵人腳下。

  「……」

  狂刀戰士含淚收下人頭。


第55章

  直到開學,花音才見到和袋鼠親密接觸了一個暑假的明日山緒裡。

  她雙目無神:「我感覺我身上的袋鼠味都洗不掉了。」

  花音:「為什麼你爸媽這麼執著於讓你去戶外?」

  「看不慣我宅在家裡唄。」明日山緒裡把帶回來的小禮物遞給花音,剩余兩個分別放在山口忠和月島螢桌子上,「我一個暑假都沒碰游戲機,等放學了我要狠狠玩!」

  花音接過禮物,是個袋鼠的手偶。

  明日山緒裡露出神秘笑容:「我給你和山口買的是情侶的哦。」

  花音把手偶的臉轉過來,和那歪歪扭扭的呆滯眼神對視,狐疑:「這還能有情侶的?」

  她都看不出來自己這是是雄袋鼠還是雌袋鼠。

  明日山緒裡擠眉弄眼:「當然啦,戴在手上比心的時候,袋鼠尾巴可以合成一個愛心哦∼」

  ……還能這樣。

  花音把手偶收起來,打算等山口忠從排球部回來再玩。

  這時候班長扛著大包小包進了教室,他人緣好到爆,一走進來就有人去扒拉他的袋子裡的東西,其他人也好奇他帶了點什麼。

  「別著急,大家都有!」

  班長拎著大袋子,把裡面東西每人發了一份。

  等發到這邊的時候,班長說:「你們倆要紅茶還是咖啡?」

  「算了,你們倆就給兩份吧。」班長還沒等她們說完,直接放了兩份在桌子上。

  花音看著包裝精致的伴手禮標簽:「班長,你去肯尼亞了?」

  班長汗顏:「別說了,我媽非要去,在那邊給我曬成黑炭了。」

  「你怎麼不早說!」明日山緒裡頓時握住他的雙手,使勁搖晃,「要是我知道你在肯尼亞,我會覺得我在澳大利亞挺爽的。」

  班長:「……算了,你把東西還給我。」

  「哈哈哈那可不行。」明日山緒裡連忙塞到桌子裡,把自己多買的手偶也塞給班長一個,「好運袋鼠,下次考試考第一。」

  班長:「我本來就是第一了啊喂。」

  經常考第二的花音也添亂:「意思是我沒辦法超過班長了嗎啊喂。」

  緒裡連忙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喂。」

  班長:「為什麼要這麼說話啊喂。」

  緒裡:「不是你先說的嗎啊喂。」

  花音:「快停止啊喂。」

  直到班長想起來自己還要發其他同學的伴手禮,這場鬧劇才結束。

  山口忠和月島螢出現在教室門口。

  其實前幾天才見過,但花音還是忍不住多打量幾眼。

  山口忠和她的目光接觸,彎彎眼眸。

  明日山緒裡在他們中間晃晃:「啊呀你們倆別對視了!山口你快拆禮物,我給的哦。」

  「紅茶是班長送的。」花音貼心補充。

  山口忠連忙道謝,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中拆開禮盒。一只同樣呆萌的袋鼠手偶掉了出來,只是顏色比花音的那只略深一些,尾巴的弧度也更加明顯。

  花音立刻把自己的那只戴上:「快試試,緒裡說是情侶款,可以擺成愛心的。」

  「這樣嗎?」山口忠把手伸進去,擺出半個心形。

  花音湊過去擺出另一半,兩只袋鼠的尾巴拼在一起,卻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花音困惑地歪著頭:「這一點都不像心形啊。」

  反倒像個歪歪扭扭的字母「b」,怎麼看怎麼奇怪。

  明日山緒裡翻看著包裝袋:「啊?難道我買錯了?……不對!」

  她正要回頭查看,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謝謝你的手偶,不過你好像送錯了。」月島螢舉了舉自己手上的那只袋鼠手偶。

  他的手指在玩偶內靈活一動,袋鼠尾巴頓時彎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緒裡:「……」

  在三人無語的目光中,她慌忙撲過去,飛快地交換了山口忠和月島螢手中的袋鼠,長舒一口氣:「這樣就好了!」

  花音和山口忠再次嘗試,這次兩只袋鼠的尾巴完美地拼成了一個愛心形狀。

  山口忠顯然很喜歡這個禮物,立刻掏出手機請月島螢幫忙拍照。

  月島嘴角一抽,不情不願地接過手機:「……」

  隨便哢嚓幾張,完畢。

  遞回手機的時候,他嗤了聲:「看不出來山口還是會把女朋友照片當鎖屏的人。」

  花音欸了一下:「鎖屏嗎,我記得是壁紙來著。」

  在明日山緒裡起哄的聲音中,山口忠臉紅紅,眼神卻理所當然。

  「……因為每張都很喜歡,就都用了。」

  *

  春高的代表戰在10月,所以剛開學這段時間排球部相對來說沒那麼忙。

  而花音早就去過藤原老師的辦公室,競賽的時間接近學期末,她在暑假時的准備已經很充足了,所以現在也不用操之過急。

  兩個人正好擁有比較多的相處時間。

  開學沒多久,也到了烏野運動會的時候。

  體育委員是個蘿莉型的小女孩,競選的時候在講台上說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強壯和有勇氣,大家很配合地把票都投給了她。

  她直接報了女子3000m做表率,又有很有威望的班長在教室幫她做動員,各種項目竟然很快就報滿了。

  最後只有是班級裡的兩人三足還缺人。

  班長從緒裡課桌裡掏了袋零食,邊吃邊說:「你們三個誰想去?」

  花音還在玩手偶:「我都行。」

  山口忠頭也不抬:「我聽花音的。」

  非常想玩的明日山緒裡:「……」

  好冷漠的兩個人!

  又不甘心自己隨便跟其他人組隊,明日山緒裡轉了轉眼睛,盯向班長。

  她好奇地問:「就沒有四人五足嗎?」

  「你想搞什麼。」班長戰術後仰,「別想拉上我,我要做後勤的。」

  「誰拉你啊,我們去找月島。」明日山癟癟嘴,「那家伙肯定什麼都沒參加,可不能讓他太悠閑了。」

  班長:「那你跟他組隊不就行了?」

  明日山緒裡:「你這家伙,不要斬斷我們四個人之間的羈絆啊!」

  班長:「……」

  他吃完零食就走了,結果學生會第二天就在廣播裡宣布了增加四人五足的項目。

  明日山緒裡大吃一驚:「班長在學生會也有人脈嗎?」

  「說起來上次好像是碰到他和大名鼎鼎的會長在一起吃飯……」花音若有所思。

  這時候班長走過來:「已經把你們的名字填上去了。」

  花音和緒裡滿意點點頭。

  作為唯一關心月島螢的山口忠,頓時愣住:「阿月現在知道他要參加這個嗎?」

  班長陰險一笑:「等上場之前我會通知他的。」

  由於班長太過神通,不僅把沒有的項目都申請下來了,還成功說服了月島螢,讓他自願同意參加四人五足。

  明日山緒裡賊兮兮地問:「你怎麼屈服了?」

  月島螢知道罪魁禍首是她,涼嗖嗖瞥了他一眼,轉頭走了。

  知曉內情的山口忠:「班長說,阿月不參加的話,他會擁護阿月當明年的學習委員。」

  花音忍不住笑:「班長找到了月島最大的痛點。」

  同樣怕麻煩的明日山緒裡:「……班長好陰險。」

  *

  運動會當天,陽光燦爛得有點過分。四人五足項目即將開始,操場上吵吵嚷嚷。

  月島螢被班長半推半就地弄到起跑線,低頭看向腿上的綁帶,滿臉都寫著「難道人類進化出雙腿就是被你們這樣使用的嗎」的無語表情。

  而他的隊友——

  帶著袋鼠頭套的明日山緒裡。

  只顧著和跑到旁邊的人招手打招呼的白河花音。

  以及不知何時染上「拍照記錄」的陋習的山口忠。

  由於明日山的造型太奇葩了,白河花音又是超受歡迎的女生,所以圍繞在他們這隊附近的人是最多的。

  運動會沒有管控,也有不少人拿出手機錄像。

  好想把耳機戴上……月島螢轉頭避開那些人的鏡頭,轉頭卻看到山口忠轉動手機,把自己和旁邊的明日山緒裡也框進去了。

  月島螢:「……」

  山口忠豎了個大拇指:「阿月看這裡∼」

  「我才不看。」月島螢飛快轉頭,「情侶合照又不需要我的參與。」

  而明日山緒裡湊過去:「拍我拍我,我的頭套是花大價錢買的呢。」

  她也豎了個大拇指,把腦袋湊到花音旁邊。

  月島螢見狀:「你別挨得太近了,不然不好把你裁出去。」

  明日山緒裡:「……喂。」

  這時候裁判響哨,讓各組都站到起跑線前准備。

  花音率先注意到那邊,她挽著左右的人:「我們走過去吧,正好適應一下。」

  其他三個人都默許了,但是大家都沒有動,忽如其來地沉默。

  「……」

  山口忠:「……不走嗎?」

  花音肩膀抖抖的:「忽然不知道怎麼走路了。」

  站在左邊第二個的明日山緒裡:「我剛才試著抬腳,根本走不動……」

  花音試著協調:「我們可以先商量好怎麼走……月島,你的腿可以稍微收一點嗎?」

  她看著月島那雙無所適長的腿,就算被綁著也很顯眼,感覺這根本不是四人五足,而是三人拖著一個長腿障礙物。

  「抱歉啊,它有自己的想法。」月島面無表情地說。

  花音:「你最不協調了,你來指揮。」

  「……」月島螢對指揮其他三個人不抱什麼希望,但如果他不指揮的話八成是明日山指揮,這家伙絕對會搞砸的,所以還是他來吧,「預備……左。」

  啪——

  雖然遲鈍了兩秒,但所有人的左腳順利邁出去了。

  「右。」

  成功前進了一步。

  效果要比預想中的好,走到起跑線的時候,雖然大家有些歪歪扭扭的,但至少沒摔。

  明日山緒裡:「耶耶耶,大勝利!」

  「原來比賽已經結束了嗎?」月島螢看向腳尖前面的白線,「原來這是終點線。」

  這時候花音忽然發現,在他們隔壁那一組,有個人很眼熟。

  她探身一看,果然是影山飛雄。

  黑發少年站在中間的位置,兩條腿都被綁起來,滿臉的不爽中還夾雜著些許的茫然。

  月島螢也發現他了,頓時笑出來:「看來我們的王者也逃不掉被迫害的命運呢。」

  「……都說了不許這麼叫我。」影山聽了這句話,頓時凶凶地盯著月島。

  月島看到他的處境之後,心情舒暢了些:「加油哦,至少綁在一起的隊友不會跟不上你的腳步∼」

  影山飛雄:「月島你這家伙……」

  還沒說完,發令槍響。

  花音忙說:「快快快,左腳。」

  成功邁出去第一步之後就好說了,所以他們開局還算不錯。

  雖然月島的每一步都像在慢動作回放,並且滿臉嫌棄且無奈的表情,但至少四個人是在向前蠕動的。

  「看!我們是不是天選四人組……嗷!」

  明日山緒裡一得意忘形,步子邁大,直接帶歪了花音。

  花音「啊呀」一聲,下意識往旁邊抓了一把。

  山口忠本來在全神貫注喊口號,被這麼一拉,瞬間失去平衡。

  他是最靠右的位置,沒人可以扶,直接往前一栽。

  緊接著是花音,然後是明日山緒裡。

  月島原本憑借身高優勢和冷漠的表情勉強維持著局面的平衡,被明日山緒裡這麼一扯,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們……」他的話淹沒在突如其來的災難中。

  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這四個人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緩慢而確定地……塌方了。

  「狗爬式前進嗎,有意思。」班長在場外舉著相機。

  被懟著拍的月島螢:「……」

  「對不起對不起阿月!我不是故意的!」山口忠被壓在最下面,慌忙道歉。

  明日山緒裡手腳並用想爬起來,結果因為腳還綁在一起,差點一屁股坐回地上。

  花音笑得肩膀發抖,根本使不上勁。

  「……」

  月島螢從地上撐起來,眼鏡歪在一邊,頭發上還沾了根草屑。

  他面無表情地拍掉手上的灰,用毫無波瀾的死亡語氣說道:「我就知道,默契這種東西在我們中間是不存在的。」

  最終,花音四人組大獲全敗。

  其中最狼狽的就屬月島同學,不僅衣服都要被隊友扯壞了,而且影山飛雄他們組路過的時候,影山還認真說了句:「太慢了吧,加油哦。」

  月島螢:「……」

  就知道參加這種項目不會有好事發生!


第56章

  由於大獲全敗,花音組沒有進到決賽,明日山緒裡有些可惜地把袋鼠頭套扯下來,而月島螢幾乎是哼著歌走了。

  班長晃晃手機:「不用傷心,我給你們都記錄下來了。」

  想到自己啪嗒倒在地上,掙扎半天都起不來的樣子,花音:「啊啊啊不許外傳!」

  山口忠聞言抬頭:「可以發給我,不算外傳。」

  他在清理她衣擺上的灰塵,彎腰的姿勢,頭頂的呆毛幾乎與她的眼睛平齊。

  花音屈指彈了一下:「小忠,你越變越壞了。」

  「其實這算是花音的誇獎吧。」山口忠直起身來,咧嘴笑。

  花音轉身走掉:「才沒有誇你!」

  她和山口忠就報了這一個項目,現在才上午九點多,離午飯的時間還遠,花音先去體育室換回了自己的校服,出來後她和山口忠在學校閑逛。

  這個時間大家都集中在操場那邊,校園大道上倒是沒什麼人。

  九月份的陽光沒那麼毒辣,燥空氣也多了絲涼爽,花音走在樹的陰影裡,山口忠邊走邊撥弄頭發,呆毛被他弄得東倒西歪。

  花音轉頭:「你在干嘛。」

  山口忠眼眸往上:「總感覺有蟲子掉到我頭上了。」

  往後退了兩步,花音招手:「你低下來我看看。」

  山口忠低下頭,毛茸茸的腦袋湊到他面前。

  墨綠色的頭發被他無意中撥弄得亂蓬蓬的,像是炸毛了似的,花音伸出手摸了摸。

  山口忠微微頓住。

  腦袋上那只手就是單純的從上往下撫,跟順毛摸狗狗的手法一模一樣,越摸越重,完全沒有幫他找蟲子的意思。

  「……」山口忠更低下去一些。

  花音背後就是花壇,她撿起一片樹葉,卡在山口忠的呆毛下面。

  「這片樹葉不許掉下去。」她示意山口忠站直。

  腦袋上頂著輕飄飄的樹葉,山口忠也不問為什麼,就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手掌不由自主地往上探去,想要讓樹葉更穩固一點。

  但是抬到半空中就被花音抓住。

  花音捏著他的手:「不許用手,用手犯規啦。」

  山口忠被她牽著,慢吞吞往前走。

  他感覺花音的手跟他的很不一樣,只有寫字的地方有一些薄繭,其他地方都軟乎乎的,牽在手裡軟軟的一團,如果用力的話像是會從指縫溜走。

  指尖也是軟的,輕輕落在他手背上。

  他有些分心。

  直到花音說:「小心哦。」

  山口忠才注意到面前是教學樓的台階。

  「我們去哪裡?」他被牽著上台階。

  「去天台吧。」花音檢查他頭頂的樹葉,「到天台才算挑戰成功。」

  原來是挑戰,山口忠想點頭,又怕樹葉掉下去,就捏捏她的手指。

  少有學生的教學樓靜悄悄的,樓道裡的燈都被關掉,越往上黑暗越濃,有點像他們比賽失利那次的情形,只不過這次沒人在哭了。

  天台在六樓。

  花音不自覺開始哼歌,是下雨天哼過的「紅」。

  山口忠忽然:「我回去搜了這個歌聽,我也會唱了哦。」

  花音:「!」

  本來想讓山口忠唱幾句來聽,但樓道回聲太大了,想想本來安安靜靜的地方忽然傳出激昂的歌聲,也是挺詭異的。

  而且小忠這麼清秀害羞的樣子,唱那種奔放怒吼的歌……

  太奇怪了吧!!

  山口忠察覺花音貌似頓住了,一秒鐘就猜到她肯定在腦補自己唱歌的樣子,他側頭看過去,只能看到她隱約的輪廓。

  花音站在更高一級的台階上,幾乎和他差不多高。

  山口忠抬眸,輕輕把樹葉拿出來,放進兜裡,又往花音那邊靠了靠。

  花音往上走:「走啦走啦……」

  結果發現山口忠在原地沒動,她回頭。

  山口忠微微用力,反而把她往下拽了點,又回到了剛才的台階上。

  「干嘛……」花音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山口忠再次靠近一些,兩個人的身體快要貼著了,而且她本來就是靠牆的位置,現在山口忠略微轉向,正好把她堵在牆邊似的。

  山口忠聲音含笑:「我們親親吧,花音。」

  他嗓音低下去,在黑暗中黏黏糊糊的。

  花音被抵在牆上,這麼黑的環境中小忠竟然也能准確無誤地捧住她的臉,花音的位置比平時高一些,下意識攬著他的脖子,臉只需要仰起一點點。

  山口忠摸摸她的腦袋,把手掌墊在她的後腦勺和牆中間。

  呼吸間的距離驟然拉近,黑暗中山口忠的臉看不分明,只能感受到唇齒間的溫度,花音感覺自己後腦勺的手掌用了力度,輕輕接觸的唇變成碾磨似的貼著。

  ……濕漉漉的,呼吸的空間都沒有。

  花音腰塌下去。

  很快又被山口忠圈過去的手臂支撐住。

  另一只手還牽著,安靜中她聽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一聲聲的。

  「……」

  樹葉掉下去了嗎……她莫名想到。

  退無可退,她張嘴不輕不重地在山她嘴巴上咬一口,山口忠知道她的意思了,又頂了頂唇,才戀戀不舍站直,一只手還在她腰上不放開。

  花音抬手,碰碰山口忠腦袋。

  第一下沒摸准,只摸到了側邊,山口忠一動不動,任由她往上摸索,尋找樹葉。

  摸到了之後,她還驚奇:「居然沒有掉下去。」

  山口忠又去牽她手:「挑戰繼續?」

  兩個人繼續往上走。

  推開天台的門,眼前明亮起來,花音第一時間檢查山口忠頭頂上的葉子,發現它毫發無損之後,開心宣布:「挑戰成功。」

  山口忠:「獎勵是什麼?」

  「獎勵你請我吃晚飯吧。」花音輕快轉身,頭發掠在他肩膀上。

  她走向天台邊緣,踏上底部的墩子,視野在剎那間開闊起來。

  湛藍的天空下,萬物都顯得渺小,遠處操場上的人群和螞蟻似的聚集,發令槍聲隔著距離傳來,模糊得像夏天的耳鳴,反而襯得天台更加安靜了。

  山口忠站到她身旁,很安靜。

  他穿著寬松的白色T恤,風掠過時布料緊貼上身,勾勒出少年人清瘦而結實的輪廓,隨著運動量的增加,他的肌肉線條越來越明顯,是看著就會有心動的感覺。

  花音挪過去一些些,本來就比他矮,垂首時視線就直勾勾落在他腰上。

  山口忠也順著往下看,發覺衣服幾乎是黏在胸腹上,連忙伸手抻了抻,但是毫無作用。又看到花音的眼神挪都沒挪,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他臉忽然就紅了。

  花音:「……」

  原來衣服緊身一點也會害羞嗎。

  伸出一根手指,她戳戳他的腹肌。

  之前她也總是戳戳他,不過一般是臉,軟軟的像棉花糖,有時候是手臂,更多是骨頭的觸感,偶爾也戳過後背,順著細長的脊骨往上。

  腹肌摸起來的感覺不太一樣。

  指腹隔著布料,摸上去是軟軟彈彈的手感,比臉肉要緊實,又比手臂有彈性,像是硬質彈簧,指尖只能壓下去一點,很快就被彈出來。

  山口忠似乎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他的身體在她指尖觸上的剎那便繃緊了,像一張拉滿的弓。

  隔著薄薄的濕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腹肌的輪廓瞬間收縮,變得更堅硬了些,像是彈簧蓄滿了力。

  一聲很輕的抽氣聲傳來。

  花音抬頭,就看到他的脖頸和耳後都迅速漫上一層緋紅。

  他下意識地想後退,腳尖都微微挪動了些,但很快又頓住,甚至微不可察地把腰身繃直。

  本來還是垂著頭的,察覺花音又抬起眼,他的眼神有些慌亂地飄向別處。

  好像因為她越界的動作,原本開朗了些的小狗又變得羞怯起來。

  花音彎彎眼眸。

  然後,整只手掌都靠了上去。

  溫熱的掌心徹底覆蓋住那一小塊緊繃的區域,瞬間的接觸讓山口忠顫了顫。

  掌下的肌理在她貼實的瞬間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仿佛在抵抗,又或是緊張地回應她突如其來的親密。

  隔著薄薄的布料*,那份略高的體溫和清晰無比的肌肉紋理毫無保留地傳遞到花音的掌心。

  甚至能感受到山口忠激烈的心跳,咚咚咚地撞擊著她的手掌。

  原來男孩子的身體是這樣的……

  和她柔軟的完全不同,蘊藏著一種內斂而蓬勃的力量感。

  「花音……」

  山口忠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點可憐的,求饒似的尾音。

  他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成了拳,指節微微發白,有些緊張似的。

  「好摸。」

  花音感嘆,「好舒服。」

  她抬眼看向他撲閃閃的眼眸,忍不住問,「還可以摸嗎?」

  山口忠別過臉,臉紅得像是要滴血,唇抿在一處。

  花音笑出兩個小酒窩:「可以嗎?嗯?」

  故意湊近,就像是要親上。

  她手還按在他腹部,雖然問來問去,但是完全沒有撤開的意思。

  「可、可以……」山口忠難得又磕巴了一下,眸子慢慢回轉,還是不敢看她眼睛,只盯著她酒窩的位置,「我說過…花音可以隨便摸的……!」

  「哦∼」

  花音笑眯眯再傾過去一些,啄了下他的下巴。

  「小忠好乖哦。」

  山口忠感覺自己耳朵嗡嗡的,渾身的血液都加速了,呼吸亂得像是在排球場上打到了第5局。

  他終於忍不住,抬起微微顫抖的手,輕輕覆蓋在花音貼在他腹部的手背上。

  不是推開,更像是笨拙地按住,阻止她進一步的動作,又或是……只是想觸碰她。

  「別……別摸了……」他聲音更低了,帶著難為情的喘息,「……很癢。」

  花音歪頭:「癢嗎?」

  她彎曲手指,像只小狐狸:「那我幫你撓撓。」

  彎起來的指尖都陷進布料裡,移到他腰側,不像是撓癢癢,反而像抓握。

  「……」山口忠頭頂又在噗噗冒蒸汽。

  他想躲又忍住,暈乎乎的:「……花音!!」

  花音剛想說話,被兜裡的手機鈴聲打斷。

  她拿起手機:「喂?」

  按在腰上的手拿來,那裡的觸感漸漸消失。

  山口忠則徹徹底底松了口氣,仿佛想把身體裡的熱氣都呼出去。

  他肩膀和腰身都松弛下去,彎下腰靠在花音肩膀上。

  少女的肩膀沒有肉感,有些硌人,視野裡是少女的白襯衣和制服裙,拉到大腿處的白絲襪只能看到一小截。她還在打電話,聲調輕快。

  跟剛才不一樣……

  山口忠忍不住想,她和他講話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聲音會更甜些,也更黏糊,很可愛,像蜜糖。

  感覺到花音抬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山口忠還沒平復的心跳又開始砰砰作響了。

  他忍不住去牽她垂下去的手。

  她終於和別人聊完了,側過來貼貼他的耳朵,又不滿足似的親了下他的耳尖。

  山口忠臉燙燙的,想抬頭,就聽到她說。

  「我們去操場,有事。」

  隨即又變成之前那種蜜糖似的甜甜的語氣——

  「下次我還要摸摸小忠哦∼」


第57章

  「200米還好啦,就一圈。」

  換完衣服之後,花音牽著山口忠往操場那邊去。

  「明日山在操場吧?」他問。

  花音:「不要高估宅女的體力值的說。」

  要知道明日山緒裡上學期體育掛科了,補考兩次才過。

  操場上還是那麼人聲鼎沸,班長在班級接待處給大家衝葡萄糖水,旁邊坐著的那個藍毛戴眼鏡的人……是會長吧?

  花音看過去:「看上去好斯文。」

  聽說他是剛入學沒多久就讓前任會長自請退位,越級當上會長之後,學生會的前輩們竟然也沒有反對。從四人五足的事情來看,這位會長大人在學生會估計是獨攬大權吧。

  山口忠也轉眸瞥了眼,又不經意似的快了半步,正好遮擋住花音的視線。

  花音發覺,有懷疑是巧合。

  她故意頓住腳步。

  正好山口忠也立刻停下了,還把已經邁出去的那一步退回來,又恰巧擋在會長面前。

  花音:「小忠擋住我干什麼?」

  「……」山口忠眨眨眸,帶著害羞的坦率,「不想花音看。」

  那種直勾勾的目光,不可以。

  他知道花音只是好奇,但是他就是很小氣。

  而且會長很多花邊新聞的,聽說不僅有女生跟他告白,男生也有,特別招人喜歡。

  「是那種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想要接近的類型呢∼」他記得路過時聽到女生這麼討論。

  想到這裡,山口忠頓時警覺起來,牽著花音跑到看不到會長的地方。

  花音:「……」

  怎麼比鬼屋裡還緊張。

  這時候廣播裡正好播報,還有15分鐘開始女子組200米競速跑,花音趕緊熱身。

  她好久沒做熱身動作了,步驟都有些忘記,就隨意拉拉腿,舒展手臂旋轉上身。

  山口忠就在旁邊看著,又把手機拿出來。

  花音聽著哢嚓的聲音,略微無語:「拍太多張,小忠都看不過來了。」

  山口忠認真舉著鏡頭,應該是在錄像。

  花音配合地歪歪頭,演戲:「謝謝你的采訪,請盡情提問吧。」

  山口忠從手機後面露出半張臉,彎彎的眼睛:「花音現在在想什麼?」

  花音沉吟:「……這個嘛,在想待會兒跑步的事。」

  山口忠跟記者似的:「關於名次嗎?」

  花音:「不,怕跑得太醜,全被你拍下來了。」

  山口忠:「根本就不醜呀。」

  花音:「……」算了。

  她認真交代:「總之拍了也不要發給別人看。」

  等她站在起跑線的時候,發現自己班級裡很多人都在觀眾席加油鼓勁,緒裡和班長也在。

  最顯眼的是山口忠,他還是站起來的,背後隱隱約約是被遮住的藍毛。

  藍毛往左,他就往左挪,藍毛往右,他就往右挪。

  花音:「……」

  說小忠怎麼不見了呢,原來又去當人形遮擋板了。

  發令槍啪地響起。

  *

  吶喊助威的觀眾席上,會長露出呆滯的眼神。

  他推推旁邊的班長:「你不是說這裡是最佳觀賽席嗎?」

  那為什麼只看得到圓圓的綠腦袋和一撮呆毛啊!

  班長:「是啊,我的視野很清晰啊。」

  會長:「……」

  這個只顧著自己的家伙顯然靠不住,會長只能靠自己。

  他拍了拍前面的人:「喂,可以讓讓嗎?」

  對方回頭:「什麼?太吵了聽不到欸。」

  會長:「哈?」

  你這個眼神分明是聽得清清楚楚吧!!

  而且別以為他沒發現,不管他和參賽選手怎麼移動,這家伙都嚴嚴實實卡在兩者中間的位置,一看就是故意的!

  前面這個綠腦袋還摸出了手機,對著跑道上的身影拍個不聽。

  什麼都看不到的會長,只好通過他的攝像頭來看實況。

  但是……

  這不是都看不清嗎,拉成虛影了,為什麼拍得這麼起勁啊。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綠腦袋忽然抬起一只手,把屏幕捂住了。

  墨綠色的眼眸眯起,一副警惕的模樣。

  會長差點氣暈。

  他轉頭扒拉班長:「我再也不來你們班了。」

  班長敷衍地拍拍他的腦袋:「別吵。」

  會長:「……」好過分!!

  *

  花音跑完的時候,山口忠正好從終點處迎上來。

  他背後是明日山緒裡和班長,以及終於能看到臉的藍毛。

  原來真的是會長啊,花音默默歪頭盯住,感覺…會長的眼神充滿了怨念呢。

  山口忠湊過去,用自己的臉占據她的視野:「花音,還好嗎?」

  「還好……」花音小聲,「就是腿有點酸。」

  山口忠把水擰開遞過去:「慢慢走一會兒,然後才能坐下哦。」

  已經往下蹲的花音:「……」

  等她接過水,山口忠把她拎起來:「走啦走啦。」

  花音捧著水杯,安心掛在他臂彎裡,任由她把自己越拖越遠。並且山口忠好像還微妙地調轉了方向,她的後腦勺對著班長和緒裡那邊,以及從頭到尾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的會長。

  ……這就是小忠的占有欲嗎。

  在山口忠背後,是會長茫然的臉。

  會長:「……我被討厭了嗚嗚。」

  班長笑:「現在才發現嗎?誰叫你風評太差。」

  會長理直氣壯:「誰叫我是萬人迷啊,被那麼多人告白又不是我的錯。」

  班長聳肩:「你的意思是身為萬人迷結果被討厭了嗎?」

  會長:「……反正不是我的錯!」

  ……

  走了半圈,花音覺得沒那麼累了,去換回了校服。

  上身從寬松T恤變成合身的襯衣,她總感覺哪哪都不自在,把胳膊甩來甩去的。

  不小心打到山口忠,他握住她的手腕。

  花音只好動動肩膀:「……」

  感受了半天,她不爽地哼哼,「感覺被衣服綁架了,好想把扣子解開。」

  「……」山口忠連忙搖頭,「不、不可以的……!」

  花音:「嗯……只是想想。」

  現在又不是在家裡。

  感覺小腿襪緊緊包裹在腿上,跑完步後肌肉發酸,更覺得不舒服,花音彎腰拽了拽襪口,讓緊繃的布料松緩一些。

  山口忠也彎腰問:「腿還酸嗎?」

  「還是酸……」花音揉了揉小腿肚。

  山口忠腳步一頓,牽著她走到一棵大樹後的角落,「坐下,我幫你揉揉。」

  花音依言坐在花壇邊緣。

  山口忠頓了頓,而花音直接把腿放在他大腿上,「快按快按。」

  她已經換回了百褶短裙和黑色腿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大腿,山口忠視線像是被燙到似的,指尖落下去。

  先是幫她把抬腿時不小心翻起來一角的裙子拉下去,再遲疑地往下,按在她小腿上。

  山口忠輕輕吸了口氣。

  手掌輕緩地按上她的小腿肚,力道適中地揉捏起來。

  他十指都很有力,花音享受地眯起眼睛,靠在他肩膀上。

  半晌,她動動腿:「大腿,大腿也很酸。」

  按在小腿肚上的手忽然頓住,沒有繼續捏,也沒有往大腿那邊移動。

  花音狐疑地睜開眼。

  山口忠面色糾結,眼神都飄忽了,頭上的呆毛翹來翹去。

  花音不管他,直接捏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重新閉上眼睛:「按吧。」

  山口忠深吸一口氣,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按摩」而不是她裙擺與腿襪之間那一截肌膚上……但指尖的觸感太清晰,細膩溫熱,他忍不住喉結微動,又迅速在心裡喊停。

  眼神往下,盯著她腿襪上的紋路。

  貌似心無雜念。

  花音看著他認真又克制的側臉,忍不住笑了笑。

  陽光照得很舒服,她向後躺過去,腦袋挨在草坪上。

  她忍不住想拱起膝蓋,結果一下子就被山口忠按下去,並且他太著急,沒控制好力度,花音本來已經彎起來的指節被按平。

  花音:「?」

  她坐起來,剛想說話,就發現自己的裙子……已經掀起來了。

  而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的山口忠,啪地往後一倒。

  「小忠?!!!」


第58章

  陽光和煦,風悠悠吹過,四周很安靜。

  山口忠倒在草地上,很安詳。

  花音低頭:「……」

  沒猜錯的話,是剛才她抬腿,正好有風,把裙子吹起來了。

  然後……

  她今天沒穿安全褲!!

  因為今天要去參加四人五足,所以出門的時候直接穿了方便綁腿的長款運動褲,把校服裙裝在書包裡帶過來了,去換的時候也沒覺得不穿安全褲有什麼,反正不會走光……

  花音沉默地低眸:「……」

  她今天穿的是什麼花色來著。

  好像是媽媽之前給她買的草莓波點。

  前面還有她很喜歡的天使小翅膀的圖案,看上去還挺可愛的,花音松了口氣,如果是她之前買東西送了條金魂印花內褲那才是真正的完蛋呢。

  不過金魂怎麼老出那種奇奇怪怪的周邊有沒有人來管管?

  扯遠了。

  小忠還躺在地上,毫無動靜。

  她湊過去,就看到山口忠眼神呆滯地望著天空,手捂著下半張臉。

  指縫裡,有紅色的液體流出來。

  花音目瞪口呆:「小忠你怎麼流血了?!!」

  少女內褲的威力這麼大嗎?

  只是內褲而已誒!

  安全褲也只是比內褲多了四個邊邊的布料啊,不過如果是小忠的話,哪怕是看到安全褲也會啪地倒地然後嘩嘩流鼻血吧……這麼說來,是小忠的錯,不是內褲的錯,她的內褲沒有錯。

  腦子裡還在胡思亂想,花音手上還在到處翻紙巾。

  好死不死剛換的衣服裡面根本沒有准備紙巾,而全身上下也沒有可以用來堵鼻血的東西,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大腿處的腿襪。

  「……」花音頓住,隨即又否決了。

  把腿襪撕下來給小忠擦鼻血的話,小忠可能要失血而亡了。

  「先起來。」她扶著山口忠的肩膀。

  山口忠晃晃悠悠起身,眼睛緊閉著,肩膀還抖了抖。

  ……一副睜眼就會看到魔鬼的樣子。

  「沒事的,應該一會兒就止住了。」他不睜眼都好像知道她的慌亂,語氣輕松地安慰她,「之前被球砸過,當時流了好多血呢,而且很痛,現在一點都不痛。」

  花音拍拍他後腦勺:「快低頭。」

  然後毫不客氣地把山口忠的T恤下擺掀起來,接住快要污染草地的鼻血。

  山口忠垂首,總算睜開眼睛了,看著白T恤上的血點子密集增多。

  山口忠:「……」

  感覺好奇怪。

  其實只看到了一眼而已,不知道為什麼整個腦袋都好熱,是那種被隊友的大力跳發砸中後腦勺,瞬間腦子嗡嗡的感覺。

  山口忠一只手撐住一副下擺來接著滴滴答答的鼻血,花音牽起他另一只手,他掌心有血,黏黏糊糊的,還是溫熱的,染紅兩個人的指縫。

  「……不要牽。」

  花音搖頭:「就要牽,感覺特別帶感。」

  有黏糊糊的血,很像經歷過很多生死大事後,還並肩站在一起呢!不過想到這是鼻血,還是因為某些有點尷尬的理由流的鼻血,那種熱血感忽然就消失了……

  可惡啊。

  兩個人快步往校醫室那邊走,花音轉頭看他。

  山口忠眼睫顫顫的低下去,下半張臉沾了血,在下頜線處劃出痕跡。

  流血時是躺著的姿勢,有幾滴濺到了眼下,和雀斑混在一起,襯得他皮膚更白。

  ……這也算戰損版小忠吧,咳。

  確定流血的速度漸漸慢下去,花音提著的心也松了松。

  「我剛才……」山口忠忽然吶吶道,「就看到了一秒鐘……不,半秒鐘!」

  他發誓他立刻閉上眼睛的!

  花音不在意這些,就當是穿了比基尼嘛,反正就是布料而已,看的人又不是別人,而是純情的小忠,小忠也不是故意的。

  她隨口:「嗯,你有看到小翅膀嗎?」

  山口忠愣:「什麼小翅膀……?」

  花音:「就……天使翅膀的花紋啊。」

  草莓波點只是點綴,天使翅膀才是整條內褲的美感所在好吧!

  山口忠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內褲的花紋,頓時感覺自己鼻尖一熱,血流速度又增快了。他連忙把腦子裡畫面撇開,但是事與願違,越不想記得的東西反而越清晰,包括本來沒有看清楚的花紋。

  「沒看到!」山口忠連忙搖頭。

  他是真的沒看到,畢竟很快就閉眼了。

  花音「哦」了聲,「中午吃什麼?」

  山口忠,「……欸?」

  山口忠本來還在尷尬,話題轉得太快,他思緒被帶走:「去吃食堂吧。」

  烏野是有食堂的,但平時他們倆都是帶便當,很少去吃。

  花音:「我想吃炒面呢,擠滿番茄醬那種。」

  山口忠不確定道:「待會可以去看有沒有賣的。」

  ……所以為什麼忽然在他流血的時候聊吃飯,還要番茄醬。

  花音則認真點點頭,暗道果然不聊內褲的事,小忠就沒那麼緊張了呢。

  血流速度肉眼可見地變慢了,好神奇!

  *

  雖然他們聊得亂七八糟,但腳步可不慢,很快就到了校醫室。

  校醫給山口忠處理鼻血,問:「怎麼弄的,流這麼多。」

  「……」

  「……」

  兩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一瞬。

  花音:「……呃,天太熱了。」

  山口忠點點頭。

  校醫:「我信了,你先別動。」

  花音跑去小賣鋪買了濕巾,回來的時候已經處理好了,就是胸口和衣服下擺大片的紅色,看上去觸目驚心。

  看她進來,花音抽出濕巾給他擦臉上的血,山口忠坐在椅子上仰起頭。

  花音的手指隔著層濕潤的紙巾蹭在他臉上,他下意識閉起眼睛往反方向蹭,花音感覺自己就像給小時候的悟空洗臉似的,乖巧得不行。

  她忍不住捏捏他的臉。

  於是乖乖的小忠又在她手心蹭了蹭。

  花音剛想笑,就聽到醫生重重清了清嗓子。

  「我還沒走呢。」醫生幽幽道。

  花音:「……」

  山口忠悄悄抿唇。

  她把濕巾扯了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醫生醫生醫生!」

  忽然有人闖進來,慌忙大喊,「有人流鼻血了!」

  醫生嘖了聲:「今天有這麼熱嗎?」

  花音回頭,正好看到衝過來的宇佐美瑞希,以及捂著鼻子的內卷昂,血珠從他指縫裡溢出來。

  山口忠連忙站起來給他讓位置,內卷昂痛得臉都皺起來:「謝謝你哦。」

  等醫生拿棉球給他處理的時候,宇佐美瑞希才看到站在旁邊的花音。

  花音打招呼:「學姐,好巧。」

  宇佐美瑞希:「白河學妹……」

  醫生輕輕觸碰內卷昂的鼻梁:「怎麼弄傷的?」

  「……」

  「……」

  這次陷入沉默的是宇佐美瑞希和內卷昂,花音在旁邊偷偷豎起耳朵。

  宇佐美支支吾吾:「我給他當模特,把腿放在椅子上……」

  醫生了然:「哦……看到不該看的了吧。」

  「那倒不是。」內卷昂齜牙咧嘴,否認得很快,「是我幫她調整動作,彎腰的時候她一膝蓋頂在我鼻子上了,超痛的——!」

  宇佐美瑞希內疚地抿抿唇:「醫生,嚴重嗎?」

  醫生:「還好,流血量沒有剛才那個多。」

  花音:「……」

  看來草莓波點內褲的威力還是太大了。

  從醫務室出來之後,路過的同學看到山口忠,頓時瞪大了眼睛。

  花音轉頭:「……小忠的衣服太嚇人了。」

  全都是血,看上去像是打架鬥毆進醫務室了似的。

  不過山口忠這張臉看上去完全沒有不良的感覺,哪怕是剛才染了血的戰損版,也只是增加了虛弱和易碎感,只能代入誤入□□地盤然後被揍一頓扔出來的無辜路人。

  山口忠撓撓頭:「感覺得換一件衣服才行。」

  「給家裡打電話?」花音提議。

  現在還沒到放學的時間,門口有保安,他們出不去的。

  山口忠:「但是我爸媽都在上班。」

  花音想了想,有了主意。

  *

  「感覺不太好意思……」山口忠捏著手裡的T恤,扭扭捏捏,「我真的能穿嗎……?」

  花音點頭:「我穿著跑步的,正好大兩碼,你穿的下。」

  穿是穿得下……但是穿女朋友的衣服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不到一個小時之前花音才穿過欸……肯定有她身上的味道吧。

  而且干干淨淨的衣服,被自己弄髒了就不好了。

  山口忠感覺自己比流鼻血那會兒更緊張了,他摸了摸還不太自在的鼻子,生怕再次流鼻血,對著花音的T恤犯難。

  花音狐疑地盯過去:「小忠是嫌棄我穿過嗎?」

  山口忠立馬:「沒有!才不是!」

  花音催他:「那就快穿。」

  衣服放在教室裡,現在也沒什麼人經過,兩個人索性就沒有特地去體育室換衣服了,山口忠站在門後面,花音背對著他,聽著後面窸窸窣窣的十幾秒就已經換好了。

  她轉過頭,山口忠羞赧地別過臉。

  雖然買了大碼,但穿在山口忠身上還是稍微有些小了,特別是胸口還有粉裙子米菲兔的圖案,他雙手還不自覺拽著衣服下擺,想要把它拽的長一些。

  這個綠頭發的家伙癟著嘴,看上去有些委屈。

  花音噗地一聲笑出來。

  她多看了幾眼,還是忍不住說:「頭一次感覺小忠那麼大只。」

  山口忠扯扯領口,臉紅:「是花音個子太小了。」

  他這麼出去會被看出來穿得是花音的衣服吧!

  看他對著窗玻璃照來照去的,花音走過去推他:「走啦走啦,去吃炒面。」

  山口忠認命地走出了教室。

  迎面就看到戴著耳機走過來的月島螢,他看到山口忠,微微愣了一下。

  隨即嫌棄地挑眉:「你們倆這是玩的什麼換裝play嗎?」

  山口忠:「……」

  他就說肯定會被看出來的!


第59章

  好在食堂沒什麼人,不然小忠真的會躲回教室裡。

  走了一陣之後,他也漸漸調整過來了,在路人投過目光的時候,至少沒有把雙臂交叉在胸前,或者干脆躲在花音後面。

  不知道什麼原因,有些窗口沒開,燈是熄著的。

  花音一個個走過去,沒有看到炒面。

  山口忠站在他之前看到過炒面的窗口,歪頭看看。

  裡面的炒面好像換成刀削面了,都是很寬的面條。

  大叔招招手:「來吃刀削面啦,有酸湯的。」

  山口忠有些不好意思拒絕,轉頭看花音。

  花音把他拉走,脆聲回應:「不用啦大叔,我們有別的選擇了。」

  「沒有炒面欸,那麼我吃什麼?」山口忠小聲問。

  花音左瞧右瞧,把他拽出食堂:「我們去外面吃吧!」

  山口忠跟在她後面,手臂被她牽住,垂眼看過去的時候,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

  她跑來跑去地一點都不嫌累,明明參賽之後還覺得腿酸,結果很快就拉他去醫務室,跑去買濕紙巾,帶他回教室換衣服,又來到食堂,最後又拽著他往外面小跑。

  不厭其煩地跟他待在一起。

  山口忠盯著盯著,心裡越發柔軟起來。

  他仗著身高,很輕松地在後面跟著。擰了下手臂,她手掌滑落下去,在她還沒轉頭的時候,山口忠就立刻握住,微微牽緊。

  「門口有保安哦……」他含笑提醒。

  花音勾勾手指,看向旁邊:「所以我們爬牆出去啦。」

  站在院牆附近,山口忠仰頭,然後又低頭。

  他湊近兩步,比比距離:「花音比牆矮好多哦,應該翻不過去吧。」

  「這時候小忠就派上用場啦!」花音理直氣壯地踮踮腳,升高的腦袋碰在他掌心裡,「你得幫我翻出去,不然我就吃不到炒面了。」

  山口忠歪頭:「……」

  目光不經意從她的裙擺上劃過,花音立馬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她伸出兩個手指頭,在山口忠眼睛面前比劃:「為了避免.流血,小忠最好提前閉上眼睛。」

  「我會緊緊閉著的……!」

  山口忠屈膝下蹲,交疊手掌,花音踩在他手上,在他的發力之下徒然升高。

  花音掛在牆上,好在體重輕,還是成功爬到了牆頭上。

  她往下看了一眼:「……」好高!!!!

  緊緊扶住牆上的水泥塊,她喊山口忠:「小忠……」

  「怎麼了花音。」

  山口忠很輕松地起跳,伸手在牆上借力,幾乎是瞬間就蹲在了她身邊。

  她抬抬手:「你先下去,然後接住我。」

  她之前都沒覺得自己恐高的,坐過山車的時候都不害怕。但是蹲在牆上就是另一種感受了,畢竟要自己主動跳下去,會忍不住想像臉著地的慘狀!!

  山口忠很聽話地落地,轉身向她張開手。

  「站在這裡可以嗎?」

  花音顫顫:「再……再往後一點。」

  山口忠調整位置,仰頭看她:「別怕,我會接住的啦。」

  光落在他臉上,把他墨綠色的眼眸照亮,鼓勵的眼神看向花音。明明穿著不那麼合身的衣服,胸口還有高校的粉色裙子米菲兔,但這時候的小忠莫名很有安全感。

  花音手掌松開,跳下去——

  她被接住,但因為力度太大了,不受控制地往後倒。

  背後是綠化帶的枝丫,滾過去的時候,山口忠的手臂護在她背後,沒有受傷。

  花音摸摸地面:「還好是干的,不然衣服又要弄髒了。」

  山口忠托著她的腰,額發上沾了草屑,呆毛也混在草堆裡,縮著肩膀的姿勢就像一只潦草小狗,頭發線條亂飛那種。

  花音剛想坐起來,就聽到風紀老師的聲音。

  「那邊什麼動靜,又有學生跳出來了——?」

  山口忠想抬頭看,花音比了個閉嘴的手勢。

  這邊離聲音傳出的地方還有些距離,而且綠化帶外面還有幾排樹,應該不會被發現。

  前提是不弄出聲響。

  山口忠的胳膊還環在她腰上,剛才沒覺得,現在安靜下來發現兩個人離得很近,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鼻息,有些癢癢的。

  花音無聲地笑笑,抬了抬下巴,親過去。

  山口忠頓時瞪大了眼睛,想動又怕弄出動靜,只好臉紅紅地盯著她。

  他每次害羞的時候眼睛都很亮,像是蒙著層潤潤的光,看上去很好欺負,但花音知道他也不是完全被動的,實際上要鎮定得多,比如現在——

  腰後的胳膊收緊,山口忠不甘示弱地緩緩低過頭,在她下巴上蹭蹭。

  看到她無動於衷似的彎眸,又不滿足地張嘴,啃了一口。

  花音下意識猛然仰頭。

  哢嚓。樹葉破碎的聲音。

  笑昂像是聽到了動靜,不遠處的腳步聲頓住了。

  「……」

  「……」

  花音瞪過去。

  山口忠只是彎唇笑笑,有點嘚瑟。

  剛才有點痛,肯定有牙印了,花音想摸摸,但又不能抬手。

  等了一會兒,風紀老師的腳步聲走遠了。

  花音坐起來,哼哼:「你把我咬痛了。」

  「……」山口忠用指尖碰她下巴,有些無辜,「只有很淺的印子。」

  花音才不管:「就是很痛。」

  山口忠開始手足無措了,滿臉歉意,「抱歉花音……那我幫你吹吹?」

  花音站起來拍拍灰:「不用,你請我吃飯。」

  其實是她坐起的時候發現自己沒帶錢包。

  「嗯嗯,還有晚飯。」山口忠高興。

  花音看他樂呵呵地湊過來整理她亂掉的頭發,把沾到的草屑細心地挑出去。好看的眼眸就在她面前,專注而耐心,還帶著明顯的笑意。

  完全沒有對錢的心疼,而是高興又可以一起吃兩頓飯了。

  花音捏他臉:「……笨蛋。」

  山口忠動作頓了頓,表情懵懵的,然後很快又變成了雀躍,一副「雖然不知道花音為什麼又說我笨蛋但是花音說的都是對的」的純良表情。

  炒面店就在學校附近,很快就到了。

  花音把番茄醬擠到一半,忽然頓住:「……」

  山口忠抬頭看她。

  花音:「所以吃炒面為什麼要放番茄醬。」

  而且店家居然還真的提供了番茄醬……她說為什麼剛才服務生的眼神有點驚訝呢。

  山口忠也懵:「對哦,為什麼要放番茄醬。」

  花音:「算了,放都放了。」

  她咬了口沾了醬的面湯,「味道還可以哦,小忠要試試嗎?」

  山口忠有點猶豫:「我不太喜……」

  「不,你非常喜歡。」花音直接交換了兩個人的餐食。

  她吃了一口,果然辣醬和炒面才是絕配嘛!

  山口忠看到她笑,低頭乖乖咬著甜味炒面,又忍不住大喝了幾口水。

  他苦著臉:「味道好怪。」

  花音裝作沒聽到,大口吃辣醬味炒面。

  ……

  吃完飯,也不想回學校。

  花音:「小忠小忠。」

  山口忠抬頭:「嗯嗯?」

  花音勾勾手指:「小忠小忠小忠。」

  山口忠湊近一點:「嗯嗯。」

  花音戳他臉:「小忠小忠小忠小忠。」

  山口忠逆著力度靠過去:「怎麼了?」

  「我們去電玩城吧小忠。」花音用力戳,臉卻漫不經心看向窗外。

  山口忠眨眨眸,「去玩噗喲噗喲嗎?」

  想到自己屢戰屢敗的游戲戰績,花音握拳:「噗喲噗喲是我最擅長的游戲了,打敗了我哥哥幾百次哦,我要一雪前恥!」

  到達游戲城之後——

  山口忠默默撓臉:「一不小心就……」

  「不許說了。」花音面無表情捂住他的嘴巴。

  山口忠眨眨眸,坐著一動不敢動。

  花音盯著游戲機頁面,小忠的分數比她多了整整兩倍啊啊啊!!

  「小忠,你應該去打電競。」她吐槽。

  山口忠:「我打不過阿月……」

  花音:「……」

  什麼意思啊喂。

  不是小忠太強,而是她處於食物鏈底端?!

  那白河勝之為什麼能輸給她那麼多次……也可能是哥哥演技高超吧,畢竟每次都是撐著下巴隨便按幾下,然後說自己真的盡力了。

  在哥哥面前嘚瑟了好幾年,原來她才是真正的游戲菜鳥……!

  花音站起來:「我們換個游戲!」

  兩個人玩了一下午,幾乎把這裡的游戲機玩了個遍。

  從花音全敗到最後能和山口忠五五開了。

  當然……不是她技術提升了,是小忠掌握了放水的技巧。

  一邊放水還一邊誇她技術精湛,語氣真誠得不得了,她就算轉頭也只能看到小忠臉上誠懇而開心的笑容,以及閃亮亮的眼眸,切實的崇拜與喜歡。

  花音:「……」

  她想起來某次她問小忠,為什麼喜歡她。小忠說沒有原因就是特別喜歡。現在看來八成是真的,現在她游戲打得那麼爛,他還能用那麼blingbling的*眼神盯著她!

  ……赤裸裸的偏愛。

  花音把手柄放到一邊,哼哼唧唧靠過去。

  用腦門砸他肩膀。

  山口忠愣了愣,摸摸她後腦勺,「不玩了嗎?」

  「好喜歡小忠,想玩小忠。」花音隨口亂說。

  山口忠舌頭瞬間打結了,腦海裡瞬間浮現之前搜索「情侶必做事項100條」中的那些不正經的游戲,比如「穿女朋友的衣服」「讓女朋友給自己扎頭發」「綁起來親親」之類的……他臉騰地一下熱起來。

  花音還在一下下磕著他的肩膀,山口忠已經徹底呆滯了。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他磕巴:「要不先回家……」

  他肩膀下意識收緊,鎖骨凸起來,花音腦門一疼。

  她捂著腦門,抬頭看山口忠。

  山口忠已經一副暈乎乎的模樣了,根本不敢看她,連脖子都泛紅。

  花音:「……」又想到什麼啦。

  直接沒搞明白山口忠的害羞機制,她都想鑽進他腦子裡去看看了。

  外面的天暗了下去,不知不覺玩了一下午呢,花音伸了個懶腰,往外走。

  「該吃晚飯啦小忠。」

  *

  吃完飯之後,兩個人往家得方向走。

  接近十月的天氣暑氣消解,夜風都透著涼意,兩個人的影子在路燈下由長變短,又由短變長,掠過柏油路上的白線。

  花音這時候才覺得累,揉了揉眼睛。

  她靠在山口忠手臂上:「……好困。」

  「我背你吧!」山口忠停下。

  花音擺擺手:「不用,馬上就到了。」

  山口忠已經在她面前半蹲下去,回頭看她:「還要走一段呢,我可以背。」

  尾音都往上揚,不可控的高興,看上去就是想背她而已。

  花音跳上去,山口忠很輕松地把她背起來。

  他還特地顧及了她的裙子,把它全部撫下去,隔著布料兜住她的大腿。

  花音低著腦袋,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耳朵貼在他頸部。

  熱乎乎的,有些癢。

  貌似可以聽到小忠的心跳呢,花音抬了抬眼。

  柏油路上兩個人的影子重疊,融合成一團,密不可分。

  她把手掌伸過去,碰了碰他胸口的位置。

  他心跳很有力,一下下的,震著她的手心,奇妙的感覺。

  「是太累了嗎?」花音小聲問。

  山口忠搖頭:「不累……是因為和花音靠得很近,忍不住心跳。」

  「……坦率的小忠更可愛了。」花音輕笑。

  山口忠把她往上掂了掂,沉默幾秒:「在花音面前,總是忍不住袒露自己。」

  好讓花音更明白自己的心意,對自己多一點喜歡。

  他聲音很輕,像是呢喃。

  耳畔的心跳由一道變成兩道,漸漸頻率一致,在靜默的暗色中沉沉響著。

  「明天……」

  花音晃了晃腿,翹起唇角。

  山口忠偏了偏頭,把耳朵再度和她的貼緊,「明天……?」

  「不是明天。」

  花音感受著他耳朵的溫度,眼眸低下。

  她看到地上的影子在路燈下拉長,順著白線向柏油路的盡頭延伸,在下一個路燈的光團下變淡,又有同樣的影子被映照出來。

  如同白天與黑夜的交替,跨越過時間。

  「是以後。」

  「以後也都一起吃飯和玩游戲吧!」

  哪怕是嘗到甜味的怪異炒面,和一直輸下去的噗喲噗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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