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梧桐宮荷風亭。午後。
「時庸你真的很奇怪。」長宜一屁股坐到他對面,隨即因為某種不適而皺起了英氣的眉。
顧時庸啜口酒,淡淡地問:「什麼?」
長宜悶悶地瞅他。「明明長了一張道德淪喪的臉,認識這麼久竟然沒聽說過你有那方面的對象,實在太奇怪了。」
「鳳凰君大人難道不知道嗎?」顧時庸佯作詫異,「我守身如玉多年,就只為了等您一個回眸啊!」
「你不要再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當我被欺負得還不夠嗎?」長宜把頭磕在石桌上,有氣無力哀號。
「鳳凰君精神健旺眉目含春,明顯是新承雨露,與陛下恩愛如常,何來欺負之說?倒是時庸相思成災日益憔悴,無人顧念啊!」他唱戲般地信口開河,還假惺惺地用衣袖拭淚。
「你還好意思說!昨天下午你幹嘛睡在我屋裡?」
顧時庸笑看他張牙舞爪,道:「你的屋子又沒人住,大家不都隨便睡嗎?」
半年前長宜回來,皇帝徐浩就搬出了梧桐宮。那個曾經象徵鳳凰君並非凡人的地方,從此再也沒有存在必要,慢慢地變成大家辦公之餘休憩的場所。本來宮中院落甚多,不必特地跑來這處偏僻的所在,但是在徐浩的過度黏人和小肚雞腸之下,長宜唯一有可能施展廚藝的地方就是那裡,以蒙思定為首的白食黨自然就選定了在梧桐宮安營紮寨。
「思定他們隨便怎麼睡都沒關係,只有你不行!」和顧時庸躺在一起,兩人扭曲的睡相被徐浩看到的結果是自己腰好酸……為什麼受罰的總是無辜的他!
顧時庸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這是你唯一能夠為國分憂方式,不要太在意啦。」
長宜明眸中頓時充滿怒火:「你是說我只有身體有用?」
「話不是這麼說。在皇帝和我的分別駕馭之下,你身體所發揮的作用,不下於一個監察御史哦。」
長宜愕然中還沒想好怎麼反駁,一個寒冷似冰的聲音就在兩人耳邊響起。
「你們兩個,又背著我幹了什麼好事?」
顧時庸面對冷怒的皇帝毫無懼色,施施然問:「您又放下政務,出來偷懶了?」
徐浩恨恨地道:「全做好了!」
「是嗎?洪、和兩州旱災,瀾江中段河流淤塞,漕官偷運私貨,陛下竟都有了對策?不愧是真龍天子英明神武,非臣等凡人所能及!」顧時庸滔滔不絕說著,還起身做了一個長揖。
徐浩有些心虛地側身避開。「呃,我今天已經把這些奏事的折子都看過了。」
「那想必應對的旨意已到門下省?事關重大拖延不得,微臣這就去辦,陛下、鳳凰君,請恕微臣告退!」他說完就作勢匆匆離去。
「等等!」徐浩黑著臉。
顧時庸回身,恭謹地道:「陛下有何吩咐?」
徐浩抓著他走到離長宜遠一點的地方,低聲道:「我還沒擬定對策,你不必這麼急。」
「哦。」顧時庸作恍然大悟狀,朝長宜招招手,「既然暫時沒事,鳳凰君咱們去玩吧,思定說今天有廟會!」
「喂!你!」徐浩額頭青筋一根根浮現,顧時庸就當沒看到。
長宜早把一切情況看得分明,走過去抓住顧時庸的手,把他扯出徐浩的控制,兩人手牽手大搖大擺從皇帝面前晃過。
「長宜,你要去哪裡?」徐浩急切地拉住他的衣擺。
長宜瞥他一眼。「逛廟會。」
「你不能拋下我自己去玩!」
長宜撇撇嘴。「你都能拋下十萬火急的國事了,我為什麼一定要理你?」
徐浩一窒,矛頭指向顧時庸:「顧侍中,事情如此緊急,你怎能耽於玩樂?快隨朕一起去商議對策!」
顧時庸帶些輕蔑地掃他一眼:「臣的提議已經在今早上呈,陛下大約過於繁忙,以致尚未看到?」
長宜的臉色更加難看,大聲道:「我今晚不回來了!」宣佈完就拽著顧時庸跑掉。
徐浩頹喪地看著兩個人影消失,對左右道:「把中書令、尚書令以及各部主事都召到御書房。」
一名太監答應著去了,留下的侍從們暗暗為主子掬一把同情之淚。
滿朝文武都知道英明神武的陛下和權勢滔天的顧侍中,為了鳳凰君展開激烈的爭奪,這場熱戰從皇朝伊始到如今,沒有絲毫消退的跡象。
表面上看來侍中大人處於全面劣勢,畢竟鳳凰君枕邊人只有皇帝陛下。但只要君臣間一有爭執,不管是國家的大政方針也好,雞毛蒜皮的幼稚吵嘴也罷,鳳凰君有九成偏幫侍中大人。
因此除了皇帝與鳳凰君從青梅竹馬到深情愛侶的動人故事以外,朝野中也流傳著皇帝棒打鴛鴦,致使一對有情人難成眷屬,每每見面就執手相看淚眼的說法。
有人懷疑總有一天鳳凰君會跟著侍中大人遠走天涯;還有人甚至言之鑿鑿,鳳凰君將和侍中大人設計殺死皇帝,以便破鏡重圓順手謀朝篡位。
而他們這些身邊的人看得分明,那些什麼愛恨情仇,都是煙霧彈,事實只有一個:以愛與責任為名,鳳凰君和侍中大人把可憐的陛下,盡情玩弄於股掌之中哇!
「這種宴會我就不必參加了吧?」顧時庸看著眼前美人歌舞,觥籌交錯,無趣地打了個呵欠。徐浩掌國七年整,這才首次邀請各國使節參加國慶大典,來的不是重臣就是皇室貴冑,可見今日的安瀾果真面子不小。
正式典禮白天已經結束,晚上的歡宴,賓主雙方明顯放鬆許多。
「這算是國宴,你不參加會被陛下叮死,」蒙思定挨著他坐,狼吞虎嚥的間隙隨口應付,「你以前不是很愛混跡這種地方勾搭美人嗎?」
顧時庸踢他一腳。「拜託你回憶一下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是是是,我們侍中大人是一等一的威嚴自持,除了作為皇帝陛下的宿命情敵而存在,開國以來幾乎沒有過花邊新聞。」這時侍女來分烤乳豬,蒙思定巧妙奪過她手裡的小刀,利落地劃幾下,叉了一整隻豬腿放進自己盤子。
「你知道就好。」眼看侍女驚得目瞪口呆,顧時庸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揮手示意退下。
「就算美人不來勾搭你,陛下也會把貢品們打包送到你家,沒差別啦。」蒙思定嚼著鮮嫩的乳豬腿,滿嘴都是油,仰起臉對顧時庸道:「幫我擦擦。」
「我可沒讓她們進過門。」顧時庸聳肩,拿手巾替他擦嘴,餘光掃到各國使臣們快掉下來的眼珠子。
「是啊,每次你被塞了美人,就會把長宜哥拐去玩,所以陛下也已經很久沒有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栽贓嫁禍了。」蒙思定舔舔嘴唇,朝他露出元氣十足的笑容,照得一屋子陽光燦爛。
顧時庸撫著額頭。「你真的要安瀾君臣俱斷袖的傳聞沸騰天下嗎?」
蒙思定無辜眨眼。「今天情形特殊不是嗎?」
「你還要欺負人家多久?我覺得已經夠可憐了。」顧時庸環視全場,卻無法找出那股強烈敵意的確切所在。
蒙思定無法置信地瞪著他:「難道你要我和一個連冬筍炒肉片都做不好的人過一輩子?!」
「好好,總之你們之間的事情你說了算——既然這樣,不如把含澤也叫來,咱們再玩得熱鬧些吧。」顧時庸瞇起桃花眼,笑得讓人頭皮發麻。
這時某小國太子上前向安瀾皇帝敬酒,等著待回應的當兒,太子親眼看見安瀾皇帝的懷中至寶鳳凰君,被一臉風流相的顧侍中用指頭一勾,就掙脫愛人那寬闊的胸膛,直直投奔侍中而去。
氣氛有片刻凝滯,面露殺機的皇帝讓太子在轉瞬間腦力激盪,想出了足足二十種安全落跑方法。而安瀾本國的臣子則熟視無睹,猜拳行令,在使臣堆裡找熟人喝酒,忙得不亦樂乎。
那邊的長宜全不把暗潮洶湧放在心上,興沖沖跑過去,在顧時庸身邊坐下。
他被徐浩纏得正無聊,好不容易看到顧時庸做了三缺一的手勢,怎能不來玩一把。
時庸拿出撲克,熟練地洗牌,發牌。
沒多久,安瀾第一吉祥物鳳凰君與輔佐皇帝締造盛世的侍中大人、尚書令大人以及兵馬大元帥,為幾張紙片鬥成一團,渾忘了今夕何夕。
慢慢地他們周圍站滿了人,這種由朝中顯貴帶動起來的娛樂,正在安瀾朝野迅速流行,大臣們自然興致盎然地過來觀戰。而各國使節則試圖在四位首腦人物打牌過程中發現安瀾昌盛的秘訣,因而滿頭大汗地記憶著撲克的形狀和遊戲規則。
徐浩恨透了撲克。
長宜對一件事情上癮之後很難再戒除,於是自己政務之餘與他的小小溫存閒暇,幾乎被種菜和打牌擠佔得一乾二淨。種菜還好,可以和他兩個人一起一邊澆水除草一邊卿卿我我,靈光閃現的時候還能開發出新的「姿勢」。打牌卻非要找齊四個人才有趣,這麼一來除了睡覺他都沒有時間跟長宜獨處,那個沒心沒肺的東西還老是隨便拉人打到天亮,絲毫不體諒他獨睡空床次日早朝的苦楚!
他一怒之下甚至想要立法禁止撲克流行,草擬的旨意慘遭門下省封駁不說,還被結結實實教訓了一頓君王不該太過苛厲,妨礙臣子的閒時樂趣會造成離心離德云云。
試問普天之下哪有當皇帝這麼窩囊的?總有一天他要滅了那個萬惡之源顧時庸!
「陛下,陛下?」
好脾氣的小國太子端著酒杯等在他面前,優雅的笑容已經僵硬。神遊天外這才回轉的徐浩一陣愧疚,站起身來與他碰杯,一飲而盡。
「煩勞貴使遠道而來,朕倍感榮幸,請不必拘束,盡情享受我國——」徐浩客套話說到一半,意識到眼前亂哄哄一團,絲毫沒有值得享受的氣氛,不由得尷尬一笑。
太子像是很理解他處境般地,讚美起了安瀾君臣齊心、天下大治,特別將重點放在對當年皇帝乘鳳凰入城壯舉的景仰,以及對皇帝與鳳凰君之間動人愛情的艷羨,說得徐浩渾身毛孔沒一個不舒服,只覺得呼勒國這位相貌清秀的太子,簡直是他在每每顛沛流離、次次遇人不淑的友情路上、罕見的知音。
於是國宴成了兩個男人寂寞地推杯換盞,一群男女觀賞撲克大戰的奇怪情形。
「這麼說來顧大人確實過分了一點。」成功說服皇帝同意兩國共同開發邊境礦山,太子收起皇帝親筆簽署的紙張,滿臉同情。
「何止一點?他那叫相當過分!」徐浩喝著悶酒,可惜他天生海量,怎麼都醉不了。
「為何不想個法子挫挫他的威風呢?陛下您實在太仁厚了!」太子撫摸著袖子裡藏的另兩份文件,心中考慮先提哪一樁。
不是朕仁厚是他委實滴水不漏啊。徐浩才不會在新朋友面前承認這一點,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耳聽得一陣歡呼傳來,其中最熟悉最悅耳最可愛的一個聲音說:「這樣都能贏,時庸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雖然被圍得什麼都看不見,徐浩仍然可以想像長宜一臉崇拜和滿眼的星星——是可忍孰不可忍!
「誰能給朕結束那個該死的牌局,朕准他任取一樣安瀾重寶!」
音量並不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看客們卻齊刷刷向他望去。
徐浩瞄瞄那些閃耀興奮光芒的眼睛,補充道:「不可傷人。」
話音剛落,使節和大臣們還沒來得及摩拳擦掌,一條灰色的影子倏然閃現,又倏然消失。屋頂上方響起一道沉穩的男聲:「這個我要了。」
發生什麼事?
眾人茫然四顧,突然長宜驚呼一聲:「思定……思定不見了!」
全場騷然。這裡可是層層警衛的皇宮,蒙思定週遭更是被圍得水洩不通,到底是哪個人有通天的辦法,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擄了人去?
長宜惶悚,徐浩望著房梁默默哀悼安瀾最招財的「重寶」失竊,另兩個牌友倒很平靜,季含澤朝站在他身後的同僚招招手,「你接著來。」
於是牌局繼續進行,為了心中重寶前仆後繼的人們無論使出什麼計策,都只能造成頂替蒙思定位置的人被汰換,沒辦法讓牌局停下。
眼下輪到年高德劭的中書令大人被請來遞補,於是再沒有人敢用拉扯色誘恐嚇之類的陰謀詭計,還是身為他女婿的大理寺卿英明,吩咐下人將自家可愛的小女兒抱進宮來,準備施展親情攻勢。
「陛下,擒賊先擒王。」太子湊到徐浩耳邊說。
徐浩搖頭:「沒人敢動他的。」這裡對他這個皇帝無所畏懼的人有好幾個,不忌憚顧時庸的恐怕半枚都無。誰有膽子去搞他,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請容小王一試。」太子淺笑著站起身,高聲對徐浩說:「陛下,小王少年時曾遊歷貴國,瀾西道御史顧時清對小王有恩,眼下適逢使節更替,陛下若能遣顧大人駐節敝國,敝國上下必傾心相待,為兩國和睦書寫光彩一筆。」
徐浩一時被他莫名其妙的要求搞昏頭,沉吟道:「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為何——」
「此事決計不妥!」陷在人堆裡的顧時庸突然出聲,隨後只見他繃著臉從自動讓開的大路踱步出來,到了離太子三步之外,把手裡的撲克往空中一拋,彩色的紙片在慢慢飄下,掉了一地。
「你這傢伙,成心教我不痛快!」他雖抱怨,臉上卻是溫柔含笑,看慣他奸詐神情的安瀾大臣們不禁大發冷汗。
「豈敢。」太子回以一笑,立刻轉身對徐浩道:「小王做到了,陛下的承諾是否可以兌現?」
敢情今天是搶婚宴嗎?徐浩心裡有了底,興致盎然地打量眼前精明男子,道:「太子想要什麼,請儘管開口。」
太子眼珠子轉了轉,說出大出眾人意料的要求:「請陛下慷慨賜予俏色玉雕琢之法。」
顧時庸慵懶神色大改,一向帶著調侃笑容的臉瞬間沒了表情,扭頭就走。
徐浩則龍心大悅,大笑聲中應允了他要求。
侍中府正房的大床上,久違的糾纏終於暫告段落。
忍冬用手頑皮點著方才帶給他戰慄快感的東西頂端,調笑道:「這次不過半年未見,你怎地餓成這樣?」
「沒良心的東西。」顧時庸輕斥著咬了他的鼻子一口。
他在為密州城事務奔走那幾天,呼勒國的大臣找上了忍冬。據他們講,呼勒皇室的習俗是把男孩養到十四歲就行丟棄,直到監視者確認他的存在有益國家,方可被迎接回去。
那位失蹤的皇子本尊,從小就是懦弱內向的孩子,母家也毫無勢力,國王當時的命令就是直接放棄他。
可其他一些皇子也不是什麼出色的人物,大臣們絕望之下,還是趕去了密州。所謂矮子裡面挑高個,他們不得不被忍冬這些年的表現「驚艷」到。碰上正琢磨著要「做出一番大事」的忍冬,兩方面一拍即合,於是周忍冬先生就打著失憶的幌子,大搖大擺跟著去了呼勒都城塔勒沙。在與其他幾名王位繼承人不怎麼激烈的競爭後,忍冬勝出成為太子。
呼勒國自從太子掌理庶政以來,使用種種辦法鼓勵生產、興盛工商,短短六年間,非但國庫史無前例充盈,民間財富更翻了兩倍不止。雖說呼勒原本窮困,就算翻倍也沒多起眼,但照這個情形下去,成為富國指日可待。
要將一個積貧之國改善到這種程度,忍冬與他的盟友們自然傾注了所有心血。也因此這些年來,兩人聚少離多,大半時間都只能靠魚雁傳書來互通音信。各自國內的局面又都是剛剛安定,礙於雙方身份,不管是忍冬到訪安瀾,還是顧時庸作為使節出使呼勒,兩人每回見面,都搞得像是在偷情。除了思定稍微知道一點,徐浩他們完全弄不明白顧時庸「守身如玉」是為哪般,害得皇帝陛下常常因為「不當猜想」而大吃飛醋。
顧時庸委屈地道:「你是春風得意,被全國未婚女子當作理想夫婿,怎麼能夠明白我苦守寒窯整整七年,有多麼孤單冷清。」
忍冬瞅著他故作可憐的樣子,冷哼一聲。「不知道今天是誰在大殿之上與同僚打情罵俏,也不知道你們陛下轉手送給某些人的美女,夠不夠建一個後宮?」
「我乾淨得能立上十幾二十塊貞節牌坊了,別人不相信也就罷了,你難道感覺不出來?」顧時庸用重新勃發的熱源抵住忍冬濕滑的後庭,在他耳邊低聲呢喃。
忍冬低哼一聲,將身子挪開些許。「別亂蹭,你橫衝直撞的,我那兒還在痛。」
「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色中惡鬼。」時庸嘟囔著,輕輕揉撫他有些紅腫的洞口嫩肉,惹來忍冬悅耳呻吟。
忍冬喘著氣,報復般捏弄他結實的胸肌,「我們又不是一男一女,搞什麼夫唱婦隨,自己有想做的事業當然要好好把握,相依相伴、閨房樂趣之類的,日後總來得及補上。」
將他不安分的手收攏在掌中,顧時庸長歎:「你這樣的野心勃勃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夠和你相伴了。」
沒有他的幫助,忍冬也能開闢出屬於自己的天地,這些年的不斷關注,顧時庸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欣慰的同時,淡淡的失落也縈繞不去。眼看離開自己的懷抱,他能更自在地馳騁飛翔,那份不安難以言喻。幸好幸好,至少無論飛得多高多遠他都記得回來,至少他們身邊的那個位置,從來就只有彼此。
「是你成就了今日的我。」忍冬深深凝睇這張相識十五年的臉,送上深吻,惹來他十倍的狂暴索取。忍冬緊緊抱住他,任他帶著自己在激情中載沉載浮。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的每一步都與眼前的男人深深牽繫。那時候想著要離開他勢力所及,要擺脫他的庇蔭功成名就,等到將成功牢牢握在手中,才知道這男人為他規劃的真正桎梏,只在心底而已。那牢牢的桎梏讓自己不論身在何處,都會把有他的地方當做歸宿,無論離得多遠,也不管相見機會多稀少,只有他是自己在這個世間唯一的根。
男人認真的注視讓他情難自禁,拱起腰臀迎合只屬於自己的根系,心甘情願讓那根繫在深處植入濕潤的養分。
顧時庸喘息著倒在他的身上,饜足地撫摸手下結實的腰肢。
「要是能一直這樣多好。」這是他的心裡話,無奈兩人都不肯為了一夕歡情,輕易放棄自己打拼出來的局面,也許這種日子,還很漫長吧。
「到最後恐怕是我先讓步吧。」這傢伙才剛嘗到甜頭,恐怕不把忽勒治理好不會罷休,還是他這裡容易抽身些。
忍冬輕笑,並不反駁。
顧時庸不甘心地撅起嘴。「到時候你要好好補償我。」
「好好,王后的位置歸你了!」他拍著這個比他年長男人的背,像在安撫鬧彆扭的孩子,隨即想到之前在宴會上的事,「你對皇帝這樣不敬,真的沒有關係嗎?」
顧時庸無所謂地道:「我承諾過那道士要找出承受天命之人,幫助他將國家導向明路。皇帝出身草莽桀驁不馴,為了不讓他用打仗那一套胡亂治國,各種意義上的不安全感都是必要的。他時刻擔心自己不夠勤奮會被愛人看輕,不夠出色會被敵人取代,於是就只能竭盡所能地做個好皇帝,你不覺得這樣對大家都好嗎?」
「我只覺得皇帝活得很壓抑,他總有一天會忍不住把你殺掉的。」
顧時庸輕笑:「他的心思若如此淺顯,你覺得單靠我們這些臣子,安瀾就能有今日治世?他簽給你的那份文書,沒有我們的連署就全無效用。一個敢於分權的男人,他的自信和器量,不是一般人能夠企及。」
他就知道沒這麼簡單!忍冬恨恨地詛咒徐浩今晚被鳳凰君拒之門外,然後頗為憂慮地對情人道:「雖然你這樣說,可我還是會擔心你的安危啊。」
顧時庸挑眉。「你在打什麼主意?」
「呃,其實是這樣的。」忍冬在他身上亂搓轉移注意力,「呼勒現在有了一些錢,但朝政還是亂七八糟,最缺少的就是治國之才,想說你能不能被挖角,想要多少俸祿儘管說,我們都可以商量哦。」
「現在不行,再等一段時間吧。」
安瀾局勢已定,只要把鳳凰君歸來後皇帝陛下樂不思蜀的毛病矯正過來,十幾二十年的安定,想來盡可期待。他的職責,不會一直如現在般不可或缺。
忍冬訝然道:「你真的答應?」他以為其中有許多難處,誰料竟如此爽快。
顧時庸在他紅潤的唇上來回摩挲,沉聲道:「不過,我有條件。」
忍冬興奮地道:「沒關係!條件你儘管提,我能做到的絕不含糊!」
顧時庸道:「我需要一個助手。」
忍冬爽快地答應:「沒問題!你要什麼樣的?」
「要精通異邦語言,把英文和注音當作暗號來用的。要倔強獨立,死也不甘心依靠別人的。要和我關係不淺,有至少十五年交情的。還要能陪我在床上翻雲覆雨,熱情如火的……」
他說著說著,將忍冬重新壓回床榻之上,溫潤的大手在成熟的軀體內外四處點火。
看著他迷亂欲泣的臉龐,將勃發的慾望送入溫暖穴口之前,時庸抓著他的下巴,惡狠狠地道:「最後一點,那人須得是能和我立下誓約,和我始終在一塊兒,不再偷偷離開的!」
忍冬張開水霧瀰漫的眼,抱著他的頸子翻滾半圈,兩人上下位置登時顛倒,忍住羞恥之心將唯一熟悉的堅挺一點點納入體內,他喘息著輕吻顧時庸,貼住他的嘴唇,伴隨著充滿情慾的低吟,柔聲道:「悉聽尊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