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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麻藥俱樂部》作者:ひちわゆか【完結】(下 TOKYO JUNK系列 )

《麻藥俱樂部》作者:ひちわゆか【完結】(下 TOKYO J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醉罪夜 您是第3780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醉罪夜在饅頭店賣饅頭賺到現金4Ds幣.


ACT 10

   佐倉悠一和柩同樣是打工狂,但會在衣著打扮上不惜砸下鉅資這一點,和柩完全不同。
  他有個比他年長的女資助者,衣服都是由她出資購買的,但是只佰鞋子,悠一總是自己選購。柩也是對鞋子特別挑剔的類型,兩個人一起去買東西的時候,不是逛鞋店就是書店。
  書也是兩人共同的興趣。悠一因為讀書的嗜好而選擇在書店打工,柩則是將打工薪水的三分之一,全都奉獻給建築設計的書或寫真集了。
  他們先逛丸井百貨,再晃過西式百貨和PARCO,最後終於在東急本店找到中意的鞋子。
  「我想吃冰~」
  「我要喝可樂……」
  太陽已經快要西沉了,可是氣溫卻依舊沒有轉涼的跡象。
  從這裡只要步行一段路就可以到DAYTONA了。
  忽地,不經意地瞥向道路另一頭的柩,驚愕地停住了腳步。
  「啊……!」
  在人行道等出租車的淡紫色西裝似乎是……。
那個人……是矢島!
「……阿岡?怎么了?」
「啊,沒事……」
被悠一催促,柩踏出腳步,不過還是覺得在意,而往後回看。
矢島招了一輛出租車。此時皆美從他身後追了上來。出租車載著兩人離開了。
「喂,阿岡?」
數步之前的悠一訝異地回頭。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有事要辦!」
柩朝悠一叫道,跑著穿越馬路。
矢島和皆美都不在的話——敵人至少減少了兩個。這是從鳥居那裡探聽情報的大好機會。
柩有些興奮地跳上電梯,然後按下汝谷第一大廈503室的門鈴。
鳥居馬上就來應門了。
「咦?好難得耶。你穿的是制服?」
「啊?嗯……有沒有我的指名?」
柩隨便問道。……要是真的有的話,也只是傷腦筋而已!
「沒。今天很閒哪!」
鳥居搔著他的痘痘臉。
  「剛才矢島先生來了。你沒有遇到嗎?」
  「沒有啊?」
  柩裝傻地偏了偏頭。
  「啊,昨天晚上有聯絡耶。你認識的那個自由記者。」
  是草剃。後來就馬上聯絡了嗎?真是熱心工作的傢伙。
  「我下次要和他見面。只在電話裡聊了一下而已,他真是個好人呢!是叫草剃對吧?他說他在報社有認識的人,還說我是很適合當記者的料耶。他說他很期待我的將來喔!」
  嘿∼哦∼。什么期待你的將來,那個臭老頭真能辦。要是這傢伙適合當記者,連猴子都能當了……。柩一面微笑著附和,一面在肚子裡拚命咒罵。
  「報社是不錯啦,可是畢竟只是個上班族吧?我啊,還是想當那種自由記者,不斷出書然後拚命大賣,這才是我的理想。」
  「哦∼」
  「到那個時候啊,你就可以炫耀說你認識我了。」
  真是多謝了……。柩差不多快受不了了,他尋找轉換話題的契機,看了看手錶。
  「已經六點了啊?……真閒呢!」
  「有時候會這樣。忙的時候電話響個不停,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不過,平常都是從八點左右才開始忙起來的。」
鳥居的肚子「咕嚕嚕∼」地響了起來。他嘟起嘴巴,將手交叉在後腦勺。
  「嘖!都是因為董事長和皆美,害我沒吃到飯。董事長啊,和皆美大吵了一架,兩個人叫罵得可凶了。」
  「吵架?」
  「我也不清楚,老樣子的情人吵架吧?董事長吼著要分手什么的。」
  「喔……」
  那是吵架之後囉……?柩偷偷想道。
  可是,皆美到底覺得矢島哪裡好了?真是教人搞不懂。雖然喜歡哪種人是個人自由啦!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店?我去買吃的。」
  鳥居把錢包塞進後褲袋裡,站了起來。
 「嗯,好啊!」
 「我把電話切換到電話留言,不要接喔。我五分鐘就回來。」
 「OK!」
 柩假裝在物色雜誌,目送鳥居出去。
 「拜託了∼」
 關上了門,還慎重地從外頭上了鎖。
 柩趕快跑到玄關,鎖上門鏈。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進來而沒發覺了。
  鳥居沒有鎖上辦公室的門。
  為了慎重起見,柩用手帕卷在手上,輕輕轉開門把。
  那是間約四迭大的狹小房間。一張灰色的辦公桌,十四寸的小型電視。縱長的灰色櫃子裡,收著打掃用具。
  桌子上有三台電話,小小的架子上排著四冊書背寫著「顧客名單」的藍色檔案夾。
  稍微翻了一下,上面羅列著暗號般的英文字母。完全看不憧。他們好像相當慎重的樣子。柩一面感到佩服,一面繼續搜尋抽屜裡的東西。
  他正想打開最下面的大抽屜,卻發出「喀」的一聲卡住了。
  (鎖住了。)
  底下算上來第二個抽屜幾乎是空的。最上面則是紙類。塑料制的黑色托盤上放著剪刀、美工刀和簽字筆。
  正想關上抽屜時,柩突然想起打工處的店長辦公室的抽屜托盤底下,經常收苦寄物櫃和店裡的鑰匙。
  如法炮製,結果裡面真的有鑰匙串。說是一串鑰匙,一共也只佰三把。
  柩確認手錶上的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鐘……再磨蹭下去,鳥居會回來的。
  第二次插進的鑰匙,打開了桌子最下面的抽屜。
  裡面會有什么?是迷幻藥嗎?還是其它的……?
  柩興奮地拉開抽屜,裡面的東西是——。
  「……8厘米!?」
  8厘米攝影機和四、五卷錄像帶。
  「什么嘛……。這種東西不要鎖在抽屜裡好不好?」
  柩把其中一卷錄像帶從盒子裡拉出來,可是上面也沒貼卷標,只是片平凡無奇的錄像帶。
  覺得撲了個空,柩失望地想將錄像帶放回去,此時玄關傳來了「咯鏘略鏘!」地巨大金屬聲。柩嚇得跳起了三公尺高。
  「喂!誰啊!把鏈子打開啦!」
  是鳥居。柩慌忙關上抽屜,把臉探出門去人叫:
  「等、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可惡!手在發抖,鑰匙……!
  「快點啦!」
  柩終於鎖好抽屜,正想把鑰匙放回原來的位置,卻赫然驚覺了一件事。
  錄像帶!錄像帶還拿在手上!
  「喂∼!」
  「對、對不起!我現在……現在在廁所!」
  征朝玄關大吼。啊!算啦!沒時間放回去了!
「對不起!我、我有點拉肚子……」
「什么啊,下痢?」
鳥居手上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
「你該不會是露著肚子睡覺吧?」
「呃、嗯,搞不好。」
柩把來不及歸位的8厘米錄像帶深深塞進褲袋裡,「嘿嘿嘿」地裝著笑臉。
「呃……我要回去了。」
「咦?那么嚴重嗎?」
「嗯,有點……好像也沒辦法工作……」
「那也沒辦法哪。我還幫你買了冰說。」鳥居失望地打開手上的塑料袋說道。
「對不起。那,我先走了。」
柩身體前屈著抓起放在沙發上的書包,轉身就要跨步走出去。
「——等一下!」鳥居厲聲叫道。
柩吃驚地站住。口袋裡抓著錄像帶的手,正一滴地滲出汗來。
鳥居朝柩緊張的背影開口了。
 「去把馬桶沖掉。你剛才沒沖對不對?我沒聽到聲音。」
 「啊……啊哈哈……」
 汗水濡濕了全身。
ACT 11

  「錄放機?有是有啦……可是沒接線耶。」
  草剃才剛起床。下巴的鬍渣比平常更加濃密。他搔著睡亂了的頭髮,「呼∼」地打了個子般的大哈欠。
  「借我一下,老頭子繼續睡沒關係。」
  「叫我老頭子?真敢說哪。錄像帶這種東西回自己家裡石,我要睡覺。」
  被草剃用腳搓著背部,柩爬到錄放機前。
  「我家只有一樓有錄放機啦!要是裡面是什么怪東西不就糟了?……啊,LUCKY!發現8厘米放映機!」
  「色情錄像帶?」
  草剃一面搔著背部,一面走到電視機前。
  「才剛起床就想來一發嗎?我早上才睡的耶……」
  「嘿,聽說你和鳥居聯絡了?」
  「嗯。」
草剃叼住香煙,邋遢地用腳拉過煙灰缸。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
「剛才見到鳥居,他告訴我的。」
「你說啥∼!?」
柩被草剃扯住後衣襟,用力往後拖去。
「好、好難過∼!」
「都那樣交代過你了,還給我去!?這個死小鬼!」
「說教等會兒再聽,先看錄像帶啦!人家好不容易偷出來的……」
「什么!?」
草剃突然放手,柩的臉差點正面授上電視屏幕。
「哇!好危險耶!」
「還危險不危險,你啊……」
草剃雙手蓋住了臉。
「貴之一定很辛苦哪……」
「要你管!」
柩終於接好配線,打開放映機的電源。沒有倒轉就按下放映鍵。
錄像帶突然從中途開始了。
﹝啊……啊啊啊啊!﹞
野獸般的慘叫從畫面中流洩出來。
柩盯著畫面,就這樣凍住了。香煙也從草剃的嘴裡掉了下來。
﹝啊!呀啊啊……!﹞
昏暗的畫面中央,三個男人的身體正交纏在一起。
其中兩個是體格壯碩的男人。正中央的是白皙的身體——纖細的、依然帶著少年稚氣的四肢。
他趴在地上,被男人由後方貫穿,另一個人抓著他的頭髮,強迫他跟自己進行口交。
強迫——能夠這么說嗎?根據看法不同,少年看起來也像是歡喜地侍奉著。
畫面的一角,有著橘色的錄像日期。X年12月10日。
﹝嗚……這傢伙有夠緊的……﹞
﹝好好用舌頭!快點!快點!﹞
﹝呣、嗚咽……啊、嗚……!﹞
畫面突然映出少年的臉部特寫。隨著幾乎要發出聲音的猛勢,那張臉噴上了白濁的液體。
「……」
看見那張幾近恍惚的少年表情,柩倒吸了一口氣。
那是——吉川。
  畫面一變,少年的身體變成仰躺。男人將綁在腿上的毛巾塞進少年腰下,讓他抬起臀部。另一個人拿來洗臉盆。他們用洗腸器吸起透明的液體,注入打開的少年臀部。
  ﹝啊、……已、經……要出來了……啊!!﹞
  ﹝還沒、還沒……﹞
  ﹝呼呼呼,好厲害,已經漲得鼓鼓的了。﹞
  ﹝什么啊,又勃起了嗎?啊啊?﹞
  ﹝好……難過……讓我去廁所……!﹞
  ﹝在這裡上啊!﹞
  男人將洗臉盆放到少年臀部底下。
  ﹝來啊、來啊,不是很難過嗎?快點出來吧!﹞
  吉川忍耐著苦悶、汗水淋漓的臉在畫面上映出特寫。粒子粗大的畫面上——半開的唇間,滴下唾液。
  不久之後,白皙的肢體開始陣陣痙攣起來。
  ﹝啊、啊……求求你們……原諒我……!﹞
  ﹝喂,把按摩棒塞進去看看。把他塞住、塞住!﹞
  ﹝會不會死掉啊?﹞
  ﹝不會啦!這傢伙是被虐狂耶。對不對,亨?你覺得很舒服對吧?想要人家對你這么做吧?嗯?﹞
  ﹝啊、……啊啊、……住手……好好……好棒啊……﹞
  ﹝叫主人看看,叫啊!﹞
  ﹝呀!……啊啊!主……主人……﹞
  ﹝哇!嗚哇∼這傢伙真的漏出來了啦……﹞
  胃部深處猛然湧起一陣酸苦。柩冉也無法忍耐,拉開房間角落的暗室隔簾,在狹小的洗手台邊弓起身子嘔吐起來。
  馬上就沒東西可吐了,胃液燒灼著喉嚨。柩一面嗆咳著一面用水洗臉,然後用毛巾連同前發一起擦乾臉,走出暗室,草剃已經把錄像帶倒了回去。
  「你撿到了不得了的錄像帶哪。……還好吧?」
  「……錄像帶收在辦公室的抽屜裡,其它還有……兩三巷。」
  「他們把錄像帶剪輯成看不到其它兩個男人的臉。場所可能是賓館或公寓吧?是被帶進去的……看亨的樣子不像不願意……」
  「這點雖然不清楚……,只是……」
  柩有些嗆咳地說道。一吸氣,肺部深處就一陣刺痛。
  「那兩個男人的聲音……是矢馬和鳥居。」
  「……從日期來看,是亨進入DAYTONAN前吧?」
  草剃打開DAYTONA的名單。名單上附有加注日期的照片。
  吉川的照片是94年12月18日拍的。
  「錄像帶是12月10日……」
  「嗯,是進入DAYTONA之前的。」
  草剃和柩銳利的視線對上了。
  「亨在DAYTONA打工的理由……就是這個吧。亨被矢馬拿這個錄像帶威脅……」
  草剃用手指敲著從放映機裡取出的錄像帶。
  柩望著那巷8厘米影帶。
  吉川果然有不得不在伴遊俱樂部賣春的理由——就算想辭也辭不了的重大理由。
  果然不是為了錢——。
  「看樣子,小鬼的直覺是對的哪。」
  草剃以苦澀的表情抽出一根CAMEL。
  「他會偷出迷幻藥,恐怕也是為了這個。亨想用迷幻藥換回錄像帶。只是交易失敗……被殺了。」
  「……」
  不知是汗還是水的液體由太陽穴流下,柩用毛巾按住那裡。
  就算自己的推測正確,他也一點都不高興。反倒覺得如果沒猜中就好了……。
  要是被偷拍的人是自己——柩打從心底感到戰慄。
  (要是我的話,一定……會殺了矢島再自殺吧……)
  「以母帶而言,粒子太粗了。這是拷貝帶。母帶可能在矢島手裡吧……這片是放在辦公室裡用來威脅亨的,或者自己看著享樂……看這樣子,還有其它被害者吧?」
  草剃恨恨地用前齒咬住香煙。
  「竟然用這么骯髒的手段。這種東西要是被大量拷貝外流的話,一個肯少年的將來就這樣被毀了。如此一來,當然只能任由對方擺佈了……」
  「……我還是要去向警方報案。」
  柩以沉靜但果決的語氣說道,仰望草剃。堅定的瞳孔中充滿了決心。
  「我還是沒辦法撒手不管。——吉川的事還有矢島的事,我要全部向警方說出來。」
  「喂,小鬼……」
  草剃慌了似地眨眼。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還是算了吧!你也看到了?亨一點都沒有討厭的樣子,倒不如說他是高興地搖著屁股。是他自己主動答應對方的邀請。就算因為這樣被拍了錄像帶,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可是,矢島做的事是犯罪。」柩以強硬的口氣說道。
  「小鬼……」
  「……雖然有點過意不去,可是我也覺得吉川有點自作自受。我和他的交情不是多好,也沒有非這么做不可的理由。可是,矢島他們對吉川做的事根本就是犯罪,矢島殺人……殺人總是事實吧?憎恨罪惡而不憎恨人,這種話是騙人的。我……就是無法忍受這種事。」
  「……」
  「……沒關係,你笑吧!你一定覺得我這是無聊的正義感?可是……雖然有點老套,我也不想袖手旁觀,然後一直沉浸在後悔中。」
  柩站了起來,撿起書包。
  「我不會向警方說草剃的事的。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唉……等一下。不是什么事都老實說出來就算好吧?」
  草剃悠哉地說道,柩詫異地回頭。
  草雜點燃新的香煙,朝天花板吐煙,停了一拍後,仰望柩開口了。
  「亨生前把某樣東西托給了小鬼。你沒想到會是迷幻藥,在還給遺族之前查看了一下,發現是冰糖。小鬼的叔叔認識一個對麻藥專精的自由記者,記者說那可能是迷幻藥,所以你決定把它交給警方!……大綱就是這樣。」
  「…草剃……?」
  草剃有些難為惜地摸了摸後頭睡亂了的頭髮。
  「本廳的保安二課有個叫倉田的刑警。他是我高中的學弟……那傢伙一直想檢舉涉谷的麻藥販賣。聽說那一帶是中國黑道的勢力範圍,只要破了這個案子,他就能陞遷成警部補。幫學弟提高薪水……這也不壞嘛!」
  「你……要幫我嗎!?」
  草剃揚起含著香煙的嘴角笑了。
  「賣個人情給刑警,以後就方便多了。」
  「真的嗎!?你不騙我!?」
  「只是,要等這次取材結束之後啊!……小鬼的老好人性格傳染給我了哪。真是……我也太寵你了。」
  這句台詞好像曾經在哪裡聽過。
ACT 12

 在MAX讓草剃請吃飯之後,柩過了十點才回家。貴之還沒回來。他覺得有點鬆了一口氣。
  因為發生過昨大的事,他覺得有點沒臉見貴之。
  那是因為藥物的關係,就像倒霉被狗咬一樣,不去在意比較好……就算明白,還是覺得有點內疚。
  (趕快洗澡睡覺吧……)
  柩在浴室的脫衣場脫下襯衫,發現衣物櫃上放著一條迭好的褪色牛仔褲。
  因為牛仔褲尺寸太大,女傭不確定是不是柩的衣物,所以了放在這裡的吧?因為,貴之沒有半件牛仔褲。
  (啊……糟了,牛仔褲。)
  又忘記了。
  (算啦……。下次再順便拿去還好了。)
  柩以微熱的水沖掉泡沫,忽地背後吹來一陣冰涼的風。
他擦掉眼睛上面的水滴回頭一看,隔著浴簾看見貴之正靠在門上。
「啊……你回來了。」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才。……怎么了嗎?」
「誰送你回來的嗎?」
「嗯。打工地方的人。」
「錄像帶店的?」
「不是那邊的。」
柩一面回答一面關掉蓮蓬頭,用浴巾圍住腰部。貴之雙臂環胸地凝視著柩。
「……幹嘛?」
「待會兒來書房一下。」
「嗯……」
貴之看起來不太高興……是自己多心了嗎?
(要幹嘛啊?人家好想腫了說……)
已經累了,今天只想早點睡覺。
柩一面擦著潮濕的短髮,敲敲貴之書房的門。
「進來。」
  一開門,便飄來淡淡的墨水味。刻意露出天花板上的樑柱,做成閣樓風格的書房裡,三面牆都被高至天花板的書架所包圍。窗邊是厚重的橡木大書桌。小但性能極佳的立體音響組合鑲嵌在左側的牆壁裡,貴之交叉著修長的雙腿,就坐在它旁邊舒適的米黃色扶手椅上。
  「找我幹嘛?」
  「……前幾天你提到的那個草剃。」
  貴之在扶手上撐著下巴,輪廓鮮明的雙眼皮眼睛筆直盯著柩。
  「那個男人,雖然世人稱他為社會派作家或自由採訪記者;可是,事實上,不過是個為了錢不惜威脅他人的下流記者罷了。不是什么好東西。」
  「……為什么突然講這個?」
  「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為什么嗎?」
  彷彿可以看透一切的視線,讓柩心頭一懍。
  「昨天十點左右,你剛好在S公園前面吧?聽說中川正好開車經過那裡。……你好像和草剃在一起是吧?」
  「……」
  「回答我,柩。」
  「……既然知道了,幹嘛還問?」
  貴之責備般的語調讓柩有點不悅,他故意粗魯地回答。
「今天送你回來的也是草剃嗎?你們在哪裡認識的?」
「……」
「在哪裡認識的?」
沉靜的聲音裡,隱含著焦躁的音色。柩舔舔嘴唇回答了。
「……打工的地方。」
「那種打工馬上辭了。我來聯絡。——電話幾號?」
「哪有這樣的……不要擅自決定啦!」
「其它不管什么事我都可以聽你任性。——唯獨草剃不行。」
「為什么?」
「……那傢伙一年前揭發了九曜會協商的內幕。老爺子會病倒,也是為了這件事。」
「……誰叫爺爺自己要做壞事。」
「柩。」
貴之以扼殺感情、卻更具迫力的聲音責備道:「不管怎么說,那都是你唯一的祖父。不可以說親人的壞話。」
「我知道啦……」
柩撇過臉去。
「可是,草剃的事不一樣。貴之有干涉我和誰交往的權利嗎?」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改變說法。我不叫你停止和草剃交往。可是,把打工辭了。」
  「為什么?」
  「不為什么。至今我對這件事都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現在正好是個機會。錄像帶店的工作也辭了,去上補習班。討厭補習班的話,我幫你請家教。」
  「你不要隨便決定好不好!」
  「明年就是考生的人,現在不是打工的時候吧?零用錢不夠的話,就用刷卡的。那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交給你的嗎?……一旦忽略功課,我就不得不向你在米蘭的母親報告了。」
  「我哪有忽略功課?」
  「與其打工打到晚上十點之後才回家,倒不如把那些時間拿來用功怎么樣?」
  「……我的成績又沒退步。」
  「沒錯,可是也沒進步。」
 「——」
  嘴裡儘是苦澀的不滿。
  「你懂嗎?你母親把你托付給我,我有照顧你的責任。」
  「……動不動就講這個。」
  柩氣憤地撇過臉去。
  「我要打工或墮落,反正不管我做什么媽都不會生氣,也不會把責任推到貴之頭上。……貴之在意的,其實不是媽吧?」
  「我不會辭掉打工。而且,我和草剃交往或怎樣,都不干貴之的事吧?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你給我站住。」
  貴之迅速站了起來,制止了他。柩剛完澡的臉頰由於憤怒而泛紅,恨恨地瞪著貴之。
  「幹嘛啦!」
  「對那傢伙而言,四方堂集團是個上好的餌食。……無法保證他不會把我們的關係常成醜聞公開出去。」
  「什么……」
  柩皺起細眉,回顧戀人的臉。貴之的美貌近乎面無表情,無法讀出任何感情。
  「那是……什么意思?……我們做的是那么骯髒的事嗎?」
  「我不是那個怠思。」
  「不就是那個意思!」
  「……我是你的監護人,知道嗎?」
  貴之突然轉換成說教的語氣。
  「在你成人之前,我都有責任。……我不能坐視可能毀掉你未來的任何事情發生。」
  「貴之只是在擔心公司而已吧?」
  柩一臉生氣地這么說道,貴之忽地瞇起了眼睛。
  「公司……能夠取代我的人,比比皆是。你一旦繼承了四方堂,我的職責也就結束了。」
  「……你說什么……」
  「我從以前就一直在想了。你要是入四方堂的籍的話,我就脫離戶籍,恢復從前的性。公司那裡……我可能會暫時代為處理事務,可是等你成人,成長到足以擔當四方堂集團的人物之後,我就將所有的一切交給你並退職。老爺也是這個打算,才任命我當代理董事長的。」
  柩柳眉倒豎。
  「什么嘛!自己獲得自由,然後把所有的責任都寒給我!?」
  「你在說什么傻話……沒有人是這個意思啊!」
  「就是那個意思!誰管你們!我才不要入四方堂的籍!」
  「柩——」
  「為什么要把貴之趕出去,然後由我來繼承這種家不可!我絕對不要!」
  「不是那樣的。你冷靜下來。」
  「我不想聽!」
  「柩!」
  「不要……!」
  像被一陣強風捲起似地,柩被緊緊抱在貴之的胸膛裡了。拒絕而伸出的手被壓制住,咬緊牙關的嘴唇上——落下了親吻。
  「……我愛你。」
  真摯的聲音。柩背過臉去聽著。
  「我……從愛上你的瞬間開始,就已經有了放棄一切的覺悟。不管是地位、金錢、還是其它的任何一切。……我不會把你捲進來。丟臉的只要我一個人就夠了……」
 「什么叫丟臉!?」
 柩的憤怒到達了沸點。
 「所以……你為什么要這樣什么事都一個人決定!那種……那種程度的覺悟我也有啊!」
 「……光是那種心意就讓我很滿足了。」
 貴之的眼睛愛憐地瞇了起來。柩忍不住別過臉去。
 露出那種忍住痛楚般的眼神……好狡猾。柩咬住差點要叫出來的嘴唇,以顫抖的聲音辯道:
 「貴之每次都這樣。……每次都這樣,把我當小孩子看……!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心情!」
 「就是把你當成大人,才會像這樣和你談啊。真是不懂事。」
 「那種說法不就是在把人家當小孩子看嗎!」
 柩氣得揮開貴之的手。
  「——算了。反正永遠都只是在繞圈子。」
  「等一下,柩。」
  貴之用力拉回柩就要離開書房的肩膀。
  「你肯和我約定——絕對不再和草剃見面吧?」
  「——我不要。」
  柩毅然否決。貴之清秀眉毛上的陰影愈來愈濃了。
  「你為什么就不肯乖乖聽話?」
  「不要用那種口氣說話好不好!要和誰交往是我的自由!不要管我!」
  「我是你的監護人,有管教你的權利。」
  「哦,監護人是嗎!所謂監護人,指的就是對未成年少年做出那∼種色情行為的人,是嗎?」
  「我說一句你就頂一句……!」
  貴之終於厲聲叫了起來,柩總算有種出了口氣的爽快感。可是,貴之立刻就昨了咋舌。
  「好。你希望我把你當戀人對待的話,我就這么做。」
  這么一說完,貴之便突然將柩的身體扛在肩上。
  被輕而易舉地扛著帶出書房,柩拚命掙扎。
  「干什么啦!放我下來啦!白癡!」
  「我就讓你不敢再說這種話。」
  貴之用腳踢開寢室的門,將柩扭動掙扎的身體「咚」地丟到床上。
  「哇……!」
  柩的身體在沒有絲毫縐褶的亞麻布床單上一彈,翻了過來。
  貴之飛快地從身後抓住柩的雙腕,用臀部壓住他的小腿。失去抵抗力的柩,嘴裡罵盡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壞話,死命扭動著唯一自由的脖子和肩膀。
  「你干什么啦!白癡!」
  「我太寵你了。希望我把你當做戀人是吧?要當我的戀人,就不許對我頂嘴半句。」
  「蠻橫!暴君!」
  「是君主專制。」
  貴之「咻」地抽下領帶,開始綁起柩的雙手。
  「……!」
  柩第一次被這樣對待。他轉過頭仰望男人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他忘了——貴之在那乍見冷靜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灼熱滾燙的熔岩。
  手腕被緊緊綁住了。
  柩的臉因恐怖而變得蒼白,卻還是逞強地瞪著貴之。貴之也以沉靜的威嚇俯視著柩。
  「怎么樣?想和我約定了嗎?」
 「……死也不要!」
 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柩為屈辱而發抖的嘴唇繼續說了。
 「比起貴之,那傢伙要好上千萬倍!」
 「……很好。」
 床發出了傾軋聲。
 柩把臉埋進被單裡,用力咬住下唇。絕對——死也不發出叫聲。
***
  「柩……?」
  隨著略帶躊躇的聲音響起,熱毛巾被輕輕地敷在脖子上,柩緩緩將茫然失焦的視線轉向天花板。
  貴之擔心的臉正在昏暗的橘色燈光下俯視著他。
  手腕和股間的麻痺,分不清是痛楚還是快樂的殘渣,陣陣作痛著。
  「……」
  柩眼睛眨也不眨地緩緩將視線落向滿是縐褶的床單。因為好像只要一閉上眼睛,灼熱的淚水就會立刻掉了出來。
  貴之用毛巾擦拭柩背後的汗水。將雙腿之間的污穢也擦乾淨之後,輕輕拉起亞麻布被單,蓋上柩的身體。柩在被子裡蜷縮起身子。
  他第一次經驗到這種SEX。沒有絲毫感情交流的SEX。
  手腕被綁住,失去自由地遭到近乎強暴的對待……比起行為本身,竟然與貴之有了這樣的情交一事,更讓柩受到強烈的打擊。
  「……我不會道歉。」
  貴之的男中音彷彿疲憊似地,失去了平常的清澈。
  「你有遭到這種對待的理由。」
  「……」
  柩在直蓋住頭頂的被子裡緊緊咬著嘴唇。
  只覺得悲慘極了。連憤怒的心惰都湧現不出來。——彷彿被黑洞捕捉似地,身心完全沉入黑暗的深淵之中,動也不動。
  「……反正我只是個小鬼。」
  柩無力地呢喃。嘶啞的聲音在被單裡模糊迴響。
  「我搞不懂。就算失去一切……又會怎么樣?又有什么關係?我……才不要什么財產。也沒有繼承家業的意思。我什么都不要——」
  無論如何都想要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待在貴之身邊。只有這樣而已。
  「為什么不行……!」
  硬是壓抑性的感情突然竄至危險區城,柩緊咬住下唇強忍嗚咽。
  「柩……」
  「我……討厭你!貴之這種人……最討厭了……!」
  貴之把柩從亞麻被中拖出,緊緊抱住。在貴之的胸膛裡,由於過分用力的擁抱,柩像個即將溺斃的人般喘息。
  「柩……」
  「……」
  把臉靠在戀人溫暖的胸口,柩像個鬧脾氣的孩子般拚命搖頭。淚流不止。愈是想止住淚水,悔恨的心情就愈是溢滿而出。
  他不期望如此的。讓對方哄著拍撫背部、說著安慰的話、緊緊擁抱、然後自己的鼻子緊緊地在那魁梧的胸膛磨蹭  這樣和幼兒園生石什么兩樣……
  柩咬住豈之古銅色的肩膀,忍住幾乎要發出的嗚咽。
  好煩躁……馮什么心意會這樣  難以傳達?這副肩膀所背負的痛苦和煩惱,我應該也有分擔一半的權利的。
  (我瞭解……貴之說的話,我瞭解。)
  可是,柩的自尊無法允許他接受貴之的要求……在柩的內心,確實存在著即使是對戀人也無法讓步的、身為男人的最後底線。
  「乖孩子,別哭了…柩……」
  溫暖而強壯的手指,抹過濕濡的眼皮下。
  柩咬緊牙關,搖了搖頭。否定自己的眼淚——還有表明自己不願意像這樣被當成小孩安慰。
  「別露出那種表情……」
  優雅的男中音困擾地露出不知所措的音色。
  「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這不是又會讓我想做出別的事來了嗎?」
  柩忍不住笑了出來。貴之立刻急急地一連串發問。
  「會不會病?要不要衝個澡?我帶你去好嗎?」
  「……」
  「想不想喝點什么?果汁……還是啤酒?我拿來給你好嗎?」
  「…貴之…問題一大堆……」
  「是嗎……?是啊!」
  看到表情緩和下來的柩,貴之好像終於鬆了一口氣,也跟著微笑了。那是平常溫柔無比的戀人表情。
「手好痛……被綁住的地方。」
吸著鼻子撒嬌的柩也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平常的語調。
「嗯?哪裡?……不要緊,沒受傷的。」
貴之經經地親吻柩柔軟的手指。
「……我們別再吵架了吧?難得兩個人能在一起……這樣太糟蹋時間了。」
「……嗯。」
帶著些許鹹味的親吻。柩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吻上貴之寬闊的胸膛。
「要不要衝個澡?」
「我可能站不起來。」
「我抱你去。」
柩被輕而易舉地抱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一絲不掛地來到走廊。
光著身體走路,就算是在自己家裡,也覺得羞恥和彆扭。
貴之走過長長的走廊,穿過水滴未干的浴室門口。
貴之把柩放到磁磚地上,調節著水溫,忽地看見放在收納櫃上的褪色牛仔褲。
「看起來很大件哪。SIZE不會不合嗎?」
「啊,那是跟人家借的……」
「……哦?」
貴之的眼睛銳利地一閃。柩赫然摀住嘴巴,可是已經太遲了。
「跟誰借的?」
……衰斃了……。
ACT 13

   翌日來到學校,期末考的成績公佈在職員室而的走廊上。
  「……那也算是一種校園暴力吧!」
  一面聽著亂哄哄地擠在走廊的學生們的阿鼻叫喚,柩嘟噥道。
  「反正二十號就會發成績單了……幹嘛還要站出來啊?」
  悠一靠在窗邊,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老師們是要讓學生看看自己有在工作的證據啊!因為被叫做薪水小偷嘛。」
  昨晚的狂亂留下影響,總覺得全身懶洋洋的柩,在職員室走廊正對面、隔著中庭的二樓窗邊支著下巴。
  (……嗚嗚嗚,腰好痛……)
  以草剃的牛仔褲為契機開始的爭吵,就這樣沒有結果地拖到深夜,柩「被潑出的咖啡弄髒,所以才向他借褲子」的說法,暫時被接受了,可是……。
  疲於舌戰的柩一句「人一老就變得囉嗦哪」觸怒了貴之……。
  「死纏攔打,指的就是這種哪!」
  ……被用力按住,在磁磚地上硬是連續做了兩次。
  (結果……竟然一共做了四次。實在是,饒了我吧……)
  七點,柩就從床上被挖起來,貴之冷冷地丟下一句「今天不許遲到」,若無其事地上班去了。明明已面臨三十大關,這到底是什么妖怪體力!?
  柩恨恨地用力咬住拇指指甲。更教他不甘心的是,自己最後還用大腿緊緊夾住貴之的腰,要求著「再多一點!」的——膚淺。
  (嗚嗚,真想死了算啦……)
  在冰涼的鋁窗框上,柩把臉埋進手臂裡。
  真的是——連自己都覺得丟臉,只要一碰上貴之,自己的理性就會輕易地消失得無影無蹤。腦袋被白茫茫的火花佔滿,在神智不清的狀況下任憑擺佈。什么都看不見……滿是灼熱的奔流。
  被對方輕咬著耳朵送進下流的話語,下半身就像熱吐司上的奶油般融得不留原形,循序漸進地消蝕殆盡……。
  「咦,你們不去看嗎?」路過的島田向兩人問道。
  「要看嗎?」
  悠一把歌劇用望遠鏡丟過去。島田從窗口探出身子,用望遠鏡望向對面走廊。
  「噢!看得好清楚!你們第幾名?」
  「……我退步兩名。」
  悠一無力地回答,柩也歎息。
  「我退了九名……」
  「什么啊,真不中用!我可是進步了五名耶!」
  哼著歌將望遠鏡往右移動的島田,突然抬起頭來,把望遠鏡往悠一面前一塞。
  「我再也不和你們這些人說話了!是十名和第十八名是嗎?」
  島田憤憤地踩著步子走掉了。
  柩再一次拿起望遠鏡確定名次表 可是不管看幾遍名次都不會改變,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糟透了。怎么辦……」
  「也沒糟到那么沮喪的地步吧?就算退了九名,那也是因為你期中考考得太好了。」
  「不好意思哪!……貴之他啊,一直囉嗦著要我辭掉打工去上補習班啦。雖然暫時矇混過去了……要是成績退步的話,我的立場就會變得很薄弱。」
  「這么說來,阿岡,你決定在哪裡打工了嗎?」
  柩沒精神地搖頭。所以才更教他頭痛啊!
  當然不管貴之說什么,他都沒有辭掉打工的打算,可是到了此時都還沒決定暑假打工的話……就等於絕望了。
  預備鈴響了起來,聚在走廊上的學生們鬧哄哄地開始回教室。柩也離開窗邊。
  悠一一邊走著,一邊把頭湊了過來。
  「乾脆來個家庭賣春怎么樣?一次收一萬之類的。」
  「……白癡!」
  在存夠錢之前就掛了啦!
***
  一走出新宿站,突然就下起雷陣雨來。
  柩在傾盆大雨中以書包當盾跑著,從MAX的外側樓梯跑上二樓,草剃正關在房間角落的暗室裡。
  「嗚啊,濕透了。借我毛巾!」
  「噢!自己到那邊去挖一條。我現在分不開身。」
  柩翻著櫃子,找到似乎可以用的毛巾,擦乾濕透的頭髮和臉。襯衫已經濕了,可是長褲總算勉強平安無事。反正濺到褲角的水馬上就干了。
  「雨下得好大。我拿牛仔褲來還你……你在幹嘛?」
  「顯像。要看嗎?」
  草剃全身散發出濃烈醋酸味,從暗室裡走了出來。
  柩好奇地理向剛顯像的底片,可是外行人很難看得出黑白底片上的畫面。
  「這是……什么?人嗎?躺著?這是腳……這個是頭??」
  「唔,這個體位相當勉強哪!老頭子和老太婆還真能幹。」
  「……啊?」
  「G大臣和M議員之妻的外遇證據。然後,這張是T議員和女演員的……」
  「外遇……?」柩瞪著底片,滿臉問號。
  草剃將底片放在螢光燈下一格一格地確定著。
  「這種照片要幹嘛?」
  「用途很多。用這張底片來交換某大臣與某企業私下交易的情報之類的……」
  「這……不是勒索嗎?」
  「也可以這么說。手裡不抓住一兩個財政界大官的把柄,是沒辦法工作的。」
  貴之說的沒錯。柩帶著幾分驚異的心情,望向叼著否煙認真地確認底片的草剃側臉。……不過,他本來就不認為草剃是正義的一方啦!
  「……九曜會的私下協商也是這樣抓到的嗎?」
  「差不多。……貴之告訴你的?」
  柩曖昧地點頭。
  「反正……那是爺爺的公司,隨便怎樣都好。」
  「現在貴之是董事長吧?你不擔心嗎?」
  「……」
  敲打著屋頂的雨聲益發激烈了。柩仰望窗戶,可是從高樓大廈之間也看不見天空。
  「下得好大。」
  「待會兒我送你回去。就算想借你雨傘,我也沒半把。」
  「嗯……」
  可能是冷氣停了,房間十分悶熱。柩尋找遙控器,忽地發現牆壁的書架上放著一張少女的照片。
  少女的笑容天真爛漫。大概十五、六歲吧?是個美少女……穿的是水手服。
  「你……是戀童癖?」
  柩甩甩相框問道,草剃瞥了一眼笑了。
  「笨蛋。我可是美少年專門,封水手服沒興趣的。……那是我妹。」
  「咦!?詐欺啦!根本不像!」
  「什么詐欺?我們可是貨真價實、同一個肚子、同一個種生出來的喲!」
  「真的∼?」
  照片上的可是站在LAFORET百貨前五分鐘,就會被十個人搭訕的美少女啊!
  「不敢相信耶∼。幾歲了?」
  「迷上她也沒用的。五年前死了。要是還活著,今年就參加成人式了吧!」
  「……」
  「哦!怎么啦?真稀奇,不問為什么嗎?」
  草剃咬著香煙,揶揄似地抬起濃眉。
  柩慎重地將照片放回書架,在地上坐正。他將手指插進半干的頭髮裡撥了幾下,猶豫了好一陣子,還是開口了。
  「……為什么?」
  「……我父母早逝,只剩我和妹妹兩個人。我妹很能幹,也很聰明。……五年前,我剛辭掉報社工作成加自由記者,出的第一本關於麻藥的害大受好評,我跟著得意起來,每天在外面跑新聞。」
  草剃一面整理底片,開始娓娓道來。那是彷彿敘述故事大綱般的淡然語氣。因為他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是暑假時的事吧!我回到公寓,發現妹妹不在。一開始我以為她去朋友家,過了一個星期也沒去管。當時工作上了軌道,說白一點,我沒空去管她。……暑假結束後她也沒回來,到那個時候我才開始覺得奇怪。實在太離譜了。過了半年,警方找到我妹時……她已經染上毒癮了。體重減了一半,臉瘦得跟什么似的。……她好像是在新宿遊蕩,被那裡的組員找到的。她被監禁起來,注射麻藥……強迫接客。」
  「……」
  柩咬住拇指的指甲。
  「……是因為吸毒……死掉的嗎?」
  「不是。在收容的醫院裡上吊自殺的。」
  草剃頓了頓,將吸完的香煙丟進啤酒空罐裡。
  「她以為自己接客的事被男朋友知道了。……真是個傻瓜。」
  柩生硬地將視線從草剃身上移開。
  雖然語調聽起來若無其事,但那可能是為了隱藏他的真情。事實上,根本不可能若無其事的。他還沒有從失去珍視的妹妹的痛苦中站起來……。
  草剃關於麻藥的著作中得獎的《顫抖的人》,恐怕是妹妹死去後的作品吧?即使主題相同,印象會和處女作迥異也是理所當然的。——那本書中有著草剃現在尚未消失的痛楚。
  (啊……原來如此。)
  柩忽然發現了。
  草剃之所以願意幫忙逮捕矢島,絕不是因為一時興起或被柩的好管閒事所感化——。
  (他把妹妹的影子重迭在吉川身上了……)
  草剃一開始完全不對吉川抱有一絲同情,是因為他以為吉川是想靠販賣迷幻藥賺錢。
  但是,因為那巷錄像帶,發現了吉川是受到矢島威脅,才會賣春和協助販賣迷幻藥的事實。
  草剃到底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在看那卷錄像帶的?
  被殺的吉川和死去的妹妹——成為惡魔犧牲品的年輕生命。遭到利用,連骨髓都被吸吮殆盡。那種痛與苦無法被任何人理解,就這樣——。
  柩抱著膝蓋悄悄屏息。彷彿草剃的悲傷靜靜地滲入柩的胸口似地。
  雨聲溫柔地包圍住沉默的兩人。
  「…話說回來……」
  忽地草剃低聲開口了。
  「亨的那卷錄像帶……真是棒呆了。光靠那卷,我就可以來個三發了哪!實在太可惜了。早知道亨是個被虐狂,我就多欺負他一點了。」
  「……」
  「小鬼也曾經叫過貴之『主人』嗎?」
  「……大白癡!」
  上勾拳漂亮地命中目標。
***
  「到S公園就好了。」
  柩在副駕駛座費盡工夫解開已經壞了一半的安全帶,這么說道。
  「我從那裡搭電車回去。要是被貴之石到我和你在一起就糟了。」
  「哦?為什么?」
  「因為你,我們大吵了一架哪。前天你送我回去的時候,被熟人撞見了……貴之惡形惡狀地絕對禁止我和你交往。我沒想到你們的感情那么糟。從以前就這樣?」
  「沒有啊!只是,身為四方堂重工的代理董事長,不可能和幹了那么多事的記者和樂融融地在一起吧?」
  說的也是……柩想道。
  可是,他覺得置之會那么執拗地反對柩和革剃交往,好像有更私人的理由存在。
  「我不知道那傢伙是怎么想的啦,可是我並不討厭他喔。……只是覺得我們所處的世界不同而已。」
  草剃在口袋裡摸索著香煙。他抽出CAMEL含在嘴裡,又開始找打火機。
  「在報社的時候,我曾經採訪過四方堂集團。貴之在現場……也就是公司裡啦……在陣前指揮。那是我們還二十四歲的時候。我只是個剛出社會的菜鳥,穿著便宜的現成貨西裝。」
  「……」
  「可是,那傢伙穿的是Turnbull&Asser的襯衫。那屈倫敦皇室專用的襯衫品牌,一件就可以買上兩二套我穿的西裝。貴之也不介意會染上汗漬什么的,當成家居服一樣穿著。……那時候我就這么想了!啊,這傢伙和我的世界不同。……想要彼此瞭解,實在不可能。」
  「…哦……」
  柩咬住下唇。
  可是……他們應該不是真的彼此討厭吧?因為談論到對方時,兩人的眼神和語調中都沒有憎恨的感覺。
  至少兩人曾經共同擁有過去相同的時間……這個事實,讓柩感到有些嫉妒。因為那個時候,柩才剛上小學而已。
  草剃最後好像還是找不到打火機,他打開車上點煙器的開關,點燃了香煙。
  柩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
  在公園入口下了車,柩沒有立刻走向車站,而是進入住宅區。雖然繞了些遠路,不過這附近有提早一天販賣打工情報志的書店。
  到了黃昏,這一帶就變得杳無人跡。由於單行道相當多,除了住在這裡的居民外,很少有車子進入。
  雨停之後,柏油路飄出一股灰塵的味道。柩走在錯綜複雜的小巷弄裡,在洗衣店的轉角右彎。
  突然間,他在那裡被人從背後一拍。
  「嗨!真是巧哪!」
  「哇!……嚇、嚇我一跳……」
  是鳥居。
  他穿著完全不適合他的AGNST恤,外加一條粉紅色的牛仔褲。真是個相當喜歡粉紅色的傢伙。
  「剛從學校回來?」
  「嗯……」
  柩微微蹙眉。這傢伙怎么會出現在這裡……?
  柩下意識地感覺到危險的空氣,他飛快地環視四周。
  「嗚!?」
  突然間,他從背後被摀住了嘴巴。刺鼻的臭味——柩大意地深深吸了進去。
(糟了……!)
眼前一片暈眩。
「快點!」
耳朵後方傳來曾經聽過的聲音呢喃般地低吼。
車子的引擎聲。白色的廂型車……不行……意識模糊了……。
柩被拖著塞進車裡。幾乎完全無法抵抗。
最後,他只聽見車門「砰」地關上的聲音,就昏了過去。
ACT 14

  「嗯……」
  伴隨著輕微的嘔吐感,柩一醒過來,螢光燈的光線就筆直射進眼裡。
  他眨了幾次眼,慢慢將意識由睡眠深處喚醒——眼前一片模糊。頭好重。好想吐。
  (嗚……。好噁心……為什么……?)
  腦袋陣陣作痛,無法集中思考。
  他想變換身體的方向,此時才發現自己無法自由行動的事實。
  「咦!?」
  柩慌張抬頭,看見自己的雙腳被藍色的塑料繩給綁住了。雙手被反綁。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倒在地上。
  (對了……。我被鳥居……)
  (這裡是哪裡!?)
  柩掙動著被綁在後面的手,坐起身來。他眨著視線模糊的眼睛,環視四周。
  沒有人。這是個天花板極高,充滿高級感的大廈房間。
  這裡似乎是兼飯廳的客廳,巨大的沙發右方,有張四人座的桌子,上面放著頗大的玻璃瓶和狀似醫療包的黑色皮包。
  玻璃瓶上的卷標寫著乙醚——會這么想吐,是因為它的關係嗎?
  (可惡!被擺了一道……這裡是?)
  轉過臉去,從後方的大窗子可以看見夜景。是新宿的夜景。離都廳很近。
  房間有三個門。其中之一一定可以通往出口。柩輕輕踩上地板。雖然一動就頭暈眼花,可是現在不是爸這么多的時候。
  (有沒有剪刀或小刀……)
  對了,廚房的話一定有。哪個門才是?
  柩仔細觀察三個房門,突然其中之一發出「喀嚓」聲,打了開來。柩嚇了一跳,望向開門的男人。——是鳥居。
  「他好像醒了。」鳥居對背後的男人說道。
  「感覺怎么樣啊?公主。」
  矢島宏明露出好色的冷笑,從鳥居後方穿過門扉而來。
  「……怎么可能會好!」柩罵道。
  「你們兩個臭傢伙是串通好的嗎……!」
  「那么可愛的小嘴,怎么能說臭傢伙這種難聽的字眼呢?」
  矢島冷笑,在柩面前蹲下。柩往後退去想要逃開,卻被對方抓住下巴用力晃了幾下。
  「那么……小美人,可以請你告訴我嗎?束西藏在哪裡?」
  「……東西?什么東西?」
  「裝傻也沒用的。我全都看穿了。你是亨的朋友吧?東斗學園二年級的岡不柩同學。」
  「……!」
  「誰叫你要穿著制服過來!」
  鳥居以責難般的口氣說道,搔著露出冷笑的醜陋痘子臉。
  「我太晚發現8厘米錄像帶不見了。說實在的,我已經懶得找犯人了。結果昨天鳥居終於想起你的制服和亨的很像,我才恍然大悟。和亨偷走東西那天一起出去工作的也是你哪。我本來以為亨是一個人幹的……沒想到你們是一夥的。最近的高中生實在傷腦筋哪。」
  矢島以殘忍的蠻力用力捏住柩的下巴,柩痛得扭曲了臉。
  「同夥就只有你一個?還是你介紹給鳥居的記者也是?」
  「……」
  「你潛入我們這裡的目的是什么?那卷錄像帶嗎?偷走死人的錄像帶也沒用吧?還是你打算替亨復仇?……可惜的是,那卷是拷貝帶,母帶在我手上。我怎么可能把母帶放在辦公室裡呢?」
  「……」
  「……這件事就先別管了,重要的是東西。亨偷走的東西在哪裡?可別告訴我你已經交給警方了啊。偷走的東西不要回來,我會很傷腦筋的。」
  「是啊、是啊,我們會很傷腦筋的。」
  「你給我閉嘴!……吶,小美人?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只要你乖乖告訴我東西在哪兒,我就幫你解開繩子。你想回家吧?」
  「……我不知道。」
  柩撇過臉去。
  「自己去查啊?你們不是很擅長嗎?」
  「……交涉決裂是嗎?沒關係,你馬上就會想說了。——喂。」
  矢島傲慢地抬抬下顎。
  鳥居從桌上的皮包取出郵票大小的塑料袋。他剪下鋁片,在上面撤下少量狀似冰糖的迷幻藥,用打火機在下面點火烤著。
  「量調整好啊!要是死了就全沒了哪。」
  「我知道啦!」
  「就只會給我出錯……」
  矢島咋舌道,俯視一臉不安的柩,露出獰笑。
  「放心吧,我不會殺你的。……只是好好疼愛一番而已。」
  「果然是你殺掉吉川的……!」
  「喂、喂,說得真難聽哪。那是意外。不小心弄錯劑量,本來打算讓他舒服的,結果沒想到真的上了天國,如此罷了。」
  「這和殺掉他有什么兩樣!」
  矢島笑著聳肩。
  「不好的人是亨耶!不只偷了五公斤的藥,還威脅我要是不想被警方知道,就把錄像帶交給他。是他背叛了同伴,遭到報應罷了。」
  「那是什么話……!」
  「話就到此為止。來吧,小鬼……我來帶你上天國去吧!」
  「……!」
  柩的嘴唇突然被塞住了。他用力咬住侵入口中的舌頭。矢島抓住他的下巴,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皆美!?」
  鳥居的聲音傳來。矢島抓著柩的下巴,回過頭去。
  皆美站在門口。
  矢島煩躁地吼道:「你在這裡干什么?今天不是預定要去見T大臣嗎?」
  「哦,T大臣也是你們的客戶啊?」
  帶著悠哉音色的清澈男中音從皆美背後傳來。
  「潛逃之前,把客戶名單賣給我怎么樣?我會出高價買下的喲?」
  柩張大了眼睛。
  從皆美背後冒出來的人是——草剃傭!
  「草……草剃!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我來接你的啊!真是拿你沒轍哪。學校沒教過你回家時不可以繞遠路嗎?」
  草剃笨拙地朝柩眨眼。
  「貴之跑來大罵,說你過了好久都沒回家,我費了好大的工夫才瞞過他哪。唉呀——別輕舉妄動啊!」
  草剃以藏在身後的藍波刀按在皆美臉上。皆美一臉僵硬地凝視著刀鋒。
  「矢、矢島先生!就是他,那個川草剃的記者!」鳥居驚慌地叫道。
  矢島緩緩站起身來,面向草剃。
  「騎士登場是嗎?哼……皆美,你為什么把這傢伙帶到這裡來?」
  「我們在DAYTONA前面偶然遇到的。他好像正要出門工作,我只是請他繞個路帶我過來而已。」
  「宏…宏明……!」皆美發出悲痛的叫聲。
  刀鋒陷進纖細的脖子裡。皆美由於恐懼,嚇得臉色慘白。
  「救救我!宏明!」
  「可以請你放了那個小鬼嗎?他是我重要的客人。不快點的話,你可愛的戀人可是會受傷的。」
  「要殺要剮隨便你。」
  矢島說道。草剃手中的刀滑了過去。皆美發出尖細的悲鳴,縮起了身子。脖子劃出一道血痕。
  「別逞強了。就算我在這裡刺傷這孩子,雖然有點過頭,可還是會被當做正當防衛的。」
  可是,矢鳥不為所動。
  「請便啊!就算殺了也不要緊,反正我也煩得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省了我解決他的麻煩。」
  「……」
  「雙手舉起來。」矢島傲慢地命令。
  草剃原本充滿餘裕的表情頓時罩上一層陰霾。
  他傷腦筋地瞥了一眼滿臉疑惑的柩,誇張地聳了聳肩。
  「……情勢不妙哪!」
  他果斷地幾乎令人吃驚地丟下刀子。被推開的皆美踉蹌地跌在地上。
  「為……!」
  為什么把刀子丟下!?原本要罵出來的柩聽見頭上「咯」的金屬聲,全身赫然僵直。
  矢島手中的小型手槍槍口,正指在自己頭上。
  「幸好你還有點常識。把手放在頭後面趴下!喂,鳥居,快點把刀子撿起來,綁住他的手!」
  「啊、是!」
  鳥居慌忙用桌上的細塑料繩將趴在地上的草剃五花大綁。
  「真是飛蛾撲火哪。」
  矢島凹陷的臉頰浮現殘酷的笑容,把槍口指向草剃。
  「你要是殺了他,後悔的會是你!」
  柩反射性地大叫。雖然不知道這樣隨口胡謅行不行得通——現在也只有賭上一睹了。
  「我把東西交給他了。我也不知道他把東西藏在哪裡。要是你殺了他,就真的不知道東西在哪裡了。」
  矢島銳利的視線瞪向柩。
  回視對方的柩,額上滲出汗水。
  「……信口開河。」
  「是不是騙人的,你試試看就知道了!」
  矢島陷入沉思,咬住下唇。
  「……哼。算了,在這裡殺了也麻煩,待會兒再和皆美一起解決。……就弄得像是殉情吧!喂,把他的腳也綁住!」
  「宏明……!宏明!不要!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
  綁好草剃的手腳,鳥居抓住想要衝向矢島的皆美手腕。
  「放開我!」
  「矢島先生要和那個小鬼享樂哪。嘿嘿……過來吧!在被殺之前,就讓我好好疼疼你吧!可以嗎?矢島先生?」
  「不要!誰要和你這種人……宏明!叫他住手!」
  「叫你過來!」
  「宏明!」
  矢島以皮鞭般的銳利視線瞥了一眼哭叫的皆美。兩人的視線瞬間在空中交會。
矢島忽地別開了臉。
  「隨便你。」
  「……人家都這么說了哪。我會好好疼愛你的。」
  皆美愕然地睜圓了那雙大眼。
  他的身體彷彿失去了支柱似地虛脫,鳥居輕易地便將他按倒在地上。
  襯衫被刀子割裂,讓人心痛的蒼白而單薄的胸膛露了出來。鳥居吸吮上他胸部的突起。
  皆美彷彿死了似地睜著眼晴凝視矢島。悲痛的深沉絕望濃濃地籠罩在那張宛如人偶般失去表情的美麗容顏上。
  「你在看哪裡啊?小美人,你的對手可是我哪!」
  「啊!」
  制服的鈕扣被扯開了。
  柩扭動上半身想逃,卻被矢島坐在上面用力壓住。受到沉重的體重壓迫,柩難過得喘息。無法支撐兩人份的體重,背後的手腕傾軋作響。
  「走開!可惡!」
  「吵死人了!」
  猛烈的巴掌。耳朵嗡嗡作響,好一陣子都聽不清楚聲音。
  「都說要疼愛你了,給我乖一點!」
  股間從褲子上被用力抓住,原本差點遠去的意識又因痛楚而恢復了。
  陣陣發疼的臉頰緊擦在地面,柩像芋蟲般掙動身子閃躲。股間又被用力搓揉,柩痛得流下淚來。
  「啊、呀……住手……!」
  「痛嗎?那就給我乖一點。不會以讓你覺得痛的。」
  矢島「咕咕」地發出帶著煙臭味的笑聲。
  襯衫的鈕扣全被扯掉了。矢島像要確定柩的胸膛那絨布般的觸感似地,濕暖的手掌仔細撫弄著。
  雞皮疙瘩爬滿了全身。這是除了貴之以外絕不允許任何人觸碰的肌膚——比起恐懼和憤怒,屈辱更佔據了柩的心頭。
  「住手!不要碰我!」
  「真棒的皮膚……只要嘗過一次,就絕對忘不了的身體。淫亂的肌膚哪!」
  「不要……!」
  「吵死人了!」
  喉嚨被一把捏住。
  「再給我吵下去,就捏斷你的喉嚨。」
  「……!」
  矢島的眼神冷靜地教人毛骨悚然。那種帶著瘋狂的沉靜——讓人背脊發源。
  「不要……啊啊啊!」
  旁邊傳來皆美的悲鳴,柩嚇了一跳,注意力轉向那裡。
  四肢趴在地面的皆美身上,男人正乘坐其上,激烈地晃動腰部。
  矢島抓著柩的喉嚨,單手捏起他的乳尖。
  「……!」
  看到柩反射性地忍住悲鳴的模樣,矢島覺得有趣似地更加用力。
  柩咬緊牙關忍住聲音。誰會讓這種傢伙聽見自己的叫聲!
  「嗚咕……!」
  喉嚨被猛力捏緊,柩忍不住張開嘴巴,喘息著吸氣。
  矢島坐在柩的胸口,單手靈巧地拉下褲子拉鏈。男人興奮的黑色膨脹在柩的嘴巴前顫抖了一下。
  柩緊緊閉上眼睛,想要別過頭去,但是因為對方坐在胸上,加上喉嚨被抓住,根本無法如願。
他一想閉上嘴巴,喉嚨就被掐得更緊。好難過。柩咳了出來。
  「舔它。」
  柩從滴垂著體液的膨脹物別開下巴。與其去碰這種人的老二,倒不如窒息死掉算了!
  矢島不耐地抓住柩的臉頰,捏住他的鼻子,硬是讓他張開嘴巴。
  「…嗚咕……!」
  巨大的分身侵入柩的口腔。下顎被抓住,物體直壓進喉嚨深處。嘔吐感猛然襲了上來。
  「動舌頭啊!沒做過嗎!」
  「嗚、嗚、嗚!」
  「不准咬到哪……要是你敢——就殺了你……」
  就算柩想那樣做,對方的分身也太過巨大了。迎閉上嘴巴都辦不到。唾液流向耳朵。
  男人的喘息變得劇烈。他扯住柩的頭,更將分身插入後,自己也開始晃動起腰來。
  柩幾乎要滲出血液地用力握拳。由於痛苦和猛烈的屈辱,淚水不停地流。
  「唔、嗯、就是這樣,嗚嗚,好、很好……!」
  「嗚咕……」
  矢島的腰部一震,灼熱的液體噴向喉嚨深處。
  「噎……嗚……」
  「真是可愛的孩子……」
  矢島劇烈地喘息著,好一陣子就這樣愉快地看著柩痛苦的表情。
  男人的分身彷彿不知疲倦為何物,又在柩的口中開始膨脹的時候,他終於放開了柩。
  「嗚咳……咳、咳……!」
  柩被對方吐出的精液嗆住,弓著身子猛咳。
  矢島來到餐桌前。被淚水模糊的視野中,柩看見他將溶化在鋁片上的藥塗在套著保險套的分身上。
  塗抹在黏膜上——回想起草剃曾經告訴他的事,柩瞬間失去了血色。要是從直腸直接吸收了那種東西——!
  矢島充分塗抹之後,在回來的途中站到草剃而前。
  「可愛的小鬼在自己面前被人侵犯,覺得怎樣啊?」
  「……那種粗糙的東西,可沒辦法滿足我的小美人哪!」
  明明沒必要這么做,草剃卻用紅腫的臉嘲笑地說,怒氣衝天的矢島狠狠地捧上他的臉頰和額頭。
  「……這樣就兩次了。」
  額頭破裂,血流了出來。
  「借來的東西得三倍奉還,這是我的原則哪。你好好期待吧!」
  「看你死了還能不能繼續嘴硬!」
  「!」
  矢島的膝蓋撞向草剃的腹部。草剃「嗚……」地呻吟一聲,蜷曲著身體就這樣動也不動了。
「矢島先生,也分我一點吧!」
「自己去拿。」
鳥居放掉皆美,急急走向桌子。
皆美以彷彿壞掉的人偶般茫然的表情望著鳥居。鳥居點火烤著鋁片,順便點了一根煙。
「讓他久等啦!我馬上就帶你上天國。」
「……!」
矢島拉過柩的肩膀,強迫他伏在地上,然後將長褲連同內褲一起拉到膝蓋。
冰涼的冷氣吹向露出的臀部。
恐怖一口氣到達頂點。
柩把臉頰貼在地上掙扎。矢島拉住他腳上的繩子把他拖回來,將褲子扯到腳踝處。
矢島抓住柩的腰,抬起緊繃的臀部。柩無法支撐住身體,以臉按在地上的姿勢喘息著。
「真可愛的花蕾。來……讓我嘗嘗吧……」
「啊!」
濕黏的灼熱舌頭舔上秘蕾。柩為那駭人的噁心感覺全身汗毛倒豎。
(不……不要!不要……!)
(貴之!)
(可惡……!)
手指一用力,插入秘蕾當中。柩由於痛楚和屈辱而全身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
「嗚啊啊啊!」
悲鳴。
柩吃驚地睜眼。鳥居赤裸著下半身,按著臉在地上翻滾。
「臉、臉、我的臉……!」
「嗚∼!」
這次又從背後傳來混濁的聲音。
柩轉動身體,回頭仰望矢島。
「你……!」
矢島按著側腹,站了起來。皆美再一次踉蹌般地倒進他的胸膛。
「嗚……啊……!」
矢島按著腹部,跪了下去。
皆美搖搖晃晃地往後退去。
他茫然圓睜的眼睛,凝視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蒼白的胸口、手臂和臉,都濺滿了血沬。
「不要拔!」
  草剃大喝。矢島正苦悶地想拔出刺進自己腹邪的刀子。
  「笨蛋!不要拔!住手!」
  矢島虛弱地起身,從腹部拔出刀子。血液猛然噴出,濺上皆美的臉。
  「你…這個……!」
  矢島搖晃地站起,想要把手伸向皆美。可是,他馬上就無力地倒向桌子,拂倒桌上的東西跌向地上。裝有乙醚的玻璃瓶掉落碎裂,碰到地上的香煙火油,止刻燒了起來。
  皆夫木然地理若這幅情景。——以一雙彷彿什么都映照不出的空虛眼神。
  「臉、臉、我的臉!」
  鳥居滿足鮮血的手在地上揮舞著。
  「吵死了!不會死人的!小鬼!站得起來嗎!?」
  火苗爬上乙醚,轟然延燒起來。煙霧頓時瀰漫開來。
  「站起來!快逃!」
  「…啊……」
  「小鬼!」
  草剃的怒吼終於讓柩回過神來。他環視四周。
  刺傷矢島的刀子掉落在約一公尺外的右方。
  柩扭動全身,像芋蟲般拚命在濕滑的地上爬行,用綁在背後的手抓起染血的刀子。
  濕黏黏的。火焰燒焦的味道迫近鼻尖。
  柩忘我地半扯半割地切斷繩子。塑料繩輕易地就被切斷了。
  被煙嗆咳著,柩焦急地切開腳上的繩子,正要站起來的時候,被脫到腳踝虛的褲子絆住跌倒了。
  「可惡……!」
  火延燒到窗簾,以駭人的速度蔓延開來。黑煙升起。
  柩衝向草剃,切斷他手腳上的繩子,回過頭去。矢島在桌子下痙攣掙扎著。
  「站起來!」
  草剃抓住鳥居的手,拉起他。
  「到外面去!煙飄過來了!快點!」
  「可是!」
  「我過去!」
  火焰即將席捲整個房間。沙發也起火燃燒,已經是無法控制的狀態了。
  室內充滿了濃濃黑煙。草雜用T恤的袖口按住嘴巴,想要衝進火中。
  「不要過來!」
  皆美尖叫。草剃赫然停步。隔著濃濃黑煙,嗆咳的柩也嚇住了。
  皆美手裡握著槍。
  「不要過來!宏……宏明是我……是我的!不要碰他!」
  「冷靜下來——把槍放下。」
  草剃慎重地伸出手去。
  就在他的眼前,火苗轟然躍上天花板。草剃的手瞬間彷彿也被火焰吞噬了進去。
  「嗚哇……!」
  「草剃!」
  「不行!出去吧!」
  「可是……!」
  在草剃及猛火催促下,柩依然回頭望向皆美。
  染血的手,將矢島——將已經動也不動的矢島的臉抱近胸口。滿是鮮血的手指撫過矢島的唇——和已經沒有絲毫動靜的臉皮。
  皆美緩緩地將槍口指向自己的太陽穴。「砰!」一聲,宛如汽球爆裂的聲音響起。
  「別看!」
  草剃按住柩的脖子。可是,熊熊燃燒的窗簾另一頭,太陽穴噴血倒下的皆美身影,映入了柩的眼簾。
ACT 15 尾聲

  熾烈的盛夏太陽照射著草皮。
  盛大的蟬鳴聲滲入耳中。下午兩點,讓人頭暈目眩的陽光猛烈地燒灼肌膚。
  穿著無袖T恤加上短褲的柩正在為庭院的樹木及草皮澆水,他的額頭滲出大顆汗水,滴落下去。
 「少爺,三代要出去買東西,有沒有什么想買的?」
 三代從家裡走出來,朝一心不亂地揮動水管的柩問道。
 「唉呀,不戴帽子的話,會中暑的。」
 「嗯。晚餐吃什么?」
 「壽喜燒或烤肉怎么樣?貴之少爺說他今天會早點回來。」
 「嗯。啊、幫我買冰回來!」
 柩向和另一個女傭開車出門的三代揮手,心想只差一點就大功告成了,拉著水管往中庭走去。
 鋪滿白色圓砂礫的寬闊中庭有一棵老櫻樹,製造出一片溫柔的綠蔭。
  這是棵在春天會開出美麗花朵的櫻樹。不過,毛蟲芋蟲之類的也很多,現在則是蟬鳴的時期。唧唧唧地,吵死人了。
  柩壓扁水管頭,朝太陽的方向噴出虹彩,連身著短褲的大腿處都弄濕地澆著冰,忽地屋裡有個人影晃過。
  柩本以為是貴之,回過頭去。
  「天氣這么熱,還真有幹勁哪!」
  結果映入眼簾的,卻是肩上掛著巨大綠色旅行袋的T恤加午仔褲身影……。
 「草剃!?……啊哇哇!」
 柩嚇了一跳而鬆手,水管的水噴到草剃的牛仔褲了。草剃「喔喔,洗冷水澡」地悠哉笑著。
  「對不起!可是,你是怎么進來的?安全系統……」
  「我從後門進來的。門沒鎖。會不會是攝影機壞了?」
  「有人送東西來的時候會關掉。」
  柩把水關掉,捲起水管走回來,草剃坐在和室的走廊邊,靠在檜木柱子上。正好櫻樹的樹幹在那裡形成樹蔭。
  「也有蟬啊?」
  「這一帶樹滿多的。怎么了?突然跑來。」
  「我來付你打工錢的。」
  草剃將對折塞進屁股口袋的茶色信封交給柩。被體溫溫熱的信封裡裝著福澤諭吉大人,一張、兩張、!張、四張、五張……。
  「這么多!?」
  「加上獎金哪!」
  草剃說道,送上一個笨拙的秋波。柩收下工資,塞進口袋。
  「什么時候出書?」
  「十月。昨大交稿了。書印好的話,我會第一個送給你的。」
  「嗯,謝啦!……你要去哪裡嗎?」
  草剃俯視放到腳邊的旅行袋,點了點頭。
  「嗯,我要去一趟紐約。書出版的時候……應該已經回來了吧!」
  「紐約啊……」
  不經意地吹過胸口的……是寂寞嗎?
  「什么時候……出發?」
  「今天,等一下。我想在出發前把打工錢交給你,所以順便過來一趟。你看起來還不錯嘛。結果那件事之後也沒能好好和你聊聊。」
  「嗯……」
  徵用無袖T恤的衣角擦了擦喉嚨上的汗水。
  「還有,這東西……怎么辦?」
  草剃從旅行袋的口袋中取出8厘米錄像帶。
  「……吉川的?」
  「嗯。DAYTONA裡沒發現其它的錄像帶吧?藏在大廈裡的好像全都燒光了……這是唯一僅剩的物證了。怎么辦?要交給警方嗎?」
 「……」
  柩打開錄像帶,拉出裡面的磁帶。
  「……有沒有打火機?」
  柩把磁帶揉成一團放在水泥制的石頭上,草剃便用打火機點燃了磁帶的一頭。
  燃起的火焰愈來愈大。
  後來的兩個星期——利用伴遊俱樂部『DAYTONA』販賣麻藥一事,被電視媒體加以報導後,一時成為熱門話題,不過由於隨後發生的著名藝人私生子騷動,而有些退燒。
  當然,俱樂部的會員中有許多政府高官,因為他們與販賣麻藥有關的事不能公開,也是話題退燒的原因之一。
  因綁架岡不柩而被逮捕的鳥居,一旦失去後援,便立刻坦承了一切,根據他的供詞,吉川遭到殺害的詳情也明朗化了。
  那幾乎就和柩與草剃推理的相同。
  受到矢島威脅的吉川亨從俱樂部偷出市價數十億日圓的五公斤迷幻藥,要求換回做為威脅材料的錄像帶。
  矢島和鳥居以綁架柩相同的手法綁走吉川,認偽要吉川說出偷走的迷幻藥所在,讓他麻藥中毒是最快的方法,於是歡度對他注射迷幻藥。
  可是,他們估錯劑最,導致吉川死亡。矢島將屍體塞進旅行用的大皮箱,要鳥居及皆美將之搬進位於圓山町的賓館。他們將屍體和凶器.注射器放在房間後,離開賓館。數小時之後,吉川的遺體被人發現了——。
  錄像帶因熱變形,逐漸變得焦黑。
  (這樣……就行了吧!)
  即使證明吉川偷取迷幻藥動機的證物消失,即使它會對審判造成影響……。
  吉川已經死了。現在再做出驚擾死者的事——那也不是吉川所希望的吧?因為,吉川就是為了保護這卷錄像帶……才死的。
  鳥居因違反迷幻藥取締法及殺害吉川亨等嫌疑,再度遭到逮捕。
  柩當做證據交出的五公斤迷幻藥發揮效果,警方有了檢舉在DAYTONA背後提供毒品的中國黑道的行動。
  救出遭到綁架的友人侄子,草剃傭被視為勇敢的男子漢,備受讚揚,當然沒有受到任何責難。
  柩則身為遭到兩名惡漢綁架的不幸少年,也同樣沒有遭受任何責罰。
  只是關於吉川遺留的迷幻藥,他詳細地公開一切。——當然是經過草剃潤飾的那一套。
  也就是,柩打開吉川生前交託給他的東西一看,發現裡面是冰糖。他完全沒想到那會是迷幻藥,因此也沒有立刻交還給遺族。
  不過,從叔父的朋友那裡得知那有可能是迷幻藥之後,柩決定將它交給警方。而不知從哪裡得知消息的矢島等人,為了阻止他才強行綁架……。
  附帶一提,柩完全不知道DAYTONA這種可疑的伴遊俱樂部,交給客人名單中的「柩」,只是同名且外表相似的少年而已——。
  當然,這種牽強的理由之所以行得通,完全是因為貴之——四方堂集團的統帥在背後運作的結果。
  由於四方堂集團的影響力,警方始終對柩以禮相待。對草剃的追究,似乎也因此相當放鬆。
  至於貴之——當然所有的一切全被他知道了。
  柩在鋪著木板的房間被罰跪了三個半小時,聽了一頓狠———狠的說
  然後——。
  「別再讓我擔心了好嗎……?」
  貴之這么說道,緊緊抱住柩。
  「嗯……我和你約定。」
  柩這么回答,於是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被迫以身體發誓自己說出的這句話。
  「不、不要!不要!不要了啦……會死掉啦!」
  「這點程度怎么可能會死……?看——還進得去。要進去囉!」
  「呀!……好、好痛!」
  「哪裡痛了?……不是還挺得這么高嗎?變得這么硬……XXX也濕漉漉的。」
  「啊啊、……變態啦……!」
  「我聽到囉?看樣子反省還不夠哪……嗯?對不起呢?」
  「啊啊啊啊、……好棒、……好好、啊啊!」
  「不是好吧?是對不起。不清楚說出來,我就不出來喲!」
  「不要不要!…….不要走……!」
  ——真是沒完沒了。
  另一方面,列有財經界人人物及政府高官姓名的DAYTONA會員名冊,則被埋葬到黑暗的深淵裡了。
  在那裡打工的少年們由於矢島交給客人的名單,某些人被查出身份,但只是受到嚴重警告,全部無罪赦免。
  在這個國家,同性間的賣春行為嚴格說來是不構成犯罪的。
  大廈的火災,最後燒燬五十平方公尺的面積後被熄滅了。
  火場中發現了矢島與皆美的遺體。聽說兩人的遺體依偎在一起。燒焦的藍波刀和手槍也從現場被沒收了。
  「…皆美他……為什么要自殺?」
  凝視著化為灰燼的錄像帶,柩低喃道。
  「因為他愛矢島吧!」
  草剃用打火機點燃香煙道。柩一臉消沉,在膝蓋上支著臉頰。
  「或許他是愛著矢島……。可是那樣簡直就像強迫殉情不是嗎?用不著和那種想殺掉自己的傢伙一起死吧……」
  「不是簡直,根本就是強迫殉情。皆美會刺殺矢島,只是單純因為嫉妒。他無法忍受矢島在自己面前抱你。」
  草剃吐出的煙,像霧般散去。
  「皆美是那種會為一個男人沈淪其中的類型。甚至到了和其它男人上床,也不會流半滴汗的地步哪!他就是那種人,所以不管是麻藥或殺人什么的,他全都不在乎……只要迷上一個人,對方就是正義的化身。」
  蟬鳴聲變得更大了。
  草剃冥想似地閉上雙眼,淡淡地繼續說道:「只要不被矢島捨棄,不管什么事他都做得出來。獻上自己的身心,為對方奉獻一切——這種人也會期待對方對自己付出同等的愛情。矢島一定覺得皆美是個沉重的負荷吧!他花心……皆美嫉妒。不過,他還是期待矢島有一天會瞭解他的愛……斬斷這極沒完沒了的牽絆的,就是矢島在自己而前侵犯你的那一瞬間。
  矢島他啊,是真心的。他是真的想得到你。皆美無法原諒這種事。——所以他才刺殺矢島。只要殺了矢島,他就再也無法擁抱任何人……永遠都屬於自己。」
  「…我…實在無法理解哪……」
  柩抱住膝蓋。
  「我也無法理解啊!」
  草剃用鞋底將錄像帶的殘骸踩得粉碎。
  「矢島和皆美都死了。……真相永遠埋葬在黑暗當中。誰也……不瞭解真正的事實。」
  「……」
  唧唧唧……蟬的叫聲變得格外響亮。
  真相永遠埋葬在黑暗當中……。老套的台詞,卻奇妙地對味。
  (結果……就是這樣吧!沒有誰真正地知道一切。)
  即使是像這樣近在身邊,柩也不瞭解草剃心裡在想什么,而草剃也同樣不瞭解柩所想的事。
  貴之也並非瞭解柩的一切。柩也一樣——。雖然這是件讓人寂寞的事。
  可是,彼此理解並非不可能的事……柩強烈地這么認為。
  貴之和草剃,一定也都努力地想理解柩的一切吧?以老套的說法來臂喻……那就是信賴。
  吉川之所以不幸,或許就是因為他沒有這樣的對象。
  要是他也有可以坦承一切的對象,這個事件……或許至少可以避免最壞的局面吧!要是他再擁有多一些能夠向他人告白這件事的勇氣的話——。
  (……不對嗎?)
  就算他有那樣的對象,究竟能不能說出口,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我自己……要是遇到那種事……也一定無法告訴貴之吧?)
  結果還是一樣不瞭解。吉川的苦……還有他的痛。
  (一切全都埋葬在黑暗當中。……)
  仰望夏季的晴空,就像滲入眼底般的蔚藍清澈。追逐著積雨雲的去向,柩有好一陣子陷入沉默。
  「可是啊……」
  草剃叼住第二根香煙。他的聲音已經完全沒了剛才那種嚴肅的音色。
  「我實在搞不懂那種男人到底哪裡好哪。難道是因為入珠嗎?」
  「入珠?」
  「你不知道嗎?就是把像小綱珠一樣的東西埋進老二里面。聽說摩擦的時候,會來得不得了。……這么說來,小鬼,你不是含過嗎?怎么樣?」
  「誰……誰記得那種事啊!」
  人家正在嚴肅思考的時候,說什么鬼話!這個死老頭!
  「真的嗎?吶,和貴之相比,誰的大?」
  「誰知道!」
  柩狠狠一腳踢去。
  「色老頭!我本來還想跟你道謝的,我看算了!」
  「道謝?比起道謝,倒不如給我個餞別禮吧!」
  「不要!」
  巨大的手掌包裹住柩被太陽曬黑的滑潤臉頰。草剃靠近過來的臉,在柩的上方形成了一片陰影。
  「你……你要干什么?」
  「餞別。至少讓我親一下嘛!」
  「不要!」
  「我可是不顧危險,深入敵陣把你救出來的大恩人耶。讓我親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誰鳥你啊!又沒人拜託!不要啦、住手……好痛!」
  柩推開想把嘴巴湊過來的草剃的臉,撐在走廊上的左手一滑,整個人翻倒過去,頭部撞上了木板地。
  「痛死了……」
  「誰叫你不乖乖讓我親?」
  草剃笑著,覆上按著頭癱倒的柩。他的大手愛憐地撥起柩的前發。
  「……真想把你一起帶到紐約去哪!」
  望過來的視線意想不到地充滿溫柔,連柩都不禁瞬間心動地別開眼睛。
  「要不要一起來?把真的小野貓帶去TOMCAT取材也不壞……」
  「你要去的地方是地府。——而且是一個人。」
  柩的頭上,傳來榻榻米被踩過的傾軋聲。
  他吃驚地抬起眼睛,視野中有個白色的東西閃閃發光。
  「馬上給我滾開,下流胚子——想要給我黏到什么時候?」
  「……真危險哪!」
  草剃輕巧地閃過緊貼到額頭上的白刃,退了開去。遮蔽視野的東西消失,終於瞭解整個事態的柩忍不住「嗚」地發出呻吟。
  貴之站在客間,正拿著愛刀指著草剃的喉嚨。
  「親一下而已,有什么關係?真是小氣的傢伙。」
  「聽你胡扯。管你是親吻或是碰觸半根頭髮,這裡沒有任何可以給你的東西!立刻給我滾,瘟神!」
  貴之一步步縮短距離,白刃更加貼近草剃的喉嚨。
  「小鬼製造的麻煩也和我差不多哪……」
  舉手投降的草剃這么抱怨著,柩瞬間跳起身來。
  「啊!好狡猾!不要怪到人家頭上!你自己還不是共犯!」
  「我可是堅持到最後一秒的耶。」
  「啊、狡猾死了!老頭子就是這樣!」
  「讓事情複雜化的是小鬼你吧?」
  「我說要在事情複雜化之前告訴警力,是你一直阻撓人家的!」
  「不管有沒有告訴警力,還不都一樣——」
  「夠了!有完沒完!你們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誰是百步?」
  「你吧?」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立場!?」太陽穴上青筋暴露,貴之大喝道。
  柩忍不住嚇得縮起肩膀,但草剃好像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似地,悠哉地笑著。
  「好啦、好啦,生那么大的氣,小心皺紋增加。」
  「你以為是誰害的!」
  「……是我嗎?」
  「什么『嗎』,根本就是你!」
  「好啦、好啦,別吼得那么大聲。許久不見的朋友來訪,至少也倒杯茶招待吧?」
  「這個屋子裡沒有可以給你喝的茶!」
  「真小氣,明明賺得那么多說。」
  「我賺錢不是為了要泡茶給你喝!」
  「真冷淡啊,竟然忘了我從前請你吃學校餐廳的恩惠……」
  「你哪一次請過我了?整年都在鬼叫赤字的貧民……請客的人是我吧!老是覬覦別人的錢包一起跟來混吃混喝的是誰啊?」
  「我只是想你老是一個人吃飯一定很寂寞嘛!」
  「……哦,什么啊,原來你們還滿情投意合的嘛!」
  柩一臉意外地望著兩人對話,貴之以恐怖的表情轉過頭來。
  「誰和他情投意合了!」
  「不用害羞嘛!我隨時都可以和你恢復邦交的喲!」
  「我拒絕。我七年前就已經決定,絕對不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什么啊……你還在記恨嗎?」
  「還敢問我是不是還在記恨……!?」
  貴之狠狠地吊起眼睛。
  「出賣別人,還敢這樣恬不知恥地……!」
  「……出賣?什么事啊?」
  柩出聲問道,草剃搔著額頭回答道:「嗯?大四的時候,因為有個學分不夠,我向教授求情,對方說如果我能夠實現他的願望,就把學分給我……」
  「這個傢伙為了學分,竟然把我出賣給有名的同性戀教授!」
  「同……」
  ……啞口無言。
  「說得那么難聽,我只是把公寓的備份鑰匙交給他而已耶。後來的事我一概不知。」
  「聽你放屁!都是你害得我不得不放棄繼續讀研究所!」
  「這么說來,HOMO山他後來好像因為複雜性骨折,住了半年醫院哪……。是嗎?你後來會跑去美國,就是因為我啊!」
  草剃悠哉地撫著下巴。
原來如此啊……。柩奇妙地感到信服,點了點頭。
他終於瞭解貴之所以反對自己和草剃往來的真正理由了。
「都已經是七年前的往事了,追訴期也該過了吧?」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嗯,說的也是。」
慢吞吞地撫著頭髮,草剃站了起來,將巨大的旅行袋背到肩上。
「我還是趁著頭還黏在脖子之前快快撤退吧!啊……對了,追個還你。」
草剃從旅行袋的底部拉出一個白色塑料袋。
「什么東西?」
「小鬼的內褲和牛仔褲。」
「內褲……?」
「哇啊!」
在貴之接下之前,柩迅速從旁扯過袋子。曬紅的臉瞬間漲得更紅,睨向草剃得意洋洋的臉。
「你、你幹嘛在這種時候拿出來啦!」
「不妙嗎?」
「……哦?看樣子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哪!」
貴之逼近一步。柩縮著脖子往後退。
「到底是怎么回事?給我說清楚!」
「這、這是……所以……」
「哪有什么好說清楚的……對不對?別說那種不解風情的話啦!」草剃從旁插嘴道。
「你也瞭解吧?說到需要脫下內褲和褲子的事,就只有……」
草剃獰笑。
「打翻咖啡的時候啦?」
「對!沒錯!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
柩鬆了一口大氣,放下心來。草剃的眼神正笑著說「欠我一份情喔」。
可是,貴之一臉無法信服的模樣,皺起清秀的眉毛。
「聽起來就像借口。牛仔褲也就算了,為什么連內褲都……」
「疑神疑鬼是老化的證據喲!啊,時間到了!我得去打工了!」
「什么?給我等一下!不是叫你離掉打工了嗎!」
「好啦、好啦,管得那么嚴,會被討厭的呢!」
「給我閉嘴,我沒必要聽你說教——柩!」
  在貴之的怒吼聲中,柩奔向曬得刺眼的柏油路。
「柩!等一下!」
「我出去了∼!」
  清澈蔚藍的天空下,蟬鳴聲變得更加響亮了。

離別在春季
  「不行。」眼睛盯著股票欄,貴之斬釘截鐵地冷淡說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四月的夜晚。客廳裡飄蕩著從虹吸式咖啡機散發出來的咖啡香。晚上十一點,現在是四方堂貴之短暫的休息時刻。
  「我說不聽,就絕一對不聽!」
  在他一來,坐在沙發靠肘上的柩不悅地撇過臉去。剛洗好的頭髮上的洗髮精香味,舒爽地飄進貴之的鼻腔裡。
  從V字領的麻料毛衣露出的鎖骨,及寬鬆短褲中伸出的柔韌大腿,都充滿了令人想一親芳澤的誘惑,可是貴之隔著報紙往這裡瞄了一眼之後,吭也不吭一聲,只是冷淡地重複著。
  「不行。」
  「為什么!——不要一邊聽人家講話一邊看報紙啦!」
  焦躁的柩從貴之手裡扯過經濟報。貴之歎了一口氣,伸手拿起桌上別的報紙,開口說:「你的話我有在聽。沒有打工的必要。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
  「所以我問你為什么啊!」
  柩鼓著腮幫子雙手環胸。貴之繼續讀著報紙,頭也不拾地回答:「沒有為什么。你才剛進高中,怎么能打工呢?哪裡有打工的必要?零用錢我不是給得很足夠嗎?」
  「不要別人給的,我想要自己賺。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勞動。」
  「學生半帶著玩心的打工,根本算不上勞動;而且會影響到成績。」
  「我不是說絕對不會讓成績退步嗎!」
  「這可難說。」
  「不做做看怎么知道!」
  「別說那種歪理。」
  「你說的才是歪理!」
  柩叫道,從貴之手中搶過最後一份報紙,丟到後面去。兩人互瞪了一會兒,貴之搓揉般地按住太陽穴。
  「真是……。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不聽話了?以前的你更老實更可愛的。」
  「和貴之待在一起,不知不覺間就變成這種性格了啦!」
  貴之皺起眉頭,柩「咿∼」地朝他吐舌頭。
  「反正我就是要打工。已經決定明天開始去上班了。而且契約書也簽了,就算貴之反對都來不及了。」
  「……你無論如何都要去是嗎?」
  「無論如何都要!」
  「我知道了。」
  貫之喝光杯裡的咖啡,將杯子放到桌子遠處。
  「沒辦法!……只好訴諸武力了。」
  「咦……?哇!?」
  貴之以疾風之速抱住柩的腰,把他按倒在沙發上。將纖瘦的雙手束縛在頭上,再把臀部抬到膝蓋上,柩就完全失去抵抗力了。
  「你干什么啦!」
  「讓你想去也去不了。第一天就遲到的話,就算我不去拜託,他們也會開除你的,放心吧!」
  貴之一面說著,一面摸索柩的股間。霎時,柩一臉蒼白。
  「開……開什么玩笑!住手!不要啦!」
  「不乖乖聽話……就把你綁起來喲!」
  貴之把唇按在冷掉的濕發中,如此威脅道。
  「變態!不要!不要啦……!」
  扯下毛衣的V字領,咬住露出的光滑肩膀。因為股間被抓住,柩的抵抗相當虛弱。
  把毛衣拉到手臂以下,貴之揪住薔薇色的乳尖,柩纖細的身體一顫,仰了起來。
  「啊嗚……」
  一面攻擊後頸,一面輕輕抓過包裹在掌中的弱點,年輕的本性便任由貴之擺佈了。
  「不要……貴之這個、大白癡……!」
  帶著憤恨的斷續呻吟,也在直接觸摸的手指惡作劇下虛弱地消失了。不願意就這樣隨波逐流,柩用力搖頭。
  「好孩子……別逞強了。」
  貴之抱起柩的細腰,從他的唇上垃起不甘地咬住好忍住呻吟的手指,按在沙發的亞麻布上,輕輕交握住。
  他親吻安撫著柩咬緊牙關無聲地顫抖的下顎,悄悄露出苦笑。
  (忍住哭聲的習慣……從以前就一直不變哪!)
  貴之輕笑出來,柩訝異地微微睜開有著修長睫毛的大眼。
  「……什么?」
  「沒什么!……從前被你叫『叔叔』的時候,我打擊好大哪……覺得好像一口氣變老了。」
  貴之笑著說道,柩暫時忘了抵抗,嘟起嘴唇。
  「騙人。你根本不讓我叫嘛。不叫你的名字就生我的氣。」
  「當然了。當時我才二十四歲,還不到『叔叔』的年齡。」
  「……是啊!反正我們也沒血緣關係嘛!」
  柩的視線緩緩移向貴之身後的窗外。
  庭院的櫻花瓣隨著夜風飛舞,宛如白雪般閃耀著白光。
  當時……也是初春。櫻花含苞的季節。
  三年前——。
***
  「我是岡本柩。請多指教。」
  穿著白襯衫及短褲的纖瘦少年,在貴之的頭部極下方,低頭行禮。
  聽說最近的小孩發育都很好,的確,腿滿長的……。貴之對柩的第一印象,是這種平凡無奇的感覺。
  十二歲。以下個月就將進國中的年齡而言,身材算是矮小的。宛若少女的可愛面容,以及聰穎的雙眼皮大眼睛,和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十分相似。
  一面比對著放在義父書房裡的已故義兄容貌,貴之朝少年的胸口伸出手去。
  「我是四方堂貴之。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不過我也算是你的叔父。我們好好相處吧!」
  少年用力抬眼瞪向貴之,重重握住他伸出的右手。
  好像是個很難相處的孩子。……這是貴之的第二印象。此時四方堂貴之年僅二十四歲。
***
  十三年前,柩的父親四方堂正道,與當時立志成為室內設計師而苦學的岡本瑤子,不顧周圍的親友反對,訂下婚約。
  然而,正道在婚禮前夕遭遇交通意外,不幸去世了。失去繼承人的四方堂老爺收了其中一個部下的兒子為養子。那就是貴之。
  聽說正道的未婚妻瑤子,彷彿正道之死是她帶來的災禍似地遭到嫌棄,連葬禮都不允許參加。
  當時已經懷有身孕的她,並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懷孕的事,獨自一個人含辛茹苦地生下孩子。四方堂家是在前年才偶然得知這件事。當時柩已經十歲了。
  四方堂老爺要求正式迎接柩為繼承人,但瑤子一開始根本不予理會。
  然而,半年前她卻突然改口說,要讓兒子自行決定選擇入哪一邊的籍,而將他交給四方堂家,只身前往意大利留學了。
  四方堂老爺為了孩子,在都內蓋了新居。同時,才剛從美國留學歸來的貴之,則被四方堂老爺任命為柩的監護人,與他同居——。
  「可是……那個母親到底在想什么啊?就算是親人,但他和我還有老爺子都幾乎不認識……簡直就跟陌生人沒兩樣。她竟然會將重要的兒子交給我們哪!」
  晚飯後,柩回到位於二樓自己的房間去了。女傭回去之後,秘書中川為貴之泡了咖啡,端到客廳。
  中川原是義父的部下,有一段時期也負責貴之的教育。他是個臉上總是笑容不絕的男人,但是和那溫和的外表相反,他也是被稱做四方堂老爺心腹的厲害角色。
  「不願意限制兒子的選擇權……這是她將柩少爺交給老爺的理由。」
  「不曉得骨子裡是在想些什么哪?」
  貴之喝著咖啡,揚了揚眉毛。
  「不會是因為兒子妨礙到自己的留學計畫吧?」
  「或者是為了財產……。就像菱子夫人說的那樣。」
  「那個人很習慣把自己的想法套用到別人身上。」
  貴之不屑地哼了一聲。
  四方堂現任主人之妹——菱子,雖然已經外嫁,卻依然在橫濱的本宅作威作福,傭人們也私下分為貴之與菱子兩派。
  嫡男正道去逝時,菱子本想讓自己的兒子入籍四方堂家,但部下之子的貴之卻成為四方堂老爺的養子,這讓菱子銜恨在心,也因此貴之幼少時期曾經被她百般欺凌。
  要是當時沒有負責教育的中川及女傭三代陪伴,貴之一定會成為一個性格扭曲的陰沈孩子吧?……雖然現在也稱不上明朗。
  「你見過他母親嗎?」
  「陪著大老爺見過幾次。是個頭腦靈活……非常美麗的女士。」
  貴之一次也沒見過瑤子。只有在照片上看過她的臉。
  中川一面倒入第二杯咖啡,一面問了。
  「少主……反對柩少爺進入四方堂家嗎?」
  「就算他是為了財產而來,我也一切聽從老爺子決定。」
  貴之接過咖啡,聳了聳肩。
  「只是……他本人的意願如何?真的有意思入籍四方堂家嗎?」
  「我想這一切就看今後我們的態度而定吧!」
  「態度……是嗎?……我最不會應付小孩哪!」
  貴之陷入沉思,按住嘴唇。中川責備似地搖了搖頭。
  「不可以因為對方是孩子就輕視他。不久之後,就可以看出他的優點了吧?當然,那必須少主不遺餘力讓他打開心房哪!」
  貴之撫著端整的臉龐。
  「我會努力的。」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是兵法的第一步。貴之首先從岡本柩的報告書著手。
  根據小學導師所寫的評語,柩是個活潑、擁有許多朋友的孩子,雖然有些頑固,不過是個性明朗受歡迎的類型。
  成績依據科目多少有些差距,不過大致上尚稱良好。參加私立名門學校東斗大學附屬中學的入學考試結果,雖然沒有上補習班,成績卻相當優秀。
  柩在小學時代沒有參加社團活動,可是運動神經似乎出類拔萃。
  出生和成長都是在琦玉縣浦和市。幼兒園和小學都是就讀浦和市的公立學校。國中預定就讀都內的私立學校,可是因為搬到這裡,柩變得鄰近沒有半個認識的朋友了。
  最近的小孩在進入國中之前,似乎忙得連玩的時間也沒有,除了偶爾打電話過來之外,沒有其它往來的跡象。
  鄰近也沒有年齡相近的孩子,距離新學期開始,還有兩個星期……柩一定很無聊吧!
  「買電玩給他怎么樣?」貴之這么和中川商量,中川的回答卻是「他好像對電玩沒什么興趣」。
  「前些日子,我陪柩少爺一起去買東西,他進入的是書店、CD店和鞋店。他對和電玩有關的賣場看都不看一眼。」
  「會不會只是跟我們客氣而已?」
  「不是小孩子就一定喜歡電玩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
  「比起買東西給他,倒不如在假日帶他一起去兜風什么的如何?這點時間還空得出來。」
  原來如此,兜風啊。……可是,要怎么邀他才好?距離賞櫻的季節還早,「要不要一起去看海」……?
  (多陳腐的台詞啊!)
  貴之驚覺到陷入苦思的自己。又不是要跟他約會。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哪!)
  對小孩子的棘手感覺佔據了心思,當時的貴之完全沒有去想柩是怎樣看待自己的餘裕。
***
  柩的介紹會,決定在五月三日舉行。位於橫濱的四方堂邸,親屬、四方堂集團的主要成員將齊聚一堂。雖然柩還未決定要入籍四方堂家,但是正道生前曾經照顧過他的人們,都十萬火急地催促四方堂家讓他們見柩一面。
  晚飯之後,柩在客廳沉醉地看著一本書。在一旁的沙發上打開報紙的貴之心想「現在的小孩都看什么樣的書啊?」隔著報紙偷看,結果柩看的,竟然是建築物的畫集,而且是工筆畫。
  「那是……過去的波士頓?」
  貴之出聲問道,柩嚇了一跳似地抬起頭來。他好像連貴之坐到自己旁邊都沒注意到的樣子。
  「……嗯。一百年前左右的。」
  「是套書呢!媽媽買給你的?」
  「在圖書館借的。」
  「你喜歡這種書?這么說來,正道的書房裡也有許多關於建築物的書籍呢!」
  「真的?」
  一提到父親,柩的表情就立刻變得神采奕奕。咦?意外地老實嘛!貴之也不由得跟著笑了開來。
  「在橫濱的家裡沒有看到嗎?那么,在介紹會之前,我再帶你去一次吧!」
  「介紹會?」
  「嗯。五月的時候。……啊,等一下。」
  貴之叫住送來餐後茶點的女傭。那是從四方堂家派過來、才剛過二十歲的年輕女傭。她每天都來照顧兩人的起居。
  「不好意思,可以幫我煮碗薑湯嗎?」
  「薑湯……?」
  女傭一臉「那是什么玩意兒?」的表情。她很年輕,所以也難怪吧?沒辦法,貴之只好要她去買感冒藥和糖錠回來。
  「你感冒了嗎?」柩擔心地問道。
  「嗯?嗯……喉嚨有點痛。你還是別靠我太近吧!或許會傳染給你也說不定……」
  「……吶,介紹會是什么?」
  「要把柩介紹給四方堂家的親屬和公司的人呀!」
  「我不要。我不去。」
  少年的表情瞬間僵硬了。
  「為什么?」
  「因為我又不要入四方堂的籍,不用介紹也沒關係。」
  貴之苦笑。
  「和入籍的事無關。只是把正道的兒子介紹給大家認識。那些都是正道從小就認識的人,所以大家都很想見見柩。只是這樣而已。」
  「……真的嗎?」
  「真的。我們已經和令堂約定好了,在你成人之前,由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入四方堂家的籍。不會強迫你成為四方堂家的孩子的,放心好了。」
  柩好像並沒有完全相信,但還是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換成別的姓,心理上還是會有所抗拒吧?雖然,老爺好像為了柩,打算讓母親瑤子也一起入籍……。
  這孩子的母親,是怎樣告訴他關於四方堂家的事的?貴之有些在意。要是她沒有灌輸柩太多四方堂的壞印象就好了。
  不過,回想十二年前四方堂對瑤子的殘酷對待,這似乎是無法期待的。
  「叔叔……你知道爸爸的事嗎?」
  這『叔叔』的稱呼,得想想辦法要他政掉才行。貴之一臉苦澀地搖頭。
  「不,我只在小的時候見過他.兩次而已,不怎么記得了。」
  「是嗎……」
  柩明顯地露出失望的表情。覺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壞事的貴之,連忙接著說:
  「可是,橫濱的家裡,有你爸爸的奶媽在,你可以去問她爸爸的事。而且,那裡應該也有很多你爸爸的照片喔!」
  「嗯!」
  柩高興地紅了臉頰。
  真可愛……。這一瞬間,貴之初次有了這種感覺。
***
  那天晚上,感冒藥和薑湯被一起送到貴之的寢室。可能是藥和薑湯發揮了效用,早上起床的時候,貴之喉嚨的疼痛已經完全消退了。
  吃早飯的時候,貴之向女傭道謝,對方卻回答「那是柩少爺做的」。
  「那孩子做的?」
  令人吃驚。是母親教他的嗎?
  以「君子遠庖廚」的信念被教育長大的貴之,到了這個年紀,甚至連瓦斯爐怎么開都不知道。
  聽到女傭說,是柩推薦了很有效的中藥感冒藥,所以特地跑到車站前的藥局去買回來,貴之再度吃了一驚。
  柩已經吃完早餐,到圖書館去了。只能等他回來之後再道謝,不過就以這個為理由,約他出去玩吧!比起買東西,約他去運動會不會比較好?不知道他有沒有坐過帆船。也快到適合玩帆船的季節了。
  「發生了什么好事嗎?」
  握著朋馳方向盤的中川這么問,貴之在車後座摸了摸笑開的臉頰。
  「嗯?嗯。是關於柩的事……我想在下次休假,教那個孩子玩風帆船……你覺得怎么樣?」
  「哦?您不是最不會應付小孩嗎?」
  中川調侃道,貴之有些難為情地乾咳了幾聲。
  「昨天晚上他幫我煮了薑湯,我想當做口禮向他道謝。」
  「用不著難為情啊!」
  「……中川。」
  「我會幫您調整行程的。在新學期開始之前可以嗎?不要緊,柩少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
  就像中川保證的一樣,柩一聽到帆船的事,立刻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好棒!你有帆船嗎?」
  「不是多大的船啦。天氣好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玩吧?」
  「什么時候?」
  「說的也是……明天起我要去箱根出差,下個星期日吧!船在葉山的碼頭,我們就在橫濱的家住一個晚上怎么樣?」
  「嗯!」
  柩黑溜溜的大眼興奮地閃爍著。哦……這不是可愛得很嗎?貴之撫著下巴,深有所感地想道。
  (只要覺得是多了個弟弟,或許會意外地相當有趣也說不定哪!)
  不管是小孩或動物,只要混熟了,就相當可愛。
  「對了,趁現在交給你吧!」
  貴之忽地想到,把柩帶到和室去。
  他從恫木衣櫃裡,取出被迭紙包裹住的絹制羽織外套及和服褲裙。那是繡有四方宜家牡丹徽紋的衣物,上面充滿了樟腦的味道。
  「雖然有點舊了……這是你爸爸小時候穿過的衣服。你可以在介紹會的時候穿它。」
  「爸爸的……?」
  「是他的遺物。比比看,可能會有點長。」
  可是,因為柩的腿很長,和服褲裙反而還短了些。
  「我從來沒穿過和服……」
  柩眩目似地撫摸著父親的遺物。這套衣服已經拜託店家重新裁製,為了順便涼曬,貴之將之掛在和服衣架上。
  「上了國中以後,劍道課的時候就算不願意也得穿了。這么說來,正道是劍道上段者喲!」
  「我知道。媽媽說爸爸曾經在關東大會得到優勝。」
  「柩也想學劍道嗎?我可以教你。」
  「叔叔也會劍道嗎?」
  「嗯,我也有段數喲!」
  「好棒!叔叔什么都會呢!」
  柩睜圓了眼睛。貴之忍不住難為情地紅了臉。
  「不……嗯,還好啦!啊,一直摸的話,會磨壞的喲。去洗澡吧!」
  貴之推著柩的背催促道,柩便快步跑離了和室。可是腳步聲馬上又折了回來。
  「呃……」
  嗯?貴之疑惑地反問。
  「出差……請小心慢走!」柩大聲叫道,馬上又把頭縮了回去。拖鞋聲「啪噠啪噠」地遠去了。
  貴之忍不住笑開了臉。這……真的好可愛。
***
  結束橫跨星期六、日的出差,深夜回來的貴之,在客廳和柩遇上了。他好像在看NBA的衛星實況轉播。他注意到貴之回來,別開視線小聲地說「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么事?」
  「……沒有。」
  少年關掉電視機,就要站起來。
  「沒關係,你可以繼續看呀?你喜歡籃球嗎?」
  柩默默點頭。
  「上國中之後,要參加籃球社嗎?你國小的時候好像沒有參加社團活動。」
  「……」
  「對了,下次一起去買籃球鞋和籃球吧!」
  「……不用了。我不要。」
  「為什么?」
  「我不想要。」
  柩鬧脾氣似地抱住膝蓋。沉默。
  (心情不好嗎?……算了。)
  貴之放棄對話,想回自己的房間,忽地他注意到柩的右手指上有著一片紫色的瘀痕。
  「你的手怎么了?撞傷了嗎?」
  貴之一問,柩便慌忙把手藏到後面。
  「讓我看看。不是都腫起來了嗎?」
  「沒關係。不會病。」
  「就算不痛,還是要冰敷一下比較好。」
  「我說不用!」
  柩用力揮開貴之的手,轉眼間便跑出客廳。
  奔上樓梯的腳步聲,二樓的門關上的聲音。貴之只能茫然地凝視自己被少年揮開的手。
  「那孩子的態度算什么啊!我做錯了什么嗎!?」
  貴之在朋馳的車後座氣憤地罵道,中川握著方向盤,露出苦笑。
  「會不會是少主您的表情太可怕了?您的臉不是那種會得小孩子歡心的臉!」
  「……這張臉是天生的。」
  幹嘛把茅頭轉向我?貴之生氣地皺起鼻頭。
  貴之出差回來後,柩就再也不和任何人說話了。
  一開始只是以為他心情不好而沒去管他,可是早上遇到也沒有半聲招呼、向他說話也不搭理,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一個星期了。
  「實在是……還以為好不容易和他混熟了……小孩子就是這樣,才教人討厭。」
  陰天的黃昏。過了下午五點,貴之很稀罕地早早回家了。……結果他們在大門口看見一台黑色的轎車停在那裡。
  「是菱子夫人的車呢!」中川眼尖地指出。
  「她到這裡來做什么……?」
  兩人詫異地面面相覷。
  此時菱子在女傭目送下,從玄關出現了。
  過了五十歲後逐漸變得臃腫肥胖的身體,穿著雖然樸素卻極為高級的和服。她看見從車上下來的貴之,畫著濃厚眼線的細長單眼皮便瞇得更細地笑了。細小的眼睛於是沒人塗著厚厚白粉的臉頰內裡,成了一條細線。
  「你回來了,貴之。你不在的時候,我來府上叨擾了。」
  白粉及熏在和服上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醞釀成一股獨特的味道。貴之從以前就很討厭這種味道。他一面注意裝出和善笑容的臉不要僵住,一面向姑母打招呼。
  「久疏問候。要回去了嗎?」
  「嗯。正巧我有事到這附近,所以順便過來看看。」
  菱子緩緩扇著淡藍色的絹制扇子。
  「因為哥哥和你遲遲不肯把柩介紹給我們,我等不及,所以自己先跑來了。」
  「真的非常抱歉。應該是由我們登門造訪才是,只是想等柩習慣一些後再把他介紹給人家……。介紹會已經決定在五月三日舉行了。……我想邀請函應該已經送到府上了……?」
  「唉呀,這么說來,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呢!」
  她是故意裝傻,還是真的忘了——?不,這種事怎么可能忘記?她一定是打算在介紹會之前,搶先一步來鑒定柩的。
  「姑母見到柩了嗎?方便的話,要不要一起用個晚餐?」
  「真是個好主意呢!遺憾的是,我等一下和朋友有約。」
  菱子「啪」地合上扇子,將她臃腫的軀體滑進高級轎車的座席裡。
  「貴之也是,有空的時候到我家來玩吧?外子很想見見你呢!」
  「麻煩請代我致意。」
  「我很期待介紹會喲!」
  轎車緩緩往前開去。以直立不動的姿勢目送車子離去的貴之,等到黑色的車尾消失不見後,立刻一面鬆開領帶一面不屑地說:「去撒鹽驅邪。」
***
  到了晚餐時間,柩卻不肯從二樓下來。女傭用內線叫了他好幾次,卻連個響應也沒有。
  「我去叫他。」
  先坐上餐桌的貴之,看見女傭不知第幾次要上樓叫柩,放下看到一半的報紙站了起來。
  柩的房間在上樓梯後的二樓右側,是個坐北朝南的二十迭房間。
  「吃晚餐了。下樓來吧!」貴之敲門道。
裡面傳來柩嘔氣的聲音。「我不吃。」
  「為什么?你吃了什么嗎?」
  沒有回答。
  「……柩?你怎么了?肚子痛嗎?」
  「……」
  「回答我。……我要進去囉!」
  「不要!」
  柩跑向門口。好像用手按住了門把。
  「怎么了?把門打開。」
  「不要!」
  「柩……!」
  貴之硬撬開門的瞬間,柩想從門縫中逃走。貴之抓住柩想質問他,此時目光掃見了從壁櫥中露出的黑色布塊。好像被銳利的刀刃割得亂七八糟的——。
  「這是……!?」
  是羽織外套還有和服褲裙。是正道的遺物。
  「為什么做這種事!」
  「不是的……!」
  「什么不是?給我好好說清楚!」
  貴之質問道,柩漲紅了臉俯下頭去。彷彿在說「誰要告訴你理由」似地,嘴巴緊緊閉成一字形。貴之怒火中燒,抓住他的肩膀搖晃。
  「為什么做出這種事?要是哪裡不順心,用嘴巴清楚說出來不就好了?你到底有哪裡不滿!?給我說清楚!」
  「……放開我……!」
  因憤怒而閃爍的黑色瞳眸,筆直貫穿了貴之,讓他這個大人也情不自禁地退縮了。
  「柩……」
  柩憤憤地揮開貴之的手。
  「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
***
  「柩少爺怎么會……」
  拿起被割得淒慘無比的羽織外套,中川啞口無言。貴之接住額頭,以帶著深沉絕望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照顧小孩。明天和老爺子談談,請老爺子把柩帶回橫濱去,另請高明吧!」
  「少主……」
  「曾經一度……我以為他對我敞開心房了……」
中川欲言又止地張開嘴巴。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客氣地敲了敲門。年經的女傭扭扭捏捏地探進頭來。
「呃……請問現在方便嗎?」
「什么事?」
「呃……我有事……」
「到底有什么事!?」
「少主。」
中川責難地將手放到貴之肩上,朝女傭點點頭。
「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嗎?」
受到穩重的中川激勵,女傭點了點頭。
「呃、是的。嗯……事實上——」
***
「弄壞和服的……是菱子夫人。」
年經的女傭一面雙手搓揉苦白色圍裙,一面道出衝擊性的告白,貴之和中川互望了一眼。
「……怎么回事?」
「呃,事實上……我被菱子夫人吩咐不能說出去,可是、那個…菱子夫人愈來愈過分……」
  「過分?菱子夫人不是今天第一次來拜訪嗎?」中川追問道。
  「啊、是的。夫人第一次來拜訪,是在貴之少爺出差的那一天。之後,每天……夫人來拜訪之前,都一定會先打電話來確定貴之少爺不在。」
  「什么……!?」
  貴之和中川都啞然失聲。距離貴之出差,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以上。
  「呃、那個……我……」
  「冷靜下來,告訴我們詳細情形。發生了什么事?」
  中川溫柔地催促手足無措地游移著視線的女傭。
  「嗯、是……呃……今天,菱子夫人在三點左右來拜訪,說要教柩少爺泡茶的禮儀……」
  菱子要柩在茶室正坐,只要他的腳一放鬆,就用扇子打他的大腿。聽說這種行為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
  「然後……回去的時候,夫人看到和室的和服,說牡丹的家紋是四方堂當家主人的象徵,柩少爺沒有資格穿它……要我拿剪刀來……把和服……」
  剪得粉碎——。
  「夫人一來,總是把柩少爺帶到茶室去要他正坐,說『滾出去』……『你是來搶財產的』、『打算在這裡賴到什么時候』、『這個囂張的小鬼』……『骯髒潑婦的孩子』……等等……」
  「你說什么!?」
  由於過分激動,貴之忍不住站了起來。害怕的女傭連忙揮手。
  「不、不是我說的!是菱子夫人……」
  「這我知道!那孩子的手指上有片相當大的傷痕,也是那個女人弄的嗎?」
  「啊、是……一開始菱子夫人會打或捏柩少爺的手……可是後來說手會留下醒目的痕跡,所以就換成腳……」
  「……那個女人……!」
  貴之一面調整呼吸,一面重新坐回椅子。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椅子的靠肘。
  「你為什么一直沉默到現在?」
  「對不起……因為菱子夫人威脅我,說要是我告訴貴之少爺的話,就要把我開除……」
  「這裡的主人是我!那個人有權利這么做嗎!」
  「對、對不起!我、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呃……我……我會被開除嗎?」
  「不用擔心。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是…可是……」
  中川一面安撫她,以不至於強硬的力道輕輕推著她的背。
  「我去看看柩少爺的情形。」
  「不……我去。我得向那孩子道歉才行……」
  「呃……那個……柩少爺剛才騎著腳踏車出去了……」
  停在門口的女傭搓揉著圍裙下襬,對著正要起身的貴之說道。
  「呃……我該把他攔下來嗎?」
  「……你被開除了!混帳!」
  貴之吼道,衝出書房。
***
  「騎腳踏車出去的話,應該還走不遠才是。」
  「我去車站看看。你待在家裡。」
  「要不要請求支持?」
  「不。事情鬧大的話,那孩子會不好回來吧?」
  貴之抓起行動電話,坐上賓土。
  他帶著祈禱般的心情開車。徒步前往車站的話,需要十五分鐘的腳程——雨開始下了起來,路上的行人變得寥寥無幾。只有歸途中的上班族和學生慢吞吞地走著。
  ……冷靜下來,好好思考。除了車站之外,那孩子還有可能去哪裡?
  他應該還不熟悉這附近的地理環境才是。有沒有其它小孩子可能會潰的地方?公園、便利商店、還有——圖書館!
  貴之緊急煞車之後將車子回轉,駛向車站的反方向。區立圖書館位於有著網球場和棒球場的公園內。
  終於……貴之把車子停在公園入口處,看見樹蔭下有輛藏起來似地停在那裡的黃色越野車。
  他跳下車子。雨勢變強了。靠著公園路燈微弱的銀色燈光,貴之在昏暗的樹幹間奔跑尋找。——一面祈禱著柩會待在不會淋到雨的地方。
  柩在那裡。他在圖書館玄關的屋簷下,抱著膝蓋坐著。他發現從雨中奔來的貴之,立刻站起身來想要逃走。
  「柩!」
  抓到了——冰冷的肩膀。
  「等一下,柩。對不起。我道歉!是我錯了!」
  「……」
  「我們回去吧!會感冒的。」
  「不要。我不回去。」
  柩揮開貴之放在肩上的手。
  「柩……」
  「反正我是個礙事的東西!」
  柩爆發出來地叫道:「反正你們都覺得我是為了財產才來的吧!?明明就希望我趕快滾出去!」
  「說什么傻話——」
  「我會出去的!只要我不在,你就可以回美國了吧?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不是這樣的。」
  「反正你只是看在情理的份上照顧我!明明就討厭我……只是被爺爺拜託,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和我住在一起!」
  「不是的!柩,你聽我說!」
  「不要!我討厭你!不必為了情理照顧我也沒關係!我不會回去!我要待在這裡!」
  「你這個……!」
  貴之咋舌,抓住柩的肩膀硬要他轉過來面對自己。
  「對!沒錯!是為了情理!情理哪裡不對了!」
  看到突然豁出去的貴之,少年嚇得噤聲了。
  「的確,我是被義父拜託,才和你住在一起的。可是那又怎樣?我不知道那個女人對你說了什么,可是我從美國回來,並不是因為你,而且我也不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和你住的。只是我討厭小孩子。因為小孩子就是不肯聽人家說話。」
  「我才不是小孩!」
  「那就乖乖聽我說完。」
  貴之目不轉睛地盯住征,柩嚇得目瞪口呆似地點了點頭。
  「……過來,在這裡會淋到雨。」
  少年乖乖地坐到貴之身旁。貴之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的肩上,用手帕擦乾他濕掉的額頭。
  雨勢變得更加猛烈了。鼓脹的櫻花花苞被雨水敲打,上下晃動著。
  「我……十二歲的時候,被四方堂家收養了。四方堂的義父讓我讀完大學,甚至讓我出國留學。除此之外,他還有養育我的恩情。所以義父拜託我照顧你的時候,雖然自忖不會應付小孩,我還是答應了。……這就是情理。瞭解嗎?」
  少年默默點頭。
  「來的會是怎樣一個孩子……說實話,在見到你之前,我很不安。一直想著來的要是一個我沒辦法應忖的壞孩子,那該怎么辦。」
  「可是,來到這裡的,是個聰明的男孩,雖然有點好強,卻是個老實又溫柔的……好孩子。我馬上就喜歡上這個孩子了。想要和他好好相處。」
  「……」
  「……你騙人。」
  「不是騙你的。就算接下照顧你的責任是為了情理,但是想和你好好相處,是出自我本身的意願。這和情理什么的無關。」
  「……」
  少年咬住下唇,低下頭去。他的眼神像在沉思。
  「……我想和柩好好相處。」
  貴之面向前方呢喃道。
  「可是……我卻沒好好聽你解釋,馬上就認為是你做了壞事。只要稍微想一下,就應該明白柩是不可能做出那種事的。……對不起。我真的……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
  「做了壞事的人是我。所以……該離開的不是你,而是我。」
  寒冷地抓住外套衣襟的小手上,遺留著淡淡的紫色瘀青。悔恨陣陣燒灼著貴之的胸口。
  「……對不起。讓你難過了。要是我早點注意到的話……」
  那個女人……我絕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貴之好不容易忍住再次湧至喉頭的憤怒火焰,抓起柩的手。
  「總之,今天就先回去吧!洗個澡,吃個飯,然後再慢慢考慮今後的事吧?來……走吧!你肚子餓了吧?」
  「……我不想來的。」
  柩絞出顫抖的聲音。就要站起來的貴之吃驚地俯視少年。大眼睛的眼眶裡,盈滿了幾乎湧出的淚水。
  「原本我應該會和媽媽一起去意大利的。可是……要是我一起眼去,會妨礙到媽媽留學……所以……」
  少年用力忍住淚水,叫了出來:
  「要不是為了媽媽,我才不會來這種地方!」
  「柩……」
  「我絕對不要變成四方生家的人!就算不是爸爸的兒子也沒關係,我絕對不要入四方堂家的籍!絕對……絕對不要……不要……!」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再說了……」
  貴之反射性地抱緊了柩。咬緊牙關忍住嗚咽的少年身體纖瘦得令人心痛,緊緊地揪住了貴之的胸口。
  「不要緊的。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再議你遇到那種事了。要是你不願意,介紹會也取消掉。無論如何你都覺得難過的話……我就去拜託老爺子讓你到媽媽那裡去。」
  可是,少年的肩膀上下抽搐著,用力搖頭拒絕了貴之的提議。
  「我不去。媽媽生下我之後,就一直忍耐著許多事。所以現在換成我該忍耐了。」
  濕潤的瞳孔深處,閃爍著堅定的決心。
  (這孩子……)
  想要獨自背負一切嗎……用這樣單薄的肩膀。
  貴之帶著驚訝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年。
  「柩好堅強……。我剛被收養的時候……覺得寂寞,想要回家……每天晚上都在偷偷哭泣。……柩比我更像大人多了。」
  柩更縮緊了顫抖的纖細下巴。貴之這才第一次發現,這個少年是忍著聲音哭泣的。
***
  「把柩的介紹會延期。責任由我負。理由……就說四方堂貴之得了霍亂,必須隔離吧!」
  將那個女傭附上禮物送到菱子那裡之後,中川在家裡迎接變成落湯雞的兩人回來。洗過澡,吃過飯,柩回到自己房間後的午夜時分。
  雨勢逐漸轉弱,整個宅邸寂靜無聲。窗外的櫻花花苞被雨打濕,宛如星辰般發出白光。
  「我知道這很亂來。可是……我不想讓那孩子被當成珍禽異獸觀賞。」
  「我來安排看看吧!或許會意得大老爺不高興,可是現在柩少爺的心情定最重要的。」
  「……我真是個笨蛋。竟然沒有考慮到那孩子的心情。」
  坐進書房的靠肘椅子,貴之在覆住臉龐的手中歎息。
  「聽到他說我是為了情理才照顧他的……說真的,我嚇了一大跳。我原本以為他不可能瞭解這種事的。以為他是個孩子,就輕視他。就像你說的一樣。」
  「現在不是少主消沉的時候。」
  中川以嚴厲卻不失溫暖的口氣勸諫道:
  「怎么能夠在這時候放棄?要是少主放棄柩少爺的話,那孩子的身邊就真的連個同伴都沒有了。」
  「……暗地裡保護他這點,我還做得到。可是……」
  「凡事都不嫌晚的。」
  「重要的是,那孩子討厭我。」
  嘴唇乾燥得幾乎要裂開了。每當想起那張強忍淚水的臉,胸口的空洞就彷彿開得更大。
  「我告訴他……我要離開。不可能有人想和自己討厭的人住在一起的。我離開這裡,對那孩子而言是最好的。」
  「………。我來泡杯熱茶吧!請您休息一下。」
  中川說道,離開了書房,可是他出了門之後,馬上停住了腳步。
  「怎么了?睡不著嗎?」
  貴之訝異地探出頭一看,柩站在走廊上,一臉欲言又止地仰望貴之。
  「……怎么了?」
  貴之自以為已經問得很溫柔了,柩卻尷尬地別開了視線。
  「已經很晚了,去睡吧!」
  貴之靜靜地說道,柩依舊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後還是回自己房間去了。貴之以沉重的表情目送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裡。
***
  翌日正午——擠滿了春假旅客的成田機場。聽見幾乎要被喧嚷聲淹沒的廣播提醒搭乘前往紐約班機的旅客上機,貴之再一次要求和對方握手。
  「那么,請您路上小心。祝您有個愉快的旅程。」
  「謝謝。下次請務必來敝國拜訪。」
  用力握手之後,貴之朝走向電梯的金髮碧眼工程師揮手道別,轉向等在身後的秘書。
  「那么……我們回去吧!」
  然而,秘書卻看了看手錶。
  「要回去了嗎?要不要再目送一下子?」
  「不,拖得太晚的話,三點的約會就——嗚哇!?」
  後面撲過來一條大狗——貴之真的這么以為。因為「咚!」地撞到背後的衝擊而嚇得回過頭去的貴之,看清緊抱在背後的物體後,再次吃了一驚。
  「不要走!」
  撲過來的是個少年。汗水淋漓的赤紅臉頰用力喘息著,緊緊抓住貴之的背。
  「柩……!?」
  「我會去介紹會的!也會聽你的話!所以……所以不要走!要是叔叔走掉的話……我也要走!」
  「柩——」
  「不要走!和我……和我住在一起!」
  「啊、嗯……」
  貴之驚訝地俯視少年——然後開口問了。
  「走……我要去哪裡?」
  「……咦?」
  柩驚愕地仰望貴之,眨著因淚珠而閃閃發光的睫毛。
  「你不是……要去美國嗎?」
  「美國?沒有呀?」
  「可是……!」
  貴之向乘著電梯下去的賓客舉手致意。
  「要坐飛機的是那個人。是公司的客人。我只是來送行的。」
  「騙……騙人……」
  柩轉眼間就變得滿臉通紅,立刻從貴之身邊跳開。
  是誰向你說這種謊的……。原本想這么問的貴之,留意到身旁的中川正別過臉去。……好傢伙,真是個優秀的秘書哪!
  貴之蹲下身子,保持視線與少年同高。
  「……我以為你討厭我。」
  被對方凝視,少年滿臉通紅地搖頭。
  「真的嗎?不是因為情理?是嗎……這樣的話……真傷腦筋呢!」
  貴之誇張地皺起眉頭。柩的臉立刻就罩上了悲傷的影子。
  貴之苦笑地說:「傷腦筋,被你搶先一步了。我原本打算先開口這樣跟你說的……要是你不討厭我的話,這次不是為了情理……能不能和我住在一起?」
  柩興奮地抬起臉來。
  「你願意……和我住在一起嗎?」
  「……、……」
  剎那間,大大的眼睛湧上了淚水。少年用力咬緊牙關,努力想要忍住嗚咽,貴之用雙手輕輕包裹住他的臉頰。
  「……不用忍耐也沒關係的。」
  「我……我才沒有哭!」
  「沒關係的。」
  「我說我沒有哭!」
  小小的拳頭「咚!」一聲打上貴之的肩膀。
  貴之抱近柩的頭,安撫地輕拍他的背。濕熱的喘息,灼熱地濡濕了襯衫的胸口。
  「……嗯。是啊,你沒哭。」
「……」
  柩緊緊抓住貴之的胸口,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這個時候,忽地湧上貴之胸口的熱潮——那是一股難以名狀的熱情。比起同情或慈愛都更加強烈……這種感情……是愛憐嗎?
  抱住征背後的手更加用力了。想要將他的悲傷、他的淚水全都覆蓋。將所有的一切……包裹在這雙臂膀中。
  (……我會保護你。)
  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絕對不會放開這雙手。
  (我一定會保護你……)
***
  到了第四回半,柩完全出局了。
  不管再怎么搖晃他的身體、再怎樣威脅哄騙,柩到最後終於還是沒有點頭答應「我不去打工」。和孩提時代絲毫不變的頑強,讓貴之真不知是該吃驚還是佩服。
  (會不會……欺負得太過分了些?)
  淚痕還殘留在臉頰上。凝視著保持失去意識時恍惚表情的睡臉,新的慾望似乎又要忍不住升起了。貴之對自己無止盡的慾望露出苦笑。
  他用亞麻被包裹住柩沉睡的身體,輕輕將他抱上二樓。
  (打工啊……)
  已經到了會提出這種要求的年齡了啊!令人感慨。在貴之心裡,還一直把柩當做小孩的。
  三年前的那場介紹會,結果真的中止了。理由——不是因為豈之染上霍亂,而是柩突然在黃金周之前得了水痘。探病的客人蜂擁而至,代替被開除的女傭過來的三代,為了看護和接待客人忙翻天了。
  一周之後,稍微恢復健康的柩在床上以滿是水痘的臉,和親責之派的四方堂集團幹部會面了。將正道視為親生兒子般疼愛的他們與柩的首次會面,始終在溫馨的氣氛下進行。這件事貴之到現在還難以忘懷。
  「嗯……」
  俯視床上,睡著的柩翻了個身,畏寒似地縮起了腳。他趴伏在床上抱著枕頭,不知正做著什么美夢,露出一張幸福的睡臉,讓看的人忍不住也跟著露出笑容。
  (長大了哪……)
  高中一年級。今年夏天,他就十六歲了。臉和身體都日漸長大成熟。小孩的成長速度快得教人害怕。柩不可能永遠都是個孩子。
  雖然期待他的成長,另一方面卻又希望他能夠永遠保持這樣……。想將他包裹在掌心永遠疼愛——這是貴之自私卻沒有任何矯飾的真心話。
  ……無可奈何。這種獨佔欲連自己都無力招架。
  「嗯…貴之……」
  好像預知了貴之將送上臉頰的晚安親吻,柩低聲呢喃。貴之微笑,將親吻的目標改到唇上。然後輕輕梳了梳他睡亂的柔軟髮絲。
  這安穩的睡眠以及笑容,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擾亂。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下了堅定的決心了。既非同情也非慈愛、甚至不是戀愛的熱烈決心。
  (柩……)
  悄聲呢喃心愛的名字,親吻白皙的額頭。彷彿向新娘發誓永恆的愛……。
  「唉唉唉!您要睡到什么時候呀?在這樣一個大好天氣裡!柩少爺都已經起床出門去了!」
  窗簾被猛然拉開,強烈的朝陽直射臉上。貴之從羽毛被中伸出手來,趕走想要扯下亞麻床單的三代。
  「嗯……。我昨天很晚才睡……。再讓我睡一……出門了!?」
  貴之跳起身來,奔近窗口。櫻花樹下,柩正推著腳踏車準備出門。
  「柩!」
  貴之一面開窗一面大叫,柩停住腳步,回過頭來——朝貴之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櫻花花瓣隨著強風一起吹進房間裡,飛進想要怒吼而用力吸氣的貴之嘴巴。
  「嗚……」
  「我走了∼!」
  「等一下!我不是說不准嗎!」
  貴之一面「呸、呸」地吐出花瓣一面大叫,三代從後面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拉了回來。
  「怎么可以叫得這么大聲呢?這出口一不是讓鄰居笑話了嗎?」
  「無所謂!為什么本攔下那孩子!」
  「就算攔他也沒用的。柩少爺頑固的地方,真的和貴之少爺一個模樣。來,快點洗臉,下樓用餐吧!這樣我不是不能收拾了嗎?」
  「現在是吃飯的時候嗎!柩——!」
  「唉唉……到底誰才是小孩子呀!」
  把床單和枕套一起塞進洗衣籠裡,三代受不了似地一面搖頭一面走出寢室。貴之從窗口探出身子,朝藏進樹蔭底下、已經看不見的身影怒吼。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絕對不准!給我回來!柩——!」
***
 貴之的聲音響徹櫻花花瓣漫天飛舞的天空——隨後連綿數年的攻防戰,就從這天正式展開。


                                                       (全書完)

還有第二部^^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7 00: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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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柩君好可憐哪!!
謝謝分享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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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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