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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人設是排球部搞笑役》作者:南洋熙【完結】

《(綜漫)人設是排球部搞笑役》作者:南洋熙【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14個瀏覽者
文案:

望月佑子是個絕世美少女,在參加課後社團時,被一顆排球砸中,覺醒了奇怪的記憶:
她是一個排球漫畫裡的路人,擔任被排球砸的無辜配角搞笑分鏡,每次出場作用就是被砸。
看著記憶裡,被砸成雞窩的頭發、潦草的簡筆畫、以及沒有正名的出場,望月佑子當場決定——
遠離排球部,做回美少女。
然而。
凝視著自家社團像大炮一樣的發球,逐漸成長為炮台的社員,以及自己一去不復返的形像和怎麼都擺脫不了的設定,望月佑子再次默默決定——
干不掉設定就干掉他們。
*
於是,一年半後。
時隔多年再度打入全國的烏野,不唏噓舊日賽場,不感嘆都市繁華,而是——
他們的領隊認識好多人!!!
認識的、聽說的、不認識的名門校都對她投來賞識的目光。
對此,隊裡的小太陽激動地詢問為什麼能認識那麼多選手。
可就在這時——
場地熱身的某隊主攻一發暴力扣球打歪,一記高球正好不偏不倚地飛到望月佑子的頭上。
起跳、抬手、掌心直擊球面。
等眾人反應過來時,排球已經如一支箭矢被嗖地打了回去。
頂著眾人驚呆的目光,望月佑子溫溫柔柔地笑道:「因為我太弱了,善良的大家幫助我,所以就認識了。」
烏野:「……」
#烏野領隊她是一個魁梧女子#
  
本文高亮:
1.女主經理轉領隊,封面是女兒人設
2.主角轉學半被動,作者大缺大德,沙雕迫害所有人的樂子文
3.綜一點夏目,強風吹拂
4.有些角色會因為劇情需要,出場順序可能會改變原著設定,比賽作者非專業,看球時間不長可能bug較多,歡迎大家指正ojz
5.cp未定,會有單箭頭,平時可以當樂子文看
6.感謝我家老大幫忙畫的角色卡!!!太卡瓦了,好喜歡∼∼也感謝我家另外一位老大幫忙做的封面!!
文案截圖於2023.12.15
  
內容標簽:綜漫 少年漫 排球少年 沙雕 熱血 萬人迷
主角:排球人 望月佑子
一句話簡介:望月佑子她是一個魁梧女子
立意:勇敢面對生活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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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誰都沒想到那個球會飛向那邊。

  呯——

  白鳥澤體育館內,一顆排球在木制地板上砰砰向上彈跳,最後慢悠悠地滾向牆邊。

  原本溢滿青春活力的體育館此刻鴉雀無聲,所有人石化成灰白色石像,集體以復雜的眼神望向場館邊緣。

  在他們目光聚焦的地方,一個穿著白鳥澤排球部隊服的纖瘦身影搖搖晃晃地站立。

  有人才如夢初醒般地反應過來:「望月!沒事吧?!」

  被叫到的少女立馬站穩了身體,轉過頭,用如海般的藍色眼睛望向他們:「多謝關心,我沒什麼事。」

  即便是剛才狼狽地被排球砸到頭頂,望月佑子也依舊在保持著完美的儀態,腰背挺得筆直,要不是剛才晃了晃,就跟一個沒事人一樣。

  真的沒事嗎……?

  所有人腦中都飄過這個疑問。

  如果是別人發的球,或許還能有點可信性,可偏偏發球的是這個人——

  牛島若利,從國中時代就開始活躍的力量型天才選手,每次發球的威力跟一顆炮彈一樣。

  別說是被打到後腦勺了,就連平時正常打球用雙臂接球有時候都會受不了那個力道。

  這個姑娘是個鐵頭啊!

  「我坐著休息一下就好。」

  察覺到其他人異樣的目光,望月佑子用平淡的語調解釋,以此證明她真的沒事。

  話已經說到這裡,其他人也不好多說:「沒事就好……」

  沒事個鬼!

  望月佑子內心已經滿臉黑線。

  實際上她眼前看到的東西已經開始發黑,心髒也在砰砰砰地狂跳,但依舊努力保持著正常的儀態往凳子方向走去。

  只要坐一會兒休息就好了……畢竟現在絕對不能出岔子!

  今天是白鳥澤排球部和關東地區高校組織的訓練賽,為了表示重視,身為教練的鷲匠老師和領隊一早就去車站迎接。

  算算時間,對方學校差不多也快到了,絕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這場訓練賽出什麼意外。

  況且,現在體育場館已經開始有觀賽的學生稀稀拉拉入場,現在突然離場保不准會出現什麼離奇的傳言。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遮蓋了她的全部視野。

  事件的罪魁禍首,發球像炮台一樣的怪物,牛島若利攔在了她的面前。

  「我還是帶你去醫務室看一下。」他簡明扼要地說。

  「牛島學長,訓練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即便心髒狂跳如鼓,但望月佑子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靜,「況且,我真的沒有什麼事情。」

  之所以說後半句話那麼言之鑿鑿,望月佑子知道自己絕對沒事,因為——

  她的頭很硬。

  望月佑子從小到大都是不會哭鬧的典型,但是並不代表在成長過程中不會有人招惹她。

  小時候的男生幼稚又惡劣,吸引小女生的注意全靠帶有嘲弄意味的惡作劇。

  在小二時,有小男生在屢次扯她的辮子無果後,居然用頭砸她的頭。

  那個小男生的本意是想讓她見識一下自己的厲害,想讓她哭一哭。

  可被砸哭的人是他。

  望月佑子的頭很硬,那個男生的會心一擊非但沒對她造成傷害,反而讓他的鼻孔歪歪斜斜流出兩行血跡。

  於是,她靠著一顆鐵頭一戰成名,成為小學裡聞名的頭鐵戰神。

  事後才得知,家族中不僅有靠著鐵頭頂飛野豬的豪傑曾太奶,更有靠頭鐵大戰食人鬼的硬核太爺。

  所以,她堅信這一脈相承的鐵頭絕對不會被一顆排球破防。

  剛才出現頭暈目眩的情況,估計是因為准備訓練賽來不及吃午飯而導致的低血糖。

  但這套說辭顯然對牛島若利無效,他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去保健室檢查一下會比較穩妥。」

  可此刻腦子卻開始止不住發昏,手腳也止不住地發軟,望月佑子無力回復,只想趕緊坐在凳子上緩一口氣。

  「牛島學長,我……」她聲音已經不像剛才平穩,不自覺地帶上顫音。

  血液中糖分濃度過低,已經開始無法支撐正常的活動,其實只要吃上一顆糖就能解決問題。

  可望月佑子將手伸入口袋想摸一顆糖,立馬面色一滯。

  ——口袋裡裡面空空如也。

  「怎麼了嗎?」牛島若利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轉而詢問道。

  「我沒……..」

  眼前的視野已經變成大片大片的雪花,她極具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望月佑子偽裝得極好,除了剛才面上不太自然的表情外,和平常無二。

  可她的身體還是細微地晃了晃。

  作為動態視力和反應能力極佳的運動員,牛島若利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不對之處,下意識伸手想要攙扶望月佑子。

  但在牛島若利伸出手想要扶住她的那個瞬間

  ——

  僅剩的意志再也支撐不住身形,望月佑子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朝著牛島若利跪了下去。

  這一跪,體育館內徹底鴉雀無聲。

  啊???!

  在別人的視角中,面色蒼白的纖瘦女生,被一位身材高大、面相凶狠的男生擋住去路,兩個人糾纏了一下,那個女生毅然決然地朝對方下跪!

  再仔細看,女生面色發白,纖薄的肩膀還在止不住顫抖!

  任誰看都是霸凌現場啊!

  發現事態不對勁的牛島若利,立馬想要將望月佑子扶起來。

  可一道嘹亮的聲音穿透體育館,制止了牛島的行動——

  「不要碰她!」

  一位遠程目睹了全程,極具正義感的本校女生從看台一躍而下,制止了牛島若利的行為。

  女生眉頭擰起,不客氣地詢問道:「剛才是你干的嗎?」

  任誰都不會相信能統領整個縣的排球部主將,能失誤到發球砸到候場區的經理。

  所以她問的是觀眾席猜測的霸凌事件。

  牛島若利點點頭,直接承認:「是我。」

  他說的是發球把人砸到的這件事。

  「你居然毫無愧疚地承認了!」

  牛島若利回:「一人做事一人當。」

  畢竟是他發球砸到人的沒錯,自己犯下的錯誤就應該由自己承擔責任。

  這小子!好囂張!

  眼中燃起怒火,女生當機立斷想要拉起佑子:「同學,我們走吧!不要害怕他!有什麼委屈我們……」

  可望月佑子沒有任何回應。

  如果說剛才撐著一口氣是不想社死,那麼現在她是真的想死了。

  撲騰一聲,在衝突兩方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望月佑子結結實實地倒在了地上。

  而在這同時,去迎接交流賽友誼校的鷲匠教練,正滿臉自信地帶領著一群人走進體育館。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聲驚叫響起——

  「來人救命啊!!排球部主將砸死人了!!!」


第2章

  從出生起,望月佑子就是一個非常漂亮又安靜的孩子。

  在一房間又哭又鬧的新生兒中,只有襁褓裡的她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睡覺。

  這樣沉靜平和的性格一直在人生中持續,她也會下意識對外界保持精致美麗的形像。

  就比如剛才。

  昏脹的感覺從頭部傳來,望月佑子眉頭皺了皺,努力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

  她只記得後面好像有別人闖了進來,後面就一點意識都沒有了。

  現在估計被送到保健室了吧?

  單手撐著上半身直起來,望月佑子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睜開眼睛。

  但觸目可及卻不是熟悉保健室的裝潢。

  閃著白色熒光的巨幕占據整個視野,望月佑子在它的角落投下一個小小的剪影。

  「嗯……用特定的角色來推動搞笑劇情嗎?」

  「是這樣的,不僅如此還可以增加讀者對角色的印像。」

  熒幕還是空白的熒幕,但在漆黑的空間裡,卻響起了兩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好!那就這麼辦吧!」

  白色巨幕的畫面開始流動,一格格翻閱黑白漫畫頁映在望月佑子的瞳孔之中。

  捏著被子的指尖發白,佑子微微睜大眼睛,將那些湧動的漫畫頁內容刻在腦中。

  她看到了白鳥澤排球部全員被畫成漫畫的樣子,包括自己。

  各位部員都是擁有自己的專屬立繪和五維圖,而她還是一個潦草的草稿,可憐巴巴地擠在牛島後面的白紙上。

  畫面結束,熒幕再次回歸空白。

  旁白音再次響起:「話說回來,老師你剛才說的那個角色要取個名字嗎?」

  「我想想……好難想名字啊。」

  說著,一本電話薄攤開,說話的男人指尖在一個個名字之間滑動。

  「我看就姓望月吧……然後名字是……」打磨得圓潤像是鵝卵石的指甲停在一處,「這個吧!」

  「好的。」

  一旁詢問的男人掏出鉛筆,很草率地在擠在牛島後邊的潦草簡筆畫旁邊寫上四個漢字——

  「望月佑子」。

  「啊!」望月佑子猛地睜開眼睛,驚叫出聲。

  窗外在樹上棲息的鳥兒振翅,從樹冠中間竄向空中,熟悉的裝潢再一次映入她的視野之中。

  是保健室的天花板。

  「還好嗎?」坐在床側的人開口問道。

  ——是牛島若利。

  像是教課書示範的標准坐姿,他已經換上白鳥澤的制服,端端正正地坐在佑子的床邊。

  「還好……」

  腦海中還是揮之不去的夢魘,望月佑子揉了揉太陽穴,坐了起來。

  那只是一個夢,一個夢而已。

  她一個勁在心裡安慰自己。

  畢竟大家都是一個漫畫裡的人物,這件事太扯了不是嗎?

  「醫生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你好像有一些低血糖的症狀,醫生叮囑在你醒來之後要記得補充糖分。」

  「謝謝。」她愣愣地盯著牛島若利的臉,腦中還沉浸在剛才的場景。

  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身體,牛島若利試圖讓她放心:「如果身體感覺不適的話,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嗯嗯。」望月佑子搖了搖頭,「我沒事的。」

  畢竟她的頭很鐵。

  所以佑子並不關心這事情,轉問道:「訓練賽結束了嗎?我暈了多久?」

  床邊的櫃子上堆滿了像小山的零食,種類五花八門的,甚至還帶上幾條泡泡糖。

  真是令人羞愧啊……

  畢竟維持社團正常運轉是經理的義務,如果因為她並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而中止。

  「社團活動已經結束了。」牛島若利點開運動手表,短暫地停留後回復,「你睡了兩個小時零八分。」

  傍晚時分的空氣涼涼的,微風拂動白色窗簾,也刮起他額間的碎發。

  望月佑子眨眨眼,一口氣掀開被子:「這樣啊……麻煩牛島學長照顧我了,今天給各位學長添麻煩了,明天我會去道歉的。」

  可牛島若利的眉毛微微蹙起,他用不解的語氣發問:「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我的原因讓大家沒辦法正常進行社團活動。」

  「可那是我發球失誤的原因。」

  「……可如果我好好的注意周圍也就不會砸到我了。」

  「你不需要道歉。」他再一次強調,「那也是因為我發球發偏的原因。」

  望月佑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復。

  這個平時話都說不出幾句的學長,原來是那麼執拗的人嗎?

  「是嗎?」她伸出食指撓了撓臉,裝傻充愣繞過這個話題,「很感謝前輩的照顧,我現在沒事了,可以不用管我了。」

  說完,佑子准備下床展示一下自己現在多麼正常,才起身就頓了下。

  視線向下,手腕被一只對比起來更加寬大的掌心握住。

  力道很輕、克制且謹守分寸。

  是牛島制止了她。

  他將一條巧克力塞進她的手心:「先補充糖分會比較好。」

  牛島若利注意到了望月佑子的臉色還是很蒼白。

  平時她的皮膚也很白,是屬於丟在人群裡也會一眼被膚色發現的那種人,但平時的臉頰上會染上一層淡淡的粉色。

  而此刻,臉上沒有一點血色,蒼白的像是易碎的紙娃娃。

  所以,得好好補充糖分才行。

  望月佑子本來打算把巧克力收進口袋就溜走,但牛島坐在床側椅子上,沉默地看著她,一副不看著她吃下去不放心的態度。

  她只能無奈撕開包裝,小口小口咀嚼巧克力。

  巧克力的甜膩味道在味蕾炸開,固體巧克力在口腔中化成褐色汁液從咽喉流入體內。

  望月佑子一板一眼地吃完整塊巧克力,將干干淨淨的包裝紙向牛島展示。

  牛島若利微微點頭。

  望月佑子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心道總算能放她一馬了。

  可牛島若利下一秒就說出了她最不想聽到的話:「我先帶你去吃晚飯,然後再送你回宿舍。」

  語氣、眼神、神態都無比認真。

  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況。

  不想和別人產生太多的交集、不想欠別人人情。

  所以,哪怕會被討厭,她也要直白地說出來。

  「我很感謝牛島前輩的照顧。」佑子微微躬身,「但是現在我不需要照顧了,牛島前輩再想幫我我會很困擾的。所以,可

  以讓我一個人回宿舍嗎?」

  ……

  牛島若利走出保健室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從教導辦公室出來的排球部員們。

  天童覺單手拎著書包,興奮地朝著牛島揮手打招呼。

  但他又很敏銳地看到牛島手裡拎著一袋子的零食。

  啊咧?這不是他們集體買給小可憐經理的慰問品嗎?

  「若利若利,怎麼全部都拿回來了?」他好奇地歪著頭問。

  側眼瞥向滿滿當當的零食,牛島若利回復道:「被拒絕了。」

  「欸!!!」天童覺不可置信地扒拉開塑料袋子,「這些可都是時下最受好評的甜品!怎麼會一點都不要!」

  「而且不應該帶她吃飯,然後道歉,然後再送她回宿舍,然後第二天大家又是和諧友愛的同學了嗎?!」

  短暫地回想了一下,牛島簡單地把佑子的話概括出來:「她說我這樣她會很困擾。」

  此言一出,排球部一年級集體倒吸一口冷氣後開始沉默。

  居然敢對牛島前輩說這些啊……。

  「若利,其實我一開始就很想說了,」天童覺率先打破沉默,雙眼微微眯起,「你該不會覺得自己被討厭了吧?」

  高一年級的排球部成員再次集體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看起來奇奇怪怪的學長也很敢說啊!!

  不過還好,畢竟被這麼說的是牛島前輩,以牛島前輩強大自信的個性絕對會覺得是他在胡扯……

  然後,他們就看到牛島若利的身體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樣,明顯僵了一下。

  全體高一級:啊???

  真是一個敢說,一個還真是啊?

  「確實,」一旁的一瀨也開始理性分析,「我表姐說女孩子討厭一個男生的話,是不想和他產生任何交集的,換我也會這麼覺得的。」

  「被人硬排球砸暈然後被全校誤會自己死了……確實別人會很在意吧。」山形隼人接話道。

  「好像沒錯。」獅音似乎認同了這個觀點,「對了,鷲匠老師也知道這個事情了,他說以後社團活動若利每天要加練發球一百下。」

  說到這裡,牛島的神情有些苦惱:「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他是明白哪個方面了。

  一直站在人群中沉默的白布賢二郎,突然開口道:「那個——」

  他作為一年級,是不打算插口前輩們的談話的。但看到牛島前輩因為這個事情失落,還是決定解釋一下。

  「我和望月是一個班級的,她似乎對誰都是這個樣子,所以牛島前輩應該不是被討厭了。」

  他們班有很多是從初中部直升到高中學生,比較熟悉學校內的地形,對於非本部升上來的學生都會很熱情地介紹校園。

  作為非本部升上來的學生,很多男生和女生都打算帶著望月佑子逛校園,以此來拉近距離。

  但不管是有目的還是熱心的同學,都無一例外地被她禮貌地拒絕了。

  也有別的人主動示好,她在察覺到後會主動退開距離,不願意和任何人產生過多的交集。

  畢竟望月佑子在哪都是目光的焦點,他很難不注意到這點。

  但似乎牛島若利的心情依舊很沉重。

  「好了,後輩都在努力安慰你噢。」天童覺用手刀拍了拍牛島的背,「如果覺得愧疚的話,委婉又真誠地好好道歉,我相信她肯定會接受的。」

  「有誠意?」牛島若利迅速捕捉到了關鍵詞。

  「該怎麼和若利解釋呢……」天童覺伸出食指在空中晃了晃,「像jump裡的美食漫畫一樣,帶著感情做出來的食物絕對能打動人心,所以若利有誠意的話絕對不會被再次拒絕的。」

  牛島若利的眼神瞬間變得嚴肅起來:「我明白了天童,我會好好准備的。」

  「噢!加油!」

  圍觀了全程的白布:「……」

  怎麼感覺事態絕對會向另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


第3章

  那場莫名其妙的夢始終在望月佑子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按理說夢到周圍的大家都是漫畫角色,誰都不會相信。

  可那些立繪確實貼合現實的情況。

  雖然對應望月佑子的立繪還是一個草稿的雛形,但確實能看出來是她的輪廓。

  立繪旁邊的六維圖也基本對應她本人的情況——

  頭腦5: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好。

  速度4:是在遲到路上可以叼著面包閃避轉角出現的少女漫男主的速度。

  技巧2:不知道指的是是什麼技巧……但如果是排球的話,技術還停留在小學排球教室的水准。

  彈跳1:正常人類的彈跳水平。

  體能3:每年都會參加馬拉松比賽,並且成績在中上游階段。

  力量1(5):並不知道旁邊的括號是什麼意思。

  但是六維圖底下很貼心地給出了解釋:力量1指的是在排球上的表現,力量5是指使用腦袋攻擊的行為。

  望月佑子:……。

  奇怪的刻板印像增加了。

  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望月佑子扣上筆帽,在書桌前伸了一個懶腰。

  夢境的內容大多荒誕無釐頭,出現和自己現實重合的信息也有可能是潛意識在作祟。

  旋即,飽滿白皙的指尖一一拂過桌面攤開的紙張,沾上些許油墨的痕跡。

  ——她把夢境中看到的所有立繪信息都復寫下來了。

  畢竟,有些事情需要自己親自確認才行。

  第二日,望月佑子課間匆忙地在教學樓內穿梭。

  以想要在國文課的寫作作業裡寫排球部的前輩為理由,她問遍了整個排球部。

  至於同班級的白布,因為找不出合適的理由,所以暫時沒有去問他。

  可惜幾次路過牛島和天童學長班級的時候他們都不在,但在結束的時候很幸運地碰到了路過的鷲匠教練。

  此刻,從現實得到的信心都和夢裡復寫出來的信息一致,心情墜入谷底的望月佑子將最後的希望押在鷲匠教練身上。

  只要有一個人和那個夢裡的情況不同,她都能說服自己夢是假的。

  可鷲匠教練很有長輩風範地關心了一下她的身體狀況,並一一回答了她的提問。

  啪——!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斷了。

  「望月,怎麼了?」

  在鷲匠教練的眼前,望月佑子瞬間失去平日的色彩,褪色成悲傷的黑白紙片。

  被喊到望月佑子回過神來,用力地搖搖頭,強顏歡笑道:「我沒事的,鷲匠教練,那我現在就不打擾您了。」

  總不能告訴他說「我剛驗證了,大家都是漫畫裡的角色,我還是裡面最衰的那個搞笑役」吧?

  但鷲匠教練卻從背後叫住了她。

  「望月,今天社團活動不用來了,好好休息幾天吧。」

  他以為剛才望月佑子神色的變化還是身體沒有恢復好。

  向來以嚴肅苛刻著稱的鷲匠教練,居然此刻願意放水,望月佑子愣了愣,隨後隆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正好,這件事情衝擊確實很大,她需要回家消化一下信息。

  ……以及以後該怎麼辦。

  但事與願違。

  在放學快一個小時後,望月佑子彎著腰扶著教學樓柱子,喘著粗氣望向近在咫尺的校門。

  不是突然心髒回蕩起對學校深刻的眷戀之情,而是——

  根本就出不去。

  一開始,她普普通通地想要跨出校門,但在腳尖即將落地的時候,一顆籃球猝不及防地向她的腦袋飛來。

  連連後退幾步,望月佑子很輕松地避開了飛來的籃球。

  面露歉意的籃球社社員連連鞠躬和她道歉,說自己也不知道籃球會往她的方向飛。

  望月佑子只當是個意外,但在連續好幾次都出現相同情況後,她逐漸發現並不是巧合。

  因為偏離了去排球部的設定,就像程序遭遇bug,根據原有的程序開始自我修正。

  幾番折騰下來,望月佑子的勝負欲無端被激到了最高點。

  ——這個校門她今天出定了。

  白鳥澤學院後山有一個廢棄的校門,那裡罕有人至,絕對不會出現有球飛來出不去校門的情況。

  望月佑子穿過整個校園,來到廢棄校門面前。校門被已經生鏽有腕粗的鐵鏈鎖著,但出去倒不費事。

  憑借著超絕的爬樹經驗,望月佑子沒花多少時間就翻牆而出。

  這次倒算是順利。

  腳尖點

  地輕巧落地,望月佑子拍了拍裙擺沾染上的灰塵,身後突然傳來女孩驚恐顫抖的聲音。

  「請,請不要這樣!」

  空氣中溢滿劣質香煙的氣息,腳邊還有幾顆剛踩熄的煙頭。

  不良特有油膩而輕佻的聲音響起:「有什麼嘛——那麼可愛的妹子就陪我們玩一會兒吧,唱K還是酒吧?」

  望月佑子沒有回頭。

  這裡背靠後山,警察很難及時過來,所以時常有不良少年在這裡約架,白鳥澤為了學生的安全也封禁了這個校門。

  她不打算仗義出手。

  等離開這個裡幫那個女生報個警,是她能做到最大限度幫忙了。

  但那個女生卻如抓住救命稻草向她喊道:「前輩!你是白鳥澤的學生吧!」

  「喂!」不良的威脅也接踵而至,「要管閑事的話,好好掂量掂量你有幾斤幾兩!」

  確實。

  不知道對面有幾個人,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帶有攻擊性的武器,而且周圍沒有人,根本無法及時獲救。

  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多管閑事比較好。

  望月佑子沒有說話,而是彎腰拎起落在地上的包,准備轉身離開。

  每走一步,身後下流的話語就會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那些話語似乎化成了陰暗黏稠的黑影,一點點攀附在望月佑子的肩膀上,附在她耳邊低聲蠱惑。

  千萬不要多管閑事……。你有很多的精力幫別人嗎?

  類似這樣的話不斷在耳邊回響。

  一句震破天的話再一次在身後響起:「哇——還是個JC!青山初中的學生,名字叫谷地仁花,好可愛的名字!」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突然抬手將制服包丟進圍牆內,望月佑子轉過身,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放手。」清冽如冷泉的聲音響起。

  相較於處於生長期人高馬大的不良,望月佑子的身量在他面前顯得過於瘦小。

  見對方盯著她的臉發呆,望月不滿地蹙起眉頭,一字一句地強調著:「放、開、她。」

  與此同時,白鳥澤校園內。

  牛島若利和天童覺正拿著掃把,往學校後山的方向走去。

  因為上次訓練賽的烏龍事件,牛島每次社團活動都必須加練發球100次,意味著社團活動時間都要變得緊巴巴的。

  今天正好輪到牛島值日,作為排球部裡的知心好拍檔,天童覺自告奮勇幫忙,一起打掃值日區。

  也就是學校的後山區域。

  兩人一路上沉默無言。

  雖然平時也是和牛島是同樣的相處模式,但直覺一向准得可怕的天童覺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味。

  「若利,你今天不開心嗎?」沒有任何緣由的,他歪了歪頭問道。

  「……」嘴唇繃成一條直線,牛島沉默片刻,「是有點。」

  「誒誒?為什麼突然不開心了?」

  天童覺眯起眼睛打量牛島,下一秒說出的話再一次精准擊中了牛島的內心。

  「該不會是因為望月今天請假了吧?」

  牛島沒有回話,但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

  從鷲匠教練得知望月佑子臉色不好的情況,牛島下意識地認為是自己的原因。

  這一層愧疚讓本來平靜無波的心情變得低落起來。

  天童覺也是直接察覺到原因:「但我感覺她請假和若利沒有關系哦。」

  「為什麼這麼說?」

  「啊呀……是直覺。」

  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他,牛島若利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

  「不不不,那天醫生說望月沒有事情,而且若利你想想她平時是什麼樣子的?」天童趕緊出聲安慰,「我看到好幾次學校有人邀請她出去玩,都被她以身體不好拒絕了。」

  那個時候正好是開學日,天童覺偶然路過高一的班級,發現某個班級門口圍滿了人。

  出於好奇心,他湊上去看熱鬧,一眼就看到被人群簇擁的黑發藍眼少女。

  少女的膚色白得發光,精致的外表在人群一眼就能辨認出。

  「抱歉,我的身體不好,不能和大家一起出去。」

  相較於圍在她周圍人的熱情,少女的回應表現得無比疏離和平淡。

  哪個正值好動期的少年少女能拒絕年齡相仿同伴的示好?應該是因為她的身體真有隱情,所以才不得不以這種冷淡的方式回應大家。

  「所以應該不是若利的原因。」天童覺再三強調著。

  「……」牛島若利沉吟不語,緩緩道,「確實,她的手腕也很細。」

  那個時候,蒼白纖細的少女想要匆匆離開醫務室,被他用手握住手腕。

  他的手握住對方的手腕還空出一大段。

  與牛島身板相比,望月佑子就像是精致的玻璃娃娃,稍微一用力就會被捏碎。

  「對對,所以若利不要在為這個……」

  天童覺趕緊拍了拍牛島的肩膀,可話還沒說完,就感受到周圍的氣氛陡然變化。

  隔著一道鐵門,他們看到滿身刺青的不良勒著面露驚恐的瘦瘦小小女國中生。

  對方語調輕浮油膩,朝著道路一邊說著調戲的下流話語。

  對面還有人?

  還沒完全消化當前場景,他們就看到口中蒼白、纖細、易碎的望月佑子,此刻正在一牆之外的道路上以30km/h的速度全力衝刺。

  極快的速度即將轉變為巨大的衝量,到了合適的位置後,她腳尖踮地起跳,昂起腦袋狠狠地撞向對方的額頭。

  哐當——!

  猶如兩顆岩石相擊的巨響響徹天空,棲息在樹冠裡的鳥群驚上天空。

  面色平常的望月佑子站在原地,不良踉蹌幾步低下頭,覆在面上的陰影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對方開口,語氣不善,「你……」

  勒住谷地仁花的手松馳下去,緩緩地抬起指向望月佑子。

  似乎一場腥風血雨即將來臨。

  可撲騰一聲——

  兩股腥紅色的液體突然從鼻孔竄出,剛才囂張跋扈的不良猛地後仰倒在地上,兩眼翻白,沒了意識。

  牛島、天童、谷地:「……」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第4章

  一陣風起,一片垃圾在空中打著卷飛過,四下寂靜無聲。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谷地仁花。

  她恢復以往驚恐的模樣,手指顫抖著指著地上倒地不良「誒誒誒」了起來,旋即又四處張望,對上鐵門內牛島和天童的神情,慌張地在原地打轉。

  望月佑子沉默無言,盯著地上已經開始吐魂的不良少年。

  她也知道自己的頭很硬,但是沒想到恐怖如斯到這種地步。

  這就是六維圖裡特地標注的力5腦袋嗎……

  谷地仁花再一次響起的驚叫聲把她拉回現實:「啊啊啊啊前輩!他的同伙們來了!」

  順著聲音看過去,高坡上緩緩露出一群人的頭頂,以及不良標配的莫西干頭。

  甚至還有幾個人的臉上爬著蜿蜒可怖的刀疤。

  「啊啊啊啊啊,該怎麼辦?都怪我連累了前輩──」

  已經開啟震動模式的谷地仁花,嚇得渾身褪色成灰白色紙片。

  「不用道歉,抓緊我的手。」

  面對來勢洶洶的不良團體,望月佑子面色如初,說話語調依舊冷靜清晰。

  「我們跑——!」

  「誒?」

  話音剛剛落下,谷地仁花就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要飄了起來,被一道堅定而溫柔的力量拽著向前奔去。

  好快的速度!!感覺在飛!

  「喂!站著不許動!!」身後有不良衝著她們大喊著。

  但是望月佑子沒有停,而是加快繼續加快腳步。

  這一帶地形她很熟悉,她有自信能甩開這一群人。

  而且……別人喊停就乖乖地停,豈不是太蠢了。

  可沒有預料到的是,身後的不良群體根本就沒有想追她們的意思。

  帶著不良群體趕來的二把手,盯著她們狂奔的背影若有所思。

  「喂!boss被奇怪的女人打倒了,我們不去追嗎?」

  面對底下小弟的質問,二把手突然放聲大笑:「你知道「白鳥的暗夜薔薇」嗎?」

  「好中二病的名字……」有人訕訕回應,「而且那個不就是個傳聞嗎?」

  宮城縣的不良之中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

  雖然宮城不良集團關系錯綜復雜,但在一向優

  等生雲集的白鳥澤裡,有一個能夠統帥全體不良的怪物女總長。

  她一向單打獨鬥,但單兵作戰的能力極強,所到之處無人不服,人稱——

  「白鳥的暗夜薔薇」。

  曾經因為有她在,宮城沒有不良敢在白鳥澤附近鬧事,而最近逐漸猖狂,是因為團體中出現了一個實力極強、無比惡劣的頭目。

  也就是現在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這位。

  「閉嘴!」二把手一巴掌抽向發出異議的人,使對方如陀螺般旋轉飛了出去,「賢主豈是你我可以妄議的?!」

  「你們好好想想,這種帶著我們天天惹是生非的人渣,配當我們的老大嗎!」

  人群沉默。

  二把手深吸一口氣,指向望月佑子不斷遠去的背影,聲如洪鐘:「即便是不良,也要有不良的尊嚴,她才是值得我們追隨的賢主!!」

  「我們是因為背負不良之名,生性要強,才不得在這個人渣手底下辦事,但現在不用了,因為我們的薔來了!」

  「想要有尊嚴的活下去的,想要貫徹不良之名的!就與我誓死追隨薔薇賢主!!」

  他的音容笑貌直擊在場不良的靈魂深處,高昂的聲音令人熱血沸騰。

  「噢!!誓死追隨賢主!」

  喊聲震天,振聾發聵。

  ……

  與此同時,一路狂奔到白鳥澤校門口的望月佑子聽到後面不明所以的喊聲,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這裡四通八達,周邊不僅有門衛也有警察署,不良絕對不敢來鬧事。

  「前輩感冒了嗎?!」身旁的仁花一臉緊張兮兮,忙不迭遞上手帕,「都怪我讓前輩跑那麼快,不然也不會這樣了……!」

  望月佑子擺擺手,表示自己沒有事,反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那裡?」

  「那是因為……」谷地仁花漲紅了臉,「因為我和朋友們剛升上國三嘛,就想要在外面看看白鳥澤校園給自己打打氣,然後……」

  望月佑子很不解:「然後就迷路到那個地方?」

  「是……!」谷地仁花回應如蚊蠅般微弱,又極為熟練地向她滑跪,「對不起!對不起前輩!如果不是我的話,前輩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事了!」

  氣氛凝滯,谷地仁花雙眼盯著地面,不敢抬頭。

  對方是個美人,又長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讓她下意識增添了畏懼感。

  肯出手搭救都已經很麻煩了,現在又被不良們盯上,對方心有怨言肯定很正常。

  這種看起來就很S的美人,總感覺會抽惹到她的人巴掌……

  但谷地仁花預想的場景沒有發生,空氣中響起一道頗為無奈的嘆息。

  隨後,一只纖長白皙的手伸到她的眼前。

  望月佑子微微俯身,語氣帶著說教小孩的無奈和溫柔:「不用和我道歉,你更應該注意是如何保護自己。」

  聲音平和溫柔,完全沒有一點前輩的架子。

  「我記住了!太、太感謝前輩了!」谷地仁花感動地飆出淚來,緊緊抓著望月佑子的手,「前輩真是太好了!沒有前輩我估計現在都要死在這裡了!」

  「沒有的事。」望月佑子趕緊搖搖頭。

  谷地仁花本來還想繼續握住她的手,但看到後面有人過來,一臉驚恐地松開了手。

  「前輩,我改天再來找你!!」

  一改剛才顫顫巍巍的聲音,谷地仁花撤退時的喊聲中氣十足。

  旋即,一道黑影從背後籠罩住她。

  低沉的嗓音響起,牛島若利在身後喊她:「望月。」

  她回頭看過去。

  因為校內到校門不是直線距離,牛島的脖子上掛著一層薄汗,喉結微微滾動,輕喘著粗氣。

  手上還拿著她剛才一口氣甩進牆裡的制服包。

  「你的包我拿過來了。」

  接過制服包,望月佑子躬身道謝:「謝謝牛島學長,那我先……」

  「等一下。」牛島若利打斷了她的話。

  望月佑子停下往前的腳步:「?」

  但等了半天,牛島若利遲遲沒有說話。

  一團紙屑從空中飛過,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很成功地冷場了。

  兩個人都是悶葫蘆,聚在一起產生不了什麼化學反應,氣氛一度沉寂到尷尬。

  嘴唇動了動,牛島若利最終憋出濃墨重彩的省略號:「……」

  他其實想向望月佑子就昨天的事情道歉。

  天童強調過,委婉而真誠的道歉建立在對方不排斥他的接近的基礎上。

  此刻,牛島發現對於天童的理論還停留在理論階段,一時間尬在原地。

  兩個悶葫蘆之間的沉默,是由望月佑子打破的。

  「牛島學長,我的國文課有寫作作業,我想讓你當我的寫作對像可以嗎?」

  上午一直沒有遇到牛島若利,此刻遇到,望月佑子抱著最後一線希望不死心地詢問。

  只要有一點點和那個詭異的夢不一樣,她都可以說服自己那不是現實。

  牛島若利回答的爽快:「沒有問題。」

  「生日是?」

  「8月13日。」

  「喜歡吃什麼?」

  「牛肉燴飯。」

  「家中有手足嗎?」

  「獨生子。」

  「身高和體重?」

  「188公分和82公斤。」

  「有什麼夢想嗎?」

  「想要當只要扣球就能得分的選手。」

  猶如審問相親對像的五連問全部回答正確!

  嘴角抽了抽,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拋出最後一個問題。

  「牛島學長,最近有什麼煩惱嗎?」

  和前面的秒答不同,問到這個問題,牛島若利的表情罕見地出現松動。

  望月佑子以為那是希望的曙光。

  但在短暫地猶豫之後,他斬釘截鐵地回復道:「沒有煩惱。」

  望月佑子:……

  縮在袖口的指尖捏的發白,事已至此,望月佑子掛不住正常的面部表情了。

  迎著牛島目光,望月佑子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牛島學長,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說。」

  既然不得不相信這個離奇的設定,當一個被劇情掌控沒有自我的提線木偶。

  那還不如直接離開,去當一個永遠不會出場、和主角們永遠沒有交集的路人甲。

  「我想退……」

  我想退部。

  可「部」字壓在唇邊還未出聲時,咻地一聲,一顆網球從校內飛來,高速旋轉著擦過她的耳邊,徑直砸向耳側的牆壁。

  幾根頭發被刮斷,輕飄飄地落到佑子肩上。

  瞳孔地震,望月佑子渾身一顫。

  網球部員匆匆地向前跑了幾步:「抱歉!有傷到嗎!能幫忙把球丟回來嗎?」

  網球落在地面彈跳幾下後,骨碌碌地滾到牛島腳邊,他單手撿起來拋了回去。

  隨後,他蹙起眉頭,義正嚴辭地訓斥對方:「學校禁止體育館外玩球。」

  「抱歉!」接到球的網球部員打著圓場,「剛才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突然碰巧把球打出來了。」

  這個理由說出來,就連網球部員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尷尬地向望月佑子深深鞠了一躬。

  望月佑子擺擺手,內心升起不詳的預感。

  碰巧?是指碰巧拉開網球包,又碰巧地手滑拋球,又非常巧合地揮動網球拍?然後那顆球又非常碰巧地往她這邊飛?

  事已至此,只能再來一遍驗證剛才是不是一個「巧合」了。

  無視正在圍觀的群眾,望月佑子盯著牛島若利,正色道:「牛島學長,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一掃剛才萬念俱灰的眼神,她此刻神色凜然,眼神堅定。

  牛島若利亦是無比認真地看向她。

  「我想退……」

  「啊啊啊啊!!我的手突然抽筋了!!」剛才的網球部員開始咆哮。

  最後一個字立馬噎在喉中,望月佑子視線左移,透過牛島看到剛才還沒有走遠的網球部員。

  「右手它它它它自己要拿起網球拍了!!」

  「左手它它它拿起網球了!!」

  「它們又要自己打球了!!!」

  在這一片鬼哭狼嚎之中,牛島若利不動如山,神色有些不解:「退?」

  網球已經拋上天空,拍面揮擊方向朝向望月佑子,只差球落入拍面,讓她結結實實閉嘴。

  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在網球即將與拍面接觸的那一刻,望月佑子光速滑跪改口:「我……我想褪下我所有的偽裝。」

  啪嗒—

  —

  剛才拋高的網球落地,周圍一片鴉雀無聲。

  「傲嬌?」剛才一直在圍觀的路人發出疑惑的聲音。

  望月佑子:「……」

  壞消息,這個鬼設定可能不管怎麼樣都擺脫不了。

  更壞的消息,周圍的人可能對她的有了一點點嘯誤解。

  *

  牛島若利回到排球館時,在路上碰到了天童覺。

  因為兩個人跑步速度不同,所以天童主動承擔了幫忙打掃值日區的任務,在結束後就直接去了社團。

  「感覺若利心情不錯,」天童覺歪了歪頭,「誤會解除了嗎?」

  「嗯,算是吧。」

  天童一邊走一邊問:「你們沒有說點其他的?」

  「有。她問了我一些問題,說想要當國文課寫作作業的素材。」

  「誒……國文課的寫作作業真令人好奇啊。」天童覺眯起眼睛。

  此時,兩個人剛好踏入排球館,天童順手將路過門口的白布撈了過來。

  「白布白布,你和望月是一個班級的吧?聽說你們國文課有寫作作業,是寫什麼的?」

  「是有的,主題好像是……」

  對於天童的自來熟行為,白布頗有微詞,但出於後輩對前輩的尊敬,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圍繞『最喜歡的——』的半命題寫一篇文章。」

  話音落下,排球部全體沉寂。

  除了對著牛島若利一臉看八卦表情的天童外,其他人神色各異。

  牛島若利:「……」

  之前被問到的太平獅音、川西太一、瀨見英太、山形隼人:「……」

  「天童學長,這是?」

  對前情提要一概不知的白布,面對突然微妙的氣氛一臉疑惑。

  「誰知道。」壓不住瘋狂上揚的嘴角,天童故作深沉望天,「可能因為春天來了吧。」


第5章

  望月佑子覺得最近排球部的人變得很奇怪。

  首先是二年級的幾個前輩們。

  她在社團裡的工作很簡單,維持社團秩序,記錄和分析數據,以及和學生會的人拉扯。

  一般社團活動後,運動數字馬甲和毛巾需要她來整理。

  白鳥澤身為豪門校,社團用具都有專人打理,她這個經理不用做太多的雜事。

  但現在,二年級的前輩把她需要干的雜事全都包下,就連灌飲料都是企圖自力更生。

  望月佑子對此表示出異議,但二年級的執意要讓她解放雙手,說讓她把精力好好放在數據分析上。

  這件事似乎也得到了鷲匠教練的默許。

  他把望月喊了過去,遞給她一疊資料:「這個是明天下午要過來試訓的名單,你提前看一下。」

  自從望月佑子加入社團後,數據分析這件事一直是她來做。

  作為縣內具有統治力的豪強運動社團,處於學校中食物鏈的頂端,裡面只要有位置絕對會有人想要加入。

  可鷲匠教練之前一直沒有要經理。

  因為學校配置有專門人員打理社團,一般負責後勤的經理用處聊勝於無。

  但望月佑子卻是一個例外。

  因為她從國二起,是北川第一的經理,針對白鳥澤的數據分析也全部是她做的。

  從那個時期開始,白鳥澤對上北川第一雖然依舊有著強大的壓迫力,但贏起來異常難受。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破例當了排球部的經理。

  視線回到手中的資料,望月佑子開始翻動紙頁,最後將目光落在第一頁上。

  ——河西工業校,國三,五色工。

  是在從國一就在縣內聯賽嶄露頭角的主攻手。

  不僅是他,這疊資料裡面其他人都是在縣內初中聯賽叫得上名號的選手。

  但這裡面沒有北川第一的人。

  不過想到……初中社團裡幼稚到和小學生不分伯仲的前輩,以及把這種前輩捧上天的小鬼,沒被邀請試訓也算是合理。

  一天的社團活動結束,望月佑子抱著一疊資料火速撤退。

  但在即將踏出排球館的那個瞬間,有人在後面喊她:「望月。」

  她轉過頭望去。

  發現排球部的人變得奇怪之二的原因:平時一個星期說不上幾句話的牛島學長會來搭話。

  「周末我想請大家聚一聚,你有空嗎?」

  對方身後還有鬼鬼祟祟假裝不經意往這邊張望的天童。

  「抱歉,牛島學長,我周末要陪表弟去玩。」她很坦率地拒絕,「就先祝大家周末玩的愉快了。」

  說完,望月向著牛島鞠了一躬就轉身離開。

  因為走得很快,所以她沒看到牛島微微僵直的身體,以及空氣中繃不住的一聲爆笑。

  ……

  時間一轉到第二天的午休時間。

  從食堂返回教室的路上,望月佑子碰上了鷲匠教練。

  對方正匆匆往前趕,神色焦急,見到她如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望月,你先去停車場帶那群初三的到處逛逛!」他也來不及寒暄,「領隊吃牡蠣又中毒了,我得先過去看看。」

  留下這句話,鷲匠教練又猶如一陣風一般往前衝去,只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

  話已至此,望月佑子只得立馬往學校停車場趕去。

  等趕到那裡時,就遠遠看到在排球部的大巴前已經站滿了人。

  對面雖然還是國中生,但身體各項機能正在瘋狂發育的階段,遠遠望過去,莫名充滿了壓迫感。

  有人看到她匆匆趕過來,突然一個猛子來了個九十度鞠躬,聲如洪鐘:「前輩好!!!」

  頗有一種不良小弟看到大姐頭的行禮的感覺。

  「不用這麼正式……」望月佑子趕緊擺擺手,表示不必行此大禮,「鷲匠教練現在臨時有事,我先來帶大家參觀一下學校。」

  「麻煩前輩了!」

  但他直起身子後,卻透過她四處張望著:「牛島前輩沒來嗎?」

  剛才向她鞠躬的這個人,留了一個和他身板反差極大的妹妹頭,面色有些疑惑地低頭看著她。

  是昨天資料裡的第一頁,國一就開始聞名的主攻手:五色工。

  「牛島學長現在有事,但是不用擔心,下午社團活動他會過來的。」望月佑子回答道。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五色工的神情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

  Fine,愛與不愛的區別真的很明顯。

  「那麼我就帶大家參觀一下學校。」

  藏在袖子裡的指尖被掐白,努力克制想要抽搐的嘴角,望月佑子開口道。

  「麻煩前輩了!!」

  參觀學校的第一站,田徑場。

  白鳥澤的田徑場是按照賽事標准修建,田徑場中間的足球場極為豪氣的種植上了真草。

  凝視著在塑膠跑道上來來往往的學生,五色工發出了激動的聲音:「喔喔喔!!這就是平時牛島學長跑步修行的地方嗎?!」

  修行……

  望月佑子無力吐槽這個詞。

  但她還是很禮貌地糾正道:「五色同學,田徑場使用權在社團活動期間是交給田徑部了,排球部的體能訓練一般是在校外進行哦。」

  ……

  參觀學校的第二站,排球部。

  因為初中試訓的原因,排球部今天中午沒有鎖門。

  望月佑子推開虛掩的大門,逐個向身後的後輩們介紹排球館內部的設施。

  作為常年躋身全國八強的豪強社團,學校分配給排球部的資金非常充足,設施也是普通學校難及的豪華。

  但是在一群感嘆設施豪華的聲音之中,五色工發出的聲音格格不入。

  他滿眼憧憬地四處張望:「喔!這裡就是牛島學長平時打球,不斷突破自我的地方!」

  望月佑子:「……」

  你好愛他,真的。

  參觀學習的第三站,馬術場。

  一般能擁有馬術場的學校都是一流的豪門校。別說是高中,就連國內的大學也很少有學校配備馬術場。

  現在正值中午,陽光炙烤悶熱,皮毛油光水滑的馬兒們在懶洋洋地踱步。

  望月佑子尋思到這裡五色工絕對不會提到牛島若利了。

  但她顯然低估了對方的聯想能力。

  「我在比賽的時候看到過牛島學長,他和這裡的馬一樣高大有力!」

  望月佑子:「……」

  牛島若利是你激推的偶像嗎。

  參觀學校的最後一站,是學校的社團樓。

  因為白鳥澤的財大氣粗,大手一揮,除了

  體育社團外,所有社團活動室都建在一個樓裡。

  而在這參觀的一路上,一直充斥著五色工對於牛島若利的花式誇獎中。

  再也繃不住的望月佑子,幽幽道:「五色同學似乎很喜歡牛島學長呢。」

  「是!!」

  「初中時期我看過牛島學長的比賽,非常向往,所以我想要進入白鳥澤,想和他並列,成為白鳥澤的雙子星!」

  提及牛島,五色工的熱情高了不止一個度。

  面對像火爐一樣燃燒的五色工,望月佑子無力地:「真有干勁呢,五色同學。」

  「非常感謝前輩的認可!!」

  周圍的人也被他說起了興趣,好奇地問道:「不知道牛島學長午休的時候會干什麼。」

  雖然在場的各位都是縣內的翹楚,但在一年級的時候一般還不是正選。

  那個時候,自然是在替補席看過身為初三生的牛島若利如何在賽場上大放異彩的。

  種種原因之下,必定是對這個能以一己之力將白鳥澤帶進全國的頂尖攻手心馳神往。

  「牛島學長肯定是在某個地方磨礪自己!他是那種像雄鷹一樣的男人!肯定會嚴格要求自己的!!」

  但五色工不知道的是,他口中那個像雄鷹的男人此刻正在他頭頂的料理教室裡。

  身上系著小一號的粉色hellokitty圍裙,白鳥澤雄鷹眉頭緊鎖,全神貫注地握著長柄小匙攪拌巧克力液。

  「若利,記得把握好火候哦。」

  下巴杵在椅背上,天童覺有一搭沒一搭翻著jump,聲音懶洋洋地叮囑。

  「天童,我覺得應該成功了。」

  灶台上藍紫色的火苗搖曳,牛島若利如釋重負地放下手中的小匙。

  「什麼什麼?我來看看。」

  天童覺放下手中的jump走了過去,在看到灶台上的東西立馬瞪大眼睛。

  「若利,你在煉石油嗎?」良久,他憋出一句吐槽。

  因為火開得過大,原本已經開始融化的巧克力液已經開始析出固體,變成漆黑的固液混合物,還正在冒著泡泡。

  「這種程度做出來的成品不行嗎?」

  肉眼可見地,牛島若利的神情有些低沉。

  「當然不行了!」天童覺連連糾正牛島的概念,「這種程度做出來的成品別說是道歉了……絕對會讓人覺得是在下毒吧。」

  他們這個時候在料理教室是因為就之前砸人的事情道歉。

  因為昨天望月佑子很直接地拒絕了牛島的聚餐邀請,所以在天童的建議下,牛島打算進行別的迂回補償。

  也就是現在,打算手做一些甜品送給望月佑子。

  以望月佑子的性格來說,如果單獨送的話肯定不會接受,所以需要做全社團份,然後再順手送給她。

  但目前開張不利的狀況來看,別說是全社團的份了,能做出一份像樣的都難。

  「啊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東西,若利我們再看看別的吧?」

  天童拍了拍牛島的肩膀以示安慰,但鼻子猛地一抽,嗅到了奇怪的氣味。

  「若利,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焦味?有什麼東西燒焦的味道。」

  認真嗅了嗅空氣中的問道,牛島回應道:「沒有。」

  「你剛才沒過來的時候,我跟著教程試著做了一下曲奇,教程說有焦香味就成功了,我應該成功了。」

  但牛島又不緊不慢地補充道。

  「這明明是焦味好不好?!橡膠燒糊的味道!」

  牛島義正嚴辭地糾正:「是焦香味。而且正常烤箱有控溫器,不會燒糊電線的。」

  「倒也是……」

  可此刻,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刮出落入烤箱底部的白色紙條。

  天童覺彎腰,把那張紙撿起來一看——

  「烤箱已壞,勿用。」

  嗡地一聲,烤箱渾身一顫,從背後開始緩緩升起黑煙。

  天童覺和牛島若利面面相覷。

  整個世界又安靜了。


第6章

  晌午的太陽又熱又悶,曬的周圍的景色歪歪斜斜,頂著刺眼的陽光望月佑子摁開了手環。

  現在十二點四十五。

  此時此刻,她還帶著這群國三生圍著活動樓閑逛。

  領隊他吃牡蠣時常中毒,鷲匠教練已經熟能生巧,白鳥澤的校醫院設施也很完善,趕回來的時間應該不會很久。

  午休時間也差不多結束,現在也可以帶著他們回排球館了。

  可走到活動樓某處出口時,望月佑子的腳步驟然停下。

  混雜在燥熱的空氣中,淡淡的焦味順著空氣湧入鼻腔。

  她回過頭問道:「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焦味?」

  「完全沒有。」不明所以的五色工茫然地搖了搖頭。

  望月佑子沉默在原地。

  除了家傳的頭鐵外,她還繼承了祖先們鼻子很靈這一優點。

  雖然比不上太爺爺年輕時堪比警犬的敏銳嗅覺,但是分辨出刺激性味道還是很容易的。

  現在是午休時間,不會有人來社團活動室,突然出現的焦味很異常。

  社團活動室內裡存放著很多紙張和木制品,如果真的起火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但這又關自己什麼事呢?如果有火災,會有專門的人過來,自己上去也幫不了什麼忙。

  多管閑事不會有任何好處,現在她更應該做的是把這幫人送回排球館,然後安安生生地去教室上課。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望月佑子轉身叮囑:「我聞到一些焦味,可能上面有什麼東西燒起來了,我上去看檢查一下就回來,你們在原地不要動。」

  「誒?好!」五色工愣了一下,「啊不是——!前輩,我也跟著去!」

  可等他反應過來,望月佑子的背影早已竄上活動樓,已經沒了蹤影。

  ……

  與此同時,料理教室內。

  濃煙已經在室內彌漫開來,烤箱發出已經故障的嗡嗡聲,火舌竄起來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燒起來了!!!」

  短暫地愣在原地之後,天童覺驚得原地起跳。

  「天童,你先去把電閘關了,然後再去走廊拿滅火器過來。」

  相較於天童的慌亂,牛島表現得相對冷靜。

  現在只是烤箱起火,如果及時撲滅的話問題不大,麻煩的是波及到周圍的教室。

  他抬手擰關還在開火的灶台,將圍裙摘下打濕,撲在已經竄出火苗的烤箱上。

  電器著火的三步驟:關電源、隔絕可燃物、滅火器撲火。

  可還沒等他來的及搬離可燃物、天童還沒來得及拉下電閘時,教室外的走廊響起咚咚咚的跑動聲。

  打濕的圍裙對於已經起火的烤箱來說猶如杯水車薪,火苗再一次猛地竄起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走廊外咚咚咚的跑動聲越來越近,來人猛地從外面拉開料理教室的門,一個矯健的身影頂著濃煙衝了進來。

  室內鞋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不要擋路!」

  扛著滅火器衝進來的望月佑子,一手扒拉開還在和電閘鎖搏鬥的天童覺,一手掄起滅火器甩開牛島若利讓他別擋路。

  她站在著火的烤箱之前,橘黃色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

  隨後,提拔握壓的動作一氣呵成,彌漫著粉塵的白色煙霧猛地衝出,旋即覆蓋在正在向外的瘋長的火苗之上。

  傾瀉而出的干粉瞬間撲滅桔紅色火焰,伴隨強制斷電後的「滴」地一聲後,室內歸為一片平靜。

  盯著外殼已經一片焦黑的烤箱,確認它不會再起火後,望月佑子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你們啊,為什麼午休時間會在社團活動室裡?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

  眉頭微微皺起,望月佑子將滅火器放在地下,轉頭想要對室內的兩個人抱怨一番。

  可看到室內兩個人的臉,她瞬間愣在原地。

  「天童學長,牛島學長?」

  相較於她而言,對面兩個人灰頭土臉,顯得有些狼狽。

  可還沒來得及說出「好巧啊,你來炸廚房啊?」的寒暄,料理教室的另外一扇門又被猛地推開。

  「望月前輩!!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不知道從哪裡拎來兩桶水的五色工,站在門口,聲如洪鐘。

  然後他就看清室內的人員組成,愣在原地。

  一個是在賽場上被稱為guessmonster的攔網怪物,一個是他朝思暮想想要並肩作戰,那個像雄鷹一樣的男

  人。

  五色工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他與牛島若利相見時的場景。

  是在白鳥澤的排球館,他一球驚人後收獲來自牛島賞識的目光;是在白鳥澤校園的某處,撞見正在潛心練習排球的牛島,他們倆相識相通為知音。

  而不是在料理教室和灰頭土臉地、頭發像被大炮轟過的牛島前輩面面相覷啊!

  察覺到五色工眼神微妙的變化,天童覺歪著頭問:「這位是?」

  「是今天來試訓的國三生,他很喜歡牛島學長。」望月佑子解釋道。

  說完,她又望向站在門口的五色工:「五色,好不容易見到牛島學長,不去要個簽名嗎?」

  可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便被天童覺一聲驚叫吸引了過去。

  剛才著火的烤箱已經被打開,正向外吐出昏黃的濃煙。

  所有人湊到烤箱面前,想看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見土黃色的濃煙緩緩散去,烤箱中赫然出現幾顆閃著紅光黑色圓狀物體。

  五色、望月、天童:「……」

  良久,望月佑子憋出一句吐槽:「這是在料理教室煉丹嗎?」

  「沒有在煉丹,我在烤曲奇。」牛島若利義正嚴辭地反駁。

  「噗!!」

  天童覺猛地笑了出聲。

  旋即,他又看到了還拎在五色工手中的水桶,向前招呼:「真是幫大忙了,正好可以把教室打掃一下。」

  但五色工沒有任何反應。

  「五色君?」

  握住水桶雙手毫無征兆地松開,水桶落到地面,撒了一地的水。

  五色工突然拔高音量,喊道:「牛島前輩!」

  「什麼事?」

  剛才解放的雙手握緊成拳,五色工抿起嘴唇,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眼神堅定地與牛島對視。

  「我、我絕對會進入白鳥澤!!」

  說話的聲音不似剛才平直順暢,變得有些磕磕巴巴。

  「然後——!」

  撞見剛才的場景時,五色工兩眼一黑,多年夢碎,感覺看不到白鳥澤的未來。

  此時此刻,他鼓起全部勇氣,既是表達心中不甘,也是向多年青春揮淚告別。

  「我絕對會打敗你,成為白鳥澤新的ace!!」

  在眾目睽睽之下,牛島盯著五色工,在對方略顯的慌亂神情之下,惜字如金地說出三個字:「好,加油。」

  「若利,這樣說太傷人了!這種隨意的態度仿佛就在告訴對方,我根本不在乎你!」一旁的天童覺壓住瘋狂上揚的嘴角,貼心地做出了名詞解釋,「要對未來的ace五色君,多點鼓勵啊!」

  在天童的提示之下,牛島抿起嘴唇,無比認真地思考片刻後,又補充了一句:「你說話的聲音又大又響,一定可以成為王牌的。」

  目睹全程的望月佑子:「……」

  其實你們兩個都挺傷人的。


第7章

  午休結束,預備鈴聲響起。

  剛才還在喧鬧的教室瞬間降低音量,白布賢二郎合上了手中的習題冊,用力壓了壓封面上的折痕。

  相較於其他同學午休時間的閑適與放松,白布賢二郎除了吃飯以外,所有時間都放在課業裡。

  他是唯一一個白鳥澤排球部非特招的部員,相比於一心走體育的其他人不同,在社團活動結束後,還需要把空余時間放在學業上。

  所以,要更加努力才行。

  此刻,上課鈴聲響起,空蕩蕩的教室已經被填滿,他不著痕跡地抬起雙眼,輕車熟路地望向側前方的位置。

  那是望月佑子的位置。

  對方的位置在窗側,雋秀的字跡隨著書頁吹動像幻燈片一樣播放,白紗窗簾隨風翻湧,輕輕掛在無人的椅背上。

  平常午休時寂靜的教室,只有滿地的金色碎屑,和望月佑子與白布賢二郎一前一後被拉長的影子。

  白布賢二郎偶爾抬眼時,可以看到那個腰背挺得筆直的背影,以及聽到一模一樣筆芯在紙面上的摩挲聲。

  但現在上課鈴都響了,她的座位還是空蕩蕩的。

  任課教師對於望月佑子的缺席也很意外,問道:「望月上午沒來嗎?」

  「上午還在的。」有人回答,「我剛才從外面回來,看到她和排球部的兩個學長一起去了教導老師的辦公室,可能有什麼事情吧?」

  「哈……現在的孩子可真是的。」任課教師無奈扶額,隨後拍了拍手,「好了好了,現在心思都趕緊放在我身上。」

  聞言,白布賢二郎收回視線,把注意力放在黑板上。

  可他的余光還是會時不時地落向那個沒有人的座位。


第一節課結束,望月佑子沒有回來。


第二節課是需要去手工教室的手工課,在第二節課的上課鈴響起後的十分鐘,她才匆匆推開教室門。

  「抱歉,我遲到了。」

  頂著眾人的目光,她微微躬身向手工課老師道歉,因為剛才匆匆趕過來的緣故,還有幾根黑色發絲黏在白皙的臉頰上。

  手工課老師是個好說話的人,對於她的遲到沒有太多意見。

  但是她有些為難地看著講台下黑壓壓的學生們:「有哪個組可以讓望月同學加入嗎?」

  這次手工課是分組完成作業,因為望月佑子的缺席,所以已經自行分完組,並且開始了一段時間。

  現在已經分好組,突如其來加入一個人,很容易打亂原有的進度。

  況且,開學那麼長時間,望月佑子給別人留下的印像只有過於的疏離和距離感。

  所以在老師發出提問後,教室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望月佑子一個人站在門邊,雙眼垂下盯著鞋尖,安安靜靜地沒有說話。

  在短暫地沉默後,她主動開口道:「老師,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聲音語調平直,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語氣和決定晚飯要吃什麼一樣隨意。

  畢竟。

  也不是第一次站在門邊,盯著大家審視的目光,最後一個人還是狼狽地被剩下。

  與其讓場面變得尷尬,還不如有後來者的自覺,識趣一點不去靠近別人,也不踏入別人的安全距離。

  但在她要走向教室角落那個灰撲撲又形單影只的座位時,突然有一只手舉了起來——

  「老師,我們組還需要一個組員。」

  在一片寂靜猶如古水的氛圍,白布賢二郎聲音響起,砸起陣陣漣漪。

  「我……」

  淺棕色的瞳孔掃向她,白布語氣很自然地解釋道:「我參加社團活動時手指受傷了,需要多一個同學幫忙,否則兩個人絕對在課上完成不了作業。」

  在所有人的視角看來,白布賢二郎的樣子和往常無異,依舊是那個冷靜自持、成績優異的男同學。

  但對於望月佑子來說,對方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想要說的話,而又巧妙地噎住了她下一步的回答。

  就像是盯上獵物,一步步用自己的行動封鎖逃亡路線的白鷲。

  「就麻煩望月同學幫忙了。」

  語氣中沒有一絲憐憫和同情,而是以平和迂回的態度吸納了她這個離群索居的後來者。

  事實也如望月佑子所想的那樣。

  在加入白布的組,簡單分配到任務後,他完全沒有口中說手傷的樣子,剪紙剪到飛起。

  在剪出第五個圓形紙片時,望月佑子開口:「謝謝。」

  「沒必要謝我。」白布賢二郎沒有抬眼,「這次作業是需要上交的,你一個人做不完的話,會擠占社團活動的時間吧。」

  「鷲匠教練很看重你的數據分析,我只是想讓社團活動不要被這個影響。」

  沒有細究,望月佑子點點頭,接受了他這個說法。

  隨後,兩個人繼續相安無事地開始剪紙。

  剪刀片擠壓著紙片,碾出纖細的白色紙條,彈到望月佑子的面前。

  白布伸出手指,將那根紙條推了回來,冷不丁地開口:「你最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

  「從牛島學長砸到你那天開始。」

  望月佑子抬眼,平靜而強硬地打斷了對方:「那估計是你想多了。」

  「我並不這麼覺得。」他言簡意賅地反駁。

  「那次牛島學長發的球,根本不可能往你那個方向飛,我暫且將它當成巧合好了。但在那之後的第二天,社團活動請假的你,放學後半個小時還在教學樓附近徘徊,最後是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那一

  天正好輪到白布賢二郎在教室值日,教室位於高樓層,他從上往下俯視盯得一清二楚。

  「不僅如此,還有在排球部和學校裡表現出來的其他的異常。」

  此時此刻,白布抬起雙眼,猶如一直上空盤旋壓的白鷲,筆直地俯衝發出最犀利和直接的攻擊。

  「雖然難以理解發生了什麼,但是,你在逃避現實嗎?」

  說話語氣依舊是近乎無情緒的平淡,卻如猶如一支箭矢筆直地刺入心髒,將她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望月佑子停下手中的動作,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

  「如果你遇到相似的事情的話,或許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她平靜地敘述,「不過這個也無所謂了,我在這裡不知道能呆多久,離開了之後我不會再參加任何社團活動了。」

  在確定無法主動退出排球部,甚至沒辦法缺席排球部的社團活動那天起,望月佑子就決定一切任由那個所謂的「設定」來之。

  反正有祖傳的頭鐵,砸不死人,就算是再無釐頭的搞笑漫畫也不可能天天盯著她一個路人砸。

  況且,在白鳥澤她也不知道能呆多久,或許是一個星期後,或許是幾個月後,就會突如其來地被父母通知要轉學去另外一個城市。

  「我不會做出一樣懦弱的選擇的。」

  白布回答,他沒有一點安慰人的語氣,而是徹底而又堅定的反駁。

  此時此刻,下課鈴聲響起,望月佑子正好將最後一張紙片粘在成品上。

  像逃似的站起身,她沒有回答白布的話:「很感謝今天白布同學收留我,等會兒排球部見,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望月佑子起身離開,彙入下課的人流之中。

  但被說穿心事的感覺並不好受。

  相比於不太會說話和喜歡看樂子的前輩,這個和她同年級、鋒芒內斂的二傳手反而是最難應付的人。

  白布賢二郎能輕而易舉地看穿她的外殼,又毫不留情面地戳破它。

  這種感覺很不好。

  去活動室換運動服的時候,望月佑子又碰上了同樣去社團的白布賢二郎。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沒有互相打招呼,一前一後地向排球部走去。

  白布賢二郎先一步進了排球館。

  經歷了中午那場小風波後,針對國三生的試訓已經開始,隔著老遠就能聽到鷲匠教練鏗鏘有力的訓人聲。

  抬手掀開網簾,望月佑子後一步進入排球館。

  也就是一只腳邁入排球館的同時。

  被高拋而起的排球恰好被打偏了軌道,猶如一支箭矢般向她面門筆直飛來。

  這個距離、這個速度,完全來不及避開!

  可在旋轉著球面的即將觸碰到她的鼻尖那個瞬間,不同於球體的破空之聲,耳側響起排球鞋在木質地板摩擦的聲音。

  有人從身側向她直線奔來,強行用手臂擋在她與飛來的排球之間。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望月佑子來不及側頭看是誰。

  但眼前能清晰地看到在空中晃動的棕色發絲,以及那只手上還來不及擦洗,專屬於手工課的水筆痕跡。

  球面觸擊到手臂,砰地彈了回去,軟綿綿地在地板上滾動。在白布賢二郎站在她的身旁,側眸望了她一眼。

  「我不覺得一直躲在後面是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法。」他的語氣依舊平淡。

  但這份平淡之下,卻有著值得挖掘,更為磅礡的力量。

  「現在國三的打球准頭怎麼那麼差。」

  在確認望月佑子沒事後,白布一邊揉轉著略有紅腫的手腕,一邊用無奈的語氣抱怨著。

  望月佑子怔怔地盯著白布的背影,在這後面排球部裡喧鬧的聲音,一句都沒有聽見。

  白布賢二郎看穿了她多年來精心打造的外殼,毫不留情地戳穿外殼下脆弱、懦弱的那個小人。

  然後又以毫不在意的態度,輕輕拉起了那個習慣回避的人。

  她似乎明白,這個過分平靜、內斂鋒芒的同班同學真正想要表達什麼了——

  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

  哪怕笨拙、哪怕緩慢。

  都不要後退,要堅定地站起來,不能止步於此。


第8章

  這一球被攔下來了。

  望月佑子怔怔地看著白布賢二郎的背影。

  沒有過多的彎彎繞繞,只是很簡單地抬手,就很輕易地把那一球擋了回來。

  不同於之前的強制性修正偏離劇情,這是設定可以允許的行動。

  也就是說……只要有能力攔下莫名其妙飛過來的球,那麼就可以擺脫所謂的漫畫設定。

  「五色!!你的球往哪瞄的?!讓你朝著攔網的空隙打,不是往網外的空隙打!!」

  哨聲穿透球場,鷲匠教練凶巴巴的聲音響起。

  「是!!!非常抱歉!」被叫到的五色工臉瞬間漲的通紅,「前輩!!非常對不起!手沒受傷吧?!」

  慌得孩子鞠躬道歉時都快要用腦門觸地了。

  「……」白布瞥了眼五色幾乎要貼在地面的腦袋,「下次注意。」

  雖然話這麼說,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手腕明顯紅腫一片。

  「我去拿消腫的藥油過來!」

  可就在望月佑子剛邁出腳步的那一刻。

  剛才被哨聲強制靜音的場館外,陡然響起一道熟悉的打趣聲。

  「未來的ace五色君,又被教練說了嗎?」

  刻印著長期訓練痕跡的緊實手臂掀開網簾,整齊地猶如軍隊士兵的腳步聲傳來,白鳥澤排球部全體正選悉數入場。

  因為剛剛從教學樓趕過來,不少人的脖頸上還掛著汗珠,但絲毫沒有跑動後的狼狽之感。

  牛島若利在隊伍的最前面,猶如軍團中肅殺寡言的領袖。

  即便正選中還有高三年級的前輩,但彼此之間還是心照不宣地,將屬於主將的位置奉獻出來。

  在進入場館那一刻,不同於剛才強制靜音的哨聲,他周身自帶的壓迫感,僅一個眼神便讓場館內的氣氛徹底沉澱下來。

  這就是白鳥澤的現任王牌,一個仍在不斷成長的怪物,只要出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會忍不住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但這份自帶的威壓,隨著鷲匠教練的一聲冷哼結束。

  「若利,檢討寫完了嗎?」

  短短一周,鷲匠教練就去教導辦公室撈了他的得意門生兩次。

  第一次還算能說得過去,人不是精密的機器,不走運地造成誤傷也是沒辦法的事。

  但這一次,得知牛島若利放著好好的午休不待著,差點把料理教室給炸了的事,鷲匠教練的沉默簡直震耳欲聾。

  「寫完了,鷲匠教練,教導也說沒問題。」

  絲毫沒有覺得在一眾後輩面前被駁了面子,牛島認真地回答道。

  鷲匠教練稍微舒了一口氣,又將視線放在後面不斷打趣五色的天童身上:「天童,以後不要亂出餿主意!!」

  「我知道了教練,當時我不是看若利同學很苦惱嘛……。」

  突然被點到的天童訕訕收回手,尷尬地將手臂搭在牛島的肩上。

  暴躁老頭再次冷哼:「知道了還不趕緊去熱身。」

  「還有國三的,趕緊拉伸,等會兒你們和正選打!」

  「是!!!」

  整齊的應聲落下後,館內所有人開始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但鷲匠教練叫住了想要一起過去熱身的白布。

  「白布,今天你就先不要參加活動了。」

  白布賢二郎想要爭辯幾句,但被拿藥油回來的望月佑子堵了回去。

  「二傳手的手很重要,所以,要好好上藥才行。」

  她的神情嚴肅而認真,沒有一點可以商量的余地。

  白布側眸,索性直接坐下,沒有再開口浪費時間。

  「這裡疼嗎?」

  擰開藥油的瓶蓋,望月佑子挨著白布坐下,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泛紅皮膚與正常皮膚之間的交界。

  白布賢二郎搖搖頭,默默將手腕向上抬了一些。

  得到對方的回答,望月佑子將藥油的倒在白布的手腕上,輕輕用指腹在他的皮膚上摩挲。

  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她斟酌著力度推開液體,卻感受到白布的手腕又向上頂了頂。

  「無所謂的,不用在意我的感受,如果疼了我會開口

  說的。「他用以往沉靜的語調開口。

  望月佑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貫徹原來的力道。

  皮膚因為塗抹上藥油,變得亮晶晶的反著些許亮光。白布雖然剛才口上那麼說,但是稍微用力的時候,余光可以看到他嘴角不自然扭曲的弧度。

  將一切處理完畢後,她叮囑道:「回去再冰敷一下,應該第二天就好了。」

  白布點頭應下。

  他們兩個人屬於不會主動搭話的類型,一旦沒有話題可聊,場面就會變成一潭死水。

  膠鞋摩擦地板的聲音接連不斷響起,望月佑子盯著飛來飛去的排球,突然開口:「剛才謝謝你。」

  「我沒在幫你。」白布瞥了她一眼,直截了當地否認。

  「我是害怕不攔下那球的話,又會出現上次訓練賽的情況,我不想社團活動又因為意外事件被迫中止。」

  他特意強調了一遍,理由和語調都無懈可擊,但是在說話時,視線卻微妙地移向了別的地方。

  望月佑子還想往下說些什麼,可這時,剛才出去熱身的排球部正選正好回來。

  負責本次試訓數據記錄的望月佑子只好立刻就位。

  因為是縣內的豪強學校,在資金和名譽兩大靠山的支撐之下,白鳥澤試訓的要求也是非常嚴苛。

  今天這一輪的試訓不過是漫長過程的初篩。

  後續決定是否錄取,還要結合後續試訓情況,以及選手在大賽中的具體表現來綜合決定。

  而今天試訓的主要流程就是,讓這些國三生各自分組,與正選隊員循環打上兩局。

  不過,在面對是高中生並且還有牛島若利這樣的怪物,這幫國三生別說是贏,就連輸得體面都很難做到。

  幾輪下來,國三生那邊被打得士氣低迷,鷲匠教練不得不喊停中場休息。

  得到空閑的望月佑子,又走到了白布賢二郎的旁邊。

  因為不能上手摸球,白布顯得很無聊,單手撐著下巴,興致缺缺地看著場地裡來來回回的人。

  她也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為了不讓動起來的身體冷卻下來,休息時間牛島還在場地裡扣球。

  而此刻給牛島傳球的是,現在的白鳥澤正選二傳,瀨見英太。

  雖然她也發現白布會時時刻刻觀察牛島若利,但他在看瀨見傳球時,眼神總會有一絲微妙的情感。

  不過都是同位置,有競爭意識很正常。

  察覺到她到來的白布抬眼,用眼神詢問有什麼事情。

  「我其實還是想感謝你點醒了我。」

  面對審視的眼神,望月佑子有些自嘲地聳聳肩,駁回了剛才白布絕對沒有幫忙的說法。

  隨後,望月佑子轉身背手,與他一同看著球場上的情況。

  海藍色的瞳孔之中,倒映出被拋至高空的排球,以及牛島仰頭向它奔去的樣子。

  一切都像是被剪輯成慢動作,仰頭,起跳,抬肘,揮臂。

  每一次扣球都極具力量感,球面與地面撞擊時仿佛會使大地震動。

  在白鳥澤裡,宮城縣裡,牛島若利是不可否認最強的存在。

  所以,只要能躲開或者接下他打出來的球,那麼其他人也不在話下。

  此時此刻,黃昏之際的斜陽透過玻璃窗,歪歪斜斜地射進體育館內。

  望月佑子後退一步,使整個人沐浴在暖洋洋的橘色光圈之中。

  旋即,她盯著白布的雙眼,用極為平淡而又認真堅定的語氣說道:「只要能贏過牛島學長,我的所有問題應該就能解決了。」


第9章

  但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在白鳥澤食堂內,端著餐盤的學生來來回回經過走道,只有一處安靜不動。

  食物幾乎完好地躺在餐盤裡,望月佑子手中緊握餐勺,神情凝重。

  遲遲不動倒不是面前的食物難吃,而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在尋找淹沒在人群中的牛島若利。

  作為一個究極數據黨,望月佑子從來沒打不准備的仗。

  既然下定決心要贏過他,最起碼要了解對手的各項基本情況。

  況且,想要完完整整地接下他的球,不說身體素質能像對方一樣彪悍,但也要達到看得過眼地步。

  關於體能素質的相關數據,在排球部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接觸到。

  但是她不知道牛島若利的飲食結構,好的鍛煉效果是需要合理的運動計劃與正確的飲食結構相互配合的。

  所以,現在重中之重是摸清他平時在吃什麼。

  因為這個原因,望月佑子掐好時間點,很巧合地在食堂碰到了牛島若利。

  但在能伺機瞧見牛島若利今日午餐時,突然湧進來的人群擋在面前,強行把她擠到距離牛島天南地北的位置。

  現在這種情況……別說是不著痕跡地看到他中午吃了什麼,能找到他人在哪都是個問題。

  這個時候,一個餐盤輕輕放在對面,強行打斷了她的注意力。

  一道略顯輕浮的聲音響起:「請問一下,對面有人嗎?」

  雖然話中還是在禮貌地詢問,但對方已經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對面。

  望月佑子抬眼看過去。

  坐在她對面的男生長相俊秀,眼尾上挑,說話時眼睛會不自覺彎成月牙。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

  佐藤爾,高二年級,籃球部的副社長,校內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在剛開學的時候也曾經搭訕過她。

  不得不說,這個話術確實很高明。

  周圍還有空位,他偏偏不坐,非要來詢問她對面有沒有人。

  如果謊稱對面有人,遲遲不來人屬實尷尬。

  可如果回答沒有,既然對面沒人,他故意坐在對面也不算冒犯。

  短暫地思索後,望月佑子回答道:「沒人。」

  「那我就打擾咯∼」佐藤笑得輕浮,絲毫沒有打擾別人的自覺。

  望月佑子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但他似乎不打算就此打住:「望月同學,平時都是一個人嗎?」

  「怎麼了?」

  「別這麼警惕嘛∼」佐藤笑著將下巴搭在交疊的手背上,「我就是想說,如果沒有同伴的話,我們以後可以一起哦。」

  「就當交個朋友咯∼」

  說這句話時,他故意加重了「朋友」的語調。

  「我有朋友,就不勞煩你費心了。」

  「誒∼∼」佐藤故意拉長了尾音,指尖輕輕在桌面上打起節拍,「這和我聽說到的完全不同哦,如果是真的話,我也想認識一下呢。」

  望月佑子輕輕皺起眉。

  他的眼神令人很不舒服。

  露骨的,直白的,仿佛是擁有絕對優勢毫不避諱的捕食者的眼神。

  但她也沒有反駁的理由,因為對方說的確實是實話。

  可就在這個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打擾一下。」

  與背後喧囂的人聲相悖,這道聲音低沉醇厚,猶如清晨寺廟中響起的古鐘。

  來人的肌肉線條緊實有力,夏季短袖規規矩矩地扎進制服褲裡,顯出精壯的腰線。

  牛島若利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她的身後。

  「我們准備討論一下下午的社團活動,望月,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雖然剛才的開頭說的是敬語,但後面半句話完全沒有考慮到對面佐藤的意思。

  話音剛落下,坐在遠處的天童覺騰地站起來,幅度誇張地向他們揮手。

  旋即,牛島若利看向她,用眼神詢問著她的意見。

  「抱歉,佐藤前輩。」望月佑子毫不拖泥帶水地端起餐盤,「我果然還是不太想和沒有人一起吃午飯的男人交朋友。」

  但是跟著牛島來到餐桌前,望月佑子愣了一瞬。

  不止是天童覺,全體二年級都坐在一起,整整占了一張桌子。

  牛島若利的空位旁邊,還特地空出來一個位置。

  在天童覺的熱情指引下,望月佑子成功落座。

  「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處理嗎?」但她還是很疑惑。

  按理說,她和排球部的人交情只算是點頭之交,平時在排球部外交流都是為了公事。

  天童覺的回答也很出乎意料。

  「嘛,沒有什麼事情啦。」天童覺晃了晃食指,「就是我們剛才看到你的表情不太好,就讓若利把你帶過來了。」

  「維護朋友安全,人人有責。」

  隨後,他突然開始端起前輩的架子,語氣嚴

  肅地說道。

  但這份嚴肅沒有持續下去。

  話音落下,餐桌上的氣氛突然凝滯,大家開始互相大眼瞪小眼。

  秒破功的天童開始抓狂:「若利,別人就算了,你好歹附和我一下!」

  「天童,我覺得你說的很對。」牛島秒回。

  「若利同學,請下次不需要我提醒,你就能自主說出這樣的話!」

  「……。我會努力的。」

  一旁的瀨見英太趁亂見縫插針,降低音量開始苦口婆心地叮囑:「不要被男人的外貌迷惑,如果想要戀愛的話,還是要找個值得信賴的好男人。」

  「哇!瀨見居然能說出這麼帥氣的話!」剛才還在和牛島進行辯論的天童覺突然加入對話。

  瀨見英太的嘴角抽了抽:「什麼叫居然?!」

  「因為瀨見你……!」

  面對眼前一片喧鬧的氣氛,望月佑子手中餐叉突然刺透盤中的小西紅柿,濺出淡橙色的汁液。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響聲,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落在望月佑子的身上。

  「不是的,我和他不熟,很感謝大家擔心我。」她呼出一口濁氣,緊繃的身形開始放松。

  說話的語調還是如平常一般,但卻有什麼東西悄然開裂,主動消彌了之前所建立的距離感。

  這一回換成對面的二年級愣住了。

  ……。莫名其妙有種冰山融化的感覺。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天童覺。

  他用手肘戳了戳牛島,小聲地提醒:「若利,你不是帶『那個』過來了?」

  被提醒後,牛島從桌底下提出一個紙袋,放在桌面上。

  頂著眾人的目光,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緣由:「最近喜歡上烹飪,做了點巧克力送給大家。」

  表情大義凜然,語氣嚴肅。如果不結合前幾天炸廚房被抓去教導辦公室寫檢討的事,那就更加可信了。

  牛島若利也說到做到,在場所有人手中都多了一袋巧克力。

  有人開始訕訕吐槽:「啊……。人生的第一個巧克力居然是自己隊長送的……突然感覺人生就這樣了。」

  「沒禮貌!什麼叫人生就這樣了,顯得牛島做的東西是毒藥一樣!」

  「如果是美少女jk送的話,我會更開心的。」

  「男人做的怎麼了?這可是全國前三主攻手親手做的!若利怎麼比不上美少女JK?!」

  拍了拍牛島的肩膀,天童覺立馬開啟護犢子模式。

  「天童,我和女生沒有可比性。」

  「若利,這個時候就不要這麼較真了!」

  趁著眾人開始吵鬧一團,望月佑子眨眨眼,低頭看向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巧克力。

  出於直覺,指尖捏上抽繩,她輕輕地扯開了包裝。

  然後就看見,一整塊無損巧克力靜靜地躺在裡面,以及上面寫得歪歪扭扭的字。

  ——「エノネオモ」

  在眾人「全國前三主攻手到底比不比得過美少女JK」的辯論聲越來越大時,突然聽到一聲輕笑。

  現場立馬噤聲。

  望月佑子坐在窗邊,溫暖柔和的陽光鋪在她的面上,白皙的皮膚鍍上一層淡色光圈。

  長而密的睫毛垂下,猶如海面的藍色雙眼盯著袋子,長年繃直的嘴角此刻微微上揚,顯出淺淺的梨渦。

  啊……?笑了?

  今天實在過得太匪夷所思,前有料理聖手說他愛做飯,後有萬年撲克臉冰山開始消融。

  頂著所有人略顯詫異的目光,望月佑子抬眼望向牛島,開口詢問——

  「牛島學長,周末有空嗎?我想向你討教一下平時體能訓練的事情。」


第10章

  牛島若利認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後回答:「周末我有時間,可以出來。」

  「太好了,我最近在力量訓練上遇到一些瓶頸,想具體請教一下牛島學長。」望月佑子語氣輕快,「那我們星期六早上在車站前見吧。」

  「好。」

  得到肯定的答復後,望月佑子心情很好,向桌上的人一一道別後,腳步輕盈地離開食堂。

  但在她離開後,飯桌上還是一片沉默的氣氛。所有人面色凝重,用著無比嚴肅的眼神盯著牛島若利。

  牛島若利不解地眨了眨眼。

  「什麼時候的事?」

  一片肅穆之下,有人面色凝重,沉聲發問。

  牛島若利很疑惑:「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望月啊!你做了什麼能讓她主動邀請你啊?!」

  因為優異的學業出色的外貌,望月佑子是在學校裡備受矚目的類型。

  剛才和她搭話的佐藤,是學校裡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只要他看上的女生沒有一個沒被拿下。

  直到他遇到了望月佑子,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的滑鐵盧,所以才在剛才死纏爛打。

  圍觀全程的熱心同學發出銳評:「如果會做巧克力的話就能和美少女JK約會的話,我願意獻祭我打排球的手,做一輩子的巧克力。」

  「你對排球的感情太膚淺了!」瀨見英太一手刀打了過去。

  「我對她什麼都沒做。」牛島若利面露不解,「她只是想問一下我力量訓練的事情。」

  非要說做了什麼的話,思來想去也只能找到當著全校的面把她砸出低血糖,和連累她一起去教導辦公室挨訓。

  「不不不,若利,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天童覺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是約會邀請啊!」

  牛島若利蹙起眉,眼神中還是透露出不理解。

  「若利,你要知道,不會有哪個女生會特地邀請男生出去是為了掰腕子。」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天童覺試圖糾正牛島若利的觀念。

  「我也不覺得望月特地邀請若利出去就是為了練習。」太平獅音也贊同天童的說法。

  「……。我知道了。」

  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牛島若利表情依舊凝重,但還是接受了眾人的說法。

  「噢!若利要加油!」

  可牛島若利的這份疑惑一直持續到傍晚。

  周五的社團活動結束時間相對較早,牛島若利回到家時,很難得地,牛島夫人今日也在家中。

  因為白鳥澤是寄宿學校,一般沒有特殊事情的話,只有周末才會回家。

  但牛島夫人還是察覺到了牛島若利面上微妙的不對勁之處。

  「怎麼了,若利?」

  牛島若利看向自己的母親,表情猶疑。

  出於對母親的信任,還是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完完整整聽完事情始末的牛島夫人嘆了一口氣:「我和你的朋友是一個看法。」

  但是她也了解自己孩子過於較真的性格,明白他為何在此處糾結。

  「不管對方意圖是怎麼樣,既然已經答應了女孩子的主動邀請,那就要認真對待,不然這是很失禮的行為。」

  幾番思索下,牛島若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向牛島夫人打了聲招呼,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口袋中摸出手機。

  點開通訊錄,手指在屏幕上劃動,最終停在了瀨見英太的電話號碼上。

  短暫的猶豫過後,牛島若利撥通了瀨見英太的手機號。

  電話很快就接通,聽筒一側傳來瀨見的聲音:「怎麼了,若利?」

  「沒有太大的事情,就是如果你有空的話,我想請教一下你平時約會時候的穿著。」

  瀨見英太有些意外:「啊?真的要問我嗎?」

  「是的,我相信你。」牛島若利回復得很篤定。

  畢竟他知道瀨見英太很受女生歡迎這件事,向對方請教這方面的事情絕對沒有錯。

  但他完全忘記了天童吐槽瀨見衣品很爛這件事。

  「那我就隨便推薦一下,若利你當參考就好了。」

  得到自家隊伍王牌的認可,瀨見的聲音變得有些不好意思。

  首席穿搭師開始發表重要講話:「首先是鞋子,每個人對別人的第一印像很大程度來源於鞋子,一定要挑好鞋子。」

  所以,瀨見英太推薦了白天也會發光的熒光鞋。

  推薦理由是白天也會發光,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見,能讓對方覺得你很特別。

  然後是褲子,約會首選褲裝肯定是小腳緊身褲。

  緊身褲能完美勾勒出腿部線條,緊縮的褲腳不僅能顯出精瘦腳腕,更能加強腳踝的存在感,足以彰顯男人魅力。

  所以,為了凸顯出腳

  踝,襪子絕對不能選擇運動長筒襪,要選擇看起來沒穿襪子的隱形船襪。

  至於上裝,以最近的天氣來看,一件短袖外面套一件襯衫就足以。

  但是這兩個經典搭配看似不會出錯,實際上大有講究。

  瀨見英太建議牛島在外面套一件程序員經典款格子衫,這樣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是一個老實敦厚,能值得被信任托付的男人。

  至於裡面的短袖,最好是有印花圖案的,因為平時牛島若利氣質不怒自威,需要用可愛的印花短袖降低距離感。

  對此,牛島若利提出自己的疑問:「我可以穿春高買的應援衫嗎?」

  「不行。」這個提議立馬遭到瀨見嚴厲反駁,「這樣會讓女孩子覺得你是只知道打排球的無趣男人!」

  「你好好想想,有沒有別的印花短袖!」

  牛島若利認真地翻了翻自己的衣櫃,對著燈光舉起一件白色短袖:「倒是有一件天童送我和jump聯名的短袖。」

  「什麼圖案?」

  「銀O裡的那只白色鴨嘴獸。」

  「挺好挺好,這不就挺可愛的!大概就這樣,若利你參考一下,明天加油!」瀨見英太表示認可。

  「好。」

  電話掛斷。

  凝視床上按照指令堆好的衣服,牛島若利陷入了沉思。但他很快就掐滅了再問一次天童的想法。

  畢竟身為隊長,必須要百分百信任隊友才行。

  與此同時,望月佑子舉著手機,在床上滾了一圈又一圈。

  現在想到白天的事情她還是會忍不住腳趾扣地。

  當時腦子一熱主動邀請了牛島前輩,但是事後冷靜下來,她發現自己幾乎沒有單獨和異性相處的經驗。

  唯二單獨相處的異性,不是她的親爹,就是那年紀未到兩位數的表弟。

  以這種經驗淺薄的狀態,明天會出什麼意外都是說不准的!

  經歷內心的掙扎後,望月佑子解鎖手機屏幕,下定決心般指尖鄭重地點下了發信鍵。

  收件人:岩泉一。

  【海上月:岩泉前輩,現在有時間嗎?我有點事情想請教你。】

  表示發信中的圓圈轉了轉,很快就轉化成綠勾,顯示發信成功。

  將手機丟在一旁,望月佑子有些慚愧地將臉埋入枕頭中。

  自從北川一中畢業後,就再也沒有和岩泉前輩他們有過聯系,時隔那麼久才突然聯系,可能會讓對方覺得冒犯。

  這種情況下,已讀不回都有可能。

  但望月佑子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在手機屏保即將熄滅的那一瞬間,屏幕再度點亮,提示音突然響起。

  【山石:怎麼了?什麼事情?】

  幾乎是秒回。

  【海中月:我邀請了我們學校一個前輩周末出去,但是我之前沒有和男生相處的經驗,想問一下前輩做什麼不會引起男生反感。】

  望月佑子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詞句,想要再繼續編輯一段話找補,可字還沒打完,對面的回復立馬就蹦了出來。

  【山石:該不會是牛若那混蛋吧?!】

  混,混蛋……?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嗎?

  岩泉前輩也會罵除了及川前輩之外的人嗎?

  可還沒來得及消化這段話的意思,手機猛地一震,聊天對話框跳出提示:

  【對方已撤回一條消息】

  【海中月:是不太方便嗎?如果沒空的話不用理我的。】

  屏幕對面的岩泉前輩有些反常,弄得望月佑子也開始緊張起來。

  【山石:沒有沒有,剛才手滑了,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想要來問我?為什麼不去問問及川?】

  這個問題倒是很好回答,她一板一眼地打出心中的真實想法。

  【海中月:因為岩泉前輩很可靠,能和很多性格不同的人都相處的很好。】

  【山石:原來是這樣啊……但是我平時也沒太在意這個方面,倒是我可以說說及川平時和別人相處的方式,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

  望月佑子開始回想在北川一中的日子。

  雖然及川平時表現得像個幼稚鬼,但好像他確實和很多人的關系都相處得很好。

  況且,是請別人幫忙,也沒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

  【海中月:那就麻煩前輩了。】

  叮——

  手機這邊剛顯示發信成功,對面就已經彈出回復了。

  【山石:首先啊,男生之間很喜歡那種信任感,所以稱呼男生的時候最好叫兄弟,搭檔。】

  望月佑子:???

  【山石:順帶一提,這是男生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你是女孩子不知道很正常。】

  望月佑子趕緊回了一句原來如此,接著聆聽聖人教誨。

  【山石:還有要時刻誇獎男生,尤其他做的不好的時候,更要誇獎他,這樣他會對你產生由衷的信任感。】

  望月佑子立馬表示自己悟了。

  【山石:那麼我提問,如果對方打扮得很醜,你該怎麼辦?】

  【海中月:說你今天穿得很帥氣?】

  【山石:不不不,你要加上兄弟的稱呼,標准答案是:哇塞,兄弟你今天穿的可真帶勁!還有……】

  在n條消息的洗禮後,望月佑子挨個回了一個「了解」的表情包,等待對方的下一步指點。

  不同於剛才高頻彈出回復的模式,對話框開始陷入長久的沉默。

  在惴惴不安地握著手機等待十分鐘後,望月佑子抿緊唇,試探地發出詢問:「前輩?」

  這一次很快有了回復。

  不同於剛才過於跳脫的語氣,這次回復的措辭截然不同,又回到了印像中岩泉一沉穩成熟的說話風格。

  【山石:望月,不要信我剛才說的,按照你的想法來相處就好了,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

  【海中月:好的前輩,我會認真思考你的建議的!】

  對話結束。

  而此刻手機屏幕的另一端。

  手指摁上電源鍵,停留在對話框的屏幕熄滅,被岩泉一隨便地扔到了床上。

  瞳孔中映出電視屏幕的熒光,游戲界面在屏幕上迅速變化,岩泉一將目光鎖定在電視前的及川身上。

  及川徹把游戲手柄摁得震天響,咬牙切齒地盯著屏幕,表情氣憤的像是要去吃人。

  「差不多得了吧?及川。」岩泉一語氣中透出無奈。

  輕哼一聲,及川手中的動作依舊不停,嘴裡卻不忘陰陽怪氣:「哇∼可靠的岩泉前輩∼」

  「誰叫你隨便拿別人手機亂回消息的?!你提的什麼鬼建議啊?」

  提及這件事,及川徹罕見地沒有唱反調,敲手柄的力度卻再一次加大,無聲地抗議表示心情不佳。

  再一次無奈地嘆了口氣,岩泉一聲音軟了下來:「烏冬面做好了,你先吃了再說。」

  「不吃!心情不好,我不吃!!」及川徹開始大聲嗶嗶。

  但話音落下後很久,身後的岩泉一都一直沒有出聲。

  察覺到氣氛的微妙,擁有多年挨打經驗的及川徹放下手柄,開始緩緩回頭。

  然後就看到了面色鐵青,正在向他投來死亡凝視的岩泉一。

  及川徹秒變臉:「哇!!好香香的烏冬面,感覺好吃到能一口吃完!不愧是超級厲害的iwa醬!sukisuki!啾咪啾咪∼」

  岩泉一:「……。」

  結果還是結結實實地被打了。


第11章

  時間來到星期六的中午。

  不同於工作日時冷清寂寥,車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從望月佑子面前來回經過。

  周圍經過路人的目光也時不時放在她的身上。

  相較周末精心打扮的戀人,或是放飛本性的上班族,一身運動服的望月站在車站前面得過於格格不入。

  車站前時鐘的指針向前推進一格,她有些惴惴不安地低下頭,目光默默地聚焦在運動鞋鞋尖上。

  這倒不是來往路人過於直白的注視,而是——

  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

  在昨天晚上快要睡覺的時候,岩泉前輩又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她。

  信息內容很詳細認真,大致說了一些他的視角下的注意點。在信息的最後,他語氣嚴肅地說不要把這條消息之前的建議當回事。

  但望月佑子相信岩泉前輩的人品,決定將他給出的建議全盤接納。

  她覺得自己很有分寸,男生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只會默默使用,絕不會

  聲張。

  不僅如此,望月佑子還在社交平台搜索了很多和異性相處的學習資料。

  其中有一點就是注意當天裝束,因為一個人對於另外的首要印像很大程度來源於外在。

  形像管理是否得體,不僅代表了個人外在性格,也像征著個人表現出來的態度。

  這一點她深以為然。

  從平時的社團活動表現來看,牛島若利表現出來的認真和嚴謹是常人不能及的。

  不僅是在技術方面,他在健康管理,形像管理等諸多方面都一絲不苟。所以,她相信答應邀約的牛島前輩也會認真對待。

  為此,望月佑子拿出了百分百精力搭配這套運動裝備。

  畢竟是特地出來向他請教訓練方面的問題,肯定需要設身處地的示範了解,如果裝束過於閑散不專業那就太不尊重人了。

  就在腦中瘋狂頭腦風暴的時候,一團黑影覆在面前,熟悉的聲音響起:「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有的事,我也……。」

  思緒被驟然拽回現實,望月佑子輕聲回應。

  但是余光一瞥。

  後半句還要說的話噎在瞬間喉中,欲要抬起的頭猛地停滯在半空中——!

  在熾熱的晌午,所有人都臣服於熱烈而奪目的陽光之下,難以昂首挺胸地行走。

  可一雙能與此時陽光爭輝的熒光鞋,緩緩映入望月佑子的眼簾!

  好耀眼!

  甚至鞋體還塗有特殊的反光材料,正不斷地折射著太陽光,牛島一路腳底發光,神情堅定向她走來!

  這可能是什麼特殊的訓練鞋。

  對……其實她對很多運動品牌都不怎麼了解,這可能是某個小眾品牌旗下的競賽鞋。

  心裡如是說服自己,望月佑子緩緩抬起頭,但在視線平視的那一刻,整個人石化在原地。

  昨日收集到的教程瘋狂在腦海中滾動,在四處搜尋應對策略無果後,大腦開始宕機。

  瞳孔顫了顫,望月佑子和貼在牛島胸前的銀O吉祥物面面相覷。

  一番沉默下,在心中發出尖銳爆鳴——

  這穿的是什麼玩意啊??!

  好淳樸的穿搭,有種辛勤勞作的農民伯伯鋤地累了,換了條褲子進城喝咖啡的美感。

  「怎麼了?」

  即便望月佑子表情依舊平靜如常,但眼神之中透露出來的微妙,還是被擁有敏銳洞察力的牛島察覺。

  「沒有……。啊。」

  表面依舊維持著正常的表情,但望月佑子的眼神還是時不時往牛島胸前瞥。

  原來排球部的主將也喜歡看夜晚檔動畫裡的無業游民挖鼻孔啊……

  牛島捕捉到了這一道道視線,主動開口解釋:「我很喜歡小動物。」

  雖然天童覺一直在安利他看Jump,但一直沒有抽出時間看,也不知道胸口上的物種意味著什麼,只是出於視覺將其判斷為動物。

  他看出來望月佑子面色上的不自然,又想起瀨見昨日孜孜不倦的叮囑,決定主動解釋拉近距離。

  「我也很……喜歡小動物。」

  抑制住想要瘋狂抽動的嘴角,望月佑子生澀地擠出一個微笑。

  牛島學長對於小動物的定義還挺……特別。

  但在下一秒,她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笑容立馬消失。

  只見牛島若利的嘴角開始緩緩上揚,面部肌肉牽動雙唇,齜著大牙,露出一個無比詭異的邪笑。

  這……。這是在笑嗎?

  與露出蜜汁笑容的牛島若利四目相對,望月佑子立馬原地立正,不敢動彈。

  「……..」

  目睹望月佑子笑容消失術的全程,牛島若利陷入沉思。

  瀨見昨天曾叮囑過「若利也要多笑笑,這樣才能讓人感到親切友好」,這點他應該是完美執行了。

  但是總感覺哪裡出現了差池。

  可還沒來得及思考,一聲尖銳的哭嚎聲強行將他拽回現實。

  「哇!!!媽媽你在哪裡?!!!這個人好可怕!」

  在他們不遠處,一個落單的小孩面露懼色,雙眼噙著淚水,堅強地忍著就要落下的淚水。

  牛島若利疑惑回頭。

  剛才為了不掉眼淚防線瞬間崩塌,小孩吸了吸鼻子,站在來往路人之間放聲大哭。

  牛島若利:「?」

  但還沒等他來得及細想,望月佑子立馬出聲打斷:「那孩子哭了和前輩無關哦。」

  大腦終於從初見此音容笑貌的震撼中重啟,望月佑子終於從腦中回想起惡補的知識。

  來自恩師岩泉一的箴言之六: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要拆穿。

  「前輩的笑容溫暖又治愈,像做成貓咪肉墊形狀的棉花糖一樣柔軟,不可能嚇哭那孩子的。」

  完全無視後面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孩,望月佑子臉不紅心不跳地補充道。

  聽到哭聲的熱心路人嘀咕:「是誰?!」

  「是那個穿著奇怪在發光鞋子的人!」小孩抽抽嗒嗒地開始控訴。

  「前輩的鞋底熠熠生輝,一點都不奇怪。」她繼續對著牛島睜眼說瞎話,「而且大街上鞋底發光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很多人都在發光呢。」

  小孩再次補充道:「那個人穿得也很土!!」

  「那就更不是牛島前輩了,」望月佑子搶先一步打斷,將目光落在牛島身上,「前輩今天的穿搭……」

  她的本意是想繼續誇獎,但看到令人心跳漏一拍的打扮,瞬間將千言萬語噎在喉中。

  不不不,這種詭異的穿搭怎麼都沒辦法昧良心說出很好吧?

  「我今天的穿搭?」牛島若利的語氣疑惑不解。

  「……。」

  在牛島疑惑的眼神,哭泣小孩的控訴,圍觀路人審判的眼神多重夾擊之下。

  大腦開始胡亂代公式,望月佑子套出來昨日的例題答案:「其實兄弟你今天穿得真帶勁!」

  心情低落的時候喊兄弟,開心的時候喊兄弟,有人質疑的時候也喊兄弟,讓對方體驗到身後時刻有人和他一起承擔喜怒哀樂的安心感吧!

  「兄弟?」牛島再一次發出疑惑的聲音。

  「就是那個……你懂的!」

  不願意再多解釋,望月佑子眨眨眼,帶著牛島若利准備離開。

  畢竟說不准牛島若利什麼時候會冷不丁一笑,到時候把那孩子嚇到拉報警器就不好了。

  實際上,牛島若利不懂「那個」是什麼,但還是乖乖地跟著望月佑子走了。

  往前走時,剛才的小孩還在背後哭泣,不過這一次哭喊的內容換成對走丟家人的呼喚。

  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在前面的望月佑子停了下來。

  「牛島學長,我們先帶那個孩子去警察署吧。」

  畢竟她還是做不到對落單的孩子坐視不管。

  「好。」

  他們折返回去,那個孩子縮成一團小小的一團,哭聲無力地越來越小。

  來車站的大多是趕行程的人,面對可能會打亂一天行程的行為,無心無力去管一個落單的小孩。

  但是望月佑子蹲了下來,與他平視,向他伸出了手。

  「小朋友,可以和我們走嗎?我們不是壞人,會幫你找到媽媽哦。」

  她的聲音很溫和,像是春日裡閃著細碎金光安靜流淌的溪水,溫暖而又清澈透亮。

  「我……」

  吸了吸流出來的鼻涕,小孩抬眼,愣愣地看著向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

  那雙閃著亮光的藍色雙眸微微彎起,眼神溫柔耐心地注視著他。

  是很溫柔,很溫暖的感覺。

  他猶豫著,慢慢地將手放在望月佑子的掌心上。

  「謝謝大姐姐,還有大哥……」

  他一邊開口,一邊抬頭,正好與面帶「猶如貓咪肉墊棉花糖一樣柔軟」微笑的牛島若利四目相對。

  小孩:「……。」

  然後毫不猶豫地拉響了口袋中的報警器。


第12章

  「所以?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

  警察署內,一位警察雙手環胸,如老鷹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對面的座位。

  目光所及之處是正襟危坐的望月佑子和牛島若利。

  剛才在車站附近巡邏的時候,突然聽到有報警器的聲音響起,等趕到聲源處,就發現他們兩個圍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孩子團團轉。

  「剛才在路上已經說過一遍了,我們只是看到這孩子落單沒人管,想要幫忙找到這孩子的家人。」

  面對審訊的目光,望月佑子只能好言好語地再一次解釋  。

  當時誰也沒想到,那個孩子會莫名其妙地拉了報警器。

  警察眯起眼睛,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他們的面部表情:「你是說,那個孩子在面對你們釋放善意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拉響了警報器?」

  「是的。」望月佑子很不願意承認,「但我們並沒有做出想要傷害他的舉動。」

  畢竟,因為報警器被警察押送到警局,和主動帶迷路兒童到警局是兩回事。

  警察沒有回復,而是繼續用充滿不信任的目光打量他們。

  他的懷疑並不是沒有道理。

  最近縣內突的不良少年突然開始到處尋釁滋事,據說是為了找一個人,而這個穿著詭異身形高大的高中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懷疑對像。

  就連帶和他同行的,看起來是一個正經人的望月佑子也被當成了懷疑對像。

  「那和我說一下,你們在那孩子拉警報器前都做了什麼。」

  在掃視他們的面部表情無果後,警察再一次冷冰冰開口。

  望月佑子回答:「我蹲下來,告訴那孩子沒事了。」

  牛島若利回答:「感覺那孩子挺害怕的,所以對他笑了笑,讓他不要害怕。」

  望月佑子:「……。」

  突然好像知道是什麼原因了。

  正當警察再次想繼續審問的時候,裡間的小門打開,另外一名警察牽著那孩子的手出來。

  「隊長,我問清楚了,確實和他們沒關系。」

  車站距離警察署很近。

  當時第一時間發現報警器響起,警察就把他們強制性分開,分別審問情況。

  「及川猛,6歲,家住在附近,偷偷跟著他的媽媽出來走散了,剛才我已經聯系這孩子的家人過來了。」

  在交代大致情況的時候,及川猛另外一只手抓著警察的制服褲,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看他們。

  「那是什麼原因拉響了報警器?」負責審問望月佑子的警察很不解。

  「這個嘛……。」警察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牛島若利,「等會兒我再和隊長說吧。剛才誤會你們真是抱歉,現在沒事了,可以離開了哦。」

  「那我們就先走了。」

  在剛才說那孩子的姓氏是「及川」時,望月佑子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而現在,內心的直覺雷達狂響,催促著她趕緊離開此地。

  可剛站起身的時候,一道輕佻而熟悉的聲音從門外擠入室內:「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孩子給你們添麻煩了∼」

  望月佑子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睛。

  雖然宮城縣坐擁五個市,全縣總人口超兩百萬,但在人群中偶遇的迷路兒童能和認識的人沾親帶故。

  還是和這個最麻煩的人有關。

  「啊?佑子醬?」頂著大太陽走進來的及川徹眼神閃過一絲意外,「原來是猛給你添麻煩了?那我們等會一起……」

  還沒向望月佑子發出完整的邀約,他的視線突然開始側移。

  然後就看到了坐在望月佑子身邊,一身醜衣服的牛島若利。

  那一瞬間,及川徹的表情是無比復雜的。

  既有遇見死對頭的眉頭自然擰緊,也有看見他一身醜衣服想要抽搐狂笑的嘴角,更有反應過來昨天給誰當了狗頭軍師的憤慨。

  但這些情緒,這在一瞬間全部轉換為悲憤——!!!

  及川徹迅速蹲下來抱著及川猛,義憤填膺地指著牛島開始控訴:「天殺的人販子!!!!我一眼就看出來你想要誘拐我柔弱可愛的外甥了!!」

  此刻,他的演技全面大爆發,語氣既有哀傷,還帶著「劫後余生」的慶幸。

  「蒼天啊!!真是太可惡了,差一點就讓我們舅甥永不相見,只要人販子能被抓起來!!讓我IH打進全國我都願意!」

  抬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及川徹緊緊抱住自己小外甥,泫然欲泣地繼續控訴。

  望月佑子:「……。」

  不是,大哥你在干什麼……。

  「我不是人販子,及川。」

  在一片喧鬧之中,牛島眉頭蹙起,義正言辭地反駁道。

  「誰家正經人穿成這樣?!」瞥見那一身醜衣服,及川徹嘴角忍不住地瘋狂上揚,「一看就是不法分子!我會替你進IH全國賽的,你就安心的去吧∼」

  話音落下,周圍的氣氛陡然變化,及川徹猛地被鎮住氣勢。

  牛島若利眼中的神情,變得晦暗不明,目光停留在及川徹的發頂之上。

  然後,語氣無比嚴肅認真地回應道:「這個衣服是不是不法分子穿的,是很正常的約會搭配。」

  「正常?!」

  聽到這句話,及川徹差點笑噴,眼睛上下掃射牛島的全身,不知從何開始吐槽。

  「你看你那雙鞋,一直在反光,我大老遠過來以為誰裝了個地燈,還是起濃霧的時候穿出來對社會更有幫助哦。」

  第一句話就噴得牛島若利啞口無言。

  及川徹耀武揚威地准備開始下一輪進攻時,望月佑子截胡了他的攻擊。

  「會發光的鞋很帥氣啊,多麼特別。況且鞋子會發光很正常啊,及川學長你以後也會發光的。」

  「那那個醜陋的印花短袖呢?!」

  「多好看啊,一看牛島學長就是熱愛小動物和大自然,心地溫柔善良熱心細膩入微的好人。」她用毫無波瀾的語氣回應。

  「那這個小腳褲呢?!」及川徹接著一指。

  「緊身造型顯現超絕肌肉線條,非常有魅力。」

  此時此刻,望月佑子記起了恩師「岩泉一」的箴言之三——

  在對方遇到困境時,一定要仗義相助。

  牛島前輩現在正在遭遇被質疑衣品的困境,雖然確實不怎麼樣,但是再放任及川前輩隨意攻擊的話,絕對會打擊到他的自信心的!

  「……。」及川徹一瞬間無語凝噎,「佑子醬你為什麼要為了他,昧著良心攻擊你最親愛可敬可佩溫柔的及川學長?」

  「我說的都是實話。」望月佑子再一次睜著眼睛說瞎話,「況且這也是岩泉前輩說你平時會為朋友兩肋插刀。」

  及川徹:「……。」

  突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無助感。

  一旁的及川猛也適時加入戰場:「徹,你聲音好大,好丟臉。」

  「喂!!!佑子醬就算了,你也窩裡橫!」及川徹開始大聲嗶嗶,「話說你被他嚇到拉報警器才丟臉好不好?!」

  「那還不是因為徹你昨天非要拉著我看恐怖片!」

  被直接揭穿黑歷史,及川猛開始小聲抗議。

  心虛地不敢抬頭,他默默盯著腳尖,降低音量說道:「他,他笑起來,太像裡面的那個……鬼了嘛。」

  「但他不就是一直把你打爆的那個人嗎?徹的反應比我還大啊!」

  「喂!!!」

  及川徹正欲開始吐槽時,一片陰影緩緩地覆蓋在他們的身後。

  剛才的警察皮笑肉不笑地:「幾位,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回家了哦?」

  及川徹,望月佑子,牛島若利:「……」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從警察署攆出來,在街上互相面面相覷。

  在與牛島大眼瞪小眼半分鐘後,及川徹率先打破了沉默:「下一次有點自知自明。」

  「猛,我們回去了。」他輕哼一聲,招呼著自己外甥轉身離開。

  「等一下,及川。」

  但就這個時候,剛才一直插不上話的牛島若利突然叫住了他們。

  及川徹疑惑回頭,對上了牛島若利嚴肅認真的神情。

  「今天的事情是我的問題,如果你們現在有空的話,我想請你們吃頓飯表示歉意。」

  「我先說好,我嘴很挑的,只吃平常的吃的慣的食物。」

  及川徹眼中透出猶疑,用半信半疑的態度說道。

  「可以。」牛島答應的很爽快。

  「猛,告訴他我們平時吃什麼。」及川徹垂眼,向著身側的外甥使了一個眼色。

  今天狠撈一筆的機會到了!

  及川猛心領神會:「哈根達斯和肯德……!」

  肯德基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及川徹捂住了嘴巴,強制性物理禁言。

  「對,我們平常除了要吃哈根達斯外,還要吃波士頓小龍蝦,鵝肝魚子醬,深海鱘魚片和神戶牛肉。」

  面色沒有任何異常,及川徹表情嚴肅地向牛島若利獅子大口。

  「還有麥當……」

  及川猛再一次想插嘴,又

  被結結實實地捂住了嘴。

  牛島若利回答的依舊爽快:「沒問題。」

  「牛若,你……」

  如此爽快大方的回答,是及川徹意料之外的。

  「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剛才我也不該那麼說你。」

  他的眼中出現了幾分動容,雙眼垂下,抬手輕輕捂住嘴,語氣不自覺地也軟了下來。

  「其實你的搭配並沒有我說得那麼不堪。」及川抬起眼,眼神澄澈,「它們非常帥氣,非常適合你,我看了感覺自愧不如,你以後日常一定要多穿,我要多向你學習。」

  「你的笑容也是,其實非常的純真無邪,剛才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以後要多笑笑,把你純潔溫暖的笑容播撒到人間。」

  語氣真摯,表情誠懇,完全沒有剛才上嘴臉的樣子。

  圍觀全程的望月佑子:「……。」

  如果沒看到被手掩住,嘴角勾起的那一抹陰險的笑容,她也信了。

  說到底,及川徹你還是沒放過他。


第13章

  「及川學長,你平時明明很喜歡吃面的。」

  目睹及川徹一路獅子大開口報菜名,望月佑子終於看不下去,出聲提醒。

  被拆台的及川徹委屈巴巴地控訴:「佑子醬!!!你明明之前都不會拆我的台的!」

  「……。」望月佑子心虛地目移,不與及川徹視線相對。

  及川徹正欲張嘴再說些什麼,可就在此時,放在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

  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及川被釘在原地,瞬間褪去所有顏色,變成一尊黑白石像。

  他視死如歸地掏出手機,然後顫著手指摁下了接通鍵。

  隨後他就被聽筒一邊的聲音震得頭皮發麻,不得不手動遠離聲源,保護聽力——

  「混球及川——!!!你說去接孩子,接這麼半天是吧?!還回不回來打訓練賽了?!」

  「iwa醬,我遇到一點事情……了嘛。」

  面對電話那頭岩泉一的厲聲質問,及川徹的聲音顯得非常弱小。

  今天是青葉城西和縣外學校約訓練賽的日子,剛才沒說完的邀約就是問望月要不要去看訓練賽。

  所以,及川徹一開始就沒打算赴牛島的約。

  剛才獅子大開口一樣的報菜名,其實也就是壞心眼地想整蠱一下牛島,卻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被蝕把米。

  電話那邊也是不出意外地冷笑一聲:「你最好能說出回來不被挨揍的借口。」

  「我說我見到了肌肉大猩猩穿著醜衣服嚇哭我可愛柔弱的外甥,你信嗎?」

  側眸瞥了一眼完全狀況外的牛島,及川徹壓低音量回應。

  「……」岩泉一的沉默震耳欲聾。

  聽筒傳來清晰的吸氣聲,顯示他此刻正在爆發邊緣。

  但在這個時候。

  身側撲來一層淡淡的香氣,少女清澈悅耳的聲音在及川的耳側響起:「岩泉學長,聽得到嗎?我是望月。」

  「我們剛從警察署出來,因為流程問題耽擱了一段時間,並不是及川學長有意的。」

  ……

  一番解釋後,對面的岩泉一火氣消了不少,叮囑一句「趕緊回來」後掛斷了電話。

  望月佑子把手機遞出,抬眼就對上已經變成蛋花眼的及川徹。

  感動小狗.jpg

  「佑子醬,心裡果然還是有及川學長的。」他虛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

  什麼心裡有沒有的……

  望月佑子默默在心裡吐槽了這個鬼形容。

  對於及川徹的裝弱攻勢無動於衷,她面無表情地補充殘忍的現實:「岩泉學長說你十五分鐘內趕不回去,就要把你當排球打。」

  「糟了!猛,我們趕緊走!!跑起來!」

  想起岩泉一平時生氣的樣子,及川徹瞬間如夢初醒,拽起身側外甥的手,一路向前狂奔。

  「徹,你跑的太快了!我好累。」

  「吵死了!不想被當成排球打就趕緊把速度提起來!!」

  「和我沒關系,小岩哥說他要打你,又不是打我。」

  「喂!!!」

  目送著及川徹吵吵嚷嚷地狂奔出自己的視野,望月佑子默默嘆了一口氣。

  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特指幼稚的那一部分。

  「接下來我們去吃飯?」

  身後響起牛島若利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兩個人約的時間是中午見面,因為剛才的小插曲打斷了正常的計劃,一口水都沒顧得上喝。

  「好,我想知道牛島學長平時都在吃什麼。」望月佑子終於把這次見面的主題掰了回來。

  要好好了解牛島學長的飲食結構,然後再配合運動增強體能。

  「平時……。」牛島若利陷入了思索。

  這好像和天童說的約會注意事項相悖,因為他平時就吃白鳥澤食堂。

  總不能兩個人一起翻牆進學校吃食堂吧?

  但很快他就悟了。

  對方應該指的是平時周末經常吃的東西,這些天童都有推薦。

  三十分鐘後,某家甜品店內。

  最後一盤舒芙蕾擺在望月佑子面前,店員小姐甜甜地笑道:「那麼客人,你們的點單就齊了哦∼」

  牛島若利點單非常大款,各式各樣精致的甜品浩浩蕩蕩地擺了一桌。

  「牛島學長,這是你平時吃的東西?」

  嘴角抽了抽,望月佑子有點不太確定地發問。

  她記得明明是問的平時他都有在吃什麼。

  況且,冷臉吃甜品的反差男性人設現在已經飽和了!!!

  「是的。」牛島若利言之鑿鑿地回答,「我周末經常過來。」

  這家店平時周末天童也會帶他過來,菜品在外形和味道等各種方面都算是上乘,所以在各種推薦的店中,一眼就選中了它。

  這一次輪到望月佑子瞳孔地震。

  她先是不確定地盯著一桌五花八門的甜點,又將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牛島若利身上。

  雖然他穿著一身醜衣服,但依舊遮蓋不住鍛煉得緊實有力的肌肉。

  在說話時,喉結滾動時會牽帶起胸腔的肌肉,無意間將胸前的印花圖案拉寬了一些。

  然後他說……他平時都在吃這些玩意還鍛煉得那麼緊實的?!

  這些東西都是熱量爆炸的糖油混合物啊!!

  這樣的回答無異於問班級第一成績為什麼會那麼好,他告訴你都靠平時上課看Jump,有著微妙的幽默和欠揍感。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電流從望月佑子的腦中閃過,她突然恍然大悟——!

  根據以往的觀察和相處情況來看,牛島若利是那種不吝分享,有問必答的人。

  總而言之,他絕對不會干這種故意將答案偏了十萬八千裡的事情。

  結合他今天一反常態地穿了一身不利於運動的醜衣服,似乎這一切的真相都呼之欲出——

  這是強者的自如啊!!

  所謂的強者,不需要任何外力的相助,只依靠自己強大的精神力和意志,不斷磨礪自己肉///體,一步一步抵達巔峰。

  比起所謂的外力,更應該專注探索自己的內心啊!

  「謝謝牛島學長,我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了。」

  頭腦風暴出答案的望月佑子,滿眼大徹大悟,如得道高僧般抬手淺淺抿了一口咖啡。

  「嗯,不用客氣。」牛島若利以為她也覺得這家店好吃,回答得坦率。

  「那麼牛島學長,你空余時間都會做一些什麼鍛煉呢?」望月佑子再次一針見血地提問。

  在排球部的鍛煉流程她都知曉,但每個人的體能素質不同,差異性還是主要體現在私下的個人訓練中。

  「鍛煉……」

  單手扶上下巴,牛島若利若有所思。

  除了排球技術的練習外,他平時的鍛煉主要集中在無氧運動上。

  即將把具體的訓練內容脫口而出,天童的教誨突然開始在他的耳邊回響——

  「沒有哪個女生特地約男生出來,是為了單獨和你討論怎麼掰腕子的」。

  牛島若利緊急拉下了剎車,陷入新一輪的思考。

  首先排除對方的字面意思,應該不是想探討如何鍛煉這樣的理論問題。

  那麼最有可能的是……問接下來要干什麼?

  短暫地思考結束,牛島若利斟酌著語句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我平時會去公園散步,也會去商業街到處逛逛。」

  「如果你覺得那樣很麻煩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夾娃娃,沒興趣的話去電玩店也

  可以。」

  望月佑子再一次瞳孔地震。

  居然給出了像已經四十多歲馬上要衝五十的老叔的答案!

  這無疑於問奧運冠軍能拿到金牌的訣竅,他告訴你是靠每天的晚飯後的遛狗活動,狗狗的愛支撐他獲得金牌一樣離譜的答案!

  腦中再一次閃過一道電流,她猛地悟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像剛才直接問問題,想要直接獲得他人多年探索的經驗,無異於伸手黨。

  結合前面已經說倦了的牛島若利的性格,只有一種可能——

  這是來自強者的考驗!

  此時此刻,牛島若利在望月佑子眼中的形像陡然變化。

  自信放光芒的運動鞋不再是運動鞋,而是戰士的戰靴!

  淳樸得像農民伯伯的衣服也不再是衣服,而是騎士的披風!

  牛島若利,此人恐怖如斯!

  「沒事的,牛島學長不用考慮我,我都可以做到的。」

  緩緩抬起眼,望月佑子眼中透出的是宛如敢死隊戰士的堅毅,語氣認真而堅定。

  這段時間裡,她每日跑步五公裡以上,每天在宿舍偷偷進行鍛煉肌肉的訓練。

  通過來自牛島若利的考驗,應該不成什麼問題。

  「全部來一遍我都可以承受。」她語氣嚴肅地強調。

  莫名感受到來自望月佑子的信念,牛島若利亦是認真地回應:「好。」

  於是,一整個下午——

  在烈日炎炎下,望月佑子在和牛島若利單方面比賽走路速度。

  在電玩城射擊游戲單挑牛島若利,一個人一杆槍打爆全國前三主攻手。

  在夾娃娃機面前,大手一揮,表示全場想要什麼隨便夾,並且成功夾到牛島若利指定娃娃。

  「牛島學長,我通過考驗了嗎?」

  走出商場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望月佑子背對著緩緩降落的斜陽回頭,藍色雙眼被光線染成淡淡橘紅色。

  「考驗,什麼考驗?」兩只手抱滿了娃娃,牛島若利面露疑惑,「我們不是在約會嗎?」

  望月佑子:……。?

  頭頂緩緩升起一個問號,望月佑子試探地發問:「不是我在向你詢問該如何進行體能訓練嗎?」

  牛島若利:……?

  遲來的夜風刮起一團紙屑,從兩人面前飄過,兩個人沉默對視,無語凝噎。

  最終,在雙方分別說出各自視角後,才意識到兩個人互相對對方雞同鴨講了一天。

  不過在解釋清楚了之後,牛島若利徹徹底底解釋了望月佑子的疑問。

  一天的行程就此結束。

  出於禮節,牛島若利送她去了車站。

  兩個人就此分別。

  但在邁出的腳即將踏進車站的時候,牛島若利突然在背後叫住她:「望月。」

  望月佑子疑惑回頭。

  兩只手抱滿了布偶娃娃,牛島若利一個人站在樓梯下面,看著有些呆呆的。

  「下周周末你有時間嗎?」

  迎著夕陽,牛島若利的瞳孔中染上烈焰般的紅光,伴隨著吹起發梢的夜風,嘴唇翕動。

  「沒有別的特殊目的,我下周周末想約你出來。」

  ……

  於此同時,青葉城西體育館內。

  高速旋轉的黃色殘影從空中劃過,在觸及地面的瞬間,哨聲同時響起。

  青葉城西的計分牌下再添一分。

  「及川,好球!」

  「再來一分,結束比賽!!」

  排球再一次交還到及川徹手中。

  骨節分明的手把排球當皮球拍著玩,漫不經心地等待著下一次哨聲響起。

  面對隔壁縣的強校,依舊游刃有余地靠發球連殺六分。

  不僅是對手,就連同為青葉城西的隊友也感受到來自他的壓迫感。

  哨聲響起。

  拋球,助跑,抬手,起跳,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排球在觸及到及川徹掌心的瞬間,猶如一支箭矢飛了出去。

  和之前的大力跳發不同,這一次的發球軌跡左右搖擺,最終擦著網面墜落到地面。

  靠著發球連拿七分,最終以一己之力結束了比賽。

  比賽結束後,青葉城西的隊員聚在一起,一邊做著拉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不過說起來,今天及川的發球看著真嚇人啊。」

  話題兜兜轉轉,最終繞到了及川徹的身上。

  「確實是,雖然那家伙平時發球也很厲害,但今天就好像……」

  就好像在發火一樣。

  「我知道是什麼原因。」

  一直乖乖坐在板凳上的及川猛,毫無征兆地插入了他們的對話。

  因為事發突然,加上來不及單獨送他回家,所以及川徹一並把及川猛帶到了體育館。

  頂著眾人探究的目光,年僅六歲的及川猛發表炸裂言論:「之前打敗徹的那個人要請徹吃飯,但被小岩哥和另外一個大姐姐阻止,徹沒和那個人吃飯,所以不開心了。」


第14章

  周一清晨的白鳥澤,寧靜而祥和。

  學校依山傍水而建,除了舒適豪華的校內設施外,自然環境也一樣優越。

  飛鳥集體衝出樹梢,由雅致環境帶來的這份幽靜,頓時被一聲驚叫刺破。

  「誒??!!你真穿這個出去見人了嗎?」

  面對身側手機屏幕展示出來的照片,天童向後跳了兩步,很誇張地用手掌覆蓋雙眼,完全不願正眼直視,只透過指縫時不時瞥上幾眼。

  因為兩個人班級離得很近,一到下課時間,天童覺就召喚牛島出來詢問八卦。

  「是的。」牛島若利神情淡定收回手機,「還有,天童你剛才聲音太大了。」

  現在是課間時間,走廊上路過的學生被天童覺的聲音吸引,疑惑地向這邊看來。

  「家裡周末有親戚來訪,所以才沒時間管若利同學,沒想到你會穿成那樣出去……」

  努力壓低了音量,但天童覺腦中還是不自覺浮現出剛才的畫面,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可回應他的是牛島若利不解的眼神。

  「我那身衣服怎麼了?」

  語氣和眼神都無比認真,不像是故意裝傻充愣的樣子。

  「瀨見說很好看,望月和及川也說很好看,我覺得也沒什麼問題。」牛島若利補充道。

  天童覺很快就捕捉到了關鍵詞:「等等,瀨見和及川?」

  他倒是能理解望月佑子會為了不讓前輩丟臉,昧著良心說好看。

  但後面提到的這兩位過於重量級了啊……

  「嗯,是瀨見幫我搭配的。」牛島若利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我們那天在街上碰到了及川,他也很真誠地肯定了這身衣服。」

  「啊……嗯嗯。」

  此時此刻,腦內已經自動出現這二位的音容笑貌,天童覺不由自主地發出意義不明的感嘆。

  瀨見英太,雖然能在情人節收到很多女生送的本命巧克力,但是擁有超越鬼神級別的獨特衣品。

  而且,正如他對自己帥而不自知一樣,他對那超絕衣品醜而不自知。

  至於及川徹,以之前他平時衣著打扮,和比賽候場會偷偷對牛島若利做鬼臉等諸多表現來看……。

  他絕對是故意這麼說,想以後讓牛島若利繼續出醜。

  「若利同學,你怎麼會相信這兩個人啊?」天童覺無奈地嘆了口氣,「話說回來,你和望月相處的怎麼樣?」

  牛島若利思索片刻,回答道:「很不錯。」

  「這周周末我們還要出來一次。」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背後正好響起上課鈴聲。

  天童覺想要繼續往下問,但迫於現實,只得匆匆叮囑一句:「周末千萬別再穿那身衣服啊。」

  「還有,最近有些不良不知道為什麼聚集在我們學校附近找人,你們出去要記得注意安全。」

  牛島若利點頭應下,轉身返回教室。

  剛才一直是天童在問問題,其實他也有問題想問。

  垂下雙眼,眼前開始浮現周六傍晚的場景。

  在他拋出邀請後,望月佑子轉過身,抿著唇開始思考。

  周邊寫字樓玻璃折射出十字形光芒,暖色的天空將她的發頂染成橘色。

  她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抬起雙眼,無比鄭重嚴謹地說出了那句——

  「好的,兄弟。」

  時至今日,牛島若利還是不能理解「兄弟」這兩個字的含義。

  ……。

  時間來到周四,白鳥澤保送生試訓仍在進行中。

  這輪試訓為期三個星期,為了不耽誤本校的正選的日常訓練,特地把時間放在了周四和周五的午休至放學的時間段。

  這段時間倒是把鷲匠教練和領隊累得連軸轉。

  伴隨著下課鈴聲響起,周四的試訓結束,五色工面色凝重地離開了排球館。

  今天又被說了整整一天。

  不是被教練罵提肘時機不對,就是說攔網的時候呆頭呆腦,總而言之一天下來,全場罵聲承擔了百分之九十。

  五色工一想到之前的宣戰宣言就羞愧難當。

  這個樣子別說是打敗牛島學長成為新的ace,就連能不能進白鳥澤都是一個問題。

  想到這裡,五色工的心情又沉重了幾分。

  排球鞋踏進陌生小巷,躲在垃圾桶後面啃食殘渣的老鼠倏地竄進下水道。

  五色工猛地回過神來。

  他家離白鳥澤學院不遠,只要拐過幾個小巷後,再步行十幾分鐘就能到,對於這一片來說還算熟悉。

  但這個巷子,他完全沒有印像。

  估計是剛才邊走路邊發呆走錯地方了……。

  五色工一邊懊惱地埋怨自己怎麼注意力那麼不集中,一邊轉身想要回到正確的道路。

  可巷子深處不合時宜響起的口哨聲喊住了他。

  「喲。沒見過你的校服,是哪個學校的?」

  籠罩在巷子深處的陰影亮起一顆紅點,有人翹著二郎腿坐在壘得有半人高的木箱之上,神色晦暗不明。

  是最近莫名其妙聚集在這裡的不良!

  「我是附近國中的。」

  劣質香煙的刺鼻味蔓延在空氣之中,五色工下意識地開始後退。

  巷子裡面有兩個人,從外表來看,肌肉量和身高都不如他。但問題是……如果和對方起衝突,萬一傷到手的話,絕對會影響還剩一半的試訓。

  為了能通過試訓,為了能加入白鳥澤,五色工絕不允許自己的身體出現一點意外狀況。

  所以,這種情況還是先跑為妙。

  一直在堅持體能鍛煉的五色工也有自信能甩脫他們。

  「國中的小鬼?來高中附近亂晃什麼?」

  坐在木箱上的不良吐出煙頭,皮鞋碾上去,在地面留下一道黑痕。

  他不耐煩地向五色工擺擺手:「快滾快滾。」

  「那我就不打擾前輩了。」五色工假裝人畜無害地撓撓頭,拔腿就走。

  但即將踏出他們視野範圍的那一瞬間,背後響起的聲音將五色工釘在原地:「既然都碰到了,那就順便問問他認不認識唄?」

  「等一下,小鬼,你認識這個人嗎?是白鳥澤裡的一個女生。」

  另外一個不良從木箱上跳了下來,插著褲兜走到五色工面前。

  隨後,從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白紙,懟到了五色工的眼前。

  在白紙完整鋪開的那一瞬間,五色工立馬瞳孔地震——

  畫的什麼鬼東西啊!!!

  只見畫紙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穿裙子的火柴人,紫色蠟筆糊了一層表示是白鳥澤的校服。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這個……」

  話還沒有完全說完,五色工的余光又瞥到一些細節部分。

  同為單細胞生物,五色工意外地對上了他們的腦回路。

  黑色頭發,藍色的眼睛,還有雖然畫得很抽像但非常熟悉的發型……

  這是望月前輩啊!!

  「……我不認識這個人。」表情一滯,五色工不得不再一次回答。

  雖然剛才同為單細胞生物對上了對方的腦回路,但是壞處就是臉上根本就藏不住一點事情。

  瘋狂亂飄的眼神已經暴露了此時此刻內心的想法。

  「你小子,剛才猶豫了是吧?!」不良一拳砸在五色工耳邊的牆壁上,「快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不然下一拳就砸你臉上了!」

  「真的不認識啊!你們畫的那麼抽像,你們不說誰能看出來是個人啊!」五色工開始大聲抗議。

  「少廢話了!!」

  對面也是咋咋唬唬的暴脾氣,二話不說揪著五色工的衣領,揮起拳頭,直奔他的面門而來。

  五色工沒有抬手阻擋,腦海中浮現出很多畫面——

  要加入白鳥澤,要打敗牛島學長,要成為賽場讓人移不開目光地絕對王牌。

  所以不能和對方起衝突,要保護好自己,做好身體管理和健康管理,然後努力通過試訓。

  看對面那個語氣,只要自己說出來望月前輩的信息,應該就不會再為難自己。

  可是眼前莫名其妙地出現別的場景——

  上一次料理教室出問題,望月佑子讓他趕緊離開,以免被教導看到影響試訓。

  又或者是被鷲匠教練罵下場,他身後總會有人默不作聲地遞過來一瓶運動飲料。

  雖然望月前輩平時不怎麼愛說話,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是個好人。

  絕對、絕對不能賣了望月前輩。

  盡管有著受傷、影響接下來試訓的風險,五色工選擇了閉口不言。

  預想的疼痛感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尖銳刺耳的警笛聲——

  「有警察來了?」

  拳頭立馬停滯在空中,兩個不良一愣,面面相覷。

  也就是在他們愣神的那個瞬間。

  視野死角處猛地甩出來一道黑影,接著哐地一聲巨響響徹整個巷子。

  啊??!

  他看到身側衝出來一道人影,先是用手上的東西一個橫掃,然後猛地用她的頭撞在另外一個不良額頭上。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對上了一雙藍色的眼睛。

  是很熟悉、很安心的感覺。

  「五色,快點跟著我跑。」

  趁著兩個不良被打懵的間隙,望月佑子二話不說就扯著五色工往外跑。

  ……

  「可惡……剛才是什麼人過來了?」

  當望月佑子的背影已經快要變成小黑點時,剛才被砸懵的不良才搖搖晃晃緩過神來。

  揉了揉已經開始紅腫的臉頰,他有些不甘地詢問同伴:「要趕緊追上去嗎?」

  但還沒等到他的同伴出聲,便被第三者的輕笑阻斷整個對話。

  「兩位前輩這麼狼狽的話,還是不追上去為妙哦。」

  在他們剛才坐的木箱之上,不知道何時出現了面生的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腿,好整以暇地欣賞他們的窘態。

  「你是新來的?」

  「沒錯。」對方的聲音輕挑,漫不經心地報上大名,「照島游兒,條善寺高中一年級。」

  「因為我最近過得很無聊,本來想跟你們找一些樂子的,但是前輩們用的方法實在是太笨了。」

  在說話時,釘在舌尖上的圓形時不時露出,反射出淡淡的銀光。

  「所以——」

  墜在耳垂的環形耳釘晃了晃,照島游兒從高處一躍而下,面上露出略顯頑劣的笑容。

  「可以讓我來試試嗎?我應該能找到那個什麼……薔的?」


第15章

  「望月前輩!我真的不行了……」

  在快速衝出小巷之後,望月佑子帶著五色工一口氣跑了五條街。在即將往第六條街衝的時候,已經開始體力不支的五色工不得不出聲叫停。

  「抱歉,我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跑路上了。」

  抬手將鬢邊的頭發別到耳後,望月佑子垂眸看向五色工的發頂。

  相較於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的五色工,她除了臉頰稍許泛紅外,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不過這裡應該安全了。」她向四周的人群張望,等到五色工緩過來一口氣才開口,「所以,你是怎麼惹上他們了?」

  說完,還晃了晃屏幕上暫停播放警鈴音頻的手機。

  因為這段時間被初中試訓忙得連軸轉,鷲匠教練這段時間用嗓過度,經常用來喊話的喇叭也突然沒電了。

  所以望月佑子便在這個時候出校門去買替換電池。

  然後就在校門口,望月佑子就看見五色工一臉夢游地往偏僻小巷走,出於對後輩的擔心,便順路過去看了一眼。

  於是就見證了她那柔弱可憐的學弟被威脅的全過程。

  這一句話也是喚醒了因為劇烈運動,將供氧全部用在呼吸上的五色工。

  「望月前輩,你趕緊回學

  校裡!最近在這附近游蕩的不良,全是來找你的!」

  望月佑子很疑惑:「但是我幾次在校外碰到他們,他們並沒有來找我麻煩啊。」

  眼前浮現抽像畫和本人疊圖的心虛五色工:「……。」

  總不能說他一眼就認出那樣的抽像畫畫的是學姐吧!

  「這個事情很難解釋……。」五色工面露虛色,旋即又轉換為嚴肅的神情,「總而言之,請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說謊!」

  望月佑子還是一臉疑惑。

  五色工繼續補充道:「白鳥澤是寄宿學校學姐你們可能不知道,但是這些不良干的這些事已經在我們這邊傳開了。」

  「之前宮城的不良拉幫結派,也不干什麼好事,但總歸是傾向幫派之間的內鬥,可是前幾個月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山本岐,因為特殊原因從東京轉來宮城的不良少年。性格狠毒,行事陰險,加上打架技術高超,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一躍成為宮城所有不良的首領。

  在這段時間裡,惡性事件頻發,但始終沒有人能治住她。

  「但前幾個星期,那個山本岐被一個不知名的人在白鳥澤附近給收拾掉了,他因為這個事情隱退了,但是手底下的不良卻不肯善罷甘休……」

  為了增加信服力,五色工還打算繼續補充一些細節,但倏地被望月佑子斬釘截鐵地打斷:「不用說了,五色,我相信你。」

  五色工總算舒了一口氣:「總而言之,外面很危險,望月學姐你還是……」

  誒?等等?怎麼望月學姐開始變得一臉心虛了?

  「五色,既然這個事情是因我而起,那我更應該知道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沉沉嘆了一口氣,望月佑子打斷了五色工的話。

  說到這裡,她大概能猜到後面會發生什麼劇情了。

  「那麼五色你就先回去吧,這件事情我會自行解決的。」望月佑子轉身,向著五色工揮揮手,「如果碰到認識的人,麻煩你幫我向社團請個假。」

  「那麼我先走了。」

  「望月學姐!」

  在望月佑子的背影即將消失在街角時,五色工突然下定了決心叫住了她。

  此時此刻,五色工的眼神很復雜。

  猶豫,忐忑,不安。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白鳥澤的優等生會和那群混混牽扯到一起,但是他打心底裡覺得望月學姐不像是個壞人。

  所以,即便她不願意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願意說清其中的原委,他也想要稍微幫一點點忙。

  像是下定必死的決心,五色工衝著她的背影喊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五色,你……」望月佑子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變化。

  然後腦袋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暴栗。

  「想什麼呢?明天你還要來這裡試訓呢,保送不上白鳥澤可是會悔恨終生的事哦。」

  高速移動過來抽人的望月佑子皮笑肉不笑地轉了轉手腕。

  「可是,學姐你一個人……」

  話還沒說完,五色工頭上又挨了一記暴栗,眼前已經開始模模糊糊出現晃來晃去的金星。

  「五色,我不是去一個人找死的。只是想問一下他們到底有何貴干,問個問題並不會發展成暴力衝突。」望月佑子語氣無奈。

  「可這和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五色工還想張口爭辯,但突然瞳孔驟縮——

  一個陌生的人影僅在眨眼之間就出現在望月佑子身後。

  來人的環形耳釘晃了晃,骨節分明的手捏住望月佑子的左肩,帶著些頑劣意味的口哨聲響起。

  「找到你了。」

  「前輩,這個就是那個什麼……薔是吧?」

  側眼看向身後緩步跟來帶著帽子的人,照島游兒的聲音顯得很興奮。

  「是她。」後面的那個人因為帶著口罩,說話顯得悶悶的。

  面上肉眼可見染上慌色,五色工焦急地左看看右看看:「望月前輩,這……!」

  「來找我干什麼?」望月佑子站在原地沒有動,藍色的雙眼看起來沒有任何波瀾。

  「不知道,我來找你只是覺得大海撈針一樣找人很有趣,想找個樂子而已。」照島游兒聳聳肩。

  望月佑子沒有回頭,聲音一如既往平靜:「你們是怎麼找過來的?」

  「很簡單,其實我本來的計劃是等周五放假後,在校門蹲守的,但是因為那個小鬼,我很快就找到你了。」

  用指尖輕輕敲了敲頭,談及此事,照島游兒音調明顯上揚了一個度。

  「那個小鬼穿的是排球鞋吧?」他笑眯眯地指向五色工,「正常國中生應該不會這個時候在這附近,應該是來參加特招的體育生?而你穿著白鳥澤的運動服,卻又認識他,答案就很顯而易見了。」

  「這幾天我觀察到的,你們排球部是會在校外進行體能訓練,所以在你們跑步的路線蹲守絕對能遇到認識你的人。」

  將一切娓娓道來後,照島游兒將視線重新放在望月佑子身上:「但沒想到運氣很好,一上來就直接碰到你們了。」

  「吶,前輩,你們找她有什麼事啊?」他笑著轉頭望向身後的人。

  木質球棍與地面摩擦尖酸的聲音響起,還沒等反應過來,照島游兒身後的人猛地將棒球棍擊向望月佑子的後腦勺。

  砰地一聲響徹整個街道上空,剛才還腰背挺直的望月佑子,結結實實地接下這一重擊,撲騰一聲倒在地面。

  「不是,前輩,這和我們說的不一樣啊?」

  與剛才游刃有余的樂子人形像完全不同,照島游兒臉上出現明顯的慌亂。

  他是聽說這群不良想找一個白鳥澤裡的優等生有事,但也要求不要傷害對方,所以才覺得很有趣就參與了這場鬧劇。

  可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什麼肢體衝突,更別說直接上手傷害別人了。

  「現在找到人了,誰還管你。」

  揮舞棒球棍的人摘下帽子和口罩,帽檐遮蓋的陰影消失,露出一張在場人都有點熟悉的臉。

  ——傳聞中的惡人不良,山本岐。

  「你們誰敢攔著,下場和她一樣的。」

  木質球棍一上一下地落入掌心,山本岐重新掂了掂棒球棍,用陰毒的目光掃視在場的人。

  但那道視線最強烈的恨意,全然集中在已經倒在地上的望月佑子身上。

  ……。

  與此同時,隔壁的街道。

  白鳥澤排球部員此時正在校外進行體能訓練。

  因為校內操場使用權被劃分給田徑部,為了不和其他運動社團撞車,排球部一般都選擇在校外的街道跑步訓練。

  伴隨著每天都要進行的訓練活動,這片街區他們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但這裡相較於往常,還是有很多令人煩躁的不同之處——

  太多的不良少年聚集在這裡了。

  位於隊伍中列的瀨見皺起眉:「也不知道他們要干什麼,就來來回回盯著過路的人,那視線盯得怪讓人煩的。」

  「瀨見見很愛操心呢,但是和我們無關就無所謂吧?」

  天童覺一邊用著誇張的表情和街邊的不良對視,一邊開口挪揄。

  瀨見英太憤而吐槽:「瀨見見是什麼鬼啊?!還有別和他們對視,會被以為是挑釁的!」

  「說起來,你們記得提醒一下望月啊,女生一個人出來還是要注意安全的。」

  剛才話雖然那麼說,但下一秒瀨見還是干起了愛操心的老本行。

  畢竟望月佑子不管從外形還是性格來看,都是很容易被搭訕纏上的類型。

  況且,望月佑子從外形來看,就是那種纖細柔弱的類型,被奇怪的人纏上根本沒有什麼反擊能力。

  「這個工作就交給若利同學吧。」

  將和不良對視的目光收了回來,天童覺轉而看向在隊伍最前方的背影。

  牛島若利側頭,向後看去。

  雖然是一起進行體能訓練,但是跑步配速不同,即便牛島有意壓低了速度,隊伍還是松松散散的。

  但他還沒來得及回復,隊伍後面突然傳來高亢的鬼哭狼嚎——

  「前面跑步的呆子們,快讓開!!!」

  「啊啊啊求求你們了!!讓路啊!!」

  兩道黑影從後面衝向前行進的跑步隊伍,不顧一切地橫衝直撞,筆直地衝了進來。

  為了不被撞倒,排球部不得不主動避讓。

  「跑那麼快干什麼啊?!」

  險些被撞到的瀨見大聲抗議,隊伍內的其他人也不約而同地皺起眉。

  只

  有天童覺除外。

  在那兩個人經過的時候,隨著跑步幅度晃動的耳釘反射著日光,恰好晃到了他的眼睛。

  條件反射地,天童覺側頭瞥了一眼對方的情況——

  「喂!一邊流鼻血一邊跑步會促進流血的哦。」

  望著有著受傷加速還在往前衝的兩個人,天童覺好心對著他們的背影提醒道。

  可兩個人視若無睹,還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速度,雙腿幾乎要跑出殘影。

  在眾人驚訝於這兩個人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能如此忘我地負傷奔跑時,身後又傳來弱小了很多,但還在努力提高音調的聲音——

  「啊啊啊啊前輩們,前輩們!快讓開啊啊啊!」

  「五色?」有人認出來後面的聲音是誰,紛紛回頭望去。

  也就是在回頭那一瞬間,一道清冷的風掠過耳邊,吹起鬢邊的碎發。

  身穿白鳥澤運動服的紫色幻影向他們衝來,猶如一道鋒利的匕首,強勢霸道地將隊伍一分為二。

  隨後他們就看到了——

  非常熟悉的排球部隊服,隨著跑步幅度在空中發散的黑色長直發,很熟悉但此刻卻充滿殺氣的藍色雙眼。

  見證全程的排球部全員:「……」

  「到底要誰注意安全啊……。」有人默默戳了戳瀨見。

  瀨見:「……」


第16章

  照島游兒現在覺得自己度過了人生有史以來最魔幻的一天。

  當看到望月佑子被棒球棍砸中腦袋,筆直地倒在地上時,他的內心是無比慌亂的。

  旋即,他與山本岐發生了衝突。

  「你一開始只是說找到她不會干什麼的,沒有說會打人啊?!」

  「誰管你啊。」山本岐無視了照島游兒的阻擋,「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話,我還找不到她呢,你作為我的共犯有什麼臉說我的?」

  「可是……我……!」

  繼續掂著棒球棍,山本岐皮笑肉不笑地走向望月佑子:「不要攔我,再攔我下場和她一樣哦?」

  隨後,他高高舉起棒球棍,打算繼續對趴在地上的望月佑子補刀。

  「望月學姐!」五色工衝了過來,打算用徒手攔下

  就在五色工伸手要攔的那個瞬間。

  從下而上的視線相交,趴在地上的望月佑子突然抬起頭,蹙起的眉頭顯示她的心情現在非常不好。

  「無可救藥的人渣。」

  電光石火之間,看似白皙纖細的手猛地抓緊照島游兒的腳踝,過於用力使骨節泛白。

  「啊嘎?!」

  本來也想上前去攔人的照島游兒被這麼一拖,眼前視野天旋地轉,以面部接觸大地,筆直地摔了狗啃泥。

  他感覺鼻尖一熱,抬手一摸,粘稠的暗紅色液體掛在指間。

  但令照島游兒驚訝的還不至於此。

  剛才硬生生挨了一棍子的望月佑子,和沒事人一樣爬起來,速度極快地扯著傳聞中未曾有敗績的惡役不良,狠狠給了一記頭槌。

  兩行鼻血以誇張的拋物線形態噴出,山本岐搖搖晃晃地後退,再一次復刻幾個星期前的場面。

  「你這……」他捂著還在流血的鼻子,語氣陰狠。

  「我這什麼?」

  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望月佑子站起身,語氣冰冷。

  那一瞬間,山本岐想起了被這顆腦袋一擊必殺的屈辱,以及鼻子止不住流血的恐懼。

  「少得意了,你這樣的貨色我數三個數就能解決你。」

  棒球棍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山本岐露出一個輕蔑地笑容,並將它指向望月佑子的鼻尖。

  「3、2、1——!」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木質球棍落在地面上的脆響一並響起。

  還在流鼻血的山本岐丟下棒球棍,扭頭就跑。

  還趴在地上的照島游兒目瞪口呆:「喂!前輩,不能這樣的吧?!」

  山本岐沒有理會照島游兒,反而聽到他的喊聲後,把速度加快了一些。

  凝視著只顧著跑路的背影,照島游兒突然渾身一顫。

  汗毛不由自主地開始豎起,這是源於生物本能對危險的感知。

  嘴角勾起一個尷尬的微笑,他緩緩地、僵硬地回頭。

  然後便與望月佑子四目相對。

  此時此刻,柔軟的額發垂下,望月佑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面上覆蓋的一半陰影猶如惡鬼一般。

  她皮笑肉不笑地發問:「你剛才叫他前輩了是吧?」

  照島游兒:Thankyou,I'mfine:)

  在死亡凝視的威壓之下,照島游兒只用了0.01s就做出了選擇。

  「啊啊啊啊啊前輩你做人不能太忘恩負義,我也要跑啊!」

  不顧現在還在流鼻血,他用盡全身力量,化為一道橙色幻影,跟著山本岐也一並衝了出去。

  在安全起步後,照島游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畢竟他對自己的跑步速度很有自信,他的速度在男生中都是佼佼者,更何況甩掉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女生。

  但照島游兒還沒來得及完全放松,便感受到背後存在感極強的視線。

  他顫顫巍巍地回頭。

  只見望月佑子不知何時跟了上來,與他四目相對時,露出了死亡微笑。

  於是,他們逃她追,他們插翅難飛,在排球部全員面前上演了一場生死時速的戲碼。

  在逃命路上,照島游兒捂著鼻血瘋狂求饒:「經理人小姐姐,求你放過我吧!剛才又不是我打的你,我沒有一點壞心思的!」

  但後面並沒有任何回應。

  用盡畢生勇氣,照島游兒再一次顫顫巍巍地回頭。

  追他們的還是那個不肯說話、滿眼殺氣的望月佑子,凶凶的很安心,但是——

  臥槽啊啊啊啊啊,怎麼追他們的人越來越多了!!

  他的老天鵝啊啊啊啊啊,剛才跑步的那群大個子怎麼也跟著衝過來了!!

  於是,現在形成了一個極為詭異的場面。

  照島游兒和山本岐在前面領跑,望月佑子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然後排球部那幫人不知為什麼也開始全軍提速,跟著望月佑子的步伐殿後。

  他們逃,白鳥澤排球部的人追,他們插翅難飛。

  所幸,照島游兒跑過街邊轉角,在腳尖落入馬路一側的人行橫道的瞬間,紅綠燈恰好跳成紅燈。

  跟在他們身後的望月佑子不得不停下腳步,被隔絕在馬路的一側。

  趁著這個絕妙的機會,照島游兒和山本岐閃入視覺盲區的巷子中,兩個人慌不擇路地躲進同一個空垃圾桶中。

  但剛合上蓋子,偽裝成一個野生垃圾桶沒多久,隔著一層鐵皮,就聽到了匆匆趕來的腳步聲。

  照島游兒和山本岐渾身一激靈。

  這個女人恐怖如斯,要不是他們躲得快,現在絕對被逮到了!

  不過現在的狀況還好,是個人都不會想到他們躲在垃圾桶裡了。

  腳步聲從巷子中消失,照島游兒剛松一口氣,內心的警報卻再一次響起。

  吱呀——

  還沒等反應過來,垃圾桶的蓋子被人從外打開,露出一條縫,恰好能看到來人的紫色運動服。

  整個人站在陰影處,望月佑子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我鼻子很好,能聞出你們的氣味,所以躲到哪裡都沒有用哦。」

  「鬼啊!!!!」

  在經歷了止不住的鼻血,奔跑版速度與激情等一系列事件後,山本岐最終破防了。

  他掙扎著想要從垃圾桶裡爬出來,可他已經和照島游兒嚴絲合縫地貼緊垃圾桶壁,整個人被卡在裡面動彈不得。

  倒是因為這一番掙扎,垃圾桶的重心改變,筆直地倒在地面,還因為慣性滾到了望月佑子腳邊。

  山本岐幾乎要咬碎了牙齒。

  屈辱、憤怒、惱怒,等諸多情緒夾雜在他的眼中,他不甘地仰視著望月佑子。

  但這份不甘沒有持續多久。

  巷子外突然傳來振聾發聵的喊聲:「天童學長,已經看到望月學姐了,我跑贏牛島學長了!!正如你說的,我離王牌又近了一步!」

  一道黑影逆光從巷外全力衝刺而來,中氣十足的樣子完全不像剛才氣喘吁吁的樣子。

  「喔!工你干得好啊,不愧是未來的王牌!」跟在後面的天童接著倒油。

  王牌、王牌。

  這兩個字瘋狂地在捶打五色工內心最為柔軟脆弱的部分。

  「好,我一定不會辜負前輩您的期待的!」

  周圍燃起名為鬥志的火焰,五色工全力加速  ,衝向這次速度與激情的最終點。

  哐當一聲。

  人體組織和鐵皮親密接觸的聲音穿透整個巷子,鐵皮桶骨碌碌滾動的聲音開始響起。

  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

  五色工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腳趾的腫痛。

  等等,剛才他踢了個什麼玩意出去?


第17章

  沉迷於和牛島跑步競賽的五色工,一腳踹飛了倒在地上的垃圾桶。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說一下這個小巷的地理位置了。

  小巷徑直連接兩條道路,呈一個下坡狀,讓處於上方的馬路可以直通河邊。

  剛才五色工的一腳,成功讓裝載著兩個人的垃圾桶開始向下滾動。

  有了那臨門一腳,巨大的重力勢能轉化為極快的速度,垃圾桶猶如脫韁野馬筆直地朝著河道滾去!

  「臥槽啊啊啊啊啊,下面是河啊啊啊,要要要死人了!」

  卡在垃圾桶裡爬不出來的照島游兒,直接飆出兩行海帶淚。

  老天鵝啊啊啊啊,這是什麼北歐時期的刑法,排球部的人好恐怖!

  而此時,晚一步趕來的排球部全員也是一臉震撼。

  他們看著望月佑子的背影,和開始向下滾動垃圾桶,滿臉驚悚。

  可怕……。望月剛才追他們是為了抓進來沉河?!

  此刻,五色工也很慌張:「前、前輩,我要殺人了嗎?」

  「應該還可以補救……吧?」望月佑子語氣也很不確定。

  剛才在街上狂飆追人,望月佑子的本意是抓到那個壞家伙,然後直接送進局子裡就地正法。

  但她完全沒有想過要他們出現生命危險。

  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望月佑子最終將目光鎖定在巷子盡頭的雜物堆上。

  雜物堆裡堆滿了還沒來得及處理的裝修廢料,這些木材堆得隨意,下面的部分稍有松動的話,就會全面崩塌。

  「五色,瞄准那堆雜物打,它們倒了應該能攔住垃圾桶!」

  「前輩,如果沒攔住的話,我該怎麼辦?」五色工還是慌的一批。

  望月佑子神色凜然:「河邊撈人,去警察署自首,然後就地正法。」

  在話音落下的剎那,五色工就已經撿起垃圾桶蓋,已經呈瞄准姿勢。

  望月佑子也是手速很快地抄起另外一個垃圾桶蓋。

  「我相信你五色,你是未來白鳥澤的王牌,絕對能完成一個完美的扣殺的。」

  為了增加成功率,望月佑子發表了動員講話。

  「是!望月前輩……!」五色工深受鼓舞,眼角快要溢出淚花。

  3、2、1——

  極具信念感的兩人相視點頭,使出了熱血沸騰的組合技!

  但是。

  力量小可以快速練,速度慢可以馬上提,可為1的技術值不是短短一個禮拜能提起來的。

  更何況,這段時間望月佑子一直在目的性極強的練習接球,發球和扣球的水平只能和小學生平分秋色。

  而五色工因為剛才太緊張,出了一手汗,小手一滑,開局就拋偏了。

  兩個垃圾桶蓋同時飛出,在空氣中打著轉,以極快的速度飛向正在往下滾的照島游兒!

  哐當一聲!

  一個垃圾桶蓋筆直地向照島游兒的腦門削去,另外一個則是直接擊中垃圾桶,加快了它的滾動速度。

  「啊啊啊啊啊啊,你們這是謀殺吧?!這絕對是謀殺吧?!」

  脖子一縮,垃圾桶蓋恰好擦著發絲飛走,照島游兒開始聲淚俱下控訴。

  對此,望月佑子滄桑一笑,拍了拍五色工的肩膀:「可以准備去撈人了。」

  「能幫我問下鷲匠教練,有犯罪記錄還能進白鳥澤打球嗎?」五色工完全笑不出來。

  在望月佑子和五色工認為萬事休矣之時,一道堅定的聲音響徹整個巷子:「還沒結束!牛島學長,這球拜托你了!」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顆髒兮兮的籃球被人拋至上空。

  因為高速奔跑,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聲響起,一道人影一並升起,將望月佑子完全籠罩在陰影中。

  粗厚有力的手掌觸及球面,球面成波紋形飛出,一球直接轟穿雜物堆。

  堆積如山的木材轟然倒塌,恰好卡在最後一秒攔住了下落的垃圾桶。

  ——高一的替補二傳和白鳥澤的王牌,完成首次配合。

  「白布前輩!!太感謝了!!」

  直接飆出海帶淚,五色工激動地衝上去就要抱住白布,立馬被對方嫌棄地推開。

  「這球傳的不錯。」

  伸展了一下五指,牛島若利似乎還在回憶剛才擊球的觸感。

  「是!」白布秒變臉,生動形像展示愛與不愛的區別真的很明顯。

  「那個……。」天童覺幽幽從人群中探出身子,隨後歪了歪頭,「現在能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了嗎?」

  全場的所有目光聚焦在望月佑子和五色工身上。

  輕嘆一聲,望月佑子望向已經被嚇暈的山本岐,將所有事情全部托盤而出。

  很快,一切塵埃落定,尚在昏迷的山本岐被警察帶走,而白鳥澤排球部全員則是留在了巷子裡整理殘局。

  半個小時後,做完口供的望月佑子和照島游兒從警察署出來,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不把我送進去嗎?我可是把那個家伙引到你身邊了。」能安然無恙地走出來,照島游兒很意外。

  在警察署裡說口供時,望月佑子刻意隱瞞了照島游兒給山本岐當參謀的事實。

  「不知者無罪。而且謝謝你剛才在裡面幫我作證,不然很難立馬把他送進去。」

  「那你還追我…..!」

  「我一開始就沒想追你,當時只是順口問你一句。」望月佑子語氣無奈地解釋道,「誰知道你一直跟著他跑。」

  「但是啊,這不代表我不介意。雖然我也覺得生活無聊想要主動找樂子沒有錯。」

  話鋒一轉,望月佑子開始一板一眼地訓斥對方。

  「但是找樂子的前提是不給別人帶來困擾,過於散漫不僅會害了對方,也會害到你自己的。」

  「道理我都知道,但是這樣根本就找不到樂子嘛。」抓了抓頭發,照島游兒用遺憾的語氣抱怨著,「很快就會膩的。」

  望月佑子沒有反駁他:「現在確實是這樣。如果你遇到強大的人,那個想要拼了命都想要打敗的人的話,說不定就不會這麼覺得了。」

  照島游兒聽得一頭霧水。

  但在此時,他們拐過轉角,視野瞬間開闊起來。

  微風吹皺河面,還在整理廢棄木材的排球部員恰好進入他的視野,眼前再一次浮現牛島若利剛才扣球的場景。

  輕盈的步伐,流暢的動作,以及超強的滯空能力。

  強大的人嗎……?

  照島游兒停在原地,突然好像懂了一點剛才話的意思。

  隨後,他握緊拳頭,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向望月佑子的背影喊道:「那個,明天你還是請假不要去學校了。」

  「為什麼?」望月佑子疑惑回頭。

  「我……那些不良一開始說找到你也不要傷害你,所以我才會參加的。」照島游兒抿緊嘴唇,不敢抬頭,「當時我光顧著找樂子,就很輕易地相信他們,但現在細想了一下,那些人說不定也是和山本一樣的人渣。」

  「我告訴了他們我的推理,大概……明天他們就會在校門口附近堵你。」

  「不過請放心,這個是我惹出來的麻煩,明天我會找他們自行解決的!你請假一天,周一回來就會沒事的!」

  突然提高了音量,照島游兒語氣堅定,鼓起勇氣與望月佑子對視。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內心做好了充分的鬥爭,覺得就算望月佑子恨他也無所謂。

  可很意外地,望月佑子的眼中沒有一丁點厭惡的情緒。

  「能卡在垃圾桶裡出不來的你要解決什麼?不怕他們覺得被耍了,把你沉河泄憤嗎?」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其實這件事情起因還是我,就算沒有你,他們遲早也有一天會找上門的。謝謝你提前告訴我,讓我有時間和預期准備。」

  「這裡是白鳥澤學院的望月佑子,很高興認識你。」

  背對著緩緩流淌金色和面,望月佑子轉過身來,語氣平和溫柔,向他伸出

  了手。

  照島游兒愣愣地看著她。

  然後也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掌心。

  「條善寺高中,照島游兒,以後請多指教。」

  ……。

  第二天的下午,放學下課鈴聲響起。

  五月的天氣已經開始出現夏天的苗頭,剛走出教學樓的望月佑子還沒適應外面的陽光,眯起了眼睛。

  為了不給大家添麻煩,今天下午的社團活動她隨便找個借口請了假。

  這件事情畢竟是因她而起,所以也得由她自己解決才行。

  不自覺地掐白指尖,望月佑子感覺手心出汗了。

  要一個人面對一群未知的人,說什麼不要害怕總歸是不可能的。

  但不能逃避,絕對不能逃避。

  校門在望,因為刺眼陽光睜不開的視野中,隱約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

  「我翹了一節課,總算趕上了!」

  照島游兒見到她,幅度誇張地揮著手,但氣息不穩的發音還是暴露了他剛才的劇烈運動。

  望月佑子腳步一頓。

  清脆的腳步聲響起,在後面突然出現的一片黑影將她整個人籠罩。

  「經理人昨天害我們全員回去寫檢討,今天又要一聲不吭的請假嗎?」白布的聲音響起,用著漫不經心的語調抱怨著。

  望月佑子不可置信地回頭望去。

  白鳥澤排球部全員站在她的身後。

  大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了運動服,神情嚴肅,有人已經擼起袖子,已經做好了戰鬥准備。

  「抱歉啦,我擅作主張偷偷把事情和他們說了。」

  雖然口頭上是在道歉,但照島游兒完全沒有一點反省的意思。

  「前輩前輩,我也來助你一臂之力!」

  五色工也從排球館方向衝過來,聲音洪亮,神情堅定。

  「不知道試訓過沒過的小鬼快回去,等進了白鳥澤再來!」瀨見立馬發出驅逐命令。

  「牛島學長也在這裡,我要當白鳥澤未來的王牌,所以要在這裡和他一較高下!」五色工脖子一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白布毫不客氣地回懟:「這麼莽撞的小鬼我覺得進不了白鳥澤哦。」

  「白布學長!!這個時候千萬不要詛咒我啊!」

  愣愣地看著吵成一團的大家,望月佑子默默地低下頭。

  感覺心中有什麼堅硬頑固的東西開始松動了。

  此前堅信不疑、為了保護自己、拒絕和別人交流的外殼,此刻被敲出一個小孔,然後瘋狂延展出裂痕。

  還有就是……眼睛有點酸,嘴唇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而頭頂卻被不知名的東西敲了敲。

  「這位超不坦率的經理同學,這個時候可得昂首挺胸的啊。」

  天童覺從吵成一團的人群脫出,用棒棒糖輕輕敲了敲她的頭。

  畢竟,馳騁球場的guessmonster不難看出別人的情緒。

  而在此刻,腳步聲集體響起,強行打斷了爭吵,身著各種陌生制服的不良聚集在校門口附近集結,一眼便看到了望月佑子。

  猶如死神吹響號角,領頭的不良將全部注意力放在望月佑子身上,沉聲開口——

  「終於找到你了。」


第18章

  兩方視線交彙,場面瞬間安靜下來。不良這邊來勢洶洶,神色晦暗不明,讓人猜不清楚意圖。

  氣氛再次凝滯,衝突一觸即發。

  「怎、怎麼?你們想打架嗎?」五色工挺直身板,率先打破沉默。

  他還想繼續說什麼,但很快就被白布用眼神懟了回去。

  ——主動挑釁別人,你是笨蛋嗎?

  「請問各位,這麼興師動眾地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清了清嗓子,望月佑子主動上前一步。

  這件事情是因為她而起,肯定也得是由她來開這個頭。

  對面為首的不良亦是上前一步,沒有回話。

  一道細長的疤痕爬在為首不良的鼻梁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徒生幾分凶戾的氣息。

  在人高馬大的不良面前,望月佑子就像是一只小雞崽與猛獸面對面。

  望月佑子和對方四目相對,靜靜等待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啊——!他要動手了!」

  察覺到對方的小動作,五色工眼疾手快,立馬擼起袖子要發起衝鋒。

  有一人帶頭,全員都開始衝鋒。

  可很快,排球部全員立馬定在原地。

  只見剛才那個凶相畢露的不良,身子微微前傾,隨後整個人向著望月佑子單膝下跪!

  不僅是他,猶如一支訓練有素的軍團,跟在後面的不良也瞬間跪下一片。

  「薔大人,我們終於找到你了!!還請您統帥大家,一起再創輝煌!!」

  霎時間,喊聲震天,回音不斷在上空回響。

  已經開始准備頭槌的望月佑子:「……。?」

  排球部全員:「……。?」

  不是哥們,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望月佑子還是難以理解現在的場面:「那個,你們可能找錯人了,我不叫什麼『薔』哦。」

  「不,我們找的就是您!不會認錯的!」為首的不良抬起頭,「前幾個星期,你在廢棄校門那裡打敗了那個混球,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您強大的身影!!」

  「雖然我們不知道您的真實姓名,但是一眼我們就認出來了,您就是那位傳說中的人物,「白鳥的暗夜薔薇」殿下!」

  「不是我,我從來都是乖乖走正常路。」

  望月佑子尷尬地別過頭去,腳趾瘋狂蜷縮。

  不要擅自給別人封這種詭異的中二稱號啊……!還是當著一群熟人面前被這麼喊。

  果不其然。

  天童覺迅速反應過來是指哪件事,噗地笑出聲:「那次我和若利也都看見了,當時我倆都被嚇一跳了。」

  但他這份笑容沒有持續多久。

  跪地的不良視線一移,把目光鎖定在排球部全員身上:「你們都是薔大人的部下吧?」

  「啊……不是的!」望月佑子想衝上去打斷施法,但還是已經為時已晚。

  「我知道了!您就是傳聞中的「白鳥的紅發之魔鬼」吧!」

  他率先給予天童覺封號,隨後將目光側移。

  「那您肯定是那個「東北的殺暴猛雕」吧!」

  他看著牛島若利說道,隨後又看向旁邊的白布。

  「您是「神之邪劉海帝王」!」

  「而您……莫名其妙感覺會平時衣著風格很奇特呢,應該是「狂亂穿衣的暴走浪士」。」這是給予瀨見的封號。

  抬手扶額,望月佑子絕望地閉上眼,已經能想到後面一個禮拜的社團訓練是什麼畫風了——

  「喂,暴走浪士,不要擅作主張!你的首要任務應該是保證殺暴猛雕的得分率!」

  「紅發魔鬼,你的攔網雖然精湛,但是能不能把穩定性再提一提啊!」

  「邪劉海帝王,不要再瞪暴走浪士了!」

  ……。絕對會被某幾個不正經的學長帶成諸如此類的詭異畫風。

  而這時,封號大典即將輪完一圈,只剩下現場唯二的編外人員。

  和其他人扭曲的表情不同,五色工雙眼變成星星眼,滿眼期待地等待屬於自己的稱號。

  這些詭異又中二的稱號對於高中生太幼稚,但對還是初中生的五色工正好。

  不良也如他所願:「啊……。感覺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妹妹頭小鬼。」

  一直在隊伍裡皺著眉的白布,此刻默默豎起大拇指。

  「喂!為什麼到我就那麼隨意!」五色工開始大聲嗶嗶,表示強烈抗議。

  「這些事情先不提了,回到正題來。你們說的那個事情確實是我干的,但是當時我只是路見不平,對於你們的圈子並不了解,我日後也不打算了解。」

  望月佑子拍了一下五色工的腦袋,強行終止封號大典。

  「所以,今天這個鬧劇就此打住吧,我不打算當你們的首領,你們還是另尋他人吧。」

  「不!!薔大人,我們就要追隨您!!」不良們瞬間炸開了鍋。

  「我……。」望月佑子正欲開口,但卻被完全不聽人說話的不良打斷。

  「您可是能把那個混球送走的人!!我們這輩子只服你啊!!」

  「可是……。我……」

  「只要您說一句話,宮城不良絕對以你馬首是瞻!!」

  被不良們七嘴八舌的意見淹沒,望月佑子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用盡畢生力氣吼了一聲:「聽我說話啊!!混賬!」

  這一吼,世界安靜了。

  不僅是跪在前面的不良們集體禁言,身後的排球部全員也是一臉驚悚。

  誒……望月也會這麼大聲說話的嗎?

  此時此刻,望月佑子也顧不上形像崩塌,隨手一指;「你平時英語多少分?」

  「欸?我嗎?」被指到的不良一臉懵,「我一般英語考試都全選c,成績穩定在十分左右。」

  「你呢?平時數學能考多少?」望月佑子輕哼一聲,又指向另外一個人。

  「沒有考上兩位數過。」

  「你呢?國文平時考多少呢?」

  「呃……最高分二十分。」

  一問成績就啞火,望月佑子居高臨下地掃視他們的發頂一圈,發出一聲冷笑。

  「就你們這樣還好意思自稱是我的手下。」

  「可是,不良的熱血不是用成績衡量的!」

  望月佑子抬手給他腦袋就是一個大逼兜:「知識就是力量懂不懂啊!我可不想手下數不清楚人數,謊報軍情;或者我要用英語全面指揮的時候,你們一個二個都聽不懂!」

  「總而言之,你們有一個人三科沒考上及格線,就不要來找我!我不要沒有知識的部下,現在,散會!!」

  說完,望月佑子抬腿就走,留下一臉懵逼的不良們面面相覷。

  恍惚之間,他們又突然悟了。

  「我們一定會考出讓薔大人認可的成績的!!」

  喊聲震天動地,精准清晰地傳入望月佑子的耳中。

  此時她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僵硬地、緩緩地回頭,企圖向後面的人解釋:「一切都是權宜之計……。」

  已經笑得捂肚子的天童覺擺擺手,已經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噗……我懂,我懂。」

  「我也懂。」有人豎起大拇指。

  在一片憋笑加虛偽的安慰的氣氛之中,一直在狀況的牛島若利耿直發言:「我一直都沒搞懂。」

  「若利,請你看看氣氛!!」

  而此刻,誰都沒注意的角落——

  在鬧成一團的排球部後面,照島游兒衣袋突兀地開始震動。

  ——是學校裡排球部的學姐打來的電話。

  剛摁下接通鍵,聽筒對面就傳來學姐無奈的聲音:「我看到你的入部申請了,什麼叫如果活著回來就會認真參加社團活動?!」

  「拜托了學姐,今天我活著回來了,讓我加入排球部嘛,我一定會刻苦訓練的!」

  「還有,社團招新都結束那麼久了,你突然說要加入排球部是想干什麼啊?!」

  沉吟片刻,照島游兒抬頭望向天空,語氣輕快:「至於是為了什麼……嗯……。大概是想找個樂子。」


第19章

  時間來到周六,中央公園內。

  今天的天氣很好,鎏金般的陽光穿透枝繁葉茂的樹隙,灑下大片大片閃爍著金色光點的綠蔭。

  牛島若利俯下身,與一雙藍汪汪的大眼睛四目相對。

  在望月佑子的身邊,站著一個同樣是黑發藍眼的小男孩,正仰著頭打量著牛島若利。

  「佑介,你快來和牛島哥哥打招呼。」

  望月佑子牽起一直抓住她裙擺的小手,語氣溫柔地引導。

  但望月佑介似乎不吃這一套,怯生生地躲在她的身後,只露出一只眼睛繼續打量著牛島若利。

  「不好意思,牛島學長,這孩子的父母突然有事,不得不讓我帶在身邊了。」望月佑子只能無奈地笑笑。

  因為父母工作經常變動的原因,望月佑子也會頻繁地轉學。

  這次轉學到宮城,她除了平時在學校裡寄宿,周末會寄住在自己的姑媽家裡。

  灶門佑介,時年6歲,小學一年級學歷,是她如假包換的親表弟。

  見到牛島若利沒有回話,她趕緊補充道:「不過他很乖的,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沒關系。」牛島若利擺擺手,叫她不要在意。

  隨後他蹲了下來,用自以為最友好的表情開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牛島若利。」

  這一次牛島若利沒有穿瀨見給他推薦的經典套裝,而是套了一件衝鋒衣外加運動短褲。

  但想起上個星期來自及川徹的傾情推薦,他還是保留了那雙熒光運動鞋。

  說完,還對著對方露出了微笑。

  「……。」

  凝視著詭異配色的運動鞋以及和善的笑容,灶門佑介瞬間瞳孔地震,整個人立馬縮在望月佑子身後。

  牛島若利神色一滯。

  「佑介,這個哥哥人很好的,一點都不可怕。你要當一個勇敢大方的孩子!」望月佑子趕緊解釋,「而且他是我們社團裡的王牌,超厲害的。」

  「等等,王牌?」灶門佑介看人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真的嗎?!」

  「對哦,這個哥哥可是每年都能打進全國賽超厲害的選手哦。」見自己表弟起了興趣,望月佑子趕緊進行推銷。

  「哇!!全國!!好厲害!!」

  「而且成績能穩定在全國八強!」

  「哇!!八強!!這太酷了吧!」

  「還是全國排名前三的主攻手!」

  「哇!!!那真是酷爆了!!」

  一掃剛才畏生的眼神,灶門佑介撲到牛島若利面前,眼睛亮晶晶地仰頭看著他。

  牛島若利沒有說話,但能看得出來心情不錯。

  畢竟小孩子崇拜的眼神,不管對哪個年齡段的男人都很適用。

  令人猝不及防的是——

  「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和剛才畏生的神情完全不同,灶門佑介突然毅然決然地衝著牛島若利跪下。

  「佑介,你在干什麼?!不要提給別人添麻煩的要求。」

  伸手想要把他拽起來,但望月佑子發現根本拽不動。

  「姐姐,你不懂的。」灶門佑介固執地跪在地上,語氣深沉,「這是有關男人尊嚴的戰爭,我需要大哥的一臂之力。」

  「大哥,能和我去個地方嗎?」

  感受到了蜜汁信念感,牛島若利俯視著與他眼神交彙,語氣鄭重:「可以。」

  得到准許,灶門佑介咻地爬起來,猶如出征的國**然決然邁出前進的步伐。

  凝視著前面六親不認的步伐,望月佑子尷尬到極點:「抱歉,牛島學長。這個孩子很任性,你沒必要這麼慣著他。」

  「不用太在意。」牛島側頭看她,「小孩子好動是天性,這一點我可以理解。」

  很快,望月佑介就帶他們到了目的地。

  中央公園的運動空地之中,一個抱著球的小身影站立在正中間,神情嚴肅。

  「灶門,你怎麼現在才來!」那個小身影指著他們大喊。

  這個熟悉的聲音嚇得望月佑子虎軀一震。

  這、這不是上周才在警局相會,及川徹的外甥嗎?!

  此刻,她突然想起來,他們的家和及川出沒的區域很近,加上這兩個小孩正好同歲……

  那麼大的宮城,該不會偏偏他倆就是同班同學吧?!

  灶門佑介極其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剛才在帶領我的隊友過來,這是我大哥,你今天完了。」

  說完,還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身後的牛島若利。

  「不是吧望月?!」及川猛瞪大了眼睛,「你好賴!帶兩個高中生過來!」

  旋即,及川猛又認出他們兩個:「怎麼會是你們?!」

  「我是他的表姐,今天擔任他的監護人。」望月佑子很無奈地解釋,「話說回來,你舅舅呢?」

  「徹在家裡打游戲,不和我出來。」及川猛撇撇嘴。

  聽到及川不在,望月佑子總算松了一口氣,微笑著詢問:「你們倆今天在這裡要干什麼呀?」

  「我們為了爭奪班級內Bloodmonsterhero的扮演權,約在這裡用躲避球一決勝負。」

  發現對話的華點,早們佑介開始大聲嗶嗶:「你還不是想喊你舅舅過來,有什麼資格說我?!喊得出來人也是種本事好不好?」

  「你完了!!你看我這次喊得出來不!」

  及川猛成功被挑釁,立馬摁開他的小O才電話手表,毫不猶豫開始搖人。

  電話待接通等待接通的嘟嘟聲響起,為了展示自己背後有人,及川猛絲毫不把大家當外人開了免提。

  到快要自動掛斷,及川徹才慢悠悠地接起電話:「喂喂  ?猛?什麼事?再被嚇進警察局裡請你自己解釋哦。」

  說話的時候,還夾雜著游戲裡的背景音。

  「徹,你快來公園,幫我打球!」

  「哈?才不要。」及川徹摁手柄的聲音不停,「都說過了,你成熟帥氣有魅力的舅舅是沒有興趣參加小鬼的周末Party的哦。」

  「不是才小鬼Party!!」及川猛憤而反駁,「上次個周末要請你吃飯的那個男的和另外一個姐姐,他們都來了!」

  「你說是哪幾個人?」對面敲手柄的聲音小了一些。

  「就是上次你一直偷偷做鬼臉的那個哥哥和你會偷偷盯的那個姐姐!他們來打我了!」

  話音落下,場面一度安靜。

  電話那邊游戲音徹底消失,及川徹的聲音再度響起:「定位發我,十五分鐘內我趕來。」

  隨後,電話掛斷的忙音聲響起,及川猛一臉驕傲地看著灶門佑介。

  「灶門你完了,我舅舅要來打爆你。」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

  灶門佑介脖子一伸,自然不肯落下風:「我這個哥哥可是能穩定進全國八強的超厲害的王牌,肯定比你舅厲害。」

  「我舅舅也能打進全國的,他可是被我們縣裡第一的隊邀請過的。」及川猛立馬回懟。

  兩個小孩子互相給對方甩了一記眼刀。

  灶門佑介指著牛島若利:「我大哥很高!」

  「我舅舅也高!」

  「我大哥力氣看著就很大!」

  「我舅舅勁也大!」

  「呵呵,我舅舅很多人追,他把那些人喊過來,你要被她們打爆!」

  「我姐姐也很多人追!每天都有人給她打電話!」

  兩個小孩大吵八百回合後還沒有分出勝負,彼此都開始大喘氣,但還是有種不分出個勝負不罷休的氣勢。

  企圖勸架但不敢吱聲的望月佑子:「……。」

  這個時候,進入白熱化的戰局突然迎來了轉換攻勢的節點——

  「我舅舅可以一口氣從宮城跑到東京!」

  「那我大哥可以從宮城跑到衝繩!!再游一圈太平洋跑回來!」

  「那……。我舅舅可以一邊跑又一口氣吃五碗拉面!」

  「我大哥可以在游泳的時候一口氣吃十碗!不管你舅能一口氣吃多少碗,他就能吃比你舅多的一倍!」

  無視了身後牛島若利的糾正,望月佑介繼續激情開麥。

  「我舅舅膽子很大,敢吃海膽,你們能嗎?」

  「吃海膽弱爆了,我大哥敢生吃鯊魚,還不用蘸芥末!!」

  在面對有兩個高中生當護法的灶門佑介,及川猛深吸一口氣,開辟了新賽道,徹底殺死了比賽。

  「我舅舅敢吃……!」

  及川猛正欲開口,卻被蹲下來的望月佑子捂住了嘴巴。

  肩膀開始不受控制的抖動,她嘴角開始瘋狂上揚:「別說了,我們認輸,咱們確實比不過你舅舅……。啊。」


第20章

  「哦呀?這不是小佑子和小牛若嗎?」

  剛結束這場辯經之戰後,天空一聲巨響,及川徹閃亮登場。

  望月佑子和牛島若利回頭望去。

  背對著耀眼的陽光,及川徹單手插兜,嘴角微微上揚,緩步向他們走來。

  臉上收拾得干干淨淨,說話聲音氣息很穩定,但他的脖子上卻掛上可疑的汗珠。

  「徹!你終於來了!」

  一把拂去額頭上的汗珠,及川猛滿臉激動,像一顆小炮彈衝了過去。

  「你完了!我舅舅來了,絕對要把你們打趴下!」有了隊友,及川猛也開始示威。

  「別這樣,猛。」及川徹笑眯眯地摸了摸外甥的頭,「大家都是朋友,說話不要這麼粗魯。」

  旋即,他將目光放在望月和牛島的身上:「不過能同時遇到你們倆還是真巧呢。」

  「這不是巧合。」牛島若利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因為我們倆個是今天一起出來的。」

  「……。」及川徹笑容一僵,將目光重新放在外甥的頭上,「等等,猛你今天喊我出來是為了干什麼?」

  「徹!和你說了好幾遍了,我們在爭奪Bloodhero&monster的扮演權,決定在此用躲避球一決勝負。」

  「沒錯沒錯。」灶門佑介點頭附和,「快點開始吧!我絕對要讓你知道誰是老大!」

  那麼,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

  為了公平起見,躲避球的兩隊人數需要持平。可現在……正好有五個人。

  兩位小朋友肯定要參戰,大老遠被搖過來的及川徹肯定也要參戰,也不可能把願意配合的牛島晾在一邊。

  基於遇上情況,望月佑子很自覺地舉手:「我來當裁判,就來場2V2的迷你躲避球吧。」

  對此,眾人沒有什麼意見,很順理成章地各站一邊。

  及川猛、及川徹VS牛島若利、灶門佑介。

  一場躲避球大戰即將開始!

  發球權交由剪刀石頭布的勝者及川徹。

  單手握住球抬手指向牛島,及川徹用著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牛若,這畢竟小孩子之間的矛盾,我們也不太好摻合,所以就不要太認真了,你覺得如何呢?」

  已經做好接球准備的牛島若利點頭。

  「喂!徹!肯定要認真打啊!這可是尊嚴之戰!」及川猛發出強烈抗議。

  及川徹沒有回應他的話,轉而向後退了幾步,直到場地的邊緣。

  隨後,抬手拋球,仰頭開始助跑。

  球體升至最高點後開始下落,球形的陰影完全占據及川徹的瞳孔時,他的手如同鞭子甩出,一記大力跳發筆直轟向牛島若利。

  和朝著空隙打的排球不同,躲避球旨在砸中別人淘汰對手。

  牛島若利反應及時,但即便如此,球風吹起鬢邊碎發,高速旋轉的球還是刮蹭到了耳側。

  球驟然擊中地面,濺起些許灰塵,成功沉默全場。

  「哇,徹你好帥!!」及川猛最先發出崇拜的聲音。

  牛島若利微微蹙起眉:「及川,這不算是不太認真。」

  「當然,對小朋友肯定不能認真,」及川徹聳聳肩,「這一球是針對你的。」

  「如果覺得不高興的話,也可以用你引以為傲的左手發球哦。」

  對此,牛島若利沒有任何反駁。他撿起球,然後同及川徹一樣,退到了場地邊緣。

  場面雖然無聲,但此刻空氣中卻莫名其妙溢滿了火藥味。

  兩個不太懂排球的小朋友滿臉狀況外,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的跳發意味著什麼。

  「等一下!!」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電流,望月佑子舉手,中斷了這場比賽,「我也想加入!」

  「那這樣也太賴了吧!!那樣就變成三對二了!」及川猛大聲立馬反對。

  「為了公平起見我不參與進攻,只要讓我留在場內就行。」

  環視一圈,望月佑子繼續道:「當然,這個還是看大家的意見來決定。」

  「我贊成!」

  「可以。」

  牛島若利戰隊很快全票通過。

  「當然不行了!」

  及川猛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小手使勁扯了扯及川徹衣角,開啟瘋狂暗示。

  「徹,這可是千載難逢贏那個人的機會,絕對不要破壞了這個機會!」

  此時,決定望月佑子是否參戰的權利交給了及川徹。

  垂下眼睫毛盯著外甥的發頂,及川徹陷入了思考。

  當然很想大家一起玩啦,但是猛說得確實很對。

  而且打一場迷你躲避球用不了多少時間,也不至於晾著望月佑子太長時間。

  「還是……」他很快做出了決定。

  但「算了」兩字還沒說出口,那道纖細的身影就站在了他的身前。

  抬起眼,正好撞進猶如波光粼粼大海的藍色雙眼中。

  望月佑子看著他,語氣真誠懇切:「及川學長,我真的很想和你們一起打球。」

  及川徹:「……。」

  「……還是可以的。」

  然後他心虛地別過頭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及川猛氣得一腳踹了上去:「徹,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垃圾徹!!」

  相較於及川猛的氣急敗壞,灶門佑介表現得很開心:「姐姐,你快過來!」

  但是。

  望月佑子一轉身,腳步停在原定,完全沒有要去對面的意思。

  「我要加入及川學長的隊。」

  既然這兩個人要開始認認真真對轟的話,那豈不是一個檢驗她最近接球訓練的良機。

  檢驗這段時間每天五點起床跑步十二點睡,空余時間都拿來舉重,不敢多吃一點碳水成果的時候到了!

  「喂!姐姐你和我應該才是一國的吧?!」

  「我很久沒和及川學長在一起比賽了,我心意已定,不必再多說了。」

  無視了自己弟弟的哀嚎聲,望月佑子堅定地站在及川徹這邊。

  「小佑子,你……」

  有些誇張地吸了吸鼻子,及川徹虛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淚水。

  這就是北川第一的凝聚力!

  旋即,他毫不客氣地向對面發出嘲笑:「是你們最先答應的,現在可沒理由反悔哦。」

  剛才大力反對的及川猛也抬頭望天,光速和剛才大聲嗶嗶的自己割席。

  「無所謂。」牛島若利垂眼,神色晦暗不明,「這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勝負。」

  「放馬過來。」

  笑眯眯地迎上對方的眼神,及川徹抬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3、2、1,比賽開始——!

  左撇子炮台發出了一如既往的重炮。

  但或許是習慣使然,牛島若利向往常一樣將球往空隙處打。

  「喂喂,小牛若,這個准頭可是誰都淘汰不了的哦?」

  微微側身就閃到了安全區域,及川徹不忘挪揄一番。

  但就在這個時候——

  「及川學長你讓開!」

  在這道聲音響起道同時,一道身影也筆直地向著球落地的方向衝去!


第21章

  在及川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的時候,望月佑子已經衝到球的落地點了。

  球體裹挾著氣流,在空中高速旋轉,以不可阻擋的架勢強橫地飛來。

  手腕下壓,兩臂外翻,正面迎上開始下墜的球體。

  啪地一聲,球面觸擊到胳膊皮膚,瞬間轉變方向飛了出去。

  隨後,球落地的咚咚聲在望月佑子的耳側響起。

  沒有按照以往那個詭異的設定,直接砸到她的頭上,而是輕松地改變了方向,直接飛了出去。

  看來那天白布說得果然沒有錯,這只是一個很顯而易見的道理——

  球打過來你再打回去就好了。

  「再來一球,牛島學長!」

  想明白整件事情,望月佑子心情很愉快,說話的尾調都不自覺上揚。

  「你已經出局了,望月。」

  指了指已經彈出界外的球,牛島若利盯著她的眼睛,正色道。

  望月佑子:「……。」

  光速遺憾退場。

  「猛,怎麼樣?」灶門佑介插著腰,一臉得意,「我們這邊才是最強的!」

  「你少得意了,這一球我打趴你!」

  經過兩輪的發球,此時的發球權交由及川猛的手上。

  他有樣學樣地學著及川徹拍了拍球,隨後擺出棒球投手的投球姿勢,筆直向望月佑介扔去。

  不僅如此,在一邊投球的時候,他大聲喊出招式名:「黃昏下的誅神之箭!!」

  這一球被灶門佑介很簡單地躲了過去。

  但是他依舊露出悲憤的表情:「你耍賴!不是說好此戰過後決定誰來演英雄嗎!你怎麼先演上了!」

  「之前說的是在班級裡的扮演權,又不是在外面的,你也可以演啊。」及川猛聳聳肩,「不過先來後到,我已經占了英雄,你不能說他的台詞了。」

  「可惡!」灶門佑介氣抖冷,無奈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現在要演monster!」

  隨後,他撿起及川猛拋過來的球,也大聲喊出招式名:「漆黑之束縛魔焰!!」

  啪地一球拋出,大家都無事發生。

  凝視著兩個小孩菜雞互啄,及川徹笑了笑,舉起手道:「感覺你們的扮演游戲好有趣,我也可以參加嗎?」

  「哇!徹你今天好好!」及川猛立馬冒出星星眼,「之前我都不敢和你說,怕你覺得我幼稚。」

  「怎麼會覺得幼稚呢?明明很有趣,也給我一個角色吧。」

  將雙手合十,及川徹狀似在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外甥,眼神卻時不時地往外瞟。

  就差把我超級有親和力寫在臉上了。

  「那徹你就扮演英雄的摯友吧!我告訴你台詞!」及川猛眼睛立馬變得亮晶晶的。

  經過一番小聲嘀咕的耳語後,及川猛單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指向對面:「望月,現在英雄小隊已經集結成功,你一個monster是無力回天了!」

  「可惡!」

  雙拳攥緊,灶門佑介看了一眼身後的牛島若利,欲言又止地將頭轉了回去。

  「猛,大家都是同學,不要這麼說。宮城第一主攻手的牛若同學,應該對於小孩子的游戲不感興趣吧?」

  擺了擺手,及川徹笑眯眯地看向對面,將問題拋給牛島若利。

  一直站在場外的望月佑子感覺大事不妙。

  站在及川徹的側面,望月佑子明顯地看到了他嘴角勾起那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對於這樣的笑容,望月佑子再熟悉不過了。

  在球場上,狀似散漫地給對手布下陷阱時,及川徹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望月佑子看向牛島若利,開始瘋狂使眼色。

  不要順著他的話走,前方絕對是地獄!

  可牛島若利完全沒有接收到她的信號,面色平靜地回答:「我也可以。」

  「還剩一個角色,哥哥你就算了啦……」

  對此,灶門佑介面露尷尬地打斷,默默把頭別了過去。

  但是,一片黑影從後面覆蓋他的全身。

  牛島若利蹲了下來與他平視,語氣真誠而堅定:「我沒問題的,告訴我那個角色的台詞。」

  事先說明一下,兩位小朋友爭奪《Bloodhero&monster》是一個有四位主角的作品。

  Bloodhero,也就是英雄陣營有兩名主角,分別是英雄本人和他的摯友。

  而Monster陣營,除了怪物本人外,還有一位迷戀著怪物,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的女性角色。

  也就是現下分給牛島若利的角色。

  對此結果,及川徹非常滿意,他念著角色台詞,再次跳發一球。

  當然,此球下去也是無事發生。球權再一次來到牛島若利手中。

  但此時,及川徹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叫停了他的發球。

  「抱歉,先接個電話。」及川徹看了一眼來電人,不敢忤逆對方,默默摁下了接通鍵。

  這是岩泉一打過來的視頻電話。

  「你上次說的是不是這個牌子的排球?」

  鏡頭對向手中排球的品牌標,岩泉一並沒有出現在畫面中。

  「嗯呢,好可愛的排球。」及川徹也是給出最為真摯的回答,「現在有重要的事要忙,等會再說小岩。」

  說完,火速掛斷電話,向牛島若利比出一個OK的手勢。

  此刻,球場上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牛島若利拋球、助跑、起跳,在手掌觸擊到球面的那一瞬間,喊出了那句炸裂的台詞——

  「可愛超絕的草莓愛之光線。」

  沒錯,分給牛島若利的那位女性角色,是一位瘋狂迷戀著怪物,但本人卻是粉粉嫩嫩、極具少女心的魔法少女。

  此話一出,在場各人的神情各異。

  繃住想要瘋狂上揚的嘴角,望月佑子向此事的始作俑者投去譴責的目光。

  及川徹已經嘎地一聲笑了出來,捂住肚子直不起腰。

  只有牛島若利一臉狀況外,他眨眨眼,問道:「及川,你在笑什麼?」

  「我突然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及川徹抹去眼角的眼淚,把球拋給及川猛,「勝負現在才開始哦。」

  本來,在場所有人都以為這場迷你躲避球會很快結束。

  然而實際的情況是——

  高中生組在諸神黃昏,小學組在菜雞互啄。

  期間及川徹接過幾次球,復活已經出局的望月佑子。

  但每次望月佑子都會主動去接球,然後光速出局,在場外等及川徹繼續把她撈回來。

  此時此刻天空上已經染上淡淡的橘紅色,已經到了該收束比賽的

  時候了。

  聽一下午牛島若利喊炸裂台詞聽爽了的及川徹,此刻心情很愉悅。

  拇指指尖劃過鼻尖,他舉起球向對面,露出運籌帷幄的笑意:「小牛若,要注意哦,這一球就要結束你了。」

  「我不這麼覺得。」牛島若利嚴陣以待。

  話音落下,及川徹一如既往地發出跳發球,看似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球體在空中高速旋轉,徑直從他耳側飛過,牛島若利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

  這一球,壓根就不是打向他的,而是衝著外場去的——!

  躲避球規則,死亡的隊友會站在對方陣營的後面。

  在這規則之下,死亡的隊友可以接隊友拋過來的球,然後攻擊敵方陣營。

  此時,及川徹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

  一開始他就注意到了望月佑子並不是想打躲避球,而是更想玩排球的接球游戲。

  只要是個球,她都會想去接。

  所以,這球一開始他就沒有攻擊牛島,而是直接打給望月佑子的。

  雖然望月佑子說她加入躲避球游戲不參與發球,但是接球是被允許的。

  以她用排球的接球方式,這一球絕對會向別的方向飛去——!

  外翻的雙臂接觸到球面,球在那一瞬間改變軌跡,向前彈出。

  而球向前彈出軌跡的正前方就是牛島若利的後背。

  這一切發生在剎那之間,牛島若利來不及反應,被彈回來的球正中後背。

  球骨碌碌地撞到牛島若利的鞋邊,他彎下腰,將球拋給對面的及川徹。

  隨後,走向及川徹身後的外場。

  牛島若利,out!

  等到他走過來,及川徹語氣輕快地調侃道:「小牛若,比起你來說,前輩學長更了解小佑子哦。」

  牛島若利蹙起眉,沒有說話,目光緊緊盯著對面。

  現在對面場內就剩下灶門佑介一個人了。

  小學生的身板是絕對無法和高中生抗衡的。

  深知這點的灶門佑介,緊張地頻頻回頭望向望月佑子,生怕及川徹一個球打得他一命嗚呼。

  「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能逃避哦。」

  選擇性忽視了表弟釋放的退縮信號,望月佑子語氣溫柔地鼓勵道。

  站在對面的牛島若利也說:「不要在事情還沒有開始之前,就覺得自己做不到,萬事都要先嘗試。」

  得到兩方鼓勵的灶門佑介點點頭,雙拳握緊,鼓起勇氣看向及川徹。

  剛才他發球的壓迫感全部都看在眼裡,說不害怕他絕對是假的。

  「我要進攻了!」

  吞咽了一口唾液,灶門佑介將球拋向及川徹的方向。

  可出乎意料地,球打中及川徹的胸口,回彈到地面,慢悠悠地向外滾去。

  及川徹沒有躲閃,甚至像在有意在往球上撞。

  「那我也出局了,猛,自己結下的梁子自己贏下來哦。」

  雙手一攤,及川徹留下一個瀟灑背影,往望月佑子身邊走去。

  最終,這場迷你躲避球因為兩只菜雞互啄始終分不出勝負,因為家長回家吃飯的號令變成平局。

  打了一下午球的人,一起浩浩蕩蕩地離開中央公園。

  在各自分別的路口前,牛島若利突然開口:「下一次比賽,我會贏的。」

  指的是被今天完全被及川徹牽著鼻子走。

  聞言,及川徹輕笑一聲:「不用等那麼久,下一周周末就可以哦。」

  「啊?下一周周末還要打這個?」望月佑子發出疑問。

  「你們還不知道嗎?下一周周末,我們兩個學校要一起合宿。」

  說著,及川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出聊天界面展示給他們看。

  「這是剛才小岩發消息和我說的。」

  望月佑子和牛島若利一起湊近查看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然後,一起陷入沉默。

  良久,望月佑子語氣略帶尷尬地開口:「……及川學長,你好像沒劃對地方,我們倆看到的記錄全是岩泉學長在罵你。」

  及川徹:「……。」


第22章

  合宿集訓,乃運動社團必不可少的一項經典項目。

  對於未來有可能進軍職業或半職業的高中校隊,與不同風格的對手訓練,是賽訓不可或缺的一環。

  可當牛島若利把合宿安全協議遞過去時,天童覺還是發出「誒誒誒」的驚嘆聲。

  「天童,你的反應太大了。」牛島若利的語氣有些疑惑。

  作為一路打排球升上高中的選手,對於合宿應該早已習以為常才對。

  現在的時間臨近IH的縣內預選賽,被安排合宿也不奇怪。

  「若利,你沒看到這次合宿的地點嗎?」

  在牛島眼前晃了晃安全協議,天童覺眯起眼睛。

  「我看了,是在市外的八狸山。」牛島若利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

  這一次合宿是由青葉城西發出邀請,為了能請動猶如宿敵一般的白鳥澤,不僅大手一揮承擔所有合宿費用,還將地點定在設施最為豪華的八狸山體育賽訓中心裡。

  「就是這裡啊!若利你沒聽說過關於它的傳說嗎?」

  「不知道。」

  作為一名從小到大滿心滿眼只有排球的排球痴,牛島若利對於靈異怪談並不是很感興趣。

  豎起一根食指,靈異愛好者天童覺立馬開始科普:「八狸山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裡面有狸貓哦,山裡還有供奉狸貓的神社。」

  實際上,單這幾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根本不值得拿出來單獨說。

  天童覺之所以反應那麼大,是因為最近有很多人在這座山裡遇到神隱,或者看見了狸貓的真身。

  不過,這些都是在本地網絡論壇上轟動一時的Hot貼,其真實性也無從考證。

  相反地,還吸引了不少網絡博主和靈異愛好者過來探險。

  聽完天童覺的科普,牛島若利還是一頭霧水:「我不知道這和我們的合宿有什麼關系。」

  「你想想啊……在月黑風高的時候我們正在訓練,這個時候,啪——地一聲停電了,然後狸貓突然過來害你了!」

  刻意地壓低聲音,天童覺繪聲繪色地模擬著當時的場景,在句尾猛地拔高了音量,企圖制造一些驚嚇。

  但牛島若利只是眼睛眨了眨,完全不為所動。

  天童覺自討沒趣,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牛島手上最後兩份安全協議上。

  「這還剩誰的?」

  「這是給望月和白布的。」牛島若利垂眼回答道,語氣微不可查地弱了幾分,「不知道望月會不會去。」

  上個周末從及川徹那裡得知要參加集訓的消息後,望月佑子一直沒有開口提有關的事情。

  以她平時能不參加集體活動就不參加的性格來說,多半是要拒絕的。

  畢竟她也不是隊員,不會被強制要求參加合宿。

  「那就拿過去問問她吧。」

  察覺到微妙的情緒,天童覺繞到牛島身後,推著他往前走。

  很快,就到了高一年級的樓層。

  令人出乎意料地,一般不喜歡冒頭的望月佑子,此刻正站在走廊裡。

  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男生站在她面前,嘴巴一張一合,正滔滔不絕地說些什麼。

  出於不願意打斷別人談話的禮貌,牛島若利自覺站在遠處等待。

  「那個男生我認識。」天童覺伸出手蓋住嘴唇,湊到牛島耳邊小聲耳語,「學校話劇社的社長和台柱,很多人女生都喜歡的校園明星。」

  「校園明星……。」牛島若利下意識重復這幾個字。

  興許是目光太過明顯,又或者是剛才的小討論聲觸動了對方的直覺,那個男生突然轉過頭看向他們。

  話劇社社長向他們招手:「二位,是排球部的嗎?可以麻煩你們過來一下嗎?」

  望月佑子看到他們也很意外:「天童學長,牛島學長,過來有什麼事嗎?」

  「過來送表的。」天童覺指了指身側,旋即歪頭問道,「這位同學,喊我們過來是為了什麼事?」

  「是這樣的,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到學園祭了。」話劇社社長直接開門見山,「我們話劇社想在學園祭上演《平家物語》的話劇。」

  因為原著篇幅的原因,即便是改編後濃縮了不少劇情後,還是一個浩浩蕩蕩的大工程。

  大家都還是學生,平時除了課業以外的時間有限,所以需

  要找幾個演員共同飾演一個角色。

  但是因為原本社員人數、和角色適配度等諸多原因,社員不夠分配角色,所以社長就到處在學校尋找合適的人選。

  於是他就找上了望月佑子。

  「我想請望月同學飾演靜御前的角色。」話劇社社長解釋道,「我知道她參加了排球部,所以安排給她的戲份也不會很多。」

  「平時排演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基本都是在周末,也不會占用你們社團活動的時間。因為剛才望月同學有顧慮,所以想和你們一起解釋一下。」

  「這些都無所謂吧?主要還是看個人意願。」天童覺聳聳肩。

  對方說那麼多的意思他也知道,影響不到正常的社團活動沒有誰會有意見。

  不過,以他對望月佑子的了解,肯定是會被拒絕的。

  果不其然。

  「抱歉,我感覺時間有點衝突,我這周周末還要和大家一起去合宿。」望月佑子直接拒絕,「祝福你能找到更合適的人選。」

  但是,後面半句話讓天童覺和牛島都愣了一下。

  誒?要去?

  「是要簽個安全協議嗎?我去叫白布出來。」

  完全沒注意到對面兩個人的眼神,望月佑子瞥了一眼牛島手中的表,轉身准備返回教室。

  「啊……。確定要去了嗎?」天童覺剛剛緩過勁。

  畢竟是見證過牛島九曲回腸般的道歉,他對於望月如此直接地參加集體活動有點不適應。

  「肯定要和大家一起去啊。」望月佑子轉過身來,滿臉疑惑,「因為大家之前幫過我,所以我想幫大家一點忙。」

  「所以,不管是合宿還是IH——」

  這個時候,一束陽光穿透玻璃,柔和地撲在她的身上,白皙的皮膚閃著暖光,藍色眼睛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彎了彎眼睛,望月佑子對著他們笑,整個人煥發著堅定而溫柔的生命力。

  「我們大家都一起去吧。」


第23章

  周五下午,八狸山。

  現在正值草木旺盛的時節,整座山林滿目郁郁蒼蒼,清爽的空氣中夾雜著蟲鳴和鳥聲。

  白鳥澤排球部大巴在盤山公路蜿蜒行駛,向著建造在山頂的賽訓場館前行。

  透過車窗玻璃,望月佑子一直在看沿路的風景。

  現在氣候宜人,能在盤山公路上看到拿著相機到處拍照的觀光客。也能遙遙透過茂密的樹冠,遠遠窺見鳥居的一角。

  不過很令人在意的是……

  沿路上有很多狸貓雕塑,使用雕刻的材質各不相同,有打磨得光滑的石雕,也有被風雨侵蝕,半邊已經褪去色彩的木雕。

  它們就像是有生命的生物一樣,眼神好像都是不加掩飾、直勾勾地盯著來往路人。

  內心泛起一些一絲異樣的感覺,望月佑子默默別過頭,不看沿途到處都是的狸貓雕像。

  很快,大巴車就抵達了位於山頂的賽訓場館。

  賽訓場館修築簡約大氣,周邊設施配套專業齊全,這裡平時都是縣內頂尖實業團的訓練場地。

  為了邀請白鳥澤參加這次合宿,青葉城西也是下了血本。

  等大巴車停穩後,青葉城西的教練和領隊便迎了上來。

  雙方互相打完招呼後,白鳥澤全員提前進入場館熱身。

  但是教練見教練,自然要來一場極為官方的寒暄。

  青葉城西的入畑教練率先伸出手:「好久不見了,鷲匠教練,上一次見面還是春高縣內的預選賽……」

  「這麼久不見牛島同學,感覺比以前也變得更加成熟可靠了。」

  說著說著,他的目光就移向後面的牛島若利,滿臉笑容地將話題轉移到牛島身上。

  這一次青葉城西說是舉辦和白鳥澤合宿,倒不如說是衝著牛島若利來得更貼切。

  哪怕有一點點能研究牛島的機會,他們都不能放過。

  「沒有那麼誇張,話說回來,你們隊的及川同學呢?」鷲匠教練面不改色地轉移話題。

  白鳥澤這邊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青葉城西發出邀請的目的,但還是依舊答應了這次合宿。

  而這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及川徹。

  擁有牛島若利這門主炮的白鳥澤,除了防御對方的進攻外,重中之重的是能夠穩定地運輸給主炮運輸彈藥。

  但白鳥澤目前正選的二傳手擁有很強的個人色彩,並不能完全發揮出牛島若利的進攻性。

  所以,即便之前得不到及川徹,能參透一點他的組織方式,這次合宿也是值得的。

  「及川同學啊,現在正在場館內熱身呢。」入畑教練露出笑容,「不過不得不說……最近他的狀態很不錯,比以前也穩重成熟了很多。」

  及川同學最近訓練比以前還要努力,一定是變成熟穩重的前兆……

  對,一定是……

  此時此刻,排球場館內。

  「好久不見了,岩泉學長。」

  趁著白鳥澤部員在熱身的時候,望月佑子過去打了個招呼。

  青葉城西距離賽訓場館近,過來的時間比他們早,已經做好了熱身准備。

  嘴角勾起微笑,岩泉一看到她也很開心:「望月,好久不見,最近過得……。」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冒出來的及川徹打斷了。

  「喂,小佑子,為什麼不先和你最親愛的及川學長打招呼?」

  岩泉一繼續保持微笑。

  然後在保持和善微笑的基礎上狠狠地給了及川一拳:「不要那麼輕浮地叫女生!」

  「小岩你懂什麼?」及川徹吃痛捂頭,「你們還停留在互相稱呼姓氏平庸的關系中,我和小佑子已經是可以互相稱呼姓名了。」

  「沒有的事,及川學長。」

  面上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望月佑子秒回。

  「而且我們上周六還在一起打躲避球,不算好久不見。」

  「喂!!」

  「等等?上周六,躲避球?」岩泉一立馬捕獲到關鍵詞。

  談及此事,及川徹立馬收斂剛才絮絮叨叨的模式,轉而抬頭望天吹口哨三連。

  「上周你說『在努力訓練』就是去打躲避球是吧?」岩泉一再一次毫不客氣地給了一拳,「多大年紀還像小學生一樣!」

  他指的是上周打電話給及川,被對方敷衍「嗯嗯,好可愛的排球」那件事。

  在經過一通網絡辱罵後,及川徹致電火速滑跪。

  並且聲淚俱下地表示當時在進行嚴苛的修行,當時的敷衍回復是迫不得已,自己一心向岩,絕無二心。

  為了防止再次被打,及川徹將無辜三方拉下水:「你狹隘了,躲避球怎麼不算訓練?小牛若,那天過後你有好好訓練接球嗎?」

  此言一出,還在熱身的白鳥澤全員臉上立馬掛上黑線。

  難以想像,躲避球這種小學生都嫌幼稚的游戲,他們平時嚴肅沉默的隊長也會去打……

  心中建立起的某種濾鏡好像開始悄悄地碎了……。

  然而,牛島若利並沒有察覺周遭氣氛微妙,很耿直地回復:「嗯,這一周都有在強化接球訓練。」

  「不要岔開話題,不要耽誤別人熱身!混蛋及川!」忍無可忍的岩泉一直接一腳踹了上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場館的大門被推開,場地工作人員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那個……。經理人同學,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他直言讓望月佑子過去。

  望月佑子點點頭。

  青葉城西畢竟是縣內的豪門校,出手也算是闊綽,合宿期間的後勤服務也全權是由場館內的工作人員負責。

  「說起來怪不好意思的……就是場館內的電器突然出了些問題,可以麻煩你去山下買幾節一號電池回來嗎?」

  這個要求確實挺難以啟齒的。

  但是今天下午場館內很多工作人員突然出現身體不適的情況,剛在青葉城西過來的時候,就親眼看到有幾個捂著肚子的人被送下山去。

  不僅如此,電器還開始莫名其妙地頻頻出現短路問題,但是怎麼修理都查不出來症結所在。如果現在再派人下山去買電池,絕對會耽誤晚飯時間。

  出於種種無奈,他們才厚著臉皮過來拜托望月佑子。

  怪不好意思地伸出食指撓了撓臉,工作人員繼續解釋道:「不會讓你走太久的,這裡有到半山腰的觀光擺渡車,半山腰有直通山下的樓梯,大概就是十幾分鐘的路程。」

  「我沒有問題,但是得問一下教練的意思。」

  對方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望月佑子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為此,工作人員又是百般尷尬地向鷲匠教練說明情況。

  鷲匠教練對此頗有微詞,但是看在可能會

  影響晚上賽訓的情況下,最終還是同意了。

  按照工作人員所說的路線,抵達山下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望月佑子很快買好了清單上的東西,然後原路返回。

  可是返程的路上,她很快發現了微妙的不對之處。

  回山的道路是一道垂直向上的石梯,直接劈開兩側的草木開道,直通半山腰。

  而石階的盡頭,是頂著逐漸西沉日輪的暗紅色鳥居。

  運動鞋踏上石階,踢開一粒石子,透亮的腳步聲在整個山林上空回響。

  越往上走,望月佑子就越感覺到陣陣涼意,仿佛背後有不可直視之物正在窺伺她的後背。

  在下山的時候這條道還有不少觀光客,但現在整條石階只有她一個人,向上可以一眼望到底。

  這倒不是她感覺可怕的最主要原因。

  雖然知道需要根據地方文化打造特色景區,增加品牌效應,以此提高景區知名度從而擴大影響力,打造出屬於地方的文化符號,滿足老百姓的需求……。

  但是這兩道邊上的狸貓雕像也太多了吧?!

  而且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仿佛擁有生命力一樣,那些狸貓雕像的眼睛都是在盯著她。

  還是那種赤裸裸、不加任何掩飾的眼神。

  頭皮開始發麻,腦中立馬浮現出天童在車上講的狸貓吃人傳說,望月佑子開始瘋狂搖頭,企圖把這個時候不應該想起的記憶搖出腦袋。

  可是,這條道有那麼長嗎?

  在走了十幾分鐘後,望月佑子與那座立在盡頭的鳥居距離始終不變。

  這個時候,她的余光掃到身側的一條小路。

  石階旁有一條登山客開發的野路,透過一片蒼翠的草木縫隙看去,能看到路的盡頭連接著盤山公路。

  還能時不時看到有車輛經過。

  望月佑子抬頭望去,

  就在望月佑子猶豫著向那條小道邁出腳步時。

  一聲尖細的貓叫聲響起——

  旋即鐺地一聲,一只三花肥貓從身後跳出,趴在那條小道的中間,懶洋洋地舔了舔爪子。

  有人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雖然力度很輕,很柔和,但望月佑子還是嚇得驚叫著連連後退。

  「那個同學……。我不是壞人。」對方也被嚇了一跳,聲音中透著些許無奈。

  然而伴隨著那道話音,一陣輕風吹起她的頭發,周邊開始褪去寂靜的色彩,鳥雀的叫聲和鼎沸的人聲重新悉數湧入耳道。

  望月佑子回過頭望去,好像撞進了寒冬過去融化的春水中。

  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陌生男生。

  星星點點的橘光悉數灑在他的眼皮上,琥珀色的雙眼平靜耐心地注視著她。

  剛才擋在小道上的肥貓也跳回石階,圍著她的腳邊轉圈圈。

  微風撩起他的亞麻色碎發,見到她望過來,那個男生露出溫柔的笑意,用著沉靜而平和的語調開口道:

  「我是來這邊探訪親戚的高中生,名字叫夏目貴志,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第24章

  「我叫望月佑子,是白鳥澤學院的學生。」

  見對方已經做了自我介紹,望月佑子微微躬身,互相交換名字。

  直到現在,突突狂跳的心髒和後頸上還沒來得及蒸發的冷汗,無時無刻不在說剛才的經歷並非是幻覺。

  但是。

  相比於剛才令人膽寒的異樣感,待在這個男生身邊是令人心安的寧靜與平和。

  他不像是壞人。

  「你要上山嗎?」夏目有些好奇地問道。

  「嗯,我們社團這周末在山上合宿。」望月佑子回答,「這只貓是你的嗎?」

  說完,她指了指腳邊極其自來熟地開始扒拉購物袋的三花肥貓。

  「貓咪老師——!不要給別人添麻煩!」夏目用無奈的語氣抱怨著,隨後又轉頭望向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和貓咪老師一起送你上去吧。」

  「非常感謝,那麻煩你了。」

  其實,望月佑子本來不想麻煩他的。

  但一想到剛才的經歷,總會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寒意。於是秉持著人多勢眾,鬼怪不上門的想法,厚著臉皮答應了。

  夏目貴志也不是隨意客套一句話,得到許可後,率先向著頂端的鳥居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向上爬著樓梯。

  貓咪老師的小短腿在噠噠地爬台階,為了跟上兩個人類的速度,四條腿幾乎要變成殘影。

  行至一半的路程,望月佑子開口問道:「夏目同學是哪所學校的?」

  這一路看下來,始終沒把夏目身上的校服和這附近的學校對上號。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夏目剛才確實是幫了她。等合宿結束後,還是當面去感謝一下他比較好。

  「我不是宮城的學生,我是從熊本的八原過來探訪親戚的。」

  走在前面的夏目貴志腳步頓了頓,周邊卷起的山風使白色襯衫的後擺在空中鼓動。

  「熊本嗎……。離這裡確實有點遠,你過來辛苦了。」

  望月佑子回答道,目光落在身前人的背影時,愣了愣。

  都是一起在上樓梯,但是夏目貴志的視線並沒有落在前方或者腳下,而是時不時向著身側的狸貓雕像看去。

  像是和不存在的人對話一樣,夏目的嘴唇偶爾會以極小的幅度翕動。

  而且,他的眼神和剛才的溫柔平和不同,望向雕像時的神情更像是在警告。

  可望月佑子努力地揉了揉眼睛,除了看起來像在360度盯人的狸貓雕像外,什麼都沒看到。

  該不會這裡真有什麼妖怪吧?!那夏目他該不會也是妖怪?或者是小說中能看到妖怪的陰陽眼……?

  不過很快,她就放棄了刨根問底的想法。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只要知道他不是壞人就足夠了。

  有著夏目的陪伴,望月佑子很快就回到了山頂的賽訓場館。

  「這個你拿著,這幾天應該有用。」

  臨告別前,夏目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紙袋遞給她。

  望月佑子接過紙袋,腦內開始瘋狂猜測裡面的東西。

  結合剛才詭異的經歷和夏目有些反常的表現……。該不會真碰上妖怪了吧?

  那這樣的話,夏目不是妖怪就是除妖獵人,這個紙袋裡裝的應該是用來祛邪的東西?

  就像巫毒娃娃,聖水蠟燭,或者水晶草藥符咒那類的東西?

  想到這裡,望月佑子捏著紙袋的指尖微微發白,惴惴不安地打開了它。

  然後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

  打開紙袋,映入眼簾的不是什麼符咒草藥,而是堆滿了很普通的塑料棒。

  花花綠綠的疊在紙袋裡,各種顏色的都有。

  「這個是?」望月佑子有些疑惑。

  「照明用的熒光棒。」夏目開口解釋道,「只要從兩端掰一下它,就會發光可以用來夜間照明用。」

  頭頂上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望月佑子問道:「為什麼要送這個給我?」

  「嗯……。感覺最近幾天山上有可能停電什麼的。」

  眼神開始瘋狂亂飛,夏目貴志給出了一個極其離譜的理由。

  「可是夏目同學怎麼知道最近幾天會停電?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嗅到一絲奇怪的味道,望月佑子開始追問。

  以她的段位看不出來輕浮騙子男忽悠人,但絕對能看出來老實人在撒謊。

  夏目的這個表情,絕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沒、沒有……什麼事瞞著你啊,直覺而已,對,我的直覺很准的。」

  像是大腦還沒有完全統一身體,夏目的嘴巴和表情各說各的,就連耳尖上也染上了可疑的紅暈。

  望月佑子擰緊眉頭盯著他,企圖從表情挖掘出點真相。

  可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冷不丁地插//進他們的對話。

  「望月。」

  一道黑影從背後覆蓋她的全身,牛島若利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

  「牛島學長?這個時候你怎麼出來了?」

  「馬上就要到晚飯了,鷲匠教練讓我出來找你。」

  牛島若利從高處的台階一步一步向下,走到她的身邊,隨後將目光落在夏目身上。

  「這位是?」他問道。

  「我是在路上碰到望月同學的,順路就把她送過來了。」像是看到了救星,夏目立馬松了一口氣,「既然送到認識的人身邊了,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夏目忙不迭地趕緊離開,生怕望月佑子再把他拽過來逼問什麼。

  一直在舔毛的貓咪老師跟著夏目的腳跟踉蹌跑了幾步,隨後極為熟練地跳進了身後背包裡。

  然後,它從背包裡探出圓滾滾的腦袋,意味深長地看了望月佑子一眼後,便隨著夏目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凝視著夏目像逃一樣的背影,牛島若利也面露疑惑。

  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麼,而是很熟絡地替望月佑子拿起購物袋。

  「你去的時間有點久,鷲匠教練很擔心你。」

  「嗯……在路上遇到了一些突發情況,不過沒什麼大問題。」

  談及此事,望月佑子面露歉意,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總不能把疑似遭遇靈異事件的事情說了吧……

  見到望月佑子不想多說,牛島若利也沒有追問,陪著她把購物袋交給場館的工作人員。

  這個時候,集訓剛剛結束沒多久,晚飯已經差不多准備好了,他們倆索性直接去食堂等待。

  「這裡面是什麼?」

  找位置到後,牛島若利把目光落在掛在指節上的紙袋。

  剛才牛島看到這個紙袋,以為是工作人員一並拜托購買的東西。

  但是,望月佑子卻沒有把這個紙袋拿給工作人員。

  雖然知道打探別人隱私不好,但還是很在意,幾番猶豫之下,他還是選擇問出口。

  「啊……這個是夏目同學剛才給我的,是照明熒光棒,說是這幾天有可能用得到。」望月佑子撓撓頭,回答道。

  聞言,牛島若利微微皺起眉頭:「陌生人的東西不要隨便接受。」

  「夏目同學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啦。他給我這個也是好心,也不是什麼吃的東西,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雖然望月佑子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莫名其妙拿這個東西給她。

  但好像她越為夏目辯解一句,牛島若利的眉頭就皺緊一分。

  「夏目同學說這個往兩邊撇,在黑暗裡就能發光,可以用來照明。」

  多說無益,她直接從紙袋裡抽出一根熒光棒,遞給牛島若利。

  塑料管的中間猝不及防地開始出現裂痕,細弱的一聲脆響後,居然碎成兩邊。

  管體突然破裂,塑料管內透明無色的熒光液瞬間噴湧而出,從牛島的指間滑落,盡數滴在了手下的板凳上。

  望月佑子瞳孔地震。

  力量5的手勁恐怖如斯,這玩意居然能被攔腰折斷了……

  見著牛島若利盯著粘了滿手的熒光液發呆,望月佑子立馬把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

  但板凳上的熒光液還沒來得及處理。

  「我去借個毛巾。」

  望月佑子匆匆往前跑了幾步,卻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天童覺從門外探出頭來:「望月,若利,鷲匠教練喊你們過去有事!快過來!」

  ……

  鷲匠教練叫他們過去沒有什麼太大的事。

  大概就是問了問望月佑子出去那麼久是不是遭遇什麼事?有沒有受傷?等等的問題。

  確認她沒有遭遇什麼事情後,正好趕上開飯,便放他們回食堂了。

  不得不說,青葉城西的出手就是闊綽。

  即便是一起吃合宿大鍋飯,單拎出來的菜品也是能達到中上等水平的。並且,場館這邊還很貼心地准備了飯後甜點和水果。

  這頓飯望月佑子吃得很開心,將下午有些詭異的小插曲拋之腦後。

  在飯後休息四十分鐘後,就要准備熱身活動,開始晚上的集訓了。

  可在送餐盤回來經過青葉城西的位置時,望月佑子突然渾身一僵,記起了剛才拋之腦後的記憶。

  他們男生吃飯吃得快,已經先一步去場館熱身,整個食堂現在就剩沉迷炫甜品的望月佑子。

  她跑到剛才撒了一板凳熒光液的地方,發現凳子上已經是光滑干淨的一片。

  望月佑子露出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

  應該沒誰坐這上面吧……就算坐在上面,應該也察覺得到板凳上有奇怪的液體……吧?

  已經在心裡說服自己的時候,望月佑子身後突然被一道黑影籠罩。

  「誒?小佑子,你站在這裡干什麼?」

  從場館匆匆跑回來的及川徹彎下腰,在桌肚裡掏出自己的運動手環。

  「及川學長……你剛才坐在這裡嗎?」望月佑子的嘴角開始瘋狂抽搐。

  「誒?是哦。我現在再不過去就要被罵了,先走一步了小佑子。」

  及川徹單手將運動手環系在手腕上,隨即轉身准備拔腿就跑。

  但他沒跑兩步,便被身後的力量拽回原地,根本動彈不得。

  望月佑子扯著他的衣角,情緒復雜地一字一句問道:「剛才坐這個位置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什麼奇怪的地方?」

  「嗯……我想想。」及川徹眼睛轉了轉,絞盡腦汁後回答,「好像坐上來的時候凳子上有水,不過沒什麼大問題,這個天氣很快就干了∼」

  望月佑子:「……」

  史上最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小佑子現在能放我走了嗎?再不回去小岩會殺了我的。」

  伸手戳了戳還扯著衣角的手,及川徹做出拜托拜托的手勢。

  但是望月佑子不為所動,大腦開始瘋狂頭腦風暴。

  「及川學長,可以去換條褲子嗎?」她猶豫著開口,語氣尷尬,「如果不可以的話,前面可能是地獄……」

  對,沒什麼比一條夜光褲子還要地獄的事情了。


第25章

  「我不知道不換褲子會有什麼地獄啦。」及川徹聳聳肩,「但是我知道現在不趕過去,小岩絕對會讓我下地獄。」

  說完,及川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岩泉一衝他抹脖子的畫面,瞬間渾身一冷。

  但望月佑子依舊死死拖著他的衣角不放手:「真的不能先去換個褲子再過去嗎?」

  「馬上比賽就開始了,不能讓大家等我那麼久。而且,小佑子你非要讓我去換褲子,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盯著他的眼睛,望月佑子無比認真地問道:「如果我說了,你會去換褲子嗎?」

  及川徹對上她的目光,也非常真摯地回復:「不會,因為我褲子沒有什麼問題。」

  「好了,好了∼小佑子如果想和及川學長獨處的話,訓練結束了及川學長是很樂意的哦。」

  說著,及川徹滿臉笑意地邁出腿往前走。

  然後他發現自己原地踏步了一下。

  身後的力量扯著他的衣角,壓根往前不了一步。

  及川徹再使勁地往前走,依舊不動如山。

  指骨捏的發白,望月佑子扯著他的衣角,死活不肯松手。

  看來這段時間的力量訓練很有成效。

  「小佑子,你放手啊!!」

  他換成老牛蹬地式向前,結果只蠕動了一步。

  「在你答應我換褲子前,我是絕對不會松手的!教練和岩泉學長那邊我可以幫忙解釋的!」

  望月佑子咬著牙扯著他的衣角,身體向後傾,背部與地面的角度基本呈四十五度。

  「到底是什麼原因非要我換褲子啊?!」及川徹欲哭無淚地拖著後面的拖油瓶緩慢蠕動。

  氣氛沉默了一瞬。

  「其實……」

  望月佑子恢復以往認真理性的語氣,讓及川徹一愣,立馬停下了掙扎。

  然後她立馬憋了個大的:「……沒有原因。」

  「放我出去!!!」及川徹立馬發出尖銳爆鳴。

  望月佑子其實也不敢說真正

  的原因。

  畢竟往前推斷一下,這起事件的元凶是掰斷熒光棒的牛島若利。

  這兩個人關系本來就夠糟的,如果直接說了,他們倆關系不知道要變成什麼樣。

  「及川學長,我這輩子沒求你什麼事,你就去換個褲子吧!」

  「我要出去啊啊啊啊!!」

  兩個人誰都不肯讓步,就在食堂走道裡你來我往地開始拔河。

  而這個時候,食堂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你們兩個在干什麼?!」

  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岩泉一瞬間從門口閃現給及川徹一拳。

  「喂,小岩,為什麼打我啊?!」

  眼角被揍出眼淚,及川徹委屈巴巴地捂著臉發問。

  「望月,你也是!現在不是打鬧的時間!」

  選擇性地無視及川徹的抱怨,岩泉一雙手叉腰,難得擺起學長的架子開始訓斥。

  「是……。」望月佑子松開手,唯唯諾諾地答應。

  他倆立馬變成蔫巴的小雞崽,再也不敢有所造次。

  畢竟真帝位還是要看岩泉一。

  「好了,快去比賽了,大家都在等你們呢。」岩泉一自覺剛才說話語氣重了點,聲音不自覺地變得柔和。

  無奈之下,望月佑子只能放棄讓及川徹換褲子的想法。

  她跟在及川河岩泉的後面,低著頭看著腳尖,不斷在內心說服自己。

  萬一有位善良正直的工作人員正好路過,看到那灘不明液體,然後好心地用濕毛巾擦干淨了呢?

  對,因為是濕毛巾擦的凳子,所以及川學長坐上去才感覺濕乎乎的。

  剛這麼在內心說服完自己,走道的燈突然一閃,周邊的亮度瞬間降了下來。

  望月佑子下意識抬眼一看。

  臥槽。

  剛才走道的燈一閃,視野變得一片灰黑,又驟然恢復正常的亮度,讓及川徹的屁股也跟著閃了一下。

  還是騷氣的熒光綠色。

  「小佑子,怎麼了?」

  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及川徹回頭望向她。

  「我沒事。」

  努力壓制住瘋狂抽搐的嘴角,望月佑子試圖讓自己的表情和往常一樣。

  平日細心認真的岩泉一想了想,似乎發現了端倪。

  短暫地思考過後,他想出了答案:「是因為剛才燈閃了一下害怕嗎?放心,這邊雖然有狸貓的傳說,但它絕對不是現實存在的。」

  「望月你不用害怕,我們兩個都在這裡。」

  可惡……!

  偏偏這兩個人是一起並排走,根本就沒有發現異常。

  望月佑子此刻很想把走廊燈關掉,然後扯著岩泉一,大喊一聲你快看看及川學長現在背後的樣子。

  但這樣做所產生的後果,絕對會讓岩泉一大笑特笑他一輩子,並且被廣而告之,還會取類似「發光哥」這樣痛失真名的外號。

  為了及川徹的面子,望月佑子憋住了。

  這個小插曲結束後,他們很快返回到賽訓場館中。

  見到姍姍來遲的及川,在候場的天童挪揄道:「及川同學那麼久沒來,我們都以為你被狸貓吃掉了呢。」

  「怎麼可能會被狸貓吃掉嘛∼」及川笑眯眯地攤手,語氣意有所指,「但是是被別的人盯上了哦。」

  而此刻被意有所指的望月佑子正急得繞著記分板轉圈圈。

  善良正直的工作人員假說已經被推倒,望月佑子不得不在內心構建新的假說安慰自己。

  對,雖然是照明熒光液,但在照明燈具之下發的光比起來就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只要及川學長不去暗處,就沒有人會發現他的夜光褲子。

  等到賽訓結束,她趕緊扯著及川學長離開此地,把褲子換掉就萬事大吉了。

  排球撞擊地面砰地一聲,將望月佑子從思緒中帶回現實。

  此事的罪魁禍首正在用大力跳發熱身,完全忘記了自己不小心掰斷一根熒光棒的事情。

  望月佑子握緊了拳頭,默默堅定自己的信念。

  守護及川學長的名譽、維持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現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兩方成員集合完畢,哨聲響起,比賽正式開始。

  望月佑子平日一直認真記錄數據和翻計分牌,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盯著……

  及川徹的屁股!

  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畫面一旦出現,就在腦子裡生根了,再也忘不掉了!

  「望月!!」

  在第三次因為盯著及川徹而慢了一步翻計分牌後,鷲匠教練忍無可忍地大喊一聲。

  這一嗓子,讓全體目光都向著望月佑子看齊。

  「鷲匠教練……?」

  「……。」鷲匠教練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對她小聲地緩緩憋出一句,「在下面隨便你看,賽場上就不要盯男人的屁股看了。」

  望月佑子:「……不是,教練我沒有。」

  鷲匠教練:「你有,領隊看得也清清楚楚。」

  領隊:「是呢是呢。」

  望月佑子:「……」

  現在已經跳進大海都洗不清了。

  幾十分鐘後,短促尖銳哨聲再度響起。

  一場比賽已經結束,現在進入中場休息的時間。

  此時此刻,青葉城西那邊正在原地休息。

  及川徹一邊喝著運動飲料,一邊扯著球衣扇風,突然感覺到後背被人用手肘戳了戳。

  有三年級的過來挪揄他:「可以啊,及川,白鳥澤那個美少女JK一直盯著你看,眼睛恨不得長你身上了。」

  「沒辦法的事,及川大人那麼有魅力,讓別人想多看幾眼也正常。」

  輕哼了一聲,及川徹表情看起來很開心。

  「她長得那麼漂亮你不趁機發展一下?」

  「我……」

  及川徹正欲回答,余光卻瞥見了向他走過來的望月佑子。

  她拋下現在需要休整的白鳥澤部員,堅定而直接地向他走來。

  說是沒有感覺絕對是假的,及川徹承認自己的心髒停了一拍。

  青葉城西的隊很識趣地給他們讓出一個二人空間,但時不時亂瞥的眼神還是暴露了想要八卦的心態。

  「及川學長,你跟我過來一下吧。」

  望月佑子不由分說地扯著及川徹的手腕,將他帶到球場的邊緣處。

  說實話,因為出色的外貌,及川徹向來不缺乏異性的追捧,面對異性的示好時,也能游刃有余地應對。

  但在唯獨面對她時,會不由自主地心慌。

  在所有人八卦、探究、艷羨的目光之下,望月佑子小聲對他耳語,說出了那句——

  「我們去換褲子吧,及川學長。」

  及川徹:「……。」

  「不要!!絕對不要!」及川徹有些負氣地別過頭去。

  在望月佑子還想再勸說時,機器的滴答聲突兀響起。

  嗡地一聲後——

  周遭陷入安靜,場館內所有機器徹底停擺,球館內漆黑一片。

  望月佑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不對!現在還有機會!只要讓大家不要看到及川學長的背面,就還有一線生機。

  雖然視野驟然陷入黑暗,眼前什麼都看不清,但望月佑子還是根據身邊人喘息聲,把他懟到了牆上。

  本人完全沒有這是在壁咚的自覺。

  眼睛還未適應黑暗,眾人視野漆黑一團,根本看不清眼前都有什麼。

  黑暗之中,岩泉一的聲音傳來:「及川,你的手機在身邊嗎?」

  「哦,我的手環連了藍牙,可以找手機。」及川徹點開手環摁下了搜尋手機鍵。

  然後,在夜黑風高的夜晚,身處於擁有諸多詭異傳說的山上,及川徹的手機發出與手環的共鳴——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在此情此景,顯得有些瘆人的女聲回蕩在球館之中。

  「啊啊!!」有人突然尖叫一聲。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被這一聲嚇的不清,有人也不由分說地跟著叫了起來。

  那些白天嗤之以鼻關於八狸山的傳說,此刻開始在耳邊循環播放。

  望月佑子感覺手腕一熱。

  自己的手腕被身側另外一個人,溫柔地、輕輕地握住

  了。

  他在她的耳側輕聲說:「放心吧,及川學長會保護你的。」

  不管是鬼怪還是其他什麼。

  「不好意思,不小心被球絆了一下,不是碰到什麼東西了。」一陣尖叫聲過後,最先發出尖叫的人開始辟謠。

  「喂,這個時候就不要亂叫啊!」岩泉一的聲音顯得比較平靜,「還有及川,快把你那玩意關了,怪瘆人的。」

  這次的停電事發突然,球館內的人都沒有隨身攜帶光源,一時間沒有辦法,只能站在原地不敢亂動。

  所有人達成共識,等到眼睛適應黑暗後,再找光源去找場館的工作人員。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陰風透過窗戶吹進館內,球館一側突然發出尖銳爆鳴:「有鬼啊!!!真的是鬼!」

  「狸貓來吃人了!」

  「這個時候不要亂說話!!不要亂嚇人!」

  「你們看那邊,有鬼火啊!不是鬼是什麼?!」

  在球館的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一處安靜地發著光。

  還是極為騷氣熒光綠色。

  上次尖叫聲是假,但這次全體人眼見為實,集體發出不同尖銳程度的叫聲。

  知道真相的望月佑子再一次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她想再次把及川徹摁回去,但這次對方鐵了心拽著她的手腕,開始虛空躲鬼。

  「放心吧,小佑子!及川學長會帶著你去安全的地方的。」罪魁禍首本人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啊啊啊,鬼火開始動了!」

  「及川!!鬼好像在你們那邊,你們小心!」

  在一片尖叫聲中,及川徹扯著望月佑子的手腕到處竄來竄去。

  每竄一次,必定引來一片尖叫。

  但漸漸地,有人開始發現了端倪——

  黑暗之中,突然傳來冷靜下來岩泉一的聲音:「及川!不要動!」

  「是!」

  「及川,你向左轉。」

  「及川,你再向右轉。」

  「及川,你再原地跳兩下。」

  一臉茫然的及川徹按照岩泉一的指令做完所有動作,有些可憐巴巴地開口:「小岩,是把我當指令機器人了嗎?」

  場館內瞬間安靜下來,先前的驚叫聲在此刻煙消雲散,轉而替代的是刻意抑制的抽氣聲。

  按照以往,岩泉一會很凶巴巴地怒斥,可這一次卻出乎意料地選擇了沉默。

  及川徹有些摸不著頭腦:「喂喂喂!到底是怎麼了!」

  不知道是誰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聲,像是鞭炮的引線,停電的體育館內接二連三炸起爆笑聲。

  一陣夜風吹過,吹散了覆蓋在月亮上的厚雲層,一束月光透過玻璃照射至停電的體育館內。

  有了月光,處於黑暗之中的視野逐漸恢復,及川徹看清了體育館內笑成一團的眾人,但——

  只有牛島若利沒有笑,而是表情嚴肅地與他四目相對。

  牛島的神情十分堅定、語氣極為認真地回答:「及川徹,你的屁股在發光。」


第26章

  聽到牛島若利的回答,及川徹才如夢初醒地扭身轉頭。

  然後……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喂!!這是怎麼回事?!我的褲子怎麼突然成這樣了?」及川徹一臉懵逼,「哇——這絕對是被妖怪附身了,絕對!」

  可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在場的真正罪魁禍首已經忘記此事,還在一本正經地回答他的問題。而另外一位知情者已經痛苦地閉上雙眼,不願意面對現實。

  剩下的全是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圍觀群眾。

  但是很快。

  他感覺身後掀起一道微風,柔軟的布料從腰間向下垂落,蓋住了尷尬的地方。

  望月佑子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兩只袖子系在腰上,強制性物理切斷光源。

  隨後,他的目光便與望月佑子相遇了。那張平時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染上擔憂,無端地消解了胸前燥熱混亂的情緒。

  「及川學長,我們跑吧。」

  沒有等對方做出回答,她就自作主張拽著及川徹的手腕,扭頭向外面跑去。

  現在眼睛已經基本適應黑暗,加上有月光的照射,一路上跑得還算順利。

  不過還是因為過暗的環境,彎彎繞繞了好幾圈後才找到他們男生的集體宿舍。

  有著走廊上的應急指示燈,吱呀一聲,望月佑子才摸開了房間門。

  「及川學長,你進去換褲子吧,我在外面等你。」

  但是及川徹沒有回應,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一路上他像一個乖巧的跟寵,隨便她牽來牽去,走錯路了也沒有一點抱怨。

  一片沉默之中,望月佑子試探地發問:「及川學長?」

  「今天我很遜吧?」

  嘴唇抽動了幾下,及川徹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今天一天被你們學校摁著打,然後晚上又出這樣的糗事。」

  他沒有等望月佑子回答的打算,繼續自顧自地往後說了下去。

  「明明馬上就要IH縣內預選賽了,結果現在一點氣候都成不了,這個樣子還怎麼進全國?」

  旋即,他自嘲地輕笑一聲,抬眼望向她:「這樣的我挺遜的吧?」

  在對方的注視之下,望月佑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怎麼能這麼想你自己呢?兄弟。」

  曾經來自恩師岩泉一的指導:在對方失意潦倒的時候,一聲甜甜的兄弟絕對能給他帶來相家一樣暖心的感覺。

  「誰教你說這玩意的啊?」及川徹聽到直接噴了出來,「而且你不應該說『沒有的事,及川學長在我心中其實最厲害最偉大的存在』嗎?」

  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望月佑子很疑惑:「這不是岩泉學長說你平時和別人相處的秘密武器嗎?」

  猛地被扎了一記回旋鏢的及川徹:「……。」

  自知自己沒理,他雙手環胸閉麥,將頭瞥到一邊,完全沒有想要移駕的意思。

  望月佑子語氣無奈:「及川學長,你是沒有被摸頭需要被哄的小狗嗎?」

  「我不管!!」及川徹開始大聲嗶嗶。

  就像是沒被誇獎,會罵罵咧咧一邊搞破壞一邊生悶氣要別人猜的大型犬。

  沒辦法,望月佑子按照他的話原模原樣地復述了一遍:「沒有的事,及川學長在我心中其實最厲害最偉大的存在。」

  「太敷衍了!!及川學長想要發自內心的誇獎!!」

  「那……。」伸出食指撓撓臉頰,望月佑子開始沉思。

  然後回了一個換湯不換藥的模板答案:「沒有的事,及川學長在我心中其實最厲害最美麗的存在。」

  「這不就是換了一個詞嗎……?還有你等等,雖然我知道我長得很帥啦,但是美麗是什麼形容詞?!」

  及川徹大聲地吐槽著,滿臉寫著「你還敷衍我,你完了,你這輩子都哄不好我了」。

  「可是——」

  她打斷了及川徹的吐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可是,這個是我發自內心對及川學長的看法啊。」

  這句話讓及川徹愣了一瞬。

  為了增加可信度,望月佑子開始解釋:「我在入部的時候,我們教練曾經和我單獨談過,他先是『很喜歡排球嗎?』。」

  當時望月佑子回答是不算喜歡,但也不討厭。

  那個時候的鷲匠教練立馬反問:「那為什麼還要加入排球部?經理可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鷲匠教練說的是事實。

  經理不能親自參與球隊的比賽,不會因為球隊獲得的榮譽得到保送大學的機會,反而還要打理球隊大大小小的事務。

  有這個時間的話,還不如找個補習班卷升學更加經濟實用。

  其實,這也是望月佑子一開始來宮城的打算,報一個補習班和別人卷生卷死,然後考一個好高中,再考一個還不錯的大學,當一個被世俗認可的社會成員。

  但是,剛剛轉入北川第一的一個月後,這個計劃就被取消了。

  當時她因為不適應宮城的環境,隨便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蹲著掉眼淚。

  結果頭頂上傳來吸氣聲,一牆之隔也有人在裡面嚎。

  出於好奇,望月佑子抹抹眼睛,偷偷探頭去看裡面的情況。

  空蕩蕩的排球館,木制地板上滾得到處都是的排球,和有節奏排球拍擊地面的聲音。

  穿著藍白相間球服的少年眼尾還在泛紅,卻還在高昂著腦袋,執拗地練著發球。

  「因為之前看到過無比美麗的風景,所以還想有機會能繼續看到他。」

  深吸一口氣,望月佑子說出和當時回答鷲匠教練一模一樣的答案。

  只不過,這次的對像是對著話裡的本人說的。

  「小佑子,你……。」

  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及川徹表情復雜,看不出具體的情感。

  但是正經超不過三秒,及川徹摸著頭咧嘴開始樂:「我知道我很帥氣啦,哎呀真是的,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地誇我,及川學長會不好意思的。」

  望月佑子:「……」

  和你說的是這個事嗎?

  於是面無表情地伸出手:「那我不說了,衣服還我,再見886,我要回去了。」

  「才不給!」

  聞言,及川徹立馬跳進房間裡,啪地一聲關上門。

  然後他又很快冒了出來。

  「裡面太黑了,我不是說我害怕的意思,就是裡面那麼黑外面也好不到哪裡去,對……就是怕你一個人回去會害怕,要不你也進來等我一會兒?」

  「絕對絕對不是我害怕!」

  說完,及川徹還要此地無銀三百兩強調一番。

  望月佑子也不慣著他:「我不害怕,衣服還我,我要一個人回去了。」

  「可是恐怖片裡都是一個人單獨行動而出事的。」他還在不死心的嘴硬。

  望月佑子露出微笑。

  然後,以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事情的真相:「你在害怕嗎?及、川、學、長?」

  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及川徹立馬化身被踩到尾巴炸毛的貓。

  原本還在插科打諢的及川徹,突然開始從他小學時期英勇地一個人看恐怖片的事件為論點,瘋狂回憶其他勇敢事件,以此來證明他天不怕地不怕。

  望月佑子不為所動:「嗯嗯,好厲害哦。」

  說完長篇大論的及川徹,再一次負氣啪地關上門。

  可就在這個時候,出於先天的直覺,望月佑子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腳踝被毛茸茸的東西掃過,一道黑影從她背後閃過。

  那道黑影閃過的速度很快,本來是肉眼難以察覺,但因為掠過應急燈,讓走道裡微弱的光源閃了一下。

  並且,鼻子還聞到了不屬於這裡所有人的味道,甚至是不像人的味道。

  腦子裡突然開始全方位無死角播放天童說的詭異傳說。

  望月佑子:「……。」

  這一次,攻守之勢轉換。

  望月佑子驚叫一聲,唰地打開門,不顧一切衝了進去。

  房間裡因為拉著窗簾,裡面也沒有應急燈,甚至比外面還要黑,嚇的她到處亂竄。

  剛剛極速換裝完畢的及川徹得意地哼哼兩聲:「我就說你會怕吧?」

  「不是不是!!剛才我看到有奇怪的影子閃過去了。」

  及川徹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你害怕的,但沒必要這麼拐彎抹角地捏造哦,鬼先生聽了都會表示不想背鍋呢。」

  但話剛說完,他嘴上的笑就掛不住了。

  咚、咚、咚——

  原本還分外平靜的走廊,這個時候突然從遠處傳來節奏均勻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那個腳步聲停下,轉而響起是拉動房間門的聲響。

  外面的那個「他」,在一間一間地拉開門,查看房間裡的情況,並且離他們越來越近。

  及川徹和望月佑子相視一笑。

  然後一起在房間裡抱頭鼠竄。

  「及川學長!!怎麼辦!!」

  「沒辦法了!它和我們之間只能活下去一個了!」

  一樣慌到極點的及川徹已經開啟亂丟東西的防衛機制。

  望月佑子點點頭,深以為然。

  那個腳步聲像是聽到他們的動靜,放棄搜索別的房間,轉而直接向他們走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他們的門前停下,隨後,拉動門把手的聲音響起。

  吱呀一聲——!

  一道雪白刺眼的光照進房間,強行驅散周遭的黑暗,將整個房間裡的情況一覽無余。

  打著手電筒的岩泉一推開門:「你們現在要不要出去?外面還沒有停電……」

  話音響起的同時,驚慌到極點望月佑子恰好抓起夜光褲子拋向門口。

  她的准頭一如既往的好,夜光褲子正中岩泉一的面門。

  而及川徹的肌肉記憶也跟著砸了一包紙巾過去,一樣地正中靶心,猶如挑釁般補了一刀。

  望月佑子、及川徹:「……。」

  不是,岩泉學長/小岩,你聽我們解釋。


第27章

  拋過來的紙巾咻地砸中額頭,回彈至地面。

  夜光褲子也因為受到地心引力牽引,軟趴趴滑落到岩泉一的鞋面上,皺皺巴巴地癱開。

  四下寂靜。

  嘴角微微抽動,岩泉一面不改色繼續詢問:「今天晚上的訓練暫停了,現在山上只有場館裡停電,你們要不要出去逛逛?」

  為了方便觀光客和增加設施體驗,場館方在周圍修築了一片觀光步道。

  場館內因為未知的原因突然停電,但是外邊的觀光步道卻依舊供電正常。

  兩位教練商量了一下,決定放半天的時間給學生們在這附近自由活動,但前提是絕對要注意安全。

  可是這兩個人完全沒有聽進去。

  渾身一顫,及川徹一臉見了鬼的樣子,驚恐地雙手環胸:「小岩,你不打我?」

  望月佑子也是一臉「天吶你居然不打及川學長」的表情。

  沒有理會面前的兩個人,岩泉一繼續說道:「白鳥澤的副攻手提議來個試膽大會,他讓我過來找你們,順便問問你們要不要參加。」

  「小岩,你要不打我一下吧,我害怕你被奪舍了。」

  但某人依舊沒有好好聽別人說話的自覺,表情誇張地打斷對方。

  額頭上青筋抽動,岩泉一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然後。

  手電筒沒有征兆地甩到地上,他一個爆衝閃現到及川徹面前,上去就是邦邦兩拳。

  就你小子長個嘴是吧?!

  ……

  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回蕩在場館上空。

  在外面集合的人,不約而同凝視著黑洞洞的出入口。

  到底是哪邊更恐怖一點……

  這個想法,不由自主地在眾人腦中回蕩。

  很快,一個白色亮點出現,岩泉一率先走了出來,望月佑子緊隨其後。

  走在最後面的是吃痛捂著臉的及川徹。

  不過很快,他立馬變回平常神采奕奕的花孔雀:「麻煩大家久等了∼」

  眾人擺擺手,一臉和諧友愛地表示不介意,但都不謀而合地將視線下移。

  「你們都在往看哪啊?!!」及川徹立馬瞪大眼睛,表示抗議,「不要太下流了!!!」

  小心思被點明,大家立馬心虛抬頭望天吹口哨,但眼神還是不由自主往下瞟。

  好怪,但還想再看一眼。

  「好了好了∼」天童覺拍拍手,把話題拉了回來,「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我們分個組就開始吧?」

  作為這場試膽大會的提出者,天童覺已經事先想好了流程。

  山上有一座供奉狸貓的神社,據說和山上屢屢出現的奇異傳說有關。

  正好在這個觀光步道的盡頭,可以看到神社的鳥居。

  所以,本次試膽大會的內容就是每三人一組,沿著觀光步道走到盡頭後用手機拍一張鳥居的照片,然後再原路返回。

  每組間隔五分鐘出發,在出發後的三十分鐘內返回就算成功。

  規則已經說明,便開始用抽草莖長短來決定分組。

  指尖捏著短截草根,望月佑子環視抽簽的人一圈,與同樣拿著短草莖的人對視。

  她和岩泉一、及川徹一組。

  對此分組,及川徹去比氣憤地掃了一眼岩泉一,別過頭舉手抗議。

  「我不要和小岩一組!!剛才我已經宣布要和小岩絕交三十分鐘!」

  他還在為剛才遭受的毒打罵罵咧咧。

  岩泉一也懶得慣著他:「隨便你。」

  旋即,他又將目光掃視一圈,最終把視線停留在對著手裡草根發呆的那個人身上。

  「牛若,我和你

  換、一、下吧,可以嗎?」

  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及川,岩泉一一字一頓地開口,向隊尾的牛島發出邀請。

  被問道的牛島思索片刻,回答道:「沒問題。」

  「喂!!小岩!」及川徹開始破防。

  畢竟摯友的毒打固然生氣,但是宿敵在身邊更令人不爽。

  「不好意思,現在還在絕交時間,不要輕易和我說話。」

  抬手比了一個打住的手勢,岩泉一表示不認識面前這位原地破防的男子。

  然後特意挑釁地看了一眼及川,面帶笑容與牛島交換了位置。

  「好了,好了∼」天童覺再一次站出來打圓場,「既然分組分好了,我們就准備出發吧?」

  大家對於流程和分組也沒有什麼意見,開始按照順序出發。

  望月佑子他們是最後一組出發。

  手機的五分鐘倒計時越來越小,直至趨近數字零。

  摁熄手機倒計時,望月佑子歪歪頭:「兩位學長,我們出發吧?」

  ——最後一組正式出發。

  但是在一開始,及川徹就一夫當關,以極快的速度走在前面。

  很快,他就和牛島拉開了三四米的距離。

  「及川,你現在走太快了。」

  「沒什麼事不要和我說話。」及川徹冷冰冰地回答,「還有和我最起碼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

  他還在氣剛才體育館的事情。

  牛島很不解:「及川,你我之間應該不像是和岩泉那樣絕交了吧?」

  因為和岩泉的回答很像,所以他把事情歸因到了「臨時絕交」身上。

  及川徹哼了一聲,語氣很拽:「我們倆就沒有交過。」

  但他也沒有拽上很久。

  在先他們一步走過一個拐角,及川徹極其反常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然後,手指微微抽動,語氣有些不自然地開口:「牛若,要不你走前面吧?」

  望月佑子往前走了兩步,看到拐角後面的玩意也開始瞳孔地震。

  一只巨大的狸貓雕像橫占了半邊道的位置,一邊與黑暗融為一體,一邊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露出血盆大口。

  配合著剛才遭遇的許多事,以及現在這個夜黑風高的場景,顯得無比詭異。

  望月佑子也不敢往前走了。

  當地旅游業,你看看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麼醜東西出來!!!

  可牛島若利不為所動,停在原地:「可是你說要我和你保持兩米的距離。」

  他的語氣很認真,像是在遵守金科玉律一樣,嚴肅執行及川說的每一句話。

  甚至相隔的距離都很完美地卡在了及川要求的範圍內。

  在牛島若利的眼裡,他是在很認真地遵守及川的要求。

  但換在及川徹的眼中,這無異於赤裸裸地挑釁。

  他氣鼓鼓地繼續往前走:「我走前面就走前面!我剛才那麼說,也是想好心幫你墊後,那麼不領情就算了!」

  「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我的身後也不需要墊後。」

  作為一個滿腦子只有排球的唯物主義者,牛島若利語氣堅定。

  聽到這話,及川徹感覺肺要氣炸了,直接開啟競走模式。

  但凡事都帥不過三秒。

  在再一次跨過一個轉角後,牛島若利停在原地,一臉狀況外地眨了眨眼睛。

  「你們這是在……」他的語氣很疑惑。

  望月佑子和及川徹一人一邊拽著他的袖角,縮在背後,死活不肯再上前一步。

  「就是突然覺得好可怕……你來打頭陣吧,牛島學長。」

  望月佑子凝視著長滿狸貓雕像的步道,聲音開始顫抖。

  剛才一個閃現飛回來的及川徹開始嘴硬:「我先說好,我不是害怕,我是看小佑子害怕,所以想來後面陪她。」

  「可是你扯我袖角的手在抖。」

  及川徹摸頭打起哈哈:「這是打排球打太多了,手累的不自覺發抖呢。」

  「可是肌肉疲勞不會出現發抖的症狀。」牛島若利回復道。

  「啰嗦死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及川徹氣急敗壞。

  牛島若利凝視著步道邊上的狸貓雕像,完全不知道恐怖的點在哪裡。

  甚至不知道整個試膽大會在試什麼膽。

  對於他來說,就是在缺乏維護殘舊的雕像之間走來走去。

  可後面的兩個人完全不這麼想。

  他們倆緊緊拽著袖角,牛島往前走一步,就小心翼翼從他身後探出頭來,然後再像看到鬼一樣又縮回去。

  有著牛島若利一路暢通的打頭陣,很快就抵達終點。

  步道的盡頭是一個三五米高的斜坡,下面樹立一座鳥居,朱紅色的漆面反射著皎潔的月光。

  料峭的山風從下而上吹來,褲腿颯颯作響,因為年久失修的原因,步道終點的圍欄消失了。

  不過這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他們只需要背對著鳥居自拍一張,然後再原路返回就算完成任務。

  及川徹掏出手機:「3、2、1看這邊——牛若你在看哪……。?」

  「底下好像有個黑影過去了。」

  這句話聽得及川徹頭皮發麻:「這個時候就不要嚇人了,絕對絕對是你看錯了。」

  牛島若利沉默,沒有回復。

  作為擁有統治全縣實力的運動員,牛島若利動態視力極佳。

  剛才的余光一瞥,他看到有奇怪的東西從鳥居竄過。

  他有絕對的自信不是自己看錯了。

  出於這樣的想法,他又俯視腳下的鳥居一眼。

  也就是這麼一眼——

  一團強勁的氣流從身後襲來,以超出正常情況的力度,強行將他推了下去。

  像是一個不存在的人把他推了下去一樣。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牛島若利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掉下了山坡。

  山坡的坡體近乎垂直,他以很快的速度向下滑去。

  但是向下滑墜很快就戛然而止。

  帶著淡淡洗發水香氣的黑色長發垂下,發尾掃在他的鼻梁上。

  一只白皙纖細的手拉住他的手腕,望月佑子強行讓他停在原地。

  可是兩個人體重和力量懸殊,根本不可能讓他停在半空中。

  只聽剛才罵罵咧咧在調試手機的及川徹,滿臉通紅地:「小佑子,你在干什麼?」

  沒錯,為了防止自己也被牛島若利拽下去,望月佑子另外一只手扯住了及川徹的衣角。

  所以現在牛島若利沒有掉下去,全靠及川徹一個人拖著兩個拖油瓶。

  「為什麼要我拖著肌肉猩猩啊——!」

  回頭瞥了一眼情況,及川徹一臉絕望地往前蹬地。

  說話之間,非但沒有向前,三個人又集體向下滑了一步。

  「望月,你放開我,這裡不算高,滑下去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瞥了一眼腳下,牛島若利的聲音依舊冷靜沉穩。

  望月佑子搖頭拒絕:「如果你一個人出事,我在上面坐視不管的話,哪還有臉回去。」

  但是話雖然這麼說,三個人依舊在不斷緩緩向下滑,望月佑子已經有一半的腳掌懸空。

  及川徹那邊的情況也不好,他一邊拿著手機撥號,一邊努力拖著兩個人。

  衣角驟然被拉直,衣領已經深深勒進及川徹的脖頸中,還隨著不斷下滑越勒越深。

  突然,他的身後一輕,整個人變得輕快。

  已經滑下去半個身子的望月佑子松開手。

  現在是沒辦法被拉回去了,那麼……最起碼不能拖別人下水。

  手機甩在地面上的脆響響起,粗糲的指尖擦過掌心,兩只手緊緊拽住她的手腕。

  「開什麼玩笑。」及川徹趴在地上,額頭已經開始滲出汗珠,「你們倆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就有臉回去嗎?」

  雖然他也在往下滑,雖然最底下的人是他最討厭的敵人,即便他深知只要此刻一松力,對方絕對會因為這件事在IH預選賽狀態受損,甚至能不能參賽都是個問題。

  背後溢出粘稠的陰影,猶如長滿體毛的邪惡野獸,低聲附在及川徹的耳邊蠱惑。

  不要管下面那個人了,這樣不好嗎?

  沒有人哪支球隊會關注一只縣內的種子隊伍,只要進入全國,就會被人看見,就能拿到大學和球隊的邀請。

  從一開始加入排球部,不就是要以職業為目標,不斷地前行著嗎?

  及川徹眼前不再是漆黑的山坡,而是充滿光明、歡呼聲的球場,那張苦等四年的全國入場券向他張開雙臂。

  ——這一切,只要松開手就行。

  只要讓那個人掉下去就行。

  一顆汗珠從額頭滑落,在望月佑子的臉頰上滑落。

  雙臂猛地青筋鼓起,及川徹咬牙切齒地:「都給我抓緊了——!」

  此時此刻,嘟地一聲,一直顯示在撥號中的電話終於撥通。

  在徹底滑下去前的最後一秒,及川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電話大喊:「Iwa醬!!救命啊——!!」


第28章

  掌心逐漸冒出汗液,伴隨著越來越往下滑的身體,及川徹越來越使不上力氣。

  最終,視野一頓天旋地轉。

  三個人從中間茂盛的灌木竄出,幾乎是以直線距離下山,在滾過鳥居後,最終被神社裡的柱子擋下。

  樹冠中棲息的鳥群受驚衝向夜空,除了偶爾響起的細弱蟬鳴聲,四下寂靜。

  月亮緩緩從鳥居身後升起,在白涼的月光照射下,神社中的狸貓雕像顯得無比詭異。

  「痛痛痛……」及川徹捂著頭,單手撐起上半身,「你們沒事吧?」

  在剛才下墜的過程中,他感覺身後被人擋了擋,除了被樹枝擦傷幾處外,倒沒有別的事情。

  「我沒事,及川學長。」

  「我也還好,及川。」

  身側冷不丁同時響起兩道聲音,及川徹下意識秒回:「那就好……」

  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後知後覺地定在原地。

  滿臉震撼,及川徹指了指牛島若利:「你喊我及川學長?」

  旋即又指向望月佑子,語氣不太確定地重復:「你叫我及川?」

  世界再一次安靜了。

  夜風吹著落葉在空中打旋,三個人一起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及川徹。

  「不不不,你們倆腦子是不是摔壞了?」及川徹摸摸鼻子,爽朗地大笑著伸手拍拍牛島若利的肩膀,「哈哈,真是調皮呢,小牛若。」

  「我知道你因為大家被你連累而心懷愧疚,但是不要說這種互換身體的冷笑話緩解氣氛哦?」

  但是事實上,就是他聽到了牛島若利用平時望月佑子喊他的稱呼回應。

  「望月佑子」皺起眉,再次強調道:「我才是牛島若利,及川。」

  雖然聲線還是溫柔平緩的女聲,但語氣卻和牛島平時無差。

  「我不聽我不聽,你們倆絕對是腦子被摔壞了!!」

  雙手捂住耳朵,及川徹選擇物理強制性靜音。

  從山上滑下來滾到狸貓神社裡,然後兩個人就互相交換了身體,這事也太扯了吧?!

  這一晚上離奇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及川徹的大腦現在拒絕思考。

  「對對……你們倆絕對是故意在逗我玩的,這種整蠱可不好笑。你們要玩這個游戲隨便你們,及川大人可是要先走了∼」

  說著,及川徹雙手一攤,抬腿就要往回走。

  嘆了口氣,「牛島若利」無奈地開口:「及川學長,你初三的時候因為偷吃岩泉學長的面包,被他打到哭,還是影山拿飯團去安慰你的。」

  為了證明真不是在玩整蠱游戲,只能以掀老底的辦法來證明了。

  「還有,你初三最後打完白鳥澤後,回到排球館……。」

  及川徹一個箭步捂住對方的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再往下說了!」

  這一晚上發生的離奇事已經夠多了,現在再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他都見怪不怪了。

  然後——

  身後的灌木叢簌簌響動,身後又突然傳來陌生人的聲音:

  「夏目夏目,就在前面,我已經能聞到狸貓腋下的臭味了!」

  「等一下,貓咪老師,萬一被別人碰到你在說話怎麼辦?」後面的那道聲音明顯在壓低音量。

  隨後,貓爪和制服皮鞋一起從灌木叢中邁出,在場四人一貓一起面面相覷。

  清涼的夜風吹過,卷起一片落葉,晃晃悠悠地在四人眼前飄過。

  從山上摔下來的三人組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一人,一貓。

  都在說人話……?

  「不是貓在說話,對……。是我最近參加配音社,喜歡一人分飾兩角!」

  抬手撈起地上的肥貓,夏目貴志肉眼可見地染上慌色,開始此地無銀三百兩般的解釋。

  「笨蛋!他們兩個已經中了狸貓的法術了,現在瞞著還有什麼用?!」

  被人類胳膊勒住的肥貓不情願地蠕動兩下,從手臂的縫隙滑出,抬起爪子指了指對面。

  「請問,『狸貓的法術』是指能讓人互換身體嗎?」

  今天一天的事情發生都太震撼,望月佑子很快就接受了肥貓會說人話的事實。

  「不是互換身體,是障眼術。」貓咪老師懶洋洋地晃了晃爪子,「狸貓的傳說聽過沒?身體還是你們自己的身體,就是用障眼術把你們在別人眼中的樣子改變了。」

  你還是你自己,但是在你自己和別人的眼裡你是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也就是說,牛島若利還是那個力5的魁梧DK,但是在別人的眼裡,就是看起來纖細柔弱的望月佑子。

  而望月佑子在別人眼中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牛島,但實際上還是那個腦力5的女高中生。

  「但是我們並沒有看到什麼狸貓。」牛島若利說。

  「沒有妖力的人類肯定看不到了!」貓咪老師眯起眼睛,「它現在還在鳥居上趴著看你們呢。」

  此言一出,在場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往鳥居上方望去。

  朱紅色的漆面反射著清冷白色月光,鳥居頂端托著緩緩上升的月輪。

  但是視野中鳥居上方空空如也,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

  「夏目同學,今天下午你特地送我上來,也是因為看到了這只狸貓的原因嗎?」

  望月佑子率先打破沉默,將目光落在對方身上。

  「還有叮囑我這幾天可能會停電什麼的……」

  這個事情不止是望月佑子知道,牛島若利下午的時候也撞見了夏目貴志。

  甚至還能親手掰斷了他送來的熒光棒。

  見著這件事情再也瞞不住,夏目貴志幽幽嘆口氣,把事情原委娓娓道來。

  八狸山上確實是有狸貓存在,而且還是一只活了很久很久的狸貓精。

  網絡上傳言的神隱和靈異事件都是它所做的惡作劇。

  並且它在望月佑子上山的時候就盯上了她,上山的時候迷路、體育場館突然停電、以及牛島若利莫名其妙失足都是它所為。

  但這做這一切的目的……夏目貴志也不知道。

  聽完這一切,望月佑子試探地發問:「那我們倆個,要一直以對方的身份生活嗎?」

  先不說眼前這個集訓,就說即將開始的IH縣內預選賽,如果讓她本人上場的話,絕對讓白鳥澤喜提一輪游。

  貓咪老師冷不丁開口:「問問它不就知道了?」

  話音落下,一直懶洋洋趴在地上的肥貓突然一躍而起,一口氣跳至鳥居上,朝著空氣狠咬一口。

  然後,它咬過的空氣憑空出現一片樹葉,一搖一晃地如羽毛般下落。

  「可惡的狸貓!!它早就跑了!!」

  「這該怎麼辦……」

  見證了一場肥貓的虛空博弈,望月佑子面露難色。

  在場只有夏目貴志和貓咪老師能看到妖怪,如果沒有他們,看不見狸貓的自己只能當個睜眼瞎。

  不會真要讓她上去打IH吧?!

  但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

  平和溫柔的聲音在

  她的耳側響起,輕輕掃去心中的不安與惶恐。

  「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放著你們不管的。」

  琥珀色的眸子彎了彎,夏目貴志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沒有一點嫌麻煩的意思。

  「不過今天晚上可能是解決不了了,」他又補充道,「今天晚上和明天白天我應該可以解決這件事,所以需要你們堅持一天,明天晚上再來這裡。」

  也就是說,需要兩個人互相cosplay對方整整一天,還要不被別人發現。

  一切都交代完畢後,夏目貴志帶著貓咪老師下山,他們三人沿路返回山上。

  返回的路上,一路沉默無言。

  及川徹一聲不吭地走在前面,一反常態地一句話都不說。

  「及川學長。」

  望月佑子在後面喊他,但得到是態度堅決的拒絕。

  「什麼都不要和我說。」及川徹沒有回頭,「今天遇到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給自己惹麻煩,你們的事情我當不知道,剩下的你們自己解決。」

  言已至此,及川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這種情況下,望月佑子也不好多說什麼。

  但是腦內此刻突然閃過一道電流,望月佑子拽過牛島若利,低頭開始說起了悄悄話。

  ……。

  在即將走出樹林的時候,望月佑子再一次叫住及川徹。

  但還沒等及川徹拒絕,她用著牛島若利的形像,猛地衝著他的背影九十度鞠躬。

  「拜托了,及川學長!知道這件事情的只有你,能幫我們瞞住的也只有你了!」

  「我剛才說過了,你們無論說什麼我都不會改變想法。」

  話雖然這麼說,但這一次,及川徹沒有再往前走,而是轉過頭看著他們。

  見到對方的態度開始松動,望月佑子一轉頭,衝著牛島若利用下巴指了指及川徹。

  有了如此明示之下,牛島若利也對著及川徹九十度鞠躬,開始一字一句地背課文:

  「拜托偉大的及川同學,現在只有厲害的你能幫助我們了。」

  雖然他現在是望月佑子的形像,但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

  被兩個人一起鞠躬求助,及川徹眼中流過一絲動搖:「你們先直起腰來。」

  但是牛島若利開始繼續捧讀:「我不能直起來腰,在偉大的及川同學的面前我不能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只能彎著腰和他說話。」

  及川徹冷哼一聲。

  「小佑子,能不能教他點符合他性格的話?還有牛若你念台詞的水平也真是太爛了,你們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嗎?」

  然後。

  雙手環胸,及川徹別過頭去,企圖掩飾已經與太陽肩並肩的嘴角。

  「再說一遍,你們剛才叫我什麼沒聽清,聽清了說不定能勉強考慮一下。」


第29章

  「所以,你們三個到底是什麼情況?」

  眼底閃過一道銳光,岩泉一居高臨下地掃視著眼前人的發頂。

  嘴裡嚼著年糕,及川徹說話聲音變得黏黏糊糊:「小岩,我已經和你說了,是當時我們失足摔了一跤,然後被路過的好心大叔救下來了。」

  「沒問這個,而且這個你已經在路上和我說過一遍了。」岩泉一臉色一黑。

  在接到及川徹的求助電話後,岩泉一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並且成功將失足三人組帶回體育館內。

  幾個人都沒有什麼大礙。

  只是牛島若利被墊在最下面,受的傷最重,但也就是皮外傷,按照正常的愈合速度不會影響IH的縣內預選賽。

  這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醫生處理好傷口,及川徹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癱,大喊「肩膀好酸,肚子好餓」後。

  太陽穴突突直跳,再也繃不住的岩泉一抬手指向對面:「你們兩個到底在干什麼啊?!」

  指尖筆直對向正在做牛做馬的牛島若利和望月佑子。

  只見及川徹癱在椅子上,身後的「望月佑子」在貼心替他捶背捏肩,「牛島若利」蹲在他的身邊,一口一口喂他吃烤好的年糕。

  屹然一副得意洋洋的昏君模樣。

  望月佑子義正嚴辭地回復:「及川…..xue,及川說他餓了,我在幫助他進食。」

  「望月那你呢?!你在干什麼?」

  牛島若利也認真地有樣學樣:「及川……學長說他肩膀酸,我在幫助他緩解肌肉酸痛。」

  「你這混球!到底干了什麼壞事威脅他們!」

  岩泉一哭笑不得,索性擼起袖子,將矛盾點對准了正在享受生活的及川徹。

  「小岩,我沒有脅迫,全是他們自願的。」

  感覺到即將被打,及川徹立馬繃直身體,瘋狂擺手。

  岩泉一用詢問的目光看向當牛做馬二人組。

  但是,兩個人臉上沒有絲毫猶豫,異口同聲地回復道:「我們全是自願的。」

  已經吐槽無能的岩泉一:「……。」

  尊重祝福,你們三個趕緊鎖死,謝謝。

  「填飽肚子就趕緊回去睡覺,為了補今天晚上的時間,明天早上的集訓時間提前了。」

  事已至此,岩泉一也不好多說什麼,叮囑完畢後就准備回房間。

  但是在他拉下門把手,即將邁過門檻時,及川徹叫住了他。

  「等一下,小岩。」

  岩泉一站在原地,以為他突然良心發現。

  只見及川徹還是那副皇帝模樣,悠悠開口發號施令:「你晚上別回去了,你和牛島換一下房間。」

  「好啊。」

  肩膀極其不自然地抽動兩下,岩泉一站在原地未動。

  「小岩,你真好∼」

  然後他就接了岩拳的閃現一擊。

  「好你個頭啊!別以為你受傷了我就不敢揍你!!」

  ……。

  「呼……。總算是說服小岩換房間了。」

  揉了揉還在腫痛發熱的後腦勺,及川徹一臉疲憊。

  剛才突然讓岩泉一去換房間不是莫名其妙的討打行為。

  這次集訓是兩個人一個房間。

  望月佑子是女生,所以她的房間是單人間,讓牛島若利過去睡沒有什麼太大問題。

  但是現在是牛島形態的望月佑子,可是要和男生一間房間。

  在對方不知道真實情況的前提下,絕對、絕對會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所以,還不如晚上和知道內情的及川徹一間房。

  但在把牛島若利送回房間後,望月佑子在返回房間的岔路停下腳步。

  「及川學長,我晚上就先不回去了。」

  及川徹一臉疑惑:「為什麼?你要去哪?」

  「我去球場練練球。」望月佑子指向球館的方向,「我問了工作人員,只要在集訓開始前把場館收拾好就沒問題。」

  「畢竟,明天要上場的是我,不能讓你們特地來一趟太虧,也不能讓牛島學長太丟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面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及川徹沒有回話。

  見對方陷入沉默,望月佑子趕緊補充道:「不過之前我也一直在努力練習排球,絕對不會讓你們打得輕松的。」

  及川徹冷不丁地開口:「望月,我晚上也不回去了。」

  「及川學長,為什麼晚上也不回去?要去哪?」

  纖長的睫毛垂下,遮蓋住他一半的瞳孔,唇角微微彎起,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舍命陪君子。」

  ——我來給你托球。

  ……

  第二天的早上。

  淡青色的天空染上橘紅色,帶著夕暉的殘雲緩緩飄過體育館上空的玻璃窗。

  在清晨的鳥鳴之下,牛島若利睜開眼睛。

  入目就是望月佑子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生活用品。

  出於尊重和不越界,牛島若利立馬轉移視線,起床向洗漱間走去。

  他不太懂女孩子擺放的瓶瓶罐罐,在認真地刷牙洗

  臉後,開始上手梳頭發。

  但在烏黑光滑的頭發一次又一次從他指尖滑落後,牛島若利放棄了復刻望月佑子平時發型的想法。

  抬手扎了一個低馬尾後,牛島若利離開房間。

  按照平時的習慣,這個時候應該是去晨跑的時間。

  即便是有特殊情況,也不能放棄對自己的要求。

  但在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不屬於這個時間段的聲音悉數湧入他的耳道,強制性定住向前的腳步。

  咚咚、咚咚——

  是排球落地的聲音。

  牛島若利順著這個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

  排球館雪白的照明燈光投射在地上,在漸明的天光之下,顯得沒那麼耀眼。

  入目便是躺在長椅上,已經抱著排球睡著的及川徹。

  身上還被人貼心地蓋上了白鳥澤的運動外套。

  下一秒,拋棄的排球覆蓋吊頂的照明燈光,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映入他的瞳孔。

  不得不說,以第三視角看自己打球這件事很奇妙。

  望月佑子原地拋球、助跑、起跳,擊球。

  其中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

  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看到眼底已經浮現出淡淡的青黑,但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固執而執拗地練著跳發。

  而最後一球,悠悠地滾到他的腳邊。

  望月佑子終於側頭看到了他:「牛島學長,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就在剛才。」牛島若利撿起球,將它拋給她。

  「這樣啊。」望月佑子接過球,將它投進球框,忽然轉頭問他,「那現在要不要我和你說說,該怎麼記數據?」

  牛島若利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定在原地,身體只是條件反射地說了一聲「好」。

  窗外的草木晃了晃,隨著鎏金般碎陽一起向地面投下陰影。太陽緩緩升起,周邊的鳥叫聲、細弱的蟲鳴,風吹動窗簾的沙沙聲一並消失,世界好像突然被摁下了靜音鍵。

  但剩下的聲音卻又震耳欲聾。

  咚咚、咚咚——

  明明已經沒人打排球了,為什麼還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第30章

  合宿和平時的社團活動的日程安排沒有太大的差別。

  甚至擁有全天的時間,訓練的強度比以往還要大。

  因為昨天的停電事故,今天早上的集訓開始時間理所應當地提前了兩個小時。

  在望月佑子和牛島若利交代完注意事項後,已經有稀稀拉拉的隊員進入排球館集合。

  早晨的第一項訓練,空腹晨跑五公裡。

  在晨跑集合前,自行到排球館做好熱身准備。

  他們看到滿地的排球和倒在椅子上睡覺的及川徹,一臉震撼:「別和我說你們昨天一晚上都呆在這裡?」

  大家都是宮城賽區的,對於縣裡的強手都有了解,而面前這兩個人無疑是縣裡怪物中的怪物。

  就這樣了還要通宵加練,還讓不讓別人活?!

  不過……。及川和牛島的關系已經變得那麼好了嗎?關系好到可以讓他們倆徹夜不歸,兩人在球館一起肩並肩?

  「嗯……差不多吧。」

  面對提問,望月佑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語氣略顯尷尬。

  真不是故意想卷他們,是她自己再不練練就要在球場上去世了。

  畢竟那位真神今天要在場下呆著。

  但是這句話由牛島的臉說出,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中又變了一個意思——

  「那今天晚上我們也不睡覺了!我們也要跟隨牛島和及川的步伐來加練!」

  望月佑子:「……」

  不是,我真的沒有想卷你們。

  一旁的牛島若利插///進對話,語氣嚴肅認真:「一昧的延長訓練時間不會帶來任何進步,只會拖垮自己的身體。」

  此言一出,全場氣氛陷入沉默。

  雖然在場的各位幾乎都是身高在一米八的健康男高,但在身高將近矮了他們半頭的「望月佑子」面前,居然被壓住了氣勢。

  為什麼平時看起來像紙片一樣一吹就倒的經理,現在莫名自帶王的威壓,讓人不敢反駁,動彈不得。

  但這份沉默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就被門外傳來略顯跳脫的聲音打斷。

  「若利,你昨天怎麼一聲不吭就換了房間?和你發消息也沒回。」

  隔著人群,望月佑子看不清過來的人是誰,圍在他們周圍的人自覺讓出一條道出來。

  帶著白鳥澤大部隊的天童覺趕到,徑直走到望月佑子身邊,極為自然熟絡地將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但抬起的手立馬懸在半空中,紋絲不動。

  纖瘦的手腕被另外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攥住,天童覺掙了掙,發出疑惑的聲音。

  「哎?及川同學你是什麼意思?」

  剛才還坐在椅子上打哈欠的及川徹,瞬間閃現過來,捏住了天童覺的手腕。頂著眾人的疑惑目光,有口難言,瞬間汗流浹背。

  良久,嘴唇微微顫了顫,及川徹憋出一句模凌兩可的話:「……你不能摟他。」

  如果讓望月出面說不符合人設,牛島那個呆子似乎現在沒反應過來。

  總不能說,其實你要摟的不是你的好哥們,是你們球隊的經理啊?!

  歪了歪頭,天童覺打算追問到底:「……。我平時都是這樣和若利相處的,為什麼不能摟他?」

  「不能就是不能。」及川徹兩眼一閉,打算不講理到最後。

  「哦……」天童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嗅到了一絲可疑的味道,「總感覺及川同學你……。」

  賽場上的guessmonster饒有趣味的打量著昔日對手,希望從他的臉上發現事情的真相。

  很快,擁有超可怕直覺的天童覺發現了些許端——

  「你好像很在意若利?不過不是比賽那方面的在意?」

  此言一出,正在吃瓜的圍觀群眾發出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不是比賽那方面的在意?是哪方面的在意?他們倆之前關系不是很差嗎?」

  「那只是表面好不好,是我們之前太膚淺了,昨天晚上他們倆可是一起練了個通宵!關系能差嗎?」

  「對哦,還有他倆昨天莫名其妙就要換房間,非要呆一個屋。」

  「完了,他們倆該不會其實是……。」

  這些聲音雖然不大,但還是悉數湧入及川徹的耳中。

  你們這群造謠的呆子,誰要和牛島若利關系好了?!

  努力壓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及川徹索性也豁出去了:「嗯嗯對,別碰他。」

  但天童覺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能不能勾肩搭背其實是小事,天童覺本身一點都不在意。令他在意的是,及川徹那看起來一點就炸毛的態度……

  平時他可是巴不得離牛島若利八百米遠,時不時還會挑釁一下。但今天的情況,反常到令人在意……

  總覺得他們在隱瞞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這個時候,一直處於狀況外的牛島若利反應過來,也加入了戰場。

  「天童……。學長,你不能碰那裡。」

  「哦?為什麼?」

  這一問一答,在前面抗壓的及川徹神情一滯,開始瘋狂眼神暗示。

  不會說話就別說啊啊啊!

  但是牛島若利絲毫沒有收到眼神暗示,祭出認真思考的答案:「牛島……學長那裡的肩膀受傷了,你碰到那裡他會痛的。」

  圍觀的眾人內心發出尖銳爆鳴:「……。!!!」

  嗯……。平時大家又不露著肩膀,你怎麼會知道他肩膀受傷了!!

  臥槽,他們三個,關系好亂!!

  眾多微妙而探究的眼神,開始在他們三個之間流連。

  前有探究的眼神,後有虎視眈眈的天童覺,及川徹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這個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但把真相說出去絕對會被當成神經病……

  在這個時候,一道嘹亮又極具威嚴的聲音橫穿整個排球館,強行掃清剛才館內的詭異氛圍:

  「你們瞎站在這裡干什麼?!還不趕緊熱身准備去晨跑!」

  雖然還是二年級,但現在已然成為青葉城西的食物鏈頂端,岩泉一和青葉城西的三年級一同走進球館。

  「是!!我們馬上就准備!」

  看到是岩泉一來了,圍在周邊看熱鬧的吃瓜群眾馬

  上原地立正,猶如見到大將的小兵。

  及川徹松了一口氣。

  轉而他又看向牛島若利,滿肚子牢騷不吐不快。

  但著那張臉,他遲遲說不出一句話,硬生生把所有吐槽都壓了下去。

  去集合前,及川徹只得低聲地囑咐一句:「不要和別人說關於我們之間的事,不管是什麼,一點都不要說!」

  牛島若利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

  很快,熱身環節結束,來到晨跑環節。

  集訓的流程比較簡單,在空腹五公裡晨跑後,集合拉伸後去吃早餐,再休息半個小時開始滾動訓練。

  牛島若利不用參加本次晨跑,直接等在原地記錄成績。

  因為青葉城西沒有經理,所以青葉城西隊員的成績也要一並記錄。

  瀝青的細渣反射著日光,柏油道路猶如拉直的黑直長發,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隨著一聲哨響,眾人向前跑去,瞬間消失在視野範圍中。

  牛島若利倒是不擔心望月佑子。

  畢竟那次在街上追不良的時候,他們追過去的一群人都攆不上她的腳後跟。

  就是自己每天都要晨跑的習慣被打斷,可能需要晚上單獨找個時間出來補上。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身旁湊過來幾個瘦瘦小小的身影,不屬於這裡的女聲在耳側響起:

  「那個……請問青葉城西的排球部是在這裡集訓嗎?」

  牛島若利側目,與對方的視線相交。

  身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幾個女孩子,手裡都提著精心裝點的紙袋,惴惴不安地看著他。

  見到他看過來,那幾個女生的眼神開始閃躲,耳尖上冒出可疑的紅暈。

  在別人眼中,穿著運動隊服的少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樹下,細碎的鎏光落在她鼻梁上。

  黑而濃密的睫毛垂下,藍色雙眼盯著地面,好像被她注視過的地方就要被如海般的藍色幽光籠罩。

  腰背筆直,皮膚白皙,猶如在盛陽下隨風微微搖曳的白椿花。

  「是在這裡。」

  想了想這不違背及川徹說的話,牛島若利言簡意賅地回復道。

  「那太好了!這個能不能拜托你交給及川同學?」

  女生們瞬間漲紅了臉頰,攥緊紙袋的指骨發白。

  「你放心,我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我們是及川同學的粉絲,所以想過來送一些慰問品!」

  她們攤開精致可愛的紙袋,裡面堆滿了糖果和精心手作的甜點。

  「我不太能給你們准確的回答,不過你們可以等他過來問問。」

  牛島若利也不清楚青葉城西對此方面有沒有要求,不敢貿然答應。

  「那、那真是太感謝了!」

  聽到牛島不介意她們留在這裡,女生們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

  距離他們出發沒過去多長時間,要等跑完回來還要一段時間。

  牛島若利屬於不會主動找話的悶葫蘆,一行人就安靜地在原地等待。

  「那個同學,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牛島若利回答道:「我叫望月佑子。」

  幾個女生一一報上自己的名字,然後開始了女生之間特有的搭話模式。

  「望月同學,你的皮膚好好,平時是怎麼保養的?」

  此言一出,牛島若利立馬陷入沉思。

  望月擺在房間裡的瓶瓶罐罐根本就看不懂,他也不知道她平時用什麼護膚品。

  不過,之前在科學雜志上看到過,運動有助於排汗促進代謝,有助於提高膚質。

  於是,他無比認真地回答道:「都靠我每天跑十公裡。」

  在場的女生們紛紛陷入沉默。

  什麼神人靠跑步護膚啊……。

  不過很快,她們調整好了表情,面不改色地換了話題:「望月同學是白鳥澤的吧?你知道你們排球部的主將怎麼看待及川同學的?」

  畢竟這兩個人在賽場上互相競爭多年,也算是宮城高中聯賽的排球迷們津津樂道的事情。

  「……。」

  牛島思索了一下,對方提問的是自己的想法,這應該不算是涉及及川隱私的問題。

  「是很厲害的二傳手,但也很可惜沒和他並肩作戰。」

  「這樣啊……。」女生們臉上露出微妙的表情,「能問一下你們主將和及川同學是什麼關系嗎?」

  「這個,及川不讓我說。」

  想到及川徹三申五令的囑托,牛島若利嚴肅地拒絕回答問題。

  「不就是朋友或者宿敵之間的關系嗎?為什麼不能說?」

  突然,有人腦回路打開,發出靈魂質問:「難道他們兩個之間不是這兩個關系?」

  對此,向來慢熱的牛島若利並沒有察覺到話外之音,還在一板一眼地執行及川「萬事不能說」的叮囑。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此地無銀三百地回復道:「及川說這些不能讓別人知道。」

  女生們:「……。」

  突然感覺雖然你什麼都沒說,但你好像什麼都說了。


第31章

  安安靜靜躺在掌心裡的計時表數字在瘋狂上漲。

  在表盤上的首位數字快要漲到2時,腳尖輕盈落地的震地聲響起,矮坡上緩緩升起幾個人影。

  望月佑子跑在最前面,放眼望去,出發時排列整齊的隊列現在已經被分為好幾個梯隊。

  拇指摁下表盤按鈕,發出滴地一聲,短暫卡頓時間後,繼續向後跳動時間。

  ——18分53秒。

  五公裡在二十分鐘內完成,在同齡高中生中來說,已經算是很優越的速度。

  更何況還是和男生相比。

  氣息有一些紊亂,望月佑子湊到牛島身邊瞥了眼時間,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邊站著不認識的人。

  那些女生察覺到她疑惑的目光,主動解釋道:「我們是及川同學的粉絲,特地來給他送慰問品的。」

  語氣是那種女高中生特有的乖巧,但上下打量的眼神卻不知為何非常的曖昧微妙。

  但是沒有太把這個當回事,望月佑子點點頭,開始原地拉伸。

  很快,等在一旁的女生發出一聲驚呼——大部隊趕到了。

  作為縣內預選賽需要打滿五場的常客,球隊對於最基礎的體能要求也不會低。

  所以在跑步用時上,大家的差距也不是很大。

  首當其衝的就是在隊伍裡閃閃發光的花孔雀。

  及川徹一眼就看到等在旁邊的女生,露出以往的招牌微笑:「是來等我的嗎?辛苦你們這麼早過來爬山了∼」

  「是、是的!希望沒有打擾及川同學的訓練!」女生們忙不迭遞上紙袋,「這是我們手作的慰問品!」

  「辛苦了,看起來很美味∼」

  笑眯眯地結果紙袋,及川徹的語氣一如既往友善溫柔。

  ……不過她們那麼微妙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還時不時看牛若那混蛋的身體。

  「及川,食堂去晚了就沒你的飯了哦。」

  對此情況已經見怪不怪,岩泉一徑直路過,漫不經心地提醒一句。

  「我知道了Iwa醬!」

  東西已經送到,女生們很識趣地開口:「那我們就不打擾及川同學了,訓練加油哦。」

  「那回去要注意安全哦。」

  維持一如既往的好好先生人設,及川笑眯眯地向她們擺擺手。

  女生們點點頭,轉身離開,但往回走的步伐卻不由自主地減慢。

  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想,她們豎起耳朵,小心翼翼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那個……牛島,你等會兒打算吃什麼?聽說這裡的拉面味道很棒。」

  「我無所謂,不過你應該得吃她們給你的慰問品吧?」

  指了指及川手裡的紙袋,望月佑子一臉認真地回復。

  剛才余光瞥到袋子裡的東西,基本都是奶油制品。

  以現在這個天氣,如果不趕緊吃掉的話,放到晚上絕對就變質了。

  但是在旁觀者的耳朵裡,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

  還未走遠的女生們內心發出一聲尖叫,瞬間瞳孔地震。

  吃醋吧,這絕對是在吃醋吧  ?!

  沒想到在全縣具有統治力的白鳥澤主將,真的和及川徹有難以言說的隱情……

  「非常不好意思!!我們下次不會再來了!以後也不會送吃的了!」

  女生們突然對著望月佑子九十度鞠躬,大喊完就頭也不回地一溜煙跑下山。

  望月佑子:「……。?」

  自己對她們來不來沒什麼意見啊。

  這些小動靜,全部被走在前面的天童覺盡收眼底。

  伸出食指戳了戳岩泉一,他滿臉八卦:「岩泉同學,你對他們現在的樣子有什麼頭緒嗎?」

  畢竟昨天晚上只有岩泉見到了他們,或許岩泉會知道一些隱情。

  「誰知道。」岩泉一冷哼一聲,「大概昨天一起摔壞腦子了吧。」

  甚至還想說一句,「我有點磕你們倆了」。

  ……

  早飯結束,在休息半個小時後,集訓正式開始。

  因為只有兩個隊,規則也很簡單,按照bo3賽制進行對戰,輸隊魚躍繞場地三圈。

  賽前熱身結束,兩隊隊長上前,用拋硬幣來決定發球權。

  上前的是望月佑子和及川徹,兩個人四目相對。

  圓形硬幣在指尖旋出殘影,及川徹似笑非笑地發問:「字面還是花面?」

  明明還是熟悉的笑容,一樣黏黏糊糊的說話語氣,但察覺到危機感的直覺讓望月佑子打了一個激靈。

  日常笑眯眯的及川收斂平時的情緒,此時此刻,由內而外溢出的是遮天蔽日般的鋒芒和威壓。

  及川徹這樣的神情,望月佑子只在他上球場面對對手的時候看到過。

  ……。這算是把她看成對手了嗎?

  她沉沉吸一口氣:「花面。」

  「那我就是字面咯∼」

  話音落下,硬幣穩穩拋至上空,在空氣中打幾個旋後,被掌心按入手背。

  結果已出,及川徹卻不著急攤開手,而是壓低聲線開口:

  「這裡不是小鬼們的周末躲避球大賽,我絕對不會放水。」

  其實在昨天知道望月佑子決定不請假,替牛島上場的時候,及川徹心中是有一絲同情的。

  即便在外人眼裡看是令人仰望的怪童,但本質上的身體素質還是一個正常的女高中生。

  以白鳥澤將全部寶押在牛島身上的打法,身體素質遠不及牛島的她絕對會被摁在地上摩擦。

  可這樣的想法在昨天熬夜通宵加練和跑步的時候煙消雲散了。

  極強的學習能力和難以超越的耐力和速度,絕對不能小覷。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笑。

  「我早就知道。」

  望月佑子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眼神:「所以我一早就說過,絕對不會讓你們感到輕松。」

  「是嗎?」

  及川反笑道,緩緩攤開掌心,露出安安靜靜地躺在手背上的硬幣。

  ——是花面。發球權歸白鳥澤。

  「我很期待你的左手發球。」

  栗色眸子彎了彎,及川徹攤開手,轉身回到青葉城西半場。

  額頭上的青筋抽了抽,岩泉一飛起就是一腳:「臭手川!磨磨唧唧的,還回回都抽不到球權!」

  「iwa醬,抽硬幣是概率啦,不要那麼較真!」

  眼中全是已經列隊好的隊員,心髒在胸膛裡瘋狂跳動,根本無心關注他們此刻在干什麼。

  哨聲吹響,望月佑子雙手抱球,深深吸了一口氣。

  咚咚、咚咚——

  她按照以往牛島若利的習慣,向地面拍球。

  隨後,黃藍相間的排球拋至上空,短暫地遮蔽了吊頂的燈光。

  助跑、起跳、抬手,練習無數遍的動作爛熟於心。

  掌心正中球面中心,是很成功的跳發。

  球飛速擦過球網,青城的自由人已經預判到落地點,外翻雙臂正面迎上。

  但是——!

  這一球被穩穩托起,經由及川的二傳,只在一瞬便被反扣回去!

  排球猶如一道流星擊至地面,咻地反彈出白線,白鳥澤全員皆是一愣。

  白鳥澤引以為傲的發球……被輕輕松松接起來了?

  哨聲再度響起,裁判手臂指向青葉城西,那邊瞬間爆發出歡呼聲:

  「干得好啊,居然接住那個牛若的發球了!」

  在一片歡呼聲中,青葉城西的自由人訕訕開口:「不是的,和昨天完全不一樣,昨天的發球光是看到就覺得要骨折了,可是今天完全不一樣。」

  「……這一球太輕了。」

  輕到毫不費力就可以保持穩定的一傳。

  輕到這一句話,能重重地壓在所有人心口上。

  曾經以力量制勝的王者,在此刻向他攀登的人露出了裂痕。

  「可別這麼想,昨天他受傷了,可能是沒調整過來發球失誤了。」岩泉一及時叫停,「准備好下一球。」

  哨聲再度響起,球網兩邊的球員開始在場地中來回奔跑。

  岩泉一口中說的「發球失誤」並不是曇花一現。

  無論是扣球、還是發球,完全沒有了昨天的力度。

  為左手重炮量身打造的攻擊模式,在此刻無疑成為了累贅的馬奇諾防線。

  昨天被壓著打的青葉城西現在一轉勢頭,開始全面反撲。

  「牛若這不行了啊。」

  在旁觀的青城球員,不自覺地感嘆道。

  即便他們不是正選,也能感受到實力的巨大差距。

  「確實。」旁邊的隊員接話,「他們隊之前完全不讓他接球,但現在又沒有攻擊力,跟上來湊人數的一樣,反而還要拖後腿。現在他們隊12分,只有1分是他拿的。」

  「聽說是因為昨天受傷了,那以他這個狀態的話,IH的縣內名額就絕對是我們的了。」

  畢竟IH預選賽將近。

  能讓一個人實力下滑到如此地步的傷勢,絕對不是這短短幾天能痊愈的。

  「真好啊,莫名其妙少了一個強敵。」

  話音落下,坐在凳子上的入畑教練咳嗽一聲,強行打斷他們的對話。

  不過很快,又有一球飛入白鳥澤半場,讓所有人忘記了這個小插曲。

  青葉城西下的計分牌再一次被翻動,兩者比分來到12:21。

  此時,尖銳的哨聲穿透整個場館。

  右手指尖抵上左手掌心,鷲匠教練站起身,要求暫停比賽。

  眼中露出銳利的目光,他直奔主題:「若利,你現在怎麼回事?」

  這個疑問不止是他,白鳥澤全員都有一樣的疑問。

  僅僅是一天的時間,之間實力差距就像橫跨一個東非大裂谷。

  「非常抱歉,是我沒有做好身體管理,讓昨天自己受傷影響上場狀態。」

  頂著全場審視的目光,望月佑子垂下眼睛,說出這個無奈的答案。

  這個回答一出,全場陷入沉默。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眼前的集訓是小事,但是能讓實力下滑到如此地步的傷,絕對會影響即將來臨的IH預選賽。

  和已經開始慶祝興奮到極點的青葉城西相反,頭上飄來一片陰雲,陰郁的氣氛籠罩在眾人的頭頂。

  「不過教練,我有信心能贏。」望月佑子毫無征兆地開口,眼神堅定,「只是需要改變以往的進攻模式,如果鷲匠教練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我的想法說給你聽。」

  「說來聽聽。」鷲匠教練眼皮一沓。

  微微俯下身,望月佑子壓低聲音:「很簡單……。」

  在昨天的加練裡,望月佑子就知道身體和多年訓練的差距不可能一晚就能彌補。

  但是排球不是單打獨鬥的圍棋游戲,總會有辦法走到生門。

  所以,從昨天到現在下場,她都一直在思考能走向贏局的方法。

  「那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等她說完,鷲匠教練思考半晌,最終點了頭。

  暫停時間結束,尖銳哨聲再度穿透整個場館。

  臨上場時,望月佑子與牛島若利的目光相遇。

  「我絕對不會輸的。」

  應該說,我絕對不會讓你的身體輸的。

  雖然對於牛島來說,現在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蒼白無力,但後續上場會有機會證明給他看。

  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

  沒有一絲停滯,牛島若利的語氣沉靜而篤定:「我一開始就知道。」

  「因為我相信你。」

  透過皮囊,錯位的靈魂此刻視線相交。

  曾經遮天蔽日的白鷲俯首  ,將驕傲心甘情願地交由眼前的少女。

  於是,少女抬手攬上白鷲的脖頸,纖長的手指摩挲著白亮翎毛,雙眸沉如水凝望遠天。

  ——既然現在飛鷹不能展翅,那就由你替我來凌駕一切。


第32章

  暫停的五分鐘結束,比賽重新開始。

  黃藍相間的排球從青城邊飛過網,兩邊隊員再次開始跑動起來。

  很快,在幾輪的攻守之下,比分來到18:24。

  這個比分對於短暫調整過的白鳥澤是個壞消息,只要青城再拿下一分,就可以拿下這一小局。

  而更壞的消息是,這一輪的發球是及川徹。

  在等待發球的時候,青葉城西這邊的隊員頻頻望向望月佑子。

  「哈……。我以為他們喊暫停是能做出什麼調整,結果還是牛若那家伙還是那個樣子嘛。」

  剛才教練突然叫暫停,還讓他們嚇一跳,以為會讓他重新調整成以往的狀態。

  但意料之外地,打過來的每一球輕飄飄的,球隊裡不太會接球的隊員都沒什麼壓力,感覺剛入學的初中生都能隨便接起來。

  「那我們這不是進全國就穩了?!」

  突然,青城隊裡有大聰明發表意見:「會不會他們是故意演給我們看的啊?讓我們放松警惕什麼的……」

  「能演什麼?你沒看到牛若隊友都懵了?」

  岩泉一冷眼掃過去,場上瞬間噤聲。

  哨聲再度響起。

  及川這一球也沒任何懸念,一記完美大力跳發,直接拿下第一局!

  青葉城西這邊對這個消息很開心。

  失去左手炮台的白鳥澤無異於被拔掉指甲、雙腳被鐵鏈緊緊禁錮在岩石上的白鷲。

  除了白鳥澤外,還剩下的對手是……飛不起來的烏野、缺乏穩定進攻能力的伊達工。

  IH縣內預選賽距現在只有一個多星期,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指尖陷進運動水瓶,及川徹冷不丁開口:「剛才的那一球,是牛島去接的。」

  雖然沒接到。

  當時自由人不在場上,那球瞄准的是望月佑子,也沒看到白鳥澤其他隊員想要過來接球。

  「及川學長,這是什麼意思?」

  「嗯?什麼意思?大概就是後面這局我們不會像剛才那麼輕松了。」他聳聳肩,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白鳥澤一側,「對面也是來勢洶洶啊。」

  短暫的休息結束,在開場過後,青葉城西突然明白了及川徹說的是什麼意思。

  來來往往幾球下來,失去王牌的白鳥澤居然比分和青城幾乎持平!

  和剛才松散、能隨意防下進攻的白鳥澤完全不同!

  很快,他們也明白了賽場局勢陡然變化的原因。

  作為典型的強攻隊伍,白鳥澤的進攻基本依賴牛島若利,因此他基本不參與任何接球和攔網。

  一傳、二傳,那些牛島若利都不用擔心,隊友會把一顆具有足夠助跑距離的高球喂到嘴邊。

  隊伍的運轉以牛島若利為核心,一切都為他的進攻服務。

  所以,在「牛島」狀態不佳拿不到分時,整支隊伍顯得無比松散。

  但從他們剛才叫停比賽後,得分速度開始變緩,以及牛島開始接球開始,局勢已經開始發生了變化。

  再一次,白鳥澤另外一名主攻手扣球成功後,青城不得不接受這個難以令人相信的事實:

  ——白鳥澤的王牌,被放棄了。

  比分來到12:15。

  等待發球時,望月佑子和及川徹正好一起轉位到前排。

  兩掌交疊在後腦勺,及川隔著方形球網,突然發問:「剛才暫停你說了什麼?」

  「很簡單,我什麼都沒說,」望月佑子彎了彎眼睛,「無法得分的王牌無法被稱作王牌,所以,讓他們不要管我了。」

  既然曾經為王牌搭建的馬其頓防線起不到任何作用,索性拆掉鋼筋水泥,放棄保護王牌,全力與敵人拼殺就是。

  在昨天連夜加練發球的時候,望月佑子就清晰地知道,短短的一晚上是不可能彌補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可能成為得高球必拿分的王牌。

  左手不是自己的慣用手,昨天練習發球扣球,只是為了不讓別人那麼明顯看出不同之處。

  所以,攔網、接球、救球、一傳,只要能得分,什麼都可以做。

  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眼前逐漸浮現過去的場景。

  清晨五點半的操場、人全部走光一片漆黑又被自己偷偷點亮的排球館、午休時不敢趴下去的課桌。

  她堅信這一切不是徒勞。

  又一次被打進白鳥澤場地的球被穩穩地墊起,如黏在鞋底的口香糖,怎麼掙脫都是沒完沒了。

  「牛若那家伙是轉自由人了嗎?接起球來沒完沒了的!」青城隊員抱怨著墊起球,手臂一片紅,「他們隊真就一球都不給他扣啊?!」

  「他們二傳現在看都不看他一眼,別想再接那種輕飄飄的扣球了!防好他們另外一名主攻手!他要扣球了!」

  剛才被打回去的球即將落入瀨見英太的手中,主攻手在左翼開始助跑——!

  但是,主攻手揮出的手臂擊中了空氣,攔網也防了一個空。

  那一球,在最後一瞬間被傳到了右翼!

  「這樣子打球?那邊根本沒人啊?」

  攔網撲了個空,受到地心引力牽引下落的攔網球員不可置信地看著球傳過去的方向。

  這二傳瘋了吧?!

  可在他們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疾風從耳邊掠過,刮起鬢邊的碎發。

  有人往右翼衝過去了!是誰——?!

  在白鳥澤解放為王牌搭建的防線後,在場的人下意識地將望月佑子邊緣化。

  所有人都以為她不會再扣球了。

  她以極快地速度撲向無人坐鎮的右翼,毫不猶豫地起跳,抬手在最後一刻將球扣了過去。

  依舊是那輕飄飄、像是經驗寶寶的扣球。

  但是它晃晃悠悠地飛過球網,恰好擦過撲救的指尖,慢悠悠地滾出白線。

  全場寂靜。

  嗶——!

  比分24:23,形勢徹底逆轉!

  「喂喂,瀨見,剛才那一球也太冒險了吧?要是沒撲過去,我們就輸了。」天童覺說。

  一想到輸家要魚躍體育館三圈,內心就忍不住發怵。

  「被攔網攔下來也是輸。」瀨見瞥了一眼望月佑子,「我只把球傳到應該傳的地方。」

  「瀨見你居然能說出這麼帥的話!」

  「什麼叫居然?!我平時就那麼遜嗎?!」

  ……。

  望月佑子將目光放在瀨見英太的背影上。

  在及川徹拒絕白鳥澤的邀請後,鷲匠教練一眼相中了在初中聯賽活躍的瀨見英太,特地從別的學校截胡下來。

  出色的技術、冷靜的頭腦、不輸任何人的賽場分析能力。

  但唯一的缺點是,他不會全心全意地為王牌開道,而是根據腦內的分析把球傳給認為正確的人。

  對於現在突然缺失強大進攻力的白鳥澤,他無疑是最適合這場比賽的指揮者。

  現在已經到賽點,只要再贏一分,就能保證有下一局。

  只要再拿下一分。

  在賽點的最後一球拉鋸也是十分焦灼,雙方在接球進攻表現得異常堅韌。

  排球再一次飛過球網,因為這一球白鳥澤一傳不到位,無奈地給了青城一個機會球。

  「注意!!對面一號要扣球了!」

  話音落下,球已開始從最高點下落,位於正後方的及川徹開始助跑起跳。

  耳側不斷響起鞋底在蠟面木板的跑動摩擦聲,望月佑子站在原地未動。

  喊聲、跑動聲,像是被放慢了數十倍,一

  點點、緩慢地從耳中流逝。

  猶如捕獵者窺伺著獵物,她死死地盯著即將達到最高點的及川徹。

  他嘴角難以察覺到的弧度、手肘輕微的偏移,猶如放慢十倍的慢動作一般,落入茶色的瞳孔之中。

  可是——!

  在掌心即將觸擊到球面那一瞬間,及川徹猛地調轉方向,球猶如一道流星飛向前排的岩泉一。

  他立馬朝著空無一人的邊界扣去。

  作為一名出色的二傳,除了他主動地向隊友暗示,在場的所有人,不會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麼。

  但是及川學長。

  從初二剛來宮城的時候,誤打誤撞見到了你一邊抹眼淚一邊練發球的樣子。

  明明那麼難過、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堅持下去?

  抱著這樣的疑問,即便會擠壓學習時間、會干很多吃力不討好的事,我義無反顧地加入了排球部,決定要看著你一路走下去。

  北川的排球部、縣內的高中預選賽,一直都在沉默地注視著你。

  所以,你在球場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我都知道你在想什麼。

  咚——!

  猶如鬼魅一般,望月佑子突然出現在球的落點之上。

  因為突然跑了整個半場,她的步子有些趔趄,在用盡全力墊起球的同時,整個人也飛出球場,狼狽地滑倒在地上,撞翻計分牌才停了下來。

  身後響起哨聲,望月佑子沒有抬頭看比分,感覺前所未有的疲倦猶如潮水湧來。

  明明剛才劇烈跑動了一整場,也沒有感覺特別累。

  此刻,腳步聲傳來,一道黑影落在眼前:「這一局我們贏了。」

  她有氣無力地回復:「但是好像贏得有點遜。」

  「沒關系。」

  那就隨便吧……

  眼前的視野逐漸變得一片灰暗,望月佑子趴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想說。

  既然他這個正主都不在意,她就更不用在意了。

  體內的倦意抵達巔峰,望月佑子開始睜不開眼,感覺有什麼東西逐漸從這個身體抽離。

  ……

  「若利,沒、沒事吧?」

  見到贏球後也一直趴在地上沒動靜,領隊結結巴巴發問。

  本來就受傷影響狀態了,現在又撞上計分牌開始趴在地上不動,再出什麼意外,這IH預選賽直接不打算了!

  「……我沒事。」

  雙手撐在地面,牛島若利站起身,順手扶上突然變得搖搖欲墜的望月佑子。

  「領隊老師,望月身體好像有些不舒服,麻煩您帶她去休息一下。」

  旋即,他與仍在場上的隊友們視線相交,語氣平沉,卻說出了最激動人心的話語——

  「狀態好像回來了。」


第33章

  等到再次有感知的時候,望月佑子身處一灘黑水的正中間。

  頭頂的天空漆黑不可名狀,細密陰暗的雨絲下落,好像帶著令人心情抑郁的詛咒。

  好像聽到有人在哭。

  而且是很悲傷、難過的哭聲。

  她仰起頭,任由雨絲從臉頰滑落,感受著由雨絲傳遞的那份悲傷。

  突然,合掌脆響聲起,淅淅瀝瀝的雨戛然而止。

  「我把你的名字還給你,八狸。」

  聲音溫柔清澈,如陽光下潺潺流動的溪水,溫和寧靜地撫平一切。

  剎那間,陰黑的天空分崩離析,鎏金色的光粒從天而降。

  光粒緩緩飄入體內,帶來殘缺的故事碎片,細碎暖意漸漸流向四肢,意識逐漸開始回籠。

  望月佑子緩緩睜開眼睛。

  蒼白的天花板、擺了一桌的零食、以及正在播放排球賽事的平板。

  「喂!紅色那隊怎麼又被對面拿分了?!」嚼著薯片含含糊糊的大叔音開始抗議,「我要看激烈的對抗比賽!」

  牛島若利很好脾氣地捏起一塊薯片送到貓咪嘴邊:「因為他們的對手是井闥山,井闥山很強。」

  「那我下一口要吃蛋糕。」

  貓咪老師癱在牛島的腿上,像是一灘融化的液體,眯著眼睛享受著投喂服務。

  一人一貓。

  在一起看比賽……?

  「你們這是在?」

  單手撐直了身體,望月佑子揉著酸脹的太陽穴,目光也落在不斷有球員跑動的平板上。

  「你醒來了,今天白天的集訓已經結束了。」牛島若利望向她,「我們在看東京地區的IH預選賽。」

  因為地區的差異,IH地區資格賽時間一般由地區賽事組決定,全國進行的地區預選賽時間各不相同。

  東京地區因為學校眾多,加上有兩個名額,一般舉辦預選賽的時間會比其他地區早上很多。

  而現在直播的預選賽就是井闥山VS音駒。

  現在天色逐漸轉暗,望月佑子企圖繞過睡了快半天的事實,發出疑問:「井闥山我有印像,但是另外一隊……。音駒?」

  身為全國聯賽的常客,牛島若利應該了解的更多。

  但他也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我只關注有可能成為對手的隊伍。」

  擁有諸多高校的東京地區,一共擁有三個晉級名額,但每年能拿到名額的學校一般就那幾個。

  在東京賽區為數不多的兩個名額中,通常是由梟谷和井闥山壟斷兩個名額。

  兩所綜合性豪強學校,一般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相較之下,音駒高中顯得默默無聞。

  屏幕中又一球飛入音駒側場地,井闥山計分數字再加一。

  「看這個樣子,要被2:0抬走了。」

  貓咪老師懶洋洋地打個哈欠,立馬張開血噴大口,連勺子一口吞下喂過來的奶油蛋糕。

  雖然很想吐槽一只貓為什麼也會看排球,但望月佑子還是跟著他們的目光看了下去。

  顯而易見地,音駒的實力不如井闥山,甚至說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也不為過。

  隨著時間流逝,井闥山的記分不斷上漲,分差逐漸擴大,音駒只能在他們進攻的空隙撿到幾分。

  在比分來到9:18時,哨聲響起,音駒突然申請換人。

  鏡頭轉向候場區,五號舉著號碼牌,似乎是察覺到鏡頭,有些懼生地低下頭。

  黑色的及肩發,微微弓起的背部,和周圍人明顯矮上一截的身高。

  在交換號碼牌的時候,被換下的那個人還極其明顯地瞪了五號一眼。

  「被換下去的是他們的二傳。」牛島說,「不太理解他們教練為什麼要突然換下正選。」

  確實,相較於被換下的那位正選二傳,新上場的五號在體格、身高等諸多方面都是弱勢。

  在生死攸關的資格賽,不應該做如此冒險的變動。

  但很快,這個被臨時拉上來的新二傳手就改變了他們的想法。

  在他上場後,居然比分開始不可思議地一點點縮小。

  比分10:18。

  比分14:20。

  再到最後的20:24。

  在屏幕一側的解說語氣激動:「音駒高校臨危受命的五號,初次在賽場亮相的一年級孤爪研磨同學,是否能擔起重任,幫助隊伍拿下至關重要的一局呢?」

  這最關鍵的一球,決定著音駒是否在此處被淘汰。

  成者,將隊伍拖入下一局,敗者,麻溜地打包滾回老家。

  音駒自由人托起飛來的一球,一傳接球有些不穩,但還是將球傳至五號的側前方。

  屏幕兩側的氣氛一度凝滯。

  然後,在現場觀眾眾多視線、直播設備的鏡頭注視之中,匆匆被喊上場的五號,啪嘰一下——

  雙腿超出負荷,居然當眾滑倒了!

  本應該托起的球豎直下落,砸到他的腦袋後,悠悠滾出場地。

  屏幕內外,萬籟俱寂。

  望月佑子、牛島若利、貓咪老師:「……」

  然後默默切出了比賽直播。

  嗯嗯大家都趕緊忘記這件事吧,感覺屏幕裡的五號要碎了。

  此刻,房間的門恰好被推開,爆發出一聲尖銳爆鳴:

  「貓咪老師!!你到底在干什麼啊!!」

  夏目貴志和及川徹推門而入,看到屋內場景,驚慌地拎起享受人類上供的肥貓。

  「我要的酒,我要的酒!」

  被拎起命運的後頸,非但沒有一點反省的意思,貓咪老師反而撲騰著短腿,努力地往及川徹的方向去夠。

  「抱歉啊小貓咪,我們都是未成年人,搞不到酒。」及川徹摸出一罐飲料,「你要不喝點葡萄汁湊合湊合?」

  言語說得很誠懇,但仔細一看,那罐飲料好像是隨手在自動販售機買的。

  貓咪老師憤怒抗議:「我才不管!你們明明說好的是給我去找酒!」

  在莫名其妙換回身體後,夏目貴志突然衝進場館內,點名要找望月佑子。

  後果顯而易見,非兩校學生的他被教練們結結實實地問候了一頓。

  還是及川徹出面,替不擅長說謊的老實人圓了個謊,才讓他們留在這裡。

  剛才不在房間裡,也是及川帶著他去和教練們說明情況。

  「那個妖怪,有個請求想拜托你。」

  強行將罵罵咧咧的貓咪老師物理禁言,夏目貴志將目光投向望月佑子。

  「它想看你跳一支舞。」

  隨後,他緩緩敘述了一個關於狸貓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只被禪師救下的狸貓,為了報恩,決定守護禪師的新生女兒長大。

  它看著那個女孩一點點長大,她繼承了禪師的天賦,還是個小團子的時候跳起舞來就有模有樣。

  所以,狸貓在女孩最需要聲名的時候忍不住幫助了她。

  作為祈雨的白拍子,在前面九十九個巫女都未祈雨成功後,女孩驚為天人的舞蹈成功讓天空降下甘霖。

  但在聲名大噪之後,女孩誤打誤撞地與自小被送往寺廟修行的武將邂逅,開啟悲慘的一生。

  鳥盡弓藏的武將遭受異母兄弟忌憚,自盡而死,與武將結為夫妻的女孩因此郁郁而終。

  心懷愧疚的妖怪離開鐮倉,只身扎進了一片山林避世,直到這片山林走進一個與故人容貌相似的女孩。

  故事大概講完,夏目深吸一口氣:「答不答應,全看你的意願。」

  狸貓這幾天惹出的麻煩太多,他也沒有自信望月會不會答應。

  但望月佑子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有要求的話,直接說就好了,我能做到的都會盡力去做的。」

  「所以,麻煩你告訴它沒有問題,我會努力的。也請夏目同學,幫我說一聲麻煩它擔心了。」

  少女的眼睛揉進細碎的亮光,眼神溫柔而堅定。

  夏目貴志微微愣神。

  仿佛看到了狸貓記憶裡,那雙如壇之浦大海一樣美麗的眼睛。

  旋即,他輕笑道:「我會轉告的。」

  「其實,我還有個問題想問夏目同學。」望月佑子撓撓臉頰,「我最近身邊出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那次誤打誤撞被球砸中,得知莫名其妙的「漫畫設定」後,望月佑子也不是沒有試過找玄學人士解決。

  但無疑都是一無所獲。

  但在來到這場集訓後,居然誤打誤撞地遇到夏目貴志。

  所以,她想問問眼前這個通靈之人知不知道一些別的情況。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確實能看到你周邊的氣場和別人不同。」夏目貴志搖搖頭,「不過這應該對你的身體無害。」

  「呆子!妖力是你這麼用的嗎?!」

  在地上享受及川徹斟「酒」的貓咪老師猛地跳起來,毫不客氣地賞了一記貓貓拳。

  「小姑娘,如果想改變現狀的話,你現在的努力可不夠。」

  旋即,貓咪老師跳到望月佑子身前,漆黑的貓瞳彎了彎,眼神深邃。

  「如果想徹底衝破『祂』的話,不妨試試和你的隊伍一起走到最頂點。」

  和隊伍一起走到最頂點……

  對於排球部來說,最頂點就是全國賽事,就是要在全國賽事裡拔得魁首。

  一改剛才廢柴大叔的語氣,它反問道:「畢竟,自身越重要,才越會被重視,不是嗎?」

  「喂喂喂,我先說好,走到頂點肯定是我們青城。」

  一直在「貓哥你慢點喝」的及川徹抬起頭,語氣不滿。

  牛島若利語氣不解:「可是能到頂點的隊伍只有一支啊。」

  「……呵呵呵。」及川徹氣得手抽抽,「這麼自大小心陰溝翻船!」

  「沒有自大,我說的是事實,及川。」

  二人的視線相交,視線擦出不存在的火花,一場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但空氣中的火藥味因為一聲輕笑戛然而止。

  夏目掩唇輕笑著:「你們三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呢。」

  這一句話,換來了兩個人前所未有的同步,難得一見地意見一致。

  「不是朋友。」兩個人異口同聲反駁,「是敵人。」

  夏目貴志笑而不語。

  「還有,喜歡微笑的溫柔君,我們高二的修學旅行應該是在熊本。」

  及川徹撇撇嘴,抬手指向夏目的眉心:「到時候,作為朋友,一定要把你們本地的攻略推給及川大人哦。」

  「也給我們一份,我們大概率也是在熊本。」牛島若利接話道。

  這話讓夏目貴志愣在原地。

  朋友……

  明明知道自己的不尋常,還願意把自己看成朋友嗎?

  琥珀色的瞳孔顫了顫,夏目貴志垂下睫毛,彎唇回道「我很樂意。」

  ……

  「感謝關照!!」

  為期兩天半的集訓圓滿結束。

  臨走前告別時,望月佑子和及川徹彼此心照不宣地沒說「下次再見」。

  他們都知道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將是在爭奪IH預選賽的單程票上。

  坐在下山顛簸的大巴上,望月佑子腦中還在回響著貓咪老師說的話。

  要一起登上頂點……嗎?

  但激昂的奔赴頂點夢立馬被手機顯示的未讀郵件打回原形。

  在車內一片熱絡的氛圍,望月佑子輕咳一聲,尷尬地開口:

  「那個……學生會剛才發消息過來,說下周舉行的文化祭每個社團都必須參加。」

  說完,她將手機屏幕反轉,證明她說話不假。

  雖然運動社團是處於學校金字塔的頂端,那麼學生會就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真神,所有社團都要屈服在他們腳下。

  排球部的沉默簡直震耳欲聾。

  IH預選賽就在下下禮拜了!誰有心情搞這個!

  天童覺湊近了一些,眼睛瞪大,逐字逐句地讀著郵件裡的內容。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社團間聯合活動」的字眼上,再也移不開。

  「望月,之前有個話劇社社長邀請你去演話劇是吧?」

  腦中閃過一道電流,天童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

  星期一的早上,白鳥澤教學樓的走廊裡。

  現在是下課時間,走廊上學生來來往往,但路過的行人都不約而同地往一處望去,面露驚恐和擔憂。

  「太感謝學長了,很高興你還願意讓我演話劇。」

  在目光聚集之處,望月佑子對之前邀請她的話劇社社長微微鞠躬。

  「哪裡的事情,我們正好缺人,」話劇社社長面色僵硬,「望月同學肯來才是幫了我們大忙,就是……」

  「就是?」

  「排球部的大家,圍在這裡找我有什麼事嗎?」

  被平均身高180+的運動男高團團圍住,話劇社社長已經掛不住體面的笑了。

  這幫人壓迫感超級強的啊!感覺不好好說話就會被拎出去打一頓的!

  望月佑子試探地開口:「那個就是……我們排球部想和話劇社一起聯名文化祭的活動,可以嗎?」

  「這好辦,各位想演什麼角色呢?」話劇社社長幽幽嘆了一口氣,心想這些人不是過來捅婁子的就好。

  而且排球部的部員身形高大,很適合演《平家物語》裡的武將角色。

  嗯……和排球部的聯名還會有意想不到的反差,舞台效果一定很好。

  但回應他的是集體沉默。

  隨後,排球部眾人互相對視一眼,你推推我、我戳戳你,最終推出牛島若利回答問題。

  於是,牛島若利絲毫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同學你好,我們集體都想演樹。」


第34章

  話劇社社長無語凝噎:「……。」

  什麼叫都想演樹啊?!一點排練都不想參加是嗎?

  一想到這裡,心頭就有股無端的情緒在瘋狂蔓延,此刻他也不再懼眼前的巨人森林,直接激情開麥:

  「又不是演白雪公主和小矮人,我們要那麼多樹干什麼?」

  「那讓我們演村民B也可以。」

  「我們話劇社不需要不真心想演話劇的人,你們另找高明吧!」

  越說越生氣,話劇社社長拂袖而去,後面卻有人用手摁住他的肩膀。

  瀨見英太有些羞澀地撓撓臉:「其實,我們排球部都很喜歡樹的,每天室外訓練都是在模仿樹木的光合作用。」

  其實就是在大太陽底下跑步。

  「是的是的,村民B也是我們排球部的靈魂人物,」天童覺搭腔,「每周周末都會去游戲裡祭拜一下。」

  其實就是打游戲時和NPC對話,有時候還會點跳過對話。

  「鬼信你們的話啊?!」話劇社社長甩開手,「這可是一年一次的迎新文化祭,你們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它不覺得羞愧嗎?!整個高中只有三次啊,你們這樣的態度足足浪費了三分之一的高中生活!」

  雖然剛才被這一群大個子嚇得不輕,此刻他的中氣十足,一股教導主任怒斥不良學生的恢弘氣勢。

  此話一出,走廊瞬間噤若寒蟬,排球部的大家也無力反駁。

  實在看不下去的望月佑子出面解釋:「我們並不是不想認真對待文化祭,但是IH預選賽和文化祭撞時間了,不得不拜托學長幫忙。」

  「這些你們和學生會的那些家伙說去啊。」

  面上還掛著溫和得體的笑容,望月佑子在內心瘋狂咆哮,要是能說通那群死板的家伙才不會這麼大費周章。

  「IH對於排球部來說很重要,我們相信學長對於話劇和我們對排球的熱愛一樣,能夠理解我們的苦衷,才厚著臉皮過來拜托你。」

  「如果學長你認可你對話劇社的熱愛,也請聽聽我們的請求。」

  「但就算你說這些,也和我們無關吧?」

  話劇社社長被盯得臉紅,撓著腦袋向別處望去,絲毫沒有看到望月佑子向後面使的眼色。

  然後他就正面撞上排球部的集體眼神。

  只見他們雙手合十,做出拜托拜托的姿勢,眼神清澈又可憐,像是馬上要滴出水、不斷顫抖的蛋花眼。

  雖然隊伍裡面有很多模仿不到位的差等生。

  「別用這種下雨天求收留的小狗眼神看我!」話劇社社長覺得這幫人瘋了,絲毫沒有看到後面望月佑子不經意勾起的嘴角。

  和打聽到消息的一樣,話劇社社長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

  只要誠懇地把自己的苦衷說出,再裝裝可憐,他絕對會動搖。

  果不其然,他的眼神開始閃爍:「也不是不行,但是全演樹實在是太離譜了吧?三四個人就差不多了吧?」

  「話說回來,到底是誰教你們這個眼神的啊?!」

  排球部的大家沒有回話,繼續使用眼神攻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但是你們最起碼得抓幾個人出來演不說話的武將吧!」

  話劇社社長惱得直撓頭,余光瞥到在邊緣眼神努力融入群體的牛島若利。

  雖然他很想像預先說好露出可憐巴巴的眼神,但實際效果和恐嚇沒什麼區別。

  「對!你們經理都演靜御前了,你們有牛若,怎麼不演源義經!?牛若都有了怎麼說也得來個弁慶吧!」

  「別再對我裝可憐,這套對我沒用!」

  最終,在可憐兮兮眼神的攻勢下下,話劇社勉強接受了和排球部的聯名。

  前提條件是最少要勻出三個人來演別的角色,其他人可以演樹和不說話的武將。

  那麼現在,哲學的問題來了。

  哪三個勇士(倒霉鬼)要去演有台詞的角色。

  首先,被推出來的是牛島若利。

  「牛若就應該去演牛若丸。」大家異口同聲。

  白布對此表示反對:「牛島學長需要備戰IH預選賽,作為王牌,不能浪費那麼多時間去演話劇。」

  「那白布你說,誰去演?」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白布頭頂,像是獵鷹在凝視雛鳥。

  「我去。」頂著眾人的目光,白布沉沉呼出一口氣,「我不是正選,備賽任務沒那麼重,演話劇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有了白布的身先士卒,其他有台詞角色由非正選的一年級們全部承擔。

  窗外的梔子花晃了晃,鐘表轉了一輪又一輪,時間向著IH預選賽大步邁去。

  趁著午休的時間,牛島若利獨自一人前往醫務室。

  上次集訓的皮外傷還沒完全恢復,雖然已經不影響比賽狀態,但還是需要確保開賽前萬無一失。

  醫務室離教學樓有一段距離,需要經過活動教室才能到地方。

  現在正值中午,耀日炙烤大地扭曲空氣,曬得萬事萬物都是懶洋洋的。

  但這個時候理應罕有人至的活動教室樓,卻傳出一些微弱的聲響。

  白紗窗簾隨風鼓動飄揚,金色的碎屑透過玻璃灑在地面,落了一地的金箔。

  窗外的梔子花晃了晃,在應該無人的晌午,空空蕩蕩的舞蹈教室裡有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繁雜的動作。

  樹蔭如幻燈片在白皙臉龐上變化,少女瘦瘦的小腿繃得很直,裸露在空氣中的脖頸滲出細密的汗珠。

  一道清風吹來,手機被窗簾刮倒,望月佑子伸手去扶,一眼瞥見站在窗外的牛島若利。

  她停下了動作,有些好奇:「牛島學長,你這個時候怎麼在這裡?」

  「我去醫務室處理一下傷口。」牛島若利回復道。

  「嗯……剛才醫務室的老師有事出去了。」望月佑子摁滅手機,「不過沒關系,醫務室沒鎖,我來幫忙吧。」

  牛島若利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下意識地錯開了視線:「不用了,我等放學了再過來。」

  「這個天這麼熱,不好好換藥可是會化膿的!」望月佑子化身成伶牙俐齒的小動物,「牛島學長,你不想因為這麼點小事就影響比賽吧?」

  「那……好吧。」牛島若利自知嘴笨,說不過她。

  整個活動樓靜悄悄的,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地響起。

  牛島開口打破沉默:「你在練習話劇嗎?」

  但剛說完這句話,他就開始後悔,像是在問一個吃飯的人在干什麼,總有一種沒話找話的感覺。

  「是啊。我演的那段是靜御前和源義經初遇那段啦,台詞不多,但是需要跳白拍子的舞。」

  望月佑子現在很開心,身體裡像是裝了一個彈簧,說話的時候束起的高馬尾跟著一晃一晃。

  「話劇社社長人很好,知道我們要備賽安排的都是台詞不多的場景,所以我不能辜負他的心意,而且也要顧及到那只闖禍的狸貓的心情。」

  推開醫務室的門,淡淡的消毒水味迎面撲來,望月佑子彎著腰到處找藥。

  牛島若利乖乖地坐在病號專屬席位,看著那個背影來回搗鼓,思緒卻越飄越遠。

  密閉的空間。

  整個樓都可以說沒有其他人。

  這裡只有他們兩個,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人知道。

  或許是屋外的太陽太過燥熱,亦或是醫務室的空調沒開,牛島若利感覺自己耳尖前所未有地開始發燙。

  「久等了,傷口在哪裡?」

  身側的座位一陷,望月佑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身邊。

  牛島若利垂下眼睛:「……」

  隨後,默默拉起袖子,露出貼滿創口貼的手臂。

  從山坡上摔下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護著上面的兩個人,受得傷最重。

  「扯創口貼可能有點痛,我會盡量輕一點的。」

  說著,白皙

  的指尖掃過皮膚表面,像只軟毛小刷子弄得人癢癢的。

  隨後,棉球蘸著酒精,輕輕沾在暗紅色的傷口上。

  因為低著頭,一縷碎發從鬢邊垂下,望月佑子覺得費事,隨手撩了上去。

  白膩的脖頸恰好大片地暴露在牛島的眼前,一同而來的是帶著一些香氣暖烘烘的呼吸,輕輕撩過皮膚,勾起寒毛。

  外面的鳥叫聲、風吹過走廊的呼呼聲,世界上的什麼聲音都開始向後退去,只有面前的這個人存在在眼前。

  牛島若利想起小時候,父母吵架的時候他就會偷偷溜到公園裡蕩秋千,結果一個人掌握不好力度,從秋千上摔倒,蹭得兩只膝蓋都是混著沙子的血。

  然後,之前一直不怎麼搭理他的散養小貓突然走過來,對著他喵喵叫幾聲,開始非常認真地幫忙處理傷口。

  路過的好心貓貓俠在給受傷的大白鷲舔傷口。

  平時看起來很凶殘、很不好惹的大白鷲就這麼呆呆地坐著,突然變成最呆最遲鈍的無害小鳥,隨便對方擺弄。

  束得整齊的馬尾隨著動作,輕輕地晃來晃去。

  就像是那時幫忙的小貓,毛茸茸的腦袋一晃一晃,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

  垂落在身側的手蜷縮了一下,牛島若利意識到自己剛才想要做什麼,沉默克制地縮了回去。

  但是越抑制什麼,越是壓抑不住,胸口中有什麼東西激烈地翻湧著,視線也忍不住落在對方身上。

  修長細膩的脖頸,泛著淡淡粉色的耳尖,還能看到上面細小的絨毛。

  突然意識到這是僭越,牛島若利默默地把視線落到別處,卻對上對方特意飄過來的視線。

  「牛島學長,請不要看別的地方發呆。」望月佑子歪著頭,語氣有點小幽怨,「請看著傷口,我怕哪裡沒有處理到位。」

  「我會盡力快一些的,所以請再忍耐一下。」她以為是酒精刺激傷口的原因。

  實際上,酒精掃過的疼痛近乎於無,忍耐的根本就不是這個。

  最後,無處安放的視線放在了她的睫毛上,睫毛濃而密,像一把小扇子,一根一根數過去,也算熬過這段時間。

  過了五分鐘後,心滿意足地拍拍手,望月佑子叉著腰欣賞自己完美的作品。

  猝不及防地,牛島若利開口:「望月。」

  「牛島學長,怎麼了?」

  剛才清晰地、想說出口的話,突然變成一團漿糊黏在咽喉,怎麼都說不出口,甚至組織成語言都很困難。

  「沒什麼,社團活動見。」最後,牛島只能憋出這麼一句話。

  望月佑子笑著向他告別:「好,下午見。」


第35章

  文化祭,一個經常出現在動漫電影裡的特殊活動。

  而在這一天,平時對外封閉的學校會開放門禁,校外人員可以自行參觀校內活動。

  作為東北地區的豪門校,對於校園活動的經費向來不吝嗇,舉辦規模是空前的豪華。

  這也吸引了周圍的校外人員進來參觀。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已經通過試訓的五色工表情很興奮。

  「我們排球部的學長,聽說今天要去演話劇!肯定超級帥的!」

  不存在的小狗尾巴晃來晃去,他左看看右看看,已經不自覺地改了稱呼。

  「那個……工,他們要演什麼啊?」跟在他身後的同學撓撓臉,「如果是《綠野仙蹤》或者《桃太郎》的話劇話,我們不是很感興趣呢。」

  畢竟這種話劇從小到大都看夠了,今天機會難得,還不如去逛逛別的地方。

  「才不是這種爛大街的劇!」五色工義正嚴辭反駁,滿臉憧憬,「他們要演《平家物語》,裡面超多炫酷角色,肯定帥爆了!」

  以白鳥澤豐厚的社團活動資金,絕對服裝道具都很精良,難以想像演出效果有多贊了!

  「確實……打排球的身高很適合演裡面的武將或者貴族。」

  「而且,你們都知道的吧?牛島若利前輩,全國前五的主攻手,他今天也要去!他肯定演的是牛若丸那樣的炫酷角色。」

  「那我們肯定要去看看牛島前輩!」

  和五色同行的都是排球部的朋友,每個人對於這個從初一開始統治全縣的「怪童」都無比憧憬。

  能近距離接觸偶像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很快,一行人興衝衝地衝去學校禮堂,搶了最前排的位置等待開場。

  因為聽說這次話劇是和排球部聯名,加上題材改編難度高,陸陸續續過來參觀的學生很快就坐滿全場。

  會場大門關上,燈光驟然熄滅,低沉富有歷史感的旁白響起。

  在萬眾期待的氛圍下,聚光燈亮起,紅色的幕布緩緩揭開。

  話劇《平家物語》正式開演。

  五色工坐在台下,嘴角咧得幾乎成一個標准的V字,眼睛裡閃著亮晶晶的星星,打算一點關於排球部的細節都不放過。

  但在開場十五分鐘後,他開始發現此場話劇的不對勁之處。

  身邊的人用手肘戳戳他的胳膊,小聲問:「工,哪個是你的學長啊?」

  聚光燈跟隨著演員的步伐移動,台詞清晰地回蕩在學校禮堂的每一處。

  但這裡沒一個是排球部的人。

  「我們也沒看到牛島前輩啊,他在哪裡?」

  「我也不太清楚,等我問一下排球部的前輩。」

  五色工面露難色,默默地掏出手機,找到望月佑子的對話框,試探地發問。

  「望月前輩,排球部的前輩們什麼時候上場?」

  手機屏幕一震,望月佑子秒回:「下一幕就到他們上場了,做好心理准備。」

  年幼的五色工以為「做好心理准備」是做好被驚艷到的准備。

  好!他已經做好為前輩們應援的准備了!

  周身燃起火焰,五色工鬥志滿滿,現在舞台上的聲音已經一點都聽不到了。

  很快,下一幕到來,旁白的聲音響起——

  「因為其父源義朝戰敗,牛若丸與母親被平家俘獲,在七歲時被送入寺廟。少年牛若丸時常遭受寺廟周圍的惡霸欺負。」

  在台下五色工心髒激動得砰砰直跳。

  牛若丸——牛若——牛島若利前輩要登場了啊!

  在他期待的眼神下,紅色幕布緩緩揭開,聚光燈照亮空氣中撲簌的灰塵,一個側影站在光圈正中。

  少年身形瘦削,脊背卻挺得筆直,眼神倔強倨傲凝視前方。

  飾演牛若丸的白布賢二郎堂堂登場!

  和期待中的不符,五色工瞳孔地震,但很快就哄好了自己。

  白布前輩的身形瘦削,比較適合演少年時期的牛若丸,牛島前輩那個體格,肯定是演武將時期的牛若丸!

  但下一秒,五色工的夢想破碎——

  幕布完全拉開,一棵樹、一顆高大的樹,緩緩地平移到舞台後面。

  坐在前排的五色工與牛島樹四目相對。

  不僅如此,在牛島後面,排球部幾位正選前輩也套著樹木套裝,猶如螃蟹一樣,緩慢詭異地站滿整個舞台後排。

  一群高大的樹,站在舞台後面,與台下的觀眾大眼瞪小眼。

  還沒等他從這巨大的震撼中反應過來,飾演惡霸B的天童覺堂堂登場!

  他身後跟著剩下的排球部成員,語氣趾高氣揚:「這不是一直看我們不爽的小和尚嘛!」

  話不多說,惡霸團體擼起袖子和白布在台上扭打起來,場面一度混亂。

  「這是你們排球部前輩要演的炫酷角色?」同行的伙伴滿臉震撼,「怎麼看都是排球部內部大戰啊?」

  誰去管管可憐的牛若丸,這是霸凌吧,這絕對是霸凌吧?!他快要被排球部的前輩們欺負死了!!

  五色工蒼白無力地解釋著:「他們……後面好像還有別的劇情,這個就是開胃

  小菜。」

  這一幕劇情結束,學校禮堂驟然恢復光亮,旁白聲音再度響起:

  「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同學們可以自由活動,演出將在十五分鐘後開始。」

  「這麼感覺還是出去逛逛比較好,感覺他們演的角色都挺無聊誒。」

  同行同學掃視一圈,出聲抱怨。

  聽到自己前輩被說,五色工立馬梗著脖子反駁:「不會無聊!我學姐超級漂亮的,她要演靜御前,要在台上跳舞的!」

  「再等等!他們絕對會有精彩的表演的!」

  但在前台舌戰群儒的五色工,不知道此時的表演後台此時此刻正在經歷一場風暴——

  戲服丟了一地,望月佑子站在一片狼藉的後台中央,默默盯著躺在椅子上捂肚子的話劇社社長。

  猶如在靈堂祭拜,排球部眾人把他圍了個圈,紛紛向下凝視著。

  「我們真蠢,真的。」

  話劇社社長面色蒼白,躺在椅子上又默默抹了一把眼淚。

  天童覺趕緊糾正他錯誤的想法:「不不不,你現在應該趕緊去醫務室,什麼都比命重要啊。」

  話劇社社長依舊沉浸在悲情的氛圍中,眼角又落一滴淚:「我就不該拿那個果汁來給大家喝。」

  最近天氣炎熱,為了犒勞在台上認真表演的社員們,話劇社社長自掏腰包在校外買了好幾桶鮮榨果汁。

  或許是因為天氣炎熱食物變質,或許是奸商欺負學生,總而言之,喝下果汁的人原地升天,竄進廁所裡根本出不來。

  剛才突然而來的中場休息,也是因為演員們集體爆發腹瀉,不得不立馬暫停。

  因為排球部最近飲食需要控糖,沒有喝下劇毒果汁,僥幸逃過一劫。

  現在,除了一個以頑強意志強撐的話劇社社長外,只剩下排球部全員還能正常活動。

  「學長,要不終止演出吧,現在演出也不能正常進行了。」望月佑子開口道。

  「不,絕不能中止演出!!」話劇社社長目光含淚,「我們為了這場話劇准備了多久,又有多少人為了它齊聚於此,絕不能讓大家失望,絕不能白費大家的努力!」

  是的,前台的觀眾還在來來回回走動,還在期待著後續的演出。

  這份心情絕對不能被辜負!

  「所以……拜托你們了!把這場話劇演完!」

  手顫顫巍巍地伸向空中,話劇社社長氣若游絲,猶如一個將死之人在委托遺願。

  此情此景,排球部全員沒誰忍心出口拒絕。

  是他好心地收留排球部,能讓他們最大程度專心備賽IH。而且……當著一個藝術家的面,摧毀他的作品,太過殘忍。

  可是,他們除了自己的角色外,一點台本都沒看,也沒人敢出口答應。

  一片沉默之中,牛島若利突然向前一步,握住了話劇社社長懸在空中的手。

  「我們明白了,排球部會盡力完成你的願望的。」

  他的聲音堅定而沉穩,眼神中透露著勢在必得的堅定。

  「我們不會忘記你的恩情,所以絕對會讓這場演出,完美地呈現在觀眾的眼前的。」

  這一句話也點燃已經開始默哀的排球部全員。

  是啊!人家都願意收留我們,盡量讓所有人專心備賽。這個時候不知恩圖報,還算什麼男子漢?!

  眾人異口同聲:「請放心!我們絕對會完成這場演出的!」

  話劇社社長對上他們的目光,含笑閉眼,再也沒了聲息。

  相信你們,沉穩靠譜的排球部,請把史無前例的作品展示給大家吧!


第36章

  二十分鐘後,中場休息結束。

  場館內再次陷入一片漆黑,天童覺念旁白的聲音在整個場館回響。

  「牛若丸在寺廟成長,偶然知曉了自己的身世,想以源義經的身份投奔源氏,卻突然遭遇了神秘人的追殺,而在這個時候——」

  雪白的聚光燈亮起,舞台上出現一個清麗纖細的身影。

  燈光照亮簌簌下落的塵埃,猶如閃著光的粒子,落在平安時期的巫女服上。

  雪白扇子展開的同時,望月佑子緩緩睜開雙眼,不著痕跡地掃了一圈台下。

  很好,沒有人看出異常。

  因為演員銳減的原因,他們臨時把劇本改成演繹源義經的一生。這樣能最大程度的保證完成度,讓整場演出完美謝幕。

  絕對不能辜負話劇社社長的遺志!

  音樂聲起。

  穿著繁重的禮服,纖細的腰肢在層層腰封裹挾下不堪一握。黑而濃密的長發束起,線條優美的頸肩若隱若現,白淨臉龐上的精致五官襯得她更加溫婉清麗。

  伴隨著音樂鼓點,望月佑子邁出了第一步。

  少女猶如踏著陽光而來,輕掃過去的眼波宛轉,令人移不開目光。

  像是春日降臨的第一縷陽光,是從春神柔和指尖落入人間的露水,帶來溫暖而又堅定的力量。

  那個時候浮現在腦中的碎片、這段時間沒日沒夜的練習,一點點地構成了一幅完美的拼圖。

  時隔千年的長河,她一點點地撥開迷霧,還原著那位悲情美人的舞步。

  全場一片寂靜。

  台下的五色工激動地搖了搖同伴的手臂:「你看!我沒說錯吧?!台上的是我學姐,人超級漂亮的!」

  「嗯……確實呢。」同伴的視線難以從台上移開,「真的很漂亮。」

  這一幕演的是靜御前和源義經初見的場景。

  被追捕的源義經誤打誤撞地碰見晨間起舞的少女,被她拋來的肩衣所救。

  在這段舞步結束後,追殺的惡人與源義經就要出場了。

  幾雙眼睛湊在幕布扒開的一條小縫後面,台上的光景悉數倒映在瞳孔中。

  「表演很成功,下面的觀眾眼睛都移不開了。」天童覺嘴角微微揚起,拍了拍白布的肩膀,「後面就要看你的了,源義經同學。」

  「……」白布側眸,將目光落在身側的牛島若利身上。

  舞台上的燈光棕綠色瞳孔中閃爍,緊緊跟隨著台上的身影,一樣地移不開目光。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開始解開戲服衣帶:「牛島學長,下一場你上台吧。」

  「誒誒,為什麼?」天童覺歪歪頭。

  白布一邊脫戲服,一邊開口解釋:「後面幾場戲的台詞不多,我之前看過全部的台本、參加過排練,對別的角色也有印像,我去演別的角色出現差池的概率更小。」

  話音落下的同時,黑色布料從纖長的指尖滑落,白布抬眼,神情堅定。

  「後面就拜托你了,牛島學長。」

  ……

  配樂步入尾聲,一舞即將結束。

  這時,一道極其不和諧的聲音響起,使優美的音樂戛然而止。

  扮演負責追殺武士的瀨見閃亮登場:「看到那小子往這邊跑了!」

  停下所有的動作,望月佑子站直身體,握住肩衣的指骨微微發白。

  接下來的戲份很簡單,只要把肩衣拋到登場的源義經身上,等前來追殺的武士們離開後,再深情對視一會兒就完事了。

  只要這一幕完成,就可以趁著布設道具的空隙,再休整一段時間。

  望月佑子扯下肩衣,側身回望,准備往商量好的站位拋去。

  但很快,她扭過頭,與在台上的瀨見面面相覷。

  人呢?怎麼沒人上來?!

  與此同時,後台也是急得團團轉。

  「白布,你們還沒好嗎?」天童覺正透過幕布的縫隙觀察前台,「瀨見已經原地踏步出殘影了!」

  「請再等一下,天童學長。」白布擰眉,額角已經滴下汗液。

  這件事對於牛島學長有些難以啟齒,他說不出口。

  胸卡住拉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偏偏這個樹的戲服質量很好,硬扯都扯不開!

  可是和服已經穿了下半身,現在脫下來再換也來不及了!

  天童覺過來,也用力扯了扯卡住的拉鏈。

  但卡住的拉鏈依舊紋絲不動。

  在短暫的猶豫後,天童覺上手搗鼓了一下,旋即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若利,為了話劇社社長的遺願,我們只能這樣了。」

  「我明白。」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萬眾矚目的牛若丸終於登場——

  已經在台上踏步小跑一圈的瀨見直接一口噴了出來。

  准備拋衣服的望月佑子回頭一看,當場石化在原地。

  聚光燈之下,只見牛島若利下身穿著和服下擺,上身卻還是演樹的玩偶服。

  類人型的半棵樹堂堂登場!

  牛島若利與瀨見對視一眼,然後按照台本,往望月佑子的方向跑去。

  因為跑動,頭頂的樹葉還跟著動作幅度,一晃一晃。

  場下一片噓聲,沉浸在這場變故的震撼之中。

  「工,你的學長超逗啊!怎麼穿衣服穿一半就上來了?這是牛若樹吧?」

  五色工擺擺手,表示不認識台上的陌生男子:「這不是我學長,我不認識他。」

  「胡扯,你剛才還和我炫耀來著,他還穿著剛才演樹的衣服。」同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五色工捂住臉:「再說是你的。」

  透過指尖張開的縫隙,他隱隱看見台上的人似乎無視了半樹造型,強行把劇情繼續演了下去。

  那本應把蓋住上半身的肩衣,也因為樹木的玩偶服,變成疑似晾在陽台但被風吹落,掛在樹枝上的床單。

  他們有勇氣演下去,他自己都沒勇氣看下去。

  「我去一趟洗手間。」

  五色工面色一沉,忽視了同伴的勸回聲,向著場外走去。

  但他剛走出學校禮堂,就與排球部的前輩們四目相對。

  洗手間和舞台後台距離很近,在這裡遇到也很正常。

  經歷剛才的「舞台事故」,五色工表情復雜,努力調整出一個討喜的後輩應該有的表情。

  憧憬的前輩們墜落神壇,他兩眼一黑,根本看不清排球部的未來。

  可還沒等他做好表情管理。

  排球部的前輩衝著後台大喊:「天童快來,我們抓到人了!!」

  話音落下,兩道黑影從後台竄出,像是吃小孩的怪物,業務非常熟練地一前一後把五色工抬進後台。

  「你們要干什麼啊?!」五色工驚恐地扭動,但是無異於蜉蝣撼樹,根本動彈不得。

  下一秒,他變對上向下的目光。

  天童覺眯著眼笑道:「工,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們現在缺人,能不能來幫我們一起完成這場偉大的節目呢?」

  「我才不要!不要和你們一起丟人!」五色工大聲抗議,「我還沒進學校,不想在正式入學前就當著全校的面丟人現眼!」

  在試訓的時候,五色工對於這個性格奇奇怪怪的學長也有一定了解。

  這個學長想要做的事,絕對會自作主張完成。

  所以,為了未來高中三年的光輝形像,五色工決定不管對方怎麼威逼利誘,他都誓死不從。

  可出乎意料的是,天童覺輕輕嘆了口氣,抬手示意把他放下。

  「確實呢,這件事情是不能強求的,畢竟也不是一般人能力挽狂瀾的。」天童覺自說自話,對著五色工直搖頭嘆息。

  「果然能力挽狂瀾只有我們白鳥澤的王牌能做到啊,沒事的,工,若利略施小計就能完美解決。」

  王牌、王牌。

  這兩個字刺到了五色工內心最敏感的地方。

  剛才被澆滅的火焰,此刻又在五色工的眼中開始熊熊燃燒。

  見著對方已經被調起情緒,天童覺又添了一把火:「都說見微知著,如果小事都做不到的話,以後也擔當不了大任吧?」

  「天童學長,我要演!作為未來的王牌,怎麼能對排球部的危機見死不救!」

  「很有精氣神啊!真不愧是我們未來的王牌工!」天童覺一邊忽悠,一邊推著五色往裡面走,「下一場我們要演阻止源義經回京的刺客,台詞和動作自由發揮。」

  「天童學長,現在沒時間了。」

  白布賢二郎衝過來,二話不說地給五色工套了一件羽織就往台上推。

  舞台刺眼的光讓他眯起眼睛,視線驟然開朗。

  望月佑子挽著牛島的樹枝手,惴惴不安地看著他。

  他們身側還站著扮演弁慶和護衛的大平獅音和瀨見英太。

  這一幕演的是源義經帶著靜御前一起回京,但一路上遭遇阻撓,在護衛和自己的聰明才智下化解危機,最終順利歸京。

  五色工要演的是阻撓他們的刺客。

  可是——!

  底下的前輩把他推上來太急,一個道具都沒給他啊!

  我?我赤手空拳打四個人?

  再好好思考一下,未來的王牌不會被眼前的困境難倒!

  短暫地思考後,五色工別過頭去,心一橫,當著全校人面來了一個助跑起跳。

  沒辦法了,只能表演一個跳發動作,很像在投擲暗器,其他的讓觀眾自行理解吧。

  同樣沒道具的大平獅音尷尬地撓撓臉。

  沒辦法了,只能表演一個墊球動作,很像擋開暗器,觀眾們心裡一定會替我解釋的。

  瀨見英太也是痛苦地扭過頭去。

  沒辦法了,只能表演一個傳球動作,其實這很像把暗器丟走,觀眾一定會明白的。

  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打下來,場面安靜數秒,台下的觀眾們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本來以為話劇社要演一些傷春悲秋的古典文學,沒想到是這樣的!

  排球部這幫人真逗啊!!!

  前來圍觀這場深刻難忘的話劇的人越來越多,整個禮堂逐漸座無虛席,甚至已經有人站在走道上觀看!

  在一通以亂打亂的演繹方式後,整場話劇終於來到尾聲。

  悲情英雄故事的結尾,源義經因為戰功赫赫,而被同父異母的兄長忌憚,慘遭追殺,在逃亡路中,不得不與身懷六甲的靜御前分離。

  但靜御前卻不幸落入敵手,即將面臨生產。

  在妻子的求情下,兄長應允若是女孩,便留自己弟弟的血脈一命。

  但很不幸,生下來的是一個男孩。

  這場戲望月佑子演得很投入。

  要演出母親和自己孩子分離的痛楚,與戀人離別後的無助,以及為後續不畏強權做出鋪墊。

  眼中蓄滿淚水,望月佑子拽緊眼前人的衣角,聲嘶力竭地哀求:「請讓我看看那孩子一眼……」

  然後,一片陰影落在她的臉上,望月佑子當即瞳孔地震。

  作為一個180個月的寶寶,五色工被抬了上來。

  負責抬寶寶腳的瀨見英太再次絕望地別過頭去。

  沒辦法,在後台翻了半天,根本找不到能代替嬰兒的東西,只能出此下策了。

  負責抬寶寶肩膀的天童覺,向五色工使了個眼色。

  讓180個月的寶寶代替新生兒這個點子太超前,你得發出點動靜,表示現在演的是一個嬰兒。

  五色工心領神會。

  他學著嬰兒哭了兩聲,但台下的觀眾似乎沒有聽到,一片沉默。

  無奈之下,五色工牙根一緊,一臉豁出去的表情。

  然後,轉頭對著望月佑子,聲如洪鐘、氣勢軒昂喊道:「媽媽,我出生了!」

  場下掌聲雷動!

  望月佑子:「……」

  負責演兄長的白布:「……」

  隨後,他眉頭一皺,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緒,冷聲開口:

  「殺掉。」

  ……

  這場話劇最終完美謝幕。

  雖然臨時改了劇本,但是底下的觀眾似乎並未察覺,大家看得都很開心。

  而排球部也為完成話劇社社長的遺願,集體松了一口氣,心情變得無比順暢。

  這個結局皆大歡喜。

  話劇社社長曾經和他們說過,自己的夢想是台下座無虛席,所有人都能認真地觀賞自己的作品。

  某種意義上,他們完成了話劇社社長的夢想。

  「那我發消息告訴他任務完成了。」牛島若利開口,掏出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大家都湊到牛島若利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發信界面。

  顯示信息正在發送的圓圈轉了兩下,彈出一個紅色感嘆號。

  底下還附著一行灰字:您已被對方拉黑。

  排球部眾人:「……」

  啊,果然被拉黑了。

  在一片哀嚎和討論該怎麼面對話劇社的氛圍中,望月佑子默默退到角落,摸出一直在震動的手機。

  打開屏保  ,來自父母的未接來電提醒占滿整個手機屏幕。

  底下還有一條留言。

  她摁下了接聽,熟悉而陌生的聲音悉數湧入耳道:

  「佑子,最近過得好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爸爸媽媽的工作被調回東京了……」

  「家裡已經聯系了家附近的一所高中,等我們辦好手續,到東京就可以入學了,音駒都立校,你小時候看過裡面的高中生打排球,還記得嗎?」

  「……時隔九年,終於回到東京了,你會開心的吧?」


第37章

  在一片討論應該怎麼向話劇社謝罪的氛圍中,望月佑子已經忘記自己怎麼回到宿舍的了。

  等到她反應過來,眼前只有令人窒息和壓抑的天花板。

  遮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房間內一片漆黑。

  東京,對於她來說是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自從父母升為公司的技術代表後,經常要飛往各地的分公司去指導,小小的她也推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行李箱跟在後面。

  一晃就到了現在。

  陷在枕頭裡的手機震了震,望月佑子劃開屏幕,屏幕的白光使眼睛眯了眯。

  牛島若利在Line上問她:「今天下午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回得很快。

  那邊也是立馬甩過來一條消息:「晚上有和話劇社的慶功宴,你要過來嗎?」

  望月佑子不知道怎麼回復。好像下午接到留言後,自己就一個人默不作聲地溜了回來。

  可偏偏對面還在很溫柔地照顧她的情緒:「如果覺得人多不想來也沒關系,記得好好吃晚飯。」

  這一份溫柔,對於一個將走之人完全沒必要。

  停留在發送鍵上的拇指顫了顫,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摁了下去。

  「抱歉,我去不了了。還有……過幾天我就要轉學去東京,麻煩牛島學長和社團的大家們說一聲,很感謝這段時間大家的照顧。」

  對話框沉默數分鐘。

  隨後,聊天框頂端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打打停停,在幾分鐘漫長的斟酌拉鋸後,他發過來簡短的幾個字:

  「好,一路順風。」

  後面的幾天,望月佑子趁著所有人在戶外訓練的時間,偷偷溜回排球部拿東西和鷲匠教練道別。

  剩下的日子裡,她盡可能躲著排球部的所有人。

  離開宮城的前一個晚上,IH縣內預選賽結束。

  青葉城西以1:2的比分負於白鳥澤,止步縣內第二,白鳥澤成功晉級IH全國賽。

  手機屏幕的圓形光點落入瞳孔,在開始循環第三遍比賽錄像,望月佑子放下了手機。

  臨走前的最後幾個小時,她准備出去走走。

  凌晨的街道空無一人,空氣冰涼又清新。

  望月佑子走到河道旁邊。

  喉嚨感到一陣酸澀,最近擠壓在心中的情緒開始爆發,她突然想把一切喊出來,對著凌晨無人的街道、寂寥的樹木傾訴。

  可還沒等自己喊出來,頭頂上就傳來一句撕心地喊叫——

  「啊啊啊混蛋牛若!!!」

  望月佑子被這一聲嚇得炸毛,抬頭向上望去,果不其然在頭頂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磕磕絆絆發問:「及、及川學長?這個點你出來干什麼?」

  見到有熟人在下面,及川徹立馬抬手捋捋頭發,雙手環胸,語氣拽拽地回復:

  「睡不著,出來跑步。」

  及川徹趴在欄杆上往下看她:「你呢?大晚上不睡覺干什麼?對了,這幾天比賽怎麼都沒看到你?」

  「我要轉學去東京了。」她苦澀地笑道。

  「去東京啊,真好啊,大城市,資源肯定比宮城更好吧。」

  手肘杵在鐵質欄杆上,及川徹低聲重復幾遍,雙眼看向更遠處。

  「突然覺得,我要不也去好好學習吧?現在努力一把,說不定能考個好大學。」

  「什麼意思?」

  「感覺一直在輸,沒什麼意思了。」及川徹狀似滿不在乎地攤手,「你應該也看到了,今天對上白鳥澤青城就像一張紙一樣。」

  這麼多時間裡精心搭建的防線、三年級學長的最後一舞,就如同一張紙一樣,毫不留情地被戳破了。

  甚至沒有一點反擊的余力,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和失意都在這個凌晨爆發。

  望月佑子仰著頭反問他:「及川學長,是覺得放棄排球以後會輕松和快樂,所以現在才這麼想的嗎?」

  「……」及川徹陷入沉默,但卻對上「今天不給個答案,就別想走」的眼神。

  良久,他輕笑一聲,用自嘲的口吻回答:「小佑子,你要知道,沒有那個球探和大學會看一個縣內的種子隊哦。」

  如果想要繼續打排球、進軍職業聯賽,唯二的兩條出路就是被球隊提前邀請,或者是進入大學的校隊。

  大學校隊和高中時期只要填一張的入部申請函不同,沒有打進過全國,別說是被邀請,甚至連體育入試的資格都沒有。

  「那及川學長,你想當別人口中『那個打排球很厲害的愛好者』嗎?還是打算一輩子都不碰排球了?」

  「你打算逃嗎?」

  「你今天的問題怎麼那麼多?」及川徹比了個打住的手勢,「但你說得那樣挺輕松的,不是嗎?」

  這一句話輕飄飄地落下。

  肩膀顫了顫,望月佑子蹲在地上開始哭:「那我現在開始最討厭你了。」

  「你知道北川第一看你不爽的人怎麼說你的嗎?」望月佑子把頭埋在膝蓋上,聲音悶悶的,「萬年老二,及川二,『忍者』及川。」

  連續被插了好幾刀的及川徹大聲抗議:「喂喂喂,你再說我也要開始一邊掉眼淚一邊准備往下跳了!」

  可望月佑子完全不搭理他,繼續自顧自往下說:「你今天突然說你想逃,那你這四年半算什麼?」

  那我又算什麼。

  為什麼會加入排球部?為什麼非要當個吃力不討好的經理。

  在決定加入北川第一排球部之前,望月佑子偷偷地觀察了及川一段時間。

  有看他不爽的人嘲諷打不贏白鳥澤,永遠是萬年老二時,及川會笑眯眯地說「下次一定」。

  雖然語氣輕描淡寫,一點都不在意,但還是偷偷在所有人走後自己一個人加練。

  明明那麼痛苦、那麼疲倦,還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掙扎著、努力地尋找屬於自己的道路。

  和交不到朋友、因為轉學融入不了集體,那就切割和所有人交集的懦弱的自己不同。

  和外貌、和成績無關,及川徹在她眼裡是閃著光的。

  那一道光像是擦亮漆黑海域的流星,短暫而絢麗,讓人想忍不住跟著他的步伐、一直看著他,希望這樣的光芒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瞬。

  「而且就算是一張紙,也可以劃出傷口好吧?還是那種最難愈合、最痛的傷口。」

  大聲嗶嗶完這一通,望月佑子沒有抬頭,繼續自暴自棄蹲著掉眼淚。

  及川徹沒有回應,但是周邊響起掠過草地的沙沙聲。

  腳步由遠及近,最終停在她的面前。

  望月佑子突然感覺雙頰暖暖的,埋在膝蓋裡的臉被輕輕抬了起來。

  淺棕色瞳孔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樣,及川徹用無奈口吻發問:「我們倆是什麼互相舔傷口的小貓咪嗎?」

  「什麼都不是,只有我在罵你。」

  「真是服了你了,」他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自顧自地蹭了蹭頸窩,「別哭了,當我剛才沒說。」

  毛

  茸茸的發絲刷過皮膚發癢,望月佑子想推開他,卻被反手抱進懷裡。

  「去東京加油,有什麼不開心的可以和我說。」

  溫熱的氣息撲撒在裸露的皮膚上,撩得人心發癢,好像感覺對方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然後,就聽到他無比認真地、逐字逐句地說:「以後也請繼續看著我吧,佑子。」

  ……

  漂浮的白雲連接著金華山和富士山,一馬平川的原野直入關東平原。

  東京現在正值雨季。

  鋼筋水泥森林上的天空陰郁,看不見一絲陽光,使人心上無端覆上一層陰霾。

  望月佑子回到了闊別九年,東京的家。

  來到東京沒有想像中的難受和激動,日常生活更趨近於平淡。

  父母依舊是落地就忙得見不到人,打掃家裡、做飯什麼都需要親力親為。

  很快就來到入學當天,這次轉學卡在第一學期的尾巴,在過一段時間就即將迎來暑假。

  望月佑子在家門口的車站等了整整四十分鐘。

  這期間一輛車都沒來。

  有好心的路人看不下去,出言提醒:「今天關東區內大學在舉辦大專院校杯,這條路在管制範圍內,暫時不會來公車了。」

  很好,出現了人生地不熟的第一個Buff,開學必遲到。

  擺在望月佑子面前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走路過去,然後徹徹底底地遲到,在轉學生最重要的第一印像就留下不靠譜、早退的濃墨重彩的一筆。

  第二,去沒被管制的道路打個車,然後晚一點遲到。

  但是,沒有第三個選項就創造第三個選項——

  深吸一口氣,望月佑子點開手機導航,拉緊書包拉鏈。

  現在保持最快速度跑過去,理論上可以在關門前衝進校園。

  一不做二不休,制服鞋被拎在手中,望月佑子向著學校方向衝去。

  制服鞋跑起來影響速度,所以只能光腳跑。

  只要有一點可能,那就要努力去嘗試。

  高樓大廈往她身後退去,迎面吹來的風吹得制服外套鼓起翻飛,不知不覺間和正在馬路上跑步的選手同步了步調。

  突然,吱呀吱呀老舊零件摩擦的聲音跟在身後,車胎濺起泥漿,好像有人騎著自行車跟在她的身後。

  呼嘯的風聲從耳邊掠過,從後而上的那個人帶著歡欣的聲音響起:

  「你喜歡跑步嗎?」

  那一瞬間,聚攏在鋼筋叢林上的陰雲開始湧動,有光透過雲層露出泛白的光芒。

  望月佑子:?

  什麼怪聲音?

  對方見她沒有回答,又大聲地重復了一遍:「你喜歡跑步嗎?」

  「我不打算辦健身卡,請你去問問別人吧。」

  望月佑子不知道這個突然竄出來的陌生男人有什麼企圖,潛意識自動將他打成打算忽悠天真JK的無良銷售。

  但對方似乎沒有聽到她下得逐客令,反而一臉開朗熱情地自說自話:「你是音駒高校的學生吧?我正好要過去那邊一趟,可以順路帶你過去。」

  「請放心,我是這附近的大學生,對於這一片很熟悉,絕、對、不、會、讓、你、遲、到哦。」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黑影猛地竄到了自行車的另一側。

  穿著同樣制服的野生黑色雞冠頭出現,喘著大氣:「小哥,我也是音駒的,馬上遲到了就帶我一程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自行車後座只能坐一個哦。」

  前面蹬車的人速度不減,慢條斯理地回復。

  此話暗示的意思在狂奔的兩位懂得都懂,今天想不遲到的人只有一個。

  兩只手不約而同地摸上自行車後座,望月佑子和黑色雞冠頭四目相對——

  你給我起開啊啊啊啊啊!通往不遲到路上的自行車座是我的!


第38章

  「我最喜歡跑步了!!!」

  兩個人視線相交,在空中具現化出相互對抗的電流,誰都不甘示弱。

  「年輕人們真有活力啊。」前面的駕駛員似乎沒察覺到身後的明爭暗鬥,聲音帶著爽朗笑意,「我叫清瀨灰二,是寬政大學文學院的一年級學生,你們呢?」

  黑尾鐵朗咬著牙加速想往車座上靠:「音駒高中,二年級,黑尾鐵朗。」

  望月佑子立馬抄著無情鐵手扇開罪惡的野生雞冠頭:「我是一年級的,叫望月佑子。」

  「喂喂喂!一年級的不應該禮讓學長嗎?」

  「請學長把尊老愛幼的『愛幼』刻在DNA裡,你沒有被邀請,突然跑出來和後輩搶座位實在是太遜啦。」

  自知理虧的黑尾鐵朗尷尬地咳嗽兩聲:「這樣吧,我們吵來吵去也沒有意義,不如剪刀石頭布來定勝負吧?」

  望月佑子也覺得糾纏不休不是個辦法:「落手無悔,一局定勝負。」

  都是要遲到的倒霉蛋,誰在運氣上輸了也是沒辦法的事。

  3、2、1,兩個人同時松手——

  隨後,陰險的冷光同時從二人的眼中流過,視線鎖定自行車後座。

  ——誰要和你玩剪刀石頭布啊?!

  石頭剪刀布的勝率是百分之五十,而這個的勝率絕對是百分之百!

  幾乎是同時,沒有人伸出手准備剪刀石頭布,兩個人腳尖蹬地,縱身向著近在咫尺的自行車座躍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前面平穩駕駛的自行車突然提速,讓兩個人撲了個空,撞到一起。

  少年好腚力,猶如一顆石子撞上巍然不動的鐵塔,直接把望月佑子創飛出去。

  望月佑子連連退後幾步,撞到路邊的牆上才勉強剎住車。

  之前沒有從來沒有被人撞飛過……眼前這個男人,恐怖如斯。

  黑尾鐵朗踉蹌幾步才站穩:「喂喂喂,不是說好了要剪刀石頭布嗎?」

  「學長你也沒想認真猜拳吧?」

  轉眼間,望月佑子已經做好了起跑的姿勢,抬手拂開黏在臉頰上的碎發。

  兩個人的目光再一次瞄准了那唾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的自行車座上。

  可是。

  在前面悠悠騎行的清瀨灰二停了下來,單腳支起腳踏車:「校門的門禁好像還有幾分鐘就到了哦。」

  為了配合他們倆的速度,清瀨灰二騎車也沒有加速。

  結果,在後面拉鋸戰拉得太久,居然把門禁時間給拉過了!

  黑尾鐵朗不甘心地點開手機,然後一臉死灰閉上眼。

  距離門禁還有四分鐘,以現在這個距離,除非現在立馬飛過去,否則絕對趕不上。

  這個禮拜是以「惡鬼」聞名的學生會會長執勤,被他逮到遲到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縱有千般顧慮,他還是眼睛一閉,不情願地開口:「現在還有一個辦法……」

  為了不在晨會當著全校面念檢討,黑尾鐵朗豁決定出去,把目光落在一臉狀況外的望月佑子面上。

  「此招雖險,但勝算極大。」

  於是,五分鐘後,音駒高中某處圍牆外。

  穿著白色小腿襪腳尖踮在自行車座上,另外一只腿顫顫巍巍地往半蹲下去的肩膀上踩去。

  她還是不太敢往對方的肩膀上踩:「這就是你說的『勝算極大』?」

  「等你翻進去把裡面的石塊丟出來,我固定好自行車再翻進去,這樣就大功告成了。」

  猶如一個任勞任怨的老黃牛,黑尾又往下蹲了一些,方便她踩上自己的肩膀。

  「想想吧,要是被學生會那幫人逮到,可是要當眾處刑的。」黑尾在這方面熟練到令人心疼。

  「……」望月佑子沉默。

  確實如此,沒有什麼比轉學第一天就遲到、還要當著全校人面念檢討更社會性死亡的事情了。

  剛才他們倆借了清瀨灰二的自行車,一路狂蹬到校外圍牆,這要是不敢翻,也算是辜負清瀨灰二對他們的信任。

  深吸一口氣,望月佑子下定決心,往黑尾的肩膀上踩了上去。

  對方的肩膀很寬,站上去很穩。

  為了防止她站不穩掉下去,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骨節分明的大手攥上腳腕,環住腳腕一圈後還剩些空余。

  就在她兩只手夠到圍牆邊緣時,一道驚雷平地響起:「我就知道有人遲到要翻牆!!!」

  望月佑子和黑尾同時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不知何時,帶著臂章的

  音駒學生站在巷口,仔細一看,那鮮紅色的臂章上寫著碩大的「學生會」幾個字。

  黑尾滄桑一笑,載著望月佑子抬腿就跑。

  還保持著站立姿勢的望月佑子:?

  現在兩個人疊在一起就有三米多,這個形態跑起來沒幾步就要摔啊啊啊啊!!

  偏偏底下在跑的那個人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十分信任她的核心能力,發了狠往前衝。

  跑出幾米,望月佑子在高處瑟瑟發抖:「黑尾學長……你別跑了,我害怕。」

  現在有三米多的目高,感覺自己在開高達。

  「不行,得跑。」黑尾把她撈了下來,背在背上,「人已經丟了,現在再被抓到當眾處刑豈不是更虧。」

  高處不勝寒的望月佑子,無語凝噎:「我不想跑了,讓我下去,我願意寫檢討。」

  對此,在身下兢兢業業跑路的黑尾沉默,隨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們彼此是共犯,不能放棄同伴。」

  望月佑子:「……」

  誰和你是同伴……你是想拉個人墊背吧?

  *

  每周一的晨會開始前,學校各個班級都是靜悄悄的,等待著班主任主持晨會。

  但在這個時候,教學樓上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呼:「你們快看操場!!」

  音駒三個年級都在同一個教學樓裡,這一喊聲不小,幾乎整個樓都聽到了。

  趁著晨會還沒開始的空檔,好奇心最旺盛的高中生傾巢而出,將靠操場的玻璃圍得水泄不通。

  遠遠地,就看到幾個小黑點突破校門門禁,在操場上跑來跑去。

  再仔細一看,前面一個人扛著另外一個女生往前跑,屁股後面緊緊跟著帶著紅袖章的學生會。

  在那一馬當先的合體人後面,追剿一路的學生會反而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在場圍觀的學生們一片噓聲,感嘆世界無奇不有。

  「快追上他們!!快點!」

  已經跑得氣喘吁吁的學生會長正欲要追,卻被人從身後摁住了肩膀。

  眼睜睜地看著黑尾他們衝進了教學樓。

  他皺起眉心回頭,心想誰那麼不會看氣氛,卻對上一雙亮晶晶的棕色眼睛。

  對方絲毫沒有一點打斷他們工作的自覺。

  「那個,我是這附近的大學生,來學校找裡面的老師有事情。」清瀨灰二面帶笑容,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對方,「能麻煩你帶我過去一趟嗎?」

  ……

  因為SSR坐騎黑尾的勇闖三關,加上學生會意外地沒有找上門來,望月佑子轉學第一天還算順利。

  按照慣例,自我介紹完後,就是安排座位。

  作為轉校生,望月佑子理所當然被分到了班級裡的唯一空位。

  在課上不好搭話,等到下課,望月佑子第一時間和未來要朝夕相處的同桌打了招呼。

  面對再一次的自我介紹,對方整個人像被嚇到的小貓顫了顫。

  隨後,黑色的及肩發垂下幾縷,對方猶豫著開口:

  「我叫……孤爪研磨。」

  金色的瞳孔掃來視線,完全看清對方樣貌的望月佑子一愣:

  「誒?你是IH預選賽上那個五號?」

  為了給對方留面子,她的話沒說完,其實應該是IH上對井闥山雙腿脫力滑倒,臨時被拎上來的二傳手。

  研磨當即想起社死的回憶:「我……不……」

  可話還沒說完全,一只大掌扶上課桌,強制性打斷他們的對話:

  「望月同學,為什麼會從宮城轉過來呀?」

  好奇轉學生的本班熱心土著前來噓寒問暖!

  因為望月佑子相貌出眾,加上有老師認證的成績優異,好奇的本班土著很快就圍滿整個課桌。

  包括身為同桌的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只想趁著課間的時候偷偷打兩把游戲。

  可是現在他被圍在圈內,也接受著圍觀群眾的目光,只能像一個凝固的雕塑,安安靜靜地陪坐。

  這個情況,別說是打游戲,就連把游戲機摸出來他都不敢。

  就這樣,他度過了有史以來最枯燥的一個上午。

  午休時間,歷經苦難的幼馴染終於在食堂相遇——

  兩個人一臉滄桑,吃飯的時候相顧無言。

  「小黑,你怎麼又要寫檢討?」

  研磨食量很小,吃飯的時候注意力不會完全集中,眼尖地瞥到了黑尾座位旁邊的檢討專用信紙。

  「今天趕上關東大學辦的大專院校杯封路,沒坐上車,跑過來就遲到了。」

  「不是這個。」

  黑尾扛人跑進學校的時候,坐在窗邊的研磨也看了一眼外面。

  扛著的是誰他看不清,但遠遠的一眼就認出來那標志性的雞冠頭。

  聽懂話外之音,黑尾滄桑一笑:「發型太顯眼,被認出來了。」

  「那你呢?看你臉色也不太好。」

  痛苦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孤爪研磨有氣無力地說道:「大家對轉校生的好奇心好麻煩。」

  「而且,她還知道我……據說是看IH預選賽直播的時候記住我了。」

  想到幼馴染的社死往事,黑尾齜個大牙直樂,拍著他的肩膀表示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但很快,黑尾反應過來對話內容的重點:「轉校生?還看排球?男的女的?」

  「是女生。」研磨往嘴裡塞了一口飯,「但是小黑,那件事還是算了吧……」

  「怎麼能算了?絕對不能讓邪惡的貓頭鷹得意忘形!」

  上一次和梟谷集訓的時候,邪惡貓頭鷹的首領得意洋洋地向黑尾炫耀了一番球隊第二位經理。

  順帶嘲笑了一下一個女生都沒有的音駒和尚排球部。

  氣不過的黑尾當場打賭,說下一次集訓絕對會找到一個漂亮的女經理。結果問遍兩個年級,都沒有人願意來當排球部的經理。

  現在,轉學生、女生、還看排球,幾重buff疊滿,無異於一個金瓜。

  「研磨,吃完飯就把她喊出來問問吧!」

  「誒……不好吧。」

  「有什麼嘛!叫出來問問又不會掉塊肉,」黑尾痛心疾首,「而且我下個禮拜要當著全校面檢討已經很慘了,如果還輸給貓頭鷹,豈不是慘上加慘?」

  垂下眼睛沒有回答,研磨避開黑尾的視線,這是他平時心虛的表現。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後面籠住研磨,溫和平淡的女聲從他的身後響起:

  「不用找了,轉學生在這裡。」

  剛才還眉頭緊鎖的黑尾倏地笑出聲。

  手裡也捏著學生會給的檢討信紙,望月佑子滿臉黑線:「長得太顯眼,吃飯的時候被認出來了。」


第39章

  得知事情前因後果的黑尾笑得更猖狂了。

  明明是兩個人的遲到,自己被抓的經歷固然悲傷,但同伴僥幸逃脫更加令人心寒。

  現在看到同伴落馬,仿佛已經被大赦天下,剛才心中的陰雲瞬間煙消雲散。

  左手放在心髒上方,黑尾一臉慈祥:「共犯,歡迎加入全校晨會念檢討的大家庭。」

  「雖然可能只有我們兩個。」

  望月佑子:「……。」

  指節叩擊桌面幾下,打斷黑尾逐漸猖狂的笑聲,望月佑子直接切入正題:「所以?剛才你說想找我有什麼事?」

  「轉校生同學,我們音駒排球部缺一個經理,想問一下你願不願意加入排球部呢?」

  輕輕咳嗽兩聲,黑尾努力壓下聲音中的笑意,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正經一些。

  但眼神還是時不時往她手中的檢討專用信紙瞟。

  「我也不太能確定。」

  望月佑子垂眼,將目光放在鞋尖上,眼前浮現出之前的場景。

  在和青葉城西的集訓結束後,望月佑子也曾打電話給夏目,詢問貓咪老師口中的那個「頂點」究竟是什麼  。

  貓咪老師語氣意味深長,給出的答案模凌兩可——

  「只要達到你覺得『頂點』就好了。」

  目前以她自己的認知,能想像出來的頂點只有成為最強的隊伍,拿下賽事最高的榮譽:

  冠軍。

  可全國的舞台並不會一家獨大,在這個天才只是入場券的地方,衝出黑馬使莊家易手的事情每年都會發生。

  即便強如白鳥澤和井闥山,歷年也沒有連續拿過IH和春高二連冠。

  更何況現在的音駒。

  就在這個上午,熱心的本班土著和她說了一下學校社團的紅黑榜。

  其中社團黑榜赫赫有名的就是排球部,原因是那幾個三年級仗著資歷,把整個排球部整的烏煙瘴氣。

  曾經制霸全國賽區,光是亮亮爪子就讓敵人膽寒的古豪,現在已經變成垂垂老矣,誰都能過來踹一腳卻還色厲內荏的病貓。

  這樣一支球隊,能走到心目中遙不可及的頂點嗎?

  「既然說不確定的話,那就是加入排球部的意願和顧慮都有。」黑尾直接切入問題的七寸,「能和我們說說你的顧慮嗎?」

  一直在安靜吃飯的研磨弱弱開口:「小黑,只有你……不要帶上我。」

  他對於球隊裡有沒有經理不感興趣,甚至還有點想勸勸望月佑子別往火坑裡跳。

  只有黑尾滿臉樂觀,現在那幾個三年級的可是真不把一年級的當人看。

  IH預選賽上因雙腿脫力滑倒的一跤,也讓他結結實實被抱團的三年級被語言問候了一頓。

  但黑尾卻毫不在意:「如果是不確定想加入哪個社團的話,我可以帶你參觀一下學校的社團。」

  「我可是已經把『愛幼』刻進DNA了,那你的『尊老』呢?轉、學、生、同、學?」

  望月佑子:「……」

  作為一個強大的自來熟,黑尾在下午放學成功堵到望月佑子,並自說自話硬拉著她參觀社團一圈。

  首先參觀的是文化社團。

  吊扇在天花板上轉著圈,在不大不小的舞蹈教室內,幾個穿著練舞服的女孩子正對著鏡子矯正自己的舞姿。

  黑尾介紹道:「這個是偶像社,她們是以成為偶像目標建立的社團。」

  「偶像嗎……?」望月佑子跟著重復一遍,總覺得這個設定有點眼熟。

  裡面對著鏡子練舞的女孩子們陡然察覺到屋外的視線,紛紛轉過頭向他們望去。

  其中為首的橘發女孩子一眼看見望月佑子,神情激動地衝出教室,雙手將望月佑子的手圈在掌心。

  「你就是我們翹首以盼的第九人嗎?」她目含淚光。

  「第九人……?」

  「是的,第九人。」橘發女生鄭重點頭,「我們最愛的學校招生人數日漸下降,只有成功成為偶像,為學校吸引人氣,才能拯救我們最愛的學校!」

  「我們等著一天很久了!加入我們,一起拯救最愛的音駒吧!」

  抬手扒拉開要成為偶像的手,黑尾毫不留余力地開始吐槽:「學校很好,每年招生人數都在上升,你們不要抄襲別的設定,詛咒學校馬上要圓寂了啊!」

  他扯著望月佑子火速前往下一個社團。

  下一個社團,超自然社。

  凝視著塗滿不明紅色液體的教室門、一片純黑的窗簾、掛在頂端門框的骷髏,望月佑子不自覺吞了口唾液。

  望月佑子臉色一片慘白,抬腿就走:「這個社團我不太感興趣呢,黑尾學長。」

  「你看都沒看,怎麼知道你不感興趣呢?」黑尾拉住她的手腕。

  「真的不用去了!」望月佑子奮力向前蹬地,絕不願意靠近裡面一步。

  「我們就進去看一眼嘛!」黑尾拽著她的手腕往回走,「進去看看又不會掉塊肉。」

  就是否進去參觀的意見分歧,黑尾和望月佑子在超自然社的門口開啟你來我往的拔河。

  在拔河比賽進行到白熱化階段時,吱呀一聲,被黑色窗簾封死窗戶的門展開一條縫。

  一股涼意襲來,門縫後面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睛,用著輕飄飄的語氣開口道:

  「再吵就詛咒你們。」

  黑尾、望月:「……」

  嗯,確實可以去下一個社團了。

  因為超自然社陰氣逼人的原因,黑尾決定帶望月佑子參觀幾個運動社團,補充一下缺失的陽氣。

  首先來到的是足球社。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黑尾和望月佑子被攔在足球場外面。

  社團負責人一臉歉意,指了指綠茵場被團團圍住的脆弱身影:「我們主將剛從藍O監獄裡被踢出來,大家正在安慰他,可能不太方便參觀。」

  望月佑子對那個脆弱的陌生主將表示哀悼。

  前往下一個社團的路上,她側頭提問:「你輸了比賽會坐在地上哭,讓大家圍成一圈安慰你嗎?」

  「我才不會干這麼遜的事情。」黑尾直接否決。

  隨後,他一臉正氣、非常硬氣地補充道:「我只會回家躲在被子裡偷偷哭。」

  下一個社團是游泳部。

  面對想要參觀的請求,社團負責人一臉意外,很好脾氣地接待了他們。

  走進游泳部內部,波光粼粼的泳池反射的光芒在天花板搖曳,偌大的泳池空無一人。

  還沒來得及發出疑問,泳池角落發出激烈爭吵:「我要游自由泳!!!我只游自由泳!」

  「抱歉啊,我們社員最近FXee中毒,爭著吵著貫徹動漫設定。」社團負責人滿臉歉意,轉頭向吵做一團的人咆哮,「有人來參觀,你們幾個快下水游泳啊!!」

  黑尾和望月佑子同步擺手,表示不必了。

  ——你們先處理好社團內部糾紛吧。

  走出游泳館,望月佑子再次提問:「黑尾學長,你會要求只打小斜線球嗎?」

  「我不會干這麼自我的事情。」黑尾直接否決。

  隨後,他滄桑一笑:「現在打球的第一要務是,不讓研磨累趴在球場上。」

  下一個社團是籃球部。

  和前面兩個社團不同,進入籃球部並沒有被阻攔,甚至走到內部還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不僅是前來參觀訓練賽的觀眾人數眾多,場上打球的球員發色也人山人海的。

  五顏六色的頭發,猶如一道彩虹在場上扭動,仿佛夜間的霓虹燈。

  仔細一看,甚至他們的眼中還閃著和發色一樣的光芒。

  望月佑子疑惑出聲:「那些和頭發一樣的奇異光芒究竟是……?」

  身側響起一聲輕笑。

  在運動番擔任御用解說員的路人觀眾自信閉眼,嘴角微揚:「這是因為球員他們進入zone了,表明現在狀態極佳。」

  「不過全國能進入zone的人屈指可數,我們學校算是撿到寶了,」路人觀眾繼續補充,「這個樣子,說不定能打敗那個『傳奇的時代』啊!」

  望月佑子吐槽無能。

  抄設定都抄錯字了啊!!

  突然,一顆籃球從場內飛出,直奔望月佑子而來!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有人抬手扯開棒球帽帽檐,一顆黃綠色小球拋至上空,撞上一並揮起的網球拍。

  只見那顆網球直面飛來的籃球,但二者質量相差過大,網球的衝量並不足以擊退飛來的籃球。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網球在即將觸碰到籃球的一瞬間,開始高速旋轉,居然產生了螺旋槳狀的黑洞!

  網球球風帶出的那黑洞觸碰到籃球,瞬間讓籃球被四分五裂,橡膠碎片稀稀拉拉地落在望月佑子腳前。

  「打球也要考慮觀眾的感受啊。」

  網球猶如裝了Gps一樣飛回掌心,那位揮動網球的神秘之士深藏功與名,只留了一個瀟灑的背影帥氣退場。

  被網球黑洞削掉一縷頭發的望月佑子:「……」

  嗯嗯,還是走吧,感覺再留要被殺死了呢。

  在前往下一個社團的路上,望月佑子再次發問:「黑尾學長,你會那種旋轉出黑洞的殺人排球嗎?」

  「不會,因為打排球很少死人的。」黑尾斬釘截鐵否定。

  這個時候,他們停在一棟獨立的體育館前,周邊沒有特別的裝飾,看不出到底是什麼社團。

  黑尾上前一步,用力推開有些生鏽的鐵門,金屬摩擦令人牙酸的聲音刺耳,門後的光景展現在眼前:

  「這才是我們排球部啊——!」

  體育館室內正在進行三

  對三訓練,遵守重力規則的排球在網兩側飛來飛去,一切正常到令人落淚。

  就在這個時候。

  因為蠟面地板的汗液還沒來得及處理,啪嘰一下,踩到汗液上的研磨再次滑倒。

  趴在地上的研磨面露尷尬,恰好從下往上對上他們的視線,金色的豎瞳瞬間瞳孔地震。

  望月、黑尾:「……」

  黑尾默默地把門拉上了。

  嗯嗯,別看了,再看他又要碎了。

  *

  關於是否要加入排球部,望月佑子到最後也沒給黑尾一個准確的答案。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參加排球部。

  在夜跑的路上,望月佑子盯著遠處閃爍的霓虹燈,難得地陷入迷茫。

  這裡看不到及川徹,繼續加入排球部也沒太大意義。根據這幾天的情況來看,似乎不加入排球部也沒遭遇到所謂劇情設定的強制修正。

  這次逃掉的話應該沒什麼事吧?

  還沒來得及多想,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望月妹妹?」

  「清瀨學長?」

  「啊,好巧。」清瀨灰二追上來打個招呼,「你晚上也在這附近夜跑嗎?」

  望月佑子點頭:「我家就在這附近,平時就沿著這條路跑。」

  「哈,那真是巧了,我租住的公寓也在這附近,平時也沿著這條路跑。」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配速也放到了可以正常說話的慢跑速度。

  「望月妹妹,是有什麼在糾結的事情嗎?」

  清瀨灰二似乎有著能洞察人心的魔力,一眼就看出她現在異常之處。

  「是……我在猶豫要不要加入學校社團。」

  對於一個大學生來說,這個猶豫的點或許幼稚到發笑,但不知為何,望月佑子面對清瀨灰二時會升起前所未有的信任感。

  「社團嗎?其實可以參加一下,你畢竟轉學過來,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多交一些朋友。」清瀨灰二給出最中肯的回答。

  「但我想要的是和隊伍一起走到頂點。」

  事情前因後果不好說明,望月佑子解釋時,聲音弱了幾分。

  畢竟「頂點」這個詞確實有點中二。

  「頂點嗎……?是什麼社團呢?」

  「是排球部。」

  「什麼?!排球部!」

  聽到關鍵詞的清瀨灰二瞬間眼前一亮,索性步都不跑了,滿臉興奮地盯著她,「那更得參加了啊!」

  「可是我不知道,參加社團是不是無用功……畢竟能到頂點實在是太難了。」

  剛才捕獲到關鍵詞的興奮漸漸消散,清瀨灰二原地站定,輕聲發問:「頂點對於你來說是什麼呢?」

  「是冠軍嗎?可是就算是奧林匹克賽事裡被譽為頂峰的選手,他在的隊伍也沒有百分百站穩冠軍吧?」

  清瀨灰二自顧自說了下去:「因為沒有拿到冠軍,就要否定那些選手曾經、現在、未來不會站在了頂點嗎?」

  「你現在很糾結,沒有干淨利索的放棄這個選擇,實際上已經告訴你答案了。」

  今晚夜空湛藍,沒有一片浮雲,高樓大廈之上,群星璀璨。

  夜風吹起草波,清瀨灰二耳邊碎發晃動,他溫柔地笑道:「去試試吧,不試怎麼能知道呢?」

  *

  第二天下午,梟谷學院。

  這個時間點,排球部剛剛結束社團活動,背對著西沉的太陽,一行人稀稀拉拉地前後走著。

  為首的大貓頭鷹腦中憑空閃過一道電流,突然臨時起意:「好餓,我們去吃烤肉吧!」

  一向慣著木兔光太郎的梟谷成員沒有異議。

  安安靜靜跟在後面的赤葦建議:「上次黑尾學長推薦了一家烤肉店不錯,我們可以去嘗嘗看。」

  「這樣嗎,那我現在發消息去問問他。」木兔摸出手機,翻到和黑尾的對話框,開始打字編輯。

  木兔:「黑尾,急急急,在不在?」

  對話框頂端立馬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中」,木兔手指點擊屏幕,繼續打字。

  木兔:「就是就是,上次你在line上發的那家烤肉店在哪啊?」

  本來還擔心這個點黑尾可能不看手機,但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部活後的烤肉萬歲!

  手機叮地一聲,黑尾的消息姍姍來遲:

  「啊?可惡的木兔,你怎麼知道我們找到美少女經理了?」

  木兔變成豆豆眼,茫然地眨眨眼:「不是……我在問上次那家的烤肉店。」

  黑尾甩來一個羞澀的表情包:「哈哈哈哈,被你知道了怪不好意思的,確實是這樣,我們找到了超級漂亮可愛的經理。」

  「不要太羨慕哦。」

  木兔:「我想問烤肉店……」

  黑尾置若罔聞地繼續發狂笑表情包。

  「木兔學長?問到了嗎?」

  察覺到木兔光太郎表情的不對之處,赤葦輕聲發問。

  眉間皺起小小的川字,打字幅度越來越激烈,木兔看著還在不斷彈出的對話框開始生氣:「不吃了!不吃了!我現在就要回家!」

  赤葦:……?

  這突然又是在整哪出。


第40章

  下午的下課鈴聲響起,山本猛虎一把拎起書包,衝出教室往排球部的方向跑去。

  「我來了——」

  山本猛虎走進排球部的大門,反手帶上門,上手開始脫上衣。

  最近天氣悶熱潮濕,每次訓練完的排球服必須帶回家洗一遍,否則根本沒法穿。

  反正整個排球部沒有異性,索性把門一拉,在體育館裡直接換了反而省事。

  剛把襯衫解到第三顆紐扣時,一陣驚叫平地響起。嚇得正在脫上衣山本猛虎僵在原地。

  一雙藍色的杏眼恰好撞進他的視野,在不遠處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頭發烏黑皮膚白皙的纖瘦身影。

  女、女生?!

  黑尾急匆匆衝過來,押著他往外趕:「都說八百遍了在活動室換了衣服再過來!」

  「不是,黑尾學長,她是誰啊?」山本猛虎被踉踉蹌蹌推出排球館,眼睛還不忘一直往後瞥。

  還沒等黑尾說話,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虎,你又偷懶不去活動室換衣服被罵了!」

  夜久衛輔帶著已經換好球衣的大部隊,姍姍來遲。

  「都說幾遍了,即便是只有我們幾個在,也不能太隨意哦。」

  夜久衛輔抬手挪揄他,指尖卻指到夾在兩個人身後的身影。

  啊?部裡有留長頭發的人嗎?

  「我叫望月佑子,是新來的經理,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微微躬身,望月佑子向大家自我介紹。

  除了黑尾的排球部全員愣在原地。

  當時為了找個經理,黑尾可是尋死覓活地問遍兩個年級,在大批新生入學的時候都沒抓到人。

  結果第一學期馬上結束的節點,居然找到人來了?

  而且還長得超可愛!

  「黑尾學長!!!!」山本猛虎仰天長嘯,抱上黑尾的大腿。

  他頓時老淚縱橫:「我都做好下次集訓還要被梟谷那幫人說『萬年和尚隊』的准備了,沒想到黑尾學長你真的做到了。」

  「黑尾學長,學弟我要追隨你一輩子!!」

  黑尾一臉嫌棄地推開他的臉:「快點去換衣服!!」

  山本猛虎生怕弄疼他的手,趕緊跑去換衣服。

  很快,除了堅持不退部、但日常都在翹活動的三年級外,全員到齊。

  在室外跑步結束後,社團活動開始。

  社團活動進行中,黑尾時刻感嘆挖望月佑子過來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因為望月佑子之前就是經理,社團上的事務基本不需要從頭教起,只需要簡單交代幾句就能很快上手。

  不愧是在豪強校待過的經理,工作能力很強,在哪方面做的都無可挑剔。

  不過,最重大的影響還是另外一個方面——

  在場的男高中生都努力在異性面前好好表現,仿佛自然界散

  發著求偶氣息的雄性,訓練比以前還要賣力很多。

  不得不說,這就是青春啊。

  當然,有一個人除外。

  趁著場間休息,坐在角落裡喝水發呆的孤爪研磨。

  山本猛虎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旁邊,猛吸一口電解質水:「喂!你怎麼還是和之前一樣的狀態!現在應該要更有活力一點啊!」

  「啊……我平時也有在認真訓練的。」

  「不是這個!」山本猛虎糾正他的說法,「就是現在情況和以前不同了,你應該比以前更有干勁和活力啊!」

  「今天和之前……有什麼區別嗎?」研磨很不解。

  「就是,就是那個啊!」山本猛虎豎起大拇指,眼神嚴肅。

  指尖指向的是正在整理數據的望月佑子。

  「我們好不容易有經理,肯定會比以前有很多干勁啊!」

  孤爪研磨眉頭微微皺起。

  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來了個經理就要干勁滿滿。

  對於他來說,現實的生活也可以看成一場沉浸式的VR游戲。

  社團活動是為了升級,隊友是一起打Boss的伙伴卡,打比賽是刷怪通關副本。

  那麼望月佑子就是小黑遭遇隱藏彩蛋,通關任務找來的NPC。

  和玩游戲的時候一樣,研磨會禮貌對待請來的NPC,但除了在NPC那裡領取任務的時候,他不會主動搭話,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

  畢竟游戲有趣的是未知的刺激和砍怪後的成就,沒有誰會把和NPC說話當成通關目標。

  「而且IH預選賽第一輪就被井闥山2:0抬走,實在是太丟臉了!」山本猛虎已經開始盤算復仇計劃,「要用毅力努力訓練,努力提升自己,然後在春高預選賽上一雪前恥!」

  孤爪研磨垂下眼,默默把頭別過去。

  毅力、毅力,又是這個詞,再說就要Ptsd了。

  還有,就算再怎麼說,那幾個三年級還沒引退,以在IH預選賽當著全國丟臉的表現,教練肯定不會再讓自己上場了。

  不明白小黑他們那麼對自己給予厚望干什麼。

  ……

  一天的社團活動結束,望月佑子完成課業後,換上運動服下樓。

  在寫著「望月」姓氏門牌前,清瀨灰二保持著小步頻原地高抬腿,讓自己的身體不要冷下來。

  「抱歉,讓清瀨學長久等了。」望月佑子跑過去,加快動作做熱身准備。

  在昨天夜跑偶然遇到後,清瀨灰二覺得一個女生晚上獨自夜跑不安全,便邀請她加入他的跑步小分隊。

  雖說是跑步小分隊,但只有他們兩個人,清瀨灰二的建議很現實,並且他本人也不是壞人,望月佑子欣然答應。

  「不用在意,我也剛到沒多久。」清瀨灰二一邊保持運動,一邊看著她的發頂,「社團活動怎麼樣?」

  「很不錯,大家人都很好。」

  「有沒有讓你印像深刻的人呢?」清瀨灰二突然問道。

  「嗯……黑尾,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搶車的那個男生,」望月佑子回憶著,「雖然平時看起來伶牙俐齒很不著調,但正經起來意外地很靠譜。」

  清瀨灰二繼續問:「還有呢?」

  權當是對方的關心和等自己熱身有些無聊,望月佑子一一回憶了對排球部眾人的初步印像。

  不過印像深刻也就那幾個,怎麼說都說不出花來。

  突然,清瀨灰二沒由來地問一句:「那個,你們排球部的孤爪研磨同學,你覺得是個什麼樣的人?」

  「清瀨學長認識孤爪同學?」

  「哈哈,我平時也關注排球賽事,今年IH東京預選賽他很讓我印像深刻。」清瀨灰二的解釋合情合理。

  畢竟,IH預選賽上孤爪研磨的那賽點球……某種意義上確實讓人一輩子忘不了。

  「我對他印像不太深刻。」望月佑子努力搜刮著有關信息,「雖然是同桌和同社團的,但他好像不太愛說話,我也沒怎麼和他搭話。」

  之前也有不願意和別人接觸的經歷,望月佑子知道不主動打擾是對對方最好的尊重。

  「不過他好像和黑尾關系很好。」

  說完這些,望月佑子正好熱身完畢,清瀨也沒有再繼續往下問,開啟夜跑之旅。

  第二天早晨,清瀨灰二一如既往在她家樓下等她晨跑。

  因為相處很愉快,兩個人徹徹底底成了跑步搭子,約好早晚一起跑步。

  今天是個好天氣,清晨的天空一片薄藍,鳥群低空掠過河面,多摩川在身側與他們一起奔流。

  半個小時過後,他們抵達多摩川河岸邊,但這裡好像不止只有他們。

  音駒排球部一二年級都在這裡。

  他們似乎也是剛結束訓練,歪歪斜斜躺在草坪上,像在沸水裡煮得軟趴趴的面條。

  「啊,灰二哥和望月。」

  察覺到有人過來,黑尾回頭,很自來熟地打了招呼。

  經理不需要參加晨間訓練,黑尾也就沒通知,但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

  聽到「望月」兩個字,剛才還癱軟成一團的眾人瞬間打了雞血,腰背挺得筆直。

  「喔,黑尾,」清瀨灰二走到他身邊,「今天注意不要遲到哦。」

  黑尾笑著揮揮手:「那次是突發情況,以後不會了。」

  排球部每周都有兩天需要晨起訓練跑步,遲到那天恰好是在排球部的休息日,才不小心睡過頭,然後又運氣極差地趕上賽事封路。

  「我看大家都很精神呢。」清瀨灰二語氣輕快,看起來很開心。

  「是的,早上動一動腦袋很清醒」黑尾維持著剛才的微笑點頭,「就是,灰二哥你……」

  「我?」

  黑尾嘴角抽搐:「捏我的腿有什麼深意嗎?」

  目睹全程的望月佑子:「……」

  剛才清瀨灰二十分自然地走到黑尾身邊,然後蹲下,非常熟練地開始上手捏對方的小腿肌肉。

  「沒有別的意思,檢查一下你的肌肉狀態。」

  蜜色肌肉在他的手中不斷變化形狀,清瀨灰二似乎沒有想松手的意思。

  排球部眾人瞬間噤若寒蟬,立馬向後縮去,恨不得離黑尾有八百米遠。

  清瀨灰二這時突然抬眼,視線透過人群,落在縮在最後面的研磨身上。

  這個場景,像是被老鷹盯著的小貓。

  研磨對於周遭視線很敏感,很快察覺到不對之處,為了避免慘遭蹂//躪,立馬戰術後退,跑得老遠。

  平時恨不得一直在休息的人率先跑路,排球部的眾人紛紛爬起來,開始光速撤退。

  很快,剛才還長滿人的河堤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啊啊,果然是年紀大了,和年輕人處不來。」清瀨拖長語調抱怨著,但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在乎的意思。

  說著,他也准備返程,但望月佑子卻站在原地沒動。

  背對著緩緩上升的太陽,她的臉沒入陰影中,發問道:「清瀨學長邀請我一起跑步是因為排球部嗎?」

  「啊啊,你發現了啊。是我太明顯了嗎?」清瀨灰二伸展了一下雙臂,「不過,我也沒想隱藏的來著。」

  「不,是你的出現太巧合了。」望月佑子道,「而且你這幾天有意無意打探有關排球部部員的事情,這已經超出一個前後輩之間相互關心的程度了吧?」

  沒有什麼彎彎繞繞的解釋,他直接承認了:「是。我接近你不僅僅是你是一個我很喜歡的後輩,也是因為需要了解你們排球部部員的事情。」

  了解?他一個大學田徑愛好者為什麼需要了解高中排球部員?

  望月佑子面色突然變得凝重。

  在一起跑步的這段時間,她發現清瀨灰二時常會盯著男性跑者的雙腿看,該不會是……

  詭計多端

  想要對DK下手的變態大學生吧?!

  「我沒有任何壞心思,這點你放心好了。」清瀨灰二笑著擺擺手,「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和你們排球部貓又教練打的賭。」

  「什麼賭?」

  可清瀨灰二並不打算直接說明,而是慢慢拋出前情提要:「我呢,高中時是一名成績還看得過去的田徑選手,之後因為腿傷退役了。但是,我現在想要參加箱根驛傳,需要組一個隊。」

  望月佑子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箱根驛傳和貓又教練有什麼關聯。

  「想要參加箱根驛傳首先學校社團需要先在關東學生田徑聯盟注冊,寬政大學田徑部的資格在很久以前就被注銷了,現在需要重新注冊。」

  「所以?」

  「資格注冊需要提供社團訓練活動室地址,不在校內的活動室需要由房屋的產權人簽署同意書,而我們現在居住的竹青莊的屋主實際上是貴校的貓又教練。」

  「解釋為什麼屋主是貓又教練太麻煩了,總而言之,我想要參加箱根驛傳必須要貓又教練的同意。」

  他輕笑一聲:「說到這裡,你應該想起來了吧?」

  望月佑子眼睛微微睜大,被拋到腦海邊緣的記憶突然又漂浮了起來。

  她怎麼說總覺得還在哪裡見過清瀨灰二。

  在那天下午,她去教練辦公室去交入部申請書時,無意撞見了貓又教練和一個外校男生的對話。

  茂盛的蘭草盆栽擋住那個人的大半張臉,只能隱約看到輪廓。

  午後濃密金色陽光透過玻璃窗射入室內,讓那個外校男生長而密的睫毛尾部沾上星星點點的橘光。

  褐色瞳孔亮晶晶的,一身墨藍色運動裝的男生斬釘截鐵地說:「這次來打擾您是因為我想要參加箱根驛傳。」

  「具體我聽源一郎說了。參加箱根啊,很有夢想。」貓又教練慢條斯理地,「但源一郎和我那棟公寓都太老了,可能受不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折騰。」

  清瀨灰二聽懂了話外之音:「教練會由我擔任,公寓維護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的。」

  用手拍了拍頭,貓又教練故作為難狀:「我最近幾年可是被壞心眼的年輕人騙慘了呢,對於年輕人們豪情壯志的口頭保障已經免疫了哦。」

  「如果我能做什麼來消除您的顧慮的話,我會盡全力去做。」

  貓又教練雙手交疊,饒有興致地看向他:「啊?是嗎?要訓練出能拿到箱根參賽資格的選手可是很難的。」

  「我能做到的。」清瀨灰二不假思索回復。

  「真是自信啊。」貓又教練笑了起來,「那麼在這之前先證明給我看吧,證明你有能參加箱根驛傳的潛力——」

  那個時候,望月佑子恰好送完資料准備關門出去,而老謀深算的貓咪也在那刻對著有事相求的年輕人露出真面目。

  現實一陣狂風卷起,讓剛走沒多遠的研磨重重的打了個噴嚏,也讓河岸邊佑子束起的高馬尾在風中搖晃。

  玻璃折射出十字型亮光,太陽緩緩從寫字樓背後升起,橘色的暖光傾瀉在大地上。

  清瀨灰二向後退了一步,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之下:「也就是說,在春高開始前這幾個月內——」

  此刻,在佑子回憶中貓又教練說話的嘴型,與面前露出志在必得微笑的清瀨灰二翕動的唇重疊在了一起——

  「讓音駒排球部的新二傳擁有能打滿全場的體力。」


第41章

  「所以,你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接近我?」

  望月佑子有些失落,難得在陌生的環境遇到聊得來的人生前輩,可對方的目的似乎不純。

  「那倒不是。」清瀨灰二直接否認,「那天我只是正好在觀賽大專院校杯,然後看到路過的你在跑步,身體情不自禁地追上去了。」

  「追我干什麼?」

  清瀨灰二回答很真摯:「因為你跑步的姿勢很好看,等反應過來已經在和你搭話了。」

  「當然了,後面接觸也有一定的想法,但也僅限於通過同校生的你,提前了解一下他們的個性。」他補充道。

  望月佑子不解:「為什麼要拐彎抹角地了解他們?貓又教練不是已經放權給你了?」

  「正值青春期的男高中生可是誰都不服氣的年齡,」清瀨灰二嘆氣,「他們一開始絕對不會認可我這個門外漢的,所以需要知己知彼。」

  望月佑子覺得有點奇怪。

  雖然男高中生確實是誰都不服的年齡,但是在階級分明的社團裡,就算是門外漢,只要有貓又教練的認可,不干一些過於離譜的操作,沒有人會不服從他。

  這個男人到底想干些什麼?

  「望月妹妹,你覺得音駒現在缺點和長處是什麼?」

  「缺點是進攻很乏力,缺乏強攻手。」望月佑子不假思索回答,「長處的話,應該是配合和防御。但是現在的話,可能還不太完全呢……」

  從之前IH預選賽和練習賽來看,音駒防御和配合確實很優秀,但一到後期就會變得疲軟。而這一現像的出現似乎有跡可循……

  ——體力不支的二傳手下場。

  看著她恍然大悟的表情,清瀨灰二露出微笑。

  前面彎彎繞繞一大圈,他終於露出狐狸尾巴:「所以,你要不要來和我一起呢?」

  「雖然不能百分百保證,但我有足夠的預感,音駒排球部絕對會煥然一新。」

  「我們大家一起往頂點前進吧,在這個春高。」

  拔掉病貓已經皸裂的指甲、磨銳它已經變鈍的牙齒,雖然痛苦,但絕對會成長為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獵食者。

  將關東地區、乃至全國的球隊玩弄於掌心的獵食者。

  望月佑子被這個男人說服了,成為專業探子,每天刺探排球部眾人的消息。

  而清瀨灰二也沒閑著。

  趁著晨跑路線相同,他幾乎把音駒排球部的腿摸了個遍。以至於後面,排球部的人見到他就退避三舍,再勞累的時候也會氣喘吁吁地爬起來跑走。

  憑借著是黑尾挖過來的獨苗,她很輕松摸清排球部大部分人的個性,只有一個人例外——

  孤爪研磨。

  他對絕大部分事情的態度很平淡,禮貌而疏離,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除了說一些必要的事情外,很難找到機會搭話。

  不過有一點能確定的是,對方是一個游戲宅。

  望月佑子試圖從游戲下手。

  午休的時候,望月佑子一改自己寫作業、他打游戲,兩個人互不干涉的模式,不著痕跡地將視線移到身側。

  黑色及肩發垂下,遮蓋住游戲機大半屏幕,打磨圓潤像鵝卵石的手指有條不紊地敲擊摁鍵。

  透過垂落的發絲縫隙,隱隱能看到游戲機屏幕畫面。研磨操控的游戲小人血條越來越少,滑至血條為零。

  她適時開口:「那個,研磨同學?」

  這一聲音量不大,但似乎對於對方來說猶如平地驚雷,結結實實讓他抖了一下。

  研磨直起上半身,一半眼睛透過發絲看她:「什麼事?」

  游戲機裡的小人緩緩倒地,屏幕陷入一片灰暗,被巨大的紅色「defeat」占據。

  仔細一看,對面的Boss也只剩一絲血量,研磨操控的游戲小人

  剛才被頭發擋住大部分屏幕,她以為已經游戲已經結束,實際上還剩一絲血。

  猶如一個刀尖舞者,研磨在操控絲血角色,和游戲裡的Boss拼殺。

  但好像被她突如其來的搭話打亂了所有步調。

  「抱歉……剛才不是有意害你死掉的。」

  研磨臉上的遺憾還沒有完全消退,但他擺擺手表示沒事,接著低頭重開一把游戲。

  他突然想起來是望月佑子先來搭話,摁下暫停鍵:

  「我摁鍵的聲音吵到你了?」

  望月佑子搖搖頭。

  「……」

  研磨似乎在努力思考平時不說話的同桌突然打招呼的原因,沉默良久。

  隨後,游戲機的紅手柄抵到她的指前:「……你想要玩嗎?」

  望月佑子:「……」

  雖然自己對游戲一竅不通,但是為了能和孤爪研

  磨搭上話,必須要玩。

  很快,望月佑子感受到十五歲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完全被游戲裡的Boss殺穿了。

  內心燃起的勝負欲已經忘記自己的目的為何,光顧著如何擊敗boss,釋放內心中的憋屈感。

  但還沒等打幾輪,游戲機屏幕閃過一道光線,屏幕倒映出兩個人的臉。

  「抱歉……昨天晚上忘記充電了。」

  「不,是我的錯,」望月佑子把游戲機還回去,「如果我不打斷你就通關了。」

  「啊……」

  「明天我一定會贖罪的。」

  指尖摁上研磨想收回的手,望月佑子語氣堅定,眼中有兩團火焰在燃燒。

  一定要把像泥鰍扭來扭去的boss打爆。

  第二天,因為午休突發意外情況,等到有時間能打游戲已經是社團活動結束後了。

  社團活動已經結束,望月佑子蹲在孤爪研磨面前,雙眼聚精會神盯著游戲機屏幕。

  窗外天空由橘泛青,最深處已經變成深沉的藍色,周邊的高大建築接連亮起燈光,只有一顆孤星高懸天幕。

  排球在球網兩邊來來回回飛去,周圍人還在加練,只有他們兩個蹲在角落裡打游戲。

  「……你還好嗎?」

  眼底的蒼青幾乎有半只眼睛大,手指卻還在接連敲擊,孤爪研磨生怕她死在跟前。

  手指上的動作不停,望月佑子秒回:「我很好,感覺還能衝出去跑五千米。」

  昨天為了研究如何通關,一不小心鴿了清瀨灰二的晨晚跑約定,又一不小心一晚上就睡了兩個小時。

  突然理解游戲宅為什麼那麼執著了,畢竟這玩意打不過心裡就是會膈應。

  對,這不是不服氣,只是單純為了接近孤爪研磨的作戰計劃罷了。

  這個時候,一道喊聲穿過體育館:「喂!!你們快閃開!」

  場內一顆排球打歪,被強行改變軌跡,正以高速向著他們衝來。

  打游戲打到走火入魔的望月佑子置若罔聞,一動不動。

  飛來的流彈正中後腦勺中心!

  但像是一顆米粒撞上了石頭,排球碰到望月佑子後,咻地一聲向反方向彈去。

  這反而把孤爪研磨嚇得一激靈。

  而本應該被砸中倒地的本人,猶如一尊石像般紋絲不動,指尖翻飛,還繼續在敲擊摁鍵。

  「望月,你、你還好嗎?」

  發球的罪魁禍首結結巴巴問道,其他一二年級也停下動作,看著這邊的情況。

  畢竟這玩意是真的硬,打到人也是真的痛。

  「沒事,你們不用管我。」

  現在正與boss激戰的白熱化階段,望月佑子頭都沒抬,雙眼繼續盯著不斷變化的游戲界面。

  開玩笑,牛島若利左手炮台打出的球都砸不暈她,這種級別的發球根本就破不了防。

  「喂?真的假的?」空氣中響起一道略帶譏諷的聲音。

  今天那些還沒退部的三年級也過來了,自從IH打完後,他們日常翹掉社團活動,今天突然大駕光臨反而令人意外。

  尤其是在預選賽上被換下去的舊二傳,對一二年級沒有好臉色,尤其對替換他的研磨惡意最大,用著學長的身份屢屢施壓。

  但一二年級已經自成一軍,對於他們采取不招惹不搭理的無視政策。

  見著沒人理他們,一球被拋至上空,直接瞄准角落的研磨。

  恰好,游戲機屏幕彈出金黃色的「victory」,游戲小人在圖標後面開心跳舞,望月佑子幾乎是一瞬間將它塞進研磨的手中。

  排球裹挾著空氣疾速飛來的同時,望月佑子小腿肌肉繃緊,原地起跳。

  不斷旋轉的球體占滿瞳孔,遮蓋住吊燈的陰影落在她臉上。

  這一球打過來很高,只要起跳及時回扣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電光石火間,揮出的手臂出現在拋物線軌跡中,掌心觸及球面,原封不動地將這顆充滿惡意的球打了回去。

  黃藍相間的排球在空中旋轉,落點恰好在對方的鞋邊,回彈後擦過耳側,震得對方臉色蒼白,一動都不敢動。

  身體躍至最高點後開始下墜,望月佑子落地後拍拍手,笑眯眯地挪揄道:

  「學長,打球准頭不夠,被臨時換下場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還請好好訓練,磨礪自身,大家一切和平友愛地相處。」

  周圍鴉雀無聲。

  體育館內氣氛一度凝滯,所有人都目光集中在對峙的兩方身上,誰都沒有注意到還在角落裡的孤爪研磨——

  剛才還一切都無所謂的眼睛,變成類似貓咪的豎瞳。

  研磨的目光專注地盯著望月佑子的背影,像是抓捕獵物前要慎重觀察的野貓。

  貓科動物的天性使然,在確定沒有危險後,遇到感興趣的事物會想伸出爪子去觸碰、玩耍一番。

  對於他也是一個道理。

  游戲裡無關緊要發任務的NPC,突然觸發劇情彩蛋,變成了除了名字以外各項數值都是「???」的隱藏SSR伙伴卡。

  血量未知,攻擊力未知,體力未知,想要解鎖數這些值,就必須不斷觸發劇情和開始互動。

  好想解鎖她的所有秘密。


第42章

  「所以……那個大哥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是高中生嗎?但沒看他穿校服啊?」

  體育館內,清瀨灰二站在場館正中,其余排球部員像被大灰狼趕進羊圈的小綿羊,集體擠在角落裡不敢動彈。

  得益於晨跑全員的腿被清瀨灰二捏了個遍,現在滿朝文武都不敢言,只能瘋狂小聲質問和對方有交情的黑尾。

  巧合出現在校外就拉倒了!但是他一個校外人員是怎麼突破層層門禁盤查,又精准地找到排球部體育館,然後堂而皇之地站在裡面的?!

  「我也不太清楚……」黑尾目移,「對他的了解,也只有是附近寬政大學的一年級學生來著。」

  全員一片沉默,沒人敢上前,只想等著貓又教練過來拯救蒼生。

  夜久衛輔壓低聲音:「喂——你們聲音小點,他往這邊看了!」

  「等等,好像不是在看我們……是在盯著我們的腿看?!」

  山本猛虎的拳頭頓時硬了:「要不我們還是把他打飛出去吧!」

  「勸你們最好不要這麼做。」

  一道平靜的聲音打破了排球部角落的窸窸窣窣。

  白皙的手掌扶上門框,望月佑子俯下身更換室內拖鞋,別在耳後的黑發滑下來一縷。

  「為什麼啊?!到時候他上手捏你的腿看怎麼整啊!」飽受邪惡男大蹂//躪的熱血DK義憤填膺。

  「你不要看他在面前還是個人,他對我們可是每天都在上下其手!小心他哪天對你露出真面目!」

  嘴唇動了動,望月佑子試圖說一些什麼,但最後只憋出幾個字:「……不會的。」

  畢竟清瀨灰二只看男人的腿,捏腿也只捏男人的。

  但解釋這個原因她屬實無能……感覺說了反而會加深誤會。

  而且他們似乎沒發現,清瀨灰二主要盯著的是縮在角落裡的研磨……的腿。

  不過,還沒等望月佑子具體解釋,貓又教練就已經到了。

  貓又教練調侃幾句縮在角落不敢動的眾人,拍拍手喊大家到場館中央集合列隊。

  「大家好,我叫清瀨灰二,目前在寬政大學就讀,在春高前會擔任大家的替補教練。」

  清瀨灰二很自然地站在貓又教練身側,笑眯眯地介紹自己。

  這段時間慘遭蹂//躪的排球部全員,內心開始松動。

  這個被他們以為變態的外校男生,居然真的是被貓又教練帶過來的人。

  山本猛虎率先破冰:「喔!原來是教練嗎!

  是什麼位置的!擅長什麼!」

  雖然是個文化綜合學校,但是寬政大學的排球校隊也很出名,在黑鷲旗聯賽屢屢拿下關東前幾的成績,是不亞於體育強校的存在。

  如果能被大學排球校隊的學生指導,肯定受益匪淺!

  「不。」一番對比下,顯得他非常平靜,「我不打排球。」

  「不打排球?!」

  「是。」清瀨灰二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如你所見,我只是個什麼運動社團都沒參加,普通的文學院大學生哦。」

  「那……」

  山本猛虎還想繼續追問,卻被一旁的黑尾壓了下來:「既然貓又教練認可他,我們就也別說什麼了。」

  「的確,我對排球是一竅不通,所以我也不打算負責你們這方面。」

  山本猛虎的議論聲音並不小,清瀨灰二絕對是全部聽到了。

  但他絲毫不在意,而是從口袋掏出一個小本子,微笑著:「但我會負責你們今後的體能訓練。」

  「體能訓練?!」

  「是啊,你們一周有幾天早上和下午不都是有跑步訓練嗎?我就負責這個。」

  「那我來宣布一下接下來的體能計劃。」

  清瀨灰二爽朗地微笑。

  然後爽朗地宣布完。

  爽朗的笑聲還在館內回蕩,但排球部全體滿臉黑線,沉默不語。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望月佑子也陷入了沉默。

  她突然懂了那天清瀨為什麼異常篤定會「遭到排球部的反抗」,因為這個訓練計劃實在是太不把人當人看了。

  原來每天早上的五公裡晨跑對他來說就是散步一樣。真恐怖啊……田徑生……

  只有貓又教練全程背著手微笑,對於清瀨的計劃不發表意見,態度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一直在思考的夜久發現重點:「你要我們現在全部放棄力量訓練的時間來跑步?!」

  清瀨灰二合上本子,一臉平靜:「是哦。」

  「不過只是現在階段,後續會把時間還給你們。順帶一提,訓練計劃是根據你們肌肉狀況制定的,不會存在練傷身體的情況。」

  一直在隊伍裡不說話的孤爪研磨弱弱開口:「每天要五點半集合?」

  他和別人糾結的點不同。

  間歇跑、加速跑、越野跑那些詞彙太陌生,大腦直接選擇了無視,但早上五點半要在學校門口集合這個事情實在無法當作沒聽見。

  作為一個晚睡晚起的夜貓子,「五點半集合」這句話實在太過超前。

  每天起床要先賴床半個小時,一邊犯困一邊洗漱要半個小時,一邊打游戲一邊走路到學校要半個小時,合計算下來要四點起床!

  這還不如直接說想殺了他。

  但清瀨灰二絲毫不懂他的苦,笑容爽朗:「沒錯,跑完步還能吃美味的早飯,多棒啊。」

  孤爪研磨瞬間感覺頭皮發麻,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總感覺這個人絕對是衝著自己來的……

  「能不能……把時間往後延一些?」研磨斟酌著語言,企圖和對方商量。

  「不能。」

  立馬得到了斬釘截鐵的回復。

  「計劃是根據你們的身體素質和預期成果制定的,每一環都不接受修改。」

  眾人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有貓又教練撐腰,又是他們的前輩,肯定要仗著前輩的威嚴讓他們這些後輩服從暴政。

  畢竟那幾個三年級就是這麼對他們的。

  但是,清瀨灰二沒有那麼說:「不想跑可以不來,我不會強迫任何一個人訓練。」

  「如果你們覺得這是痛苦的話,我再怎麼逼迫你們都是無用功。以上,願意參加體能訓練的人明天早上五點半在校門口集合。」

  說完,清瀨灰二將本子揣進兜裡,向著貓又教練躬身致意後離開。

  所有人聽到「自願參加」幾個字松了一口氣,社團活動正常進行。

  集體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這個小插曲,直至社團活動結束,大家一起走出校園時。

  「那個……大家都不會參加那個訓練計劃的吧?」

  在有意躲避這個話題的氛圍中,有人弱弱開口。

  「那當然不會去了!」山本猛虎第一個跳出來,「不是我不想努力,是他那個計劃看著實在太不靠譜了,還有什麼這段時期暫時放棄力量訓練,實在是太鬼扯了!」

  福永跟著點頭。

  夜久衛輔表示贊同:「我也覺得不太可行,我還是想把業余時間放在力量訓練上。黑尾和海你們呢?」

  兩個人眼神開始飄忽起來:「嗯……我們也不去。」

  「大家都說不去真是太好了。」一直懸在孤爪研磨心中的大石落下,他的語氣輕松很多。

  畢竟早上五點半趕到學校門口,跟直接殺了他沒什麼區別。

  既然大家都說不去,那自己也沒什麼心理負擔了。

  第二天早上五點二十,音駒校門口前。

  清晨的天空一片薄藍,遠處遠遠地掛著幾片橘色雲朵,天空還處於將明將暗的曖昧中。

  校門口一片寂靜,只有望月佑子和清瀨灰二等在路燈下。

  「灰二哥,我昨天和你說過他們一個人都不打算來的……」

  作為早已暗中倒戈的探子,望月佑子聽了全程他們的對話,並及時把情報輸送出去。

  但即便知道這種情況,清瀨灰二還是堅持過來。

  清瀨灰二沉默,抱著手死死盯著道路的盡頭。

  在時間即將跳到五點半時,他整個人渾身一松,嘴角微揚:「還是有人來的嘛。」

  在道路盡頭,和尚頭和黑色雞冠頭緩緩出現。

  伴隨著他們的說話聲,清晨朦朧的白色霧氣緩緩消融於空氣中。

  他們對於望月佑子在這裡不太意外,自顧自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我覺得最近場上自己的心肺有點跟不上,想試著參加這個訓練看看。」海信行解釋道。

  黑尾則是把本就凌亂的雞冠頭撓得更亂:「畢竟灰二哥之前幫過我,他們都沒人來的話,我再不來實在是太可憐了。」

  「不過,我們要配合部裡的訓練,既然他們不來的話,中間的時段我們也不能參加了。」兩個人的意見一致。

  在清瀨給出的訓練計劃中,整個社團活動結束時間延後一個小時,多出來的時間添在中間進行跑步訓練。

  「很好,你們敢於第一個挑戰未知!相信大家一定會跟著你們的腳步,紛紛加入到這個隊伍中的!」

  棕色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清瀨灰二狂拍二人的肩膀,語氣激動。

  手勁之大,拍得兩個人直咳嗽。

  不過,在場三個高中生還是同時發出疑問:「紛紛?」

  這樣的魔鬼計劃,也只有他們幾個好人願意過來舍命陪君子了,其他人根本就不會過來!

  更何況還有一個超級討厭跑步的研磨,比起研磨願意自願參加體能訓練,他們更願意相信笨蛋木兔明天當選首相。

  清瀨灰二置若罔聞,開朗地笑道:「沒錯,大家都會被你們的光芒所吸引,然後自願地加入到這個隊伍中的!」

  「一起登上頂點吧,我們大家一起!」

  在場的三個高中生不知他為何有如此自信,更沒在那時讀懂他笑容的意味深長。

  不過很快,他們就懂了對方為何有如此自信——

  因為這個人真的是個鬼。


第43章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逐步分散敵我力量,逐個擊破。」

  這是清瀨灰二為何如此篤定全員都會參加的解釋。

  那時,尚且不知人性之惡的黑尾和海行信還不知此話之中的深意,直至當天下午的社團活動。

  一開始,大家還很

  擔心今天早上沒人參加體能訓練,會在社團活動裡被秋後算賬。

  但出乎意料地,清瀨灰二下午沒有過來,見貓又教練一直是那副笑眯眯地樣子,關於訓練的事情什麼都沒說,大家惴惴不安的心全都放下。

  一場訓練賽結束,場上的全員大汗淋漓,干涸的喉嚨提示著現在急需補充水分。

  「水!!!謝謝!」

  在場上跑動最多的山本猛虎第一個撲向候場區,接過遞過來的飲料,張嘴猛吸一口。

  很快,他一口噴了出來:「這裡面加了什麼?」

  負責灌飲料的望月佑子神情無辜,將水瓶遞給下一位幸運兒:「今天往裡面加了蛋白粉。」

  「這樣有利於你們的肌肉長得更結實,能在場上能拿更多的分。」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無法讓人反駁。

  「說、說的也是!」

  山本猛虎抬手擦干嘴邊的水漬,眼睛一閉,繼續往嘴裡灌飲料。

  然後,一聲巨大的干嘔聲響徹整個排球部上空。

  孤爪研磨正要接水瓶的手猛地縮了回來。

  只見山本猛虎目含淚光,顫顫巍巍向不敢上前的眾人豎起大拇指:「好喝,嘔,好喝!你們快來喝啊,嘔!!!」

  「而且為了,嘔!能成長,嘔!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嘔嘔嘔。」

  剛才還渴得像誇父的眾人集體後退一步,神情恐慌,沒人敢去拿水。

  音駒排球部掌管水的神,這個時候明示倒戈了啊啊啊啊啊!!!

  「怎麼了,大家?」望月佑子似乎沒有看到剛才慘狀,溫溫柔柔地微笑著,「休息的時候不好好補水可是不行的哦。」

  大家又往後退了一步,集體搖頭,眼前開始幻視。

  此時此刻,望月佑子原本看著纖細的身影不斷扭曲變換,變成心狠手辣的般若惡鬼,笑意盈盈地凝視著他們。

  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們,在這股壓迫感下動彈不得。

  「不好喝嗎?虎同學可是說好喝呢?」望月佑子故作煩惱,「大家要好好喝完哦。」

  兩個水瓶已經被捏在手中,眼裡還是溫柔的笑意,但配合已經捏到凹陷進去瓶身,讓人不寒而栗。

  黑尾嘴角抽搐:「我和海就不用喝了吧……?」

  我們可是一國的,不要誤傷友軍!

  望月佑子歪頭:「黑尾學長在說什麼呢?大家肯定要一視同仁啊。」

  這個人已經開始衝鋒了!並且為了達成目的,不惜刺殺友軍!

  有種不喝會死,喝了也會死的感覺。

  「好吧,可能是這個味道太小眾了,今天先湊合一下吧,我明天會換成口感不錯的水果味。」

  「這、這是什麼味的?」眾人汗毛倒立。

  望月佑子笑道:「鱈魚味的。因為音駒不是NEKOMA嘛,貓咪肯定喜歡魚啊。」

  排球部全體:「……」

  「大家,快來喝啊。」兩只手從後面搭上眾人的肩膀,受刑完畢的山本猛虎幽幽開口,「超——好——喝——的。」

  自己的悲慘遭遇固然難受,但是兄弟們不來一起受苦更令人心寒。

  「好喝你就多喝點!」

  面對山本猛虎的攻勢,大家掙扎著後退,生怕那邪惡飲料不小心飛進自己的嘴裡。

  就在攻守雙方打到白熱化階段時,一聲不大不小的吸氣聲響起,強行中止了這場爭端。

  「大家真的都不喝嗎?那麼嫌棄我灌的飲料嗎?」

  一雙眸子目含水光,纖長的睫毛顫動,望月佑子的語氣委屈,顯得整個人脆弱又可憐。

  全員沉默,停止掙扎。

  隨後,黑尾露出視死如歸的笑容:「區區鱈魚味算什麼!一口就喝完了!我們一起上!」

  然後。

  鱈魚味裡說好喝,聽取嘔聲一片。

  嘔嘔嘔。

  *

  次日,社團活動。

  烈日當空,空氣中蒸騰著燥熱的氣息,蟬伏在樹干上發出陣陣清脆蟬鳴。

  剛進行完跑步訓練的排球部全員停在排球部門口,等待開門後一擁而入。

  「誒?」

  手拉上門把手,黑尾用力推了推,發現大門紋絲不動。

  「怎麼了黑尾?」

  夜久夜輔扯著衣領扇風,企圖讓自己涼快一些。

  「好像……門被反鎖了。」

  「……望月和貓又教練呢?」

  黑尾踮起腳往窗戶裡夠了夠:「好像都不在……裡面沒人。」

  熱得像被曬蔫的蔬菜的排球部全員發出一聲哀嚎。

  猶如白熾燈的白色烈日懸在頭頂,每在外面呆一秒,額頭就多滲出一滴汗。

  就在全員不知所措時,身後悠悠飄來一道略顯愜意的聲音:「啊呀?被鎖在外面了?」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穿著短袖的清瀨灰二環胸站在樹蔭下,一邊用腳打著節拍,一邊看他們的熱鬧。

  他手裡還拿著迷你風扇和冰棒,愜意瀟灑得很。

  「貓又教練以為你們按照我的計劃在訓練,突然有事,就把體育館先鎖上了。不過他應該會在一個小時後回來。」他不懷好意地開口解釋。

  一個小時,就是清瀨灰二預訂延長的體能訓練時長。

  「反正你們現在都閑著沒事干,門也一時半會打不開,不如再跑跑?」

  山本猛虎跳出來反對:「你是說讓我們用你的方法跑步嗎?!不可能!」

  清瀨灰二一攤手,滿臉悉聽尊便的表情,也不強迫他們。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拎著飲料箱的望月佑子從拐角出現。

  她對大家站在外面也很意外:「大家怎麼不進去?」

  有人把前因後果簡單地說了一遍。

  「這樣啊,那也沒什麼事,大家原地拉伸休息一下吧。順便補補水。」

  望月佑子溫溫柔柔地笑著,掀開飲料箱,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為了保持飲料的溫度,裡面塞了一些冰塊降溫。

  剛結束運動正需要補水,望月佑子的出現箱無疑是雪中送炭。

  很快,眾人把飲料箱圍成一圈,向下湊去,企圖多吸一點涼氣。

  望月佑子則是挨個挨個遞飲料。

  等到研磨時,他的手伸至半空,突然停下:「對了……今天加的蛋白粉是什麼味道?」

  雖然昨天會說換成水果味,但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榴蓮味。」望月佑子笑意不減。

  排球部全員:「……」

  頓時,在三十度的天裡他們心底涼到零下三十度。

  後面有伺機而動像大灰狼的清瀨灰二,前面有像小白兔一樣無辜、實則是殺人兔的望月佑子。

  完了!!腹背受敵!!

  這絕對是暴政!!壓迫無辜人民的殘忍暴政!!

  「哪裡有暴政哪裡就有反抗!我們絕對不能認輸!」山本猛虎拳頭硬了,眼睛瞄到幾顆恰好出現在場館外的排球,「我知道學校外有個露天排球場,我們去那裡吧!」

  「可是那裡要走過去的話,回來說不定就超過一個小時了。」

  山本猛虎鐵骨錚錚:「絕對不能認輸!我們跑過去!!」

  天氣炎熱,眾人的情緒躁動易變,居然真答應了山本猛虎的提議,一起向著校外衝去。

  「哈哈哈,男高中生們真是有活力呢。」

  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清瀨灰二笑眯眯地感嘆道。

  「但我覺得只是這麼做,他們不會答應的。」望月佑子幽幽嘆氣。

  「這一步肯定不會答應了。」

  清瀨灰二從口袋中掏出計劃表,在往返五公裡越野跑後打了個勾。

  隨後,他語氣輕松,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最重要的、也是最後一步,要逐個擊破他們。」

  ……

  一連過去幾天。

  社團活動結束,山本猛虎走出校門時表情凝重。

  這幾天被奇奇怪怪味道的蛋白粉荼毒,感覺每天兩眼一睜看不到未來。

  雖然肌肉確實比以前結實了很多,但每天都喝得想吐……

  他一臉滄桑:

  「你們受得了那個蛋白粉嗎?」

  「還、還好吧,喝多了就習慣了。」隊伍裡有人磕磕絆絆回答。

  「你呢?福永?」山本猛虎問道。

  在排球部裡,第一挑嘴的是研磨,第二就是對美食有著追求的福永了。剛才研磨沒說話,但福永確確實實應了一句。

  福永一臉平靜地開口:「其實,我昨天已經答應灰二哥了。」

  「哈?!你答應他了?」山本猛虎拽起他衣領搖晃,「他到底使了什麼陰謀詭計?!」

  「沒有威脅我,是我自己答應的。」福永說。

  昨天放學回家的路上,福永偶遇了清瀨灰二,在對方的半強制下,他被迫被送回家。

  一開始,福永還站立難安,結果很快就開始改觀。

  這個人超有梗啊!超會說笑話的!

  甚至說笑話的功力還超過了自己!

  臨走前,清瀨灰二將唇湊到他的耳側,低聲蠱惑:「如果想學講段子的話,可以來找我,我會教你的。」

  ——就是能找到我的時間只有在體能訓練啦,看你自己抉擇了。

  出於對搞笑藝術的追求,福永絲毫沒有猶豫,當場要求要加入。

  隊友已經倒戈,山本猛虎恨鐵不成鋼:「夜久學長,你說說他啊!」

  一開始反對最強烈的就是夜久學長,他的內心一定堅若磐石!

  而且最近夜久學長很為自己力量不足而困擾,他一定不會舍棄力量訓練的時間去跑步的!

  但面對山本猛虎的詰問,夜久衛輔心虛地撓撓臉:「其實……我也答應了。」

  「虎提出跑去露天排球場,那天我跑自然道路很不得勁,第二天早上就自己去練習了一下……」

  然後恰好碰到一開始就被招安的黑尾和海行信。

  清瀨灰二看見他,當即邀請他加入,還能順便幫他計時和提供建議。

  「當時我也沒想答應的,就、就是……」

  望月佑子在旁邊看著他。

  那天她的長發盤了起來,如果從正面看,就像是剪了一個清爽可愛的短發。

  眾所周知,夜久衛輔對可愛的短發女孩沒抵抗力,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跟在黑尾屁股後面跑了。

  臨走時,清瀨灰二湊到他耳邊,開始惡魔低語:「打好有氧基礎會讓後續的力量訓練事半功倍哦。」

  「而且每天都會有美麗的風景,要不要來看就看你的決定了。」

  等再反應過來,夜久衛輔已經被押著簽了賣身契。

  他一臉深沉地解釋:「我最近力量訓練達到瓶頸,想試試灰二哥的方法有沒有用……對,就是這個原因答應了。」

  「夜久學長就是被女人迷惑心智了!!」山本猛虎一臉失望,「學長你這修行走不遠的啊!遲早要被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夜久衛輔跳起來打他:「你小子這麼和學長說話的是吧?!」

  山本猛虎吃痛,不敢再多說。

  但是現在的情況異常嚴峻。

  本以為挺過喝蛋白粉就傷不了他們了,沒想到叛徒出在內部,被敵人輕松攻心淪陷了。

  現在隊伍裡除了自己,還沒有倒戈的就剩……

  一直手揣兜裡的孤爪研磨抬眼看他。

  啊啊啊啊只剩一個平時最缺少毅力的孤爪啊!

  不過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只能團結起僅剩的力量,一起抵抗暴政。

  他拽拽地發問:「孤爪,你確定不會參加那個什麼體能的訓練的吧?」

  孤爪研磨抬眼,輕輕點頭。

  「現在寧死不屈的只有我們兩個了,要聯手嗎?」

  山本猛虎向孤爪研磨伸出手。

  孤爪研磨盯著那雙向自己伸出的大手,垂下眼睛,緩緩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拍對方的掌心。

  「好。」

  此時夜空深邃,頭頂一片璀璨星河。

  曾經因為「毅力」大吵一架的兩個人,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達成同盟,成為抵抗暴政的最後一股力量。


第44章

  在抵抗暴政的鐵血聯盟成立的五分鐘後。

  一行人走到學校門口。

  遠遠地,就看到學校門口站著一個身材嬌小、扎著雙馬尾的身影。

  拐角裡像是有個人在和她說話,小臉紅撲撲的,說話時雙馬尾會激動得一搖一晃。

  山本茜的余光瞥見他們,激動地揮手:「哥哥!」

  「小茜?你怎麼在這裡?」

  山本猛虎有些意外,因為初高中放學時間不同,自己妹妹的社團活動不會留很晚,一般兩個人都是各回各家。

  「今天老師留堂了,所以回家也有點晚。」山本茜語氣輕快,「然後在路上碰到灰二哥,聊得忘記時間了,就索性等哥哥一起回家啦。」

  步伐向前,拐角處不再是視覺盲區,恰好露出熟悉的那一身墨藍色運動裝。

  清瀨灰二看見他們,露出一個極為溫良的笑容,也揮著手打招呼。

  山本猛虎瞳孔地震。

  這幅畫面在任何人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

  但在一位老兄長的眼裡,清瀨猶如獰笑著的惡鬼,偽裝內心蠱惑純潔善良的女初中生。

  等到小茜背對他時,這個惡魔就會向自己妹妹細弱白皙的脖頸伸出魔掌!

  「你怎麼認識小茜的?!又是以什麼理由接近她的?!」山本猛虎一個箭步擋在他們二人中間,「有什麼衝我來,不要傷害小茜!」

  面對來勢洶洶的詰問,清瀨灰二只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回答,山本猛虎就被自己妹妹拉了回來。

  「哥哥!灰二哥不是壞人!上次我在校外摔傷,就是他騎單車帶我去診所,再送我去學校的!」

  這件事山本猛虎有印像。

  當時還因為自己不在小茜身邊愧疚不已,卻沒想到幫助自己妹妹的恩人居然是他。

  雖然之前有種種偏見,但他是幫了自己妹妹的人,這點不可否認。

  瞬間,他的氣勢弱了許多。

  「對了哥哥,我看著黑尾哥他們每天都在校外跑步,怎麼沒看到你和他們一起啊?」

  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若是讓自己妹妹知道自己為了一些幼稚的原因賭氣,故意和救命恩人唱反調,還不知道她會怎麼想自己。

  就在他支支吾吾為難之際,一道正道的光灑在了大地上:

  「山本同學的基礎比較好,肌肉的狀況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不需要早上和別人一起。」

  「原來是這樣!哥哥原來你這麼厲害!」山本茜露出崇拜的目光。

  山本猛虎支支吾吾地:「嗯……啊。」

  此時此刻,仿佛有一道聖光從天而降,灑在清瀨灰二的身上。

  剛才幻視陰險邪惡的嘴臉,此刻變得無比柔和神聖,再眨眼,居然看到他的背後生出一雙天使翅膀!

  人家在以德報怨,而自己還小肚雞腸地用齷齪的心思揣測別人的善意,這算是什麼男子漢!!!

  當即,山本猛虎抱著清瀨灰二的手痛哭流涕:「灰二哥,我要一輩子追隨你!!明天早上我也要來!!」

  現在,除去日常失蹤的三年級外,只有孤爪研磨一個人還沒被招安。

  黑尾用手肘戳戳研磨,一臉調侃:「你們的鋼鐵聯盟不到十分鐘就解散了呢。」

  孤爪研磨:「……」

  「無所謂,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參加的。」

  說完,他繞過已經抱著腿哭的山本猛虎,一個人融入沉沉夜色中。

  ……

  次日的社團活動,集體熱身完,就要進行額外增添的體能訓練。

  沒有參加的孤爪研磨自行離開,一個人先回體育館等著。

  零散排球躺在地面,偌大的體育館空無一人,一切都靜悄悄的。

  孤爪研磨找了個陰涼的角落坐下來。

  游戲機和手機放在活動室裡了,有點無聊。

  窗外時不時飄來別的社團活動的嬉笑聲,顯得一個人在這裡的他形單影只。

  然後,一雙鞋子停在他的面前,拿著水瓶的白皙手臂伸至眼前。

  「訓練辛苦了,喝點水吧?」

  黑色的發絲垂下一縷,少女眼裡含著笑意,藍色眼睛溢滿陽光灑下的金色碎屑。

  「啊……謝謝。」

  孤爪研磨伸出手,又想起前幾天的經歷,開始退縮。

  看著研磨猶疑的手,她笑道:「放心,只是普通的電解質水。」

  得到保證的研磨才肯喝水。

  「你怎麼……沒跟著一起過去?」

  小口小口吸進一部分水後,口腔內不再發澀,孤爪研磨輕

  聲問道。

  畢竟平時這種情況,她都要負責去計時的。

  望月佑子也坐在他的身側,抬頭望天:「因為孤爪同學一個人嘛,所以我就過來了。」

  「你不勸我參加體能訓練?」

  「孤爪同學是個有主見的人,如果你想來的話,自然會過來的。」望月佑子不假思索回答。

  「……我只是覺得這對我來說沒意義。」

  這句話,像是在回答望月佑子,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望月佑子疑惑:「為什麼會覺得對這對你沒意義?」

  「就是……」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研磨垂下眼睛,「我在賽場上表現很差,害得隊伍直接被淘汰了,大家也因為我被其他學校嘲笑了很久。」

  「所以,因為之前的表現,你覺得你再怎麼努力也提高不了了?」望月佑子直切重點。

  「算是吧……可以這麼理解。」

  孤爪研磨將目光放得更低,只想讓自己能看到腳底一小片地板。

  但是,他感覺身側的人動了動,隨後,便和撒滿陽光的藍色大海撞個滿懷。

  望月佑子蹲下,由下而上地與他視線相對,輕聲問他:

  「可是,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努力就沒用呢?」

  「就像是《勇者鬥惡龍》裡你覺得提升廚藝屬性對打倒惡龍沒有什麼作用,但是因為你的廚藝技能,居然誤打誤撞做出了特攻毒藥,勇者就是因為這個贏了強大的惡龍。這一切也是有可能的吧?」

  孤爪研磨很想吐槽哪家的《勇者鬥惡龍》會有廚藝屬性,但是看著那雙認真而堅定的眼睛,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先不想這些事情啦,好不容易熱身了,不要讓身體冷下來。」

  望月佑子見他沉默,也不好多說什麼,直接轉移話題。

  「來練習托球吧?我來幫你拋球。」

  盯著向他伸來白皙修長的手,孤爪研磨抬眼,愣愣地和她對視:

  「好。」

  是給人很平靜和溫柔的感覺。

  隨後,孤爪研磨後知後覺猛地扭過頭,捂住嘴巴。

  差點要鬼使神差地答應別的事情了。

  好險,差點就被蠱惑了。

  ……

  在一個小時後,大部隊集體返回,社團活動正常開始。

  和往常不同,這次清瀨灰二留到了社團活動結束。

  一等到解散,他的聲音直接穿透整個體育館,直接逮捕落網之魚:「孤爪同學,能過來一下嘛?」

  當著全部人面被叫住,孤爪研磨也不好當作沒聽見,只得慢吞吞地移動到他的面前。

  還沒等清瀨說話,他便開始主動開口。

  「我最近……要去班級裡早讀……」研磨的視線及為不自然地下移,「就不參加體能訓練了……」

  「啊,是嗎?」清瀨灰二爽朗地笑了,「原來是因為這個躲著我啊!沒關系的!和社團活動相比,學習才是最重要的,我沒有異議。」

  「那……後面,我就不……」

  「你們說完了?我也有事問孤爪同學。」

  話還沒說完,跟在後面的望月佑子就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盤光碟,舉在研磨的眼前。

  瞬間將「不來了」三個字咽進肚子,研磨猛地睜大眼睛,專注盯著光盤封面上的所有細節。

  絕對不會看錯的,這是——

  超級限量版的《MagicDragon》的隱藏款!整個日本只發行一百套!而且是和普通版一起販售,開出的概率只有萬分之一!

  他可是把今年的零花錢都氪進去了,每日每夜在二手平台拼手速,都還沒拿到這個隱藏款!

  望月笑著解釋道:「剛才社團活動不好打擾大家訓練,現在終於找到機會問了。」

  「我那天偶然抽到這個卡帶,但是我不打游戲,打算掛在網上賣掉了。聽說研磨同學很懂游戲,這個大概賣多少合適啊?」

  「啊……這個是珍藏版,可以賣得很貴的……」

  賣掉?抽到這種卡帶不應該第一時間通關然後永久珍藏嗎?

  「那太好了!我看這個和別人不太一樣還有點擔心是不是買到盜版了。因為我不打游戲,這個對於我來說也沒什麼用。」

  「那……我要!賣給我!」

  不顧魔鬼還在現場,用盡平生的勇氣,研磨抬頭正視望月的眼睛,無比堅定地。

  「啊?不行吧?孤爪同學。」清瀨灰二笑眯眯地擺擺手,「孤爪同學不是要好好學習嗎?這種東西如果賣給孤爪同學,會干擾他學習啦∼!」

  「說的也是。」望月佑子點頭表示認可。

  「我學習其實還好……」

  清瀨灰二無視他的解釋,笑容爽朗:「孤爪同學沒必要什麼事情都自己扛著!連體能訓練都來不了了,肯定學習是忙的不得了了!我很開心你為望月著想,但這個還是賣給別人吧∼」

  孤爪研磨低下頭,腦中的思緒已經是翻雲覆雨。

  不過區區游戲而已……不過是gamemaster的最後一作而已……

  而且也有普通版了,為了一個限定的名號出賣自己太愚蠢了……

  要是頭腦一熱答應了,面臨的可是每天早上要四點起床去跑步的酷刑。

  對對對,沉迷游戲這點也應該改改了……

  怎麼來說游戲都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更多的享受現實生活,努力提升成績才是最優解……

  「啊——已經有人問價了,那就按孤爪同學說的,往貴了賣吧?」望月佑子掏出手機開始敲敲打打,不忘在一邊誇獎研磨。

  「還不趕緊多謝孤爪同學,不然你就隨便賣掉了呢。」清瀨在旁邊添了把火。

  「多謝孤爪同學啦,游戲賣出去請你吃芭菲,就賣七千日元吧?這個是我用購物券隨手抽的,賣太貴了也不太好。」

  購物券?隨手抽的?

  這幾個字孤爪研磨都聽得懂,但組合在一起就好像不再是日文。

  七千日元……連他氪金的零頭都沒到。不懂行的外行人在暴殄天物!而最痛苦的是他還撿不到這個漏!

  在一番語言的狂轟濫炸之下,孤爪研磨緩緩地、僵硬地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

  他捏住了望月佑子摁手機的手:「體能訓練……我會來的。」

  一掃以往畏生的眼神,他的眼中此刻透出仿佛敢死隊深知前方是地獄卻依舊視死如歸般的堅毅。

  「所以,卡帶賣給我。」


第45章

  「可是,孤爪同學不是要學習嗎?參加體能訓練會不會有點本末倒置?」

  作為一個輕易不給別人台階下的人,清瀨灰二像是在用逗貓棒玩弄幼年貓咪的邪惡人類。

  「我可以兼顧兩者的。」孤爪研磨回答。

  「能兼顧兩者很棒,但是有了游戲,三者也能兼顧嗎?」

  牙關一緊,孤爪研磨徹底豁出去了:「那就等體能訓練結束再給我。」

  「等『完成指標』後給我,這樣你就沒問題了吧?」

  區區自我和靈魂,在gamemaster限定的最後一作前不值一提。

  清瀨灰二微笑著拍肩:「很好,很期待明天早上你的加入。明早五點半,我們不見不散。」

  對方終於肯答應了。

  幸福來的太突然,孤爪研磨一路恍惚地行走回家,擋地撞上前面的電線杆,才意識到剛才頭腦一熱答應了什麼。

  「完成指標」不就是要每天五點半起床堅持到春高結束嗎?!

  難以想像,12月那麼惡劣寒冷的天氣,他還要天還沒亮就去跑步。

  春高為什麼不能下個禮拜就打?退一萬步來說,預選賽就不能明天開始打嗎?

  還有為什麼體能訓練不能在被子裡跑?為什麼人不能一邊睡覺一邊跑步?

  越往前走,吐槽也就越多。

  內心的碎碎念已經具現化出實體文字,開始堆積在孤爪研磨的身側。

  就在這

  個時候,一道聲音從後面傳來,瞬間驅散已經擠滿他周圍的碎碎念。

  「孤爪同學,請等一下。」

  「什麼事?」孤爪研磨很意外。

  望月佑子和他們回家的方向不同,社團活動結束後是和同方向的福永一起回家。

  「這個給你。」

  她從包裡掏出那盤不惜出賣靈魂也要得到的卡帶,遞到他的眼前。

  「啊……」孤爪研磨原地卡了一下,「你要現在要給我?」

  「是啊。」

  望月佑子反而對他不接卡帶的行為表示疑惑:「你不是很想要這個嗎?」

  「不是……就是那個……」研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語言組織能力,「不是說好等春高結束再給我……嗎?」

  「可是游戲不是要趁著喜歡的時候再打嗎?」望月佑子眨眨眼,「只要你肯堅持來,灰二哥不會發現的啦。」

  「你不怕我拿到了……就不過來了嗎?」

  不自覺地低下頭,孤爪研磨不想和對方對視。

  如果聽到什麼不好的答案,就算是這盤游戲他也會不想打的。

  但是,望月佑子眼睛彎了彎:「不怕啊。我相信孤爪同學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夜風也很溫柔,輕輕地掀起大家鬢邊的碎發,一並將那盤卡帶送進他的手裡。

  「福永和灰二哥還在等我,我就先走啦,明天早上見吧。」

  已經把卡帶送給研磨,望月佑子趕緊小跑回去,來去匆匆。

  孤爪研磨愣愣地看著遠去的背影,朝著她揮揮手,然後超小聲地回了句:

  「明天見。」

  *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

  刨除三年級的成員,排球部全員在學校門口成功集合。

  凝視著到場眾人,清瀨灰二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真是擁有精兵強將的一支雄師啊!

  隨後,他用著喉嚨能發聲極限喊道:「快——醒——來!」

  音駒排球部全員虎軀一震,猛然從夢中驚醒。

  黑尾的雞冠頭亂得不能再亂,猶如一只黑色公雞在小雞啄米。

  山本猛虎的莫西干頭還沒來得及打理,像是爆炸的香蕉熱狗;夜久衛輔扒在福永身上企圖小憩一會兒,但福永本人獨木難支,兩個人像不倒翁晃來晃去。

  而孤爪研磨已經具備站著睡著的素養,鼻腔呼出的泡泡被震破,才努力地將眼睛撐開一條縫。

  「大家,要不要再加五千米醒醒瞌睡啊?」清瀨灰二皮笑肉不笑道。

  瞬間集體一起搖頭:「我們一點都不困!」

  清瀨灰二目光瞥向後排:「研磨,你怎麼回事?」

  被叫到名字,原本只能撐開一條縫的眼睛驟然瞪大,眼白布滿熬夜特有的紅血絲,黑眼圈快有一根指頭寬。

  「昨天想到要參加訓練……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視線轉移,研磨隨口扯了一個謊。

  實際上是想到以後每天都要早起,沒有什麼時間打游戲,於是直接通宵把那盤游戲通關了。

  「所有人,以後都不許熬夜。」清瀨環視周圍一圈,語氣無奈,「熬夜後再跑步,心髒會受不了的。」

  「研磨,今天你不用參加了,和望月在終點計時吧。」

  一切交代完畢,清瀨灰二攆著哈欠聲載天的男高開跑,孤爪研磨往河灘走去。

  和大家不同,望月佑子沒有一點困意,曲起雙腿,用制服包當桌板,正在專心致志地寫著什麼。

  手肘下還壓著另外一份檢討,望月佑子正在進行日譯日,極速寫作。

  「這幾天光顧著社團活動的事情,忘記寫檢討了。」

  察覺到周圍的目光,她主動解釋道。

  今天早上開課有晨會,作為遲到共犯二人組,要在晨會上當眾朗誦自己的一星期思過的結果。

  雖然黑尾和望月完全沒有思過的意思就是了。

  研磨坐在她的身邊,指了指:「那邊的是?」

  「哦,那個啊,是灰二哥打出來的計劃表,是等你們今早訓練結束了發給你們。」

  孤爪研磨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看她在紙上留下一筆一畫。

  在檢討寫完時,恰好一陣風吹來。

  放在身側的計劃表被吹起,望月佑子伸手要抓,卻意外地放飛手肘下黑尾的檢討書。

  黑尾和她的檢討書瞬間和計劃表們卷到一起。

  所幸風不是很大,沒有把黑尾的檢討書放生大自然。又有研磨的幫忙,很快就重新分了出來。

  被///操練的一行人正好返程,簡單地拉伸休息後,便一起回學校參加晨會。

  作為壓軸節目,望月佑子和黑尾鐵朗帶著檢討上台。

  一位是上周也來過的檢討雞冠常客,一位是初來乍到的新人轉校生。

  不管如何,這個組合相比之前無聊的領導講話,是無聊晨會為數不多有趣的部分。

  全體學生的目光集中在台上。

  從哪種方面來說都是大前輩的黑尾鐵朗率先開始宣講:

  「我很痛心今天站在這裡和大家見面,是因為我在上周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為了日後彌補我的錯誤,還請同學們監督我的日常所作所為,為此我將……」

  此時,恰好念到第一頁紙的最後一行,黑尾鐵朗翻頁,按著下一頁的內容讀了下去。

  「每天進行八組S.I變速跑……?」

  全場一片寂靜。

  所有人:「……?」


第46章

  眾目睽睽之下,黑尾鐵朗露出一個尷尬不失禮貌的笑容。

  這是把什麼玩意混上來了?

  坐在場下的孤爪研磨心虛地移開視線,腳趾瘋狂蜷縮。

  剛才翻了翻書包,發現屬於自己的那份訓練表裡,不偏不倚少了一頁,還夾著一張屬於自己幼馴染筆跡的信紙。

  「這是在搞什麼……?搞笑來的?」

  「那個什麼跑……是為了下次能跑得過學生會?」

  周圍的人面面相覷,一片噓聲。

  排球部在學校內不是什麼明星社團,學生們不認識黑尾很正常,反而因為連續兩周登台檢討,先入為主地帶上一層偏見。

  所有人都等著看黑尾該如何收場。

  但出乎意料地,台上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每天C.C越野跑三公裡。」

  「每天LSD慢速跑六公裡。」

  「每周一三五,增加四組tempo加速跑。」

  ……

  望月佑子逐字逐句、聲音洪亮地念完了訓練表上的所有項目。

  「以上是我和黑尾學長、也是我們排球部未來在春高前的修行。」她平靜地面向台前,「在未來的日子裡請大家監督我們,不會再犯之前的錯誤,並且我們會在春高預選賽上拿下入場券,完成登頂。」

  此言一出,台下的議論聲和炸開鍋一樣:

  「我記得……我們學校排球部IH第一輪就被2:0抬回來了?」

  打三場的局,一把沒贏,比分差得還不是一星半點,這成績誰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就之前排球部那個樣子,拿命打那些強校啊?」

  「我記得當時排球部還有個人在直播,當著全國的面摔了一跤?」

  「嗚哇!可求你別說了,萬一被本人聽見了怎麼辦?!」

  「可是我說的就是事實啊……打球莫名其妙摔跤不是不應該有的失誤嗎?」

  坐在不遠處的孤爪研磨被連續戳了好幾刀,默默把外套扣子扣

  到最高,將半個腦袋埋在衣服裡面。

  好難為情、好羞愧。

  別說了……尤其是當著全校的人說這麼難為情的大話。

  而且,打進全國大賽什麼的,學校也只有很早很早的那幾屆才做到。根據可能性分析,我們根本就做不到。

  「對,如果我們春高打不進全國,排球部全體男生剃光頭。」黑尾鐵朗笑著補了一句,表示這不是玩笑話。

  直面著台下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台上兩個人深吸一口氣:

  「所以,請大家一起——」

  「和我們一起創造這個偉大的時代。」

  Lv.10的勇者在新手村撫摸之前屠龍勇者留下的古劍,欲向天邊的Lv.99妖怪們揮出復興之劍。

  這一劍是否能砍中結果不得而知,但只要在游戲中發起挑戰時,高不可攀的妖怪們就已經露出血條。

  在勇者拿起劍時,就已經開創了一個時代。

  一個屬於音駒的時代悄然而至。

  窸窸窣窣議論聲消失殆盡,場面被震懾住,禮堂內沉靜如水。

  這時。

  啪、啪、啪,清脆透亮的掌聲響起。

  不知道是誰帶頭響起掌聲,像是點燃的引信的煙花,聲音此起彼伏、越來越大。

  就連坐在前排的學校老師和學生會成員也鼓起掌。

  夜久在場下笑出聲:「能把檢討大會變成誓師大會的估計也只有他們兩個了。」

  海行信也跟著在鼓掌:「不過這樣挺好的,不是嗎?」

  禮堂內掌聲久久不能停歇,待到浪潮退去,檢討二人組向台下深深鞠躬,拔腿就溜。

  剛才還在台下感動得抹眼淚的學生會會長站起來,大喝:「等一下,你們倆不許動!」

  「不能下去,你們剛才還沒說完犯了什麼錯。」

  「遲到……」兩個想趁機偷摸溜下台的人定在原地,腦袋瞬間耷拉著像鵪鶉。

  學生會會長眼鏡冷光一閃:「好像不止是遲到吧?剛才黑尾的檢討裡也沒說,你們倆當時為什麼要跑的?又是怎麼跑的?」

  一碼歸一碼,檢討沒做完別想輕易下台。

  望月佑子:「……嗯,就是遲到後想另辟蹊徑一下。」

  「什麼叫另辟蹊徑?」

  「就是我們遲到後不想承擔責任,想偷偷翻牆進學校,給大家造成不好影響了……我們後面有好好反省。」黑尾鐵朗老實招待,希望讓對方趕緊高抬貴手。

  學生會會長絲毫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很好,還有呢?」

  黑尾鐵朗絕望地閉上眼睛。

  大家同學一場,你為什麼還要鞭屍啊!

  鞭屍一遍就算了,還要拉出來在陽光下反復暴曬,聚集父老鄉親們一起鞭!

  全體學生不明所以的目光聚集在台上,互相交頭接耳,總覺得前方有個大瓜等他們來吃。

  「你們不願意說的話,那就是我來說了。」學生會會長笑眯眯地,公然威脅。

  雖然剛才感動的直抹淚,但那天讓他喘的像條狗、一並社死的事情還是要清算的!

  當時不明真相的群眾看到這對奇行種,還以為是八尺大人穿著音駒的校服現身,學校投訴電話被連續打了好幾個!

  望月佑子抬手捂住臉:「上下合體像在開高達一樣在學校外面跑來跑去。」

  「誰是高達?」

  黑尾單手捂住眼睛,舉起另一只手:「我。」

  「誰又是駕駛員?」

  望月佑子把臉捂的更緊了:「我。」

  「除了遲到,你們知道錯在哪裡了嗎?」學生會會長皮笑肉不笑。

  除了不是遲到翻牆,那還能有什麼錯……?

  這個惡毒的人類,非要逼著他們繪聲繪色把那天的場景描述給全校聽是吧?!

  「我錯在不該當高達,不應該主動被騎著跑。」

  黑尾鐵朗牙關一緊,決定對方問什麼就答什麼,趕緊結束這場當眾處刑。

  耳尖已經熟透,望月佑子小聲地跟著回道:「我也不該當駕駛員,以後再也不騎人了。」

  學生會會長心滿意足地落座後,全體的爆笑緊跟而至。

  沒想到開個破晨會,還能聽到如此炸裂之事。

  台上的這兩個人,超逗的啊!

  黑尾鐵朗、望月佑子:「……」

  這場晨會下來大家都很開心,當然他們兩個不是大家。

  一點都不嘻嘻。

  ……

  在那場晨會後,黑尾鐵朗和望月佑子足足被笑了一個禮拜。

  並且還痛失真名,得到了「雞冠頭高達」和「雞冠頭駕駛員」的伴生外號。

  不過在被笑過之後,還是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就連霸占整個田徑場的田徑部都主動劃給他們一些田徑場的使用權。

  清瀨灰二制定的體能訓練也在穩步進行,每個人的進步也隨著時間開始慢慢顯現。

  從一開始清晨集合,每個人困得像被吸干陽氣的書生,到基本每個人都能做到精神抖擻地過來集合。

  首先,夜久衛輔突破了力量訓練的瓶頸,四肢力量得到質的飛躍。這讓球隊的一傳穩健到恐怖的程度。

  而黑尾他們在力量、速度、耐力等諸多方面都得到了提升。

  最後是孤爪研磨。

  他每天也都堅持訓練,從一開始像一灘融化的史萊姆,需要兩個人一前一後抬回去,到現在已經可以自己獨立走回學校。

  但除了這點,似乎好像沒有其他明顯的變化。

  望月佑子對此很頭疼。

  中性筆尖在紙上劃下一道痕跡,在每周訓練表重點內容上圈上又圈。

  「不用太著急,這個會有契機解決的。」清瀨灰二在資料上劃來劃去,「不是訓練內容出了問題,也不是他沒有努力。」

  「是內心出了問題。」

  在訓練項目上重重畫下一個句號,清瀨灰二沉聲道。

  「怎麼說?」

  清瀨灰二努力描述著所想:「我感覺可能是IH預選賽上那個失誤對他的影響太大,所以在後面都不敢百分百放開。」

  「而且你們排球部的三年級似乎和你們關系不太好?感覺研磨同學和他們也不太對付。」

  望月佑子眉頭微微皺起。

  「不過預選賽還早,問題都是有時間可以去解決的。」清瀨灰二站起身,把一疊資料在桌面上敲了敲,「來,這個給你,這周末就托付給你了。」

  「這個是?」

  看著寫滿密密麻麻字跡的訓練計劃,望月佑子有些疑惑。

  「這周末的集訓啊,我要上課不去,集訓外的體能訓練由你來組織。」

  很雲淡風輕地放權給她了。

  「這、這不好吧?我做不到的……」

  清瀨灰二將資料往她手裡一塞:「想要一起登上頂點的話,你現在做的可算不上『一起』哦。」

  「這些只是我預計的情況,具體的情況還是需要你自行判斷和重新調整。」

  清瀨灰二聳肩,自說自話地拍拍肩,當了個瀟灑的甩手掌櫃。

  攥緊資料的指骨發白,望月佑子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紙邊皺起。

  真的可以做到嗎……?

  ……

  周末悄然而至。

  集訓地點定在了位於東京郊區的梟谷學院內。

  作為梟谷聯盟的成員,音駒受邀了本次集訓邀請。

  不過說是集訓,更多的是為了即將到來的IH全國大賽做賽前准備。

  到場的幾個隊伍:東京代表梟谷學院、琦玉代表森然高中、神奈川代表生川高中,全場只有音駒沒有進全國大賽。

  ……總有一種關系戶混進大佬聚會的感覺。

  密集的建築群從身後退去,大巴車一路上兜兜轉轉,終於抵達集訓地點。

  大巴車剛剛停穩,集訓場館內就竄出來黑白發的貓頭鷹,像是山大王圍著大巴車巡視好幾圈。

  音駒排球部眾人不知道他在鬧哪出,繼續按照計劃挨個下車。

  木兔光太郎站在車門口,雙手叉腰:「黑尾,hey,hey,hey!!上次你在短信裡說的果然是騙我的!」

  剛才圍著大巴車巡視好幾圈,都沒看到新來經理的影子。

  果然是像赤葦上次說的,黑尾在現在這個時候不太可能找到

  經理!

  這個賭約是他贏了!!黑尾要請他們排球部吃一個星期的拉面!

  但他臉上的得意沒維持多久,便對上一雙略帶疑惑的藍色眼睛。

  因為坐在視覺死角,望月佑子最後一個從車上下來,旁邊還站著得意洋洋的左右護法。

  望月佑子衝著他點點頭:「學長你好。」

  一個完整的、全新的經理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纖長眼睫毛一眨一眨地看著他。

  木兔當場石化。

  黑尾那小子真沒騙他!!!哪一點都是!

  仔細一看真的長得很可愛!

  黑尾雙手環胸,滿臉驕傲呲個大牙樂:「狂妄的貓頭鷹,真是感謝你啊,還特意過來迎接讓我們欣賞你的敗姿。」

  「來來來,大家過來點單,想吃什麼和木兔說。」黑尾大手一揮。

  「豚骨拉面要加豬排。」

  「醬油拉面。」

  音駒排球部的二年級很不客氣地開始點單。

  反倒是剛才一個人耀武揚威跑過來的木兔,擱這一站,就直升拉面店單小妹。

  一年級的還很客氣:「這不太好吧……」

  畢竟不是同年級的,沒法厚著臉皮讓學長請客。

  「你木兔學長說的要買一個星期的單,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氣,直接點。」

  此刻,黑尾薛定諤的「自己人」標准開始顯現,一臉今天我就要吃光你的零花錢。

  「怎麼了?木兔學長?」

  被一群貓咪包圍的大貓頭鷹終於等到娘家人支援。

  「akaashi——!!」木兔光太郎雙眼變成蛋花眼,有些委屈地回頭,「黑尾他說的是真的,我賭輸了!」

  不放心跟著過來的赤葦:「……」

  馬上就要打全國大賽了,怎麼還在糾結幾個月前的事情。

  而且在外校面前能不能穩重一些?


第47章

  略過互相打招呼的過程,集訓正式開始。

  規則一如既往的車輪戰,輸者繞著排球館魚躍一圈。

  作為全場唯一一位沒有打進全國大賽的音駒,面對另外三支打進全國的代表隊場面有些尷尬。

  很快,哨聲接連響起。

  第一場訓練賽,音駒VS森然,以0:2的戰果結束。

  「好好,願賭服輸!我們上!」

  黑尾一聲令下,排球部全員跟上他的背影,開始圍著排球館魚躍一周。

  受罰硬生生被他整出要上陣殺敵的激昂感。

  「喂喂喂,後面那個在劃水吧?」

  森然的二傳指了指在隊伍最後面的孤爪研磨。

  「可放過人家吧,他下場可是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森然副攻手打趣道,也在看音駒魚躍一周。

  兩個人對視一眼。

  「你有沒有覺得……」

  幾乎是同時,兩個人不約而同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音駒突然變得很難打了?」

  距離上一次集訓已經過了快一個月的時間,那個時候是為了IH預選賽而舉辦的合宿。

  背對著「生生不息」標語的音駒,絲毫看不出特別之處,只是一支平平無奇的球隊。

  以音駒當時的表現,大家心知肚明它預選賽上不會走得很遠。

  果不其然,第一輪碰上關東的霸主後就被打包送回老家。

  但是今天他們的表現,和上一次合宿、IH預選賽上完全不同。

  說改頭換面都不為過,甚至可以說像是在脫胎換骨。

  森然二傳手沉思:「是因為他們把三年級全換成一年級的原因?」

  「不止是一年級,他們二年級和以前的變化也很大。」森然副攻手努力回想著賽場上的感覺,「這種感覺……應該是難纏?」

  說到這個他就來氣。

  音駒的一傳實在是太煩人了!!之前集訓就討厭他們的一傳,這次更是,像是難纏的橡皮糖黏在鞋底,怎麼甩都甩不開。

  雖然這一局也是2:0,但是每一小局的比分也就差兩三分。

  音駒這段時間到底干了什麼啊……

  這時,場內驟然響起短促的哨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梟谷VS生川,木兔光太郎的一記扣球又被對面完美攔下。

  「那邊還沒打完?」

  音駒已經魚躍一圈結束,開始補水休整狀態,梟谷還在打焦灼的第三局。

  「感覺是木兔的狀態不太對勁……」一直在觀察對面的森然主將開口道。

  他的扣球成功率比以前差太多了。

  在場上的新晉二傳也察覺到不對勁:「木兔學長?」

  「可惡……!一想到打賭輸給黑尾那家伙就超級不爽!完全沒辦法集中注意力扣球了!」

  木兔不打自招,曾經直衝天空的黑白發也和主人的心態一樣,軟趴趴地下垂。

  赤葦京治有些無奈。

  怎麼還在糾結剛才的事情啊……?

  算了算了,木兔學長在球場上「突發惡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是以安撫好他的情緒為首。

  「音駒的經理還是第一次見到木兔前輩吧?」赤葦京治反問,「一個人對於陌生人的認知基本來源於第一印像,如果木兔前輩扣球老是失敗肯定會給她留下不好的印像吧?」

  「啊?那我給她的印像豈不是差到極點了?」

  貓頭鷹肉眼可見地開始枯萎,逐漸褪色成灰白紙片。

  赤葦無視了木兔的打岔,繼續說道:「但相反的,如果整場木兔前輩都完美地扣球,絕對能給她留下超級帥氣的印像。」

  「噢!是哦!akaashi你好博學多才!!」

  「況且,她長得還很漂亮!」深吸一口氣,赤葦放出會心一擊。「想想吧,是因為打賭輸了而懊惱,還是整場留下帥氣的印像,然後無比帥——氣地去問她的名字更好。」

  「噢!當然是後者更劃算!」木兔突然感覺渾身上下充滿力量,「我現在感覺能靠扣球拿下二十分!」

  一旁圍在教練身邊的音駒隊員,也聽到了梟谷那邊咋咋唬唬的聲響。

  望月佑子把最後一瓶水遞給黑尾,有些許疑惑:「是我錯覺嗎?……總感覺那邊一直在盯著我們看。」

  黑尾摸著下巴看樂子:「可不是錯覺,就是盯著我們看的。」

  「盯著我們看干什麼?」

  「……太好奇可是會被邪惡的貓頭鷹叼走,」黑尾推著她往裡走,「不用管他,知道他還能呼吸就行了。」

  有了赤葦的激勵,木兔後半場狀態很好,一連扣球殺下三四分。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木兔左搖右晃,「我扣球是不是超級帥!」

  「大家都看到了,真的很帥氣。」

  得到梟谷排球部全員的一致認可。

  「hey,hey,hey」三聲,木兔心滿意足地叉腰,往場外看去。

  視線所及的地方,音駒已經和森然開始火熱朝天的攔網練習,沒一個人往這邊看。

  一道不存在的閃電直劈木兔的天靈蓋,倍受打擊地後退幾步。

  完全沒看到我帥氣的扣球啊!!!一個人都沒有!!

  他一臉沉痛:「akaashi,後面別傳球給我了,反正我的扣球一點都不吸引人。」

  赤葦京治:「……」

  這個他真的沒辦法。

  總不能扯著嗓子大喊一聲「全體目光向我們看齊」吧?

  因為沒辦法讓另外兩隊看著木兔,梟谷局末在七打五的情況下,輸給生川。

  一旦有了負反饋,如果不能及時調節,那麼後面接踵而來的就是成倍的負面影響。

  這一下午的訓練賽,梟谷慘敗。

  做完最後一圈魚躍,赤葦京治抬手擦去額上汗液,發現隊伍裡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在隊尾的木兔學長好像不見了。

  赤葦詢問一周,推理出意料之中答案——

  進入完全的消極模式,又找個地方躲著黯然神傷去了。

  ……

  梟谷體育館器材室內。

  因為暴曬發黃的計分牌和仰臥起坐墊之間,夾著一個黑白相間的貓頭鷹頭。

  木兔光太郎雙手抱膝,像一尊雕像,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周邊呼喊他名字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但他也沒出聲回應。

  作為一個196個月的寶寶,需要隊友哄哄、擼順毛了才能主動出去。

  吱呀一聲,器材室的門被人推開,腳步聲響起。

  淡淡的梔子香一並湧入狹窄室內,腳步聲走來走去,最後停在他的

  面前。

  木兔依舊將頭埋在膝蓋上,繼續玩裝木頭人的游戲。

  「那個,前輩,劇烈運動完呆在陰涼的地方很容易感冒的哦。」

  「啊啊,不要管我。」木兔光太郎抬頭看了一眼來人,隨即又自暴自棄地將臉埋在膝蓋上。

  打賭打輸了,還因為這個輸掉比賽實在是太遜了!

  「確實呢,我沒有義務管前輩。」

  走到木兔身邊,望月佑子輕飄飄地把梟谷訓練外套搭在他旁邊的架子上。

  「可如果因為感冒,讓我看不到那麼帥氣的扣球,那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帥、帥氣?!

  木兔內心中的雷達動了:「你看到我扣球了?」

  「是啊,今天整個下午都在看前輩呢。」望月佑子莞爾,「不管是小斜線,還是直面突破攔網的暴力扣球都很帥氣。」

  「是嘛?」木兔騰地一下站起來,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望月佑子給他肯定的答復:「是的,我最喜歡前輩最後一場第二局的賽點扣球,起跳滯空的樣子很漂亮。」

  木兔光太郎眼睛充滿了光。

  原來只是他以為沒人看!!沒想到真的有人認真地偷偷看了他全場。

  「我叫望月佑子,請前輩多多指教。」

  見著哄得差不多了,望月佑子彎彎眼睛,主動自我介紹。

  木兔眼睛眨了眨,規規矩矩地回復自己的名字。

  隨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主動告訴我名字,然後還問我名字了啊!!!

  雖然和預想情況不同,但是感覺比預想的情況還要開心。

  此刻,梟谷成熟穩重的王牌已經被吊成翹嘴,嘴角能和太陽肩並肩。

  在門外聽了全場的赤葦一陣汗顏。

  之前費盡心機才能哄好的木兔學長,居然聽了別人三言兩語就能重回正常形態。

  美少女JK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估摸著單方面的商業吹捧差不多時,赤葦走進來,適時打斷他們。

  「木兔學長,再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去吃晚飯了。」

  「是啊是啊,該吃飯了。」被請來的黑尾閃亮登場,「不好好吃飯,怎麼讓我們晚上看到你無、比、帥、氣的扣球啊?」

  黑尾很敬業,特地拔高語調強調扣球的帥氣。

  接著,被請來的音駒托按照站位輪流登場:

  「呀∼今天你的扣球真是嚇我一跳,感覺手臂要轟飛了!」

  「梟谷王牌扣出來就是不一樣哈∼」

  「真不愧是猛禽啊!」

  就連被強制抓過來的研磨也走到木兔面前,豎了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大拇指。

  「木兔學長,晚上自由訓練的時候再見吧。」

  見著別人的請求差不多完成,望月佑子轉身,向木兔揮手道別。

  大貓頭鷹已經在一聲聲誇贊中變成豆豆眼吉祥物,呆呆地對著她的背影揮揮手。

  「晚、晚上再見?」黑尾似乎比木兔還要敏///感,嘴角抽搐,心中湧上不祥的預感。

  「我們幾個學校不應該一起去吃飯的嗎?」

  「當然不一起啊。」望月佑子一臉陽光,「你忘啦,今天還要體能訓練呢。」

  黑尾嘴角僵硬:「灰、灰二哥沒來,這幾天就算了吧……」

  本來還以為能趁著他不在偷懶幾天的……

  聽到他們對話排球部其他人,不約而同假裝沒聽見,紛紛抬頭望天加快步伐往外衝去。

  「站住。」

  身後響起此刻溫柔到恐怖的聲音,猶如一支箭將所有人釘在原地。

  一點商量的余地都不給,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抱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鱈魚蛋白粉,語氣輕快:「Go。」

  「不去晚上就用這個拌飯吃。」


第48章

  二十分鐘後,梟谷學校門外道路上。

  「真是壯觀呢。」

  梟谷一群人坐在馬路牙子上,一邊幸災樂禍地啃西瓜,一邊觀賞音駒全員的慘狀。

  夏天天熱,啃西瓜爽度:100%

  天氣很熱,一邊看別人受苦一邊啃西瓜爽度:1000%

  有人笑著挪揄:「黑尾,好好跑步別偷懶!!我們在下面都看不下去啦!」

  聞言,在隊尾押隊的望月佑子探出頭,死亡凝視隊前的情況。

  黑尾被身後的視線看得發怵:「滾吧你!我跑得最認真了,不要空口污人清白!!」

  「胡說,剛才可是看黑尾你走了好幾步!」對面毫不客氣地回。

  黑尾鐵朗對被看熱鬧感到心累,索性拉快速度,從物理上遠離這群愛蛐蛐別人的貓頭鷹。

  孤爪研磨最後一個跑過道路轉角,音駒全員徹底消失在梟谷的視野中。

  粗重的喘氣聲回響在道路上空,他現在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像一灘馬上就要融化的史萊姆。

  無限向外延展的步行道讓人看得絕望,雙腳也很灌鉛一樣沉重,他直接不在乎跑姿,上半身前傾幾乎要和地面平行。

  還以為可以趁那個魔鬼不在,偷偷喘一口氣。

  曾經清瀨灰二的那副音容笑貌平移到望月佑子臉上,都是皮笑肉不笑地在威脅人。

  真是應了一句話……魔鬼永遠如影隨形。

  望月佑子從前面回來押圈,跑在他的身側:「你還好嗎?」

  「我沒事,最討厭跑步了……」察覺到那一道視線,研磨有氣無力地,「又累又難受還很無聊。」

  「如果覺得無聊的話,那要不要試著把現實看成一場游戲?」

  「……很早以前就這麼干了,但這個不太管用。」

  事實證明,再有趣的游戲在像苦行僧的跑步前,都會失去原本的趣味。

  望月佑子歪歪頭:「可是研磨是精英玩家,不應該追求收集全成就和無傷通關嗎?」

  達成全成就、無傷通關……

  孤爪研磨在心底小聲地重復這幾個字。

  他突然想起在IH預選賽上的表現,那個應該叫零成就全損失敗吧……

  想到這裡,已經疲軟的雙腿不知從哪迸發出一股力量,越過望月佑子向前跑去。

  姑且是因為想要「無傷通關」撐下來了。

  結束體能訓練後,音駒的大家也都歪歪斜斜倒在草地上,啃著梟谷大發慈悲贈送的西瓜。

  望月佑子捧著西瓜去找不省人事的研磨。

  大腦已經開始宕機,研磨整個人癱在草地上,徹徹底底變成一灘已經融化的史萊姆,怎麼拎都拎不起來。

  沒辦法,望月佑子只能蹲著給他扇風,企圖讓融化的史萊姆重新凝固。

  但毫無征兆地,一道黑影從上而下籠住他們,扇風的動作戛然而止。

  孤爪研磨睜開眼。

  一張陌生的人臉映入眼簾,正俯身看著他們,研磨瞬間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上半身。

  什麼奇怪的人跟過來了?!

  身側人表情也很意外,但反應並不算大:「牛島學長?你怎麼在這裡?」

  「國青隊的集訓在這附近,自由活動時間我會出來跑步。」牛島若利把目光掃過來,「這位是?」

  「我們排球部也在附近集訓,他是部裡很厲害的二傳手。」

  「原來如此。」牛島點頭,禮貌地向研磨伸出手,「剛才嚇到你很抱歉,我叫牛島若利。」

  面對伸過來的手,孤爪研磨眉頭微微皺起。

  絕對沒有看錯。

  對方雖然在很規矩的自我介紹,周身卻散發著一股雄性想要和同類競爭的氣息。

  「孤爪研磨。」

  他猶豫著將手握上去,完成一個和陌生人互相認識的儀式。

  可還沒等到碰到對方,一道竄出來的黑影強勢地隔在他們二人的中間。

  「找我們家的二傳手和經理有何貴干?」

  眉間皺出一個川字,山本猛虎表情猙獰,活

  像個威脅路人收保護費的不良少年。

  雖然在隊內和研磨不太對付,但有事他是真上。

  「山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人,」研磨趕緊打住,「他是望月之前的隊友。」

  山本猛虎將信將疑:「之前的隊友?從宮城瞬移到東京?」

  牛島若利嘴唇翕動,欲要解釋,遠處卻傳來更高亢的聲音。

  眼尖的貓頭鷹興高采烈地揮動四肢:「喔!!這不是牛若嘛!!你來東京啦?」

  「牛若?」有人問。

  赤葦很貼心地解釋道:「就是木兔學長一直比不過的全國前三主攻手之一。」

  「哦哦,知道是誰了。」

  「akaashi!!這個時候不要拆我的台!!」木兔超大聲抗議。

  有了木兔驚天動地的一嗓子,周圍游離的人群瞬間向這邊看齊。

  瞬間,東京土著貓貓和貓頭鷹們將路過的白鷲團團圍住。

  木兔在牛島身邊手舞足蹈:「還記得我嗎?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去年在春高賽上我們碰到過。」

  有了木兔開頭,在場和牛島有接觸的人紛紛開始發問。

  一副「我小時候還抱過你」的親戚開始輪流問「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XXX」的場景。

  畢竟能讓實力強勁的對手記住,也算是對自身的一種認可。

  猶如旋轉壽司般的發問輪到黑尾,他非常親昵地握上牛島的手。

  然後,帶著招牌假笑開始挑釁:「啊呀∼真感謝你們之前對望月的照顧,現在我們有她真的很開心。」

  說話間,還不自覺地挺直胸膛,豎起的雞冠頭使他以微弱優勢勝出。

  「不用客氣。」牛島似乎沒察覺到這是挑釁,疑惑歪頭,「不過你是?」

  在職業假笑的黑尾嘴角抽了抽。

  這人故意的吧?!

  音駒兩個大字印在胸口,隊服上還有隊號1,結果說不知道是誰?!

  似乎察覺到黑尾臉色不對,牛島補充道:「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但是我只會記住未來對手的名字。」

  黑尾鐵朗又中一槍。

  這人什麼意思……是在嘲諷我們進不了全國嗎?

  剛才看到研磨被他嚇一跳,決定挑釁一下氣氣對面,沒想到把自己氣個半死。

  不行……得找個辦法氣氣對面,不然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

  於是,黑尾皮笑肉不笑,開啟新一輪挑釁:「嗯呢沒關系,畢竟我從小看你打排球長大的嘛,會溺愛你的∼」

  和預料中的一樣,對方皺起眉頭,表情不像剛才平靜無波。

  黑尾心滿意足地收劍回鞘,准備離開。

  但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依舊沉靜的聲音——

  「感謝你這麼多年的支持。」牛島皺起的眉頭松開,在心裡已經自我消化完剛才那句話的含義。

  「我很高興在這裡認識你。」

  黑尾一陣汗顏。

  喂喂喂,真把那話當真了啊?!

  我們同年級同歲啊,誰會真從小看你打排球長大啊……為什麼還要用努力表現親和力的偶像語氣發言啊!

  頓時感到一陣心累,黑尾意識到對方說不通,草草回復,准備黯然退場:「我叫黑尾鐵朗,很高興認識你。」

  「至於我是誰……是你們前經理來東京的初始坐騎哦。」他隨口胡謅一句。

  但也就是話音落下那一刻,立馬發現了事情的端倪。

  剛才有問必答、不懂就問的牛島,此刻渾身一僵,面色比剛才差了很多。

  黑尾頓時嘴角咧得能和太陽肩並肩。

  ——突然好像知道該往哪方面挑釁了。

  *

  一旁,正在圍觀黑尾舌戰牛島的梟谷全員。

  大家很默契地一邊啃著瓜,一邊注視著旁邊的戰況,只有一個人與眾不同——

  「可惡啊,黑尾沒見過幾面就能和牛若聊得熱火朝天,他們是不是在討論排球技術?我也好想加入他們啊。」

  木兔捶胸頓足,欲向前衝,打算物理和他們打得火熱。

  赤葦趕緊拉住他:「木兔學長,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第49章

  貓頭鷹發出疑惑的聲音:「小孩子別插嘴是什麼意思……?」

  「我和他們不是同歲同年級嗎?」

  「就是字面意思。」赤葦移開視線,不打算過多解釋。

  呆頭呆腦的貓頭鷹陷入沉思。

  很快,他的眉心皺出川字,清奇的腦回路得出驚天結論——

  「akaashi,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技術在牛若面前像小孩一樣?」

  「不行,機會難得,我要和他比比誰更厲害!我今天就要當全國前三!」

  赤葦趕緊從後面抱住他,企圖遏止住不省心學長要把場面弄復雜的可能性。

  新舊東家的唇槍舌劍就已經夠亂的,無關人員就別去淌混水了。

  但木兔不這麼覺得,一臉大義凜然:「為什麼要攔著我?你要阻止我給自己正名的機會嗎?」

  全國前三,多酷啊!

  這個時候,互相拉扯的兩個人腳邊似乎碰到一團不明物體。

  前來避難的小黑貓被誤傷,正好與他們倆個視線相交。

  場面一度沉默。

  眼神開始亂瞥,研磨一番糾結後,默默向木兔舉起吃了一半的缺口西瓜:「……你要吃嗎?」

  「……木兔學長,你被外校的學弟憐憫了呢。」赤葦默默吐槽。

  還准備施舍給你一塊啃一半的西瓜。

  木兔:「……」

  未來全國前三的主攻手即將陷入自尊破碎危機。

  就在這個時候,木兔光太郎身側遞過來另外一塊完好的西瓜。

  「木兔學長,你剛才像機關槍吐西瓜籽的樣子好炫酷。」望月佑子彎著眼睛說。

  「真、真的嗎?你剛才看到我了?」貓頭鷹磕磕絆絆回復。

  「是啊,一直都在看學長呢,」望月佑子把西瓜塞進他的手裡,「畢竟學長很耀眼,一看到就移不開視線了。」

  一直在看、很耀眼、移不開視線。

  這幾個詞反復戳到木兔心窩最敏///感的地帶。

  瞬間,他放棄掙扎,一屁股坐在研磨身邊。

  對,現在和牛若爭個高低沒有任何意義,畢竟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實力還是在賽場見分曉吧!

  然後,要做重要的事的木兔光太郎:「真沒辦法,那我再勉為其難給你展示一遍吧,要認真看哦。」

  「哇,謝謝學長!我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學長的英姿的。」

  ……

  「我吃完了,你還要看嗎?」

  「還要看還要看。」望月佑子小海豹式鼓掌。

  「那好吧,我給你看看我的絕技,平常人我都不給他看的!」

  「哇,那學長一定要讓我見識一下!」

  「hey,hey,hey!」

  為什麼吃西瓜的時候還能發出「嘿嘿嘿」的聲音啊?

  赤葦京治站在旁邊默默吐槽。

  凝視著已經徹底淪為女人的吐西瓜籽機器的木兔,赤葦默默嘆氣,不得不在心裡再次感嘆:

  美少女JK果然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以後絕對、絕對不能得罪她。

  在木兔啃第五塊西瓜的時候,黑尾已經向牛島羅列第五十四條音駒排球部相親相愛的日常。

  某種程度上,大家都很努力!

  雙手叉腰,黑尾言之鑿鑿:「對了,望月還給我們全員做過傾注心血的飲品,不會吧不會吧?你們該不會沒有吧?」

  他指的是為了逼全員就範,每日需要服用三劑的鱈魚味蛋白粉飲料。

  喝過的都感動得吐了!

  嗯嗯對,暗黑料理也是料理,這怎麼不算親手做的、傾注心血的飲品呢?

  但不知事情真相的牛島渾身一僵。

  仔細想了想,他們確實沒有……

  牛島嘴拙,之前能說的事情已經說完,並且都一一被黑尾回懟回去,此刻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黑尾雙手環胸,打算乘勝追擊,直接拿下這一局的勝利。

  但在此時,梟谷那邊已經圍滿了人,爆發出一聲驚叫:

  「哇!木兔已經連噴六塊西瓜籽了,你們快來看!」

  這一嗓子徹底終止了黑尾單方面碾壓的輸出。

  「不要太在意,人生嘛,有輸就有贏。」黑尾拍拍牛島的肩,發出邀請,「要一起去看看傻貓頭鷹的樂子嗎?」

  牛島若利搖搖頭。

  「集訓的門禁時間沒多久了。」他低聲婉拒,盯著黑尾欲言

  又止。

  「那你趕緊回去……?」

  黑尾被他盯得不明所以。

  短暫地沉默,他一反常態地發話:「下次我不會輸的。」

  說完,不等黑尾回復,就轉頭向道路方向跑去。

  但還沒跑幾步,就有人從後面喊住他:「牛島學長,請等一下!」

  趁著亂子,望月佑子從人群的縫隙中偷溜出來。

  牛島若利停下腳步,轉身看她,靜靜地等著她發話。

  兩個人幾個月沒見,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望月佑子隨口寒暄道:「剛才和黑尾學長聊什麼了?感覺你們好像很熱火朝天的樣子。」

  「說了一些……很幼稚的事情。還有我們並沒有聊得熱火朝天。」牛島義正嚴辭地糾正道。

  「牛島學長也會說些幼稚地事情麼?」望月佑子聳聳肩,「那我也可以問些幼稚的事情嗎?」

  「牛島學長覺得……我們的隊伍現在怎麼樣?」

  她指了指在河岸邊已經物理上和貓頭鷹們打成一片的小紅點們。

  「音駒排球部不是一支強隊,不可能衝進全國,你在裡面只會浪費精力和才能。」

  牛島其實說得委婉了一些。

  在知道望月佑子繼續當排球部經理後,牛島抽空看了所有有關音駒的比賽錄像。

  很遺憾,相比於梟谷和井闥山盤旋在關東地區的兩片陰影,音駒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弱旅。

  別說是突破兩位常勝莊家的壟斷,關東其他的學校他們也不一定能打得過。

  所以,他很認真地建議道:「我覺得你全心全意准備升學會更好。」

  望月佑子毫不意外地笑了笑。

  「哈……我就猜到牛島學長會這麼說。」

  她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但是如果我說,我們隊伍絕對會衝進全國,走到頂點呢?」

  牛島若利盯著她,似乎在思考,沒有說話。

  「對了,牛島學長是不是最討厭沒由來自信的人?」望月腳尖點點地,「我這種應該算這個範疇裡……?」

  「我思考了一下,覺得以音駒的表現不太可能。」牛島出聲打斷她的話。

  「至於後面那個問題,確實是沒由來的自信。」

  此時,習習晚風吹皺河面,河岸邊的無名野花跟著晃啊晃。

  牛島的額角的碎發一並被刮起,他無比認真地回答道:「但不管你做了什麼,我不會都討厭你。」

  這個時候,牛島手表上設置的返程鬧鐘正好響起。

  於是,她抬手笑著向他道別:「那我們春高賽場再見吧,牛島學長。」

  *

  晚上,梟谷合宿集體宿舍內。

  一天的訓練結束,大家各自鋪好被褥,准備躺下放松疲憊的肌肉。

  木兔抱著枕頭突然竄過來:「akaashi,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你可以嗎?」

  雖然是句看似禮貌的問句,但絲毫沒有可以拒絕的余地。

  「請說吧,木兔學長。」赤葦默默把已經整理好的床鋪讓出來。

  「就是啊,那個音駒的經理和我說了一些話,」木兔毫不客氣地占了大半床鋪,「我先說好,我一點都不在意,就是、就是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

  「什麼話讓木兔學長產生疑問了呢?」

  「嗯……就是……」木兔撓撓頭,視線可疑地亂瞥,「雖然我也知道我平時就是這個樣子啦……」

  赤葦深吸一口氣,覺得什麼離譜的事情都能接受,然後——

  「但是她今天說我很成熟可靠誒。」

  這句話不是胡說,可是他原原本本復述出來的。

  赤葦一怔:「啊?」

  難以想像,在平時體能訓練會和路過的小狗比賽跑步的木兔學長,有朝一日會被人說是成熟可靠。

  木兔學長跑得過狗就會開心,跑不過就會消極一天,他不得不隨身帶著火腿腸引誘那只狗回頭。

  以至於那只狗見到木兔學長就條件反射地開始起跑,想要多騙點火腿腸。

  對方對於成熟可靠的定義是……?難道也是和小狗賽跑的愛好者?

  「木兔學長,還有呢?」赤葦呼吸一滯,但還是繼續問了下去。

  周身冒出粉紅泡泡,木兔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緊枕頭:「她還說博學多才。」

  「雖然我覺得也差不多吧,但直接說我博學真是嚇一跳!哈哈,我原來隱藏的那麼深嗎?」

  赤葦眼前開始飄過這次木兔的月考試卷。

  沒錯,對方透過32分的數學試卷、46分的國文試卷、15分的英語試卷,毅然決然認為木兔學長其實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博學人士。

  這些加起來還沒木兔學長身高高的分數,居然能被認為博學嗎?!

  對方是這輩子沒看過及格分嗎?

  「還有嗎,木兔學長?」

  此時此刻,能不能為木兔學長排憂解難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是想聽聽還有多麼離譜的答案。

  「我想想啊,」木兔聲音小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說會不會顯得我太不謙虛了?但真不是我編的,她還說我很細心!」

  「不是我在炫耀哈,就是想單純問問她說這些什麼意思。」他還此地無銀三百兩般強調一下。

  赤葦:「……」

  曾經死去的回憶開始攻擊他。

  拿錯書包、拿錯制服外套,發現裡面的東西不是自己的,開始六神無主地焦急轉圈圈。

  還有把社團活動協議書和數學卷子弄混,讓社團老師盯著他全是紅勾的試卷陷入沉思。

  ……好一對臥龍鳳雛,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夠了木兔!你是思春期的少女嗎?!」忍無可忍的木葉甩了一枕頭過來,打算暴力中止這個離譜的對話。

  面對襲來的枕頭攻擊,木兔出乎意料地沒有回避,結結實實結下這一擊。

  枕頭從他的面上滑落,木兔滿臉寫著「現在可能無關緊要,但是我打算明天鬧個需要在賽場上哄我半個小時的小脾氣」。

  梟谷全員:「……」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好了好了!我們知道了,木兔你繼續說吧,我們都可以幫你排憂解難!」

  於是,一個小時後。

  「……還有啊,她平時都是從森然的計分牌面前過的,但是突然開始從我們梟谷計分牌前過了,這是什麼意思呀?」

  「對了,她還把我經常打的那顆排球撿起來,放到他們音駒的球筐裡了!很反常對吧?對吧?」

  眼睛已經睜不開還不得不繼續聽的梟谷全員:「……」

  美少女JK和呆頭呆腦的貓頭鷹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組合。


第50章

  次日集訓,體育館內。

  一球扣向球網另一側,卻撞上從球網後緩緩升起的手臂,猶如撞上鐵壁,砰地回彈。

  哨聲響起,梟谷VS生川的計分牌下,生川的計分牌再度加一。

  「攔網Nice!!」

  相較於生川那邊火熱的氣氛,梟谷方顯得有些低迷。

  「akaashi,我今天的狀態好不對勁啊!」

  又一球被對方徹底攔死,木兔伸展五指,感覺它們很陌生。

  忍無可忍的木葉一腳踹過來:「還不是因為你昨天晚上一直在那說說說!」

  「確實呢,睡眠不足會影響在球場上的狀態。」赤葦說,眼底帶著淡淡的蒼青。

  昨天晚上一直在聽木兔學長青春期的疑問,結果木兔說完倒頭就睡,被耗沒困意的赤葦反倒是失眠了。

  不過現在都當務之急是解決睡眠不足、狀態被影響的木兔學長的問題。

  大腦正在飛速運轉,赤葦分析出現在不解決問題,會出現的幾種可能性:

  A.因為訓練賽慘敗,將壞情緒一並帶到IH大賽,徹底慘敗,繼續下一個負面影響輪回。

  B.木兔學長突然開悟,自己找回狀態,但是這種可能性只有0.001%。

  C.木兔學長扣球失敗的樣子恰好被音駒經理看到,被覺得「木兔好遜」,木兔學長大受打擊,從此道心破碎。

  這些情況都很棘手啊……得想個辦法趕緊解決才行。

  但還沒等他思考出對策,望月佑子恰好路過,兩個人視線相交。

  旋即,對方朝他笑了笑:「訓練賽要加油啊。」

  「啊……謝謝鼓勵。」

  赤葦輕聲回道,猝不及防地被身後驟然升起的陽光刺到眼睛。

  「好的,我會加油的!!」

  木兔恢復到以往陽光普照的狀態,「akaashi,我現在感覺自己的狀態好到爆!!待會兒給我傳球!」

  赤葦京治:「……」

  他突然也想擁有一句話就能改變木兔學長心情的能力。

  有了那句輕飄飄的話,木兔光太郎突然開竅,一連三個小斜線扣的對方沒有任何脾氣。

  很快,因為木兔的大變活人,梟谷大獲全勝。

  車輪戰的下一局,輪到和森然打訓練賽。

  似乎因為昨天的表現,森然做了木兔的針對練習,一個小局下來木兔被攔得死死的,幾乎沒幾球扣球成功。

  剛才打了雞血的大貓頭鷹,又肉眼可見地枯萎下去。

  「赤葦,木兔又沒電了,怎麼辦啊啊啊!!」

  木葉狂搖著已經褪色成灰白紙片的木兔,企圖喚回他的一絲神志。

  此刻,對面場地長哨聲響起,音駒那邊的訓練賽結束,進入中場休息階段。

  赤葦京治的目光落在音駒場地內、被紅色隊服圍住的纖瘦身影。

  沉吟片刻,他很無奈道:「我去借充電寶過來。」

  一分鐘後,望月佑子出現在梟谷的場地裡。

  在兩隊的凝視下,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輕聲開口:「我們的大王牌怎麼了?」

  「不要管我了……」消極模式下木兔有氣無力地回了一聲。

  「可是,我今天還沒看到超級棒的王牌扣球,能讓我再看看嗎?」

  「啊?」了一聲,木兔光太郎抬頭看她。

  頓時,自暴自棄放棄思考的大腦中閃過一道電流。

  剛才是不說說王牌了……?好像還加了個大字?

  對了,還有超棒的王牌扣球……?

  這不就是在說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很棒的王牌?

  「hey,hey,hey!」三聲。

  三言兩語間,已經快要萎縮成灰白紙片的木兔,瞬間重新恢復色彩,狀態回滿。

  於是,在後面幾天的集訓時間裡:

  「木兔又不行了!!」

  「快把那位請過來!!」

  「木兔……」

  「快去音駒那邊!」

  ……

  幾個回合制下來,黑尾攔下再再再次前來拜訪的赤葦京治:「如果你們的大貓頭鷹心情不暢,最好不要想著走捷徑哦。」

  自己的隊友自己哄,別老來這邊湊熱鬧。

  「黑尾學長很介意我請望月過去幫忙嗎?」赤葦京治不答反問。

  「當然不介意啊,我是那種小氣的人嗎?!」黑尾擺擺手,裝作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被拜托的望月佑子語氣猶疑:「那我就……再過去一趟?」

  黑尾含笑點頭。

  望月佑子跟著赤葦又過去了一趟。

  但是轉身回來時,望月佑子瞳孔地震,愣在原地,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只見黑尾依舊站在原地,以剛才同樣的笑容弧度,慈祥和藹地注視著她。

  望月佑子:「……」

  不是你自己說不介意的嗎?

  事實證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心思復雜程度不亞於敏感多疑的貓咪。

  在又一場中場休息時,望月佑子例行慣例一一遞水。

  但只有黑尾沒有過來拿。

  望月佑子好聲好氣地:「黑尾學長,剛才辛苦了,喝點水吧?」

  「我不渴,也不辛苦,給你木兔學長喝吧∼」黑尾露出溫良的笑容,「高達喝機油就可以了。」

  「那先用毛巾擦擦汗吧,黑尾學長。」

  「沒關系的,汗液會很快蒸發掉的,毛巾還是留給你的大王牌木兔學長吧∼」

  望月佑子:「……」

  於是默默掏出了熟悉的蛋白粉:「不補充能量不行,給你加點這個?」

  黑尾:「不了不了,突然渴了,蛋白粉真的留給大王牌吧∼!」

  ……

  為期三天兩夜的合宿結束,IH全國大賽即將到來,參加集訓的三支隊伍緊鑼密鼓地做好賽前准備。

  至於沒有拿到入場券的音駒……又重新回到了「那個男人」手裡。

  音駒校內,田徑場。

  在頭頂烈日的炙烤下,橡膠跑道上散發著難聞的熱浪,站在上面感覺鞋底一片軟燙。

  秒表按停的滴嗒聲連續響起,運動鞋衝過白線後,瞬間秒倒在旁邊的人工草場上。

  圓珠筆在紙面上寫下一串串數字,清瀨灰二不斷感嘆:「大家的進步都很快呢。」

  在集訓結束後,為了檢驗期間的成果,清瀨灰二美名其曰來了個「體能小測試」。

  於是,在等到田徑部訓練完畢後,清瀨灰二以半哄半強迫的方式押著他們站上跑道。

  「望月妹妹很厲害啊,大家這幾天的進步速度比以前還要快誒。」他感嘆道。

  但沒有一個人回復他的話。

  望月佑子因為家裡有事今天社團活動請假,沒在旁邊,而排球部全員癱在草坪上不省人事,沒有一個人出聲。

  雙手攏成喇叭狀,清瀨灰二微笑著提高嗓門:「大家——!擁有如此大的進步,不應該站起來好好慶祝一下努力成果嗎?」

  「……」

  一陣風吹過。

  日益習慣高音的排球部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安靜得像去世了好幾天一樣。

  只有研磨被太陽曬得難受,閉著眼睛默默蠕動到陰影裡後,繼續躺屍。

  清瀨灰二面不改色,臉上繼續掛著微笑。

  然後——

  「為了獎勵大家的進步,這周周末體能訓練暫停,我們——」他嘴唇翕動,來了個戰術大換氣。

  剛才還像已經被烤化的史萊姆的音駒全員,立馬回光返照,瞬間集體起立。

  他們滿眼期待,等待著清瀨灰二的後半句,就連一向對外事不甚關心的研磨也瞪大眼睛。

  難道是……久違的休息??!!

  在這遭遇了非人待遇的一個半月後!即將迎來休息嗎?!

  這段時間每天早上五點半集合,已經忘記了早上八點的床長什麼樣子了!

  研磨甚至都想好周末要睡到幾點醒、再打什麼游戲了。

  面對眾人期待的目光,清瀨灰二緩緩露出更加和煦的笑容,不疾不徐道:

  「一起去參加東田協舉辦的市民馬拉松吧!」

  音駒全員:「……」

  哦呼。


第51章

  周六清晨,音駒校門口。

  天空一片薄藍,遙遠的東方染上燎原的橘色,不斷向周圍擴散。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綿長的哈欠聲不斷回響在校門上空。

  距離清瀨灰二計劃的集體出發時間只剩五分鐘。

  「灰二哥說會有車帶我們過去,這車在哪裡啊?」有人打著哈欠問。

  參加馬拉松大賽嚴格意義上屬於個人行為,學校的大巴不會送他們過去。

  之前有幸去過清瀨灰二居住的破公寓,他們誰都不相信這個經濟狀況能憑空變出一輛大巴。

  「再等等吧,灰二哥不是那種說到做不到的人。」黑尾掐滅手機屏幕,「不過如果我們去不了的話……」

  所有人默契對視一眼,相似的想法心照不宣地浮在頭頂——

  出意外情況的話,是不是就不用去跑馬拉松了啊。

  這時,手機猛地一震,刺破晨間的安寧,所有人立馬湊到黑尾身邊,想看看發信內容。

  發信人是望月佑子。

  因為她家在清瀨灰二的公寓附近,所以沒有來學校門口集合,而是直接和他一起過來。

  在眾目睽睽下,黑尾點開懸浮在桌面上的郵件信封。

  灰色圓圈轉了兩圈,信息彈出,只有簡短的兩個字:

  「快逃!」

  快……逃?

  全員腦袋上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這時。

  棲息在電線杆上的烏鴉驟然起飛,在垃圾桶裡翻剩飯的流浪貓瞬間炸毛,汽車喇叭聲遠

  遠傳來。

  遠遠地,視野盡頭出現一只橫衝直撞的十座面包車。

  面包車七歪八扭地向他們衝來,大家集體驚恐後退,在車頭即將撞上他們時,短而急促的剎車聲響起,一個緊急漂移,輪胎在地上碾出粗重的黑印。

  「你是怎麼開車的!!!?」

  驚魂未定的山本猛虎大聲訓斥,可見到緩緩降下車窗出現的笑臉,立馬噎在原地。

  清瀨灰二單手扶著方向盤,笑容和善:「大家快上車吧!」

  視線偏移,望月佑子已經癱在副駕駛上不省人事。

  「我、我們去場地的車是灰二哥開?」

  「是啊,我去租車還費了好大勁呢!」他笑著說,「上個月我才拿到駕照,第一次上路還真有點緊張啊!不過望月妹妹一直沒說我,讓我安心了不少。」

  安靜的望月佑子面色蒼白,已經開始吐魂,馬上要駕鶴西去的樣子。

  全體瞬間瘋狂搖頭,連連後退,表示不認識駕駛座上的這位陌生男子。

  「我也不是非要開啦,你們誰有駕照也可以開哦。」全場唯一一能考駕照的男士硬氣發言。

  但滿朝文武還是不敢上車。

  實在沒辦法,清瀨灰二解開安全帶,率先撈起蹲在電線杆邊打游戲、沒注意周圍發生什麼的研磨。

  然後連拖帶拽地強制性把其他人塞進車裡,油門一踩,面包車原地騰空往馬拉松會場衝去。

  剛開始,車裡的畫風還很正常:

  「研磨,別在車上打游戲了。」黑尾善意提醒。

  正在打游戲的研磨頭也不抬:「小黑你好像我媽媽……」

  伴隨著面包車道路上行駛時間加長,猶如一輛在彎道飛馳的賽車,將車裡的大家均勻顛鍋翻炒。

  「灰、灰二哥,求你停車!!我們打車過去!保證一定不會中途跑路的!」

  「等一下,研磨要吐了!!!」

  「研磨你堅強一點!!活下去!!活不下去的話,也請最起碼別吐我身上!」

  剛才還對抗議聲置若罔聞的清瀨突然轉過頭來,「看吧,研磨,在車上打游戲就是容易暈車。」

  「下次可不能在車上打游戲哦。」身為罪魁禍首的他毫無自知之明。

  「你倒是趕緊看路啊!!!」全體驚叫,「別看往後面看啊!!」

  最終,得益於即將在車上吐出來的研磨,大家得以腳踏實地、重新感受雙腳落地的美好。

  活著的感覺真美好。

  作為從小到大都在一起的幼馴染,黑尾拿了個垃圾袋,找了個角落照顧已經開吐的研磨。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的剪影掃在他們身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響起:

  「誒?黑尾?」

  雙手插兜的貓頭鷹和貓頭鷹飼養員恰好路過。

  「木兔?你們怎麼也在這裡?」黑尾說,並不想讓對方多看他們凄慘的樣子。

  東京就是大城市,在狼狽的時候街上會隨機刷新一個熟人。

  「不就是我們要打IH了啊,我們教練讓我們休息一天,防止肌肉損傷禁止打排球。」木兔說,「但是我閑不住,就叫上赤葦出來晃晃了。」

  「啊……原來如此。」黑尾思考,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電流,「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參加馬拉松大賽?」

  閑不住的貓頭鷹瞬間來了興趣:「馬拉松大賽?感覺很有趣!想去!」

  適量的跑步不會拉傷肌肉,反而有助於保持肌肉的狀態,這場馬拉松大賽對於精力充沛的木兔再好不過。

  「木兔學長,我們沒有預約比賽。」在一旁的赤葦適時出聲提醒。

  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是內心的直覺總在告訴他,現在的黑尾前輩很不對勁……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我們都是現場報名。」黑尾補充道。

  察覺到事情有點反常的赤葦發問:「可是現在我們趕過去估計來不及了吧?」

  馬拉松道路附近肯定有道路管制,現場打車過去肯定來不及,而地鐵站離他們在的位置十萬八千裡,理論上趕不過去的。

  壞心眼的黑貓見鋪墊得差不多,豎起拇指指向後面車門大敞的面包車:「我們有車,正好有兩個空位,可以帶你們一起過去。」

  「hey,hey,hey!!!那太好啦!!」

  得到應允的貓頭鷹,瞬間精氣神上升一個level,雙手萬歲狀原地蹦了兩下。

  但很快,他反常地安靜下來,以審視的目光俯視著黑尾:「等等,總感覺黑尾你……」

  直面著猶如猛禽探尋而深邃的目光,喉結滾動,黑尾下意識吞咽一口唾液。

  該不會這家伙今天突然開了智,被他發現了吧?

  作為直覺系的木兔微微蹙眉,面上表情又嚴肅了一分,一臉發現事情真相的聰明表情。

  然後,他的薄唇翕動,無比認真地說出事情真相:

  「你今天人可真好啊!」

  赤葦:「……」

  黑尾:「是呢是呢,鄙人一向待人和善熱情,趕快上車吧。」

  ……

  黑尾熱情洋溢地把他們倆塞進車,在貓頭鷹充滿感激的眼神中,殘忍地焊死車門。

  於是,馬拉松會場邊上又多了兩個彎腰扶牆的身影。

  頭暈目眩的赤葦,看到音駒那邊狀態並不算太嚴重,心髒莫名地開始砰砰直跳。

  雖然IH音駒以一個極其丟臉的成績回家,即便打過強如井闥山的對手,內心無端湧起的直覺卻開始祈盼春高的時候,千萬不要遇上音駒。

  ——總覺得未來會栽在他們手上。


第52章

  為了避免配速不同影響成績的原因,馬拉松賽事采取分區錯峰開跑的規則。

  每個區間起跑人數有具體規定,清瀨灰二帶著音駒排球部的大部分人在第三區起跑。

  而望月佑子和孤爪研磨和中途被坑蒙拐騙來的兩位,間隔二十分鐘在後一區起跑。

  這一場測試,清瀨灰二並沒有太多要求,不管是什麼速度、只要能全程跑完就算合格。

  完成一切手續,清瀨灰二發表動員講話:「盡情地用雙腳親身去感受大地的長度吧。」

  一陣風吹來,樹葉打著旋悠悠從鼻尖飄過,在場無人回應。

  「啊∼!那邊的是餓死鬼嗎?」

  「他們要把一桌吃完了,好可怕。」

  「哈哈哈,你看志願者的臉都綠了。」

  剛才把早飯全吐出來的大家,恢復精氣神後,無視周圍一切,正在補給站裡風卷殘雲地進食。

  光是看著,就有種餓死鬼轉世投胎到現代的架勢。

  在啃完兩個飯團後,黑尾將進食的手伸向一旁的水果。

  葡萄、香蕉、蘋果,看得上眼的都拿了一些。

  但是總感覺自己的盤子裡少了些什麼東西。

  又一次往盤子放上半個削好的蘋果時,一只黑手悄然而至。

  「木兔!!!都是一樣的,非要拿我的干嘛?!」

  黑尾一把拎起偷食的貓頭鷹的衣領,瘋狂在空中搖晃,企圖晃出之前被偷吃的食物。

  「因為感覺黑尾手上的東西更好吃嘛!」被逮個正著的木兔毫無愧疚之感,理直氣壯地又啃了兩口。

  黑尾怒道:「那我看你拿的更好吃,你把你的給我吃!!」

  「既然黑尾這麼說了……我也沒辦法。」木兔一臉為難,張開嘴,「啊——!」

  夜久一腳踹上黑尾的屁股:「你們吵死了!!!又吵又惡心!」

  吃痛捂住屁股,黑尾正欲反駁,看到後面的光景立馬閉麥。

  一道黑影從後面緩緩地投在他們的臉上。

  「真不愧是年輕人啊!胃口就是好!」清瀨灰二笑眯眯地攬住他們肩膀,「補充那麼多能量,是在為了跑全程做准備嗎?」

  「我不介意現在就幫大家換成跑完全程哦。」

  還在胡吃海喝的全員立馬放下食物,集體瘋狂搖頭。

  「啊——真遺憾,我還想看你們跑完四十公裡的英姿呢!」清瀨故意拉長語調抱怨著,「那要不現在去熱個身?」

  大家立馬樹倒猢猻散,分開熱身去了。

  很快,第一區起跑時間就到了。

  浩浩蕩蕩的一面包車人,現在只剩下望月佑子和研磨,以及兩個被坑蒙拐騙過來的外校人士。

  飯飽酒足的木兔在邀請望月佑子

  觀賽,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開心地在原地蹦蹦跳跳。

  研磨則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蹲著打游戲,遠離一切世俗的紛紛擾擾。

  游戲屏幕裡絲血的勇者在瘋狂走位,躲避紅血Boss的攻擊,雙方都只差一點就能讓對方gameover。

  在勇者即將揮出最後一擊時,突兀而刺耳的聲音打斷研磨手上的操作:

  「喲,好雅致啊。」

  屏幕中的勇者撲了個空,被Boss反手噴掉最後一格血,屏幕一片灰黑,聲音嘀嘀嗒嗒。

  孤爪研磨抬頭,對上入部半年來、一直籠罩在頭頂的陰影。

  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出生的時間久一些,就要心甘情願地當年長者溫順的僕人。

  「在馬拉松候場區還能安心打游戲,難怪教練會喊你上場呢。」

  發現不對勁的赤葦偏頭:「音駒的二傳同學,沒事吧?」

  黑色的中長發垂落,孤爪研磨低下頭,沒有說話。

  反而那個人緩緩地回過頭來,逐字逐句地:「請問,你在喊誰呢?」

  瞬間,在場另外幾個人看清了來人的面容。

  那個在IH被臨時換下場、在社團活動時故意用球砸研磨的三年級,向他們露出一個並不友善的微笑。

  「說起來,你們居然還在玩那個滑稽的訓練游戲,真是精神可嘉。」三年級環視周圍一圈,最終把視線落在研磨的發頂上。

  研磨依舊保持沉默。

  見著周圍人不語,他更加肆無忌憚:「什麼在晨會上大喊要打進春高,真是笑死人了,看得那麼努力,結果還不是廢物一群。」

  「喂!你這麼說就過分了吧?!」木兔想要上前制止,被赤葦攔了下來。

  「我說的沒錯,就是一群上不得台面又天真的臭小鬼。」

  三年級的輕哼一聲,准備對著研磨繼續輸出,但下一秒——

  對上猛地抬起、變成豎瞳的金色瞳孔,他瞬間汗毛倒立,本能出於恐懼向後退了一步。

  游戲機被隨便甩到一邊,啪嗒一聲脆響,下一刻,他的衣領被揪了起來。

  「什麼廢物不廢物的?!」孤爪研磨一反常態發了脾氣,「你自己不能上場能怪誰?!又不是紅血要死了!!一天到晚說這些啰嗦死了!」

  他確實對排球算不上喜歡和討厭,也覺得對方罵自己罵得沒錯。

  但是,他受不了別人當著自己的面悔辱自己的朋友,尤其是無比認真、訓練比誰都努力的朋友們。

  他的朋友們不是廢物,是每天都在認真努力訓練、很厲害的人。

  所以,即便是矮了對方快一頭,研磨依舊揪著對方不肯放手。

  頓時,三年級也不甘示弱地揪著研磨的衣領質問:「我上不了場怪誰?!是誰賽點球腳滑失誤,直接斷送整個球隊前途的,讓球隊淪為笑話的?!」

  「三年了!!第一年只能坐替補席,第二年要給三年級的學長讓位,第三年被莫名其妙的一年級小鬼頂替,然後直接宣告結束!」

  「我是體育特招生,我要打進全國拿到大學保送的資格!!明明去年春高我們都打到預選賽八強了,只差一點!!結果最後一年就被你斷送了!」

  研磨被懟得啞口無言,但依舊固執地不肯放開對方的衣領,指骨捏得發白。

  「別吵了,前輩。」望月佑子強行隔開兩個人,「看看周圍吧。」

  因為剛才爭執的聲音過大,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在他們身上。

  「如果在現場鬧出事,被人舉報到學校裡,那就不是學長你上不了場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學校對這方面管理嚴格,一旦運動社團裡出現惡劣的矛盾衝突,就會被勒令停賽,影響的是整個球隊的前途。

  這種事情在運動社團屢見不鮮,為了不禁賽,對過於惡劣的學長忍氣吞聲是常有的事。

  聞言,雙方才冷靜下來,放開了對方的衣領。

  三年級扯扯被拽皺的衣領:「既然你也參賽了,那就和我比一場吧,誰最後到終點,誰就放棄正選的資格。」

  「喂!這也太欺負人了吧?!」木兔憤憤不平,「我來和你比!」

  之前和音駒打過比賽,木兔知道這個人是出了名的能跑,提出這個條件無疑於故意為難。

  可還沒等三年級回話,孤爪研磨直接拒絕:「才不要。」

  「這麼幼稚的事情我不會答應,如果想要上場的話,請自己向教練爭取。」

  三年級欲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再次被打斷。

  集結哨聲已經響起,周圍的人自覺排成隊列,裁判已經在起跑線舉起發令槍。

  無奈之下,他憤憤剜了研磨一眼,轉身找了個位置准備起跑。

  很快,發令槍聲響起,彩色煙霧垂直射向天空。

  排列整齊的方塊開始移動,跑鞋接觸地面嗒嗒聲接連響起,像是一只軍隊正在快速行軍。

  「哇,那個人真的是跑得很快呢!」

  起跑開始,剛才連接緊密的人群立馬分成好幾個集團,木兔位於



第二集團,遠遠地望著領跑隊列。

  「木兔學長,這不是你一開始說得隨便跑跑的速度吧?」跟在旁邊的赤葦反問。

  「嗯……這個嘛,就是!」心事被看穿,木兔眉心捏成川字,「雖然罵的不是我,但是剛才還挺不爽的!就想趕上他,稍微幫忙出口惡氣了。」

  「對對,這是算給黑尾賣個人情。」他自以為編了個很棒的理由。

  最近磨練到速4耐力5的柔弱JK也很會編理由:「我恰好很想當領跑。」

  赤葦默默嘆口氣,也不自覺地加快速度,跟上兩個人的腳步。

  很快,三個人一起衝出第二梯隊,往第一梯隊逼近。

  周圍的腳步聲如鼓點湧入耳道,但在如潮水般聲浪中,有一道極其不和諧的聲音——

  有人在追著他們跑。

  氣喘吁吁地、腳步也很沉重。

  但那道聲音越來越近,即將超越他們。

  黑色發絲隨著跑動幅度一晃一晃,在另外三個人驚異的目光中,研磨一個大邁步,徹底超車。

  往前跑時,他在心裡默默翻個白眼。

  用那麼震驚的眼神看自己干什麼?!又不是不會跑!

  對於他來說,現實的生活也可以看成一場沉浸式的VR游戲。

  社團活動是為了升級,隊友是一起打Boss的伙伴卡,打比賽是刷怪通關副本。

  作為一個資深玩家,研磨知道伙伴卡是只能打打助攻,最後一擊還是需要玩家本人親自完成。

  剛才沒打過Boss超不爽……現在一定要親自拿下現實游戲裡的Boss。

  喘氣聲、腳步聲,還有一切的一切都聽不到,只有耳邊呼嘯的風聲。

  超了幾個人,研磨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心髒開始砰砰狂跳,全身的腎上腺素推著自己不斷往前跑去。

  只差一步,就要成為領跑了!

  只差一點。

  在最前方領跑的三年級,察覺到後面的腳步聲,回頭望過來,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只差最後半步。

  在即將超越這半年揮之不去的陰影時,路側一旁的喊聲猶如一支利箭,將他的步伐定在原地。

  「研磨——!!!」早二十分鐘起跑的黑尾在路側喊他。

  這個瞬間,研磨停在原地,周邊還在跑動的人猶如箭矢略過,身距越拉越遠。

  剛才提前起跑的大家,都站在路邊、神色反常。

  在人群簇擁之中,清瀨灰二左腿護膝被拉至腳踝,露出膝蓋上蜿蜒醜陋的粉色縫合線。

  孤爪研磨愣愣地看著他們。

  好奇怪。

  明明他們提前起跑二十分鐘,為什麼會被自己趕上?

  為什麼

  明明已經坐在地上,灰二哥額頭上汗水卻止不住下流,臉色差勁到極點。

  隔著周圍熙熙攘攘跑過的人群,清瀨灰二轉頭看他,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然後,便聽到他故作輕松地說:

  「抱歉研磨,這段時間強迫你完成這麼痛苦的訓練了。」

  「我太高估自己的傷腿了,看來今天是不得不放棄了。」

  「大家的體能訓練從今天起就到此為止吧。」


第53章

  嗡嗡、嗡嗡——

  床頭櫃上的鬧鐘震顫,絲絲縷縷陽光透過窗簾射入室內,晨鳥低空飛來飛去。

  本能地抬手摁滅鬧鐘,孤爪研磨睡眼朦朧,猛地睜開眼,掀翻被子。

  現在已經七點了!?

  小黑怎麼沒來喊我?!

  赤著腳在冰涼木地板上走來走去,他慌亂地套上運動衫,又到處翻找昨天剛換洗下來運動短褲。

  衣櫃疊得整整齊齊的衣山倒坍,孤爪研磨的速度逐漸慢下來,直至完全停下,任由雙手被埋在衣服裡。

  對哦……已經不用早起去體能訓練了。

  研磨把雙手抽出,又躺了回去,打算來個回籠覺。

  但是睡不著。

  兩只眼睛瞪的像個銅鈴,呆愣愣盯著天花板,一點困意都沒有。

  他索性穿好校服下樓吃早飯。

  坐在餐桌邊上看報紙的爸爸很奇怪:「啊呀?研磨這個時候居然還在家裡。」

  他很想吐槽明明拖鞋還沒放在玄關,但媽媽卻率先開口:「很多次研磨都是拖鞋來不及穿,光著腳就穿著鞋跑了。」

  「以後我都不用去跑步了。」研磨弱弱解釋道。

  「這樣啊,」媽媽面露遺憾,「早飯沒有做研磨的份,今天就先去便利店湊合一頓吧。」

  研磨:「……」

  總感覺已經被單方面踢出這個家:了。

  總而言之是在便利店啃個面包後,慢悠悠地晃到了學校。

  學校這個時候還人跡寥寥,除了極個別運動社團在校內晨跑,偌大的學校空無一人。

  研磨拉開教室門,教室一片空曠,只有熟悉的靠窗座位上坐著人。

  黑色的長發鋪在後背,腰背挺得筆直,隨著寫字動作,發絲向下滑落一縷。

  他率先打招呼:「來的好早。」

  「畢竟這段時間已經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了嘛,醒不過來反而難受。」望月佑子輕聲回答。

  「我也是。」研磨輕聲回應。

  窗外的枝丫跟著風流晃了晃,小鳥站在樹冠,歪著頭看向他。

  眼神有些飄忽,研磨猶豫著問出心中糾結的問題:「灰二哥……他現在怎麼樣?」

  畢竟那場馬拉松因為意外中止。

  清瀨灰二的舊疾在比賽過程中復發,他們一直在路邊等著清瀨的房東和救護車一起過來。

  當時他們也想跟著一起過去,但被房東先生訓斥小孩子過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呆呆地目送著救護車離開。

  後面就是收到清瀨灰二發過來的感謝短信,但追問現狀如何的回信都無一例外地被無視了。

  已經過去一天了,沒有人知道清瀨灰二現在怎麼樣。

  「據說是之前跑田徑出的老問題了。」望月佑子把筆記本合上,「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能讓他直接放棄的話……」

  ——大概是很嚴重的傷。

  但後面半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彼此也心照不宣地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一晃到了下午社團活動的時間。

  沒有平時嚴苛的體能訓練,只按之前的標准進行熱身活動。

  繞校外一圈跑回來,有人發出疑問:「之前這個那麼好跑嗎?感覺什麼都沒干就結束了……」

  「畢竟之前那個強度都堅持下來了嘛,這個和之前的比根本不算什麼。」海信行說。

  有人突然提議:「那要不再跑一圈?」

  「同意!」沒人出聲反對。

  他們准備掉頭再跑一圈,卻被清脆刻意的咳嗽聲打斷。

  「望月今天請假去醫院了,去探望灰二了。」

  貓又教練站在台階上,抱著手看著他們,環視一圈反問道:

  「你們不跟著一起去看看嗎?」

  與此同時,東京市立醫院內,外科住院部。

  走過溢滿酒精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望月佑子在走廊最後一間病房前站定,緊張地敲敲門。

  「請進吧。」

  得到允許,望月佑子推開門,入眼就是坐在病床上正在看書的清瀨灰二。

  窗邊白紗簾輕柔地鼓動,左腿打滿石膏,被懸空吊在支架上。

  「喔?望月妹妹你過來了?」他故作輕松地合上手中的書,「不用去社團活動嗎?」

  「今天我請假了。」望月佑子把慰問品放在床邊,抽了張凳子坐下來。

  清瀨灰二點點頭,笑著和她寒暄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又轉頭關心她的人際交往、學業的問題。

  他說了一些大學的事情,亦或是他的房東是一個多麼難纏的小老頭。

  但絲毫沒再提有關跑步或者是體能訓練的事情。

  「箱根驛傳……不打算去了嗎?」對於剛才的話題興致缺缺,望月佑子突然發問。

  她直接撕開清瀨對於現實的掩飾,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清瀨的臉,想要一並洞穿他的內心。

  清瀨灰二眼中湧現出淡淡的失落,但馬上就被很好地壓制下去。

  他語氣輕快地回答道:「不打算去啦,醫生說這個腿最起碼要修養三年才能正常跑步。」

  「三年後我就大四了,那個時候連在關東田徑聯盟的注冊資格都沒拿到,別說參加箱根了。」

  以現在他的腿傷無法帶隊訓練,沒辦法達到和貓又教練的賭約,想要拿到注冊資格遙遙無期。

  「那以後不跑步了嗎?」

  清瀨灰二露出失意的笑容:「抱歉,我太弱小了,所以之前約好的事情還是到此結束吧。」

  之前說好的一起向頂點邁進,還是就此打住吧。

  「不對,還沒結束。」望月佑子騰地站起來,「如果弟子能帶著隊伍打滿五場的話,也能說明師父擁有能進箱根的潛力吧?」

  「灰二哥腿傷復發是因為這段時間跟隊強度太大了吧?那既然這樣,作為球隊的經理,我也有義務幫忙彌補。」

  「望月妹妹,你聽我說……」

  望月佑子懶得聽他說大道理,毫無尊長打斷對話:「之前集訓的時候,你說我帶隊組織得很好,回來大家進步得也很快。」

  「所以我絕對能做到的,不管是帶著隊伍打進春高決賽,還是幫你拿到進入箱根的門檻。」

  頂著清瀨灰二錯愕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而不容拒絕地再次重復:「望月佑子絕對能做到的。」

  清瀨灰二愣住沒有說話。

  這幾句話,說實話是幼稚到沒由來的自信。

  但望月佑子帶著莫名其妙的魔力,這幾句話猶如被敲響沉寂千年的古鐘,初聽震撼,余韻也不斷震顫人心。

  可還沒等他回復,卻被另外一個人打斷——

  「我們經理偷偷請假,也不提前和我們說一聲,實在是太不厚道了吧?」

  病房門被大大咧咧拉開,語氣和以往一樣吊兒郎當。

  單肩扛著制服包,黑尾鐵朗雙手插兜,一樣毫無尊長地大搖大擺走進病房。

  「也算我一個,黑尾鐵朗。」他伸出手,將掌心搭在望月佑子的手背上。

  ——也要一並打進春高決賽,幫忙拿到箱根驛傳的門檻。

  「干什麼啊黑尾?你一個人把帥都耍完了是吧?」夜久滿口抱怨跟著走進來,隨後,將自己的手心摞在黑尾的手背上。

  「那也算夜久衛輔一個。」他也不甘示弱。

  腳步聲從病房外響起,接二連三地有人走進來,不斷加入這個行列、把手搭在一起:

  「海信行。」

  「山本猛虎。」

  「福永招平。」

  ……

  還差一個人。

  黑尾有些不滿地望向門外:「喂——!!研磨,你還站在門外干什麼?」

  門外轉角露出的紅色衣角動了動,在短暫地掙扎過後,從陰影中緩緩走進室內。

  和一個月前被強迫的樣子不同,這次是主動地、自願而堅定地加入這個行列。

  一掃先前畏

  生和怕麻煩的神情,他輕輕將手放在最上面:

  「孤爪……研磨。」


第54章

  自那天全員一起探望清瀨灰二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時間。

  空調外機嗡嗡直響,蓋過聒噪的蟬鳴,天空晴朗地一片雲彩都沒有。

  屬於高中生的暑假正式開始。

  晌午的陽光透過玻璃投向矮桌,跪坐弓腰寫作業的黑尾鐵朗不自覺地眯眯眼睛。

  在他對面的山本猛虎被曬得發蔫,伴隨著午後困倦,整個人像小雞啄米一點一點。

  他們兩個以一個極為滑稽的姿勢,曲著腿,像蝦米一樣彎腰曲背,趴在這張小桌子上寫暑假作業。

  而在他們側面,另外四個人則是榮幸上桌寫作業,在腿腳都可以伸開的餐桌上一臉生無可戀地寫作業。

  「我說……望月,能不能給我們兩個舒適一點的地方?」黑尾訕訕道。

  在那天從醫院回來後,望月佑子擔起了隊裡復雜體能訓練的大梁,每天攆著他們跑來跑去。

  為了暑假能全心全意投入訓練,望月佑子索性放了全員三天,要求這三天集體必須把作業趕完。

  因為望月佑子家裡基本只有她一個人,理所當然拿來做速通暑假作業的基地。

  「不行的,黑尾學長,你們寫得慢就要願賭服輸,」望月佑子從端著兩瓶冰鎮可樂出來,「我家就這麼兩張桌子,坐不下是沒辦法的事。」

  向外咕咚咕咚冒著氣泡的可樂拍到矮桌上,她挑眉反問:「難道你想去女孩子的房間裡去寫作業?」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不是這個意思的話,就安心寫作業吧。」望月佑子拍上即將沉睡山本的肩膀,「如果不想晚飯碰到一些熟悉的味道的話,那還請加油完成任務。」

  黑尾和猛然驚醒的山本相視一笑,露出滄桑的笑容。

  這個女人的面相已經完全變了!!

  現在用溫溫柔柔的語氣、目無尊長威脅前輩的人是誰?!把剛轉過來那個溫良的望月佑子還回來!

  現在她就像一只老鷹盯著小雞崽們,誰稍微有點不對勁叼出來皮笑肉不笑地問候一遍。

  鬼啊,這個人絕對是鬼啊!

  在VIP座位上的夜久開始點單:「經理大人,晚上我想吃烤牛肉味的飯團。」

  「喂喂喂,你作為學長的威嚴呢?」黑尾痛心疾首。

  「黑尾你又不能做飯給我吃,誰做飯誰是老大。」夜久轉著筆,「隊長大人,明天還請加油爭取上桌寫作業哦。」

  「等等,明天?」黑尾腦中登時閃過一道電流。

  「明天怎麼了?」

  「不去看嗎?明天天是IH的總決賽。」黑尾甩掉筆,說話硬氣了很多。

  這段時間被壓榨得忙完了,IH全國賽已經開打幾天,而能進IH全國賽的隊伍,成為未來對手的可能性極大。

  於情於理,都應該去觀賽。

  但還沒等黑尾發表動員講話。

  只見對面的望月佑子彎彎眼睛,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滿臉和善的笑意注視著他。

  黑尾:「……」

  然後很有隊長威嚴的他默默坐了回去。

  嗯呢,還是寫作業吧。

  總而言之,寫完作業的期限往後延了一天,全員得到觀賽IH總決賽的機會。

  今天,三四強之爭和總決賽同步進行。

  來自關西的稻荷崎與井闥山進行殿軍季軍之爭,而最備受矚目的是東北的白鳥澤與關東的梟谷的冠軍之爭。

  因為交通問題,等趕到場館時,白鳥澤和梟谷已經進行到第二局後半段。

  「木兔學長!」

  從網側飛來的球經由赤葦的手,穩穩托向木兔光太郎所在的方位。

  木兔光太郎於球場右翼起跑,萬眾矚目之下,起跳、滯空,線條流暢的背肌緊繃,對托來的球會心一擊。

  然而。

  黃藍色排球高速旋轉略過球網時,原本在另一方向的攔網手猛地調轉方向,猶如一把雨刷,徹徹底底將這一球扣死回梟谷一側。

  哨聲響起!

  梟谷VS白鳥澤,比分來到18:23。

  「白鳥澤!白鳥澤!再拿一分!」

  白鳥澤拉拉隊的應援聲瞬間炸滿整個場館,士氣高漲。

  「梟谷這邊不妙啊……」黑尾抱手靠在椅背上,「木兔感覺又要開始『那個』了。」

  目光所及之處,木兔曾經衝天的黑白發像是隨主人心情,開始軟趴趴地下垂。

  望月佑子說:「上一局梟谷輸了,如果這小局再輸掉的話,讓二追三或許有點難。」

  憑借之前對牛島學長的了解,越是賽程中段體能沒有耗盡、身體處於加熱階段,他發揮出來的實力就越恐怖。

  如果梟谷這一局輸了,想要讓二追三,在牛島若利的手下根本就不可能。

  「話說回來,我有點好奇。」坐在觀眾席事不關己的黑尾用手肘戳戳她,臉上露出壞心思的笑,「你要給哪邊加油呢?」

  一邊是之前學校的學長們,一邊是曾經答應過的脆弱王牌。

  「我之前說的是有時間就過來看,只要沒人發現我,那就不存在給誰加油的問題。」望月佑子雙手合十。

  然後,下一秒——

  木兔想要以暴力扣殺突破白鳥澤攔網,卻被攔網手再次攔下,一球回扣到地面,在觸擊地面後咻地回彈至觀眾席。

  這一球的力度難以想像,總而言之就是恰好彈起快有一層樓高,又恰好襲擊到一個幸運觀眾。

  望月佑子:「……」

  好家伙,她就知道。

  飛上來的排球猶如粘著吸鐵石的飛鏢,正中靶心,不偏不倚被她的腦袋接個正著。

  東京第一砸姍姍來遲。

  旁邊的黑尾眼疾手快接住被腦袋彈開的球,頂著全場的目光,一臉尷尬。

  「可惡啊!!!」木兔全然沉浸在沒有突破防線的挫敗,完全沒有在意球飛到哪裡。

  「等等!木兔學長,你看誰來了?!」赤葦瘋狂搖晃著馬上就要失智的木兔,企圖穩定他的情緒。

  循著赤葦指尖指向的方向,木兔看到在觀眾席往回拋排球的野生雞冠頭。

  「黑尾?他來了能有什麼用?」貓頭鷹已經陷入消極模式,自暴自棄地擺擺手,不願多看一眼。

  「不是黑尾學長!你看他旁邊是誰?」

  聞言,木兔才勉強抬眼,再次往觀眾席的方向看去。

  望月佑子單手捂住額頭,因為過於白皙的膚色,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得到。

  「喔喔喔!她過來看我比賽了啊!」

  瞬間,木兔回到滿電模式,開始蹦蹦跳跳朝她在的方向打招呼。

  在一旁的白鳥澤也發現端倪,紛紛往觀眾席的方向望去:「望月過來看比賽了?」

  這一場梟谷又不是她的學校,她來這裡肯定是為白鳥澤加油的!

  雖然轉學的時候沒有好好道別,但她心裡還是有我們的!

  被這一球駕在最高點的望月佑子騎虎難下。

  一邊是之前學長們欣慰注視的眼神,一邊是在木兔後面瘋狂「拜托拜托」手勢出殘影的梟谷全員。

  兩邊都望著她,似乎要等到少年漫特有加油振奮人心的場景後,才肯開打。

  無奈之下,望月佑子站

  起身,用不大不小,但場上能聽到的聲音喊道:「大家比賽加油。」

  說完,望月佑子有些痛苦地閉上眼,抬手比了個「耶」。

  沒辦法了,當著之前學長的面單獨給木兔加油這件事她做不到,隨手比個「耶」字他們應該會自我理解的。

  果不其然。

  集體抬頭的白鳥澤一臉疑惑,不明白那個「耶」字是什麼意思。

  有人發現端倪:「我看梟谷那個王牌往那邊蹦蹦跳跳的,他們該不會認識?」

  「不會吧……但是確實好像也往那邊看了。」

  白鳥澤的大家越說越懷疑,視線止不住往梟谷那邊瞥,即將接近正確答案。

  但在這個時候,富有極強直覺力的guessmonster發表企業級理解:「其實那個不一定是『耶』吧?我感覺她的意思是在說數字二。」

  「二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天童搖著食指,一臉深沉:「我們白鳥澤今天的隊伍編號是2。」

  「而且,我們隊裡的白布,他的名字裡有個二,她絕對是給我們加油的!」

  白鳥澤眾人:「……?」

  這是什麼牽強的理解?

  這時,牛島若利出來應聲,表情義正言辭:「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天童。」

  之前在國青集訓的時候撞見他們幾個學校在一起集訓,牛島知道他們倆個絕對認識。

  後面是什麼情況他的大腦拒絕思考,直接一反常態認可天童的說法。

  白鳥澤眾人:「……?」

  好吧。

  雖然這個說法很牽強,但他們王牌都這麼說了!那事情真相就是這個!

  沒錯,望月是過來給他們加油的!!她心裡有我們!!

  而在網的另外一邊,梟谷一側。

  「什麼嘛……不是單獨給我來加油的。」

  木兔聽到她的應援有些失落,剛才恢復的精氣神肉眼可見地降了下去,想要找個角落思考人生。

  赤葦京治及時拉住他。

  「木兔學長,她剛才比了個『耶』,你說,什麼動物的耳朵像這個?」赤葦已經開始自我理解,企圖說服再次進入消極模式的木兔。

  「什麼動物啊……」馬上進入消極模式的木兔用最後的理智開始思考,「兔子嗎?」

  「對,兔子!」赤葦已經顧不上別的,抬手直指木兔的鼻尖,「而木兔學長你的姓氏裡有什麼字?」

  一道電流從木兔的大腦中閃過。

  「是兔啊!」木兔恍然大悟,「原來是設計小暗號偷偷給我加油啊!」

  現在顧不上別的,赤葦已經開始胡言亂語:「是的,女孩子大庭廣眾喊異性的名字肯定會害羞,所以她才會這樣含蓄委婉的應援。」

  面對赤葦的胡說八道,木兔表情頓時變得凝重。

  他一反常態地盯著赤葦。

  在這樣能洞穿人心的注視下,赤葦下意識地吞咽唾液。

  該不會木兔學長突然智商在線,看出來自己是在胡說八道的吧?

  隨後——

  「akaashi,原來如此啊!!我突然感覺我現在的狀態好到爆,把球都給我!!」

  「hey,hey,hey」三聲。

  揚起志在必得的笑容,木兔轉身看向網的一側,金色瞳孔露出特屬於猛禽狩獵時的光芒。

  「冠軍絕對是我們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場內的氣氛陡然變化。

  「木兔!!木兔!!拿下這局!!」

  先前士氣低迷的梟谷應援隊,開始以漲潮之勢回撲,瞬間壓滅白鳥澤的氣勢。

  「白鳥澤!!白鳥澤!!」一旁的白鳥澤拉拉隊也不甘示弱,迅速組織應援反擊。

  在兩隊拉拉隊應援聲潮中,冠軍之爭即將進入白熱化——!


第55章

  咚、咚、咚——!

  鼓槌敲上潔白鼓面,各類樂器一並和鳴,激昂的鼓點伴隨著應援聲猶如聲的浪潮,向整個會場席卷而來。

  「白鳥澤!!白鳥澤!!取勝就在今天!」

  「梟谷!!梟谷!!」

  發球的霎那間,人聲鼎沸,應和著激昂的樂器聲,在場所有人毛孔震蕩,血管中的血液也隨著氣氛開始沸騰。

  這就是……總決賽豪強校的應援!

  望月佑子被現場的氣氛震得頭皮發麻,身側的黑尾反倒是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

  他調笑道:「怎麼了?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面?」

  望月佑子聳聳肩:「我這個鄉下丫頭之前可沒條件能隨便到全國最大的體育館裡看比賽。」

  「況且……我初中的學校一次都沒打進全國,在白鳥澤還沒開打就轉過來了。」

  說著,她睫毛垂下,將視線重新放回已經開始對抗的場內。

  兩隊都是典型的強攻隊伍,誰的主炮發揮不出實力,誰就將會在這場空中之戰落敗。

  在場內,白鳥澤針對木兔的攔網已經成型,意圖將想要掙破束縛的貓頭鷹徹底鎖死在網的一側。

  尤其是攔網中核心的核心,天童覺。

  作為擁有百分之兩百直覺的guessmonster,對上一樣是本能和直覺俱佳的木兔光太郎,在外界眼中對方難以理解的舉動,他都能輕而易舉理解。

  某種程度上,是兩個天敵相遇了。

  又是一球!

  解說在席上摁住麥克風,聲音激情洋溢:「又是白鳥澤的5號!猶如鬼魅般的攔網!怎麼辦?!梟谷的王牌4號是否能突破,對方精心打造的鐵壁!」

  場內站位開始輪換,赤葦恰好輪換到木兔身邊。

  「木兔學長……」他側眸看向身側的王牌,有話要說。

  現在到了賽點,只要白鳥澤再拿一分這局就會結束。

  如果丟失這一局的話,梟谷後面將無比難打。這種高壓情況下,木兔學長肯定煩惱得要命。

  但想要安撫情緒的話立馬就被他咽入肚中,一臉震驚。

  不對啊,這個時候木兔學長應該已經喪著臉懷疑人生了。

  但現在他給人的感覺……甚至感覺要比以前狀態俱佳的時候還要好!

  此刻,木兔死死盯著網的一側,金色瞳孔透出野獸夜晚凝視獵物的目光,像是永不熄滅的金色火焰在長夜瘋狂燃燒。

  周身散發的氣場和以前完全不同。

  剛才讓經理拜托的應援聲再起:「木兔!!木兔!!拿下這一球!!」

  趁著場間,赤葦拜托白福雪繪讓應援團把應援集中在木兔身上,不管是失球還是得分都請為木兔加油。

  赤葦含笑,將目光放回對手身上。

  不過現在看來拜托是多余的。

  再一次,被穩穩托起的球傳給了木兔。

  木兔起跳,抬手扣球。

  猶如鬼魅的攔網再次預判到木兔扣球的方向,但是——!

  「誒?」躍至最高點開始下墜的天童覺發出疑惑的聲音。

  和以往一樣的抬肘動作,幾乎一樣的起跳高度,但是扣球的時機卻差了幾秒。

  不斷旋轉開始下落的黃藍色排球,刻印在木兔的金色瞳孔中。

  被百分百猜中無所謂。

  屬性相近也無所謂。

  因為,既然暫時突破不了攔網,那就再想別的辦法好了!

  淋滿雨水的雨傘水珠滾落,傘珠上恰好掛著清亮的水滴。

  微妙的時間差下,木兔終於抬手,一球向著受到地心引力牽引,開始墜落的指尖轟去!

  是打手出界!

  霎時,裁判哨聲和指向梟谷一側的手臂一並行進。

  梟谷得分!

  被突破攔網的天童瞬間抓狂:「可惡啊!居然讓他得分了!」

  「不要著急,天童。」牛島若利重新站回位置,「他們的容錯很小,我們只需要拿下一分即可。」

  梟谷方發球,球在網間來回幾個回合,終於輪到木兔扣球。

  再次來到攔網位置的天童覺大腦開始瘋狂運轉。

  是打手出界,還是直接突破攔網?

  剎那間,天童覺相信自己的直覺,再次依靠直覺作出應對策略。

  球受擊成波紋狀,一炮轟來,都不是他預測的兩者——

  是超級小斜線球!

  梟谷拉拉隊的歡呼聲蓋過得分哨聲,梟谷再拿一分!

  一網之隔,赤葦將視線從木兔身上移至天童的背影,不著痕跡地勾起嘴角。

  即便是類型相似、能對上腦電波的天敵,能夠很容易理解木兔學長的想法。

  那麼,作為同類型更應該明白。

  如何進攻、用什麼方式攻擊,不管是誰,哪怕是他自己,只有在揮出手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麼。

  ——我們的王牌,絕不是輕易能用概率概括的簡單貨色。

  ……

  比分20:24。

  比分23:24。

  比分

  26:24!

  梟谷VS白鳥澤,五局制中第二小局,梟谷以驚人的逆轉拿下勝利!

  短暫地調整過後,比賽繼續開始——

  第三小局,白鳥澤勝利。

  第四小局,梟谷勝利。

  決勝的第五小局,正式開幕!

  兩方的球員開始在場內來回跑動,雙方對戰你來我往,比分很快就來到14:13。

  梟谷只要再拿一分,就能徹底終結比賽。

  這一決戰的賽點球上,白鳥澤打得異常穩健,雙方焦灼不下。

  甚至平時不參與接發球的牛島也開始主動接球。

  漫長的拉鋸戰中,對於球員耐心和精神力的考驗都是無比嚴苛的。

  煩躁、不安,猶如迷茫的黑霧,不斷吞噬每個人心中殘余的一切積極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耀眼的日光刺破黑暗。

  「hey,hey,hey」三聲。

  萬眾矚目之下,木兔光太郎於左翼起飛。

  體育館穹頂上的冷色光燈被他的身影遮住,猶如吞噬日光的天狗,光源之下只能有他的身影。

  解說席上的解說激動地站了起來:「究竟是一路斬殺上任冠亞的梟谷拿下勝利,還是擁有可怖左手重炮的東北王者拿下桂冠?!一切就看現在這一球!」

  話音落下的瞬間,答案已經出現。

  咚咚、咚咚——

  是球落地的脆響。

  天狗食日結束,日光再次重回大地。

  此刻,接受地心引力牽引,木兔再次站在體育館聚光燈之下。

  萬籟俱寂,隨後雷鳴般的掌聲向場上席卷而來。

  ——登上頂點的新王誕生了。

  ……

  IH全國賽結束後的一個小時,東京體育館出口。

  黑尾一臉沉痛地刷著時事體育新聞,嘆氣許久後,拍拍望月佑子的肩膀。

  「如果春高碰到貓頭鷹,你絕對不要給他一點好臉。」語重心長,表情無比認真。

  此刻,「害怕兄弟過得苦,又怕兄弟開路虎」在黑尾身上生動形像演繹。

  「我對任何對手都是一視同仁的,黑尾學長。」

  見到對方在認真回答玩笑話,黑尾索性換了個話題:「所以,在這裡蹲著是一視同仁地對未來競爭對手的安慰?」

  他指的是惜敗梟谷的白鳥澤,望月佑子提前一個多小時出來,就是為了在這裡蹲他們。

  「不是的,他們不需要我安慰。」望月佑子義正嚴辭地糾正說辭,「他們會自己思考出未來的道路的。」

  「我來這裡是想和之前的大家認真道別的。」

  「可是你之前有很多機會道別的吧?」黑尾問。

  說到這裡,她想到以前的事情,眼神閃爍。

  之前明明答應好大家一起去IH,但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轉學,膽小懦弱地連句道別都沒好好說。

  但是,現在不同了。

  「逃避過的事情遲早要面對,既然意識到了,那就從現在開始。」

  聞言,氣氛安靜了一秒,隨後頭頂傳來被撫摸的感覺。

  只聽黑尾用欣慰的語氣說:「你長大了。」

  望月佑子立馬無情地拍開他的手:「我是你的女兒嗎?請不要用父親的語氣說這種話。」

  「那個……我很早就想說了,雖然現在是你挑大梁,但還請對前輩有一點尊敬之心啊!」像是對待史萊姆一樣,黑尾開始上手扯著她的臉頰。

  望月佑子立馬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記頭槌。

  在兩個人正在打成一片的時候,一隊整齊的腳步聲響起。

  熟悉的黑白色球衣出現在視野中。

  白鳥澤還沒從出口退場,反而是拿到冠軍的梟谷率先從出口出來。

  為首的正是拿下Mvp的木兔。

  還沒反應過來。

  望月佑子感覺自己的視野瞬間拔高,整個人被外力穩穩地抱了起來。

  今天她穿的是長裙,但即便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受到托舉雙腿手心還殘存著賽場上的熾熱。

  這一切來得很突然,等反應過來時,視線裡只出現裝滿自己的金色瞳孔。

  熱烈而耀眼,猶如不滅的太陽。

  那雙眼睛的主人發問,語氣歡欣:「我今天打得怎麼樣?」

  「很帥氣呢,木兔學長。」

  突然騰空的不安全感,讓她下意識雙手搭上對方的肩膀,健康透著粉色的指甲不自覺捏住緊實的三角肌。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木兔開朗大笑,帶著她轉圈圈,「今天狀態好到爆!」

  「那個,木兔學長……」赤葦無奈開口,想要制止木兔的行為。

  稍微一個愣神沒看住,就跑到別校面前招蜂引蝶。

  但還沒來得及出面制止,他瞬間就被周身冒出漆黑的怨氣的黑尾嚇了一跳。

  對方已然一副注視人販子、恨不得處之而後快的老父親神情。

  赤葦視線來回在兩邊交換,在短暫猶豫該先勸誰時,又一員大將加入戰場。

  一只手從後面摁住木兔的肩膀:「你們是什麼關系?」

  不知何時,牛島若利先白鳥澤其他人一步出來,面部線條略顯冷硬,語氣凝重。

  赤葦:「……」

  他默默地回到隊伍裡,一起看熱鬧。

  真的累了啊。

  木兔學長,這次你要學會自己收拾爛攤子了。


第56章

  現在的情況是。

  三男一女,正在以排列組合的形式互相對視。

  先手發出質問的牛島若利表情嚴肅,看不出具體想法。

  黑尾一臉看人販子的樣子凝視木兔,打算趁其不備給他一腳,讓剛斬獲冠軍的脆弱王牌體會一下人生險惡。

  而木兔則是呆頭呆腦地盯著牛島。

  未來的走向,完全取決於目光聚焦處木兔的一句話。

  面對牛島突如其來的提問,木兔放下望月佑子,完全沒意識到不對勁:「我們現在是朋友關系啊。」

  「現在」這個詞用得多少有點微妙。

  現在是朋友關系,不代表未來也會是朋友關系。

  「那朋友之間不應該做這樣的事。」牛島若利周邊的氣壓又低了一分。

  「不是吧!」木兔滿臉問號,「我打贏比賽回去也是這麼抱著我姐轉圈圈的,我和我姐就是好朋友!」

  「這和你姐姐的性質不一樣……」牛島板起臉,話只說到一半,就被木兔打斷。

  眉心皺出一個川字,木兔滿臉沉思,似乎發現事情真相:「等等,總感覺牛若你啊……」

  在旁邊圍觀的赤葦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你終於發現端倪了,木兔學長。

  但下一秒。

  木兔眯起左眼,語氣猶疑:「除了打排球,你是不是還當風紀委員啊?」

  「就……感覺你好像很喜歡管這種事情!」他語氣真誠地補充。

  氣氛一瞬間凝滯,圍觀群眾一度當場石化。

  就連滿臉看人販子表情,已經一副護崽姿態的黑尾都沒繃住。

  他安慰似地拍拍牛島的肩膀,語氣溫和地說了聲「不要介意」。

  牛島有耐心地等他說完,直接略過木兔,把目光放在望月佑子身上。

  像是站在高處向下俯視的白鷲,眼神帶著難言的進攻性。

  望月佑子被他盯得開始原地站軍姿。

  平時牛島學長都是有問必答,怎麼今天就直接不回木兔學長了?

  牛島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想要挖掘一些答案,問道:「你喜歡冠軍?」

  「……?」望月佑子頭頂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和前面的話題有什麼關系嗎?

  一陣微風吹過,稍微散去現場的一些燥熱,望月佑子的長發也跟著在風中飄動,感覺到周邊的視線紛紛集中在她的身上。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深吸一口氣,也認真地回答:「是的,我喜歡冠軍。」

  一錘定音!

  牛島若利臉的僵硬程度又加重一分。

  「hey,hey,hey!」木兔聽到很開心,「她果然喜歡我!」

  「下一次,絕對是我贏。」牛島若利轉向木兔,聲音低沉。

  聞言,木兔雙手叉腰:「好啊好啊,不管是

  下次還是下下次我都奉陪到底。」

  大賽上惜敗的第二名向第一名發出挑戰宣言,第一名絲毫不覺得未來對手的挑戰是威脅,豪爽地表示放馬過來。

  任誰看都是和諧的賽後交流,但這個時候,一道極其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不是這樣的,兩位學長。」望月佑子出聲打斷他們。

  當著在場新出爐的全國第一、全國第二的面,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堅定的目光環視他們。

  「我喜歡冠軍,所以下一次走到頂點的是我們。」連IH預選賽第一輪都沒挺過去的音駒代表開始狂妄發話。

  抬眼直視著兩個高自己半個頭多、極具壓迫感的對手,望月佑子絲毫不怵。

  站在旁邊的黑尾懵逼:「啊?」

  雖然我們確實要進全國,但是當著全國第一和第二放這種程度的狠話,是不是太超前了?

  「在場的各位,請做好准備接受我們的挑戰吧。」

  說話沒有停,望月佑子順帶一掌拍上他的肩膀,讓他硬氣一點。

  「我們經理說的沒錯。」黑尾鐵朗被一掌拍直身體,雙手環胸,在雞冠頭的加持下身高勝過對方,「春高你們可要加油守擂哦。」

  放完狠話,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下,兩個人轉身離開,留下兩個深藏功與名的背影。

  牛島靜靜目送著他們兩個離開。

  然後,帥不過三秒——

  走出十米後,黑尾低頭小聲問:「我們來這裡是干什麼的?」

  望月佑子:「……」

  「好像是和我之前社團的大家好好道個別。」

  「我們又干了什麼?」黑尾接著問。

  「……」望月佑子開始腳趾摳地,「好像在大言不慚地放狠話,說未來要打爆他們。」

  剛才挺起來的腰突然斷了。

  總而言之,還是很不帥氣地轉身小跑回去,去和白鳥澤的大家點頭哈腰道別。

  ……

  時間過去的很快,一晃就過去了三天。

  在望月佑子高壓政策下,全員在這三天速通暑假作業。

  得益於這幾天非人的生活,音駒全員看到望月佑子笑就開始條件反射發怵,對未來的生活徹底失去希望。

  於是。

  這個夏天,別人在海邊玩的時候,他們在跑步。

  別人在狂趕暑假作業的時候,他們在跑步。

  別人在空調房裡吃雪糕打電玩的時候,他們還在跑步。

  一個夏天快要過去,全員都被曬黑了三個度。

  戶美某隊長攜女友逛街路過,恰好偶遇一群黑炭正在跑步行軍,在女友面前差點噴出來。

  他憑借雞冠頭認出黑尾,支支吾吾詢問他們是不是被抓去黑煤礦挖煤,剛剛在工頭手下偷跑出來,所以才那麼黑又跑得那麼快。

  被挑釁的音駒全員無力反駁:「……」

  因為感覺這兩者並沒有什麼區別。

  在結束一天的訓練後,望月佑子平靜地當眾宣布:「我後天要回宮城一趟,呆個四五天。」

  聽到這話,累得搖搖欲墜的大家瞬間不累了、趴在地上的研磨都強撐著支起身體等著後面半句話。

  這個暑假過得慘無人道,難道即將迎來久違的休息日??!

  然後,望月佑子面無表情地戳破他們的希望:「當然,這幾天訓練也不能停,我已經請灰二哥回來監督大家了。」

  全員瞬間幻滅。

  一個鬼走了,另外一個鬼又回來了。

  ……

  在回家的路上,望月佑子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手機屏幕顯示有好幾條未讀信息,發信人是及川徹,並且還在不斷往外彈著最新消息。

  及川:聽說你要回宮城了?!

  及川:我不是跟蹤狂哈,是你弟和阿猛現在一個排球教室,你弟和阿猛說的!

  及川:就是那個啊……不知道該不該說。

  對話框還在不斷向上彈著及川徹的碎碎念,手機屏幕上方又彈出一條最新消息。

  和一直在說廢話,前搖過長的及川徹不同,牛島若利是一口氣把想說的事情發了出來。

  牛島的話簡而言之概括如下:我在回家路上碰到了你的弟弟,聽說你要回宮城呆幾天,想問一下這幾天你有沒有時間出來?

  於此同時,在另外一邊的及川徹終於碎碎念完,發出了意思幾乎一模一樣的結尾——

  「及川大人那幾天正好有空可以見見你,你要不要出來?」

  一邊是牛島,一邊是及川,看著兩個人的對話框,望月佑子開始頭疼。

  她先是問候了一下恨不得昭告天下的親表弟。

  因為兩個人幾乎是同時發出的信息,沒辦法按照先後順序拒絕另外一個。

  回宮城是為了陪太奶奶幾天,拋除正事的剩余時間完全不夠分別和他們倆出來。

  霎時,望月佑子腦中閃過一道電流,一個天才的想法孕育而生。

  當機立斷,她把牛島和及川拉進一個群,發了一個表情包。

  然後頂著瘋狂扣問號的及川徹,簡單地把前情提要當著兩位說了一遍,最後直言:

  「你們倆個要不一起來吧。」


第57章

  及川當場扣了個問號:「他是誰?」

  牛島秒回:「我是牛島若利,及川。」

  群聊陷入短暫的沉默。

  在屏幕另外一側的及川頓時化身狂暴模式,扣字的震天響。

  及川:「哈???要我和牛若一起出去?瘋了吧!」

  及川:「為什麼及川先生要在休息日和另外一個男人一起出去啊!!!」

  及川:「絕對不行!這樣及川先生回來會做噩夢的!」

  說完,連發了幾個「你在外面怎麼有別的狗了」.jpg的哭泣小狗表情包,一副你不把牛島踹了我就要鬧了的語氣。

  望月佑子弱弱地:「及川學長,你們倆本意都是出來聚聚,你們倆一起出來也沒什麼吧?」

  除了時間錯不開的原因,望月佑子這麼操作也有一點私心。

  這倆個人關系實在太差了,希望能通過他們倆多接觸,讓及川學長對牛島學長有點改觀。

  及川憤怒地秒回:「誰要和他一起聚聚啊!」

  望月佑子在屏幕一側開始頭疼,卻沒想到平時一本正經的牛島開始開麥。

  他敲出一行字:「及川,你不想來可以不來。」

  及川:「……哈?」

  這人在挑釁嗎?

  牛島忽視了他的抗議,繼續說道:「望月你如果很忙的話,沒必要特地和我們出來一趟,做好自己的事情最重要。」

  及川徹在屏幕後面氣得嘴角瘋狂抽搐。

  這人突然說這麼多干什麼??想在小佑子面前顯得你人很好嗎!死裝!

  雖然在屏幕後面已經失去表情管理,但及川還是語氣陽光和煦跟著接話:「是呢是呢∼小佑子要是沒時間的話,還是以自己為重哦。」

  望月佑子甩來一個感動小貓的表情包。

  隨後,她說:「抽一天出來還是有時間的,難得回宮城一趟,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想約之前的學長出來聚聚。」

  牛島回:「那我們按照原定計劃出來?及川,你還想出來嗎?」

  額上的太陽穴瘋狂突突直跳,及川徹氣得在輸入框裡狠狠敲出「我不來了」幾個大字。

  指腹即將觸碰到發送鍵時,及川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狂摁刪除鍵。

  如果他不出去,不就是牛島和小佑子兩個人單獨出去了嗎?

  兩個異性一起單獨出去,鬼知道會發生什麼啊?!

  作為川劇非遺繼承人,及川當即給大家展示一手絕學:「要來要來∼畢竟難得小佑子回來一趟嘛∼!小牛若你放心好了,能見到你們我其實很開心的∼」

  這回輪到牛島若利那邊沉默。

  攻守之勢異也,機會終於來了!

  及川立馬乘勝追擊:「對了,我知道幾家很好吃的店,我們先選選,到時候就在那裡碰頭吧∼」

  「有一家西餐廳不錯,

  它家的甜品超級贊!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興趣∼「他開始瘋狂輸出。

  望月佑子頓時來了興趣:「甜品嗎?」

  「對的對的∼他們家的甜品很棒,要不要去嘗一嘗?」

  此刻房間裡一片黑暗,屏幕上的熒光投在及川的臉上,露出一個「計劃通」的笑容。

  抱歉了小牛若,那一年的學長我可不是白當的,排球部裡誰喜歡什麼都知道。

  你這個段位要和我玩心機,還早八百年呢。

  接著,及川繼續計劃當天的行程,討論結束還會語氣和善地詢問「小牛若怎麼看?∼」。

  完全插不上話的牛島一律回復沒問題。

  而此時此刻,牛島若利家裡發出一聲哀嚎。

  「可惡啊,差點就能讓他不來了!」天童覺跪在地毯上,面對還在不斷上彈的對話框,有些氣惱。

  這人中了激將法怎麼又突然反應過來了!!

  「天童,要不我還是不去了吧。」牛島若利坐在床邊,語氣低沉,「感覺他們兩個更聊得來。」

  很難得地,對於自己有著絕對自信、能夠統治全縣的王牌,臉上露出了不自信的表情。

  「若利不行啊,你得去!」天童瘋狂搖晃他的肩膀,「兩個適齡異性單獨出去,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牛島呆呆的:「會發生什麼?」

  「就比如遞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摸摸手背,假裝不小心摔倒拉拉小手,然後再說他家有只貓會後空翻,要不要去他家看看!」天童一本正經舉例。

  牛島面色一僵:「這……那我得去。」

  「但是……」他似乎又想到什麼,開始顧慮。

  「沒有什麼的但是的了!」天童覺恨鐵不成鋼,「那天我會幫你的,你不要擔心!」

  「幫……?怎麼幫?」牛島一愣。

  不可能帶著天童一起過去吧?

  聞言,天童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這是沒辦法的無奈之舉,但現在只能這樣了。」

  「若利,我們豁出去了哦?」他直面著牛島的眼睛,語氣堅定誠懇。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牛島也堅定地點點頭:「好。」

  ……

  時間來到見面當天,約好的餐廳內。

  花枝招展的及川徹和一身運動裝的牛島若利坐在一起。

  望月佑子單獨坐在一側,望著對面的兩個人,有些疑惑:「兩位學長,你們這是?」

  目光所及之處,牛島若利和及川徹一只耳朵裡都塞著一只藍牙耳機。

  及川徹笑眯眯地回答:「小佑子不要太在意這個∼最近要英語考試了,臨時磨槍聽聽英語聽力來著∼」

  旁邊的牛島若利也跟著回復:「我也是。」

  在出去玩的時候還要帶個耳機聽英語聽力的操作太過超前,但看到牛島若利一本正經的樣子,望月佑子也沒繼續追問。

  很快就開始上菜,等到上菜完畢,牛島右耳裡的耳機發出一道清晰的指令:

  「若利,你快點主動夾菜。」

  這是天童覺的聲音。

  在他們這桌的不遠處,軍師天童覺一個人占據最佳觀看席,正在全程監控戰場上的一舉一動。

  得到指令後的牛島立馬行動,抬手叉了一塊意大利香腸放進及川徹的盤子裡。

  及川徹:「……?」

  天童覺:「……?」

  望月佑子:感動流淚.jpg

  太好了,這兩個人的關系有在變好。

  戰場之外的天童覺立馬反應過來:「若利,不是給他夾啊啊啊!!你給望月夾啊!」

  再次得到指示的牛島,抬起叉子,把及川徹盤子裡香腸叉進望月佑子的盤子裡。

  望月佑子:「……?」

  「若利你為什麼不重新從盤子裡夾一塊出來……」天童覺自暴自棄地趴在桌子上,一時間無語凝噎。

  肉眼可見地,本就在餐桌上正襟危坐的牛島渾身一僵。

  天童覺無奈嘆氣。

  木已成舟,既然做了只能想辦法再彌補了。沒辦法,自己的好搭檔只能自己幫。

  深吸一口氣,天童覺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對面,開始瘋狂思考對策。

  這時——

  一只手輕輕叩擊他身側的桌面,打斷了天童覺的思考。

  「打擾您用餐了,這位客人。」餐廳的服務生面露歉意俯身,完全不知道自己打斷了一位軍師的指揮。

  天童覺抬眼看他,等他說完。

  服務生語氣帶著歉意:「就是我們餐廳現在客滿了,請問您能不能接受拼桌呢?」

  「沒問題。」

  天童覺立馬把目光全放在牛島那一桌上,無暇去管別的事情,也不看來者是誰,直接答應。

  「太好了!這位好心的客人答應了,那客人您快過來吧!」服務生大喜過望,向著遠處招手。

  遠處傳來腳步聲。

  「打擾你了,很感謝你願意拼桌。」

  那人在服務生的指示下落座,向著天童道謝。

  「不用客氣。」天童禮貌回復,但很快反應過來不對勁之處。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還在分析局勢的天童一愣,緩緩抬頭。

  只見身側的人看清他的臉後,表情也變得僵硬,一時間無語凝噎。

  雙方軍師達成歷史性會晤!

  天童覺和岩泉一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一起大眼瞪小眼。

  天童、岩泉:「……」

  啊……?什麼玩意?


第58章

  兩個人互相對視,相顧無言。

  天童覺率先打破沉默:「青城的王牌也喜歡來這裡吃午飯麼?」

  岩泉一開始翻動菜單,故作鎮定:「我記得白鳥澤的攔網手也不是喜歡來這裡的類型。」

  只是淺淺交鋒,話中的火藥味就開始在餐廳中彌漫。

  天童覺看不明白岩泉一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以及川徹本人的功力,打十個牛島若利都綽綽有余。

  不明白神功大成的及川徹為什麼會大費周章請一個外援過來。

  但天童覺無暇顧及這些,短暫失去司令塔指揮的牛島若利像一個隨從保鏢坐在餐桌上,已經進入掛機狀態。

  這時,拎著他們點的果汁的服務生出現在視野之中。

  服務生即將從天童覺身前經過,然後走向牛島那邊。

  凝視著服務生的背影,天童壓低聲線:「若利,在服務生把果汁擺上桌子的一瞬間,你就要拿到果汁,先給望月倒上,然後再給及川倒。」

  餐桌約會的潛規則之一:餐前率先給女生倒水的男生,會給人留下///體貼照顧的第一印像。

  第一印像占據他人對自身評價的百分之六十,只要拿下這一局,若利無異於贏在起跑線上!

  經過他周密的計算和提前微妙拖動周圍桌椅的擺放,這個服務生走路的路徑,終點正好是若利的手邊!

  只要服務生把果汁放在桌子上,若利就可以無比自然和順手地完成倒水任務!

  簡直分毫不差啊!

  可就在服務生即將越過天童覺,往牛島他們的方向走去時!

  剛才一直沉默翻閱菜單的岩泉一舉手:「您好,能麻煩給我點個單嗎?」

  「好的,這位客人。」感知到召喚的服務生立馬折身,來到岩泉一身邊。

  對面的岩泉一開始不慌不忙地點單,視線再往側移,另一邊桌上的氣氛歡快,不像是有什麼異常的情況。

  狐疑油然而生,天童覺癱上靠背,頓時一道電流從腦中閃過。

  因為岩泉一地點單,服務生走過去的路線變了!

  這樣服務生路

  徑的終點是及川徹的右手邊!這樣反而是及川徹可以無比順手地拿起水壺倒水!

  此時抬眼,岩泉一雙手環胸,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而在遠處的及川,嘴角也不著痕跡地向他勾起一絲挑釁的笑容。

  原來如此!

  在那天及川察覺到若利身後有外援的存在,所以特地派來岩泉擾亂他們的計劃!

  他就說及川那個段位的人怎麼會突然請外援!

  「沒想到青城的王牌也會干這麼幼稚的事。」天童覺捏著刀叉、指骨發白,咬牙切齒地頂著對面。

  岩泉一視線心虛側移,聲音弱了幾分:「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可惡啊!」天童覺雙手捶桌,不甘心地面向地板。

  岩泉一看著對面的落敗的身影,一時間有些於心不忍。

  但是牛島已經贏了及川四年半,這次就讓及川贏一次吧。

  他目送著服務生的背影走向及川的右手邊,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對面實在是太安靜了。

  等一下!既然發現了他們的意圖,為什麼不及時制止!

  只要他及時舉手加餐,服務生就會往牛島的右手方向走去。

  等、等一下……右手?

  頓時,剛才還趴在桌面上、捶胸頓足懊悔的天童覺,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戲謔的笑容。

  是啊。

  你們干擾的方位最多只能讓服務生往及川的右手邊走,但請記住——

  牛島若利他可是左撇子啊!!!

  桌子兩邊他都能領域展開啊!

  後知後覺的岩泉一通過藍牙耳機報信:「及川,你小心——!」

  可惜為時已晚,服務生將玻璃水壺放在桌面上,叮當,發出一聲脆響。

  說時遲那時快,及川和牛島同時出手,幾乎同時摁住了玻璃水壺,雙方開始拔河比賽,互不相讓。

  力5的主將和力5二傳此時居然難分伯仲!

  這個時候,全場唯一真神出手了。

  望月佑子有些擔憂地看著兩個搶玻璃壺互不相讓的兩個人,站起身,雙手手心分別覆上兩人的手背。

  「兩位學長,不要爭了,我來給你們倒果汁吧?」她的語氣溫溫柔柔,像在哄兩只正在吵架的大型犬。

  見兩方還沒有松手的意思,她又柔聲補充道:「我想給兩位學長倒果汁,可以把這個任務讓給我嗎?」

  她的話裡好像有著什麼魔力,兩個還在爭鋒相對的敵人,瞬間化干戈為玉帛!

  「那麻煩你了。」

  「……既然小佑子都這麼說了。」

  透過藍牙耳機,戰地實況絲毫不差地彙報給兩位軍師。

  凝視著大型降智現場,他們腦中都不約而同地飄出相同的想法——

  望月佑子,這個女人恐怖如斯。

  這個時候,剛才岩泉一隨手亂點的食物已經滿滿當當擺滿一桌。

  岩泉一挑眉:「吃點?」

  天童覺:「……」

  「謝謝哈。」

  很快,一頓飯結束。

  約飯的三個人正准備離開餐廳,滴答,細密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

  「下雨了啊。」望月佑子站在門口,雨點砸上伸出屋檐的掌心。

  「我這裡帶了把傘,兩位學長有帶傘嗎?」她問。

  被問到的兩個人一起搖頭。

  及川徹怪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抱歉啊,小佑子,今天出門忘記看天氣預報了。」

  牛島若利跟著回:「我也是。」

  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今天要下雨。

  但誰都沒拿傘,因為三人出行只有以下三種可能:

  A.每個人都打一把傘,但這樣會因為傘距離難以搭話。

  B.三個人打一把傘,這樣會被街上的人當猴看。

  C.兩個人打一把傘,剩下一個人打一把傘。這樣兩個人打一把傘可以拉近距離,而打一把傘的那個人卻因為傘距難以搭話!

  C是最好的選項!是必須爭取的結果!

  這樣,同打一把傘的人因為在同一個傘面下可以親密接觸,而另外一個人卻要隔著傘面的距離,已經形成了一層厚障壁!

  基於這個原因,他們心有靈犀地想到一起,誰都沒拿傘。

  「這可麻煩了。」望月佑子有些苦惱,准備轉身回店內,「我看看店裡有沒有賣傘。」

  但就在她剛邁出第一步時。

  一把傘從店裡飛出來,不偏不倚砸在牛島若利的身上。

  裡面傳來捏尖嗓子的聲音:「啊呀∼客人你的傘忘拿了∼!」

  隔著擋風門簾,望月佑子看不清裡面發生了什麼,殊不知剛結束一場死鬥。

  雖然兩位隊長沒有帶傘,但是兩位軍師帶了。

  為了把自己手裡的傘拋給對家,力5的王牌和力2的攔網手掀桌而起,在裡面打成一片。

  在力量數值差距3個單位的微弱優勢下,岩泉一在爭奪戰中獲得勝利,搶過天童覺的傘丟給牛島若利。

  及川徹當機立斷打起配合:「小牛若真粗心∼不過你有傘就好,那我就和小佑子一起吧∼」

  在裡面的天童覺一臉萬事休矣的表情。

  可場上唯一真神再次出手。

  望月佑子撿起拋過來的那把傘,遞給牛島若利。

  她笑著說:「你在說什麼啊,及川學長。」

  「當然是你們倆撐一把傘啊。」

  及川徹:「……誒?」

  她一邊撐起傘走進雨裡,一邊解釋:「我的身高和你們有點差距,打傘很容易淋到你們的,還是你們倆一把傘最好了∼」

  「我沒有問題。」剛才落敗的牛島毫無異議,主打一個「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如果這個時候再反駁會顯得很小氣的及川徹:「……」

  吐了啊,誰要和大男人撐一把傘。

  *

  等到三個人走出一段距離,兩位軍師才從店裡出來。

  望著天空細細密密降落的雨絲,天童覺才意識到自己的傘已經被丟走了。

  這時。

  岩泉一打著傘站在雨中,側眸回望,問:「要一起嗎?」

  「……」

  凝視著在雨中手肘你拱我、我拱你的兩位隊長,天童覺默默扶額。

  「……要。」


第59章

  一行人在雨中沉默向前行進。

  下一站是電影院,餐廳離電影院不遠,他們索性就直接步行過去。

  但是,這個時候陷入僵局了!

  望月佑子單獨打著傘在最前面領隊,道路狹窄,同撐一把傘的兩個人根本無法繞前並道而行。

  作為一名合格的軍師,天童覺在後面時刻觀察著幾個人的背影。

  及川徹曾嘗試進攻,但因過路行人、路過的汽車、地形等諸多因素折戟而歸。

  剛才失敗的進攻,他似乎已經放棄在這段道路上有什麼動作。

  現在他似乎已經放棄掙扎,沉默地和若利同撐一把傘。

  這樣正好,可以讓若利能夠有調整的機會!看來老天還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細細密密的雨水還不停歇,啪嗒,接二連三砸在透明傘面上。

  腳步踩進水潭,反濺起水滴,恰好打在天童覺裸露腳踝上。

  他的瞳孔驟然縮小。

  不、不對!及川現在這個樣子很反常!

  這把傘是岩泉丟在若利身上的,按理說應該是若利來撐傘,可為什麼現在是及川在撐傘?!

  是他良心發現了嗎?不對——!

  視線側移,天童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真相。

  只見及川徹正撐著傘,腕骨微微傾斜,傘面居然以巧妙的坡度偏向牛島若利。

  整個傘面嚴嚴實實地將若利遮住,及川徹反而因為這個愛的傾斜被淋濕肩膀。

  乍一看,是多麼和諧、兄友弟恭的溫馨場景!

  但實際上,這是一場徹徹底底的苦肉計。

  只要他出聲喊望月,讓她注意到自己被淋濕的肩膀,就可順勢以「感覺牛島同學一個人打傘會更好」的理由進入望月的傘裡!

  剛才多次進攻不過是佯攻,只是為讓望月注意到他被淋濕的肩膀所做鋪墊!

  可惡!不愧是縣內第一二傳,居然

  從一開始就算到這一步!

  「沒辦法了,若利,提前執行我們的PlanB吧。」天童覺扼腕嘆息透過耳機發令,作出無奈的選擇。

  本來這個大招是想留到電影院再用的!現在迫不得已!

  得到指令的牛島迅速作出反應:「望月,你等一下,我有禮物想給你。」

  「禮物?」望月佑子回頭。

  「嗯,」牛島若利拉開運動肩包拉鏈,開始翻找,「剛才在餐廳人太多,現場給你不太合適。」

  望月佑子有些疑惑:「誒?不方便讓別人知道嗎?」

  「嗯。」牛島若利點頭,順勢跨進望月佑子的傘裡,「因為最近line上看到你一直在戶外,我想這個或許對你有幫助。」

  頂著及川和岩泉眼神的雙重夾擊,天童覺見到一切順利進行,臉上露出成功的笑容。

  沒錯,利用及川正在拿傘不能隨便移動的前置條件,讓若利借機一步跨進傘裡。

  只要順勢把禮物送出,就可以順勢躲在傘裡不回去,一路走到電影院。

  反而及川還要遭受沒送禮物的拷打!

  簡直是最完美的殺招!

  但是正在包裡摸索的牛島若利渾身一僵!

  在望月佑子的注視下,牛島若利緩緩地掏出了一包……

  便利店買的餐巾紙!

  在場五個人:「……?」

  天童覺如夢初醒,雙手開始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居然在自己的包裡摸到禮盒的堅硬一角!

  完蛋了!!幫忙挑的禮物忘記給若利了!

  輕哼一聲,岩泉一抬手摸向鼻尖:「給你們機會不中用,你以為只有你們准備了禮物嗎?」

  霎那間,剛才落於下風的及川徹立馬吹起反攻的號角!

  他彎彎唇角,上前一步:「小佑子,我也帶了禮物哦。」

  「夏天紫外線很強,要記得好好用它注意防曬哦。」

  及川徹將手伸進挎包裡,也開始摸索。

  然後,在另外四個人目光的注視下,他緩緩地掏出……

  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包裡的樹葉!

  在場五個人:「……?」

  岩泉一不信邪開始上下摸索,居然在自己的口袋裡翻出提前准備好的禮物!

  他的沉默簡直震耳欲聾。

  垃圾川!!當時嫌重硬要往這邊塞,結果自己忘記拿走了!!

  你們現在和把不要的垃圾塞給別人有什麼區別!!

  但這時,場上唯一真神笑了笑,開始散發神的光輝。

  望月佑子把樹葉和收進口袋,聖光普照大地:「哇∼都是好特別好用心的禮物,我都很喜歡。」

  「為了不把它們弄濕,我們趕緊去室內吧。」她將牛島送回及川身邊,開始轉頭趕路。

  一切看著都很正常。

  但誰都沒看到走在最前面,望月佑子瘋狂抽動的嘴角。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提曾經遠古時期玩過的梗了。

  ——來自恩師岩泉一的箴言,「異性作出莫名其妙的行為也請最大限度的包容」。

  ……

  由於雙方短暫休戰,最終抵達決勝之地——電影院。

  這個時候來電影院很有講究。

  此時午飯剛剛結束,電影院空無一人,僅剩值班的店員在櫃台後搖搖欲墜打瞌睡。

  現在人很少,很利於展開作戰行動。

  而起今天排片也很妙。

  《死神的筆記》,一部備受好評的懸疑驚悚片,在爛番茄上評分高達9.0!可稱為近十年最嚇人之作。

  漆黑的電影院、驚悚的影片、抬手就能夠到的距離,很適合借由外力拉近關系!

  很快,電影就要開場。

  趁著電影院熄燈,兩位軍師摸黑到最後一排落座。

  熟悉的東影片頭過後,銀幕開始播放影片。

  這部影片不愧是被評為最嚇人之作,在節奏、劇情、畫面上都無可挑剔。

  恐怖的氛圍也很沉浸,即便是不怕鬼神的岩泉一二刷也會被險些嚇到。

  此時,劇情即將進行到高潮,最嚇人的片段出現——詭異的死神即將露出真正面目。

  在後排的岩泉一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雖然在進電影院裡和天童約法三章,讓他們在這裡各憑本事,但不代表之前沒有做准備——

  為了能夠在決勝局大獲全勝,岩泉一特地提前幾天刷了一遍電影,並把恐怖節點告訴及川。

  一句「死神最愛吃蘋果」的經典台詞,將整個電影推至最高潮。

  銀幕內外一聲驚叫響起,死神猙獰可怖的面容占據整個銀幕!

  岩泉一握拳。

  好!只要趁此機會就可以一舉拿下!

  但是——

  誒?等等?及川你人呢?

  再等等?剛才叫的人好像是及川?

  雞飛狗跳之間,不知為何,牛島若利輪位中央!憑空多了一對左膀右臂!

  望月佑子和及川徹分別在他的手兩邊,抱著他的手臂,死活不肯撒手。

  不知道哪裡恐怖的牛島若利:「……?」

  岩泉一透過耳機呼叫:「及川,你快冷靜下來!這是電影,不要害怕!」

  聞言,及川稍微冷靜一些,深吸一口氣,企圖讓自己強行恢復理智。

  是啊,小岩說的對。被區區恐怖電影嚇到也實在是太遜了。

  他站起身,准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

  正好和屏幕上的鬼臉四目相對。

  「我天啊——!!」

  鐵骨錚錚的手臂掛件又回到牛島若利手邊。

  牛島若利:「……?」

  心死的岩泉一:「……。」

  於是,在牛島若利的庇護下,成功觀影結束。

  結果,到今日行程結束,雙方的勝負也沒有分出來。

  走出電影院,外面的雨已經停下,透藍色天空掛著幾朵稀薄的白雲。

  帆布鞋踏過水灘,泛起陣陣漣漪,望月佑子站在車站台階上和他們道別。

  雨後空氣清新,風帶著青草的味道,望月佑子彎彎眼睛,長舒一口氣:「今天我玩得很開心。」

  「那麼兩位學長……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就是春高了。」

  沒有提是誰會進入全國大賽的舞台,但堅信彼此會在最高的舞台上相遇。

  畢竟幾個人熟得不能再熟,道別的話也無需煽情。

  那麼,下次再見。

  而今天過去,又是新的一個禮拜,這也就意味著——

  全國春季排球地區預選賽即將開賽!


第60章

  2011年,8月27日,距離東京賽區全國春季排球大賽預選賽開幕還有20天。

  經過一整個暑假的敲打,音駒全員膚色已經逐漸向另外一個人種發展。

  在這期間,孤爪研磨順便把頭發染成金色。

  起因是山本猛虎說他低頭打游戲的樣子很嚇人。

  本來就曬得夠黑了,低頭頭發垂下,乍一看膚色和發色融為一體,像無頭騎士在打游戲。

  不想引人關注的研磨立馬染了個頭。

  事實證明,金色顯黑,站在一群黑炭裡面黑得發亮,成為排球部裡最亮的崽。

  不過經歷地獄的磨難後,成果還是喜人的。

  「全員五公裡成績都穩定在二十分鐘上下,配速、耐力、心肺功能都得到最大限度開發。」清瀨灰二站在河堤上,望著底下跑動的小紅點。

  不僅如此,各類綜合訓練項目進步跨度遠超他制定計劃的預期,進步速度堪稱恐怖。

  如果按照這個進度堅持到春高,來自全國五湖四海的選手即將面臨的不再是劇烈跑動半局就會脫力滑倒的弱貓。

  ——而是一群體能充沛的怪物。

  他情不自禁贊嘆:「這段時間你做的很好。」

  在他的注視下,望月佑子垂下眼睛:「但是我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有意義的。」

  我們究竟能不能拿到全國的門票,這個執念一直縈繞在身邊。

  春高預選賽名單已經到手,總計參賽的一百多支隊伍賽程出爐。

  而他們分到的是擁有上屆春高預選賽第四、第五坐鎮的第三小組。

  雖然沒有碰上有井闥山和梟谷的死亡分組,但是在沒打進四強前,只要失敗就直接滾回老家。

  「有意義吧?或許也沒有意義,沒贏比賽就是沒意義嗎?贏了比賽就是有意義嗎?這要看你怎麼定義了。」

  「但是我覺得你們這段時間變強了哦。」清瀨說,「變得很強很強,已經是一支強大的隊伍了。」

  望月佑子嘆氣:「灰二哥你不管對什麼都有種莫名其妙的自信。  」

  「有莫名其妙自信的人是誰?是誰在醫院裡大放闕詞的?」清瀨笑著反問,「況且,我說得強大可不是世俗的定義。」

  「什麼意思?」

  「如果田徑是速度的世界,那麼排球就是得分的王國,大家認為如果跑得不夠快、得不了分,那就會無情地逐出這個王國,是吧?」

  望月佑子點點頭。

  「那我問,如果要贊美一個選手,你覺得他更願意聽大家稱贊他『強大』還是單單『得分能力強』呢?」

  「……那肯定是強大。」

  「所以,強大和得分能力根本就不能劃等號。」清瀨灰二的語氣沉穩,猶如一顆定心丸,「強大是更遙遠的東西,即便是得分能力出色的選手,也會被場地、環境、心理、外部壓力等諸多因素影響狀態,只有真正的『強大』才能不斷地克服困境,不斷淬煉自我,才能達到這至高的榮譽。」

  清涼的風刮去一點燥意,望月佑子全神貫注聆聽著清瀨的話。

  「其實從一開始接觸你,就覺得你是個強大的人,這幾個月來我確實沒有看錯。」清瀨灰二接著說。

  「說實話,那個時候我自己都放棄了。但是你卻跑到病房裡,說要幫我挑戰。你很努力,也很有天賦,這只隊伍已經在你的帶領下從鈍刀打磨成無比鋒利的利刃。所以,對自己更要有自信,不要擔心還沒發生的事情。」

  不要擔心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嗎?

  原先被攪動到處飄蕩的浮躁情緒,開始慢慢下沉。胸口似乎通暢很多。

  停頓半晌,她猶豫著問出內心所想:「那灰二哥是什麼時候覺得我們隊伍『很強』的?」

  「這個啊……」清瀨灰二抬頭望天,像是陷入回憶中。

  旋即,他語氣輕快地說道:

  「大概是前天突然下暴雨,大家為了不讓我多站著選擇全員加速,結果研磨在雨裡狂奔滑倒,膝蓋嚴重擦傷,自己很快爬起來趕上大部隊的時候吧。」

  望月的視線下移,紅色小點還在沿著河道跑動,隊伍末尾那一抹金色勉勉強強跟著大部隊,跑姿有點走形,能看到膝蓋上貼滿密密麻麻創可貼。

  登時,她打斷清瀨回憶的氛圍:「那灰二哥,後面還請麻煩你繼續看著了。」

  「我突然想起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要把隊伍缺的最後一片碎片拼上。

  *

  河岸的對面。

  即便暑假已經接近尾聲,太陽還是依舊炙烤大地,空氣都被熱浪扭曲。

  這個天氣下,除了繞著河岸邊跑步的小紅點們,還有一個人影悄悄尾隨在他們的後面。

  他跟得很有技巧,在能觀察到對方動作和速度的前提下,又時刻卡著一定距離,難以察覺。

  但這時,一道聲音猶如平地驚雷,讓他渾身一顫,停在原地。

  「前輩,不大大方方下去跟著一起跑嗎?」望月佑子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狀似無辜發問。

  「我只是隨便跑跑,關你什麼事?!」他轉過頭,語氣不善,「誰要和那群小鬼一起了?!」

  面對對方色厲內荏的詰責,望月佑子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這段時間果然沒看錯。

  他是IH預選賽上被研磨換下來的二傳,市民馬拉松裡和研磨發生衝突的那位三年級學長。

  音駒的8號,空知風。

  「但是前輩這段時間似乎一直都在跟著我們?」她笑著反問。

  「只是碰巧罷了。」

  「前輩你是說在這麼大的東京,正巧在某個不知名河岸相遇,又正好一起到某處山地閑得無聊跑步,然後正好一起跟到學校大門再各回各家?」

  面對連珠炮般的質問,他立馬尷尬地側過臉,陷入沉默。

  「前輩你還是想打比賽的吧?」望月佑子率先打破沉默,「不然怎麼會在看到研磨跑得那麼快的時候,自己偷偷過來跟著。」

  回應她的還是無盡的沉默。

  但望月佑子繼續不急不慢地接著說:「二年級有個的副攻手受不了訓練計劃,上周已經退出排球部了。」

  「因為這個貓又教練和夜久學長可頭疼了,如果找不到人的話,夜久學長就要去打副攻了。」

  「你!你是說……?!」他登時反應過來,滿臉不可置信。

  她直接承認:「沒錯,我想邀請你重新回到排球部打比賽。」

  「可我之前對你們那樣……你還要邀請我嗎?」

  「確實呢,前輩之前做的事情很不討喜。」望月佑子說著,話鋒一轉,「但灰二哥說得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慰問品是你放的吧?」

  「我是覺得有點良心、還敢於認可別人的人,應該還有救?」

  空知還是一臉別扭:「你在開什麼玩笑……但是春高預選賽的名單已經出來了,社團再上報人員已經不可能了。」

  「確實,不能加人了。」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來了個大轉彎,「但是沒退部的人,我為什麼不把名字報上去?」

  「你、你是說……」

  「沒錯,前輩你沒退部,所以你的名字還在參賽名單裡。」

  也就是說,他完全可以作為正選去打比賽。

  空知一直別扭的神情開始出現松動。

  望月佑子接著開口:

  「我有三個條件,第一是前輩你要放棄二傳去打副攻,第二是大家都是朋友,請把前後輩的階級概念全部忘記。最後,再去和研磨道個歉吧。」

  「研磨……他會原諒我嗎?」說到這裡,他臉上又露出懊惱的神情。

  「誰知道呢,或許會或許不會吧?這個你得親自和他道歉後才知道了。」望月佑子食指點在唇瓣上,「不過——」

  「我都無所謂……只要能贏下比賽就好了。」

  「我猜研磨絕對會這麼說。」

  *

  二十天後,東京賽區的春高預選賽正式開幕。

  備受矚目的種子隊不必參與第一輪比賽,除了球隊的家人朋友前來應援,和往日相比,觀眾席人數寥寥。

  某種意義上,比賽選手比觀眾還要多。

  在東京體育館入口空調風口下,有幾個背後印著「松空高中」的學生仰頭接著涼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站在最中間的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和第一組比,我們簡直超幸運的好不好——!既沒碰上井闥山也沒碰上梟谷,要是運氣好的話挺進四強,說不定就拿到全國入場券了!」

  「但我們這組有井闥山聯盟裡的學校,還有去年第四的戶美來著……」

  「他們還不是沒打進去全國?只要多挺幾輪,發生什麼都不知道!」

  長得像隊長的人拍拍手,叫停這場議論:「好了!別討論這些有的沒的了!專注眼前的比賽才是最重要的!」

  「有什麼嘛!又不會有人聽見!而且,我們下一場的對手可是那個音駒!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是那個IH預選賽一球滑倒輸給井闥山,讓全體圍觀球隊發出爆笑的那個音駒。

  「今天直接和他們打打體力戰就好了!」

  整個第三小組被分在主場館比賽,周圍來來往往的選手很多,無人顧及他們的對話。

  忽地,熱浪隨著推開的玻璃門擠入室內,有人從外面進來。

  「前面吹空調那幾位,知道最近的東京新都市傳說嗎?」

  大門合上,他們背後響起一道女聲,頭頂吹散熱浪的冷氣使他們毛孔驟縮。

  「什麼?都市傳說?」

  他們對突如其來加入的陌生聲音摸不著頭腦,紛紛回頭。

  只見穿著紅色運動服一隊人橫向排開,領頭的是個扎著高馬尾的黑發女生。

  這一隊人膚色黢黑,眼中情緒晦暗不明,用像是貓的豎瞳直勾勾盯著他們。

  敢這麼在門口討論對手  ,松空高中自身的實力也不是一輪游的經驗寶寶,對於賽前挑釁環節絲毫不怵。

  但頭頂風口似乎突然變冷,他們突然紛紛選擇沉默。

  是那個膚色和身後人不像是一個圖層,一直在溫溫柔柔微笑的女生,讓他們打了個寒噤。

  沒有過多停留,那個女生帶著隊伍往前走去,經過耳側時,輕聲回答剛才的問題:

  「貓又(Nekomata)來這裡吃人了。」


第61章

  「衝啊!衝啊!音駒!」

  剛走進體育館內,頭頂就飄來活力滿滿都應援聲。

  山本猛虎的妹妹,小小的個子,扛著一個和身量極不符的大喇叭,站在觀眾席最前面元氣十足。

  觀眾席稀稀拉拉坐著幾個圍觀觀眾,其余聚集在山本茜周圍敲動礦泉水瓶,基本都是隊員的親友。

  松空高中和音駒高中都不是熱門人氣學校,沒有粉絲團或被技術吸引的純球迷。

  和應援團打完招呼,脫掉運動外套,音駒在場地內開始熱身。

  在外面吹空調的松空高中也跟著走了進來。

  剛才聚在門口的是先行部隊,現在人全部到齊,浩浩蕩蕩壓滿半場場地。

  後來松空高的隊員看到場地內的情況,皆是一愣。

  「總感覺……和之前大變樣了。」有人感嘆。

  作為初戰對手,松空高還是找來音駒的比賽錄像研究了一番。

  雖然只有一盤被井闥山零封的錄像,但和那個階段比簡直就是大變活人。

  「感覺像是農民伯伯剛鋤完地,換身衣服就進城打球來了。」有人調笑出聲,但對上教練的眼神,瞬間噤聲。

  「誰教你輕視對手的?」教練一個冷眼掃過去,「比賽結束後多繞學校跑三圈。」

  「……是!非常抱歉!」

  跳過這個小插曲,教練招手讓正選隊員聚集過來:「來之前已經和你們說過怎麼打,都沒忘記吧?」

  松空高中的人圍成一圈,壓低聲響,異口同聲:「盯著對面的五號打。」

  遠遠拋球熱身的研磨頓時打個噴嚏。

  站著候場的望月佑子趕緊遞過紙巾:「研磨,沒事吧?感冒了?」

  「應該沒什麼事……」研磨用力擦擦人中,「就是感覺背後發涼……」

  松空高中的教練默默收回視線,將目光放在自己的隊員身上。

  音駒的5號,IH臨時決定拉上來救場的二傳手。

  和正常的正選二傳手相比,身高、體格、體力,都是劣勢。

  但他明白那只復出的老貓為什麼願意把5號放上場。

  ——那張懸掛在觀眾席外「生生不息」隊旗,5號是最有資格站在下面的人。

  「那個……在車上太困我睡著了,為什麼要盯著對面5號打啊?」蒙頭蒙腦的高一新生滿臉尷尬,「感覺就是個普通的……小矮子?」

  教練狠狠剜他一眼,無情追加「比賽後繞學校跑三圈」的懲罰。

  「從上次的錄像帶看得出來,他是凝結音駒有生力量的紐帶,在他的指揮下,哪怕是缺乏強力攻手的音駒也能在井闥山手下追分。」

  「但是他的劣勢也很明顯,體力完全跟不上球場上的跑動,音駒其他隊員為了不讓他脫力,會主動承擔接球的任務。簡而言之,他們五個人需要均攤六個人的跑動量。」教練解釋道。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在賽場上滑了一跤?」有人默默吐槽。

  教練毫不留情給他腦袋一掌:「不知道他們這個暑假有沒有作出針對訓練,但是盯著五號打沒有錯。讓他們一傳疲於奔命也好,讓他自身接球耗盡體力也罷。」

  「總而言之,擊潰這個核心,他們就算有再強大的一傳也無力回天了。」

  再次強調這個結論,登時,松空高中全體視線都不約而同落在研磨後頸上。

  周圍場地熱身如火如荼,教練推散眾人:「趕緊去熱身!然後拿下這一場!這個分組對我們來說很有利!努把力打進全國!」

  「是!!!」松空高中齊聲回應,聲音震天。

  很快熱身結束,在一聲短促的哨聲後比賽開始。

  和一開始計劃好的一樣,松空高中的球基本都在盯著孤爪研磨打。

  情況在預料之中,音駒為了不讓研磨過多跑動,基本由其他隊員來彌補缺失的跑動量。

  第一局雙方在相互拉扯下,很快來到賽點。

  音駒高校VS松空高中,24:23。

  又一球被穩穩托起後,經由研磨的手,一記角度刁鑽到惡心的球正中對面場地地板。

  嗶——!

  哨聲響起,第一小局由音駒拿下!

  短暫的休整時間,松空高中聚集在板凳周圍,大口大口吸著電解質水。

  即便是下場停止跑動,但他們還是大口大口喘氣,停不下來。

  按照最初的計劃,整場都盯著音駒的5號在打,計劃很順利也很成功。

  音駒那邊確實看著很累,但似乎他們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如潮水席卷全身,這是對戰那些強校都沒有過的感覺。

  隊長拍拍手,鼓舞士氣:「再堅持一下,他已經瀕臨極點了!」

  視線盡頭,5號分別由1號(黑尾鐵朗)4號(山本猛虎),一人一只手扛到椅子上休息。

  他像是一根煮熟的面條,軟趴趴地弓著腰,有氣無力吸著電解質水。

  這個狀態,感覺下一秒癱在地上都有可能。

  「是!!」松空高中的其他人瞬間打起精神,疲憊感消去不少。

  「……」但很快,燃起來的鬥志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澆滅。

  作為IH預選賽東京前16強,松空高中一路殺上去和球隊交鋒次數不少,玩什麼路數的球員都遇到過,絲毫不怵大場面。

  破解與強大對手交鋒、日積月累建築防線的是……

  微笑。

  一個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微笑。

  開賽前在門口遇到的高馬尾黑發女生,站在音駒候場區,安安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和後面瘋狂出汗喝水的隊員不同,她如一支新竹,平靜地站在那裡。

  她的眼睛正注視著他們,像是夜晚的大海幽深而靜謐,潛藏著洶湧的暗流。

  「……」

  被這個笑容嚇得發怵,松空高中的人集體收回視線,不願意再往音駒那邊看去。

  嗶——!!哨聲再度響起,第二小局開站。

  松空高中在自身開始疲勞的情況下,依舊選擇貫徹原計劃。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計分牌的數字不斷上漲,他們的疲勞感也如腿部乳酸一樣堆積起來。

  松空高中VS音駒高中,比分來到15:18。

  隔著正方形的球網,音駒的5號滿頭大汗,步伐和呼吸都開始紊亂。

  但還是傳了一個球路無比惡心的球,再一次扣到他們竭盡全力奔跑、卻還夠不到的地方。

  松空高中球員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開始灰敗下來。

  音駒的5號,那個曾經跑動半場就累脫力的二傳手,孤爪研磨。

  究竟是為什麼……?你現在還沒崩潰?

  比分15:19。

  比分22:24。

  又是瞄准孤爪研磨的一球!

  由於輪次站位,孤爪研磨所在的半場空無一人,只有他能上步接球。

  那雙看起來快要超負荷的雙腿,究竟是會為了終結比賽,頂著崩潰風險去接球,還是讓他們獲得這短暫喘息的機會?

  眨眼間,孤爪研磨作出選擇。

  汗珠晶亮,隨著跑動幅度沿著鼻尖向下爬,變成野獸豎瞳的瞳孔注視著旋轉下落的排球,作出本能的反應。

  蠟面地板滾滿汗珠,研磨身形一趔。

  啪嗒一聲——!是**狠狠撞擊地面的聲音。

  這一球被穩穩托了起來,孤爪研磨仍在場上,倒地的另有其人。

  是松空高中這邊的人體力不支!

  「nice接球!!」

  這一球被穩穩托起,經由他人之手,托給開始起跳的黑尾。

  位於後方的研磨站直身體,不斷高速旋轉黃藍色排球,刻印在猶如野獸的豎瞳裡。

  如果排球比賽是一場游戲的話。

  那麼隊友是伙伴卡、訓練是吃經驗包、打比賽是刷副本。

  只有通關一個一個副本,才有可能向來自其他區域的大魔王發起挑戰。

  那麼他是什麼角色呢?

  不是困於四四方方屏幕裡的游戲角色,而是不斷按動手柄、操控角色的玩家!

  在比賽中,他也知道對方的意圖就是拖垮自己,讓整只支隊伍崩潰。

  研磨知道這點,放任對面,讓他們陷入執著拖垮自己的陷阱中,一步步磨掉他們的心智和體力。

  然後在最後,給予致命一擊。

  因為真正的topplayer應該做的是——

  全成就無傷通關!

  嗶——!

  尖促哨聲和裁判手勢同步,音駒計分牌再加一分!

  比分21:25!

  音駒高中VS松空高中,以2:0零封帶走對面!

  首戰告捷,音駒全員瞬間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那可是像修羅場東京賽區裡的IH預選賽的16強啊!!

  強制拉過來的研磨被隊友擠得又熱又難受,想要化成一灘液體流出去。

  「大家打得真棒啊。」

  這時,一道明顯區別於周圍的聲音傳來。

  不知何時,清瀨灰二笑盈盈杵在觀眾席欄杆上,向下道喜:「恭喜首勝!」

  「灰二哥!你居然來看我們了!」大家看到他很開心,紛紛仰著頭向上打招呼。

  「畢竟是首戰嘛,一下課就趕過來了。」清瀨灰二臉上笑意加深,開始感嘆,「遠遠看著你們,感覺真的很奇妙呢。」

  音駒眾人頭頂瞬間冒出一個問號:「……?」

  奇妙?

  不應該誇他們打得很好嗎?

  文學院出身的清瀨灰二開始奇妙比喻:「遠遠看著,就像是不斷奔騰的血液在輸送氧氣給大腦。」

  黑尾愣住:「大腦……血液?」

  「對哦。」望月立馬反應過來,「紅色球衣像是紅細胞,圓圓的排球是氧分子,因為研磨不怎麼動,是大腦。身為紅細胞的大家不斷跑動就是為了把氧氣送給大腦。」

  血液、氧氣、大腦。

  幾個簡短的詞彙在腦中延伸構建,順著那一條條交織的網絡,一段逐漸成行的語句遞到嘴邊。

  黑尾大腦裡爆炸出一個奇妙的形容,似乎摸到鏈接今日、未來的紐帶:

  「我們是血液……正在無休止地流淌……」

  「輸送氧氣……」

  「……為了讓大腦正常運轉。」


第62章

  「那個松空高被零封抬走了?」等待下一場的隊伍和觀眾,都有些驚訝。

  上一屆IH預選賽16強敗給籍籍無名的一輪游隊伍,無疑是場驚天爆冷門。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音駒這個名字陌生中帶著些平平無奇,似乎只是一支隨處可見、過來湊熱鬧的普通隊伍。

  「巧合吧……?可能碰上對面狀態不太好?」有人認出熟悉的面孔,「那個音駒……前幾個賽季表現都很差的啊。」

  「這確實,松空高那邊累得好像沒個人形,可能是對面運氣好趕上他們狀態不佳吧?」

  議論聲所指之處,收拾殘局的松空高像是被抽干渾身力氣,動作步伐都是軟綿綿的。

  不過贏下首勝的音駒也沒好到哪裡去,穿著紅色球衣的5號走路顫顫巍巍,感覺隨時要就地飛升。

  這個賽後狀態,無疑坐實了他們的猜測。

  「他們下一輪對戰的是誰……來著?」

  一直在說話的人目光瞥向賽程表:「是……那個東懷戶!是這一組的種子隊伍!」

  「東懷戶?那個井闥山聯盟下的學校?」

  「對對,就是它!上一屆春高的第四名,IH預選賽的第三名!」提及和井闥山有關的學校,在場所有人不禁肅然起敬。

  井闥山聯盟,是井闥山為了豐富賽訓資源,聯絡關東地區幾所排球強校舉辦的排球聯合組織。

  和依靠教練人脈關系締結的梟谷聯盟不同,井闥山聯盟實打實是一個實力至上的聯合組織。

  在井闥山聯盟裡面的學校,只要大賽成績不理想,就面臨著被踢出聯盟的可能。

  「這一次可能是巧合,不過下次碰到種子隊伍應該就現出原形了吧?」

  等著清場沒有事情干,幾支隊伍喜歡八卦的球員湊在一起,開始窸窸窣窣。

  「我也這麼覺得呢。」

  身後傳來一道女聲,加入對話。

  「是吧是吧!」

  那人聊得上頭,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應了聲後,才後知後覺察覺到被一道目光死死盯著後頸。

  不知何時,穿著紅色隊服的陌生女生混進他們的隊伍。

  「……」

  在場的人瞬間噤聲。

  作為學校排球的正選選手,在場幾個男生的體格無疑都是無比優越的,但莫名地被矮了他們半個頭的女生壓住氣勢。

  而且,這個隊服!不就是剛比完的音駒嗎?!

  望月佑子仰起頭,露出較為溫良的笑容:「下周天同場地,歡迎來看我們隊伍的比賽。」

  那個男生嘴唇動了動,想要開口說什麼,卻猛地被後面的人掐住胳膊,瘋狂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見沒人說話,望月佑子歪歪頭:「那讓個路?」

  「……好。」

  堵在入口處的眾人立馬散開,貼著牆壁,讓出一條寬敞的道路。

  高馬尾隨著步伐晃動,望月佑子在眾人注目禮下,大步離開比賽區域。

  休整好的音駒眾人緊隨其後,一並離開。

  站在走道兩側的人,順帶還被已經退場的黃色莫西干頭狠狠用眼神問候一遍。

  一行人的背影逐漸遠去,他們才松過一口氣。

  「喂!你剛才掐我干什麼?!疼死了!」為首的男生吃痛,揉揉被掐紅的手臂。

  「死小子啊!我在救你!」指尖指向背影還未完全消失的音駒眾人,「你知道剛才說話的女生是什麼來頭嗎?!」

  眾人皆一愣:「什麼來頭?」

  「剛開始看我還以為看錯了,但確確實實是她。」掐人的男生一臉深沉,「你們知道宮城不良的裡頭目嗎?」

  「我有親戚之前在宮城當不良,被她治得服服帖帖,據說她在宮城還有一支凶神惡煞、智力超人的親衛隊,不過後面她突然消失匿跡,他們還以為是退隱了。」

  「所以你是說……?」眾人吞了口口水。

  「對!宮城的裡頭目御駕親征東京了!」他得出一個逆天結論,「音駒估計已經被占領了!排球部應該是她的東京親衛隊!以後千萬別惹音駒!」

  腦中浮現音駒登場凶神惡煞的音容笑貌,在場所有人莫名認可了這個結論。

  瞬間,所有人的臉色灰敗下去。

  有人反應過來,掏出手機:「這麼大的事!我得通知別校的朋友們。」

  「那我也要!!」

  「我也是!!」

  與此同時,走出場館外的望月佑子狠狠打了個噴嚏。

  「比賽前研磨打噴嚏,比賽完你打噴嚏,該不會得流感了吧?」黑尾手背貼貼自己的額頭,又敷上望月的額頭,比對溫度。

  「我感覺不是流感。」望月佑子擺擺手,「……總感覺有什麼不妙的事情又要發生了。」

  *

  預選賽開賽第一周,第一輪隊伍全部比賽完畢,參賽的400多支隊伍被淘汰一半。

  第二周,不參與第一輪比賽的種子隊伍加入賽場。

  剛奪下冠軍的梟谷和井闥山表現異常凶殘,和他們分到一組

  的隊伍只能捏著鼻子自認倒霉。

  這期間,沒有賽程的音駒和平日一樣備賽,大家在對惡鬼般的毆打已經習以為常,心情平淡。

  除了黑尾,這周六的比賽結束,他異常氣憤。

  因為一條標題為「蝕日的天狗」的剪輯視頻突然在網絡爆火。

  作為種子隊伍,在這周六,梟谷首戰告捷。

  身為上賽季冠軍,梟谷贏個預選賽其實沒什麼。

  但問題就出在,那天梟谷的比賽,正好來了幾個自來水觀眾,恰好上傳了一段視頻。

  視頻發布者的位置正好正對體育館吊燈直射範圍。

  視頻中鏡頭正對著球場,白色吊燈燈光猶如室內的耀日,灼燒著鏡頭。

  這個時候,在視覺錯位下,一顆排球被托至吊燈上方。

  隨後,傳來跑動的聲響,有人登時起跳,有著流暢優美的肌肉線條的身軀,遮住吊燈燈光,短暫讓鏡頭暗了一瞬。

  這個場景莫名讓人聯想到神話傳說中,吞噬日月的天狗在天際奔跑,短暫讓大地陷入黑暗。

  環繞在他周圍的光圈,猶如日食時的日輪。

  視頻配上流行卡點音樂,剪輯得當,瞬間在網絡上獲得上萬點擊。

  一朝出名天下知,木兔恨不得原地放兩掛鞭炮,讓所有親朋好友大看特看這個視頻N遍。

  其中被騷擾最嚴重的就是黑尾。

  黑尾鐵朗為人大方開朗,一生行善積德、慈悲為懷,不是看朋友位列仙班就心生嫉妒的小氣之人。

  但是這家伙實在是太煩了!!!

  每隔20分鐘,就要分享視頻鏈接過來,還希望他能說出不一樣的觀後感。

  被迫把視頻盤包槳的黑尾:「……」

  「這視頻這麼多播放量該不會是你自己刷的吧?」他無語至極。

  木兔大大方方回應:「沒有吧!雖然我睡覺的時候都聽著視頻聲睡的!但是應該沒有那麼多!」

  黑尾的沉默簡直震耳欲聾。

  去去去,趕緊找你學弟玩泥巴去。

  「算了,算了,黑尾,你不想看我也不強迫你了。」木兔今天異常善解人意。

  黑尾緩緩扣出一個問號。

  這麼懂事,木兔你不要命啦!

  但還沒等黑尾開始思考,對面直接圖窮匕見,理直氣壯地敲出下一句話:

  「你把望月的聯系方式推給我吧?我想給她看看。」

  集訓時猶如360管家攔截騷擾病毒的黑尾鐵朗:「……」

  這小子賊心不死啊。

  事實證明,人無語至極的時候是會笑一下的。

  「絕、對、不、可、能——!」黑尾敲下這一段話。

  對話框開始跳動,對面甩來諸如「真的不可以嘛?」、「可憐委屈」的表情包。

  嘴角抽了抽,黑尾深吸一口氣,拇指在屏幕迅速輸入一行字:

  「賽場上的什麼月亮太陽隨便你吞啊吃啊,但是——」

  「千萬別來打我們的月亮的主意。」

  「打排球的天狗君?」


第63章

  對話框沉默,聒噪的貓頭鷹難得閉麥。

  黑尾心滿意足關閉對話框。

  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震動一下。

  木兔:「謝謝你認可我啊黑尾!打排球的天狗,這個稱號好帥!黑尾你真會起名字!」

  順帶附上好幾個貓頭鷹豎大拇指的表情包。

  黑尾:「……」

  不是,我和你說了半天,重點是這個嗎?

  木兔接著往下說:「不過,感覺黑尾你一提望月就好奇怪啊!這個不讓那個不讓的,你好像她媽媽啊!」

  黑尾無語凝噎:「……我不是她媽媽。」

  木兔:「那你又不是她媽媽,為什麼不願意把她聯系方式推給我?黑尾你好小氣。」

  你、好、小、氣。

  這四個字,瞬間戳中一生行善積德、樂善好施五好青年的肺管子。

  黑尾:「給給給,但是給聯系方式之前,得讓我問問本人願不願意吧?」

  木兔發來一個OK的表情。

  畢竟這個說辭合情合理,沒有反駁的理由。

  一秒過後。

  黑尾:「望月她說她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讓你趕緊帶著你的扣球視頻有多遠走多遠吧。」

  木兔緩緩扣出一個問號。

  木兔:「黑尾你當我傻啊?!一看你根本就沒問好不好?!」

  ……

  最後,在赤葦的幫助下,總算是得償所願。

  第二天,預選賽依舊按照賽程正常進行。

  第一輪預選賽完全結束,不參與第一輪的種子隊伍全部加入賽程。

  副場館狹窄的走道裡,上任種子隊伍之間遇到個正著。

  打完比賽的井闥山和准備進場的梟谷面對面遇上。

  心情很愉悅的大貓頭鷹很熱情地向昔日對手打招呼。

  飯綱掌笑著揮揮手:「好久不見啊,木兔。」

  跟在隊長身後的兩個學弟,古森像自家學長一樣熱情地打招呼,佐久早則是像征性打招呼後默默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

  面對回應,木兔一反常態地沉默,腳掌開始在地面打節拍,一臉等著他們再說什麼的表情。

  井闥山的三位頭頂默默飄出一個問號。

  一旁的赤葦無奈解釋:「木兔學長因為那個視頻,現在非要讓所有人叫他打排球的天狗。」

  「akaashi!!這個要讓別人主動想出來,你直接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哦不對,現在是天狗學長,不好意思天狗學長,我下次會注意的,天狗學長。」赤葦默默補刀。

  「akaashi!!你這麼強調顯得我很傻!!」木兔發出嚴正抗議。

  「好的,天狗學長。」

  飯綱掌等他們說完,很配合地開始商業誇贊:「是嗎?那個視頻我們也看到了。不過我覺得這個稱號確實很帥氣,也很符合木兔的氣質。」

  「是吧?是吧!!」木兔開心得手舞足蹈,完全沒注意到後面一臉無奈的隊友們。

  「話說,怎麼就你們三個人?」他突然注意到整個走道裡只有三名井闥山的成員。

  平常強校出行浩浩蕩蕩,現在只有稀稀拉拉三個人屬實反常。

  「今天打完比賽後放假,其他隊友先回去休息了。」飯綱掌大拇指指向主場館方向,「我們聯盟的成員在打比賽,我們三個打算過去看看。」

  木兔挑眉:「你們的盟友啊!是誰來著!今天打誰?」

  「他們盟友今天打我們的盟友。」赤葦直接替對面回答。

  木兔一臉恍然大悟。

  旋即,他雙手叉腰,挑了挑眉:「那可要先說好,我們的盟友絕對會贏下你們的!」

  「木兔,對自己的盟友很有信心呢。」飯綱掌輕笑。

  「那當然啦!畢竟是我的盟友!」

  「木兔學長纏著人家經理誇了他一晚上,肯定要有信心。」赤葦再一次無情揭短。

  「哦不對,現在是天狗學長。」

  「akaashi!!!這麼私人的話題就不要往外說了!」木兔再一次發出嚴正抗議。

  「昨天晚上敲鑼打鼓尋求外援的時候,木兔學長可沒覺得是私人話題呢。」

  「akaashi!!!」

  看著即將場面即將發展成一場吐槽大會,飯綱掌抬手道別,迅速帶著兩個學弟撤退。

  主副場館離得不遠,一進室內,正好趕上裁判開場的哨聲。

  音駒VS東懷戶正式開賽。

  比賽以東懷戶一年級新人發球作為開場。

  隨著這一球飛向對面場地,兩方球員開始在球場內來回跑動。

  計分板上的數字開始跳動,音駒在比分稍微落後,但兩方比分咬得很死,拉不開太大的分差。

  站在觀眾席上,古森元也開始感嘆:「那個音駒……確實和IH遇到的時候大變樣呢。」

  畢竟IH遇到的時候,留給他們的印像也很深。

  不僅僅是5號失誤的那個賽點球。

  灰敗的臉色、空洞的眼神、沮喪到可以稱為絕望的神情,讓他有一瞬間誤以為自己捏碎了別人心髒。

  「確實,外形也是大變樣。」飯綱掌趴在欄杆向下看,「可能是因為新鮮血液的原因?感覺比以前有朝氣很多。」

  「聖臣,你怎麼看呢?」他最後把話題拋給還在用濕紙巾擦座位的身影。

  黑色卷發垂下一縷,佐久早聖臣拉下口罩,正色回答學長的問題:「他們確實比以前變強了,但是也只能和『以前』相比。」

  「以目前表現來看,我不覺得他們能贏下下這場比賽。」

  「聖臣你話說得太絕對啦。」古森元也說。

  「這是出於理性的分析而得出的結論,而且我加了『目前』這個定語。」佐久早糾正道。

  「真是無情啊。」飯綱掌笑了兩聲,「當時親手掰斷小貓咪爪子可是聖臣你啊。」

  不

  過確實,佐久早聖臣說得一點兒沒錯。

  音駒的球風和戰術一如既往,依舊是依賴一傳的拉鋸戰。

  和IH時期相比,已經形成緊密的防守陣型,一傳穩定性也大大加強。

  想要一口氣殺死,確實很難。

  但是。

  飯綱掌把目光聚焦在場內略顯有氣無力的5號身上。

  那個一上場就能讓隊伍開始逆風追分的二傳,還是像以往弱不禁風。

  比賽才開始多久,就氣喘成這個樣子?

  作為同位置的對手,飯綱掌不吝否認5號的才能,能組織一支幾乎要崩盤的隊伍在他們手底下追分,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缺乏強力攻手的他們,為了取勝,只能依賴穩定的一傳。

  可是,這也意味著穩定一傳,會大大延長5號在場上的時間。

  就算隊員努力地不讓他多跑動,主動承擔大部分跑動量,但這樣的後果也只能是隊友和他之間,遲早有一個要支撐不住。

  一時間,作壁上觀的鼬們開始好奇。

  小貓咪那孱弱無力的腿,究竟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嗶——!

  哨聲叫停比賽,場側比分牌分數定格在24:26。

  比賽第一小局,音駒負於東懷戶。

  和他們預料的場景差不多,音駒那方休整調整的需求更大,消耗的體力似乎更多。

  而他們的盟友,恰恰是經過加熱後,越戰越勇的強攻型隊伍,第一小局反而是他們最脆弱的時候。

  佐久早站起身:「飯綱學長,我覺得沒必要往下看下去了,應該不會出現太大的變化。」

  「如果第一小局沒在東懷戶手下拿下優勢,後面應該也沒差。」他補充道。

  飯綱掌轉頭,打算回應佐久早的話。

  但他的話噎在喉中。

  倏地,向場地暴露的後頸感受到一陣駭人的涼意,汗毛瞬間倒立。

  不知何時,在音駒候場區遞水的,扎著高馬尾的黑發少女轉過頭看著他們。

  觀眾席雖然隔得場地不遠,毫不意外地,雙方的眼神對視了。

  那雙藍色眼睛彎了彎,唇瓣翕動,似乎對他們說了什麼。

  說完,她又轉回身,順手把毛巾遞給下場的隊員。

  「……」明明沒在說壞話,但莫名其妙開始自動閉麥的三個人。

  「……你們好。」佐久早突然小聲喃喃。

  「?」身旁的隊友不解地看著他。

  沒有理會周圍疑惑的眼神,佐久早走上前,眼神緊緊鎖死下面那個IH預選賽沒出現過的身影上。

  剛才雖然隔著一段距離聽不清在說什麼,但對方嘴形卻是清清映入瞳孔。

  嘴唇翕動,他再一次跟著記憶中的嘴形重復一遍:

  ——「你們好。」

  嘀!曾經的手下敗將、未來的對手在提前向你打招呼!快去回應她吧!


第64章

  「……」

  准備離開的三個人停在原地。

  說起來有點丟人,但是平均身高180+的男高們確實被一個看起來瘦瘦的姑娘震懾,集體愣在原地。

  「IH預選賽的時候,我們有碰到過她嗎?」飯綱掌率先打破沉默。

  「那個時候他們好像沒有經理,」古森元也撓撓臉,「不過當時我們注意力都放在比賽和他們復出的教練上來著,也有可能記錯了。」

  「原來如此……有可能是IH結束新加入的成員。」飯綱掌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身側一直沉默的佐久早聖臣倏地握緊欄杆,指骨發白。

  「怎麼了聖臣?有什麼發現嗎?」飯綱掌側頭,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

  現在還沒吹哨,望月佑子在候場區走來走去,順手給隊員遞上水瓶。

  只見佐久早的肩膀顫了顫,雙眼頓時流露出認可的光芒:

  「她居然給每個人發了紙巾……擦手!」

  一場比賽打下來,排球來回拋來拋去,沾了多少人的手汗和灰塵都不知道!

  打下比賽的手簡直難以想像有多髒又有多少病菌。

  偏偏這個年紀的男性並不在意這個細節,揮舞著雙手向人世間繼續散播細菌。

  但這個人,居然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佐久早聖臣的眼側冒出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已經完全認可對方。

  古森元也露出無奈的笑容:「聖臣就是這個樣子,對注意衛生的人很有好感。」

  「……嗯嗯。」飯綱掌突然想起遠古的回憶,一下明白這個平時淡淡的學弟為什麼突然對自己開始親近。

  「那飯綱學長,我們還是看完這場吧?」古森元也見佐久早起了興趣,向著身側的學長建議。

  明明一開始來這裡興致缺缺的是佐久早聖臣。

  「我也這麼打算的,感覺那個姑娘挺好玩的。」飯綱掌眼睛微微眯起,視線不自覺地聚焦在候場區,「再看看吧,小貓咪們能和她朝夕相處,估計也不會太讓我們無聊。」

  飯綱掌的話一語成讖。

  音駒VS東懷戶的第二小局,場上局勢開始悄然發生變化。

  東懷戶二年級王牌主將,已經在第一局的比賽加熱成功,現在蓄勢待發,欲一炮轟開球網那側的防線。

  哨聲接連響起!

  發球三連!一口氣殺下三分!

  觀眾席響起熱烈掌聲,學校應援區空塑料瓶敲得聲音空前之大。

  不愧是能位列井闥山聯盟的強校,在小局開局一下拉開三分的分差!

  黃藍相間的排球再次回到這位主將手中,他站在發球區,咚咚,正一邊上下拍著排球,一邊盯著網那邊的對手。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靠發球殺死比賽。

  上一場音駒爆冷松空高,他也有私下了解過情況。

  觀看比賽錄像和私下聯系隊員,得出一致結論是——

  過於堅韌的一傳,漫長的接球戰線,只兩局就拖垮了這位躋身16強的學校。

  不過,東懷戶還是將松空高的失敗歸結於運氣有點不好。

  過於執著於打死對面的5號,反而讓他們強大的一傳得到發揮。

  雖然松空高的戰術差一點拖垮5號是事實,但運氣就是不好,沒有撐到5號倒下的那一刻。

  所以,東懷戶的戰術一如既往。

  再強的防線又怎麼樣?再堅韌的一傳又如何?

  只要我們的大炮能轟爛你們,善守的你們也不過如此。

  發球哨聲響起,球網前的隊友已經雙手抱頭,東懷戶主將深吸一口氣,將球拋至上空。

  讓這一球,直接轟斷小貓咪的爪子吧。

  他開始助跑,躍至空中完成大力跳發,發出本場最滿意的一球。

  砰——!

  黃藍相間的球瞬間彈至高空,排球在空氣中高速旋轉,幾乎要模糊了黃藍邊界。

  但是。

  東懷戶的主將愣在原地。

  為什麼?沒有聽到哨聲——?!

  不可能的。

  這一球他用力很大,前面有隊友網前抱頭遮擋視線,在發球時手腕花了點別的小心思。

  按理說,應該只有他知道這一球往哪裡飛才對。

  「夜久學長,好接!!」音駒那邊傳來高亢的喊聲。

  視線不可置信地下移,透過細細的黑色正方形網格,看向預計落點。

  音駒3號、紅白隊服的自由人,絲毫不差站在預計的落點之上,接球成功!

  趁著這個空隙,球經由二傳的手,飛向主攻手的方向。

  一套行雲流水的配合,這本該讓對方失分的球,砰地,狠狠砸進東懷戶的場內。

  音駒VS東懷戶,1:3!終結對面發球殺分!

  「小貓咪的自由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厲害啊。」坐在觀眾席上的飯綱掌感嘆。

  只和夜久接觸過一場比賽的兩位後輩向學長投去疑惑的神情。

  「東懷戶的主將和聖臣一樣,手腕很靈活。」飯綱掌開始解說,「經過比賽充分熱身後,他的手腕會更加靈活,可以隨意調動手腕方向選擇落點,又有隊友在前排遮擋視線,難以猜出球到底要往哪裡飛,又該以什麼姿勢接球。」

  「但

  是剛才你們看到了吧?音駒的自由人在看到他發球第一時間,就往那個方向撲去,完完全全的預判,絕對的經驗老辣。」

  古森元也和佐久早聖臣點點頭。

  「但是就算有一個強力自由人,也不足以抵擋強力炮台的進攻吧?」或許出於局勢,或許潛意識站在盟友一側,古森元也依舊不看好音駒。

  畢竟現在不過只追了一分而已。

  「確實,不然之前怎麼會輸給我們?」飯綱掌雙手托住下巴,身子向前移了移,「或許小貓咪還有我們意想不到的驚喜,繼續往下看吧。」

  發球權回歸音駒,輪到副攻發球。

  缺乏強力炮台的音駒發球如球風一樣穩健,球被對面托起,毫不意外地開始來回飛來飛去。

  在漫長的拉鋸戰裡,比分來到24:24。

  東懷戶在這一場突然意識到,他們的戰術、布局,已經被對面參透了。

  應該說,音駒的第一局是在適應他們的球風和戰術。

  不僅如此,音駒也形成了縝密的陣型,東懷戶的幾門大炮,趨近啞火。

  砰——!

  又一球砸到東懷戶主將的腳邊。

  音駒得分,比分實現趕超!

  「可惡!」東懷戶的王牌氣得咬牙切齒。

  攻不破小貓咪們的防線,防守能力又比不過他們,簡直是憋了一肚子沒處撒。

  他狠狠扣下一球,擦過匆匆撲來夜久的指尖,又把比分扳平。

  雖然緩了一口氣,但憋在心裡的無名火沒地方發。

  這一小局的中段,他們發現音駒防守已經成型,選擇硬碰硬,開始打消耗戰。

  結果這群打不死、滿場亂竄的貓,完全不知道累怎麼寫。

  不過還好,這一球得分,又輪到他們的主將發球。

  這一輪大部分干淨利落的得分,都是從他們主將手中所出。

  「發個好球!把小貓咪們在這裡宰了!」已經打得又氣又惱的隊員們站在網前,紛紛雙手抱頭,干擾音駒視野。

  音駒方則是一如既往地擺出難纏的防守陣型。

  場地陷入短暫而窒息的沉默,都在焦灼地等待裁判哨聲響起。

  這個時候。

  坐在板凳上的望月佑子突然站了起來,目光和煦看向他們。

  已經擺出陣型的音駒全員突然虎軀一震,開始肉眼可見地褪去原有的色彩。

  她笑眯眯地發動眼神攻擊。

  這一球再失分的話,你們懂的吧?

  她也不是什麼魔鬼,大概也就是請大家多跑跑步,看看東京優美清新的都市風光,或者再請大家喝點熟悉的味道,一起回憶青春的美好。

  不存在的冷汗沿著脖頸下爬,音駒全體瘋狂點頭。

  我們懂!特別懂!

  哨聲姍姍來遲。

  被摸透的發球毫不意外地被托起,雙方又開始漫長的拉鋸戰。

  時間推移,比分來到25:26。

  東懷戶一方大喊:「和他們耗下去!就算沒了這一局也無所謂!他們體力撐不到下一局的!」

  聽到這話的黑尾直接笑出聲。

  蠟面場地滴滿汗再滑,也沒某個下雨天也要越野跑的山路滑。

  球場再怎麼劇烈跑動,也比不過40度天氣下變速跑心肺要炸的感覺。

  想要比耐力的話,請你們風雨無阻連續看過三個月東京五點半的清晨再說這話吧。

  黃藍色球飛速飛過球網,經由一傳、二傳,飛向黑尾的方向。

  生活的苦這段時間已經在隊裡魔鬼的手下吃夠了,這次就請你們吃吃生活的苦吧。

  高傲的種子隊伍啊!

  砰砰、砰砰。

  哨聲一並響起。

  音駒VS東懷戶,比分27:25,音駒拿下第二小局。

  而最後一局,被打崩心態的東懷戶直接被19:25的慘烈分差結束比賽。

  場內一片嘩然。

  上一屆春高東京第四、IH東京前三強,在第二輪被上一賽季一輪游的隊伍直接抬回老家!

  處於震驚的不止是觀眾,還有前來給自家聯盟成員觀賽的井闥山三位。

  飯綱掌最先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睫毛垂下,勾出一個微笑:「看來我們選擇留下來並不虧。」

  「這一組還有什麼強手嗎?」

  古森元也放大手機裡的賽程圖:「沒有了,我們盟友是這一組裡綜合實力最強的隊伍。」

  「這樣嗎?那我們可以期待一下四強賽了。」飯綱掌起身,轉身准備離開。

  但余光卻意外地掃到賽場候場區。

  身側的佐久早聖臣沒有動,也在往下看。

  不知道何時,望月佑子又轉過身,大大方方地向他們招手,向著他們又說了什麼。

  唇語大師佐久早給出精准翻譯:

  ——「下次再來。」

  飯綱掌聞言一愣,隨後露出坦率的笑容,也大大方方地向下招手。

  ——「一定來。」

  帶口罩的冷面學弟拉下口罩,替學長向對面回話。

  友好地打招呼後,望月佑子轉過身,不再往他們這邊看。

  「元也和聖臣,怎麼看音駒我就不問了,你們怎麼看那個姑娘?」飯綱掌突然問。

  「是個難得的好人。」眼側再次冒出閃閃發光的星星,佐久早給出充分肯定,「在比賽結束後,她在發免洗消毒液和濕紙巾給隊員洗手。」

  古森元也不明白學長的深意,老老實實回答自己的想法:「氣場和普通經理不太一樣,很有銳氣,一點也不怕我們。感覺不是個一般人。」

  聽了兩個學弟的回答,飯綱掌笑出聲,轉身走進昏暗的退場通道。

  兩個學弟跟著隊長身後,一並往外走。

  「很有銳氣,確實啊。」他的語氣愉悅,在昏暗的走道裡,黃綠色外套後的校名閃爍淡淡熒光。

  ——「Itachiyama」。

  未來對手的招呼,井闥山收到了。

  「真是期待啊,四強賽上遇到小貓咪們會是什麼場景。」

  那個時候就可以看看,小貓咪們被他們親手掰斷的爪子究竟有沒有長好。

  也想看看,那個女孩一往無前的銳氣,碰上盤旋在東京賽區上空的兩大陰影,究竟會是什麼表情。

  真是迫不及待。


第65章

  一聲尖叫在音駒排球部上空回響。

  午後躲在樹葉下小憩的鳥兒竄出樹冠,排球部門口網簾被人從裡面跌跌撞撞撞開。

  「望月,你要干什麼啊?!」

  「下午不是說了我要請假嗎?」望月佑子聲音悶悶的,語氣透著些許無奈。

  黑尾一臉無語:「不是,我說你這身打扮是怎麼回事?」

  目光所及之處,望月佑子一身黑色運動服,帶著一頂米色棒球帽,臉上分別罩著一副墨鏡和口罩。

  雖然暑假已經過去,但還沒有完全轉涼,溫度並不算低,這一身搭配很不配合天氣。

  「這個啊?因為下午要去井闥山一趟,要去當特務,」拉下口罩,望月佑子豎起大拇指,「所以這麼打扮了。」

  黑尾:「……」

  「你這身就差把我是『可疑人員』寫在臉上了哦。」他好心提醒,「還

  有,私自進別人學校不太好吧?」

  「我可不是私自進去。」望月佑子雙手叉腰,非常自信抬頭挺胸,「我有正當理由的。」

  這件事就要從她那一年到頭神龍不見尾的神奇父母說起。

  雖然他們小時候帶著望月佑子飛來飛去,回到故居又不怎麼見人影,美其名曰忙工作。

  直至今天,一直忙工作的好處才體現出來。

  望月佑子父母最近合作客戶的孩子是井闥山聯盟排球部的學生,這周大家都沒有比賽,井闥山便順勢把幾個聯盟成員叫過來,舉辦一次父母會。

  因此,對方便邀請了望月佑子的父母一起參加。

  中年父母除了事業,聊得最多的就是孩子,所以望月佑子被一並抓去參加成年人之間的營業。

  但畢竟能看到井闥山,望月佑子很樂意一起跟著去。

  「我會帶情報回來的。」望月佑子眼側閃著不存在星星,豎起大拇指,「你們在這裡等著我。」

  音駒女特務帶著她的潛行裝備自信開朗出發。

  黑尾:「……」

  這身絕對、絕對會被別人當成可疑人物。

  不過,井闥山聯盟也有四五個學校,加上替補每個學校最起碼有三四十個人,應該不會碰到什麼臉熟的人物。

  想到這裡,黑尾松了一口氣,撿起滾到腳邊的排球,往球場中心走去。

  對,世界上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

  到了地方,望月佑子還沒來得及看清井闥山內部壕無人性的設施,就被父母抓去營業。

  一身慵懶風保養得體的婦人站在她的面前,溫溫柔柔地和她打招呼。

  望月佑子的父母微微皺眉:「和長輩說話就不要帶口罩了。」

  「我最近有點感冒的傾向,為了不把病毒傳染給阿姨才這麼做的。」

  和長輩打完招呼,望月佑子理直氣壯地回應。

  「對的,小孩子有健康意識很好。」婦人掩嘴輕笑,「說起來,我家孩子也這樣呢。」

  說完,她向不遠處招招手:「小臣,快過來打個招呼。」

  不遠處靠在網邊黃綠色身影動了動,似乎經歷了一番掙扎後,才不情不願地慢吞吞過來。

  高大的身影站在對面,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微微躬身打了個招呼,才後知後覺看向她。

  「我家孩子有點怕生,不太愛說話。」婦人笑著解釋,「小臣,這個妹妹和你是同年級的,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兩個口罩。

  一黑一白。

  面面相覷。

  望月佑子:「……」

  事實證明,世界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情。

  即便井闥山聯盟一共擁有5個學校,在場球員共計一百多人,但是就是能在百分之一的概率裡,碰到熟悉的面孔。

  還是之前在賽場上互相臉熟的人。

  這要是被他認出來了,偷窺別人比賽的小心思豈不是昭然若揭?!

  但兩方父母絲毫沒察覺到氣氛的詭異,你一句令郎真是人中龍鳳,你一句令愛真是聰慧動人,開始回合制商業互吹。

  望月佑子仰頭,假裝不經意看佐久早的神情。

  很巧合的是,他也在低頭往下看,兩個人正好對視。

  像是一長條直立起來的鼬在俯視小貓。

  細眉蹙起,佐久早黑色眼睛閃過一絲疑惑的神情,眯了眯眼。

  他好像也不太確定。

  認出來了嗎?

  應該沒認出來了吧……?

  望月佑子此時無比感謝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一層。

  畢竟在賽場上隔著一段距離,她又不是時刻正對著他們,應該不會對自己的長相記得太清楚。

  佐久早似乎也打消了疑慮,把眼神放到遠處。

  但就在這個時候,兩方的大人把話題又繞到了自己孩子身上。

  「說起來,我們家望月也是排球愛好者呢。」望月佑子的媽媽把話題繞到兩個人的共同點上。

  「她從初中就開始做排球部的經理,剛轉學來東京的時候,我們還擔心她適應不了陌生的環境,沒想到剛到新學校沒多久,她就又重操舊業了。」

  「哦?排球部的經理?望月是哪個學校的?說不定和小臣在賽場上碰到過呢。」佐久早的媽媽頓時來了興趣。

  頓時感覺周圍幾道目光聚集在自己的頭頂上。

  尤其是身側那個黑色海藻頭的視線最強烈。

  望月佑子不敢抬頭:「……」

  父母在身邊不可能謊報學校,但父母話又說了出去,不可能再出聲反駁,拂了面子。

  事已至此,只能在心裡默默感激自己什麼話都說的父母了。

  「現在在音駒上學。」望月佑子最終選擇一人承擔這一切。

  「這樣啊,小臣,你們倆的學校遇到過嗎?」佐久早媽媽笑著問。

  氣氛短暫沉默一秒,望月佑子感覺身側那道視線要把她盯穿了。

  佐久早一本正經回答:「現在還沒遇到過,不過未來應該會遇到。」

  「那到時候遇到了,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們會去現場給你們加油的。」見到前搖差不多,佐久早媽媽開始屏退無關小孩,「那我們大人聊些別的事情,小臣你帶著小望月逛逛。」

  話音落下,兩方父母自動離開現場,只剩下一高一矮的身影留在這裡。

  佐久早媽媽的那句「要好好照顧小望月」的話還不斷在耳邊回響,徹徹底底宣告音駒特務的工作大敗告成。

  望月佑子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好啊。」佐久早突然開口,還貼心地學著她之前的樣子,用唇語說了一遍。

  「你好啊。」望月佑子露出一個尷尬有點禮貌的微笑,「就不用勞煩你照顧我了,讓我隨便逛逛吧。」

  說完,她拔腿就跑。

  但還沒溜出去兩步,後頸衣領就被命運的大手無情拽住。

  一米九的個子對上一米六多的個子,優勢簡直不要太明顯。

  佐久早聖臣揪住她的衣領,無情拋出三連問:「音駒的經理來這裡干什麼?是不是想使詐?還是想干擾我們比賽?」

  「……」

  雖然是來當特務的,但是真沒想過他說的那個方面。

  說得她這人多卑鄙似的。

  頓時,一直不敢抬頭的走地貓抬起頭,一臉不好惹瞪著身高壓制的直立鼬。

  望月佑子抬手拍開他的手:「應你家人的邀請來這裡,順便想看看你們的比賽,僅此而已。」

  氣氛一度凝滯。

  這個時候,井闥山掌管調解的神出場:「抱歉啊,聖臣這個人就是疑神疑鬼的。」

  一直在旁邊觀察的古森元也出面!

  「我不叫疑神疑鬼,是慎重。」佐久早再次糾正。

  遠處的飯綱掌也察覺不對勁,遠遠地問:「怎麼了元也?」

  「飯綱學長,沒什麼大事!是音駒的經理過來看我們比賽了。」隔著人群,古森元也提高嗓門,用這一片人的能聽到音量回答。

  望月佑子:「……」

  飯綱掌:「!」

  自認為偷偷摸摸進鼬窩的走地貓,立馬被好奇心爆棚的鼬群團團圍住。

  「飯綱,這個就是你上次說的在賽場上直接和你們宣戰的音駒經理?」

  「如假包換,我看到都嚇一跳。」飯綱掌給予肯定。

  「哇哦,來這裡干什麼啊?」

  古森元也解釋:「是聖臣的媽媽邀請她過來,然後順便想看看我們比賽。」

  「來看我們比賽的啊?那肯定歡迎歡迎啊,觀賽這邊請。」二年級的學長大手一揮。

  於是。

  望月佑子還來不及回答,被一群180+的男高簇擁著,送到最佳觀賽席位。

  成功獲得和教練坐同一條板凳的殊榮。

  井闥山的教練對她略有耳聞:「你就是飯綱說的,貓又手底下很有趣的那個小姑娘吧?」

  「放心,來自音駒的挑戰我們收到了,非常期待能和你們打一場。」他一臉慈祥地拍拍她的肩膀。

  望月佑子:「……」

  恨啊。

  好恨這個大嘴巴的世界。


第66章

  和

  學校財力的豪爽一樣,井闥山這邊一點都不把人當外人看。

  在獲得和教練坐一條板凳的殊榮後,井闥山把她圍成一團開展長凳會議。

  先是在鼬群裡進行了名字交換儀式,然後迅速進入嘮家常環節:

  「飯綱那個頭染的跟個不良少年一樣,你居然敢招惹他。」

  「什麼叫不良少年!!不懂欣賞的東西,我這個發色超酷的好不好!」自認為被挑釁隊長尊嚴的飯綱掌大聲抗議。

  「說起來,你們學校可進步真大啊,一口氣把我們盟友抬走了。」有人抬手指了指對面,「喏,他們在那邊,現在還沒緩過來呢。」

  自從學校沒落後,音駒在預選賽出現都是次數寥寥。

  但即便彼此之間只打了一場,井闥山所有人對音駒印像都很深刻。

  「是啊。」飯綱掌摸摸下巴,俯下身看她,「其實原因很明顯,那個時候沒經理,現在有經理。」

  「喔!不愧是隊長,輕易地參透我們不知道的真相!」立馬有人附和。

  飯綱掌抬手指指望月佑子,回頭征詢隊友意見:「現在對上音駒也挺棘手的,要不趁此良機,把他們經理擄走算了?」

  「同意!這樣小貓咪們的進步女神就在我們這邊了。」

  恐怖直立鼬們的影子無限拉長,大大咧咧討論了不得的陽謀。

  望月佑子趕緊瘋狂搖頭。

  對面看得直樂,繼續故意逗她玩。

  誤入鼬群的走地貓,每只鼬都要湊過來看兩眼、抬爪子逗兩下。

  原因無他,自己家沒經理,逗別的學校經理就是好玩。

  一旁教練適時輕咳兩聲:「你們別逗人家小姑娘玩了,快來准備上場了。」

  「對哦,輪換還沒討論。」飯綱掌應了一聲,完全沒有這應該早就由他組織的自覺。

  然後他們開始圍著這條板凳,開始旁若無人地討論輪換。

  頂著頭頂飄來飄去的聲音,望月佑子弱弱舉手:「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這些都是她能聽的嗎……?

  「沒事的,不用回避。」雖然是新任隊長,但飯綱掌已經有領導者說一不二的氣勢,「來者是客,沒有趕客人出去的道理,更何況……」

  「放你出去,你就要跑了吧?」

  隨後,飯綱掌很不客氣地塞過來一個本子:「那數據記錄這些就拜托你啦,音駒的經理……望月同學。」

  「候場區的位置坐都坐了,那就來當一天井闥山的臨時經理吧?」

  他笑眯眯地把外套拋到球框裡,領著隊友往球場中心走去。

  球場氣氛驟然變化,剛才輕松調笑的氣氛一掃而光,光是站在球場上,就帶著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還是在白鳥澤。

  和牛島若利踏上球場,所有人都不會、也不敢把視線從他身上離開,那種一騎絕塵的感覺。

  這就是一直位列東京前二,在人才、資源、實力,一直站在東京賽區雲頂的學校。

  哨聲響起,比賽開始。

  望月佑子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井闥山的人一點都不介意她留在這裡。

  因為他們很強、很強。

  強到完全不在意未來對手的觀察,大大方方敞開懷抱,從容自信地表示隨便看個夠。

  如果說東京賽區是融化400多個參賽隊伍,只為淬煉出3支隊伍的大熔爐。

  那麼井闥山就是聚集著千錘百煉的天才們,絲毫不畏懼這熔斷不少人自尊和夢想,煉獄般的修羅場。

  身側響起一道聲音,井闥山的教練突然問她:「貓又他最近身體還好嗎?」

  「勞煩您關心了,貓又教練的身體現在很硬朗,狀態很好。」望月佑子停下手中寫字的筆,回答道。

  「他騙你的。」井闥山教練笑道,一副最了解老朋友的口吻,「要是身體好就不會讓一個小姑娘擔隊伍的大梁了。」

  「你們隊員體能進步那麼快,是你一直在訓練吧?」

  「……」望月佑子露出「你怎麼什麼都知道」的表情。

  「之前路過你們學校,看到過一個小姑娘攆著一群大高個跑來跑去,覺得很有趣就和他說了說。」他慢悠悠地補充道。

  望月佑子有些慚愧:「貓又教練的身體我沒看出來……不過,既然按照您說的,他為什麼要重新出山?」

  「你看不出來也正常,畢竟貓妖最會騙人了啊。」井闥山教練說,「至於為什麼……是為了復刻那場『垃圾場的決戰』,這都快成那只老貓的執念了。」

  「垃圾場的決戰?」

  「這個是我們那個年代的老東西才知道的東西了。」井闥山教練滿臉回憶,仿佛那個時候就在眼前,「那個時代對於我們來說,音駒可是出場就能讓大伙抖三抖的一把尖刀哦。」

  「尖刀?」望月佑子不解,明明音駒是以善守著稱,為什麼會被完全相反的事物拿來比喻。

  「盾也可以是刀,刀也可以是盾。」井闥山教練解釋道,倏地將目光放在她的臉上。

  望月佑子突然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身體下意識往後一縮。

  「現在,貓又已經把音駒這把鈍刀從土裡拔出來了,你有好好把他們磨尖嗎?」他的語氣平和,卻帶著穿透人心的詰問。

  「音駒的磨刀匠同學。」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終止比賽的哨聲一並響起。

  結束比賽的井闥山成員走入候場區,圍繞在教練身邊。

  畢竟是面向家長表演性質的比賽,不比正式賽場,需要考慮聯盟之間的人情世故,井闥山也沒完全放開打。

  理所當然地,大家賽後的討論點也不在比賽上。

  「那個——」突然,望月佑子舉起手,打斷他們的對話。

  所有人停下對話,扭頭看向她。

  望月佑子站起來,抬眼與他們平視:「7號球衣的前輩,在防守的時候你偷懶了吧?」

  聲音透過人群,精准抓出被點名的對像。

  對方驟然被抓包,頓時開始劇烈咳嗽。

  「那是人情世故嘛。」7號球衣心虛地解釋,但還是結結實實挨了教練一個眼刀。

  「和人情世故不一樣的,前輩你在無球狀態的時候,會一直留意攻手的位置。但是後面幾球很明顯,你哪裡都沒看。」

  「不過這不重要。」望月佑子摁動圓珠筆頭,在紙面上敲了敲,「前輩你輪到後排的時候,要不要試著往白線那邊靠靠?」

  「你是說……?」

  「前輩無球狀態時候的保護意識很強,其他人和前輩相比略輸一籌,前輩你這麼站位的話,隊友、對面進攻、自我應該都能很好兼顧到。」

  望月佑子輕輕嘆氣:「不過這是我一點無傷大雅的見解,說錯了就當我沒說。」

  別人教練在現場,她其實不應該站出來越俎代庖的。

  但這只是為了回應對方教練的那句話。

  「磨刀匠」有很認真地在打磨,還打算把它磨礪得無比尖銳。

  當然了,這個小建議也不過是不太容易被注意到,無傷大雅的扣細節,能做到更好,做不到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岔子。

  說完這些,望月佑子將筆記本放下,打算鞠躬離開。

  但身側響起一道聲音。

  「繼續說吧。」一旁沉默不語的教練突然開口,「這局打完,我們還有下一場,你願意的話可以繼續留在這裡看。」

  「我們可以認真打,但是有條件——」

  「你要把你看到的都說給我們聽。」

  ……

  有了對方教練的授意,望月佑子負擔放下很多,有話直說。

  對面畢竟是強校,紙面和實戰實力都很強大,都沒有太大的缺陷。

  所以她摳得全是那些不被在意,細枝末節的細節。

  這些細節對面教練或許沒注意到,或許能夠給他提供改進球隊的靈感,所以一直要求望月佑子說下去。

  說完這些建議後,教練交代了幾句,他們立馬開始實戰。

  或許是對面因為表演賽比較松散,或許是因為多個細節串聯起來,這一小局幾乎是以碾壓的形式結束。

  「喂!不是說好你一局我一局,第三局誰輸誰贏看發揮嗎?」對面被一口氣端走的隊長,雙指扯著球網,用看負心漢的眼神質問著。

  明明說好打表演賽,讓家長們都開開心心地回去。

  結果這幫人精突然反悔,打得還比以

  前又凶又狠。

  「抱歉,今天在用經理體驗卡,得抓緊時間。」飯綱掌雙手合十直道歉,「下次讓你們肯定打回去,雙倍的。」

  「經理?你們哪裡來的經理?」對面隊長怒氣衝天,心說找個借口也要找個過眼的。

  然後,順著飯綱掌離開的方向,他看到井闥山那幫大個子已經自覺地攏成一個圓圈。

  而在圈中央的,是一個黑長直發的陌生女生,個頭矮一截,一邊用圓珠筆在紙面敲敲打打,一邊說著什麼。

  井闥山的人都很配合地往下半彎著腰,很認真地在聽。

  「隊長,井闥山他們怎麼出爾反爾啊!這比賽打的算誰的啊?」

  被坑的無辜冤種:「……算我們倒霉。」

  ……

  井闥山聯盟為期一天的父母會圓滿結束。

  井闥山都很開心,除了大家。

  明明互相串通好說打表演賽的井闥山,突然開始翻臉不認人……轉頭就把一群人摁在地上血虐。

  恨啊,這群狗東西。

  父母會散會,佐久早和望月跟在雙方父母後面,像是游戲裡的跟寵,時刻保持著一定距離。

  「為什麼要說那麼多?不怕四強賽的時候我們遇到嗎?」雙手插著兜,佐久早低頭往下看,因為戴著口罩說話悶悶的。

  「這個嘛……」望月佑子開始思考措辭,就被後面的古森元也打斷。

  作為表兄弟,古森元也很了解他的言行,趕緊掐斷衝突的苗頭:「我們還得謝謝望月,不要像剛才沒禮貌啊,聖臣。」

  「我只是單純不解而已。」佐久早義正嚴辭地糾正。

  「怕又不怕吧。」望月佑子聳聳肩,「但是比起害怕對手強大,我覺得專注自身更加重要。」

  「……」佐久早垂下眼睛,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戛然而止。

  纖長手指抬起,白色粘稠的半流體正在沿著指骨向下爬。

  被某位散場路過小朋友拿的冰淇淋蹭了一手。

  佐久早臉色當即黑得嚇人。

  「啊聖臣……沒事的,沒事的。」古森元也從口袋掏出紙巾,「先拿這個擦擦,稍微忍一下,等會兒找到水龍頭我們再洗。」

  「……」佐久早沒有說話,但是皺起的眉頭顯示他現在心情不佳。

  畢竟拿紙巾擦完手上還是黏糊糊的,想想就膈應。

  這個時候,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他的眼前,透著健康粉色掌心上靜靜躺著一小只免洗洗手液。

  「要用嗎?」望月佑子仰著頭問他。

  「這個沒拆過,全新的,送給你。」生怕這位潔癖人士嫌棄,望月佑子趕緊補充。

  佐久早低下頭,沒有說話,默默拿起那只洗手液,並選擇性忽視了自己表兄弟「要好好說謝謝」的話。

  「抱歉啊,聖臣就是生性有些孤僻。」古森元也又不得不出來打圓場。

  望月佑子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准備加快步伐跟上前面的家長們。

  「等一下。」他突然叫住望月佑子。

  佐久早從書包裡掏出一包口罩,直接遞給她。

  鼬從樹洞裡掏出一直珍藏的小玩意,送給誤打誤撞闖進來的走地貓。

  「啊……謝謝。」望月佑子愣了愣,接過那包口罩。

  滿滿一大包,還是沒拆過的全新口罩。

  只有平時一直帶口罩的潔癖人士才知道含金量。

  「不用客氣,用完我這裡還有。」

  佐久早聖臣雙手又插兜裡,但是往下看她的時候,不自覺地彎了彎肩背。

  ……似乎達成了某種奇妙的關系。


第67章

  一個月後,東京體育館內。

  黃藍色排球經由人手拖出,從對面三人攔網面前飛過,傳至黑尾手中,狠狠向下扣去,觸底後咻地彈出場外。

  嗶——!

  音駒VS澄海,計分牌停留在28:26。

  東京賽區春高預選賽八強賽,音駒脫穎而出!

  現場的工作人員擰開馬克筆帽,劃下通往四強晉級賽最後一根紅線。

  四強賽晉級名單:音駒、梟谷、井闥山、道華。

  下個周末,東京賽區春高代表隊伍即將角逐而出!

  休整完畢的音駒眾人,站在貼在門口的賽程表前,久久未動。

  感覺有些恍惚,明明記憶還停留在IH失利的回憶中,等現在反應過來卻已經走到四強賽了。

  四強賽後是四進三的賽制,只要贏下一局,就能晉級全國大賽。

  但是紙面上並排的黑字,明晃晃地刺到他們的眼睛。

  下一戰的對手是……梟谷。

  如果輸掉的話,就是和井闥山與道華之間的敗者爭搶最後一個名額。

  「道華?是哪個學校?」望月佑子不太了解東京的行情,除了如雷貫耳的兩個學校,對沒遇到過的學校了解少之又少。

  夜久解釋道:「也是之前的種子隊伍,今年又加了兩個天才新人,現在可是勢如破竹。」

  剛才打贏比賽的喜悅煙消雲散,大家的表情又沉重起來。

  哪個都不是好啃的骨頭啊……

  「唉聲嘆氣什麼?今天慶功宴還去不去了?」前來觀賽的清瀨灰二從後面幽幽冒出,大拇指指向後面慢悠悠的貓又教練,「教練可是說他今天請客哦。」

  「據說要吃烤肉,鮮美的肉可是應有盡有哦。」他的語氣故意放輕,瞬間撩撥起剛打完比賽少年們的饞蟲。

  大家瞬間不自覺抬手,抹掉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如搗蒜般點頭。

  嗷嗷待哺的貓群瞬間豎起尾巴,眼側飄著亮晶晶的星星,滿眼期待圍著他轉圈圈。

  要吃!要吃!!

  然後——!

  鐵絲網上炙烤肉片,滋出熱油,散發出肉類特有的香味。

  叮——!玻璃杯相碰發出清脆響聲。

  「教練真是辛苦了啊,走到今天這一步真不容易!」清瀨灰二又滿上一杯啤酒,和老酒鬼再碰一杯。

  貓又教練已經喝得滿臉通紅:「哪有哪有,都是大家的努力。」

  兩個人又碰一杯,開始愉快的商業互吹。

  在場舉著筷子,又不能喝酒的未成年們:「……」

  冒著熱油的烤肉在召喚他們。

  可是教練沒動筷子,他們也不好意思開吃。

  這個時候,一位勇士站出來了。

  肚子餓得咕咕叫,望月佑子奮起摁住啤酒瓶口:「貓又教練,您的身體不好不能多喝酒,這可是您的老朋友之前叮囑我的。」

  「之前是那只老鼬騙你玩的。」貓又教練熟練地移出啤酒瓶,給自己又滿上一杯。

  但望月佑子握住啤酒瓶口的手沒打算移開。

  「不論井闥山的教練騙沒騙我,過度喝酒有害健康是事實。」

  眼神執拗,一臉「今天你不聽我的,我就不罷休」的表情。

  「我知道了,會控制量的。」他無奈地揮揮手,「不能喝的小孩們快去另開一桌。」

  「!」

  被大赦天下的少年們瞬間化身到處跑酷的飛天貓,湧到隔壁大桌,很不客氣地先點了二十盤肉。

  這一頓大家吃得都很愉快,直至收尾。

  坐在小孩這桌的望月佑子,余光隱隱看到貓又教練在招手,讓她過去。

  望月佑子摸了過去,眼睛掃視桌邊的空酒瓶,確認沒有再增加,才將目光放在貓又教練身上。

  貓又教練嘆口氣,直接單刀直入:「望月,這個星期你能做幾個學校的數據分析?」

  「最多兩個學校。」短暫地思考後,望月佑子回答。

  「我們能一口氣拿下預選賽肯定是最好的,所以會把主要精力放在梟谷上。」她解釋道,「為了保險起見,會針對道華高中作出相關分析。」

  貓又教練問:「井闥山呢?」

  「以目前的表現和數據來看,我覺得井闥山輸給道華高中的概率很低,基本上沒有可能在敗者組遇到。」

  聞言,貓又教練幽幽嘆口氣:

  「體育競技可不單單是唯數據論。」

  氣氛陷入短暫地沉默。

  叮叮,貓又教練又抬起酒瓶,倒干裡最後一滴酒。

  他

  緩緩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她,像是一只已經凝視到未來貓妖:「那就按照你的想法來吧。我們的磨刀匠。」

  望月佑子愣愣地看著貓又教練,沒參透他的意思。

  直到四強賽正式開賽後,才明白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風頭正勁!梟谷的王牌木兔再次於左翼起飛!」解說席上的解說壓緊麥克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被應援聲蓋住。

  「上賽季成功登頂的王者,是否能干淨利落地拿下這局,就看這球!」

  與此同時。

  穹頂刺目白光像是閃了一下,木兔光太郎已經跳至最高點。向著球網對面一並升起的手臂,一球扣下,觸及攔網手的排球轟地飛出場外。

  嗶嗶——!

  和終止比賽哨聲一同而來的,是梟谷應援團猶如海潮般的狂歡。

  木兔落到地面,還沒站穩,就被一擁而上的隊友抬起來,不停向上拋來拋去,開始慶祝。

  音駒VS梟谷的計分牌上,比分定格在25:27,不會再動。

  梟谷拿下春高東京代表資格!

  「……」

  站在候場區的望月佑子的表情難以自抑地灰敗下來。

  明明前期准備已經做得很充分了。

  但就像是無法起跳的貓貓,被盤踞在空中的貓頭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比太陽還要耀眼的梟鳥,究竟要怎麼樣、該怎麼辦,才能將你擊沉。

  肩膀從後面被人輕輕拍了拍。

  黑尾站在她的身邊:「不要太擔心,我們還有下一局。」

  「只要下一場贏了,我們還可以進全國大賽。」

  安安靜靜地聽著身側人說話,望月佑子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在還未結束比賽的第二場地。

  黃藍色小球在球網間焦灼地傳來傳去,最終被狠狠扣進黃綠色球衣的場地。

  球網那邊的白色小人們愣了半秒,頓時爆發出驚人的歡呼聲,緊緊地抱成一團。

  觀眾席也出驚呼聲:「井闥山敗了!」

  「那個井闥山居然敗了!」

  「果然和主力受傷下場有關嗎……不過隊友臨時下場,對心態和實力都是削弱。」

  井闥山……輸了?

  這個時候,剛才一直被梟谷拋來拋去的木兔走了過來。

  黑尾有些無奈地擺擺手:「喂?勝者就不要來這邊刷存在感了吧?提前恭喜你們進全國了,現在你就趕緊回去吧。」

  平時木兔聽到這樣的話,就要開始大鬧特鬧了。

  但他一反常態地皺起眉,伸手出拳,毫不客氣地頂上黑尾的胸膛。

  「黑尾啊,我來這裡不是讓你道喜的,也不是來安慰你的。」木兔表情嚴肅,一本正經。

  「我是來這裡是下戰書,全國大賽再碰到你們,絕對要干干淨淨地零封你們。」

  黑尾愣了愣,也毫不客氣給他一拳:「大話說太多小心遭報應。」

  「才不會遭報應!我福氣大得很!」木兔當即跳起來,開始反駁。

  兩個人鬧成一團,嚴肅的氣氛被衝淡了一些,但又很快停下來,發現另外一個人的不對勁。

  望月佑子還在愣愣地盯著井闥山的場地,眼神空洞。

  第一場戰敗後的假想敵是道華高中,完全沒想到過井闥山會輸。

  關於井闥山的數據分析,基本一點都沒做。

  一點都沒有。

  ……

  到後面,望月佑子已經忘記怎麼結束反省會,又是怎麼出學校的。

  等到反應過來,她已經卡在回家中轉的地鐵站閘機前,書包拉鏈不知何時被拉開,大剌剌地敞開。

  到處翻來翻去,卻始終摸不到熟悉卡包的形狀。

  錢包和鑰匙都被偷了。

  此刻新宿地鐵站人群熙熙攘攘,擠滿下班回家的上班族,和行色匆匆的游客。

  沒有人在意到她的異常,只關心趕緊通過閘機,擠上兩分鐘後就要進站的地鐵。

  「現在過不去能不能不要站著不動啊?後面的人還要進站的!」有人在後面不滿地抱怨。

  她趕緊尷尬地退出去。

  站在地鐵站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她有些無所適從。

  翻遍書包,裡面一點零錢都沒有。

  地鐵站裡沒警察署,新宿地形復雜,她不知道這一片的路,也不敢貿然出去找。

  對了,手機還在,還可以打電話。

  但是剛劃開屏幕,手機電量提醒就立馬彈了出來。

  現在電池余量:1%

  望月佑子打開通訊錄,想打給自己的父母。

  但剛摁下通話鍵,她又趕緊掛斷了。

  腦子宕機太嚴重,都忘了他們倆今天剛去別的縣出差。

  手機嗡嗡震動,彈出即將自動關機的提示。

  預計關機的六十秒倒計時開始,望月佑子匆匆忙忙地往下劃,找到這裡最熟悉的人的電話,急匆匆摁下通話鍵。

  所幸,那邊電話是秒接,熟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喂?望月?」

  「黑尾學長,我現在在新宿地鐵站……」手機馬上關機,她只能趕快挑重點說。

  但她現在在哪個出口?

  密密麻麻的東京地鐵線像樹根盤根錯節,光是一個新宿地鐵站就有一共有203個出口。

  她趔趔趄趄往前跑,想看到出口標的地鐵口編號。

  對面「啊?」了一聲。

  在那一聲落下的同時,手機在掌心震了震,徹底黑屏。

  握住手機的手臂無力垂下,望月佑子仰頭,愣愣盯著地鐵站天花板上毫無溫度冷光,感覺無盡的疲憊感在向四肢湧去。

  明天還要去比賽的。

  明天要是輸了,那就徹底gameover了。

  想到這裡,望月佑子感覺眼眶突然變得一片溫熱。

  但她很快搖搖頭,大大咧咧地抹抹眼睛,拍拍臉頰。

  雖然沒錢手機沒電,但還是可以去找警察。

  不知道警察署的位置沒關系,去問路就好了!

  但事與願違。

  聚集在地鐵站附近的人都匆匆忙忙,沒人願意花太多時間搭理一個女高中生的問路,指路都很敷衍。

  按照別人指路,一直都沒找到警察署,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地鐵站。

  望月佑子自暴自棄地坐在地鐵出站口的樓梯上,臉埋進膝蓋開始思考人生。

  沒錢也借不到錢,手機沒電,匆匆打出去的一個沒頭沒尾的電話。

  她不信有人會因為一個沒頭沒尾的電話,能單槍匹馬翻遍新宿地鐵站203個出口。

  還是坐著等人走光了,巡警出來再說吧。

  晚上的風涼絲絲的,人流越來越少,溫度逐漸降低,望月佑子感覺掌心的熱量在一點點消散。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望月佑子感覺周邊空氣越來越冷,腳步聲逐漸變得稀疏,直至陷入傍晚特有的寂靜。

  她聽到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輕,直至停在她的面前。

  「喲,這位小姐,坐在樓梯上是有什麼心事嗎?」一道不正經的聲音響起。

  本來心情就煩,哪裡來的地痞流氓還要過來招惹她?

  醞釀出一個很不好惹的表情,望月佑子猛地抬頭。

  但映入眼簾的沒有什麼地痞流氓,只有一個她平時最愛吃長崎蛋糕的包裝袋。

  鼓鼓囊囊的包裝後面還立起黑色雞冠頭的尖端。

  包裝袋晃了晃,後面的人直接把它塞進她的懷裡。

  黑尾蹲在她的面前,用著一如即往欠欠的語氣笑著說:「不好意思啊,高達救駕來遲,讓駕駛員久等了。」


第68章

  望月佑子愣愣地看著黑尾。

  蹲在對面的少年,額頭上還掛著細細的汗珠,紅色運動服外套系在腰上,純黑色短袖因為汗液緊緊貼著皮膚,隱隱勾勒出肌肉的線條。在對上望月的眼神的那一刻,他弧度輕微地彎彎眼睛。

  他在說現在已經沒事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眼眶莫名其妙變得熱熱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止不住往下滾。

  明明發現錢包和鑰匙被偷都沒哭。

  明明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卻又被毫不留情地折斷時

  沒有哭。

  明明遭人白眼,兜兜轉轉找不到警察署也沒有哭。

  但偏偏最不可能出現的人出現在這裡,還是平時吊兒郎當那個樣子,告訴她現在沒事了,眼淚卻開始忍不住往下掉。

  之前瘋狂瘋狂擠壓心室的委屈,終於衝破心中的堤壩,毫無保留地傾瀉出來:

  「那麼晚來你干什麼嘛——!明天還要比賽,隨便打個電話你就真找從兩百多個出口挨個找過來?笨不笨啊。」

  黑尾無奈嘆氣:「我可不笨好不好?從你回家那個方向開始推理,有一半多的出口都被排除了。」

  因為想要壓抑哭泣的本能,嘴唇開始不受控制的抽動,望月佑子覺得現在嘴巴肯定繃成一條滑稽的波浪線,索性又趴了回去,不讓對方看自己的醜臉。

  她一邊哭一邊悶悶地質問:「那不還有一百多個?要是我只是逗你玩的,或者找到別的辦法先回去了,你白跑一趟豈不是又累又氣?」

  黑尾沒有直接說話。

  頭頂傳來溫熱的觸感,溫柔地、輕緩地揉著她的頭發。

  常年打排球的手掌布滿粗糲的繭子,但對方手法卻很細膩,像是在安撫一只炸毛的貓。

  「那我也不會生氣啊。剛才你手機一直打不通,發消息也不回真的嚇死人了。」

  她本來以為黑尾會說「等找不到你/發現你在逗人玩再來算賬」之類的話,但是他用著依舊吊兒郎當喜歡逗人玩的語調說:

  「如果找不到你,我只會覺得你沒出事真的太好了。」

  語氣很平靜,不像是刻意思考過,而是自然而然說出的話。

  此刻,在胸腔中不斷被壓抑的負面情緒,在被他安撫後,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眼淚卻更止不住往下流了。

  「好啦好啦別哭了,現在地鐵停了,這邊計程車禁停,我背你去打車。」

  望月佑子抬起頭,就看到黑尾已經在台階下背對著她蹲下,正側著頭看她。

  他很有當坐騎的自覺:「上來吧,這可是久違的駕駛高達的機會哦。」

  理智告訴她,現在不能哭、也不能再麻煩對方了,應該趕緊站起來和對方道謝,然後趕緊想辦法補償對方。

  「不用了,黑尾學長。」望月佑子站起身,用袖子抹掉眼淚,「我可以自己走過去的。」

  黑尾卻搖搖頭:「你一邊哭一邊跟著我走,我可是會被路過的巡警當成誘拐犯哦。」

  「黑尾學長找過來已經很累了,我不想太麻煩黑尾學長,而且真碰上那個情況我也可以解釋。」望月佑子忽視他的提議,徑直繞過他,往前面的街道走去。

  但是還沒走幾步。

  後面有什麼東西跑過來,視野驟然上升,天旋地轉的一片。

  完蛋,被偷襲了。

  黑尾從後面跑過來,一把托起毫無防備的望月佑子,背著她故意像醉漢晃來晃去。

  常年打球的雙臂鍛煉得結實有力,能夠穩穩地把她托起來,但是為了逗人玩,非要故意表演一些刺激動作,嚇得望月佑子下意識摟緊他的脖子。

  偏偏罪魁禍首還壞心眼地笑著,一遍又一遍地問:「要我背嗎?」

  「我不要,黑尾,快放我下來!」望月佑子小腿蹬著空氣,但根本撼動不了什麼。

  「好,那我加速了——」

  「喂!!」

  絲毫沒有理會望月佑子的抗議,黑尾直接加快速度,嚇得望月佑子不敢亂動,只能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

  街道上已經褪去白天的繁華,偶爾有幾家24小時營業的店鋪亮著燈,剛結束加班的白領端著關東煮,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們。

  「喂,不要背我了!被人看到好難為情!」望月佑子被路人盯得臉紅,湊到黑尾耳邊小聲說。

  黑尾卻笑起來,絲毫沒有要聽話的意思:「有什麼嘛,這裡又沒人認識我們,就當釋放天性咯。」

  氣得望月佑子狠狠給他腦袋一下。

  「痛痛痛……。」

  黑尾吃痛,停下腳步,瞬間沒了剛才插科打諢的氣勢。

  這回又輪到望月佑子擔驚受怕,她抬眼去看剛才接受攻擊的地方,語氣愧疚不安:「黑尾學長……你沒事吧?」

  她想看看那裡是不是被弄傷了,但是卻沒想到,直接對上對方得意洋洋的神情。

  黑尾微微側著頭,琥珀色瞳孔閃著貓科動物得手後的狡黠:「現在活過來了?」

  「……疼死你算了。」望月佑子垂下眼睛,聲音又開始不自覺地哽咽。

  黑尾一臉受傷的表情:「你真的忍心謀殺你的親學長嗎?」

  肩膀顫了顫,望月佑子把頭低了下去。

  然後。

  一滴,又一滴眼淚,沿著面頰下滑,落在身下人的黑色短袖上。

  奪眶而出的眼淚已經浸濕黑色短袖,但黑尾並不介意,而是繼續調侃的口吻發問:「喂喂喂,之前笑一笑就讓男高中生們抖三抖的惡鬼經理呢?」

  「……」望月佑子沒有回話。

  但是,你想想啊,有個人因為你前言不搭後語的電話,翻遍新宿地鐵站203個出口,在累得滿頭大汗的時候終於找到委委屈屈蹲在地鐵口的你,再順手遞給你最愛吃的蛋糕。

  然後再欠欠地喊一聲主人高達救駕來遲,成天只會陰森森笑著威脅別人的女鬼,也會被感動得原地成佛好不好?

  「別不說話啊,讓我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顯得我一個人傻乎乎的。」黑尾的手托著她的雙腿,穩穩地往前走。

  望月佑子勉強管理好表情,小聲地憋出一句:「黑尾是笨蛋。」

  「對學長的敬稱呢?望月同學,我看你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黑尾的語氣故意裝得一本正經。

  「黑尾就是笨蛋。」望月佑子再次小聲地重復。

  「……真是服你了,隨便你怎麼叫吧。」黑尾眼睛盯著前面,繼續一步一步往前走。

  接近零點的東京街頭,遠處高樓靜靜閃爍著霓虹,街上行人寥寥,偶爾有幾輛車裹著氣流從他們身邊經過。

  馬上要走到打車點,黑尾突然開口:「如果真的感動得不行,我也不是不接受你以身相許哈。」

  夜風在高樓間呼嘯著,遠處有計程車打著雪白的車燈,向他們的方向開來。

  但後面的人沒有回應。

  感覺有一股不存在的熱流湧上腦袋,黑尾故作鎮定地開始找補,雖然變得措辭顛三倒四:

  「我剛才開玩笑的哈,你別太當真,這個話我也和蠢貓頭鷹說過。」

  「對對對,你不信可以問他,我幫他擦了好幾次屁股了。」

  「他猶豫了一下,居然故意答應了,差點沒把我惡心死。」

  但乖乖趴在他背上的那個人,卻都沒有反應。

  頸側皮膚撩來帶著熱氣的氣流,耳邊漸漸聽到細微的呼吸聲。

  黑尾側頭看過去,像兩把小扇子的睫毛安安靜靜垂下,望月佑子像只小獸睡著,剛才緊鎖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來。

  這個時候,計程車在他身邊停下,司機搖下車窗,問他要去哪裡。

  黑尾松了一口氣,露出有點無可奈何的笑容,語氣開始輕松起來:

  「麻煩您先把我們送到多摩河那帶,到地方我給你指路,然後再把我送到……」

  *

  望月佑子是因為到家門口的剎車醒過來的。

  因為光線不佳,計程車差點開過她家門口,黑尾急忙叫停,司機猛地踩下剎車。

  急促剎車帶來的慣性,讓望月佑子身體往前傾了傾,蓋在身上的外套滑倒腿上。

  腦袋被指節輕輕敲了敲,黑尾說:「到地方了,明天還有比賽,趕緊下車進屋睡覺。」

  望月佑子後知後覺直起身子,才發現一路上都是靠著黑尾的肩膀睡過來的。

  「那我就直接坐車回去了,」黑尾發揮一如既往的老媽子精神,「晚上反省會看你沒怎麼吃東西,下車記得吃蛋糕,墊墊肚子。」

  「家裡沒人……鑰匙在錢包裡,也被偷了。」望月佑子呆了一秒,說話聲音又開始哽咽。

  之前憋下來的淚水又湧了出來,望月佑子覺得她現在的表情絕對醜到爆。

  黑尾愣愣盯著她,又嘆了口氣,向司機招招手:「大叔,後面那程不用送我了,我也在這裡下。」

  兩個人一起下了車,目送閃爍著暗紅色燈光的計程車奔入夜幕。

  望月佑子直接坐在自己家的門牌下,抱著紅色運動服外套,看著黑尾站在路邊,挨個挨個給開鎖匠打電話。

  現在很晚,打過去的電話不是無人接聽,就是聽鎖匠迷迷糊糊的聲音說現在不接單。

  最終,在黑尾開出雙倍的價錢,並承擔來回打車費後,才有人願意過來。

  終於找到人,黑尾整個人輕松了很多,蹲在她的對面,伸出雙手開始蹂////躪。

  「平時看著挺機靈,怎麼今天讓扒手把家都給偷了?」兩只手像在玩橡皮泥,把白皙的臉肉捏成各種形狀。

  望月佑子也揪他耳垂反擊,聲音因為臉頰被捏來捏去變得含含糊糊:「我就是笨,怎麼啦!」

  黑尾哧地笑出聲:「喲,現在終於活過來了?」

  望月佑子:「……」

  因為有黑尾在旁邊插科打諢,時間過得很快。

  凌晨被抓過來的鎖匠來得也不慢,加上也不是高難度的鎖,不到幾分鐘就打開院子和屋子的大門。

  摁下玄關照明燈開關,黑漆漆的屋子從內部被點亮。

  望月佑子進屋去找零錢,但出來的時候,發現大款黑尾已經大手一揮,直接幫她付了。

  她說要把錢給他,但對方表示一生慈悲為懷。酷愛樂善好施,記住今晚的恩情就好。

  在給不給錢這個問題極限拉扯完畢後。

  黑尾兩只手插著兜,站在玄關下樓梯抬頭看她一眼,像是動畫片裡做好事不留名的黑貓大俠,留下一句「那我先回去了」,瀟灑地留下一個深藏功與名的背影。

  攥住把手的指骨發白,像是下定什麼決心,望月佑子對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話。

  「啊?」黑尾眼睛立馬瞪圓,停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一直沉穩平和的表情出現裂痕,充滿不可置信的聲音微微顫抖,耳尖頓時紅得爛熟。

  怕他沒聽清楚,隔著沉沉夜幕,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又重復了一遍:

  「黑尾學長,今天你在我家住一晚吧。」


第69章

  「笨、笨蛋!你在說什麼啊?」黑尾一臉震驚,說話變得結結巴巴。

  望月佑子一臉認真:「就是字面意思啊。」

  「現在馬上一點了,你家和我又在反方向,打個車回去肯定要很久,你再回去洗個澡隨便折騰一下,還沒睡多久就要去集合了呀。」

  黑尾此刻像是驚慌失措的小動物,磕磕絆絆地:「這也不是你留我過夜的理由吧?」

  「我相信黑尾學長,你不會做壞事。」

  「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

  留宿在年齡相仿異性家裡一晚上,鬼知道會傳出什麼傳言。

  望月佑子還是一臉執拗:「如果黑尾學長一定要回去的話,那我就送你去打車。」

  說完,她很麻溜地踩上涼鞋,啪地一聲關上門,一臉「今晚你必須要聽我的話」的架勢。

  這下輪到黑尾扶額了。

  住宅區晚上不會有計程車進來,要想打車得去大街上。

  上次來過這裡,從這裡徒步走到還有計程車路過的大街上,最起碼得有二十多分鐘。

  如果執意要走,還要讓形單影只的女高中生走二十分鐘夜路,誰知道回來的路上會不會發生什麼。

  無奈地嘆息一聲。

  「你真是把我吃得透透的。」黑尾放棄抵抗,繳械投降,「我留,我留。」

  望月佑子聽到黑尾願意留下來很開心,打開門,噠噠噠跑上樓去找拖鞋。

  在心裡喊了一聲「打擾了」,黑尾無比僵硬地在玄關站軍姿。

  之前進出研磨家猶如無人之境,在別人家裡也無比松弛,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待在別人家裡的窘迫。

  腳步聲響起,望月佑子拿著拖鞋從樓上下來,手臂上還掛著別的衣服。

  把拖鞋往地上一丟,望月佑子把手臂上的衣服塞給黑尾。

  黑尾疑惑:「這個是?」

  「我爸爸之前買大了沒穿過的睡衣,你穿應該勉強……合適?」望月佑子上下打量黑尾的身高,有點不太確定。

  她自言自語:「不過都沒差啦,今天就湊合一下吧。」

  「……?」黑尾頭頂緩緩飄出一個問號。

  「跑了一晚上,全身是汗,你不洗澡嗎?」望月佑子反問,直接把黑尾調轉個方向,筆直推進浴室。

  「衣服直接丟洗衣機裡就行了,我家有烘干機,你起床前能干的。」

  浴室門啪地一聲被關上,黑尾捧著別人爸爸的睡衣,站在浴室裡,眼神呆滯。

  啊?啊?啊?

  黑尾看向洗手台,各類洗護用品玲琅滿目,擺滿一櫃子。

  CPU已經要燒起來了。

  這些都是什麼玩意?都是用來干什麼的?感覺都長得一模一樣……!

  他之前都是一塊肥皂從頭洗到尾。

  「快一點哦黑尾學長,今天得好好睡覺。」門外響起望月佑子的聲音。

  黑尾:「……」

  總而言之,是連蒙帶猜洗完了。

  頂著一塊毛巾出來,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發呆的望月佑子。

  客廳燈光打在她的身上,眼圈紅紅的,和周圍白皙的皮膚對比起來,更加明顯。

  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藍藍的,像是裡面注入一汪波光搖曳的海水。

  她眼睛瞟過來,一臉驚訝:「黑尾學長居然有順毛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天生的。」

  「誰的頭發會天生就反重力啊。」黑尾有點無語。

  「說的也是,」望月佑子頓時為難起來:「可我家沒發膠誒……」

  「不是發膠!是我睡覺睡出來的!」黑尾義正嚴辭解釋。

  望月佑子滿臉看到世界第八奇跡的表情:「睡出來的發型居然能做到跑動、打球都不會塌下去。」

  「不許小瞧發質硬的人,你要給全天下所有發質硬的人道歉。」

  「……應該是你和所有細軟發質的人道歉。」

  牆壁上的時鐘指針又轉過一圈,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黑尾抬眼看看時間,又看向她:「你還不去睡覺?」

  「我等會兒再去。」望月佑子扯出一個笑容,「明天要上場的黑尾學長,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保證自己的睡眠,而不是擔心明天可以坐一天的球隊經理哦。」

  黑尾眼中露出狐疑,停頓半晌。

  剛才被推進來的僵硬煙消雲散,他問道:「你該不會在想明天比賽,我們要打井闥山的事情吧?」

  「……」望月佑子垂下眼睛,沉默已經給出答案。

  「為什麼會喪著臉,」黑尾索性直接坐在她身邊,「你不相信我們能贏井闥山?」

  「……不是不相信,是我害怕。」她聲音弱下去。

  在比賽錄像、在那次父母會,看到的井闥山都是無比強大的存在。

  強大到敢到處和別人叫囂的她,都不敢說出「我們一定會贏下你們」的存在。

  以及之前,向社團裡提及井闥山,大家緘口不言,眼神變得灰敗空洞。

  她不知道之前和井闥山那一戰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井闥山猶如一片漆黑的瘴霧,壓在大家心裡,喘不過氣。

  所以,她很害怕。

  「我害怕不能幫灰二哥拿到參加箱根最基本的資格。」

  「也害怕這段時間強迫大家做的事情全是無用功。我知道,大家其實都不喜歡跑步,但我還一直強迫大家,如果沒進得去全國,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大家。」

  說完,屋內陷入沉默,只剩下頭頂的時鐘在滴答滴答響。

  「什麼嘛,我以為能讓你愁的要死的事情是什麼?」

  黑尾扯下頭頂蓋著的毛巾,抓抓頭發,用著無奈的語氣開始抱怨。

  「首先,大家都是自願跟著你的,不存在什麼強迫不強迫。輸贏且先不論,如果你覺得對不起我們,我們反而會

  生氣。」

  「還有灰二哥的那個事,實在不行,我們就抓貓頭鷹他們過來打五場,反正教練要求的是讓研磨能打滿五場,沒說在哪打滿五場。」

  「別看研磨跑步時半死不活的樣子,現在他絕對能站滿五場。」

  「最後,如果能讓你開心,或者能讓大家贏比賽的話——」黑尾深吸一口氣。

  寬大的手掌環住她的手腕,有些燙人,牽著她的手抵在他自己的胸膛上。

  隔著布料和皮膚,依舊能感受到位於胸腔中的心髒,在健康地、有力地跳動。

  「你可以毫不留情地使用我。」

  望月佑子微怔,對上少年認真而堅定的神情。

  聽他心髒的跳動吧,他沒有說謊。

  望月佑子:「那我使用你趕緊進入睡眠。」

  黑尾:「……」

  「!」望月佑子突然驚坐起來,「光顧著想這些了,忘記給你鋪床了!」

  她趕快跑到客房裡。

  平時這個房間不怎麼用,單方面地成為她的書房。

  剛才把床褥和被子抱到床上,就突然有事下樓,忘記回來鋪床。

  望月佑子彎下腰。

  為了不耽誤明天的比賽,保證睡眠,她得趕緊完工才行。

  剛才一直在搗鼓東西,還穿著學校的制服裙,沒來得及換衣服。

  這個時候,一道黑影從後面落下。

  黑尾從身後壓了上來。

  寬大手掌掐住她的手腕,被曬得健康的小麥膚色貼上她的皮膚,襯得更加白皙。

  兩個人體型差距很大,從上空俯視的角度來看,黑尾幾乎把她罩得嚴嚴實實。

  介於少年成人之間的荷爾蒙與雄性的氣息,一瞬間包裹少女的周身。

  望月佑子還沒來得及說話,耳側傳來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然後,就被黑尾舉了起來。

  像在提一只故意擋在電腦前影響辦公的小貓,望月佑子雙腳懸空,變成一長條貓條,被毫不留情地拎了出去。

  砰地一聲房間門關上,門上的裝飾晃來晃去,被丟出來的望月佑子一臉茫然。

  「……黑尾學長?」

  「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來鋪就行。」裡面聲音顯得有些急躁。

  隨後,啪地一下,門從裡面被反鎖了。

  望月佑子:「……?」

  *

  因為今天只有兩場比賽,開賽的時間延後很多。

  得益於此,黑尾還是保持了八小時的睡眠。

  揉了揉經過一晚已經翹立的雞冠頭,黑尾打著哈欠,走出房間。

  很意外的是,望月佑子的房間門開著。

  秉持著不窺探他人隱私的心態,黑尾走下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沙發上,他換下的衣服像是幾個小方塊摞在一起。

  然後身側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了他。

  客廳拉著窗簾,即便天亮室內還是一片昏暗,黑尾側眼看去,支在桌面上的平板正閃爍著白光。

  平板裡的畫面還在不斷變動,投出的幽光照射趴在它前面的人身上。

  黑尾躡手躡腳走過去。

  屏幕裡的小人們在球場上跑來跑去,黃綠色隊服一看就知道是哪所學校。

  望月佑子枕著雙臂,發出微弱的呼吸聲,不知道趴在桌子上睡了多久。

  而在她手底下,壓著布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白紙。

  黑尾俯身,撿起不小心被擠落在地面的白紙。

  熟悉的字跡洋洋灑灑寫滿一整張紙,寫得全是有關井闥山球員的數據分析。

  掉在地上的白紙只是冰山一角,桌子上還有很多這樣的廢稿。

  屋外的晨鳥叫了一聲,黑尾頓時想到剛才起床時,手機推送的天氣預報:

  氣溫17度,濕度60%,幾乎沒有什麼風。是很好的天氣。

  黑尾把地上的白紙摞好,看向屏幕,還在跑動的黃綠色身影深深刻入琥珀色的瞳孔。

  剪刀可以贏得了布,卻贏不了石頭。

  曾經的音駒是一張脆弱的布,被井闥山毫不留情地剪成碎片,散落一地。

  但是現在的音駒呢?

  這個一點點從內部慢慢凝聚起來的音駒,是以前脆弱的布,還是已經慢慢凝聚成一拳磐石?

  一切不試試怎麼會知道?

  ——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贏。


第70章

  「今天天氣真好啊。」

  黑尾鐵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吸入秋天涼爽的空氣。和今天醒來時候推送的天氣預報一樣,是一個很適合打比賽的好天氣。

  在黑尾旁邊的山本猛虎,一直看著場館外颯颯作響的學校立旗,四強賽會在場地外立旗,幾個參賽學校的旗子就屬音駒最舊。

  這還是八強賽結束那天,大家在貓又教練古早記憶的指示下,翻遍整個倉庫才找出的旗子。

  「黑尾學長,我好緊張,感覺心髒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如果感覺馬上就要跳出來,記得要趕緊咽回去哦。」黑尾調侃道。

  今天大家是在場館外集合,集合時間還沒到人沒齊,因為緊張,惴惴不安的橘貓提前很久抵達場館外,被後面趕來的黑尾安慰很久。

  有了黑尾安慰的話,山本猛虎沉沉呼出一口氣,感覺稍微好了點。

  為了轉移注意力,山本換了一個話題:「話說回來,黑尾學長你今天居然沒和研磨一起過來,真少見啊。」

  這句話一出,黑尾渾身一僵,剛才一直不停說話的氣氛活躍者,陷入可疑的沉默。

  「之前你們不都是一起上下學的嗎?所以今天就感覺有點奇怪……來著……」意識到說錯的話山本趕緊找補,心想千萬別是兩個人昨天吵架,然後自己又很沒眼力見地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他的顧慮很快就被打消了。

  大部隊趕來集合,走在最後面的研磨背著自己的書包,又斜挎著一個不屬於他的訓練單肩包。

  研磨把單肩包遞給黑尾,也很疑惑:「小黑,你昨天晚上為什麼沒回家?」

  「啊?黑尾學長昨天沒回家嗎?」

  面對左右雙面夾擊,黑尾戰術咳嗽兩聲,拍拍手召集大家:「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再確認一下昨天商量的細節吧。」

  不明真相的其他人聚過來,這個話題直接被繞過去。

  細眉微微蹙起,研磨久久盯著在中央侃侃而談的黑尾,好像嗅到一絲奇怪的氣息。

  小黑,每次心虛的時候,眼睛會不自覺往左邊瞟。

  現在眼睛往左瞥都快看出殘影了。

  絕對有鬼。

  聊到一半,夜久四處張望:「話說,望月現在還沒過來?」

  黑尾大拇指指向一側花壇:「她在那邊補作業。」

  順著看過去,望月佑子蹲在花壇前面,正在奮筆疾書。

  正好,簽字筆筆尖在紙面上畫下最後一個句號,望月佑子理好資料,向他們走過來。

  她直接給每個人手裡都塞了一份。

  「這是我昨天臨時趕出來的數據分析,可能會有紕漏,大家還是以賽場上的實際情況為主。」

  紙面上洋洋灑灑寫滿井闥山各球員的有關分析,越到後面,筆畫越來越飄忽,看得出來

  寫字的時候在瘋狂趕工。

  順著從上到下的順序,包括選手的一些小習慣,望月佑子都挨個說了一遍。

  最後,她合上筆帽,沉沉吐出一口氣:「不知道昨天他們下場的隊員回來沒有,但首發裡肯定有我強調的那幾個人,也是需要重點注意的對像。」

  話剛說完。

  「抱歉啊,昨天突發一點小問題,今天我已經回來了哦。」一道聲音突兀地插入他們的對話。

  向那道聲音看過去,只見身著黃綠色隊服的長尾鼬,正笑眯眯地向他們打招呼。

  在飯綱掌後面,其他井闥山成員乖乖跟在後面,瞬間形成無形的壓迫力。

  「今天起床有沒有好好磨爪子呢?小貓咪們?」仗著身高優勢,長尾鼬毫不客氣地發出挑釁。

  「……」大家盯著這個不速之客,心照不宣地都沒接話。

  其中,望月佑子看見飯綱掌,默默往後面縮過去,希望他不要注意到自己。

  這一點小動作沒有逃過飯綱掌打眼睛,他立馬開麥:「好久不見啊,我們的『一天經理』。沒想到我們居然真的遇上了呢,不過大家都在敗者組,還真是唏噓啊。」

  「一天……經理?」其他人迅速捕捉到關鍵詞。

  「是啊,你們不知道嗎?」飯綱掌笑笑,「望月同學做的數據和觀察力真的很棒呢,對我們都很有幫助,教練也很欣賞她,下次也請來井闥山做客。」

  「誒……」大家發出意義不明的感嘆詞。

  他們知道她偷偷跑去井闥山的父母會,都默認只是看了幾場比賽,但沒想到偷摸干了這些。

  「……」明明已經移到最後排,望月佑子還是感覺自己站在正中央,被輪流眼神拷打。

  汗流浹背了啊。

  「你們應該不會介意的吧?」用著最和煦的表情說出挑釁的話,飯綱掌伸出手,直奔隊長而來。

  「當然不介意啦。」黑尾鐵朗大方握上對面的手,表情平和,手上卻開始暗暗較勁。

  「我們經理能被很多人喜歡,我們當然開心。」

  表情、語氣、回話內容都無懈可擊,絲毫沒有被挑釁到的樣子。

  這次輪到飯綱掌的臉上出現裂痕了。

  「!」突然,跟在隊伍最後排的佐久早走出隊列,直接走到他們跟前。

  「怎麼了佐久早,你有什麼話要說嗎?」飯綱掌自覺側側身子,歡迎學弟加入戰場幫忙。

  黑沉沉的眼睛沒有高光,他微微勾下上半身,目光鎖定在昔日互換物品的走地貓身上。

  「為什麼沒帶我送你的口罩?」

  飯綱掌:「……」

  其他人:「……」

  望月佑子:「……?」

  「今天出門比較匆忙,就忘記帶了。」望月佑子尷尬地撓撓臉,在一堆人面前,不敢抬頭。

  「今天看起來天氣很好,但是空氣粉塵含量很高,PM2.5含量並不在完全無害的濃度。」注重健康地潔癖人士開始認真講解,順帶開始尋找未拆的全新口罩。

  旁邊的飯綱掌眼皮抽了抽。

  「佐久早啊,學長我現在賽前放狠話,請你尊重一下學長。」他咬重每個字音,原本游刃有余的表情在崩壞的邊緣。

  「……學長辛苦。」

  聞言,佐久早抽出目光,向飯綱掌深深鞠了一躬後,把手裡的口罩遞給望月佑子。

  飯綱掌:「……」

  「抱歉啊,飯綱學長,聖臣這家伙就是有點自顧自的。」井闥山掌管調節的神開始出來打圓場。

  佐久早義正嚴辭地糾正:「我不是自顧自,是在關心別人的呼吸道健康。」

  「那也給學長我一個,學長的呼吸道也需要關愛。」飯綱掌伸出手。

  「你馬上要碰到的對手也需要關愛健康。」黑尾鐵朗也跟著伸出手。

  「……沒有了,我就帶了一個備用的。」

  凝視著毫不客氣伸過來的兩雙手,佐久早把雙手插進兜裡,默默移動回隊伍後排。

  「你小子就是不想給吧?!」飯綱掌再也繃不住,表情管理毀於一旦。

  注重健康的學弟心虛沒有回頭,但是飯綱掌卻收獲對手們的集體凝視。

  誒……井闥山的隊長,被學弟當面拒絕了……

  單手握拳抵在唇邊,飯綱掌輕咳兩聲:「總而言之,我們能在敗者組相遇也是緣分,今天比賽我們肯定都會盡全力的。」

  音駒眾一愣,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開始說和諧友愛的賽前喊話。

  「不過,當然了。」他低下頭,唇角再次勾出挑釁的笑容。

  「能掰斷小貓咪的爪子一次,就能掰斷第二次。你們今天磨尖的爪子,可能又要花半年的時間長好了。」

  狠話放完,飯綱掌直接帶著井闥山隊員往校旗方向走去。

  音駒全員目送著他們背影遠去。

  這就是一直占據在東京上空,難以撼動的怪物們。

  馬上,就要和這群人在場上廝殺了。

  想到這裡,心情多少有點低沉。

  登時,一直凝視背影的黑尾突然開口:「我們是不是還沒想好今天晚上要吃什麼?」

  「喂喂喂,這個時候就不要想無關的事情了。」夜久說。

  黑尾置若罔聞,繼續往下說:「我想好了,我們晚上吃鼬肉。」

  什麼東京前二強、難以撼動的怪物們,今天就要把你們宰了煮湯喝。

  望月佑子很捧場地開始小海豹鼓掌:「很有氣勢呢,黑尾學長。」

  「啊?!」黑尾卻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驚叫一聲。

  「井闥山的經理怎麼在這裡!」黑尾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真可憐,是迷路了嗎?是和你們隊員走散了嗎?」

  「……黑尾學長,你剛才說不介意的。」望月佑子不知道他突然在陰陽怪氣什麼。

  「真是個乖孩子,不要怕,來來來,來自音駒的善良陌生前輩帶你去找他們。」黑尾聞所未聞,推著望月佑子往前走。

  望月佑子:「……」

  你剛才說好的不介意呢?


第71章

  在井闥山離開沒多久後,各個隊伍輪流入場。

  東京賽區春高預選賽決賽,排球男子組即將開始。

  作為已經拿下全國資格的兩隊,勝者組那邊的氛圍無比松弛。

  反觀是為了爭奪最後一張門票的敗者組,雙邊的氣氛劍拔弩張,仿佛要把對手親切問候作為賽前熱身的一環。

  井闥山的新晉隊長,飯綱掌站在隊伍最前方,拍拍手:「今天站在這裡是最無奈的情況,但我們大賽經驗比對面豐富,勝算很大。即便如此,絕對不要小看對手,必須要竭盡全力。」

  井闥山集體應聲。

  飯綱掌滿意點點頭,但余光瞥到隊伍末尾沒有應聲的一角。

  他毫不留情地將隊伍後面開小差的人揪出來:「佐久早!你是不是在想,昨天突然在賽場上犯小毛病下場的人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站在隊伍末尾的佐久早:「……」

  然後他默默把頭瞥過去,錯開視線。

  「你小子趕緊否認啊!!」飯綱掌怒道。

  「沒有的事,飯綱學長。」佐久早將視線收回,「我只是覺得對面的賽前狀態好像不是很好。」

  在場地一側,剛脫下運動外套的小紅點們,姿態千奇百怪。

  山本猛虎緊緊摟著黑尾的胳膊,嘴裡不停碎碎念著什麼。

  他旁邊的福永想要說點諧音梗段子緩解氣氛,但是卻犯了詞不達意的低級錯誤。

  而孤爪研磨本人不知道跑到哪個角落縮著,夜久正在東看西看,四處尋找他的身影。

  望月佑子推出貓又教練救場:「貓又教練,請您和大家說些賽前建議吧。」

  大家注意力瞬間擊中到這邊,作為曾經見過大風大浪的男人,教練肯定能說出什麼安慰人心的話。

  雖然是一路披荊斬棘殺到這裡,但本質上他們還是第一次打決賽的新手。

  貓又教練被推到前面,像是在故意賣關子一樣,輕輕咳嗽兩聲。

  然後,頂著周圍小貓期待的眼神,老貓惜字如金:「動起來,別讓球落地。」

  「……」

  望月佑子又推出清瀨灰二救場:「灰二哥呢?有什麼想和大家說的?」

  今天是生死攸關的決戰局,貓又教練臨時給清瀨灰二安了個替補教練的身份,讓他坐在場內見證結局。

  雖然清瀨灰二不打排球,但好歹是文學院出身,之前說的話有著鼓舞人心的魔力。

  結果,他微微一笑,也惜字如金:「先邁出左腳,再邁出右腳,就動起來了。」

  「……」眾人無語凝噎。

  這說了和沒說一個樣啊!

  身後,後勤將排球筐推入館內,裁判開始吹哨,提醒可以開始進場熱身。

  在場靠譜的未成年人微微嘆了口氣,示意大家伸出手。

  剛被抓回來的研磨瘋狂搖頭:「小黑,那個還是算了。」

  但黑尾不為所動,強硬地把他拉到人圈中間:「賽前鼓舞士氣也是很重要的,會激發大家的潛能哦。」

  研磨這才勉強伸

  出手,補上圈內最後的空缺。

  ——我們是血液,正在無休止地流淌、輸送氧氣,為了讓大腦正常運轉。

  吟唱完畢,黑尾帶頭走向球場中心。

  路過研磨時,他抬手重重拍上後背:「相信你,我們的大腦、脊髓、心髒。」

  熱身開始,數個排球在球網兩側來回飛來飛去,很快就到了比賽時間。

  哨聲響起。

  井闥山2號的一記大力跳發作為開局。

  井闥山VS音駒,正式開賽!

  球網兩側十二個人開始跑動,輪流進入提前討論好的陣型,准備防守和進攻。

  雙眼跟隨著球的軌跡,望月佑子有些緊張,但狀況還在預料之中。

  井闥山的2號一般站一號位,開局基本上由他發球,手腕習慣向左側便轉。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在事先推測的方位上,引以為傲的跳發球被完美接起,經由二傳,成功扣入井闥山場地內。

  嗶——!第一分由音駒拿下!

  開局旗開得勝,音駒士氣大漲,應援聲頓時爆發,分貝直接蓋過訓練有素的井闥山應援團。

  「一分而已,讓給他們。」井闥山那邊接連響起「don『tmind」的聲音,很快作出調整。

  發球權來到音駒手中。

  黃藍色排球旋轉著將將擦過球網,打習慣接大力發球的井闥山一個措手不及,恰好擦過飛撲過來自由人指尖滾走。

  音駒又拿一分!

  球在網間來來往往,比分居然來到15:12,領先井闥山三分。

  圓珠筆在紙面上又畫上一個句號,望月佑子抬眼看向井闥山一方。

  慣用手、習慣扣球的方向、手腕經常活動的方向,和她給出的分析幾乎一致。

  依靠這些的提前預測,居然沒什麼太大的壓力領先井闥山。

  可真的只有那麼簡單嗎?

  井闥山那一邊依舊從容不迫,維持以前的陣型,繼續組織攻擊和防守。

  按理說,他們應該早發現自己被吃透了,肯定會及時作出調整。

  但他們那邊,似乎連一點想要換體系的意思都沒有。

  嗶——!

  又是一球飛進井闥山的場地!

  比分16:12!

  「衝啊!衝啊!音駒!音駒音駒你最棒!」登時,頭頂觀眾席的應援聲爆發,士氣極速膨脹。

  反觀是旁邊的井闥山應援團,比起開局,氣勢開始不自覺地弱下很多,發出窸窸窣窣的質疑聲。

  昨天被常年擠不進去全國的種子隊伍爆冷,雖然是在主力下場的情況輸球,於情於理都可以原諒。

  但是今天開局被一個IH第一輪都沒挺過的隊伍摁著打,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如果按照這個情況下去,第一局肯定要被拿下了!

  這些議論的聲音不小,能清晰傳到賽場上選手耳朵裡綽綽有余。

  在場上被拉開四分的分差,場下又被自己人質疑,按理說心態多少會被影響。

  但是。

  被井闥山隊員簇擁在中央的飯綱掌,依舊笑眯眯地平視前方,仿佛對內外雙重壓力置若罔聞。

  隨後,隊長緩緩伸出食指,輕輕晃了晃。

  動作很輕微,如果不是望月佑子一直盯著他們,幾乎察覺不到。

  那一刻,井闥山所有隊員回頭,透過方形球網,凝視對面的小紅點們。

  即便是沒有和他們對視的望月佑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眼神震得汗毛倒立。

  那是平和的、穩定的,准備要發出狩獵的眼神。

  是他們要重新調整體系了?還是只是一個單純的挑釁?

  完全看不出來。

  哨聲再度響起!

  球從音駒側發出,穩定飛入井闥山一側,被他們的自由人穩穩接起。

  穩定在網前不怎麼移動的研磨,目光也一直留意著對面的動向。

  在最前面直面那個眼神的人是研磨。

  仿佛想起了之前在賽場對上他們,一些不好的回憶。

  但是,是多想了嗎?

  古森元也托起的一球,送入飯綱掌手中,直接托給佐久早聖臣。

  他們的站位和行動,還是和預測的一模一樣。

  佐久早聖臣從左翼起跳,直面迎上早有預備的三人攔網!

  淺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佐久早的一舉一動,孤爪研磨腦內在飛速分析。

  目光逐漸聚焦在佐久早的手腕上。

  不、不對!

  佐久早的手腕扭出這一局從未見過的幅度,頓時擦過攔網手們的指尖,改變了扣球軌跡!

  這一球是直接衝著他來的!

  當即反應過來的孤爪研磨,開始跑動想要救球,但是因為一切在電光石火間,在匆忙跑動時被絆倒,居然在賽場上砰地摔倒!

  球體墜地聲在耳側響起,他感覺到排球從自己的手邊滑出場外。

  嗶——!

  音駒VS井闥山,比分16:13!

  冰冷的地面觸感很熟悉、摔倒的痛感和之前一模一樣。

  又在碰到他們的時候失誤了啊。

  孤爪研磨感覺周圍的事物都開始快速後退,身後湧出黑色迷霧,不斷在吞噬著他的身體。

  這時。

  排球鞋在蠟面地板摩擦聲音響起,爾後,停在他的面前。

  「小貓咪,你又像上次那樣摔倒了啊。」飯綱掌的聲音響起,依舊是那輕快的語調,此刻卻透出一絲高高在上的殘忍意味。

  鼬科動物,生性凶猛謹慎,會在狩獵前認真觀察捕食對像。

  跳高跳遠是自身體長的數倍,能捕獵自身體型三到五倍的動物,甚至可以捕殺和自身體型有五倍差距的成年貓。

  是自然界最高效的掠食者。

  「你們的經理確實厲害,我們已經確定之前的打法全部被她摸透了。」飯綱掌故作羞惱,「說起來真是令人不爽的啊!」

  所以,剛才不換打法只是想確認自己被摸透到哪種程度了。

  「但是容我推理一下吧……之前的比賽,她給出來預測也很正確,你們都很相信她,相信給出來的預測。」

  「這幾乎要成為本能裡、潛意識裡的條件反射了,只要聽過預測,大腦的判斷就會下意識偏向那邊。」

  「……」孤爪研磨趴在地上,沒有反駁。

  因為他說得很對。

  不然這球絕不可能毫無防備地打進來。

  「上次我們也是見過她的厲害,所以緊急作出了調整。那麼接下來……請好好猜猜我們會往那裡打吧?」飯綱掌語氣愉悅,說完這些話,響起離開的腳步聲。

  「研磨!怎麼趴在地上不動?!」後面的隊友發現不對勁,「受傷了嗎?!」

  「我沒事……」對方已經離開,研磨雙手撐地,想要直起身子。

  一道頎長的斜影靜靜地投在他身上。

  抬眼望去,一道球網之隔,佐久早聖臣站在扣球落點位置,始終未動。

  黑色卷發垂下,漆黑的、沒有一絲高光的眼睛凝視著他,猶如漆黑詭譎的深淵。

  和之前的場景一模一樣,深淵凝視著賽場,然後毫不留情地掰斷初上賽場幼貓的爪子。

  突然,小時候每天蹲守在電視機前《

  動物世界》講解員的聲音,莫名在孤爪研磨耳側響起:

  「鼬科動物看似人畜無害,實際上是大自然裡效率最高的頂級掠食者。」

  「所以,聽好了小動物們,在野外對上鼬科動物時,可千萬不要被它追上。」

  ——否則,他會先咬傷獵物的四肢,再毫不留情地撕開脖頸,一擊致命。


第72章

  井闥山驟然變化球風,局末一舉完成逆轉,音駒在開局優勢的情況下,遺憾丟失第一小局。

  小局結束,雙方隊員下場休息,研磨捏著運動飲料,呆呆地盯著地面。

  剛才飯綱掌的話、佐久早的眼神久久在腦中揮之不去。

  那是屬於生物的本能,一旦受過傷,就會下意識地產生畏懼。

  周邊的現實事物開始飛速褪去,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迷霧籠罩著他。

  魔鬼在如影隨形。

  但是,這個時候一道淡淡的、平和的光照了進來。

  望月佑子不知何時站在他的面前,遞過來一塊毛巾:「大賢者,我們該去討伐魔龍了。」

  大賢者是當初他出賣睡眠時間,也要得到限定游戲裡的主角。

  和傳統冒險游戲不同,大賢者需要組建自己的勇者小隊,帶著隊伍去討伐終極boss。

  在游戲中無數個靈魂黑夜,大賢者就是被同伴這句話拽起來,拿著魔杖蹣跚地前進。

  察覺到對方的意思,研磨接過毛巾,金色雙眼輕輕彎出弧度:「謝謝。」

  隨後,雙指狠狠陷進飲料瓶中,為了讓腦子清醒一點,他猛地把飲料全部灌入口腔。

  周圍在休息的隊友們瞬間噤聲,紛紛一臉震驚地望著他。

  向來不喜歡被很多人盯著的研磨,一反常態地抬起眼睛,和大家對視。

  他抹掉唇邊的水漬,語氣淡淡:「大家,能給我半局的時間嗎?」

  「所以……這半局不能被對面拉開太大的分差,不然就gameover了。」

  說完這些話,研磨又默默把眼睛垂下去,只盯著鞋尖一圈的地面。

  這話說得實在太沒臉皮了。

  只要這一局再輸就要被送回老家,要求大家為了自己扛住井闥山的攻勢,怎麼看都是無理的要求。

  幾乎是下意識,研磨都猜出大家會說「有點強人所難」、「這該怎麼辦」抱怨的話。

  但是大家卻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好啊。」

  研磨愣愣地抬頭,發現大家面帶信任的笑容,平和地注視著他。

  「安心交給我們吧!大腦專心思考就好了!」

  就連這一場的輸贏和自身攸關的清瀨灰二,也在後面露出欣慰的微笑。

  嗶——!

  開賽的哨聲響起。

  兩方球員一起走上球場。

  對音駒生死攸關的第二小局,現在開始!

  第二小局再次以井闥山的2號發球作為開局,球網兩側的12個人圍繞著球,開始跑動起來。

  一改戰術的井闥山比以前更加凶狠難纏。

  有好幾球打得異常驚險,幾乎是在落地一毫秒前被墊起來。

  在又一次差點落地的球被勉強接起來,望月佑子感覺自己的心髒砰砰直跳。

  實在是太刺激了,對她的心髒不太好。

  旁邊倒是一片安靜。

  她側眼看過去,發現旁邊的貓又教練和清瀨灰二異常淡定。

  兩個人雙手環胸,面相上都開始一定的程度相似起來。

  清瀨灰二察覺到她的視線,扭過頭來:「望月妹妹,不要擔心。」

  望月佑子很想問,這也是關乎你的比賽,為什麼反而你一點都不慌。

  「相信研磨吧,他能思考出破局之道來的。」他似乎有洞察人心的魔力,直接回答了她心中的問題,「克服自己內心的研磨,絕對會變得無比強大。」

  「對,說的沒錯。」貓又教練說,「而且,我一開始和他們都說過了——」

  三個人的目光集體鎖在站在前排,目光死死鎖在對面研磨的背影。

  對,動起來,別讓球落地。

  然後邁出左腳,再邁出右腳,身體就開始不自覺地動起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比分來到15:12!

  場館內的哨聲頻繁響起,隔壁勝者組已經決出勝負,梟谷零封道華高中,拿下東京第一代表的名額。

  反而敗者組這邊,打得異常焦灼,第二小局才進行到一半。

  又一球被扣回井闥山的場地內。

  「我服了啊!對面除了那個五號全員都是自由人嗎?!」井闥山那邊的人開始罵罵咧咧。

  旁邊結束歡呼的聲音本來就讓人心煩意亂,這邊的音駒又異常難纏,雖然進攻性相差甚遠,但一口氣打又打不死,殺也殺不掉。

  只會讓人滿肚子無名火沒地方發!

  「我來。」

  和隊友們焦躁的情緒不同,從後而來的聲音一如既往平淡沉靜。

  佐久早聖臣從右翼起跳,遮住體育館吊燈小半燈光。

  面對同時一並起跳的三人攔網,一記打手出界,直接拿下這一分。

  比分16:12!

  佐久早聖臣落地,額前的一縷卷發微晃,漆黑的瞳孔再一次掃向孤爪研磨的方向。

  很巧合的是,對方也在看著他。

  淺金色的瞳孔微微睜大,露出像貓科動物遇光時尖銳的豎瞳。

  和剛才的眼神完全不同,那是在慎重觀察獵物時候,獵食者會露出的眼神。

  這一局從開始打到現在,他一直都是這個眼神看著賽場,和一開始見到他們的畏懼完全不同。

  視線相交後,孤爪研磨自覺轉身,向著隊友們的方向走去。

  瘦瘦的小腿、排球運動裡非常吃虧的體格,在他們面前都顯得無比單薄。

  然後,佐久早便聽到他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和隊友說:「現在應該可以了。」

  或許是錯覺,他突然感覺場上的氛圍開始驟然變化。

  從上局後半開始一直處在被動音駒,突然也開始禮尚往來,集體凝視著他們。

  這次輪到飯綱掌發球。

  一球轟進音駒仿佛無人之境的後方陣地,卻再次被撲過來的夜久接起。

  氣得飯綱掌連著「嘶」了兩聲,繼續和五個自由人打拉鋸戰。

  井闥山其他人員心態也不算平靜。

  畢竟來來回回的拉鋸戰,確實打人心態。

  加上隔壁打完比賽前來觀賽的大貓頭鷹,一直在場外蹦蹦跳跳,視覺和聽覺上都很擾民。

  不過這些,都不是能影響大局的因素。

  比分的優勢還在他們手裡,頂多是讓他們心裡煩一煩,贏得沒那麼痛快。

  一傳到位!

  又一球被音駒方接起,飛向二傳手的方向。

  和普通的二傳一樣,孤爪研磨一如往常地仰頭,起跳,雙手准備托球。

  在他的側面,音駒兩名攻手已經不約而同地向前跑去,已經做好了預備姿勢起跳。

  究竟是哪一個?究竟是哪一個會被傳到球——

  球即將落入孤爪研磨手心。

  在短暫地判斷之後,飯綱掌大喊:「攔下對面的1號!」

  只要攔下這一球,比分直接拉開五分,他們想要再追就是無力回天。

  就算是猜錯把球傳給另外一個攻手,靠近另外一名攻手的他也有機會調整角度觸球,而且那邊的扣球角度正好是他們的自由人所在的方位。

  趕緊結束吧,這煩人的拉鋸戰!

  3、2、1!飯綱掌和佐久早同時起跳,雙臂打直,手掌從網的邊緣升起。

  預想的情況沒有發生,球並沒有傳過來,黑尾鐵朗向兩人攔網揮出的是空氣。

  「佐久早!另一邊——!」

  在身體開始下墜的瞬間,佐久早斜身將手側至山本猛虎的扣球方向。

  只要觸球就行!只要觸球,對於他們的自由人來說就是機會球!

  此刻,一網之隔的黑尾鐵朗,在短暫滯空開始落地時露出了專屬於黑貓的壞心眼笑容。

  請君入甕!

  受到地心引力的牽引,球落入孤爪研磨的手中,

  萬眾矚目之下,那顆球沒有像任何人預料的情況傳出。

  金色雙眼變成像捕獵時貓的豎瞳,他輕輕往前一送,球平行著球網墜向地面。

  將全部注意力放在兩名攻手的井闥山自由人,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倦怠、孱弱、無力,是所有人對音駒的新二傳印像。

  這種刻板印像之下,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地覺得,音駒不會將球交給那個有氣無力的二傳手。

  砰——

  球幾乎平行著球網下墜,恰好擦過匆匆撲來的古森元也的指尖,悠閑地滾出場地白線。

  二次進攻得分!

  比分16:13!

  「don』tmind!!只是一分而已!」這次輪到井闥山開始互相安慰,「下次注意防二次球就好了!」

  話雖然這麼說,井闥山那邊還是止不住嘆氣。

  又要接著打煩人的拉鋸戰了啊。

  場下井闥山的領隊也在直嘆氣:「這一球真不應該丟分,如果稍微防一下就好了。」

  那種軟綿綿的二次球,稍微用力一墊就起來了。

  旁邊的井闥山教練說:「事情已經發生,就不要再說『如果』了。」

  領隊被這個一如既往嚴謹的教練說得尷尬,直伸手撓臉。

  但教練又突然問:「你覺得音駒這只隊伍像什麼?」

  「貓?」領隊覺得他說出了正確的答案。

  不僅是名字諧音。

  他們的球風和貓捕獵的時候很像,在無數次來回防守中,尋找進攻的機會。

  「不止。」

  「那就是教練您說的……刀?」

  井闥山教練點點頭。

  這回又輪到領隊滿頭問號了,他實在搞不明白身側這個,喜歡用奇妙比喻教練的深意。

  「如果說曾經的音駒是一把利刃,那之前沒落的它就是一把埋在土裡生鏽的鈍刀。」教練似乎看出領隊的疑惑,開始自顧自解釋。

  然後。

  貓又育史重新出山,費盡力氣把這把鈍刀拔了出來。

  而那天偷偷跑過來的小姑娘,是磨刀匠,正在努力磨掉刀上的鐵鏽。

  「不過教練你剛才不是說這把刀沒磨好,還是一把鈍刀嗎?」領隊發出疑惑的聲音。

  「那是剛才,現在不一樣了,不,應該說從剛才那一球開始不一樣了。」

  「刀。」為了解釋,井闥山教練抬手,指著音駒全員。

  然後,指尖偏移,指向站在最前面的孤爪研磨。

  「和操刀手。」

  一如他所說,站在最前面的孤爪研磨眼神沉沉,透出的目光仿佛在准備撲殺獵物。


第73章

  「Don『tmind!只是一分而已!」一網之隔,飯綱掌拍拍手,試圖將有些渙散的士氣聚集回來。

  井闥山集體應聲,舉起手打氣。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孤爪研磨的眼裡。

  包括這局,從預選賽開始,自己就沒怎麼打過二次球。

  加上自己之前留給井闥山的印像,所以他們自然而然地忘記了防守二次球。

  那麼下一球……也可以利用他們的心理來打。

  裁判吹哨,音駒三號發球,球飛入井闥山半場後,又被一記快攻打回來。

  夜久一個魚躍,做到很完美的一傳,將球送到孤爪研磨的方向。

  這個高度非常合適傳一個快攻球,是哪個二傳都無法拒絕的誘惑。

  井闥山已經站好陣形,防守嚴絲合縫,准備接下預計的這一擊。

  但是瞬間,他們就瞪大了眼睛——!

  只見孤爪研磨開始助跑,縱深躍起,已經提肘作出的扣球姿勢。

  「那小子又要打二次球了!!要扣球還是——!」

  剛才吃了二次球的虧,幾乎是同時,井闥山的陣型打亂,幾人向著孤爪研磨的前方跑去。

  但是那短暫的幾秒,並沒有發生他們預想中的畫面。

  糟糕,他們被溜著玩了!

  像是一只玩性大發的貓在愚弄獵物一樣,孤爪研磨驟然收手,球平行著網面,拋給左側蠢蠢欲動的王牌。

  因為大部分都跑向孤爪研磨的方向,井闥山場內左側猶如無人之境。

  在網前的王牌毫無壓力地把這一球向空地扣下去,得分成功!

  「沒想到你還挺精神的嘛,小貓咪。」

  一道黑影遮來,被溜了一個半場的飯綱掌站在對面,皮笑肉不笑。

  孤爪研磨抬眼看他,語氣平淡,回應他第一局的話:「心理戰,我們也會打的。」

  「雖然常用打法可以短時間改變,但你們球員根深蒂固的潛意識,段時間裡改不了吧?」

  哪個喜歡防球,哪個保護意識很強,哪個進攻意識很強,這些望月都有說過。

  所以,只要稍微利用這點就好了。

  「那麼請學長在後面猜猜,我的球到底要去哪裡吧。」

  嘴角輕輕勾起弧度,孤爪研磨毫不畏懼地迎上對面的視線,語氣似乎帶著天真的殘忍。

  說完,他轉身,聽到後面傳來抓狂的聲音:

  「你、這、個、臭、小、子——!少得意了!!」

  到後面。

  原本以為這一局能直接殺死比賽的井闥山隊員,徹底笑不出來了。

  對面那個二傳的心實在太髒了!!

  和第一局的樣子完全不同,他們直覺自己好像喚醒一個了不得怪物,一個喜歡愚弄一切的操刀手。

  戲耍對手、戲耍觀眾,甚至可以戲耍隊友。沒有人知道他的球,到底要給誰。

  雖然理性這麼覺得,感性上卻不願意承認。

  這個在排球界裡算小矮子的二傳、這個體格沒有一點優勢的二傳、這個曾經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二傳,他究竟憑什麼——?!

  ……

  音駒VS井闥山,第二小局,井闥山落敗。

  比賽成功拖入第三小局!

  第三小局以井闥山替換上場的6號發球開場。

  開局靠發球一口氣殺下三分。

  到底是全國大賽的常客,在短暫地調整後,井闥山的防守開始適應孤爪研磨的打法。

  既然短時間摸不清他的球路,那就直接盯著他打好了。

  沒有穩定的一傳兜底,看你還怎麼傳來傳去溜人玩!

  「佐久早!」飯綱掌托起球,大喊。

  佐久早應聲,直面著球網後升起的手臂,手腕一轉,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襲向音駒後場。

  「抱歉,一傳失誤了!!」

  這一球還是勉強被夜久接了起來。

  但也只是勉強而已。

  一傳極不到位,這一球幾乎是以一個對角線的軌跡,掠過球場的隊友們,向著線外飛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這一球就此結束,甚至裁判都將哨子含入口中。

  但是——!

  意料之外的反轉,在這一球已經飛過白線,距離白線最近的孤爪研磨跨出界外,一個背傳勉強將球送回場內。

  井闥山攔網手看到孤爪研磨趔趔趄趄撞上擋板,眼睛立馬追隨著球的方向。

  黃藍色球飛在空中旋轉著,向著另外一邊的界外衝去。

  瘋了啊!這個角度傳回大空地,沒隊友在附近就算勉強回場內,球也要落地了!

  但是,下一秒出現的情況令所有人大跌眼鏡——

  排球鞋高速摩擦蠟面地板的聲音,聽得牙酸,繃直的雙臂強行將球托過球網。

  一傳、二傳、反攻,都很勉強。

  如果井闥山想防,可以毫不費力地打回來。

  但是,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覺得,這一球不可能被接起來。

  嗶——!

  是球落地的聲音和哨聲同時響起。

  雙方比分戰平!

  撞上擋板的孤爪研磨雙手撐地,爬了起來。

  在身體站直的那一刻,嘶了一聲,腿上瞬間傳來刺人疼痛。

  膝蓋被擦傷了。

  透明薄皮卷起,露出皮下滲著血絲的粉肉。

  「研磨!沒事吧?要先叫暫停嗎?」

  他低下頭,直勾勾盯著裸露在空氣中的粉肉。

  其實也就是普通的皮外傷而已。

  「沒關系的,繼續打吧。」他說。

  聽到這話的隊友一愣,擔憂的神情凝固在臉上:

  黑尾眨眨眼,一臉見鬼的神情:「夜久啊,我耳朵有點背,那個平時特別怕疼的研磨說什麼了?」

  夜久抬手,摸掉眼邊不存在的眼淚:「孩子他爸,那個平時很嬌氣的研磨他說他可以繼續打。」

  「我平時是那麼矯情的人嗎?!」研磨瞬間炸毛,罵罵咧咧地表示抗議。

  「好好好。」大家應承著,嘴角壓不住笑意。

  在大家目光的注視下,

  孤爪研磨低下頭,鬢發垂下一縷:

  「……只是今天很難得的,有點想贏而已。」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默。

  孤爪研磨對突然安靜的氣氛有些無所適從,慢慢抬起頭,發現其他人眼睛變成不斷抖動的蛋花眼,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甚至還不斷往前走,有著向他撲來的趨勢。

  「熱死了,你們別過來!」他嚇得趕緊後退,雙手比叉。

  但還是抵不過一擁而上的熱情男高。

  短暫的小插曲後,比賽重新開始,兩方重新回到網邊。

  研磨輪位在3號位。

  很巧合地是,佐久早恰好站在他的對面。

  兩個人相顧無言。

  突然,佐久早開口問他:「這麼打球,把隊友都放在手裡擺弄,你沒有一絲猶豫嗎?」

  「猶豫……」研磨低下頭,細細思考這兩個字。

  他知道佐久早的意思,這一局傳了數個危險的球,只要隊友跟不上就會失分。

  而且,在球離手那一刻前誰都不知道他的意思,只能靠他們的速度和反應來接球。

  但是為了贏,沒有任何辦法。

  「哪裡有什麼猶不猶豫的……」研磨側目,避開那黑沉沉的深淵,「我信他們,他們信我,就足夠了。」

  「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做得到的,畢竟……」

  這把刀是望月佑子磨出來的。

  操刀手百分百信任磨刀匠為他打磨好的刀。

  是一把很鋒利、很強大的刀。

  所以,他會毫無顧忌地使用這把刀,相信這把刀能戳穿鐵壁,劈斷對面的咽喉。

  在這等待發球這短暫的時間裡,很多思緒從他的腦中湧過。

  然後,音駒的新任操刀手,一掃曾經的怯懦,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眼神:「毫無保留的信賴……你們的隊伍能做得到嗎?」

  「做不到。」佐久早直接回答。

  但是他也說:「排球是六個人的比賽,即便你們有幾個人可圈可點,但你們在整體實力差距懸殊的情況的勝算依舊很小。」

  話音落下的同時,哨聲一並響起,孤爪研磨開始在場內跑動。

  他已經記不清楚托了幾次球。

  是啊,佐久早說得很對。

  在搜羅全國個中好手、擁有頂級資源,堆砌起來的高塔面前,音駒顯得實在是太渺小了。

  沒有自信到可以稱為運籌帷幄的智慧,也沒有強大到能撐起一支隊伍的技術,更沒有驚人的天賦和體格。

  所以,為了贏,我們只能努力地利用一切所擁有的。

  毫不保留地信任、彼此堅定不回斷裂的紐帶,大概是我們唯一能和你們與之抗衡的東西了吧?

  局內形勢已經到了焦灼的局末拉扯,兩隊比分互相咬得很死,互不相讓。

  又一球扣入音駒後場。

  又是那個煩人的手腕,讓人摸不清楚到底會往哪裡打。

  「抱歉,一傳失誤了!!」

  這一球錯估方向,並沒有向著研磨的方向傳去,而是飛向另外一側的黑尾。

  在黑尾的對面,堪稱鐵壁的三人舉起雙手,蓄勢待發。

  現在這個情況,幾乎是無解的難題。

  但這個時候,排球鞋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觀眾和井闥山那邊都是一聲驚呼。

  音駒的5號,會跑?他……跑起來了?

  而且跑得還很快!

  研磨大喊:「球給我!」

  黑尾幾乎沒有一點猶豫,直接把球托向他的方向。

  跑動牽動肌肉,膝蓋傳來陣痛,但一點都沒影響到他的速度。

  在場唯一合適扣球的位置,對面唯一的大空地,就在這裡。

  在萬眾矚目下,孤爪研磨開始助跑,抬手,起跳。

  體育館冷白的燈光向地面投下他的陰影。

  黃藍色的排球在空中不斷旋轉著,時間像是放慢了幾十倍,緩緩地向他掌心的方向飛去。

  他聽到有人在說:「那個有氣無力的二傳,要扣球了……?」

  雖然很想質問他們,自己好歹是個活人,為什麼覺得自己不可以扣球?

  不過也很正常,畢竟自己從IH預選賽開始的表現就爛到爆。

  但想到他們不可思議的眼神,就突然覺得好開心、好有趣。

  就像是游戲劇情裡來個驚天大反轉,那種伏筆串聯起來,迷霧被揭開的時候,令人無比興奮。

  畢竟……誰能想到操刀手也是刀。

  也是磨刀匠握在手裡、一點點細心打磨出來的刀。

  「5號要扣球了,左翼!!都去攔左翼!!」井闥山的人大喊。

  這個時侯。

  球已經抵達最佳位置,孤爪研磨揮出手臂,在空中看到急匆匆過來撲救的自由人。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裡開始浮現一些無關緊要的畫面。

  清晨五點半的東京,有個姑娘一直站在校門口等他來,腿很長、眼睛藍藍的,喜歡扎高馬尾。馬尾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能隱約看到修長細膩的脖頸。

  雖然跑步時候一臉半死不活的無力樣,雖然她看過自己最糗的樣子,她還是一直笑眯眯的,一只手輕輕拽著自己往前跑,一遍又一遍誇真厲害。

  想要和她繼續在賽場上,還想要貪心地被繼續被握在手裡打磨。

  也不想同伴輸,也想看看別人的夢想是什麼樣子。

  但只要今天輸了,一切就徹底gameover。所以很難得地、前所未有地,想贏。

  所以啊,你們嘲笑、看不起人,都無所謂,都隨便你們去吧。

  這點正好可以利用,反正我只要贏了就好。

  等反應過來時,黃藍相間的球已經飛過球網。

  身體受到地心引力牽引,開始下墜,雙腳落地有些不穩,孤爪研磨向後趔趄幾步。

  同時,球落地的聲音一並響起。

  仿佛聖人降臨,剛才還充斥著應援聲的場館內突然一片沉寂,安靜到落針可聞。

  直到裁判吹哨,研磨緩緩扭頭,才看到身側的計分牌,愣在原地——

  23:25。


第74章

  「那個井闥山輸了?」

  「井闥山輸了!」

  「這是驚天大爆冷啊。」

  觀眾席上的人們面面相覷,驚呼連連。

  要知道,井闥山可是常年問鼎全國的豪強,昨天因為突然下主力被爆冷尚能理解,但今天可是全部正選都在,這爆冷冷到北極了!

  但是事實勝於雄辯,音駒VS井闥山的計分牌就是已經停在25:23,不會再動。

  「真的假的!我們贏了啊!!!」山本猛虎猛地跳起來,連續看了計分牌好幾眼。

  遠處,應援團團長小茜用著大喇叭隔空喊話:「是的,哥哥,你們贏啦!」

  沒有看錯,就是贏了!

  山本猛虎當即一個猛子撲在福永身上,抱成一團;黑尾和夜久則是一邊大聲喊叫著,一邊猛錘夾雜中間表情還算沉穩的海信行。

  孤爪研磨看著他們,嘴角不自禁揚起細微的弧度。

  和活蹦亂跳的隊友們不一樣,他絲毫不顧忌形像,啪地一下,像一只被烤化的焦糖布丁,軟趴趴地大字躺在冰涼的地面上。

  真是累死人了啊……

  如果可以,現在就想直接在這裡睡一大覺。

  吊頂的燈光正對著他,很刺眼,即便閉上眼睛,還能隱約感知到眩目的光芒。

  閉眼後的世界突然陷入黑暗。

  他感到奇怪,睜開眼睛,猝不及防撞進陽光下碧藍的大海裡。

  淡黃色光圈環繞在望月佑子周身,眉眼間帶著溫和的笑意,見到他睜眼,眼睛又輕輕彎出弧度。

  她伸出手:「辛苦啦,研磨。」

  研磨愣愣看著那雙眼睛,半晌才搭上向他伸過來的手。

  但他的指尖剛剛觸碰到透著淡淡粉色的掌心時,一股外力從後面而來,兩個人被強行按在地上。

  「太好了!!!我們贏了啊!!」黑尾從後面撲過來,把彎著腰的望月佑子也帶到地上,一手摟一個,很開心地大笑著。

  「小黑,你身上全是汗,不要隨便摟別人!」研磨被黑尾ru

  a得生無可戀,小聲地抗議著。

  黑尾卻絲毫沒有要松手的自覺:「這個沒辦法,現在實在是太開心了嘛!」

  說著,又不自覺加緊手上的力度,讓他們倆個像只布娃娃緊緊貼著自己。

  在一陣天旋地轉的搖晃中,研磨遠遠地看到,場地外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公示牌上寫字。

  東京賽區場地代表:音駒高校。

  他確認了公示牌上確實寫的是音駒,釋然地吐出一口氣,開始隨便讓黑尾擺弄。

  全國大賽不是夢想,是現實。

  這個時候,在另外一側飽受蹂///躪的望月佑子弱弱開口:「雖然我知道說這個話很掃興……」

  「但是我們賽後還沒和對手致意哦。」

  不知何時,其他隊友已經和井闥山面對面站成整齊的一排,集體側頭向他們行注目禮,目睹大黑貓瘋狂揉搓無辜小貓的暴行。

  其他人:「……」

  黑尾、研磨:「……」

  然後立馬滿臉通紅地爬起來,趕緊低著頭回到隊伍裡。

  「非常感謝指教!!」

  在全場的注視下,兩支隊伍面對面鞠躬。

  兩方隊長上前握手。

  飯綱掌握住黑尾的手,嘴角扯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那就恭喜你們進軍全國了。」

  「喂喂喂,這個時候轉性要當乖寶寶了?」黑尾自動換上平時欠兮兮的語調,「我還是喜歡你剛才桀驁不馴的樣子,多來點,愛聽。」

  「……」飯綱掌知道對面在安慰他,卻還是想揍人。

  但是面上卻還是不自覺地泛出笑意。

  他加大握手的力度,眼中露出灼人鋒芒:「那下一次,我們絕對要打得小貓咪們夾著尾巴下場!」

  「這就對了嘛!音駒隨時等你們過來挨揍!」

  啪、啪、啪——

  場內響起一個人的掌聲。

  井闥山的教練從板凳上站起來,率先帶頭鼓掌,一旁領隊也跟上自家教練的步伐。

  接著,觀眾席上有人開始鼓掌,大家開始自覺地加入這個隊伍,為這群奇跡般的挑戰者送上祝福。

  上個賽季預選賽一輪游,被痛打到不敢抬頭的隊伍,經歷了不可思議的逆轉,一步一步堅定走到四強賽的賽場。

  然後在這裡遇到曾經的陰影,比賽過程中一度幾乎崩潰,卻又上演奇跡的逆轉。

  時隔數年,恭喜音駒高校再次回到全國大賽的舞台上。

  背對著這些掌聲,井闥山全員臉色灰白回到教練身前。

  作為隊長,飯綱掌主動走到教練面前,低下頭認錯:「教練,這次輸比賽全是我的問題,什麼懲罰我都願意接受。」

  如果昨天沒有因為自己沒做好身體管理的失誤,今天公示牌就說不定有他們的名字了。

  今天輸比賽,是他們陷入慣性思考的陷阱,是他這個隊長沒有考慮周全,輸了確實活該。

  但是啊。不甘心。

  真的很不甘心。

  「不不不,隊長,是我們太小瞧對手了。雖然你一直強調,我們一直卻都不當回事,是我們的錯才對!」

  「吵死了,輸都輸了!還搞什麼分鍋大會啊!」飯綱掌大喊,眼睛卻開始可疑地變得濕潤。

  「你才煩死了!都說是我們的錯了!」

  兩派人爭得臉紅脖子粗,井闥山的教練臉色平靜,緩緩走到他們面前。

  瞬間,剛才要爭是誰的錯的兩派噤聲。

  這個平時嚴肅喜怒不形於色的小老頭,突然拔高分貝大吼:「全部都挺直腰來,給我有點男子漢的氣概!」

  井闥山全員被吼得一激靈,直起腰呆呆地看著他。

  「不破不立啊。」教練說,指向對面。

  「什麼……?」時至今日,大家依舊搞不明白教練的奇妙比喻。

  「上一次你們打敗了音駒,狠狠折斷他們的爪子,同時也帶來了現在嶄新的他們。」教練微微一笑,說,「那麼今天被他們打敗的你們,未來又會有什麼樣的蛻變?」

  「可以失敗,可以悲傷,可以摔倒,但不要沉浸在情緒裡,永遠都爬不起來。」

  飯綱掌愣住,剛才瘋狂壓抑的眼淚後知後覺地落下來。

  「是……!非常感謝您的指導!」

  ……

  休整完的音駒全員走出體育館,一派歡快的氛圍。

  一只大貓頭鷹像一顆炮彈跑過來,白色運動服悄無聲息混進一群小紅點裡面。

  然後,准備向著隊伍裡唯一的黑長直伸出魔爪。

  「混蛋木兔,要對我們家的孩子干什麼啊?!」黑尾眼疾手快,鉗住罪惡的手。

  被抓包的大貓頭鷹絲毫不慌,反手來一個兄弟你真棒的擁抱。

  「heyheyhey,我們幾個真厲害!」

  黑尾嫌棄地推開他湊過來的臉:「什麼叫我們幾個,是我們贏的井闥山好不好?」

  「是啊,但是我們也贏了井闥山!」木兔高興地高舉手臂,不存在的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

  恰好路過的井闥山表兄弟:「……?」

  佐久早給予陰暗的凝視,上前一步,問:「什麼意思?」

  「我們贏了音駒,音駒又贏了你們,這樣的話就是我們贏了你們!」木兔開始大聰明的類推。

  嗯嗯,上一次雖然IH拿了冠軍,但是預選賽的時候卻輸給井闥山,怎麼想都不得勁。

  現在好了,梟谷是最強的!

  同樣路過的梟谷眾:「……」

  又得意忘形起來了啊。

  「想打就打,不用客氣,打完記得還給我們就行。」木葉向著佐久早豎了個大拇指。

  「……」佐久早細眉皺起,沒有接話。

  然後他把目光落到望月佑子的身上,一如初見時,恐怖直立鼬在盯著走地貓。

  「別進全國就一輪游了,不然我們真是丟臉死了。」他留下一句話,其實是在和音駒全員說。

  面對著他的目光,望月佑子仰起臉,把放在兜裡的手抬到他的胸前。

  「要嗎?」

  掌心展開,一支小小的免洗洗手液躺在正中間。

  佐久早陷入沉默,短暫停頓後,低聲說:「……要。」

  纖長手指微動,他伸手要拿。

  旁邊的大貓頭鷹立馬竄過來:「什麼好東西?給我看看!」

  佐久早:「……」

  一點給他看到的機會都不給,佐久早立馬揣進兜裡就走,在木兔「佐久早你怎麼那麼小氣」的喊聲中,留下一個冷酷無情的背影。

  徹底看不下去的赤葦從隊伍裡走出來,一邊強行拖拽著大貓頭鷹歸隊,一邊給其他人抬手道歉。

  音駒眾人集體擺擺手,表示赤葦你不用太在意,集體目送貓頭鷹被強制拖拽歸巢。

  畢竟你也蠻不容易的。

  *

  離開會場後,回學校舉辦完總結大會後,是久違的慶功宴。

  貓又教練心情很好,大手一揮,又請大家吃了一頓大餐。

  這場比賽打得很累,大家的進食量超乎平常,就連研磨都比平時多吃一碗飯。

  大家最津津樂道的是研磨賽場上的表現,大呼「孩子你真的長大」了。

  研磨表示非常無語。

  在一片歡樂的討論聲中,貓又教練抿了一口啤酒,突然開口:「灰二,我和你的約定,你沒忘記吧?」

  剛才歡騰的氣氛戛然而止。

  「當然記得,是要大家能打滿全場。」清瀨灰二很貼心地幫他的啤酒滿上。

  打滿全場的定義不是平時的三小局,而是實打實的五局。

  因為賽區名額,東京賽區的預選賽決賽也遵守BO3賽制。這樣看下來,需要打五小局的局,只有春高決賽才有。

  所以,想要完成這個賭約,打敗井闥山只是開始,最終目標還是要打進全國大賽

  的決賽。

  貓又教練是在借清瀨灰二點他們,現在高興還為時尚早。

  「不過教練,這個不用擔心,這群孩子的心性已經磨練到非常強大。不管什麼困難,都會坦然面對。」清瀨灰二揚起志得意滿的笑容,頭頂暖燈光點落入眼中。

  說完,不忘CUE一下自己的弟子:「對吧?望月妹妹?」

  但向來捧場的望月佑子沒有回答。

  大家才記起來,好像很久望月都沒有說話,紛紛向她的方向看去。

  望月佑子坐在角落裡,抱著書包,腦袋靠著牆睡著了。

  像小扇子的睫毛垂下,雖然已經睡著了,唇角還微微彎起,露出一個香香軟軟的笑容。

  「睡著了?」離她最近的山本猛虎站起身,想要喊醒她。

  但伸出的手立馬被黑尾截胡,比出噤聲的手勢:「別吵她了,她昨天一晚上都沒睡。」

  山本猛虎變成豆豆眼,一臉懵逼:「黑尾學長怎麼知道望月沒睡覺的?」

  「……」黑尾沉默,反應很快地回答,「早上看到黑眼圈,就順口問了一嘴。」

  「哦哦!原來如此。」山本猛虎撓撓頭坐回去,為自己不懂照顧女孩子感到羞愧。

  這一切都被清瀨灰二盡收眼底,不禁笑出聲。

  「笑什麼?」黑尾看向清瀨灰二。

  「沒事。」清瀨灰二依舊滿臉竊笑,故意移開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

  一旁的福永說:「那麼灰二哥,等一會兒我們一起送望月回家吧。」

  他們幾個人的家在同方向,平時放學都是一起回去。

  但清瀨灰二憋著笑,抬手摟著福永,讓他一起看窗外的月亮:「福永,你忘了,我們已經和望月妹妹不順路了。」

  「我們都沒搬家吧?」福永盯著窗外,在清瀨灰二的眼神暗示中慢慢反應過來。

  瞬間,他改了口:「原來如此,順路和搬家,好段子啊!」

  「對對對,讓真正順路的人送。」清瀨灰二拉著福永繼續賞月,或許是憋笑太痛苦,還嗝了一聲。

  窗外的梔子花輕輕晃了晃,透著光的浮雲散開,清冷的月亮高高掛在天幕上,溫柔的月光灑了一地。

  「今晚月色真美。」

  美麗的月亮啊。


第75章

  望月佑子是在計程車上醒過來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計程車在閃爍著霓虹的大廈間穿梭,像是有絢爛的星群落入大海。

  「喲,終於睡醒了?」身側響起熟悉吊兒郎當的聲音。

  側頭看過去,黑尾鐵朗單手搭在車窗上,撐著臉,嘴角帶著若有若無調侃的意味。

  「我又自顧自在外面睡著了?」望月佑子有些尷尬,感覺臉騰地升溫。

  黑尾故意逗她玩:「是啊,在飯店裡靠個牆就睡,怎麼喊都喊不醒,隔壁桌的大叔嚇得以為你死了,差點要報警,害我們解釋很久。」

  「真是太麻煩你們了……」望月佑子又羞又惱,感覺臉上有火在燒。

  黑尾露出一個壞心眼的笑:「既然知道麻煩了,打算怎麼報答我?」

  「那……」

  話還沒說完,一道平淡的聲音打斷她:「小黑,不要說完全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剛剛醒過來,望月佑子整個人還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完全沒注意到身側還坐了另一個人。

  側目看過去,孤爪研磨坐在另外一側車門,雙眼垂下,游戲機的亮光在瞳孔中映成一個小白點。

  「什麼嘛!研磨你怎麼老拆我的台!」黑尾大聲抱怨幼馴染不給面子。

  「……我只是在實事求是。」視線依舊沒有離開游戲機,研磨回答道。

  或許是因為說話分散注意力,四處躲避的殘血小人被魔龍一口咬住,大大的「defeat」占滿整個屏幕。

  孤爪研磨嘆了口氣,把游戲機塞回衣袋裡。

  計程車已經駛出繁華的商業區,月光在多摩川河裡靜靜流淌,跟著他們一起奔向遠處。

  暑假的時候被抓到望月的家裡補作業,知道看到多摩川河就離她家不遠了。

  想到這裡,孤爪研磨有些郁悶地在心裡嘆口氣。

  明明現在不應該在這裡的。

  慶功宴結束後,灰二哥讓小黑送睡得不省人事的望月回家。

  在飯店裡小黑一再讓自己先回去,內心卻總覺得不對勁。

  總感覺不跟著過來,望月會被小黑吃掉。

  所以,雖然今天晚上九點還要去線上搶發售的游戲,但還是鬼使神差跟過來了。

  計程車又駛過一個彎道,馬上就要抵達望月佑子家門口。

  孤爪研磨側眼想看看旁邊的人在干什麼,發現圓圓的藍色眼睛正在打量著他。

  望月佑子說:「現在時間還早,要不去我家呆一會兒吧?我來招待你們。」

  「這就不用了……我們直接坐車回去就好……」被對方直勾勾地盯著,研磨的眼神開始亂飛。

  而且,九點還要去線上搶游戲,直接從這裡回去勉勉強強趕上。

  望月佑子有些失落:「真的不來嗎?我前幾天抽中一個據說還沒發售的游戲,這幾天忙比賽一直沒來得及讓你看看。」

  「……什、什麼游戲?叫什麼名字?」研磨心中的雷達動了。

  「好像叫什麼魔王城裡的勇者?」望月佑子絞盡腦汁地回想著,「是前幾天兌購物券送的抽獎,抽中後店員還和我說好像能有什麼贈品,但是感覺很復雜,我就沒當回事。」

  孤爪研磨瞳孔地震。

  這不就是他今天要搶得那個游戲的先行版嗎?!先行版只在東京投放5000套,需要靠購買相關周邊後抽獎獲得。

  不僅如此,官方承諾獲得先行版的玩家在正式版發行前,通關進度達到25%,就能獲得限定卡組。

  不懂行的圈外人又在暴殄天物!!

  更可氣的是……他到處氪金收獲一堆垃圾,別人隨手用個購物券就能一發入魂。

  好恨啊,他要和傳說中的歐洲人拼了。

  望月佑子似乎看出他復雜的心情,試探地說:「那要不到地方等我一下,我進屋把游戲拿出來送給你?」

  孤爪研磨非常希望這句話是早今天任何時候說的。

  區區通關進度25%,只要有手就行。

  但是現在距離發售不到三個小時,如果現在帶著游戲回家現打,根本達不到要求的通關進度。

  現在在這裡開始打還來得及……可是這也就意味著趕不回去搶游戲了。

  但是如果通關失敗,也就意味著不僅拿不到限定卡組,還搶不到游戲。

  沒事的沒事的……反正一直都非氣滿滿,就算回去也搶不到游戲。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孤爪研磨緩緩抬頭,下定了決心:「……我想去你家打那個游戲,可以嗎?」

  旁邊的黑尾坐不住了:「研磨你要去,那我也要去!」

  「好呀好呀,我都很歡迎。」望月佑子聽到很開心。

  計程車正好抵達目的地,三個人挨個下車,在望月佑子的引領下進屋。

  望月佑子說了句「稍等」,噠噠噠跑上樓去找拖鞋,把孤爪研磨和黑尾鐵朗留在玄關。

  玄關處還留著一雙男士拖鞋。

  孤爪研磨垂下眼睛,靜靜地盯著它。

  這個時候,望月佑子從樓上下來,把拖鞋遞過來。

  「只有一雙嗎?」孤爪研磨發出疑惑的聲音。

  明明他們有兩個人來著。

  肉眼可見地,她表情一僵,隨後磕磕絆絆說:「我記得玄關還有一雙,就只拿這個過來了……!」

  「……」孤爪研磨還想說什麼,就被望月佑子調轉個方向,直接推到沙發上坐好。

  「我去拿游戲和手柄!研磨你先開電視!」

  孤爪研磨盯著望月佑子匆匆跑上樓的背影,又將視線轉移,看向後面跟來,坐在身邊的黑尾。

  腳上直接穿著放在玄關上的那雙拖鞋。

  「怎麼了研磨?我臉上有什麼嗎?」黑尾笑得很純良。

  「……沒什麼。」掃視一圈屋內,孤爪研磨垂下眼睛,摁下電視機開關。

  電視屏幕亮起,白色熒光落進金色瞳孔,研磨拿起遙控器點開設置界面。

  很快,望月佑子抱著游戲卡帶和手柄下樓。

  《魔王城裡的勇者》是一款上限四人同時操作的互動游戲,在游戲世界觀裡,玩家需要扮演闖入魔王城的勇者小隊,一路偽裝潛伏,最終打敗Boss。

  望月佑子家裡有個古早的手柄,加上研磨游戲機拆下的手柄,正好夠三個人一起玩。

  把游戲卡帶插///入讀取器,游戲加載還要一段時間,趁著這個時間,望月佑子便轉身去廚房准備甜點。

  電視機屏幕最下方的小人在進度條上跑動,研磨覺得有些無聊,透過魚缸裡搖尾巴的金魚往廚房看。

  隔著玻璃和緩緩升上水面的氣泡,視覺世界開始扭曲,有著別樣的感覺。

  這個時候,望月佑子走動,馬尾晃了晃:「黑尾學長,能幫我拿水果刀過來嗎?」

  「好。」

  黑尾起身,徑直走向餐桌旁

  的櫃子,打開第三層的玻璃門,精准拿到水果刀,送了進去。

  隨後,他很自然地上手,幫忙切水果。

  這一切孤爪研磨都默默看在眼裡。

  突然,望月佑子打開冰箱,回頭問道:「研磨,你要喝牛奶還是喝可樂?」

  「要喝可樂。」

  黑尾插嘴:「不行!晚上喝冰的會胃疼,研磨你強制喝牛奶!」

  孤爪研磨:「……那小黑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問的時候就拒絕。」

  在廚房一頓忙活後,黑尾端著果盤出來,砰地把牛奶放在研磨面前,杯子裡的白色液體晃起微浪。

  眼睛直勾勾盯著電視屏幕,孤爪研磨捧著手柄,正在調試參數。

  黑尾對游戲參數一竅不通,看著他點來點去,喝了一口水。

  但下一秒,孤爪研磨冷不丁的一句話,讓他猛嗆一口水,開始劇烈咳嗽。

  金色豎瞳悄悄轉向黑尾的方位,研磨手中動作不停,假裝不經意地開口:

  「小黑,你好像很對這裡很熟悉啊。」


第76章

  面對幼馴染審視的目光,黑尾鐵朗故作鎮定地露出笑容:「你忘記啦?暑假我們可是都來這裡狂趕作業,當然會熟悉。」

  孤爪研磨側眸,毫不掩飾打量著他,像是確定了他的表情沒有什麼異常,又把頭扭回去。

  「原來如此。」他好像沒有再向下追問的意思,繼續摁動手柄調試參數,結束這個話題。

  黑尾鐵朗在心底松了口氣。

  很快,游戲加載完畢,電視機屏幕一暗,勇者們仰視著緩緩拔地而起的魔王城,單薄的背影顯得無比渺小。

  過場cg動畫播放結束,進入角色選擇界面。

  畢竟是備受期待的大游戲,《魔王城裡的勇者》自由度極高,設定新穎有趣,光是初始職介就有數十個。

  在場兩位對游戲知識的儲備量猶如木兔的數學成績,全權聽研磨指揮。

  孤爪研磨說:「為了速刷進度,陣容的話選擇魔法師、騎士和修女比較好。」

  光標移動,他選擇初始界面裡披著長鬥篷的金發魔法師,魔法師拿著比角色還高的金絲木魔杖,像是穿越時空從遠古而來的先賢。

  剩下兩個職介:黑發藍眼的冷面修女以及頂著一頭亂糟糟黑發的大劍騎士。

  某種意義上,角色形像也很契合剩下兩個人。

  不僅如此,近戰坦克、後方治療、遠程aoe全部兼顧,是無懈可擊的完美陣容!

  孤爪研磨不自禁露出志得意滿的微笑。

  限定卡帶,今天志在必得!

  這時,游戲手柄嗡嗡震動,屏幕彈出對話框。

  【系統提示:您的隊友「小黑」確認職介為修女。】

  孤爪研磨:「……?」

  黑尾鐵朗怪不好意思地摸著頭:「本來我准備選騎士的,但是這個修女立繪很戳我,想多看兩眼,沒想到反應過來就已經不小心點確認了。」

  「我絕對不是喜歡黑長直,才選這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他還特地補充一句。

  旁邊的望月佑子接話:「那我選騎士吧!雖然沒有玩過,但是我只要跑上去挨揍就好了吧!」

  「也可以這麼說吧……」孤爪研磨想糾正,但覺得解釋起來會更麻煩。

  沒關系,只要維持穩定的陣容,不管是誰選什麼角色,都能迅速推完進度。

  騰地一聲,屏幕上初始默認灰色小人周圍爆出一團煙霧,煙霧散去,小人憑空消失,喵了一聲。

  【系統提示:您的隊友「一堆亂碼」確認職介為走地貓。】

  孤爪研磨:「……?」

  只見兩位七頭身角色旁邊,一只暹羅貓圍著他們的腳邊跑來跑去。

  為什麼會變成一只貓啊!為什麼會有游戲職介裡有貓啊!騎士,騎士你在哪裡??!

  望月佑子悻悻撓撓臉:「我這個手柄好像不太靈敏,所以多點了兩下,就確認成這個了。」

  「沒關系,退出游戲重新選一遍吧。」孤爪研磨說,摁下重啟鍵。

  【系統提示:勇者大人,人生沒有回頭路,重啟游戲將不參與內測特殊活動。請問您還要重啟嗎?】

  孤爪研磨默默叉掉重啟選項。

  沒關系的……游戲職介不分高低貴賤,只要設計出來就有它存在的意義。只要根據角色重新制定打法,也能一轉劣勢!

  滴——!角色信息卡彈出來了。

  【職介:走地貓

  初始血量:10

  攻擊力:??

  防御力:??

  技能:打滾、撒嬌、咬人、其余???】

  孤爪研磨:「……?」

  什麼破游戲!!!

  對於剛才選錯職介很愧疚,望月佑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研磨,我們還打嗎……?」

  「……打。」孤爪研磨帶上痛苦面具。

  事已至此,已經無路可退,更何況通關就可以拿到永不通販的限量卡帶,只能把一切寄托於此!

  光標點下「確認開始「。

  屏幕中的畫面開始變化,兩個人一只貓走在漆黑的地下城中,在長著巨型犄角的魔族守衛凝視下走入漆黑的青銅門。

  制作精美的cg動畫播放完畢。

  【游戲旁白:你們現在正在魔王城的邊緣,請隱藏自己的身份,最終斬殺魔王吧!】

  兩人一貓站在魔王城門後,熙熙攘攘的人群從他們身邊走過。

  望月佑子圍著研磨轉圈圈:「研磨,我們現在要去干什麼?」

  資深游戲達人發出最高指示:「先去升級,解鎖隱藏技能。」

  按照官方的要求,需要推過25%的進度才能拿到限定卡帶,而這25%的關卡正好是斬殺魔王手下的四大親王之一。

  作為一個初級boss,游戲設定不會太難對付,只要解鎖隱藏技能,通過團隊配合,說不定能越級挑戰。

  想要解鎖隱藏技能,歸根結底離不開經驗提升,需要做一下官方任務升級。

  孤爪研磨點開系統任務欄。

  【成長任務1:打敗魔王(lv.999),經驗+999999】

  【成長任務2:打敗魔王他爸(lv.10000),經驗+99999】

  【成長任務3:打敗魔氏家族(lv.???),經驗+999999】

  【成長任務4:去德斯飯店和別人比賽打工,經驗+1000】

  什麼鬼任務!這樣只能選擇任務4了吧!但是為什麼勇者的成長任務是去飯店打工!?

  無奈之下,孤爪研磨只能接受任務4,跟著向導一路帶著一人一貓前往任務地點。

  行至半路,一道黑影閃身過來,在大街上擋住他們!

  【系統提示:「賭場商人」攔住了你們!怎麼辦,看樣子他不肯輕易離開!】

  賭場商人桀桀笑著,露出大金門牙:「抽獎只需要10金幣,就有機會獲得連魔王都能斬殺的屠龍寶刀!」

  望月佑子瞬間掏出10金幣:「那我要試試!」

  「不要管這個,這個雖然有機會獲得金光武器,但是概率不到萬分之一。」資深玩家一邊冷靜講述經驗,一邊伸手攔住,「這種多半抽出來都是交易市場賣都賣不出的廢品。」

  但是賭場商人比他反應更快,咻地一下抽走十枚金幣,直接開始抽獎。

  不過每個人初始有100金幣,失去10個金幣還尚能接受。

  剛這麼想著,突然手柄開始瘋狂震動,屏幕溢出一片耀眼的金光。

  【系統提示:您的隊友「一堆亂碼」抽中了傳說金光武器「屠殺魔王之刃」!】

  金光漸漸散去,巨型

  的屠龍寶刀已經被小小的走地貓扛在背上!

  孤爪研磨:「……」

  可惡的歐洲人。

  渾然不知的歐洲人發出疑惑的聲音:「研磨,這是什麼?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嗯,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可以試一下看看。」孤爪研磨說。

  對……這種新手村還沒出的獎池裡能有什麼好東西,就算出的是金光武器,估計也是游戲公司騙人氪金給的爛保底。

  望月佑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摁下「攻擊」鍵。

  只見小巧玲瓏的走地貓掏出比它大了數十倍的屠龍寶刀,向遠處天空輕飄飄一揮!

  轟地一聲!

  天空一聲巨響,蘑菇雲炸開,魔王城的一半瞬間被夷為平地。

  【系統提示:您的好友「一堆亂碼」打敗了魔王、魔王他爸、魔氏家族全員!經驗值+9999……9!】

  【系統提示:您的好友「一堆亂碼」獲得成就「斬殺魔王」已經成為魔王城之主!】

  孤爪研磨被刀氣吹出十米遠,頭頂緩緩升起一個問號。

  這就……把魔王殺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那25%進度已經推完了?

  點看進度界面,100%進度條已經點亮,但是25%的進度還是一片灰。

  殺了魔王不行,要殺了魔王親王才算成功……!

  這時,賭場商人湊了過來,開始惡魔低語:「這位魔法師,要花10金幣試試嗎?」

  看著在陽光下流轉著亮光的屠龍寶刀,孤爪研磨默默側過頭。

  然後,沉甸甸金幣落入賭場商人的掌心。

  他毅然決然說:「給我來十連。」

  賭場商人露出狡黠的笑容,把100枚金幣收入囊中,屏幕顯示開始抽獎,手柄嗡嗡震動!

  孤爪研磨瞪大眼睛。

  來了嗎!傳說級的武器!

  砰地一聲——!

  【系統提示:您抽中了沒人要的卷紙、沒人要的爛鐵、失業大叔看完的jump、無業游民喝了一半的隔夜草莓牛奶……】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獲得稱號「非洲之主」!】

  孤爪研磨:「……」

  什麼鬼!怎麼到他抽就是交易市場都賣不出去的破爛!

  不過也能理解……剛剛抽出一把傳說級武器,後續獎池很爛也很正常。

  但孤爪研磨不死心,似乎想證明什麼:「望月,你可以再來抽一下嗎?」

  「好。」望月佑子眨眨眼,不明白為什麼還要抽,但還是乖乖地把10金幣遞給賭場商人。

  滴——!

  【系統提示:您的好友「一堆亂碼」抽到了SSR級珍寶「魔龍之眼」!】

  孤爪研磨:「……」

  「再來!」

  【系統提示:您的好友「一堆亂碼」抽中了傳說級武器「魔比克斯之斧」!】

  【系統提示:您的好友……抽中了傳說級……!】

  望月佑子身上剩下的金幣,全部拿去抽獎,分別獲得了游戲裡的傳說級裝備。

  孤爪研磨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既然連抽九抽爆率達到100%,那他來抽一定也可以……!

  孤爪研磨痛定思痛:「小黑,把你的金幣全部給我!」

  黑尾鐵朗把全部身家交出來,孤爪研磨轉身就把這堆沉甸甸的金幣交給賭場商人。

  【系統提示:玩家您獲得了無業游民喝了一半的隔夜草莓牛奶X10!恭喜!】

  孤爪研磨在抓狂的邊緣。

  每一次,都是氪金保底出貨。每一次,上市新游戲都是手速搶不過,高價收黃牛。

  黑尾鐵朗看出幼馴染即將炸毛,趕緊出言安撫:「沒事的研磨,我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為了拿到限定卡帶嗎?既然隊伍裡有強力武器,我們不就能很快拿到了嗎?」

  「是啊!魔王都死了,魔王的親王很快也能解決!」望月佑子接話。

  「……」孤爪研磨情緒稍微平復一點,「說的也是。」

  剛才太本末倒置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進度25%處點亮。

  什麼游戲裡的金光武器,都沒現實中的限定卡帶重要!

  「那這位小哥,我們該怎麼找到魔王的親王呢?」黑尾鐵朗問。

  賭場商人桀桀笑出聲:「需要坐我們家的飛艇,100金幣一位。」

  已經把全部身家賭完的三個人:「……」

  賭場商人似乎看出他們的難處,說:「如果沒有錢的話,可以去前面的德斯飯店打工!」

  說到底,勇者還是要去飯店裡打工!!

  「好啦好啦,我們先去完成任務吧,其他的事情很快迎刃而解了。」黑尾把研磨調轉一個方向,推著他往前走。

  但這時,身後兀的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果然啊,這裡還有別的人。」

  兩人一貓皆是一驚,不可置信地向後望去。

  是啊,抽中傳說級武器的公告是全服通報!雖然這是先行版,但還是擁有5000名玩家!

  那麼這情況唯一的可能是……有人要來搶剛才抽出來的裝備了!

  剛才掀起的塵霧扭動,一記飛鏢飛出,叮地一聲,釘入腳邊的石塊,嗡嗡震動。

  一個高挑的人影緩緩走來,身上裝飾花裡胡哨,盡顯炫酷騷氣特質。

  【系統提示:玩家「宮城第一美少年」申請加入你們的隊友頻道】

  在場兩人一貓皺起眉,靜觀其變。

  因為不止他一個人過來了!

  在他後面,頂著「牛島」ID的重劍士和「AAA巧克力制作天師傅」的魔導師,一並從塵土裡緩緩走出。

  這兩人亦是用盯著一塊滋著熱油的肥肉的眼神看他們,神色晦暗不明。

  一場爭奪大戰即將開始——!


第77章

  三個人來勢洶洶,望月佑子跟著往後退,躲在研磨的袍子下面,爪子抬開一條小縫觀察周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還是她懂的。

  這幫人肯定是來搶他們剛才抽出來的裝備!

  只見走在最前面頂著「宮城第一美少年」ID的煉金術士,目光晦暗不明,又從袖中掏出一支飛鏢,直指黑尾的鼻尖。

  瞬間,氣氛劍拔弩張,衝突一觸即發!

  像是感知到危機,望月佑子游戲中的角色開始炸毛,研磨也握緊了手中的權杖。

  似乎對他們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宮城第一美少年只是輕笑一聲,然後開口:

  「為什麼不同意我的組隊請求?」

  研磨、望月:「……啊?」

  「宮城第一美少年」忽視一臉懵逼的一人一貓,含情脈脈地看著黑尾:「雖然我是突然出現的路人,但是我一點惡意都沒有哦。」

  那只掏出來的飛鏢,也只是繞著黑尾的鼻尖上,惡劣地在空氣中轉圈圈玩。

  黑尾往後退幾步:「……我覺得公屏聊就可以了。」

  「誒——」宮城第一美少年一臉委屈,「和女孩子聊天,肯定要悄悄的嘛∼」

  說著,他上前一步,滿眼笑意:「名字叫小黑嗎……?真是個神秘的名字,說起來,我現實裡的一個學妹也是和你一樣……」

  黑尾打斷他:「黑長直?」

  對方點頭。

  黑尾當著他的面點開信息欄,啪嘰一下,直接點了拒絕。

  宮城第一美少年:「誒誒誒?為什麼拒絕我的組隊請求!」

  黑尾齜牙,露出惡趣味的笑:「我拒同擔。」

  跟在後面一直沉默的牛島開口:「及川,你就應該放棄無謂的幻想,和我們組隊通關才是唯一的正確選擇。」

  「喂喂喂!誰想和你組隊了!不要跟在後面陰魂不散!」及川叉著腰,「去去去。」

  「我們也不是非要和你組隊,但是我們現在能找到組隊的人只有你。」

  「那也別……!」

  趴在袍子底下的望月佑子望著這兩個人一來一回的樣子,覺得有點熟悉。

  牛島、及川,這兩個熟悉的姓氏,很自然地想起之前的兩位故人。

  不過,她很快就打消了疑慮。

  日本那麼多人,重姓很常見。不可能偏偏那麼巧,

  恰好在游戲裡碰到熟人。

  研磨也盯著這兩個人一來一回吵架,腦子裡好像突然有什麼想法,招招手,示意他們兩個過來。

  「他們估計也是……但是現在……」

  「總而言之,先……再……」

  兩個人點點頭,表示對計劃了若指掌。

  牛島和及川兩個人的對話框已經占滿整個公屏,還有不斷增加的趨勢,黑尾清嗓咳嗽兩聲,打斷他們。

  「幾位組隊是為了做成長任務,通關進度25%的任務點吧?」

  「是又怎麼樣?」及川皺著眉看著他,一臉有何貴干的表情。

  「其實我覺得呢,相性不合沒必要組隊,對幾個人都是折磨。」黑尾循循善誘,這句話似乎說中及川心坎,難得地安靜下來。

  「所以呢……你們要不要去試試這個?」黑尾指向旁邊的賭場商人,「我們剛才可是抽中很多傳說級裝備,爆率很高,只要有一件,你們也可以不用去做成長任務了吧?」

  為了證實可信性,望月佑子從研磨的袍子底下鑽出來,小小的走地貓驕傲地揚起脖子,展示身上背著的金光裝備。

  「爆率真的那麼高?」及川狐疑地眯起眼睛。

  黑尾繼續忽悠:「是呢是呢,不信你翻公屏信息,全是她抽出來的。」

  兩個人配合天衣無縫,及川望著他們,懷疑的表情開始松動。

  「那……我試試。」他和牛島說了幾句話後,走上前。

  頓時,表面一臉純良的三個人在現實中露出陰險的笑容。

  抽吧抽吧!去當賭狗抽卡吧!然後等你們賭完金幣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去打Boss的飛艇上了。

  不好意思,今天能拿到限定卡帶的人只能是我們!

  「那我就把我全部身家拿出來吧∼」及川一臉信任,筆直走向賭場商人。

  然後——

  在路過他們三個點時候,抱起趴在地上的望月佑子拔腿就跑。

  及川徹點了狂奔,一瞬間就把剩下兩個人甩開老遠!

  他一邊跑還不忘笑眯眯地回頭做鬼臉,遠遠向著孤爪研磨和黑尾挑釁。

  這裡有現成的,還去當什麼賭狗!直接搶了完事!

  真是可笑,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們在這裡裝什麼白蓮花!

  他一邊跑,還一邊不忘摸貓頭:「哇∼好可愛的小貓咪,我聽見你想來及川先生家裡了∼放心吧,及川先生會對你一輩子好的∼」

  「望月,你快攻擊他,別被他帶走了!」在屏幕外的孤爪研磨焦頭爛額,瘋狂摁動手柄。

  「……我好像動不了。」望月佑子狂按S鍵,但是畫面中的小貓安安穩穩地縮在及川的懷裡,一動不動。

  甚至還很享受地向貓販子翻了個肚皮。

  「抱歉啊,忘記和你們說了,我的煉金術士解鎖了隱藏技能「馴獸師」。」

  似乎是察覺到他們驚愕的表情,及川故意壞心眼兒地在公屏解釋。

  「可惡!」孤爪研磨一個滑鏟,摁動遠程施法鍵,想要打斷及川的跑動。

  火光從權杖中傾瀉而出,漸漸凝聚成火球,衝著及川的背影筆直轟去!

  瞬間,濃煙滾滾,金紅色的小火星向著四處濺開!

  現實中,望月佑子騰地站起來:「研磨,你沒打到他!」

  她還被圈在懷裡,穩穩地被帶著向前跑。

  只見,屏幕中的白煙漸漸散去,牛島橫舉著巨劍,劍刃微微發紅,居然硬生生擋下研磨的全力一擊!

  巨劍士與魔導師緩步上前,擋住想要追上去的黑尾和研磨。

  AAA巧克力制作天師傅三百六十度旋轉權杖:「抱歉啊,那家伙說搶到和我們五五分成,只能算你們倒霉了。」

  「你就不怕他拿到拍屁股不認人?那個小白臉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還是和我們合作比較好吧?」黑尾見這兩個人不好纏,開始挑撥離間。

  「不怕,他不給我們就去他學校鬧。」天師傅完全不上當,開始發號施令,「若利,你用我教你的那個大招,徹底攔住他們倆。」

  旁邊的牛島心領神會,開始蓄力,即將釋放攻擊!

  「小黑,快躲開!我們倆被他打到就完了!」

  巨劍士的大招,釋放兩股恐怖的劍氣,會對攻擊範圍內的人物和建築造成傷害。

  以他們倆現在的等級,被打到就直接gameover了!

  研磨和黑尾迅速閃開,但腳下一片平靜,無事發生。

  只見那正在蓄力的大劍突然方向一轉,向著前面正在逃跑的及川,揮出兩道筆直的劍氣!

  【系統提示:煉金術士「宮城第一美少年」進入瀕死狀態】

  公屏瞬間開始鳥語花香,一片和諧良善之語。

  天師傅連連鞠躬賠禮道歉:「不好意思啊,這個游戲是我臨時抓他過來幫我通關的,他還不太會操作,海涵一下。」

  研磨沒心思聽他們內訌,大手一揮:「好機會,望月你快回來!」

  得到指令,被摔在地上的望月佑子試圖往前爬,但卻紋絲不動。

  【系統提示:走地貓「一堆亂碼」因為體能消耗,進入昏迷狀態。】

  望月佑子和及川一起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黑尾咬牙,操縱著角色向前跑去:「沒辦法了,我去搶過來!」

  但一道劍氣再次劃來,轟地擋住他的前進道路。

  「休想過去。」

  紅色披風在煙塵中颯颯作響,牛島將大劍插地,不讓他們過去。

  「……」黑尾開始恨自己怎麼選了個毫無攻擊力的修女。

  天師傅亦是拾起權杖,指尖點著杖尾,一副蠢蠢欲動的表情。

  一場2V2大戰蓄勢待發!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手中的手柄開始瘋狂震動,屏幕畫面顯示異常!

  【系統提示:魔王的親王得知魔王死訊,降臨魔王城!】

  25%進度點的Boss居然直接過來了!

  孤爪研磨和天師傅瞬間交換一個眼神,一改作戰方案。

  現在還活著的人只能一起合力打死boss了!

  四個人二話不說,開始配合走位,向boss釋放技能,一點點消耗血條。

  進入紅血狀態的boss,攻擊數值驟然上升,一個大招,把在場還能行動的人全部轟到瀕死狀態。

  孤爪研磨單手握著權杖,企圖以此支撐身體,但還是開始不可控地開始搖搖欲墜。

  好不容易走到最後一步……難道就這麼萬事休矣了嗎?!

  不!還沒有結束!

  在一地狼藉中,孤爪研磨剛才抽出的草莓牛奶散了一地。

  望月佑子操縱著進入虛弱狀態的走地貓,一點點移向掛著乳珠的吸管。

  雖然無比艱難,但她用盡全部力氣,吸了一口草莓牛奶。

  嘀——!

  【系統提示:您喝完了無業游民喝剩的隔夜草莓牛奶,糖分+100!】

  【系統提示:恭喜您恢復到健康狀態了!】

  萬眾矚目下,在boss掀起的狂風之中,一只小小走地貓緩緩爬起,向著遮天蔽日的怪物,揮出一劍!

  瞬間,怪物散成光點開始崩壞,「恭喜通關」的字幕在屏幕上跳來跳去。

  秒針快速地晃過一圈,刻度停在20:55!卡點完成任務!

  「我們成功了!」

  現實裡的三個人,不約而同甩開手柄,聚在一起互相擊掌。

  但這歡呼的氣氛很快就被澆滅。

  因為剛才太忘情,

  給孤爪研磨倒的牛奶不小心被打翻,他的運動服外套濕濕嗒嗒,幾滴牛奶沿著衣角滴在地板上。

  「……說到底,我們到底在燃什麼啊。」恢復理智的他開始默默吐槽。

  另外兩個人:「……」

  不知道,但是剛才就是感覺自己贏了全世界。

  ……

  最後,是望月佑子借了洗衣液和吹風機,緊急處理了研磨被牛奶打濕的外套。

  一切處理完畢,黑尾和研磨離開,一前一後走在前往打車點的路上。

  路邊路燈光線昏黃,飛蛾圍著燈光簌簌撲打翅膀,兩個人一路都陷入沉默。

  孤爪研磨很難得地,既沒有打游戲,也沒有說話,而是安安靜靜地跟在他的後面。

  「怎麼了研磨?拿到新游戲不開心嗎?」黑尾察覺到自己幼馴染的低氣壓,率先打破沉默。

  「嗯……剛拿到感覺挺開心的,但是後面有點不開心。」研磨在後面悶悶地說。

  黑尾一臉茫然:「後面發生什麼事了?我們一直不都是很正常嗎?」

  畢竟他全程也在,自覺沒有發生能讓研磨不開心的事情。

  但面對他的問題,研磨罕見地沉默半晌。

  「那個洗衣液……和小黑身上的味道一樣呢。」研磨冷不丁開口,「昨天小黑沒有回家,是呆在望月家裡了吧?」

  「……!」隱藏的心事被戳中,黑尾感覺耳朵燙起來,有點慌亂地轉過身,「這個我可以和你解釋原因1」

  但他在觸到幼馴染眼神的瞬間愣在原地。

  「小黑……好狡猾。」

  研磨站在路燈燈光圈外,一半的臉恰好陷入陰影中,卻很能清晰地看出金色眼睛中帶著的晦澀情緒。

  別人或許看不明白,但黑尾自己很清楚這個眼神什麼時候會出現。

  這個眼神,只在研磨在游戲裡被挑起勝負欲時,才會出現。

  不過之前只限於游戲而已。

  *

  游戲的後續。

  因為25%進度點的boss每個人都有傷害,所以系統判定在場所有人都完成進度,得到限定卡組一份。

  但是官方也規定,限定卡組只能使用最終斬殺boss的角色。

  於是在某天,三只花紋一摸一樣的走地貓在游戲裡相遇了……


第78章

  等送走研磨他們後,望月佑子才想起來被冷落一整天的手機。

  劃開手機屏幕,收件箱已經擠滿來自天南地北的郵件。

  其中,牛島若利發來的郵件安安靜靜躺在最下面。

  ——「恭喜你們進軍全國。」

  郵件最上面掛著發信時間,是剛比完比賽後的幾分鐘,對方應該是全程看的直播。

  不存在的小貓尾巴翹起來,她很開心地回復:「謝謝牛島學長,在宮城的預選賽也要加油哦。」

  隔了幾分鐘,對面回復一聲「謝謝」。

  之前在河堤的對話歷歷在目,望月佑子像只得意洋洋的小貓,追問道:「你覺得我們的隊伍怎麼樣?」

  「已經是一支被打磨到鋒利的隊伍。」牛島一如即往言簡意賅,「大家很期待能在全國大賽遇到你們。」

  「不過,如果遇到的話,我們絕對不會輸的。」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們也絕對不會輸的!」

  兩個人寒暄結束,望月佑子放下手機,去浴室裡衝了個澡。

  或許是戰勝強敵、或許是因為得到昔日前輩的認可,望月佑子撲在軟軟的大床上,摟著可愛的貓咪玩偶,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在獲得全國資格後,音駒的訓練一如既往進行。

  但在今天,他們得到一個意外的消息:

  井闥山邀請他們舉辦為期兩個月的合宿。

  望月佑子有一肚子疑問,旁邊的山本猛虎提前幫她問了出來:「邀請我們?那個井闥山不是只和他們的聯盟打比賽嗎?」

  「是的,本來也邀請了梟谷,但是梟谷因為這周末和別的縣的球隊有練習賽,所以會晚一周過來。」貓又教練雙手背在身後,用一如既往慢條斯理的語調回答。

  事實確實如此。

  作為穩占進軍全國名額的豪強井闥山,通常只和自己培養出來的聯盟成員或者外縣強隊合宿打比賽,並且還是被求著接受邀請的那一方。

  這麼屈尊降貴地來邀請音駒這個沒落多年的破落戶,估計還是頭一回,要是讓那些擠破腦袋想和井闥山約比賽的學校知道,很可能要被氣得吐血。

  研磨弱弱開口:「完全不想去……那邊幾個人看人的眼神陰森森的,嚇人。」

  什麼笑眯眯愛挑釁的藍綠毛、瞳仁黑漆漆只會陰暗凝視的大個子,一點都不想看到他們。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們好歹是常年進軍全國的隊伍,和他們打比賽總能學到一些東西的。」黑尾挺起胸膛,氣勢很足,「我們的目標,可是打進全國決賽!」

  *

  當周周末,車外噴著「音駒排球部」漆字的大巴駛入井闥山學院。

  井闥山學院坐落東京郊外,占地面積嚇人得大,學校設施也是豪華到令人嗔目結舌。

  福永冷不丁吐槽一句:「感覺他們的廁所比我們的教室還要豪華。」

  大家一路上發出沒見識的聲音,相比之下,望月佑子顯得淡定很多。

  畢竟之前在白鳥澤上過學,也算見過世面,現在出現什麼大場面她都可以坦然處之……

  然後在下車的時候,結結實實地被對面嚇了一跳。

  偌大的停車場裡,遠遠地就看到好幾個黃綠色隊服的人站成一排,估計是在等他們過來。

  見到他們下車,站在最前面的飯綱掌笑眯眯地向她揮手。

  望月佑子被這個豪華的迎賓陣容嚇一跳。

  全國前五的主攻手、全國第一自由人、JOC全國青少年奧林匹克杯二傳手、還有其他的正選都站在這裡等著。

  要知道,剛才在路上臨時遇到堵車,比預計到達的時間晚了二十分鐘,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等了多久。

  井闥山集體率先向貓又教練打了個招呼。

  回應完對方,貓又教練漫不經心地問道:「辛苦你們久等了,但我記得……之前合宿都是別人出來等你們的吧?」

  「遇到值得期待的隊伍,讓我們提前半天出來都是值得的。」飯綱掌恭恭敬敬地回答,「我覺得這也是體現井闥山誠意的最基本方式。」

  「哈……對我們是期待嗎?你們教練平時也是這麼說的?」貓又教練面不改色地往下套話。

  「是的,我們教練也是這個意思,教練他很期待現在已經打磨成利刃的音駒,」飯綱掌倏地向望月佑子看過來,「也很期待把音駒打磨到現狀的磨刀匠。」

  貓又教練點點頭。

  「剩下的細節後輩我就不多說了,我們教練還在等您來和他敘舊。我們來帶大家去體育館。」飯綱掌說完,又笑眯眯地向她眨眨眼。

  望月佑子對突如其來的視線相交有些茫然,下一秒,就被一群人簇擁在中間。

  官方的客套話說完,一群直立鼬一擁而上,周邊的光線瞬間暗了幾個度,被團團圍住。

  「我很期待接下來的合宿。」飯綱掌微微俯下身,眼睛微微彎出弧度。

  「飯綱你滾開,別把大臉一個勁往女孩子身上湊。」井闥山副攻手扒拉開飯綱掌,伸出手指指自己,「今天就多多關照啦,麻煩你幫我看看哪裡還可以繼續改進!」

  「什麼都應該讓隊長先來好不好?」飯綱掌踹開他,又湊上來,「剛才當這家伙在放屁,優先看我!」

  「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

  夾在兩個高出半頭的男高生中間,望月佑子很好脾氣地點點頭。

  「哇!你們好狡猾,不是說好到體育館再說嗎?」有人開始出聲抱怨。

  「懂不懂機會都是自己爭取來的啊,蠢貨!」

  其他人還想湊過來,但被後方過於強烈的視線給打斷了。

  一股怨氣從天靈蓋湧出,黑尾氣的直抽抽,嘴角瘋狂抽動:「你們知不知道現在的行為算誘拐?」

  「啊?什麼什麼?想要去洗手間右轉五分鐘就到哦。」假裝沒聽清黑尾說了什麼,飯綱掌把手掌放在耳朵邊。

  「我早就去過了!!快把我們家孩子還給我們。」

  「尿急啊,真拿你沒辦法,等你五分鐘,快去快回吧∼不要覺得添麻煩了,我很溫柔的∼」飯綱掌裝沒聽懂,很有好客之道地指了指遠處的豪華洗手間。

  「誰要去上廁所啊!」

  黑尾直接被氣笑,頂著雞冠頭叉著腰,雄糾糾氣昂昂准備撈出被團團圍住的望月佑子。

  飯綱掌自然不肯示弱,昂著頭對上黑尾的目光。

  合宿還沒開始,兩方隊長的氣氛就開始劍拔弩張。

  這時,井闥山掌管調節的神再次出手:「算了啦,飯綱學長,合宿時間還很長呢……」

  「古森,我曾經教你過什麼?」飯綱掌突然一下子有了成熟風範,「是不是和你說任何機會都要努力爭

  取?你是不是當時深以為然?」

  「是這樣沒錯啦,但是……」豆豆眉抽了一下,古森元也指尖滑向另一邊,「感覺小貓咪們的怨氣要快化成貓又了。」

  順著指尖的方向看過去,音駒一直沉默的其他人死死盯著他們,一臉已經磨好爪子准備衝上來撕人的表情。

  飯綱掌:「……」

  總而言之是不情不願地還回去了。

  賽前的小插曲結束,合宿順利開始進行。

  因為音駒一貫的球風,幾場比賽下來,一個下午過去,到了集體休息時間。

  面對一群詢問她休息時間打算干什麼的活潑男高,和後面怨氣衝天的眼神,望月佑子弱弱舉手:

  「那個……請問貴校附近的快遞存取點在哪裡?因為周末都要呆在這裡,就提前填了這邊的地址。」

  「那裡啊,說起來有點復雜,我正好有事出不去,」飯綱掌抬手點兵,點中離群索居的身影:「佐久早,你直接陪望月去一趟吧。」

  被點中的身影動了動,毫無波瀾的眼睛抬起,靜靜看著他們。

  「怎麼啦?不願意?」飯綱掌聳肩,「那不願意我請別人幫忙吧。」

  佐久早站起身,拍拍外套上不存在灰塵:「我沒說不願意。」

  「那就麻煩你了。」望月佑子向他微微躬身。

  有了佐久早的帶路,前往寄存點的路途很順利,但是——

  走到半路,望月佑子感覺頭頂一涼,抬眼望去,頭頂的陰雲透著白光,開始翻動,雲層中發出嗚嗚的聲響。

  她伸出手,想看看是不是錯覺。

  啪嗒,一滴雨滴落入望月佑子掌心。

  砸在地面的雨點越來越密,逐漸染濕水泥地面,望月佑子急得到處東張西望。

  環視四周,周邊街道空蕩蕩,沒有能避雨或者買傘的地方。

  現在回到學校裡還有一段距離,這個情況兩個人肯定要挨雨淋。

  突然空氣中響起一聲嘆息,佐久早開口:「離我近一點。」

  望月佑子還沒理解他話的意思,鬢邊的發絲被身側微風掀起。

  井闥山黃綠色的外套被脫了下來,一半搭在佐久早的頭上,一半直接蓋住她的肩膀。

  因為兩個人之間的身高差距,佐久早不得不像只蝦米微弓著脊背,不然望月佑子一點外套都蓋不到。

  「前面有個公園,應該可以避雨。」他言簡意賅地說,快步向前走去。

  望月佑子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到後面發現一直跟著對方步伐的自己逐漸慢下來,從小跑變成快走,最後變成正常速度的行走。

  但雨很快下大起來。

  透明的雨滴從路邊無盡夏的藍色花瓣滾落,花枝搖搖晃晃,少女的腳踩進水灘,雨滴濺上白皙纖細的腳踝。

  兩個人終於走到附近的公園,鑽進平時供居民休息的長廊裡避雨。

  摘下外套的時候,兩個人毫不意外地被淋成落湯雞。

  佐久早整個人渾身濕透,黑卷劉海全貼在眉下痣上,而望月佑子本人也好不到哪去,衣服濕噠噠地貼在皮膚上,一擰就可以擰出水來。

  目光短暫地落在她身上一刻,佐久早刻意地移開視線,把手裡外套直接蓋到她頭上:「你沒穿外套。」

  這個長廊是一半鏤空設計,只有很短一截封了頂,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斜衝進連廊,吹得人腳邊一涼。

  這樣下來,只有身後很短一小截的凳子沒有被雨淋到。

  兩個人無奈地擠在這唯一干燥的地方。

  雨滴啪嗒啪嗒還在不停往下掉,因為兩個人隔著一掌寬的距離,坐在邊上的望月佑子一半肩膀露在雨中。

  佐久早默默往裡面盡可能縮了縮,用眼神示意讓望月佑子坐進來。

  「我整個人都濕透了,就不湊那麼近了。」望月佑子知道佐久早不喜歡別人靠太近,擺擺手拒絕。

  細眉微微蹙起,佐久早直接反問:「你想要讓我的外套變得更濕嗎?」

  「……」本來還想說什麼的望月佑子,對上佐久早的死亡凝視,無奈地往裡面挪了挪。

  中間隔著一掌距離消失,濕噠噠的外套貼上佐久早裸露在外的皮膚,像是兩只毛絨絨的小動物,在大雨天一起縮在角落裡抱團取暖。

  雨似乎還沒有要停的意思,望月佑子低下頭,數褲腳滴了幾滴水滴打發時間。

  但是突然,她感覺貼在身側的手臂動了動,隨後發頂傳來冰涼的觸感,很快的一下,像是蜻蜓點水。

  好像是佐久早摸了一下她的頭。

  望月佑子有些疑惑地抬眼,對上對方沒有一絲高光的漆黑瞳孔:「怎麼了?」

  「你頭上有樹葉。」唇角微微動了動,佐久早一如既往言簡意賅,「剛才幫你拿掉了。」

  「謝謝你。」望月佑子不好意思地撓撓臉,繼續低下頭專心致志數褲腳滴的水滴。

  所以,她理所當然沒看到佐久早有些郁悶地別過頭,用眼神譴責自己不受控制的手的樣子。


第79章

  佐久早聖臣其實不太喜歡下雨。

  下雨的時候,路邊下水道會發出咕咚咕咚的怪聲,冒著綠氣的腥臭味會一並飄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車輪碾過的泥漿會濺到昨天好不容易刷得干干淨淨的白球鞋上。

  不過現在這個情況,能勉強讓他喜歡下雨一個小時。

  雖然有意識地在分散注意力,但還是會在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目光又落在旁邊的黑色發頂上。

  黑色的發絲黏在過於白皙的皮膚上,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垂下來,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佐久早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莫名想到小時候養在古森元也家裡的貓,覺得自己突然又回到小時候。

  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古森元也邀請他去自己家裡玩,當時古森家裡抱了只剛離開貓媽媽的小奶貓,見到他就立馬縮到沙發角落裡躲起來。

  說到愛干淨的人士,大眾們都有一種誤解,總覺得他們絕對不能容忍和別的動物待在一起。

  這點對大部分情況對佐久早適用,但他其實不怎麼討厭貓。

  貓很愛干淨,每天都會把自己收拾的干干淨淨,不會像狗一樣到處瘋玩亂跑,玩得髒兮兮回來毫無自覺地甩人一身泥點子。

  所以,那個時候佐久早在離小貓不遠的地方坐下了。

  或許是他散發著無害的氣息,小貓從抱枕裡探出頭,黑葡萄似的眼睛瞅著他,最後搖搖晃晃走到他的旁邊。

  處於貓科動物的禮儀,粉色的鼻翼翕動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後,輕輕蹭了蹭他的手,然後縮成毛茸茸的一小團,貼著他趴下。

  出於對同愛干淨生物的敬意,那只小貓又往他身邊挪了挪,帶著軟乎乎的暖意湊過來。

  所以,佐久早沒有抵擋住這過於可愛的誘惑,抬手摸了摸小貓頭。

  耳朵是小小軟軟的三角形,摸上去冰冰涼涼,還會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思緒驟然回到現實。

  「佐久早?」

  望月佑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抬起眼,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嗯?」

  抬手拍拍胸口,望月佑子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佐久早不想搭理我了。」

  「我剛才在發呆。」佐久早解釋,睫毛低垂,對上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像大海一樣深邃,比荒原上唯一驕傲迎風吹拂的矢車菊還要藍。

  聽到他的回答,那雙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只要不是討厭我就好。」

  然後,她

  又問:「佐久早同學初中的時候,是不是拿到過冠軍?」

  佐久早點點頭。

  「那既然拿到過冠軍,對於佐久早同學來說,你覺得你自己站到頂點了嗎?」

  這個問題確實把他問到了。

  和家裡走城市精英路線的哥哥姐姐們不太一樣,走排球特招這條路的佐久早顯得過於樸素。

  作為家中的次子,可以隨意選擇自己的喜好,沒有太多功利的現實情況,一直打排球也是因為喜歡。

  「……應該是沒有,比賽的時候並不是靠我一個人,而且初中時期的聯賽並不能說明什麼,就算隊伍比賽贏了,我在賽場上有失誤的話,我也會覺得是自己輸了。」

  「頂點」這個概念過於抽像,佐久早思索了很久,只能給出一個模凌兩可的回答。

  的確,初中時期的聯賽根本算不了什麼,就算拿到冠軍,上面還有高中聯賽、大學聯賽、職業聯賽、國際賽事……

  所謂的頂點,就好像是登山者好不容易登上山頂,結果發現山頂還有從天上降落的台階,怎麼也望不到它的盡頭。

  「原來如此,」望月佑子釋然地伸了個懶腰,「不過不得感嘆,佐久早同學真的很強大呢。」

  「……」佐久早不太明白她突然的感嘆,剛想要開口問下去,兩個人之間突然被一個冰冷的硬物隔開。

  一把傘強硬地塞到他們的中間,「躲雨時的閑聊現在結束了。」

  循著那道聲音看過去,黑尾鐵朗撐著傘站在他們的後面,臉色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不遠處,飯綱掌正笑眯眯地向他招招手:「小可憐落湯雞們的救世主來了喲。」

  黑尾鐵朗沒有理會飯綱掌的火上澆油,一臉看「偷腥黃鼠狼」的戒備表情,趕緊把望月佑子撈回自己的傘下。

  皮膚上還殘存著剛才的溫度,卻只有一把孤零零的傘躺在旁邊。

  周邊水灘蕩起漣漪,佐久早站起身打開傘,隔著雨幕向遠去的背影輕聲說了句:

  「謝謝學長的傘。」

  集訓的第二天,因為前一天缺席的梟谷火急火燎殺了過來,學校內充滿大貓頭鷹過於活潑的聲音。

  「我們來啦——!」

  在梟谷眾人三分嫌棄五分無奈一分丟人的餅圖情緒中,木兔雙臂推開體育館的大門,用自以為最帥氣的姿勢閃亮登場。

  嗯嗯,之前這個井闥山又傲氣又看不起人,從來不和他們打練習賽,現在突然回心轉意,肯定是因為預選賽!

  畢竟他們梟谷打贏了音駒,音駒又打贏了他們,四舍五入,梟谷在這裡面最厲害!所以井闥山請他們過來肯定是看上梟谷的實力了!

  然而,他的面前一片空蕩蕩,預想中大家滿眼崇拜的圍上來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體育館內,一堆黃綠色隊服和紅色隊服湊到一起,兩方似乎在發生什麼爭執,沒有一個人往他這邊看。

  只有躲在角落裡偷懶的三花貓被驚得炸毛,手裡的手機差點飛出去。

  木兔:「……」

  「好尷尬啊,木兔學長。」赤葦在後面吐槽他。

  在爭執過程中,黑尾似乎是心有靈犀抽空回頭,一臉意外:「木兔你來了啊?」

  剛才被忽視的委屈感被撫平了一些,木兔的金色瞳孔頓時感動得變成蛋花眼。

  黑尾,不愧是好兄弟啊!

  然而,黑尾並沒有來一個「好兄弟的擁抱」,而是表情凶狠地抬下巴指了指旁邊黃綠色隊服,「木兔上!快來咬死他們!」

  「木兔學長被當成獵犬了呢。」赤葦再一次無情吐槽,被那邊的情況勾起一絲好奇,「不過,那邊在干什麼?」

  看起來不像在打架的樣子,但是卻又有劍拔弩張的氣氛。

  「井闥山的人好像都很喜歡望月……休息的時候都會圍上來。」剛才被咋咋唬唬聲響嚇一跳的研磨出聲,「所以……大家就有點不爽。」

  「不過我覺得都是在打鬧吧?大家都沒有惡意的。」他又默默補充一句。

  「原來如此。」赤葦點點頭,目光落在有要變成布丁頭傾向的發頂上,「那你呢?不一起去捍衛你們的經理嗎?」

  聞言,孤爪研磨低下頭,盯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沉默不語。

  這個反應在赤葦的意料之中,內心小小的競爭感得到滿足。

  在春高預選賽的時候,雖然梟谷打贏音駒,但是贏下來並不舒服,甚至可以說是滿肚子氣。

  原因很顯然,就是眼前這個音駒看起來不起眼的操刀手。

  雖然在前輩們面前是溫良的後輩,但是他和孤爪研磨畢竟是同位置,二傳手之間總會有著微妙的競爭感。

  但下一秒,赤葦的視線驟然對上金色的豎瞳。

  修長的食指抬起,孤爪研磨微微彎彎唇角,金色瞳孔中透出戲謔的光:「我覺得我不用去了,畢竟人手已經夠了嘛。」

  循著他指尖的方向,黃綠色隊服和紅色隊服之間,突兀地混進一個黑白金隊服,叉著腰站在黑色雞冠頭旁邊,正衝著對面齜牙哈氣。

  木兔學長!!!才剛來這裡你在干什麼啊?!!


第80章

  赤葦京治火急火燎地衝上去,企圖結束這場混戰。

  但很顯然,他的加入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反而讓局勢更加混亂。

  孤爪研磨把目光收回,手機屏幕折射熒光再次映入瞳孔,一邊問:「你們不去幫忙嗎?」

  「有赤葦在,我們就不用了吧……」梟谷眾人擺擺手,都不想參與進麻煩事裡。

  聞言,金發少年狀似不經意反問,聲色平淡:「不怕木兔學長剛來心態就出問題嗎?」

  「這……也確實!」梟谷眾人被點醒,「光覺得那家伙只會因為賽場犯病了!」

  梟谷大部隊立馬緊隨赤葦的腳步。

  望著聚集在一起的眾人,孤爪研磨微不可查地彎彎唇角,繼續低下頭,劃動手機。

  ……

  此時,戰場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

  「因為染了個藍綠毛,所以這麼迫不及待地來我們這邊招蜂引蝶?真是handsomeboy啊∼」

  黑尾鐵朗皮笑肉不笑地,山本和木兔作為左右護法,在後面「就是、就是」應和著。

  嘴角勾起很欠揍的弧度,飯綱掌也毫不客氣地反擊:「多謝誇獎。不過黑尾君為什麼不也當coolboy呢?是不想嗎?」

  說著,飯綱故意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的雞冠頭,頻頻露出微妙的眼神。

  「臭小子有意見就直說啊!一直看我睡出來的純天然發型干什麼?!」黑尾怒道。

  雙手捂住肚子,飯綱掌彎下腰:「當然沒有意見啦,就是,噗……!」

  黑尾:「……:)」

  向來只會挑釁別人的大黑貓,第一次遇到實力相當的對手。

  並成功地被激怒了。

  夜久終於看不下去,把他往後推了推:「人家的一年級都看著呢,黑尾你給我穩重一點!」

  「飯綱學長,合宿時間還很長,想找望月的話,以後也有很多機會的。」古森元也也趁機拉開自家主將。

  自家學弟都拉著面子出來說話,飯綱掌聳聳肩,准備班師回朝。

  然後他光速俯下身,眼睛彎出狡黠的弧度:「望月,提醒你一句,這種每天頂著』不小心睡出來的發型『的男人……」

  「絕對沒有180。」

  聲音不大不小,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聽到。

  「哈?!哈?!」黑尾狠狠瞪回去,「還沒我高說什麼的小男生在說什麼呢?午休有好好喝學校發的免費牛奶嗎  ?別讓媽媽擔心長不高哦。」

  說完,他趕緊低下頭,湊到望月的耳邊解釋:「別聽他胡說,測身高的時候你也看到的,頭發壓得很死,我絕對有180。」

  望月佑子:「……」

  不得不說,男生真的很在意180這個數字。

  「是啊是啊,黑尾肯定有180了!你看我和黑尾差不多高吧?哼,我身高可是有185.3呢!」木兔幫好兄弟撐腰,順便超經意顯露出自己身高數字。

  飯綱掌又俯下身,補了一句:「這種故意留朝天頭的男生,身高估計也沒有180哦。」

  「喂!我聽得見!」木兔很不滿,目光放在望月身上,「望月,你知道的吧!我身高可是有185.3!」

  「哇啊……好可悲,報身高還要精確到小數點後。」飯綱掌捂嘴偷笑,不忘用目光指指點點。

  「你你你……!」

  「算了木兔!別中黃鼠狼的計了,」黑尾拉住木兔,「望月知道我們180就夠了,是吧,望月?」

  「這……」三方目光同時落在望月佑子身上,無論怎麼回答,都會拂了一方面子。

  她夾在中間很為難,突然,後背被人蜻蜓點水般戳了戳。

  轉過頭去,孤爪研磨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的身後。

  少年神色淡淡,一如即往地置身事外,平聲開口:「望月,教練在外面喊你出去一趟。」

  瞬間,望月佑子松了一口氣:「那幾位學長,等訓練開始的時候再見吧。」

  說完,趕緊跟著研磨往外跑。

  走出體育館是一條蜿蜒的小石子路,直通種滿鮮花植物的小花園,孤爪研磨領著她往前走,旺盛的草木不受規矩長出邊界,輕輕掃過腳踝。

  望月佑子有點疑惑:「教練……在這裡面嗎?」

  「教練們應該還在商量晚上去哪喝酒吧。」孤爪研磨走在前面,語氣依舊平淡。

  「那研磨剛才說……」

  「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有點為難……所以就撒了謊。」孤爪研磨停下腳步,緩緩轉身。

  剛才眼中的銳利,在看向她時,換上人畜無害、令人心髒變得柔軟的神情:「會怪我騙了你嗎?」

  「怎麼會?!」望月佑子搖頭像撥浪鼓,又重重點頭,「感謝研磨救了我!」

  「那就好。」少年往日平淡的聲音似乎有了點笑意,「太早回去會被發現的,我們先在外面待一會兒吧。」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他們兩個人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

  距離休息時間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單純的等待也很無聊,研磨掏出隨身攜帶的游戲機。

  望月佑子坐在旁邊,靜靜看他打游戲。

  滴滴滴,游戲機發出古早Rpg游戲音樂,屏幕裡的像素小人蹦蹦跳跳,努力躲避致命的陷阱。

  在研磨的操作下,像素小人避開地上的尖刺,咕嚕氣泡的岩漿,卻在極不小心地撞上天花板上的倒刺。

  像素小人眼睛變成兩個叉,吐著舌頭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整個屏幕染上宣告失敗的黑白色。

  孤爪研磨直嘆氣,望月佑子也為差點過關感到惋惜。

  但很快,手背傳來冰涼的觸感,游戲機遞了過來,他問:「要玩嗎?」

  「我就算了吧……」望月佑子擺擺手,「我不會玩這個,研磨看我一直輸會挺無趣的。」

  孤爪研磨搖搖頭:「望月上次打游戲挺厲害,稍微學一下應該就會了。」

  「而且我可以教你。」

  對方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拒絕就是無理,望月佑子接過游戲機,重新開了一把。

  像素小人在她的操控下,笨拙地跳來跳去,雖然有在努力避開障礙物,血量還是在一路往下掉。

  還在關卡的中間,就被來回搖擺的錘子撞上,啪地一聲,像素小人被撞飛出去,緩緩飄出眼睛是叉號的小鬼魂。

  「我還是別打了吧……」一路精准接下各種陷阱,望月佑子有點氣餒。

  但是,孤爪研磨搖搖頭,幫忙摁下按鍵,使用復活道具。

  重回死亡進度前,像素小人站在安全的地方,待機動作蹦蹦跳跳,蓄勢待發。

  前面是剛才一擊就「gameover」,頗有難度的陷阱。

  望月佑子說:「就算用復活道具我也過不去啦……」

  孤爪研磨置若罔聞,用最精簡的語言講解:「剛才那裡可以連跳三下後下墜躲開。」

  說完,少年冰涼的指節貼上來,輕輕摁在透著健康粉色的指甲上,間接摁到下面的按鍵。

  游戲機裡的小人蹦起來,連跳三下,然後很快下墜,巧妙地躲開來回搖擺的錘子。

  行雲流水的操作結束,貼上來的指尖離開,女孩子素白的皮膚上還殘留著剛才帶來的冷意。

  望月佑子感嘆:「研磨好厲害啊。」

  「很簡單的,望月看過了一定也會的。」孤爪研磨很謙虛地擺擺手,讓她繼續往下試試看。

  有了剛才的絲滑小連招,後面好幾個有難度的陷阱被成功避開,望月佑子心中小小的成就感得到最大程度滿足。

  她越戰越勇,信心滿滿。

  然後,畫面驟然一轉,「nextlevel」在屏幕上跳動,周邊景色都比剛才看起來陰森很多。

  望月佑子繼續操縱著小人往前走。

  但這次的難度驟然上升,剛才的小招數並不完全適用,像素小人很快又露出死相。

  「……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游戲主角。」看著因為千奇百怪的操作失誤死掉的小人,望月佑子開始默哀。

  「這幾個關卡這麼打比較好。」孤爪研磨也很嚴肅地盯著游戲機屏幕,像是在思考,很快又給出答案。

  腳邊的無名小花搖了搖,孤爪研磨抬起手臂,攬過少女的肩膀,把手貼上她的另外一只手。

  「這個需要左右手打配合,先摁這個鍵,再摁這裡。」

  男孩子的鼻尖似乎在她的耳側,濕漉漉的暖意恰好撲在耳後的脖頸之間,帶來酥酥麻麻的感覺。

  感受到自己的領地被侵略,望月佑子下意識地想拉開距離。

  但是余光看到,旁邊的男孩子眼神直勾勾盯著游戲機屏幕,神色認真地在和她講解通關操作,她心中的疑惑被輕輕打散。

  對方只是在很認真地教她打游戲,應該沒有別的意思,純屬是她想的太多。

  這麼想著,望月佑子垂下眼睛聽研磨說話,看他是怎麼來回接替按按鈕。

  講解完畢,研磨立馬收回自己的手臂,並很有分寸地拉開一定的距離。

  「你來試試。」他說。

  望月佑子點點頭,摁下對應旋轉箭頭的重開鍵。

  像素小人蹦蹦跳跳,按照研磨的方法,一個一個陷阱都被無傷通過。

  不斷通關成功的喜悅感帶來正反饋,望月佑子操作越來越順利,看著小人通關時蹦高撒花的樣子,眼睛也會忍不住彎起來。

  所以……剛才有一瞬間感覺到被侵略,應該是錯覺。

  研磨應該只是單純的想教她怎麼通關。

  畢竟,作為一個精英玩家,肯定看不下去菜雞到處啄來啄去嘛。

  「很厲害。」少年看到她又通一關,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笑意,讓她再繼續往下開一關。

  所以,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游戲機屏幕上的望月佑子,理所當然地沒有看到身側人的眼神。

  剛才人畜無害的金色瞳孔驟然變成豎瞳,一掃之前漫不經心的神情,眼中的情緒晦澀。

  狀似也在看游戲機屏幕,實際上眼神已經悄悄掃向少女將鬢發別在耳後,而露出的細膩頸間。

  然後裝作一切如常,用著平常的語氣說:「望月做的很棒呢。」


第81章

  「還請大家多多指教!」少年們整齊的喊聲透穿體育館,膠鞋摩擦蠟面地板聲響起。

  少年們在球網兩邊來回跑動,望月佑子坐在候場區的板凳上,摁下圓珠筆筆頭。

  因為有梟谷的加入,井闥山將替補的二隊直接拉了上來,開始循環車輪賽。

  雖然說是二隊,但是各個球員不管是單項能力、還是綜合能

  力,都遠超越同齡人,換在其他學校絕對是穩坐首發。

  不僅是二隊,還有翹首以盼希望能拿到隊服的社員們,湊在一起能站滿一個教室。

  這麼一對比,音駒在春高預選賽初差點拉不齊人、險些讓自由人上去打副攻,實在慘烈。

  望月佑子盯著音駒場上的情況,卻也不滿足地,時不時看向另外一場。

  特殊的快攻配合、隊伍的陣型、應對不同情況的戰術,都一一映在湛藍色瞳孔中。

  像是一支沉眠許久的花突然被喚醒,不斷汲取水分和營養,貪婪地想讓根枝更加強壯。

  現在還不夠,還需要更多、更多。

  只是在這個體育館裡,就擠滿令人移不開眼的天才,一想到未來還要碰到數不清的怪物們,心髒就開始砰砰狂跳。

  人影來往跑動,她握緊手中的筆,指骨發白。

  需要通過這一次集訓,找到能夠加強音駒的體系,真正磨礪出一把能登上頂點的利刃。

  尖促的哨聲穿透耳膜,思緒驟然被拽回現實。

  「佐久早!!你給我記著!!!」電子計分牌數字清零,救球失敗的大貓頭鷹撲倒地上,破防大喊。

  剛才的比賽裡,因為那不知會轉向何方的手腕,讓梟谷狠狠吃癟。

  「……嗯。」被喊到的黑卷發少年肩膀上搭著白毛巾,邁出腳步,想要離這個麻煩人物遠一點。

  走出好幾步,不甘心的嗷嗷聲還沒停止。

  佐久早趕緊加快腳步,跨越整個球場,走到音駒候場區,靠在望月佑子身後的牆上。

  剛好輪換下來的黑尾面露警惕:「小黃鼠狼剛下場不和前輩們聯絡感情,來我們這裡干什麼?」

  「……來避難。」佐久早目移,拉上口罩。

  在他們的對面,木兔雙手抱膝坐在地面上,面色已經褪成格格不入黑白畫風,對周圍隊友聲援按下靜音鍵。

  「……懂你。」之前見到井闥山就呲牙警告的黑貓露出同情的神色。

  面前又一球飛入自家的場地,望月佑子回頭,皮笑肉不笑地:「黑尾學長,我記得我們的比賽還沒打完吧?」

  假裝和自己無關,佐久早默默偏過頭去,留黑尾一個人接受眼神拷打。

  「……是!望月長官!」明明是前輩,黑尾莫名其妙對望月佑子的命令條件反射地服從。

  見到黑尾收起心思,望月佑子轉過頭去,把注意力又放在球場上。

  現在到了局末拉扯,每一球都至關重要,更需要把注意力全部集中。

  在等待發球的時候,余光不經意瞥到對面球場的情況。

  木兔還坐在地上,赤葦半蹲在他身側,似乎對他說了什麼,又抬手指向這邊。

  聽完赤葦的話的木兔,突然恢復神志,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剛才軟塌塌的衝天發也奇跡般立起來。

  心頭洋溢起奇怪的感覺,總覺得赤葦在指著自己說了什麼,不過應該錯覺吧……

  哨聲響起,開始發球。

  把剛才短暫的小插曲拋之腦後,望月佑子目光重新拉回,專注地盯著兩方選手的狀態。

  時間過得很快,這一場訓練賽結束。

  「我們走!」

  訓練賽輸的隊伍需要全隊魚躍一圈,黑尾帶頭受罰,井闥山趁著空隙圍了上來。

  「麻煩了,上一局我有什麼需要改進的?」飯綱掌首當其衝發問。

  為了公平性,井闥山是用正選各拆一半搭配二隊組成的隊伍和他們打比賽,而飯綱掌這局正好在對面。

  「你們教練曠工的工資記得給我們的磨刀匠。」貓又教練懶洋洋調侃,很早就已經默許他們的行為。

  「教練要盯另外一邊,他說這邊有望月,相信她絕對不會出錯。」飯綱掌笑著解釋。

  貓又教練這才發出滿意的哼聲,示意他們繼續。

  得到准許,趁著其他貓還在受罰,直立鼬們一擁而上,把望月佑子團團圍住。

  一個一個問題拋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希望能最先被翻牌子。

  在不耽誤本隊的前提,望月佑子覺得這樣也很好,很樂意和他們說一些自己看到細節。

  畢竟在注意到他們細節的時候,也為自己提供了參數優良的數據庫,兩方共贏都不虧。

  耳邊傳來不屬於這裡的聲音,望月佑子抬頭,好像聽到木兔在喊她。

  但是,井闥山身高將盡兩米的攔網手突然直起腰,恰好擋住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什麼都沒看到。

  「你們有聽到有人喊我嗎?」望月佑子發出疑惑的聲音。

  井闥山集體搖搖頭:「完全沒聽到啊,一點聲音都沒有啊。」

  「但是我……」

  井闥山另外一位一米九身高的副攻突然踮起腳:「可能是聽錯了?我們人多話雜,聽錯也很正常的。」

  望月佑子有些疑惑地轉轉頭,發現視角裡全是遮天蔽日的鐵壁,根本沒有看到木兔的身影。

  似乎是錯覺,她感覺井闥山的人把她圍得更緊了,一點外面的空隙都看不到。

  估計是……錯覺吧?

  為了確保黑尾他們回來不被晾在一邊,望月佑子再一次忽視這個小插曲,加快速度說了下去。

  把他們的問題說完,音駒正好魚躍三圈回來,兩方進行輪換。

  這時,熟悉的聲音傳來,隔著人群空隙,看到跑向一臉無奈梟谷成員的木兔:「赤葦,根本就擠不進去嘛!裡面在說什麼都聽不清!」

  望月佑子:「啊……?」

  所以木兔學長他剛才到底在不在這裡……?

  黑尾直接伸出手,強行把她的臉掰正,「沒事不用管,知道他還活蹦亂跳就行了。」

  「啊……嗯。」望月佑子愣愣點頭,隱約看到赤葦在給木兔順毛。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又赤葦在,應該沒什麼事吧……

  很快,下一場繼續開打,來回車輪戰開始。

  一個下午的時間過去,白天集訓正式結束,晚飯結束後進入自由訓練時間。

  三個教練扯著領隊,勾肩搭背討論附近哪家居酒屋啤酒好喝,順帶留給還未成年的小毛孩們一個瀟灑的背影。

  站在體育館門邊,望月佑子等著白福雪繪她們一起去食堂。

  平時干飯最積極的白福雪繪,這次卻慢吞吞地走過來。

  「那個佑子……能稍微等一下再去食堂嗎?」白福雪繪望著還沒走遠的黑尾和飯綱,開始斟酌語氣。

  「為什麼?雪繪不是很早就開始期待井闥山的食堂嗎?」望月佑子一臉疑惑,但白福一臉誓死不說的表情,只好把視線移到一起過來的雀田薰身上。

  雀田薰趕緊心虛抬頭望天哼歌三連。

  「先進來再說吧。」白福雪繪心一橫,拉著她的手腕,帶她往體育館裡走。

  球場散落排球,望月佑子不小心一腳踢開,黃綠色排球慢悠悠地滾向角落。

  角落裡,梟谷的幾個人都沒走,圍成一個圈,一臉無奈地看著圈裡。

  木兔光太郎蹲在圈內,臉埋在膝蓋上,平時很有朝氣的衝天發軟軟耷拉下來。

  望月佑子向他們投去詢問的眼神。

  「嗯……就是……今天訓練賽全輸給井闥山了……」白福雪繪眼神開始飄忽,一點點斟酌著語言,「就是,他們的攔網都有點……難纏。」

  「是需要幫忙哄木兔學長嗎?」說了前因,望月佑子秒懂,湊到她耳邊小聲問。

  「算、算是吧……?」白福雪繪嘴角抽動。

  木兔耳朵很靈:「我才不需要哄!」

  這話一出,圍住木兔的梟谷成員集體扶額,發出幽怨的嘆息聲。

  木葉抬手戳了戳木兔的背,但他固執地蹲在地上,不為所動。

  赤葦很無奈地嘆口氣:「那木兔學長先在這裡冷靜一下,晚飯後我們再來找你。」

  說完,赤葦無視木兔的震驚一顫,帶著木葉他們就直接往外走。

  瞬間,剛才還擠滿梟谷成員的體育館內,只剩下三個女孩子和陷入消極模式的大貓頭鷹。

  梟谷的兩位經理雖然沒走,臉上也長滿黑線,一臉無語凝噎。

  望月佑子察覺到氣氛有一絲微妙,「那我也先去外面等雪繪你們。」

  平時這個情況直接上手哄一哄,木兔學長就會瞬間滿電,但今天的情況似乎不太一樣。

  看著白福她們支支吾吾的樣子,估計有什麼難言之隱,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拉自己過來,但還是不要參與,讓他們內部自行解決比較好。

  白福雪繪露出「這家伙沒救了

  「的表情,點頭答應她的提議。

  望月佑子轉身離開,聽到身後的白福雪繪和雀田薰猛地咳嗽兩聲。

  突然,自己的手腕突然被後方的強力拽住。

  「木兔學長……?」望月佑子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環住自己手腕的大手。

  手心粗糙熾熱,莫名讓她的心髒也被燙了一下。

  寬厚結實的背肌微微撐寬球服後的數字,木兔往前動了動。

  「就是……休息時間我想來找你,但是擠不過井闥山的人,」木兔拽著她的手腕,聲音委屈開始告狀,「感覺他們好像是故意的。」

  下一秒,木兔抬起頭,讓她落入獨屬猛禽的瞳孔裡。

  他的聲音帶上有些委屈的氣聲:「我也知道你要和他們說話,但是你能不能也偶爾來看看我?」

  *

  木葉跟著赤葦他們趴在門外的死角,透著小小的門縫,努力地看著裡面的情況。

  看到木兔自己開始動起來,木葉對赤葦的背影肅然起敬。

  ……真是辛苦了。


第82章

  望月佑子用詢問的眼神望向白福雪繪她們。

  就為了這個事?

  兩個人一臉尷尬地連連點頭,感覺很丟臉。

  望月佑子往下看去。

  手腕還被緊緊捏住,皮膚不斷感受著對方熾熱的體溫,猶如一只大型猛禽站在腳邊,正可憐兮兮地抬頭看人。

  沒有掙脫對方的手,望月佑子蹲下來,與他四目相對。

  「木兔學長,沒必要非在這個時候來找我呀。」

  「可是別的時候看不到你。」

  木兔聲音還是有點委屈。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負,曾經打理光滑油亮的漂亮翎毛被弄得亂糟糟,一蹦一跳過來求安慰的貓頭鷹。

  望月佑子眼睛彎了彎:「晚上自由訓練的時候我也在的,木兔學長有時間的話,我可以過來找你。」

  「那今晚請來看我練習!」木兔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好啊,我很期待木兔學長的扣球。」

  得到這句話,木兔「heyheyhey」三聲,剛才軟塌塌的朝天發又立了起來,咻地一下跳起來。

  他雙手朝天握拳:「肚子好餓啊!我們快去吃飯吧!」

  在木兔身後,兩位梟谷經理雙手合十,瘋狂對著望月佑子道謝。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擺擺手,讓她們不要太在意。

  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完畢,來到白福雪繪最期待的干飯時間。

  作為豪門學校,井闥山各項基礎設施配套齊全,食堂設施和餐品也是應有盡有的豪華。

  白福雪繪對此打出滿分。

  她像是闖進糧倉的小倉鼠,每個窗口都要去覓食,端著小山般的餐盤,向早已落座的望月佑子走來。

  瞬間,小小的議論聲四起,目光悄悄集中在她們身上。

  「你們看那邊……有沒有感覺很賞心悅目?」

  「是……今天被教練壓迫出來的屍斑稍微淡了一點。」

  現在是周末,學生們全都放假,留校的通常是需要集訓的運動社團,零星摻雜著幾個忙競賽的文化生。

  得意的哼聲響起。

  三個學校的人拼成一長桌,聚在一起用餐。黑尾坐在最中間,一臉驕傲:「那是我們排球部的經理。」

  旁邊的梟谷成員得意洋洋地點頭附和。

  「那個人也是你們排球部的經理?」他們悄悄指向那邊。

  指尖所指之處,黑白朝天發的大貓頭鷹端著像山一樣的餐盤,咻地一下,很自然地坐在望月佑子身邊。

  因為動作太匆忙,餐盤裡湯汁撒出來,濺到他自己的手上。

  望月佑子趕緊掏出手帕遞給他,得到手帕的貓頭鷹立馬開啟陽光普照模式,周邊飄著會旋轉的小花。

  瞬間民怨四起。

  厚臉皮真好啊……可以坐到三個美少女JK身邊。

  還能拿到JK貼身攜帶的手帕!

  「……是錯覺嗎?」望月佑子渾身一顫,感覺如芒在背,「怎麼感覺有人在往我們這邊看。」

  沉迷干飯的白福雪繪沒有回她。

  「木兔你干嘛!你快去找赤葦他們!」雀田薰也察覺到周圍莫名帶著怨氣的視線,壓低聲音趕人。

  木兔理直氣壯地表示要加入女子會:「剛才赤葦他們撇下我直接走了,我才不要去找他們!」

  說完,還氣呼呼地背過頭,視線故意繞開赤葦他們在的方向。

  望月佑子微不可查地嘆口氣:「不能鬧別扭啊,那以後赤葦托球過來,木兔學長你扣還是不扣?」

  「……」木兔沉默一瞬,中氣十足,「那肯定還是會扣的!」

  木兔繼續撇撇嘴:「所以從此以後我要變成一個冷酷的王牌,毫無感情地扣小斜線,讓赤葦對我冰冷的樣子追悔莫及。」

  望月佑子:「……」

  這個樣子真的好像幼兒園的小朋友。

  「可是我很喜歡之前木兔學長扣球的樣子,很有感染力,像大太陽一樣。」她伸出雙臂比劃一下,「有這麼大——!」

  木兔還是裝作冰冷的樣子,嘴角卻已經開始不自覺微微上揚,「真的嗎?」

  「真的真的!」望月佑子點點頭,「我相信我們的王牌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生氣,我們的王牌可是冠軍選手,這一點小事很快就能自己解決好了,對不對?」

  「……」此刻嘴角已經繃不住,但為了保持冰冷的形像,木兔背過身,索性不看她。

  望月佑子直接湊了上去:「我看看我們的王牌在干什麼?是笑了嗎?我就說嘛,笑起來的王牌最帥氣了。」

  一套絲滑小連招下來,止不住地「heyheyhey」,木兔嘴角咧得已經能和太陽肩並肩。

  「真沒辦法啊!那我去找赤葦他們好了!」他一拍腦袋,在望月佑子的注視下,主動走到赤葦身邊。

  雖然沒有直接說話,但他很刻意地走到赤葦身邊,故意咳嗽好幾聲。

  「……」完全不知道已經被單方面鬧別扭,赤葦抬頭望著他,「木兔學長,這裡已經沒位置了。」

  木葉也說:「還有吃飯的時候別老咳嗽,感覺有點髒。」

  木兔:「……」

  *

  晚飯結束後是自由訓練時間。

  和木兔約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望月佑子坐在候場區寫記錄打發時間。

  一道黑影投在紙面上,周邊被淡淡洗衣粉的味道縈繞。

  望月佑子抬眼看去。

  「那個……請問看到木兔學長了嗎?」赤葦站在對面,面上表情有些尷尬,「從食堂回來一直找不到他,就想問一下他有沒有過來這邊。」

  望月佑子搖搖頭,又問:「你們沒和好嗎?」

  「和好?」赤葦一臉疑惑,「我和木兔學長沒有吵架啊?」

  這回輪到望月佑子腦袋上冒出問號,把在食堂時的對話原原本本和赤葦復述一遍。

  無奈地揉揉太陽穴,赤葦露出一個「完全沒往這方面想」的表情。

  「那我先告辭了。」赤葦微微躬身道謝,轉身離開。

  但望月佑子叫住了他。

  「今天晚上的自由訓練我也沒什麼事。」望月佑子放下紙筆,「我也來幫你找吧,這樣能快一點。」

  赤葦轉身,松石綠色瞳孔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晦澀情緒。

  隨後,他恢復一如既往清冷平淡的語調:「非常感謝,那後面就麻煩你了。」

  簡單討論一下木兔有可能在的地方,兩個人決定分頭去找。

  井闥山體育館很大,夜晚使用場館並不多,其他地方都是空蕩蕩的漆黑。

  望月佑子的腳步聲在走廊回響。

  按照赤葦給出木兔學長最喜歡躲的幾個地方,望月佑子一一檢查完數個器材室,都沒有發現木兔的行蹤。

  現在只剩下前面的標槍器材室沒有去過了。

  木門的合頁生鏽,吱呀一聲,混著水氣的灰塵味撲面而來。

  裡面漆黑一片。

  食指來回摁動吊燈開關,吊頂的照明燈沒有一絲反應。

  ……是壞了嗎?

  微弱的白光亮起,望月佑子點開手機的手電筒,彎著腰一一查看可能藏人的地方。

  毫無意外地,都空無一人。

  望月佑子掐滅手機電筒,打算出去找赤葦彙合,但臨走時,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門口的大櫃子。

  鐵皮櫃子很大很寬,裡面好像塞了一些雜物,櫃門被撐開一條小縫。

  內心閃過一絲懷疑,她伸出手,試探地拉開櫃門。

  在櫃門完全打開的那一刻,下面格子閃著微弱的金色光芒,有人坐在裡面。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拽了進去。

  一路

  上一個人在黑漆漆的屋子裡來回穿梭,望月佑子一直在腦補詭異事件,突然被拽進櫃子時大腦一片空白。

  等背部靠上冰涼的觸感,她感覺喉嚨一緊,才後知後覺嚇出聲。

  但還沒等發出聲音,嘴巴就被溫熱的大掌蓋上,被強制禁言。

  木兔坐在對面,另外食指覆在唇上,比出「噓」的手勢。

  櫃子從外面看很大,但裡面擺了一些雜物,一個人藏裡面還好,兩個人就顯得很擁擠。

  望月佑子的膝蓋和木兔膝蓋頂在一起。

  「木兔學長,你躲在這裡干什麼?」對方沒有松手的意思,望月佑子說話時,感覺到濕漉漉的熱氣。

  「我打算待到訓練快開始再出去,」木兔透過縫隙小心翼翼地看向外面,「剛才真是氣死我了,稍微讓他們體會離開我的感受。」

  說完,他自覺把腿往後縮了縮,排球褲順著地心引力垂下,露出長護膝和黑布料之間曖昧的大腿縫隙。

  「那也不能這麼……」望月佑子很無奈,可話沒說完,木兔的手掌突然向前一頂,只能發出模糊的唔唔聲。

  猶如百分百對外界戒備的貓頭鷹,他眼睛透過小小的縫隙看著外面,靜了一瞬後,望月佑子聽到走廊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拉開門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腳步越來越近,直到停在他們這裡。

  「望月?這裡門是開著的,你在裡面嗎?」隔著一層鐵皮,赤葦的聲音有些不清。

  周圍一片靜悄悄,縮在櫃子裡的人誰都沒出聲。

  見到沒人回應,摁動開關聲音響起,隨後腳步聲開始動起來,在他們身邊走來走去。

  望月佑子的心緊張到極點。

  雖然確實沒干什麼壞事,但是現在這個狀況被發現,絕對跳進東京灣都洗不清。

  她可不想在赤葦推開櫃門的時候,大喊一聲「surprise」,讓他體驗一下拆盲盒的驚喜。

  但是怕什麼來什麼,在四處搜尋一遍後,赤葦停在了櫃子正前方。

  他似乎在觀察,猶豫要不要打開櫃子。

  但這個時候,走廊上響起另一道腳步聲。

  赤葦伸出開櫃門的手縮回,隔著小縫,看到他轉身面向門外。

  望月佑子剛松一口氣。

  但下一秒,赤葦往日清冷平淡的聲調猶如一道驚雷炸開,淡聲問向來人:

  「黑尾學長?有什麼事嗎?」


第83章

  「黑尾學長?有什麼事嗎?」赤葦轉身,剛才被擋住縫隙透進走廊燈光。

  外面的腳步聲停下,黑尾的聲音傳來:「呀啊,沒什麼大事,就是教練喊我來器材室拿點東西。」

  縮在櫃子裡一動不敢動的望月佑子心一緊。

  這種情況下,偏偏是黑尾這種麻煩人物來這裡了。

  黑尾學長的心思很敏感,對周遭環境變化的洞察力很強,說不定一下子就會被察覺到有人躲在裡面。

  不過現在還好……木兔學長剛才收回手,乖乖抱著膝蓋躲著不動,沒有發出什麼動靜。

  只要能熬過這幾分鐘,就應該不會發現。

  望月佑子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湊到櫃門細小的縫隙後,隔著一塊鐵皮,赤葦的聲音突然在她頭頂響起:「但我記得……教練們好像都出去喝酒了吧?」

  「是白天教練喊我們過來拿東西,最近記性不太好,剛才才想起來。」黑尾解釋,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走進室內。

  「原來如此。」赤葦順勢讓路,擋在櫃子前面,裡面的光線瞬間暗下來。

  黑尾走了一圈,翻動器材的聲音響起,一點點往這邊逼近。

  「赤葦同學,你可以不用在這裡等我哦?」黑尾一邊走動,一邊又說。

  「沒關系的,黑尾學長。」赤葦的身體又往後靠了靠,嚴嚴實實擋在櫃子前面,「這裡離排球館有點遠,我可以幫忙一起把器材帶回去。」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黑尾沒有理由拒絕,翻動器材的聲音繼續響起。

  但是他假裝不經意地問道:「聽你們梟谷的人說木兔又不見了?」

  「嗯……不過自由訓練馬上要開始了,木兔學長不會錯過訓練時間,他自己會出來的。」赤葦沒有否認。

  「是嗎?我剛才聽說你們教練臨時有重要的事情找他,他能自己出來就好。」

  兩個人的對話一來一回在耳邊回響,在聽到黑尾的話後,本來安安靜靜的木兔腿一動,抬手要推開櫃門。

  這個時候怎麼能出去?!

  想都沒來得及多想,望月佑子上前趕緊扯住他的手腕,整個人幾乎壓在他的身上。

  黑色長發垂在木兔的胸前,她用手捂住對方的嘴巴,皺著眉搖搖頭。

  「可是教練要找我誒。」木兔小聲說,給她的掌心帶來濕漉漉的熱氣,腦後頓時一片酥麻。

  望月佑子很想直接吐槽,幾個酒鬼教練勾肩搭背出去肯定不醉不歸,估計現在在外面都喝的不省人事了,怎麼還會酒後想起大晚上還在苦哈哈訓練的小屁孩們。

  雖然不知道黑尾學長想要干什麼,但是這句話絕對是故意說的。

  而且這個時候怎麼能說話啊?!

  周邊靜悄悄的,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聽到。

  但很巧合的是,在櫃子前面的赤葦恰好不小心敲到鐵櫃子,鐺地一聲,金屬受擊的脆響蓋過說話聲音。

  在心底感謝這個無心之舉,望月佑子對外面的情況全神貫注,一邊捂住木兔的嘴,一邊透過縫隙看著外面的情況。

  所幸,聽到翻動器材的聲音不停,黑尾沒有走過來的意思,心中的大石才緩緩放下。

  應該是沒有聽見剛才的說話聲。

  這時,她感覺木兔的手腕又動了動。

  「我們……」剛才的罪魁禍首完全沒有自覺,繼續發出聲音。

  望月佑子立馬向木兔投去譴責的目光,但對上他略顯無辜的眼神,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自己的兩條腿分跨在他的雙腿兩側,因為剛才太著急,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幾乎是跨坐在對方的胯骨上。

  偏偏木兔本人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喉結滾動,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著,正靜靜抬眼看著她。

  兩方的體型差距懸殊,如果對方有意,稍微一動就能完完全全把她圈在懷裡。

  靠……靠、靠的實在太近了!

  望月佑子感覺頭頂騰地一下冒出一股熱氣,慌張地往後拉開距離,猛地一下撞在鐵皮上,發出一聲悶響。

  完了!這絕對要被外面的兩個人發現了。

  再一次,在櫃子前面站著的赤葦突然往後一靠,鐺地一聲,徹徹底底用身體將唯一的縫隙遮的嚴嚴實實。

  櫃內瞬間一片黑暗,只剩下呼吸聲在交織。

  顯然,剛才發出的聲響吸引到黑尾的注意力:「赤葦,你剛才有聽到那個櫃子裡發出什麼聲音嗎?」

  「黑尾學長,應該是我剛才靠在櫃子上的聲音。」赤葦的聲音一如既往平淡。

  「不不不,我感覺是從裡面發出來的聲音。」黑尾站起身,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往這邊走過來,「說不定木兔就躲在裡面哦?」

  「……」

  櫃內仍然一片黑暗,赤葦依舊靠著櫃子門上,沒有讓開的意思。

  「喂喂喂,怎麼了赤葦同學?」黑尾故意用插科打諢的方式表達懷疑,「你一直站在那個櫃子前面,裡面該不會藏著

  你剛殺的人吧?」

  「如果你再不讓開的話,心思敏感的學長我可是要嚇得報警了哦?」

  「……」赤葦微不可查地嘆口氣,慢慢挪開,「我沒有殺人,黑尾學長。如果你懷疑的話,那就盡管看好了。」

  「放心啦,剛才只是開玩笑,我單純就是好奇裡面到底有什麼。」黑尾拍拍赤葦,隨後伸出手。

  黑尾伸來的手掌陰影,透過縫隙,投在望月佑子的臉上。

  只差不到一釐米的距離,他的指尖就要觸碰上鐵皮,打開櫃門。

  櫃子內的風景即將在外面的兩個人面前一覽無余!

  嗡嗡、嗡嗡。

  指尖距離櫃門只有一條縫的距離,黑尾的手突然停在半空。

  是他的手機震動的聲音。

  「貓又教練?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有什麼事?」黑尾聲音中透著疑惑,「喝酒還要抽空打電話?」

  滴地一聲,接通鍵摁下,一片混沌的嘈雜人聲中,領隊略顯焦急的聲音響起。

  「黑尾,貓又教練喝高了,誰都拉不動!你快帶幾個人過來把教練帶回來!」

  「哎呀!貓又教練你人別鬧了!」

  說話時,背景還時不時響起勸阻聲、玻璃杯相碰的響聲,和貓又教練醉醺醺的懶音。

  「真是的……都和他說了幾遍,不要喝那麼多了!」黑尾掛斷電話,短暫扶額,隨後目光停又留在櫃子和赤葦之間。

  赤葦笑著反問:「怎麼了黑尾學長?現在不趕緊去接貓又教練嗎?」

  「……」黑尾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轉身離開,「現在就去。」

  匆忙的腳步聲回響在整個樓道,逐漸遠去。

  隨後,赤葦嘆了口氣,一並向外走去,並輕輕地帶上門。

  室內一片寂靜。

  木兔光太郎安安靜靜地坐在對面,瞳孔在黑暗中閃著金色微光。

  他歪歪頭問:「現在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望月佑子還沒從剛才的尷尬中剝離,只愣愣地向他點點頭。

  木兔也沒著急出去。

  「你的臉好紅啊!」木兔向她伸出手。

  寬厚溫熱的大掌撩開額前碎發,掌心貼在額頭上,木兔又縮回去,把掌心帶來溫度和自己的體溫比對。

  「感覺也沒發燒啊?」木兔面露疑惑,「我陪你去保健室看看吧?」

  「不、不用了!」望月佑子感覺自己臉上有火在燒,「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今天就先回去了!」

  說完,望月佑子頂著後面人「誒誒誒?」奪門而出,跑動時趔趔趄趄,連續碰到幾次牆壁,才恢復一點方向感。

  走廊的聲控燈接二連三亮起,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趕緊找個地縫躲起來。

  又跑過一個轉角,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個未知物體,望月佑子趔趄後退幾步。

  聲控燈正好熄滅,赤葦京治站在窗邊,銀白清冷月光安靜灑在他的身上。

  「啊」了一聲,松石綠色眸子淡淡瞥來,周身氣質清冷,猶如神話中踏月光而來的使者。

  「終於肯出來了啊,木兔學長呢?」他平聲問道。

  這句話信息量過於龐大,望月佑子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回什麼。

  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赤葦忽地笑問道:「想要讓黑尾學長知道今天的事情嗎?」

  「……」

  頂著赤葦的目光,望月佑子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突然意識到一個道理。

  就算貓頭鷹平時再呆再傻,會三百六十度轉腦袋故意耍寶逗人笑,或者一臉與世無爭,每天懶洋洋地曬太陽,一臉老僧入定什麼都不想管的樣子。

  但終究是猛禽就是猛禽。

  在需要的時候,他還是會無情地撕掉平時溫馴偽裝,想要一口氣捕獵成功。


第84章

  「……」望月佑子盯著他,臉上燥熱緩緩退潮,「你如果打算告訴黑尾學長,一開始就不會擋在我們前面了吧?」

  赤葦短促笑一聲,「確實。」

  「但是一個人臨時改變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吧?」他頓時上前一步,俯下身,對握主動權勢在必得。

  彼此之間距離挨得很近。

  星星點點月光點在睫毛上,松石綠色眼眸低垂著,映出她現在故作鎮定的樣子。

  如果可以,現在想數清赤葦有幾根睫毛都可以。

  「所以?」望月佑子連連後退幾步,直到後背抵在牆上。

  本來以為黑尾學長就已經夠難纏了,沒想到最難纏的家伙在這裡。

  她有些羞惱地在心裡直嘆氣,果然二傳手這個位置的人她一直都應付不來。

  赤葦數著她的步子,向後退幾步就上前幾步,強制性讓她的視野裡全部都是他自己的影子。

  隨後,他漫不經心說道:「很簡單,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三個小小的請求。」

  望月佑子露出狐疑的眼神,她能答應他什麼小小的請求?

  要錢?在梟谷上學的人就沒幾個窮的。

  赤葦被她緊張兮兮的樣子逗笑,肩膀聳動:「請放心,不會是違反道德過分的要求,只是你幾個力所能及的小請求。」

  說完,松石綠色眼睛盈滿笑意,透出幾分引誘和危險的氣息。

  「你先說。」望月佑子退無可退,氣勢弱了很多。

  赤葦直接單刀直入:「第一個,雖然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是希望你以後還是以之前的態度面對木兔學長。」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赤葦接著反問,「難道說我在你心裡是個很壞的人?覺得我會提出很過分的要求?」

  「……我只是不理解你這麼做的意思是什麼。」

  「因為很迷人。」赤葦說,轉頭望向窗外,「木兔學長看到你很開心,我希望木兔學長能繼續維持這個狀態,僅此而已。」

  望月佑子看著赤葦,看他瞳的孔裝滿清冷的滿月,仿佛在透過它看屬於自己的明星。

  隨後,滿月從他的瞳孔消失,繼續裝滿她的影子,赤葦笑著反問,「木兔學長每次在賽場上意氣風發的樣子很迷人,不是嗎?」

  「那剩下兩個呢?」望月佑子姑且接受。

  赤葦望向遠方:「沒想好,以後再說吧。」

  「……我不喜歡答應未知的條件。」

  「那我們算談判破裂了?」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平淡,手機熒光投在臉上,「不知道黑尾學長現在有沒有時間看手機。」

  說完,纖長的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敲動,不像是為了討價還價的故作姿態。

  短暫的幾十秒後,赤葦停止打字,大拇指移向發送鍵一側。

  在即將摁下去的那一刻,手腕被少女素白的手指握住,力度不大,卻足以讓他停下。

  旋即,他露出得到獵物的笑容,「想好了嗎?」

  「……我答應你。」望月佑子一臉無奈,「把信息刪了。」

  赤葦把手機屏幕轉過來,上面不是聊天界面框,而是備忘錄,剛才輸入得也全部是亂碼。

  「就算你不答應,我也不會發的。」

  「……大騙子。」望月佑子低下頭,攥著他的手腕力度加重。

  他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這個時候,遠處傳來匆忙跑向這邊的腳步聲。

  來人步伐風風火火,帶亮一排聲控燈,望月佑子趕緊往旁邊跳開,和赤葦距離拉開五步遠。

  「望月,終於找到你啦!」木兔三步並兩步跳過來,「還好你沒走太遠!」

  「……是。」

  木兔歪歪頭:「誒?Akaashi,你也在這裡?你原來真的是來……我還以為你真是來幫黑尾的!」

  「是啊,木兔學長,晚間訓練馬上要開始了。雖然最重要的人最後出現沒錯,但是不能讓大家久等。」

  「Akaashi!」

  瞬間,圓圓的金色瞳孔變成不斷顫動的蛋花眼,木兔把剛才單方面鬧別扭完全拋之腦後。

  「木兔學長,我們趕緊回去吧,別讓大家久等了。」赤葦將視線移到旁邊,「也記得好好感謝望月哦,為了找

  你她可是幫了很大忙。」

  「是哦!」木兔以拳擊掌,走到望月佑子的身邊。

  隨後,她感覺手腕傳來粗糙觸感,熾熱的暖意籠罩,被很憐惜地圈了起來。

  木兔晃晃她的手腕,笑容開朗燦爛:「前面這一段很黑的,摔跤可不好,我帶你過去吧!」

  「木兔學長,不用這樣……」望月佑子想搖頭拒絕,但是木兔挺起胸膛,直接拉起她就往前走。

  「不用客氣!我剛才過來差點摔了好幾跤呢!」他往前拽著她,脊背挺拔,散發著獨有的少年氣。

  手腕上的溫度不斷在擴散,好像在一點點湧向胸腔,給心髒加熱,望月佑子站在原地,沒有跟上步伐。

  「怎麼了?」大貓頭鷹發出疑惑的聲音。

  「木兔學長,不……」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溫涼纖長的手指纏上另外一只空著的手,帶著打球磨出繭子,細細搓磨著小指指腹。

  赤葦京治在後面提醒她,不要忘記剛才的約定。

  見她沒有回復,從後面纏上來的纖長手指重重捏了一下,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懲罰。

  「嗯?後面怎麼了嗎?」木兔似乎發現什麼不對勁,探著頭往後看。

  即便這樣,赤葦也沒有松手的意思,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

  這個人到底要干什麼?!

  望月佑子又氣又惱,猛地把另外一只手藏在背後。

  所幸這裡的聲控燈已經滅掉,木兔沒有看清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望月佑子故作鎮定笑道:「沒事,木兔學長,帶我往前走吧。」

  「那我們就出發啦!」

  大貓頭鷹很受用望月佑子的許可,周圍散發出不存在的亮光,似乎把昏暗的走廊都照亮一個度。

  在她沒有拒絕木兔的意思後,身後纏著小指的手離開,瞬間渾身一輕。

  望月佑子悄悄回頭用譴責的眼神望著罪魁禍首。

  這麼做實在是太過分了。

  但罪魁禍首只是狀似無辜地彎彎眼睛,聳聳肩。

  好像在說,這只是對差點沒有履約的提醒。

  這段路如木兔光太郎說的一樣,一片漆黑,微弱安全出口指示燈是唯一的光源。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走到燈光能照到的地方,雙眼驟然接受強光,望月佑子下意識眯起眼睛。

  「好啦,這裡就不會看不清路了!」木兔光太郎松開手,望月佑子兩只手才如釋重負垂下來。

  「你的臉真的好紅啊!要不我還是陪你去一趟保健室吧!」木兔眉頭擰起,仔細觀察著她,「晚上發燒了可不好!」

  「不用了,木兔學長。」望月佑子搖搖頭,「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木兔露出遺憾的神情:「那好吧……記得注意身體!我等會兒和白福她們說一下,讓她們幫忙留意一下。」

  「謝謝木兔學長,馬上晚間訓練開始了,你們就先過去吧。」

  「那好……那明天見!」木兔向她戀戀不舍揮手。

  一直安靜的赤葦跟上木兔的腳步,路過她身邊時,也輕聲說了句:「明天見。」

  兩個人一起向排球館的方向走去。

  背對著燈火通明的排球館,望月佑子幾乎是逃一樣跑回集訓宿舍,砰地一下拉上門。

  心髒砰砰直跳,背抵在冰涼的鐵門上,順著門板緩緩坐在地上。

  ……難纏的家伙。

  為了平復胸膛中亂竄的情緒,望月佑子胡亂劃動手機,平時關注的宮城縣本地體育推文號突然彈出提示。

  推文用比平時還粗的字號打出標題:宮城縣春高代表激烈角逐——白鳥澤學園勝出!

  在這碩大的字體之下,是賽場上白鳥澤得勝瞬間的集體照。

  而在照片不顯眼的角落,青白色的背影也被拍了進去。

  ——升入高中以來,及川徹第四次輸給牛島若利。


第85章

  手機白色熒光落入瞳孔,望月佑子在手機屏幕上敲敲打打。

  對話框不斷上彈,拇指重重向對面敲出一個「OK」後,望月佑子舒了口氣。

  隨後點開搜索框,找到及川徹的line。

  她直接開門見山問道:「及川學長,你現在在嗎?」

  氣泡旁邊轉成已讀的小綠勾,頭頂上備注跳轉成「對方正在輸入中」,斷斷續續。

  隔了五分鐘,對面很拽地回了句:「我不在。」

  望月佑子:「……那你點開消息回復干什麼。」

  及川回:「我的手機想點哪裡點哪裡。」

  「其實及川學長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你要干什麼。」隔了一分鐘,他補充一句。

  望月佑子說:「……那你說說我要來干什麼。」

  及川徹甩來一個小貓搖頭表情包:「你的心思超級好猜!干嘛啦!我又不需要安慰!反正被牛若打爆又不是這一次了!我已經被錘打得肉質Q彈了!」

  望月佑子回一個烏鴉飄過留下六個點的表情包:「自作多情的家伙,誰要來安慰你。」

  及川徹:「?」

  「我表弟剛才打電話過來說他明天中午要和家裡人出去吃飯,不能和小猛一起去排球教室了,直接在排球教室碰頭就好。」

  「他的電話手表沒電了,記不得小猛的手機號,所以用座機打電話給我讓我幫忙轉告一下。」她又補充一句。

  這句話說完,對話款陷入長久的沉默,頭頂上的備注名又開始和「對方正在輸入中」,來回跳轉。

  隔了五分鐘,他終於憋出一句話:「就這樣?」

  「就這樣。」

  「……」對方決定直接結束會話:「好好好,我已經和小猛說了!再見再見!」

  望月佑子嘆氣,回道:「我現在閑的很無聊,能不能請善良的及川學長陪我聊一會兒天?」

  對面很傲嬌地甩來一個小人抱胸「哼」的表情:「不要不要,及川學長可是大忙人,從來不免費陪聊的!」

  「那我們先嘮五千日元的嗑。」

  及川說:「五千日元只能聊十分鐘。」

  望月佑子直接給他轉了五萬日元過去:「那先聊一個半小時的。」

  見到她二話不說甩錢過來,對面又陷入沉默。

  但很快,及川徹就把轉賬原路退回了。

  望月佑子扣了個問號過去。

  及川別別扭扭地回:「最近及川學長決定回饋老客戶,推出五日元陪聊一晚上的套餐,你需要嗎?」

  「及川學長,你是五元神嗎?」

  「……你別管!」

  一筆高達五日元的巨款立馬轉了過去。

  及川徹老老實實點了接收,又問:「你那邊可以打電話嗎?好久沒和你說話了。」

  「好。」望月佑子彎彎眼睛,走到窗邊,摁下通話鍵。

  白色紗簾飄蕩,望月佑子一只手撫上窗台,遠處體育館燈火通明。

  剛開始只是聊一些家長裡短。

  兩個人共同話題也就那麼多,無非是圍繞著排球和北川第一的那些事,中間還摻著疑似夾帶私貨,抹黑岩泉一的事跡。

  望月佑子問北川第一他們那一期的去向,及川徹回憶著給出答案。

  及川他那一屆不用說,她那一屆選擇繼續打排球的不多,基本都走升學的道路。

  剩下的是當年初一那一屆。

  國見英、金田一,已經確定保送青葉城西,其他沒有拿到保送名額的,也打算走升學道路。

  「飛雄呢?」望月佑子有些疑惑,不管是保送還是升學都沒他的名字。

  按照影山飛雄的水

  平,應該是被縣內幾個高中瘋搶的存在。

  提到這個名字,及川徹罕見地沉默半晌。

  聽筒那邊傳來沉沉的吸氣聲,及川醞釀一會兒,盡可能用往常的語氣調笑道:

  「小飛雄啊,據說白鳥澤給他發試訓邀請了,以他的能力想要去白鳥澤當個正選應該輕輕松松吧?」

  「到了白鳥澤的話,和牛若強強聯合,打穿全國應該不成問題吧?」

  「對了,最近他還有了個外號』球場上的國王『,聽著挺帥吧?」

  要麼閉口不提,要麼就一口氣說很多。

  望月佑子直接打斷他:「及川學長,你是覺得飛雄去了白鳥澤後,這輩子都打不過他們了?」

  自以為掩飾得很巧妙的玩笑聲戛然而止,聽筒兩邊一片沉默。

  他用自以為坦然的氣聲反問:「……難道不是麼?一個牛若我都應付不過來。」

  「那和我一起好好學習吧,一起攜手上個好大學,找個好專業。等他們還在苦哈哈打排球的時候,你西裝革履在一身臭汗的他們面前閃亮登場,摘下墨鏡狂拽酷炫地說一聲』一群臭打球的『,你們打球那麼累還不如我一個小時賺的多。」

  「如果這樣的話,你會開心麼?」

  「……」及川徹沉默。

  「不開心吧?一時間難受很正常的,一時間想放棄也很正常的。」

  畢竟要打井闥山的前一個晚上,她都已經做好這輩子因羞愧躲清瀨灰二一輩子的准備。

  她嘆了口氣:「如果覺得不選擇某條路的話一定會難受,那就請繼續做下去吧。」

  「……」

  「還有畢業前最後一場,哭的稀裡嘩啦向飛雄宣戰的人是誰來著?」

  及川徹開始破防:「這個事你怎麼還記得那麼清楚!現在就忘掉!」

  「哦對,你還拿了人家一包紙,整整一包。」望月佑子無情補刀。

  「喂!」

  鬧過一通後,及川徹沉默下來。

  毫無征兆地,他突然開口,語氣沉悶:「小佑子,我果然很討厭天才啊。」

  「我也討厭天才誒。」望月佑子也說。

  「你討厭什麼天才啦——不用為了安慰我,故意附和我的話哦。」及川徹語氣笑呵呵的,准備插科打諢過去。

  「及川學長討厭天才,那我也討厭天才。及川學長喜歡天才,那我就喜歡天才。」

  「因為我這個人非常雙標,非常護短。」

  ……

  電話掛斷。

  手機開始瘋狂震動,之前沒有接收到的信息迫不及待彈出來——

  「姐,我和猛說了明天不和他一起去排球教室了,你答應的麥當勞的錢記得給我!」

  「姐姐姐……!下次還有這個活動嗎?猛說他也想參加!他舅哪天不開心我們都告訴你!」

  *

  時間飛快流逝,來年正月。

  少女拉下圍巾,呼出熱氣飄向上空,消散在茫茫人群頭頂。

  正月第一二日下了好幾場大雪,把鳥居頂染成銀色,散發出的冷氣也沒有阻擋新年參拜的熱情。

  因為前面兩天大雪的影響,城市只有機動車車道勉強清除干淨,在人行道上一片銀白,堆滿像金字塔的小山包。

  《讀賣新聞》總公司大樓前,市民們自發地圍在人行道邊,全神貫注地盯著空空蕩蕩的機動車道。

  周邊各個大學的校旗在風中鼓動,箱根驛傳最後一天、返路的最後一站,聚滿最後一日的見證者們。

  「久等了,望月妹妹,先拿姜茶熱熱手吧。」

  清瀨灰二從人群中走來,運動鞋踏過開始融化的雪層,濺起灰黑色水點。

  望月佑子捧著他送來的姜茶捂手,鼻尖紅通通的:「剛才看直播,第一名選手還有不到兩公裡就要抵達終點了。」

  「那還真期待啊。」清瀨灰二往向天空,呼出一團白氣。

  箱根驛傳是關東地區大學聯合舉辦的馬拉松接力賽事,其影響力、知名度、地位在一眾體育競技賽事之中位於頂點,被譽為日本殿堂級的體育賽事。

  為了傳遞緞帶,把自己學校的名字刻在豐碑上,即便冷氣扎得肺管生疼,每一位選手都在拼盡全力奔跑。

  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大學應援團搖著小旗,一個小黑點出現在道路最盡頭,向他們奔來。

  望著奔來的那個人,清瀨灰二露出不同以往的神情,眼神充滿向往和懷念。

  望月佑子也是一次見他這個表情:「灰二哥……你認識那個人嗎?」

  「他啊,」清瀨灰二眼神剎那恢復平靜,「他是我高中的隊友,當時大學一起邀請我們,但是我沒有過去。」

  正在衝刺的那個人身上號碼牌上赫然寫著「六道大」的字眼。

  「六道大?是那個六道大?!」望月佑子瞪圓了眼睛,「當時他們邀請你居然沒去?!」

  六道大是東京出了名的名校,學術實力上僅次於幾所耳熟能詳的強校,而在體育上在箱根驛傳、排球的黑鷲旗等諸多領域,占據著霸主地位。

  「你要是去了,說不定現在在路上跑的人就是你了啊!」

  對此,清瀨灰二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這時,幾雙排球鞋踏過融化的雪水,濺起灰色水點子,帶頭的人用無奈的口吻抱怨著:「終於找到你們倆了!真是的,人多就要挨在一起行動啊。」

  轉過身去,音駒排球部全員已經站在他們的身後,臉上帶著淡淡笑意。

  「你們跑的好,黑尾非要讓我們挨在一起行動,結果地鐵擠不上,只能一起在地鐵站蹲著看直播。」夜久用手肘頂頂在前面耍帥的某人,挪揄道。

  「我那是防止大家走丟好不好!?」黑尾反駁道。

  「……」夜久挑挑眉,眼中射出不存在的電光與黑尾相交,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三年後的今天,灰二哥也應該在這裡奔跑吧。」海信行出聲感嘆,場面靜止。

  清瀨灰二望著他們,愣了一瞬,旋即露出由衷的微笑:「……謝謝大家。」

  「曾經一度我因為傷病,覺得自己不會再次站在跑道上了。說實話,在訓練大家的時候,我也沒有下定決心重返跑道。」

  「但是第一次看到大家為我努力的樣子,第一次不能跑步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無比渴望站在這個跑道上。」

  旁邊的跑道陸續有跑者衝刺,隊友們為他披上旗幟,拿過傳遞兩百公裡的緞帶。

  清瀨灰二背對著他們,面向大家:

  「所以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很感謝大家,謝謝日益強大的你們,堅定我的決心。」

  「雖然知道灰二哥你是好心讓我們別太有壓力……但是啊,但是……」夜久發出感嘆,無奈攤手。

  「你要知道!我們可是要幫你拿到箱根入場券的,等著我們出現在四強賽上吧!」大家異口同聲。

  當然,不止是為了別人的夢想,更是為了觸碰自己心中遙不可及的頂點。

  黑尾拍拍手,打斷煽情的氛圍:「好啦好啦,交通管制馬上結束,接我們去酒店的大巴提前到了,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

  箱根驛傳結束的第二天,春高正式開賽,從全國不同線路、絡繹而來的選手們最終於此彙聚成交點。

  「最後一戰,證個全終。」

  一起向著頂點邁進吧!


第86章

  東京體育館內,人群熙熙攘攘,穿著各色運動服的少年少女們聚集在走道。

  這裡是候場區,遠遠地可以望見通往會場的鐵門,只透過磨砂玻璃,能想像到場館內的燈光有多麼璀璨。

  望月佑子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深呼吸。

  距離開幕式還有一段時間,全員提前到場,都在候場區內有些緊張地等待。

  音駒被分到的是開幕式後的第二場,距離開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即便如此,大家還是緊張得不行。

  「山本,你是第幾次往廁所跑了?」黑尾鐵朗一臉無奈。

  「加上這次是第十二次,廁所裡好多人啊,黑尾學長。」山本猛虎緊張兮兮撲過來,「而且雖然去了好多次,但我感覺自己還想去!」

  「你是太緊張了。」黑尾推開他的臉,「深呼吸,再高抬腿會好很多。」

  「道理我都懂,這些我都做了,但是還是好緊張!」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問道:「那要不要喝點飲料?干點別的事情也能轉移注意力。」

  「可以嗎?」山本猛虎頓時感動成蛋花眼。

  「可以啊,反正我們打第二場,還有很長時間。喝點運動飲料沒什麼大不了的。」

  黑尾有些不滿:「別太慣著這家伙,會被慣壞的。」

  「沒關系,讓我也動動吧。」望月佑子微笑著擺擺手,「那我先去買飲料。」

  然而,候場區的自動販售機全都很不幸地缺貨,望月佑子轉了一圈,穿過連廊,來到選手候場區和觀眾區的交界處。

  這裡的自動販售機倒是沒有缺貨,但是來往買水的觀眾很多,大家排起長隊。

  其中也有好幾個穿著球衣的選手混在其中,看來也是因為候場區缺貨被迫來到這裡。

  望月佑子乖乖站在隊伍最後,等著排隊  。

  周圍人聲嘈雜,聊什麼話題的都有,大腦開始選擇性過濾雜音。

  排隊隊伍很長,前面幾個穿著球衣的選手晃來晃去,閑的無聊聊起春高各個入選隊伍的周邊新聞。

  聽他們的語氣應該是經常入選全國的隊伍,口吻中透出對參賽隊伍的熟悉。

  一來二去,話題突然繞到東京賽區的入選名單上。

  「話說回來……那個井闥山居染沒打進全國。第一輪主將下場輸了也說得過去,但第二場正選全都在的情況下輸比賽就太詭異了……」

  旁邊的人問:「敗者組把他們抬走的是叫什麼來著?我記得之前那個隊好像沒啥好成績。」

  「音駒?全國從來沒有聽過他們的名字。不過話說回來,我聽說有的隊伍為了爭全國的名額,可是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會用呢。」

  旁邊的人立馬瞪圓眼睛:「你是說……?」

  「噓——」一副得知真相遮遮掩掩的樣子。

  望月佑子感覺太陽穴在不斷抽動,抬手拍拍對面,語氣帶著冷意:「公眾場合,擅自議論別人不太好吧?」

  前面兩個人轉過頭,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她。

  目光在紅色隊服掃來掃去,終於在褲子上找到「Nekoma」的字樣,才明白為什麼會被拍肩。

  見她只有一個人,對面膽子也大了起來:「去年IH一輪游的炮灰,今年突然就打進來全國,鬼知道你們使沒使手段啊!」

  「是啊,是啊!你們要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會怎麼害怕我們質疑!」

  「你們是覺得井闥山輸不起?」清冷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望月佑子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就感覺鋪天蓋地的陰影從上方籠罩下來。

  排球是贊美高度的世界,不乏人高馬大的選手,但一米九的身高在高中生中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不管是在賽場上,還是氣勢上,都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是井闥山的佐久早!」周圍有選手認出來,發出驚呼,「井闥山的主將和自由人也來了!」

  不遠處,飯綱掌笑眯眯地揮手:「又見面啦小望月,我們來給小貓咪們加油了。」

  古森元也也向她打招呼。三個人都穿著常服,沒有顯眼的黃綠色隊服,一時間沒有認出來。

  剛才兩個人被佐久早的氣場弄得發怵,支支吾吾:「不是……我們只是替你們鳴不平而已!」

  「對比賽結果有疑問可以向賽事組反映。」佐久早目光居高臨下掃下來,「你們願意去麼?」

  「這……」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兩個人立馬沒了氣勢,嘴唇抽動,想要辯解什麼。

  後面又響起沉穩的男聲:「借過一下。」

  回頭望去,穿著紫色球服高個少年站在後方,茶色雙眼下望,眼中的情緒晦澀不明。

  那兩個人看清球衣上明晃晃「白鳥澤」,立馬乖乖讓開一條道,想借機開溜,卻被天童覺不經意攔住。

  望月佑子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在這裡碰到不打比賽的井闥山還算正常,但今天打開場第一局的白鳥澤現在應該在候場區才對。

  「候場區洗手間人實在是太多,我們就千裡迢迢跑過來了。」天童覺從後面冒出來解釋,順便摸摸望月佑子的頭,「哎呀哎呀,好久不見,感覺長高了,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感謝學長關心,最近有在認真吃飯。」望月佑子順帶向他們兩個打招呼。

  佐久早平時沒有高光的黑色瞳孔亮起來,視線從牛島身上移不開:「若利學長,你們認識?」

  「望月之前是我們白鳥澤的經理。」牛島若利平聲,「IH時說的再比一次,看來我們只能下次再戰了。」

  「是!我會認真准備的。」佐久早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

  在場幾個人順著這個話題,就地聊了起來。

  這回輪到剛才在背後蛐蛐的兩個人汗流浹背。

  井闥山和白鳥澤,都是穩定全國八強的豪強,怎麼兩隊的主力都認識這個名不見經傳學校的經理……而且看起來超級熟的樣子。

  這前因後果太過復雜,他們不願想也不願多想,打算趁著交談趕緊溜走。

  但還沒走兩步,望月佑子的聲音從後面響起,把腳步釘在原地:「你們要回去了嗎?」

  「我記得……你們好像和我們一個半區?那麼遇到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她掛上溫和的笑意,眼神卻沒有一點溫度,「到時候可以看看我們到底有沒有作弊。」

  「不過……你們得撐到加油見到我們就是了。」

  背後有一大家子人撐腰,那兩個人忙不迭地跑了。

  牛島若利低頭看向手表:「開幕式估計還有十五分鐘就要開始了,我們現在該回去了。」

  在回候場區的路上,天童覺食指覆唇,好奇地歪歪頭:「望月,你生氣了嗎?」

  「天童學長,我沒有生氣啊,」望月佑子露出溫溫柔柔的笑容,大步流星繼續往前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噗嗤」一聲,天童覺偷笑,湊到牛島耳邊輕聲說:「她絕對生氣了,感覺已經炸毛要准備亮爪子了。」

  望月佑子藏在衣兜裡的指骨捏得發白。

  表面裝得一臉溫良,實際上內心想著「在球場上碰到絕對要宰了那群臭小子。」。

  現在已經進入候場區,來往都是選手們,見到白鳥澤紛紛注目。

  得益於此,望月佑子也收獲到不少目光,徑直拐過身側穿著藍白隊服的選手們。

  「望月?」有人在後面叫她,聲音熟悉又模糊。

  「你是望月佑子嗎?」

  望月佑子回頭,愣愣看著白頭發的少年,周圍的人開始變得模糊。

  頭頂暖氣嗡嗡響,卻好像聽見鷗鳥振翅的聲音,思緒一並被拉回小學二年級排球教室的角落。

  陽光在排球教室角落投下大塊斑塊,站著沒人組隊的小矮個和沒朋友的轉校生,誤打誤撞組成了剩者聯盟。

  「果然是你啊!好久不見!」星海光來說。


第87章

  星海光來是一個很認真、很熱愛排球的人。

  小學二年級時,望月佑子隨父母來長野縣上學。綿延的山脈,清冷如鏡的湖泊,在公園一蹦一跳討食的鷗鳥,構成所有的回憶。

  初來乍到的轉學生難以融入已經劃分好的集體,形單影只才是常態。

  為了能交個朋友,望月佑子決定加個興趣班,看看能不能碰運氣找到一個和自己一樣落單的家伙。

  她沒有什麼感興趣的項目,想到小時候看過附近高中生打排球,就報名參加了排球教室。

  排球教室擠滿同年段的孩子們,嘰嘰喳喳,像一群小麻雀商量著組隊。

  排球教室是男生女生分開兩人組隊,但初來乍到的轉校生恰好被剩下,成為余下的奇數。

  很巧的是,隔壁男生組有一個白發小男生因為個頭太矮,沒人願意和他組隊,抱著排球站在已經組好隊小孩們的旁邊。

  於是,兩個被挑剩的奇數在老師撮合下組成偶數,成為排球教室裡最怪異的組合。

  小學時期,小孩子們已經開始建立了微妙的性別意識,具體表現在女生只和女生玩,男生只和男生玩,兩方井水不犯河水,卻也水火不容。

  因為有了彼此的存在,到隊伍之間練習的時候,沒有一個隊願意和他們一起。

  男生們不願意和兩個小個子打比賽,覺得浪費時間;女生們則是拒絕和有男生的隊伍比賽,害怕傳出什麼流言蜚語。

  問遍所有隊伍,背對著喧鬧一片開始,星海光來直接拉著她往角落走。

  望月佑子乖乖被他帶著走,覺得他肯定要埋怨她,說些類似都怪她不然自己早就能組好隊的話。

  但是星海光來沒有這麼做,他松開拉著她的手,一只手夾球,一只手指著高大的牆面:「練習墊

  球可以對著牆,練習扣球我們兩個人也可以做到,實在有不會的我們可以請教老師。」

  「球網那邊那麼多人擠死了,但我們卻可以霸占一整面牆,超棒啊!」

  他笑起來,神采奕奕,像是一只昂首挺胸巡視領地的驕傲鷗鳥。

  望月佑子從那個時候就覺得,星海光來是一個認真、非常熱愛排球的人。

  所以,她也會跟著星海認真練習,害怕耽誤他的那份熱愛和認真。

  但她還是會忍不住問,會不會覺得和一個異性組隊很怪異。

  星海光來很認真地思考著,「確實怪,從來沒有聽過有男女混合的正式排球比賽。」

  「但是!」

  「我們只要比所有人都要厲害,在這裡就沒人覺得我們怪了!」他興高采烈指向牆上A4打印紙,上面赫然寫著兩個月後各個小學的排球教室間舉行的比賽。

  思緒驟然回到現實。

  星海光來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望月?你有在聽嗎?」

  「啊……是!」望月佑子倏地站直身體。

  「到底有沒有在聽?」星海光來擰眉,又舒展開來,開始打量著她的隊服,「你現在也在打排球啊!是什麼位置?在哪個學校?」

  望月佑子抿唇,錯開他的視線:「我……很早就沒打排球了。」

  「啊……?那……?」星海光來一愣。

  這時,頭頂音響發出嗡嗡電流聲,嘈雜人聲瞬間消失,周圍選手們紛紛抬起頭來。

  短暫電流聲很快結束,標准播音腔男聲響起:「各位選手久等了,春季高中排球聯賽、全日本排球高等中學選手權大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廣播結束,寂靜下來的人群又開始沸騰。

  「那我要去集合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星海。」望月佑子擺擺手,說完,立馬像逃一樣離開這裡。

  「啊……等等!」星海光來伸出手,但似乎聲音被嘈雜聲浪蓋住,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光來,你認識那個女生嗎?」晝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你是不是之前惹到她了?害得人家跑的那麼快。」

  「才沒有惹到她嘞!那是我開始打排球認識的第一個朋友,關系很好的!」星海光來一本正經反駁,表情有些喪氣,「還沒來得及問她現在在哪個學校呢。」

  「那女孩的學校啊,剛才看她隊服上寫的』Nekoma『,之前倒是沒聽過這個名字。」晝神若有所思,「等打完比賽,我們去問問吧?」

  ……

  …………

  開幕式結束,春季高中排球聯賽正式開賽。

  音駒被分到今天第二場比賽,開幕式結束後,就在主場館場地內等待。

  望月佑子偷偷瞄一眼賽程圖,看到鷗台被分到副場館比賽,頓時松了一口氣。

  看來今天應該是不會再遇到了。

  很快,第一場比賽即將結束,第二場學校開始准備入場熱身。

  場上最後一支隊伍還在進行激烈的局末拉扯,望月佑子站在黑尾旁邊,目不轉睛盯著局內局勢。

  「Nekoma,原來是音駒啊。」一道較為溫和的男聲突然響起。

  身後,穿著鷗台長衝鋒衣人影投下,站在星海光來旁邊的栗發少年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你們怎麼這個時候就來這裡了?」望月佑子頓感大事不妙,下意識往黑尾身邊退了退。

  晝神笑眯眯地解釋道:「我們第一場2:0零封對面,結束的比較快,就提前趕過來了。」

  「喂,突然過來點名到姓有何貴干?」黑尾皺眉,挺身擋在前面,以為她在外面惹了什麼麻煩。

  「我們的王牌說想要找兒時的好朋友敘敘舊,所以一比完賽就過來了。」迎著黑尾帶著敵意的目光,晝神舉雙手投降,面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

  「完全沒有找茬的意思哦。」

  黑尾露出疑惑的神情:「你們原來是朋友啊?」

  平日只會露出陰森森笑容的東京女鬼,頭一次露出難堪的神情,像只鵪鶉點點頭。

  甚至,像是個犯錯的小朋友,用自以為別人看不到的幅度,往黑尾身後躲。

  晝神戳戳星海,「有什麼想說的話現在可以說了哦。」

  「啊……」星海光來港准備開口,卻被尖促的哨聲打斷。

  嗶——!

  場上最後一隊的比賽已經結束,場地徹底清場,第二場球隊可以准備上場。

  猶如得到救星,望月佑子推著黑尾往前走:「那我們先准備上場熱身了,我們下次再見吧。」

  說完,不等任何人回應,一連推著黑尾撞了好幾個人,急匆匆往場地內擠。

  被推著跑來跑去的黑尾一臉不解:「現在還不著急啊,場上的球都沒撿完呢,有什麼話等說完都還來得及啊。」

  「我是想占據優先位置進入場地。」望月佑子扯了一個很蹩腳的借口。

  「鬼信你。」黑尾無奈嘆氣,已經洞察一切,「你在躲著那個人吧?喂喂喂,惡鬼經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慫了?」

  「……」望月佑子低下頭,默認一切。

  黑尾大拇指指向身後:「他們打算看我們打比賽,那打完比賽你要咋躲?」

  「我打算說黑尾學長在廁所拉肚子,我得趕緊去給你送紙。」

  「不要撒有辱我偉岸形像的謊啊!」黑尾表示抗議,「我是那種一點都不在意身體管理的人麼?」

  「……」望月佑子繼續低下頭,選擇沉默。

  「那個……我有點八卦,請問你躲著他是因為把他家燒了,還是挖了他家祖墳?還是放炮把他家車給炸了?」

  望月佑子立馬瞪圓了眼睛:「我沒干這種事!」

  「那不是這些事就沒什麼好怕的,」黑尾說,「朋友嘛,有些磕磕絆絆很正常。」

  望月佑子繼續低下頭,盯著自己鞋尖,沉默不語。

  頭頂響起一聲嘆息,雙頰突然暖暖的,臉龐被黑尾輕輕抬起來,強制性與他對視。

  「你想躲他這幾天其實很容易,但是再好的朋友也會因為一直被拒絕而傷心的消失掉,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黑尾彎彎眼睛,瞳孔映出她此刻的樣子:「等我們贏下這一場比賽,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和他好好聊一聊吧?」


第88章

  今天對戰的隊伍是來自熊本縣的岐南高中。

  黃藍色排球在球網兩邊拋來拋去,悠悠滾出白線,哨聲適時響起,熱身時間宣告結束。

  兩方依次下場,望月佑子向對面的五號和三號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岐南高中在這兩年的IH和春高代表賽,分別拿下16強、32強、8強和一個一輪淘汰的成績。

  毫無疑問,是一個頗有實力,但是上下限都極其不穩定的學校。

  而這一切的原因出自

  對面的5號——岐南高中的強力進攻王牌。

  根據過往資料分析,岐南高中打順風局打得異常輕松,幾乎是把對方踩在腳底來回碾來碾去。

  可一旦處於逆風,他們就會打得無比艱難,在那一年也因此得到一個一輪游的成績。

  這是依賴單獨強攻手隊伍的一個共同缺陷,一旦強攻手陷入賽場或心理上的困境,整支隊伍將猶如大廈將傾。

  心思脆弱敏感的王牌,他的狀態關乎著整支隊伍的存亡。

  但是。

  這一點並不難看出來,其他隊伍也肯定想通過這點擊垮整支隊伍,但似乎並沒有幾支隊伍能做到。

  原因出在岐南高中的3號。典型的保障派接應,主要負責策應,專心為王牌的進攻開路和兜底。

  所以這場要贏其實很簡單,只要打亂對面接應步調,王牌就猶如暴露在空氣中的嫩蕊。

  某種意義上,善於冷靜調整自我和進攻方式的音駒是對面絕對的天敵。

  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看向大家:「按照一開始商量的戰術,應該沒有問題。」

  「接下來就看具體的實戰發揮了。」

  「那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們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黑尾看到望月認真的樣子笑出來,率先伸出手,「這一局一定拿下!」

  全員在黑尾的號召下,伸出手,手心貼手背結成一個星形手塔,氣勢很足:「首戰必勝!」

  在裁判哨聲的召喚下,手臂散開,全員紛紛走上球場。黑尾走到半路,突然回頭:「放心吧,我們會快點結束比賽,好讓你和你的朋友聚聚。」

  望月佑子看著他,眼睛彎彎:「好。」

  ……

  …………

  情況和預想中的一樣。

  岐南高中對於對手針對王牌的打法處理異常嫻熟,但音駒這一次是衝著他們的接應而來的。

  將近一局晃下來,在大腦有條不紊地指揮下,對面為水晶大炮精心搭建的城牆已經出現裂痕。

  又是一球飛入音駒後場。

  一傳到位,經由二傳手拖出,穩穩飛至黑尾鐵朗的上方。

  時機、高度都正好。黑尾鐵朗不假思索平移上步,抬手准備扣球。

  一整局被玩弄出陰影的岐南接應,沒有一點猶豫就雙臂打直,躍起攔網。

  這個扣球方向、這個高度,換做任何人來看,絕對會被岐南的攔網攔截。

  但這一球並沒有被如願攔下。

  黑尾又向前一步扣球,排球擦著攔網打直的手臂,飛向空余防守的內場。

  砰地一聲,望月佑子眼中映入光速旋轉的黃藍色塊落地的樣子,驟然與九年前排球教室裡的情景重疊。

  「我們成功啦!」星海光來剛剛落地,興奮地蹦蹦跳跳,「我們是不是超厲害啊,老師!」

  臨時被拉來做攔網的老師撓撓頭:「確實厲害,不過星海是怎麼想到錯位進攻的呢?」

  「錯位進攻?」望月佑子乖乖撿起球,面露疑惑地歪歪頭。

  星海光來很熱愛排球、每天都很認真。

  所以在沒有對手訓練的情況下,都是星海每天回家琢磨一些戰術,第二天再告訴望月佑子該怎麼做,怎麼去練習。

  這一招也是星海光來告訴她怎麼做,她就乖乖照做,完全不知道居然還有名字。

  排球教室老師撩開球網,蹲在她的面前:「你數數剛才星海從網前到扣球前,總共跑了幾步?」

  望月佑子認認真真根據回憶,掰著手指數數:「應該是三步。」

  「對。」排球教室老師笑著摸摸頭,「第一上步假裝作出扣球的姿勢,誘騙對手攔網,實際上側身的後面幾步才會起跳,通過錯位扣向空隙。」

  「這是應對單人攔網很有效的戰術哦。」

  「沒錯!這是我在電視上學到的招數!」星海光來驕傲地挺起小小的胸膛,周圍閃著亮晶晶的星星。

  望月佑子立馬小海豹式鼓掌:「星海好厲害!」

  「為了一個月後的比賽勝出,我們肯定要變得厲害!」星海光來叉腰,「這樣就沒人說我們怪了!」

  「對了……星海啊,你們的隊伍確定好名字了嗎?」旁邊的排球老師突然問。

  參加小學排球教室的每支小隊伍都要取一個隊名,望月佑子和星海光來每天頭腦風暴,都沒有想出一個炫酷合適的隊名。

  就這麼一拖再拖,拖到現在老師忍不住問他們。

  兩個小朋友對視點頭,異口同聲道:「想好了,就叫「剩者聯盟」。」

  「誒……剩者聯盟嗎?要不要換一個吉利點的名字?」老師對小朋友奇奇怪怪的腦回路摸不清頭腦。

  「不換,就要這個!」星海光來仰起小臉,一本正經地解釋,「我從我爸爸的漫畫書裡翻到的,在漢字裡「剩」和「勝」是同音,這個名字非常吉利!」

  排球老師疑惑:「那為什麼不直接叫勝者聯盟呢?」

  「因為我們現在還是被挑剩的小孩子,需要一場比賽證明我們是勝利者,不能提前吹噓自己還沒做到的事情。」

  望月佑子在旁邊直點頭應和:「沒錯,沒錯!」

  在決定這個名字之後,星海光來非常中二的決定兩個人平時要以「盟友」互稱,每天訓練更加努力了。

  期間,老師們頭疼一男一女的混合組到底去哪邊比賽,一度想勸他們棄權。但在星海一番據理力爭後,兩個小怪物的組合被分到了男子組參加比賽。

  為了證明他們不是小怪物,星海光來每天都練習得很晚,因為想要變得更強。

  先天條件不足的情況下,唯有變強到忽視那些先天因素的程度,才能去爭一爭輸贏。

  望月佑子看著星海每一次起跳、墊球,對他們的勝利深信不疑。

  最起碼能打敗一直嘲笑他們是矮子對矮子的小胖墩,讓他嘗嘗被小矮子打敗的滋味。

  望月佑子一直是這麼想的,直到比賽開始前的一天——

  那個時候是一節數學課,望月佑子正掰著手指算九九乘法表,就突然被父母招出教室。

  父母新工作調令下來,很著急,需要今明兩天就做好准備,去另外一個縣裡工作。

  如果這裡沒有什麼朋友的話,望月佑子應該會很平常地開始收拾東西,乖乖背著書包跟在父母身後去下一個未知的地方。

  但這裡不一樣,有一樣被當成小怪物的盟友,有一個當你覺得被全世界拋棄,突然衝過來決定拉著你對抗全世界的被挑剩的小孩。

  那天望月佑子不記得是怎麼離開學校的,就記得自己留下一封皺皺巴巴的信,眼睛第二天腫的不得了。

  所以,她沒有臉去星海光來,沒有臉敢和他說話。

  他第一場重要的排球比賽被她毀了。

  來到新的小學後,父母為了補償,主動提出幫她報名本地最好的排球教室。

  但望月佑子只是靜靜地搖頭拒絕,以後再也沒有參加過需要合作的課外社團。

  思緒驟然回到現實。

  解說席激情洋溢的聲音通過喇叭響徹會場:「音駒VS岐南的第二小局,雙方陷入焦灼的局末拉扯!岐南高中要加油啊,再丟一分比賽就要結束了!」

  比分牌上Led燈閃爍,兩隊比分已經到23:24。

  局末比分咬得很死,上一小局被打崩的岐南突然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韌性,畢竟只是幾分之差,就能決定是比賽結束,還是拖入下一小局。

  只要拖入下一小局,一切就都還有機會。

  「喔!星海和晝神在這裡啊!」身後突然響起屬於觀賽席的聲音。

  主會場裡四個場地,音駒被分到最邊上距離觀賽席最近的一場,外邊聲音稍微大點確實能清晰地聽到。

  望月佑子沒回頭,但湧動的空氣似乎帶來一些模糊不清的余音。

  鷗台嗓門很大的三年級學長再次說:「還有十五分鐘就要歸隊了,你們忘記了?」

  「比賽就別看了!回去看回放也來得及!」

  「好吧好吧,真拿你們沒轍,那就再看五分鐘,五分鐘到了就得乖乖和學長走啊!」

  手心冒出熱汗,望月佑子握筆的手開始顫抖,緊張兮兮盯著牆體吊著的計時器。

  比分24:24,五分鐘倒計時:4:35。

  明天鷗台比賽的場館還是在副場館,兩個學校是同時比賽,結束了很大概率遇不到。

  比分24:25,五分鐘倒計時:2:49。

  春高就這麼

  幾天,後面的賽程她記不太清楚,而且今年的IH不在東京舉辦,能不能拿到入場券也是一個問題,如果今天錯過,那就真錯過了。

  周邊發出的聲響,也清晰地傳進場上每個人的耳朵裡。

  黑尾看向研磨,低聲問:「能這一球直接結束比賽麼?」

  「……比賽的事情我說不准。」研磨露出為難的神情,瞳孔倏地繃成一條細線,「……但可以試試。」

  排球在球網兩邊飛來飛去,岐南知道這一分對隊伍至關重要,打得異常有韌性,好幾球都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補救成功。

  又一球飛進音駒後場,與此同時,五分鐘倒計時:0。

  鷗台大嗓門學長發話:「好了好了,五分鐘到了,小朋友們乖乖跟著學長回巢吧。」

  說完,他的聲音逐漸變遠,越來越微弱。

  星海光來他們應該走了。

  一切都結束了。

  但是——!

  「還沒結束!」場上的黑尾莫名其妙大喊一聲。

  排球托給黑尾,他開始助跑准備扣球,巧合地,再一次對上對面接應的單人攔網。

  「又是這招?!」岐南接應認出黑尾又想錯位進攻,身體猛地傾斜,用兩只手封死扣球路徑。

  前有攔網,後有三個人等在後場接球,對面是鐵了心要把比賽拖入第三局。

  但是依舊沒如他們所願。

  黑尾手臂繃直,青筋鼓起,排球在被觸及的瞬間,變形成波紋狀,飛了出去。

  大力轟出的一球打到指尖,咻地砸向計分牌,震得嗡嗡直響。

  是打手出界!!

  嗶——!短促哨聲立馬響起,宣告比賽結束。

  黑尾落地,趔趄後退兩步,氣還沒喘勻,抬手直接指向望月佑子。

  望月佑子秒懂他的意思。

  比賽結束,就可以自由活動,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追朋友就是要用跑的。

  望月佑子撂下紙筆,單手撐上擋板,旋身翻過半米高的藍色擋板,周圍人群一陣驚呼。

  現在退場的人不少,一起走在通往出口的過道更顯擁擠,但她卻感覺周圍空無一人,只想拼命抓住朋友離開的影子。

  隔著人群,她看到穿著鷗台長衝鋒衣的高個少年。

  「等一下!」聲音被埋沒在人聲中。

  「等一下!」她又拔高聲量,但突如其來的廣播蓋住喊聲。

  「等一下!」她扒開人群,隔著空隙,看到星海光來向著穿著同款衣服的少年們走去。

  大家都背著包,已經准備轉身,大概是等人一齊就立馬離開。

  好不容易才到這裡、好不容易追上了。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管星海是什麼態度,她都會坦然接受,不會再當懦弱的逃兵。

  平日壓抑的情緒噴湧而出,望月佑子喉嚨一緊,喊出現在看很尷尬、獨屬於兩個人之間的稱呼:「盟友!」

  這一聲猶如一支箭矢,筆直穿透人群,精准釘住星海光來的腳步。

  星海光來停下來,露出驚訝的表情:「望月?」

  黑色額發散亂地黏在臉龐上,望月佑子胸口劇烈起伏著,運動服外套也跑歪,集體偏向一側肩膀。

  不僅是星海光來,其他鷗台的成員也都轉過身,集體行注目禮。

  按照平時望月佑子肯定要尷尬得鑽進地縫,但是現在她無暇顧及太多。

  「之前不告而別的事情,我真的很……!」

  她想要直接道歉,卻沒想到被星海直接打斷:「沒想到真能在這裡遇到啊!之前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了,沒想到真能碰到你!不過這樣太好了,總算是恢復聯系了!在這裡能碰到肯定是因為獻祭了我哥的游戲機才……」

  望月佑子:「……啊?」

  「那既然都遇到了,先互相留個聯系方式吧。」星海光來得到許可,掏出手機,「這樣以後就不會斷聯了。」

  望月佑子愣愣掏出手機,又把目光瞥向一側:「小學那個排球比賽的事情……你不怪我嗎?我真的感覺很抱歉。」

  「你在說什麼啊?」星海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那個比賽,我前一天發燒也沒去成,非要說的話,應該是我道歉才對。」

  「……」望月佑子嘴唇翕動,想要說什麼卻噎在喉中。

  玻璃門外突然映出鷗台教練溢滿黑氣的臉,星海光來低聲喊「糟糕」,趕緊揣著手機忙不迭往外跑。

  臨走前,他回頭揮揮手:「好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你們後面有比賽我會來看的!有空也記得來看我們比賽!」

  「……好。」

  望月佑子站在原地,愣愣地對著他的背影揮手,目送離開。

  *

  在鷗台返回酒店的大巴上。

  哢噠一聲,晝神扣下安全帶,轉頭望向身側的人。

  星海光來單手撐著臉,腦袋靠在玻璃上,看著外面若有所思。

  晝神笑道:「不過真沒想到,你們兩個都因為意外沒去成比賽呢。」

  嗡嗡——大巴發動機發出悶聲,緩緩起步。

  「我撒謊了,我沒發燒。」星海光來突然說,腦袋靠著玻璃上下微微晃動,「其實我等到所有人比完,才相信她是真的走了。」

  晝神來了興趣:「哦?那為什麼要這麼說?」

  星海光來沉默。

  那一天知道望月佑子沒來,他其實很失望。但是得到她的同桌送來的道歉信,得知走的當天哭得有多慘,心底的失望神奇地開始慢慢消散。

  道歉信皺皺巴巴,被水浸濕又曬干變得脆生生,寫滿了字跡模糊的「對不起」。

  有個小女孩會百分百滿足他異想天開的想法,不厭其煩跟著他做無用功的訓練,突然也就釋然了。

  ——我們都是被挑剩的小孩子,也是彼此堅信未來拿下勝利的盟友。

  頓時,他輕笑出聲,坦然回答:「朋友嘛,有磕磕絆絆很正常。」


第89章

  「音駒高中第一輪中脫穎而出!成功晉級三十二強!」

  「音駒高中成功擊敗去年強力黑馬!晉級十六強!」

  「……音駒高中成功晉級八強!」

  穹頂上的廣播回音不斷,賽程表前的工作人員掏出記號筆,筆尖帶著音駒高中往更上一級走去。

  望月佑子攥緊手中的筆,指骨發白。

  現在距離完成貓又教練的目標越來越近,只要再贏下一場比賽打進四強,後面就是全場五局的比賽。

  那麼下一局的對手是……

  賽程圖上,八強名額基本已經角逐而出,但音駒旁邊的小組卻還沒有畫上屬於晉級的紅線。

  北海道三川工業VS宮城白鳥澤。

  望月佑子向身側望去,紫色球服正在場上跑動,還在進行激烈的局內拉扯。

  前面兩局比分1:1平,現在正在進行三川工業VS白鳥澤第三小局,比分16:20。

  三川工業是以防守和鐵壁著稱的學校,對上恰好屬性互克的白鳥澤,能拖進第三局非常正常。

  一球從球網上空飛進白鳥澤後場,被自由人穩穩托起,傳至二傳手(瀨見英太)的方向。

  網前左翼右翼,主攻手4號(大平獅音)和主攻手1號(牛島若利)同時助跑起跳!

  三川工業不假思索,三人攔網瞬間起跳,意圖封死牛島若利的扣球。

  可令人意外的是,牛島若利揮出的手只擊中空氣,球被托給另一側的大平獅音。

  球被掌心擊中,變形成波紋狀,鐺地一下從魚躍而來的自由人腕骨彈出場外。

  嗶——!

  扣球得分!

  場上白鳥澤成員互相擊掌,慶祝得分「nice!」聲音不斷。

  但候場區的鷲匠教練騰地起身,指尖抵掌,向裁判示意暫停。

  望月佑子和場上選手們都是一愣。

  明明這一球很漂亮的得分了,為什麼要突然喊暫停……?

  身側傳來拉動拉鏈聲音,孤爪研磨扯直運動外套,解釋道:「大概是教練不高興吧……自己精心培養出來的炮台只被二傳手拿來當誘餌。」

  平常比賽一結束就化身軟趴趴史萊姆的研磨,一反常態地跑來觀賽。

  剛結束拉伸的黑尾舉起手,也加入觀賽聯盟:「研磨老師,我不打二傳但有個疑問,白鳥澤的二傳手做得不對嗎?」

  場上,鷲匠教練果不其然拎著瀨見單獨說話,表情有時候有點猙獰。

  但是這一球不管怎麼看都很完美,雖然把王牌當成誘餌,但是也很成功地拿分,完全不明白教練大動肝火的原因。

  研磨給出一樣的答案:「同為二傳手,我覺得他做的很對。」

  「如果傳給1號,那麼

  面對的是190級別的三人攔網,就算他們王牌的力量能夠突破三人攔網,後面還有虎視眈眈的自由人,一球扣殺得分概率很小,想要得分還需要繼續拉扯。」

  「可是4號就沒那麼多人盯著,一球扣殺結束拉扯的概率很大,相比之下,他選擇了最經濟省力的方法。」

  「那為什麼他們的教練要……?」

  「不能完全確定。」研磨看向場內,眼神介於澄澈與玩味之間,「不過,望月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吧?」

  「我大概明白了。」

  其實,剛才望月佑子也不太明白鷲匠教練為什麼會這麼做。

  但經過研磨一番分析,結合之前在白鳥澤的經歷,心髒砰砰直跳,一個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黑尾大聲抗議:「喂喂喂!你們兩個別當謎語人啊!有什麼是需要對我這個隊長藏著掖著的?!」

  「黑尾學長,你過來。」望月招招手,讓黑尾俯下身,「大概就是……」

  唇剛湊到耳邊,突然,一杆黑色長槍對准他們。

  「幾位是音駒高校的成員吧?我們是電視台體育頻道的記者,請問能不能耽誤你們幾分鐘,接受我們的采訪呢?」身後跟著攝像機,記者小姐笑眯眯地將話筒舉到他們面前。

  「當然可以!」

  猶如上課講小話被抓包,兩個人咻地一下閃到兩邊,無辜成為C位的研磨被推了出去。

  孤爪研磨:「?」

  「首先恭喜音駒高校晉級八強賽!」記者小姐笑眯眯地面對鏡頭,「請問大家在本次春高的目標是什麼呢?」

  「嗯……這個……」孤爪研磨斟酌著語句,余光掃向身後。

  兩個人分別向不同方向抬頭望天吹口哨,欣賞一下清新自然的體育館風光,並不打算提供一點支持。

  「我們沒有想太多,覺得專心著眼每一場比賽就很好了。」孤爪研磨的回答像是沒有回答。

  「音駒高校的進步真是亮眼,現在也拿到了很不錯的成績!請問和之前的訓練相比有作出什麼調整嗎?」記者小姐將話筒送到孤爪研磨唇邊。

  「呃……啊。」孤爪研磨開始眼神飄忽,「新增了跑步練習……」

  「據我所知,每個社團都是有跑步訓練的吧?可以透露一下有什麼和之前的練習不同嗎?」記者小姐追問。

  「就是……有更專業的指導了。」似乎鏡頭能夠吃人,孤爪研磨眼神躲閃,不願意直視鏡頭。

  豈止是專業。

  想到之前每天凌晨四點要爬起來的經歷,孤爪研磨腦袋還是會沒由來地開始疼,現在聽到鬧鐘聲還會條件反射起跳。

  這幾個月是被惡鬼驅趕的幾個月,強行把所有人塞進倉鼠球奔跑,偏偏還很專業,能將強度精妙地把控在身體極限之下的一點點,每天都在挑戰極限,卻也練不出事。

  而且這個惡鬼還要伙同小黑,理直氣壯地把自己推出來當眾處刑!

  記者小姐嗅到可以繼續挖掘的味道:「更專業的指導?是教練新增的項目嗎?據我所知,貴校的貓又教練剛剛復出,是他也對跑步項目做出了專業指導嗎?」

  「我們教練主要負責排球訓練,不負責這一塊……」

  「哦?那能方便透露是誰負責嗎?」

  「保……」密字沒出口,他突然想到什麼,立馬剎車。

  話說到這裡,孤爪研磨突然一改剛才面對鏡頭的畏生感,壞心眼地拽著身側人上前。

  「是我們的經理幫忙指導的。」他說。

  「原來是經理人小姐在幫忙指導!」記者小姐瞬間變成星星眼,把話筒遞到望月佑子唇邊,「那真是太厲害了!明明還是個學生,卻帶著隊伍有了這麼大的進步1能再問你幾個問題嗎?」

  「啊?……好的!」被強行拖上來的望月佑子一臉茫然。

  發現研磨很自然地退到後面,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背著的手瘋狂在背後打手勢,對研磨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行為表示嚴厲譴責。

  而研磨趁著這個空隙閃到鏡頭外,看著她的小手勢,不著痕跡地彎彎唇。

  小黑和望月都以為自己是為了趕緊離開鏡頭,才拖另外一個人下水。

  但實際上,按照那個記者的提問思路,只要他再日譯日敷衍幾句,那個記者就會失去興趣立馬離開。

  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突然臨時起意,想要貪心地、小小地向所有人炫耀一下。

  ——我們很厲害,但是我們的經理更厲害。

  在一通問題的轟炸後,記者小姐才心滿意足地帶著攝影師離開。

  「研磨下次不要這麼狡猾了……我生怕說錯話。」望月佑子幽幽開口,完全忘記是誰先推人下水。

  「下次不會了。」研磨乖乖點點頭,「下次拉小黑下水。」

  「喂!!」

  「同意!」望月佑子抬手准備和研磨擊掌,身後突然被一道黑影籠罩。

  「望月。」一道沉穩平靜的聲音響起。

  在剛才采訪的時候,白鳥澤和三川工業的比賽已經結束,白鳥澤成功晉級八強。

  牛島很有耐心地等到采訪結束,然後再走過來打招呼。

  畢竟,他一直記得很清楚,只要贏下這一局,兩個人就能在賽場上見面了。

  「我們成功晉級了,很期待下一場和你們的對決。」毫不避諱旁邊還有兩個隊友,他直接向望月佑子伸出手。

  背對著穹頂刺目的光芒,陰影投在他的臉上,像是逆光而來的白鷲。

  專注、自我,是外人對牛島若利的評價。

  只專注自我,以及自己感興趣的人,此外的人,並不會投去過多目光。

  但很難得地,他的目光從望月佑子臉上偏移了一瞬。

  一直跟在望月佑子身邊,看起來並不顯眼的5號,突然緩緩向他瞪大眼睛。

  金色瞳孔倏地繃成一條直線,眼神專注而澄澈,像是一只弓著身體進入狩獵狀態的貓科動物。

  ——那是只有見到獵物的冷靜而狂熱眼神。


第90章

  一支上一屆IH還是一輪游的隊伍,居然一路過關斬將,爆冷殺進春高前八強,引起人們的津津樂道。

  並且,音駒能走到現在並不是因為運氣好,在他們的晉級之路中不乏強如井闥山的對手。很多人一改先前的質疑態度,轉而大力支持,畢竟下克上是日本人最愛的劇本。

  即便有心理准備,走入中心球場,望月佑子還是被聲勢浩大的觀眾群嚇一跳。

  除了自帶的應援團,平時稀稀拉拉的觀眾席幾乎座無虛席,看到他們出場,開始大聲吶喊。

  要知道,平時除了應援團外,只有幾個稀稀拉拉的觀眾看他們的比賽,一下搞的那麼大陣仗有些受寵若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進場開始,總感覺有很多人往自己的方向看,伴隨著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

  「昨天我們采訪的片段被傳到油管上,火了。」黑尾看出她的緊張,主動站在身側,擋住大半身體,「不過主要是你火了。」

  「我?我能火什麼?」望月佑子神情頓時變得嚴肅,開始回想是不是因為昨天說錯話,已經在網絡上被人開衝。

  「放心吧,都是正面的影響。」黑尾嘆氣,拍拍她的肩膀。

  身後傳來清脆腳步聲,入場過道的陰影中,一道聲音響起:「不要緊張,大家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所以無論輸贏我們都可

  以接受。」

  清瀨灰二陪同著貓又教練,晚一步而來。他雖然後期沒有參與排球部事務,但是貓又教在名單將他上報成助理教練,作為一個見證者站上賽場。

  他補充道:「我還是要再說一遍,不管結果如何,我都無比感謝大家的付出。」

  聞言,大家轉過身,剛才面上的緊張頓時煙消雲散,異口同聲道:「我們不接受失敗。」

  「我們肯定會贏下這場,讓我們教練心甘情願地給灰二哥你簽字的!」少年們的眼神真摯而誠懇。

  頓時,清瀨灰二愣了一瞬,垂眸輕笑:「那還真是不勝期待。」

  時隔數十年,自那場傳奇般的垃圾場決戰落幕後,音駒還是第一次沐浴在雪白而刺目燈光下,猶如接受第二個太陽照耀。

  兩方球員到齊,賽前熱身開始。

  「小望月,」天童覺毫不避諱地過來打招呼,「我們昨天看到你們的采訪了,能獨立帶隊訓練,真是了不起啊。」

  用繃帶包裹的纖長手指微曲,拉著球網晃來晃去,細長瞳孔透出的情緒復雜。

  既有看到平日庇護在羽翼下的後輩獨當一面的欣慰,也有面對對手時自然升起的警惕和試探。

  「你變強了啊。」他由衷感嘆。

  賽場上的guessmonster斂起平日無釐頭,氣場全開,與他對視,像是在和一只深不可測的怪物對峙。

  「只是很幸運地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和前輩罷了。」

  平日向來對前輩尊敬謙卑的望月,抬起眼睛,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下克上的野心在藍色瞳孔流動。

  「這一場比賽對我們很重要,我們會拿出所有實力來對戰的。」她說。

  「哦?那麼說之前的比賽你們還沒拿出真本事?」天童覺眯起眼睛,「那我們還真是榮幸啊。」

  身後響起鷲匠教練催促集合的聲音,天童覺轉身,將外套瀟灑地丟進球筐。

  望月佑子,初見時還是那個恨不得離人八丈遠、遇事只想逃然後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的怪女孩。

  所以,在她一聲不吭匆匆轉學離開的時候,他很明白是逃避病又犯了,倒也沒像若利那麼失落。

  不過現在,怪女孩已經變成能獨擔大梁、開朗而自信地站在所有人面前的酷女孩。

  從賽程圖看到和音駒在一個半區時,他就開始期待,不對,應該是白鳥澤全員都很期待。

  昔日被白鷲庇護在羽翼下的幼崽,回歸到屬於她的集體,到今日究竟能蛻變到什麼樣子?

  白鳥澤全員已經自發將鷲匠教練圍成一個圓圈,天童覺上前,補上環形最後一個空缺。

  鷲匠教練輕咳一聲:「多的我在私下已經說夠了,我再次強調一點,不要被那群煩人的貓粘上,速戰速決。」

  音駒春高第一戰錄像,被白鳥澤反復拿出來研究。

  同樣類型的強攻隊伍,一開始面對音駒時迅速拉開7分的分差,卻在局末奇跡地被翻盤。

  歸根結底,是音駒的防守適應了對面強攻手的進攻模式,逐漸纏上來,將對方拖入深不見底的沼澤之中。

  想必他們對待白鳥澤應該也是一個戰術吧?

  盡可能地拖延到適應若利的進攻模式,然後一點點打體力戰,合力將王牌溺死在水中。

  但是只要不給出他們足夠的時間,左撇子重炮又是他們能在一局、兩局的時間能適應的?

  鷲匠教練目光掃向最邊角:「瀨見,我昨天特地和你強調過,你應該聽明白的吧?」

  被詰問的米白發少年低下頭,不甘地抿緊嘴唇,低聲回答:「我明白的,鷲匠教練。」

  「那就好。」鷲匠教練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瀨見,請拋起你的一切想法,安心地為我們的王牌開辟道路吧。」

  「……是。」瀨見垂眸,眼底不甘一閃而過。

  裁判吹響賽前的最後一聲哨響,猶如戰前的號角,召喚兩方選手上場。

  目送著球員上場,一直在旁邊沉默的領隊開口:「鷲匠教練你何必呢?我們只要能得分、只要能贏就好了。」

  「而且昨天對戰的三川工業和音駒是一個類型的隊伍,我不覺得瀨見做錯了什麼,畢竟也不能讓牛一直耕地嘛,不然牛會累死的。為我們的王牌節能省源,又能漂亮的拿分,豈不是很好?」

  鷲匠教練捏捏眉心:「他的做法換在任何一個球隊都是滿分,但在白鳥澤就是錯了。」

  「早知道,當初無論說什麼都要把及川徹搶過來就好了。」他補充道。

  領隊露出無奈的微笑:「教練,瀨見肯定會在實戰中好好調整心態的,而且我們不是已經聯系了北川第一的老師了?春高結束後,我們立馬就對影山飛雄進行試訓。」

  「那孩子是及川的後輩,我看過他的比賽,技術和能力完全不遜及川,稍加調教絕對能為我們的主攻手完美開辟道路,到時候就可以和若利成為白鳥澤的雙子星了。」

  鷲匠教練向球場望去,語氣沉沉:「但願如此吧。」

  嗶嗶——!

  哨聲清場,比賽正式開始!

  球權交由白鳥澤,1號位(瀨見英太)率先發球。

  網前白鳥澤隊員雙臂護頭,齊聲大喊:「瀨見,發個好球!」

  最後一次哨聲響起,黃藍相間的排球旋轉拋至上空,觸及掌心後徑直飛入音駒後場。

  沒有任何意外,這一球被穩穩地打回白鳥澤場內,兩方球員開始跑動。

  白鳥澤一傳到位!一記高球成功托向牛島若利!

  網前,組織三人攔網的黑尾大喊:「注意!!牛若要扣球了!!」

  萬眾矚目之下,遮天蔽日的白鷲於後場起飛,碩大身軀似乎讓場館的燈光都暗了一暗。

  在觸及到球面的一瞬,砰地一聲,球像是被擠壓成圓餅,擦過攔網升起的指尖,筆直轟進音駒後場。

  位於後場的夜久飛撲上前,球擊中他的手骨,還不等其他人反應,咻地彈出場外。

  哨聲響起,白鳥澤首先得分!

  全場一片寂靜。

  這一球得分過於快,不僅是觀眾,就連賽場上的球員還沒從這恐怖的速度和力量反應過來!

  「don』tmind!」黑尾鐵朗拍拍手,「只是一分,不要擔心,下一球我們再找機會就是!」

  夜久從地上爬起來,不可置信看著自己的雙臂:「哈……紅了一大片呢,感覺有火在上面燒。」

  作為善守音駒的自由人,雙臂早已被磨練得皮糙肉厚,大部分選手的扣球都不會讓他有那麼大反應。

  真不愧是左撇子、真不愧是重型炮台!

  這還只是剛開賽沒有完全加熱的炮台……難以想像後面會發展成什麼恐怖的情況。

  見狀,黑尾立馬轉頭:「研磨,我們的夜久情況現在看起來不太樂觀,現在可以調整策略嗎?」

  「啊……」研磨剛准備開口,一道黑影從後方飛起來。

  「黑尾你給我滾啊——!!」夜久毫不留情飛起來就是一腳,「這才一球而已!!我有說我後面接不到嗎?!!」

  黑尾吃痛捂背:「痛痛痛……我只是想激你一下嘛,又不是真的!」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好歹是音駒的自由人!」夜久冷哼一聲,表情變得嚴肅,「我會讓我們的操刀手心無旁騖地揮刀的。」

  警示的哨聲朝他們吹來。

  在球網對面,球已經回到白鳥澤球員手中,裁判比手勢示意他們趕

  緊歸位。

  夜久小跑回後場,唇擦過研磨耳側:「接球的事情不用擔心,大腦專注布置陷阱就好了。」

  「嗯。」研磨應聲,輪位至網前。

  隔著方形網塊,他的視線越過白鳥澤其余球員,細窄的瞳孔有金色流動,死死鎖緊牛島若利。

  深金色發絲從耳側滑下一縷,孤爪研磨看著對面將牛島若利護得很好的陣型,兀地無聲笑了。

  其實他很想和對面說,現在還不用這麼緊張,畢竟誘捕擊沉白鷲的陷阱需要一些耐心。

  畢竟他們是只能在地面奔跑的走地貓,要擊沉盤旋在天空的龐然大物需要一點耐心和技巧。

  不過,等到陷阱完成、白鷲不得不落地的時候——

  一、定、會、撕、爛、他。


第91章

  「勢如破竹!白鳥澤學院再拿一分!」

  「不愧是來自宮城的絕對王者,音駒高校的防守都能一球突破!」

  「恐怖的左手重炮!比分來到18:11!」

  位於會場中心的解說席,解說激情洋溢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會場,全場視線隨之聚集與此。

  側面觀眾席上,古森元也撓撓臉:「怎麼感覺音駒那邊陷入苦戰了……」

  身側,飯綱掌雙手抱臂,饒有興致地盯著局內形式,而佐久早一臉黑線,又往上拉了拉口罩,對於周圍驟增的觀眾人數非常不滿。

  「他們打我們的時候,不也是這樣?」飯綱掌笑眯眯地,「兩場解決不了,就拉長戰線適應對方的進攻手段,現在已經是音駒的常用打法了。」

  「確實呢……」古森元也點頭,這幾天看下來都是音駒都是2:0結束比賽,看到他們開局處於劣勢,突然有些不適應。

  立馬,他感到時過境遷,春高預選賽還被所有人當成三腳貓的音駒,現在已經能站在全國八強的賽場之上。

  明明在IH預選賽上還有人因為多跑幾步就會雙腿脫力摔倒,現在卻已經成了一群體能怪物,能夠游刃有余地組織進攻防守、拉長戰線。

  這個進步速度真是堪稱恐怖,而帶來這一切的是坐在候場區的黑發藍眼女孩,雙手飛快地正在紙面復寫。

  古森元也突然就明白為什麼他們教練和隊長都對她青眼有加。

  場上,一球轟進音駒場內,勉強墊起後,給了白鳥澤一個機會球,牛島若利迅速再拿一分!

  「飯綱學長,但我感覺他們和平時想要拉長戰線的情況不一樣,」古森元也疑惑,「打我們的時候,雖然也是陷入被動,但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按照音駒拉長戰線的打法,他們所有人會想辦法適應所有攻手們的手段,但現在來看只是一昧的被動接球。

  平時有問必答的飯綱掌罕見地沒有回答,蹙眉盯著場內。

  嘹亮的哨聲再度響起,牛島若利又一球扣殺得分!

  他蹙起的眉頓時舒展開來:「他們應該在等夜久適應。」

  「學長你的意思是說?」

  「對,他們打算大部分時間只讓夜久負責一傳。」飯綱掌單手托腮,「雖然不知道他們想要干什麼,但是再等一會兒夜久應該就能完全適應牛島的進攻方式了吧?」

  從開局直接彈飛的第一球,到現在已經逐漸開始能墊起,雖然一傳還不是很到位,但能成功適應是遲早的事情。

  「畢竟他可是音駒的自由人,光是站在那裡就會讓攻手改變方向的人。」飯綱掌用手肘戳戳旁邊,「聖臣,這點你有深有體會吧?」

  在場上被接球接到沒脾氣的人不想說話「……」

  「不過只讓夜久學長負責盯梢牛島學長的話,白鳥澤完全可以在扣球的瞬間再決定怎麼打,夜久學長也只能防守一個方向吧?」古森元也話音剛落,場內又一球轟進音駒後場。

  但場上的局勢瞬間讓井闥山觀賽聯盟愣在原地。

  向來喜歡大力直線扣球的牛島若利,居然改變方向,扣出一記斜線球!

  而他扣直線球的方向,只有一個人在後場——夜久衛輔!

  但夜久衛輔接球技術畢竟盛名在外,攻手不願意往他那邊扣球也很正常,令他們震驚的是在後面——

  在牛島揮臂的時候,夜久似乎未蔔先知一般,開始往斜線方向飛撲過去。

  僅在一瞬間就猜透了攻手的意圖!絕對的老辣經驗,絕對的預判!

  這一球被成功墊起,雖然高度不夠,但好在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音駒拿下一分,終於拿回主動權。

  古森元也一愣,還在回味剛才的情形:「那個飛撲的動作是……」

  「是你平時的招牌動作吧?雖然有所改編。」飯綱掌樂出聲,「不僅如此,攔網也有我們攔網手的影子,看來小貓咪有好好學習我們的捕獵技巧。」

  「飯綱學長似乎看到他們掌握主動很開心。」

  飯綱掌大笑:「能不開心嘛!如果他們拿了冠軍,我們就只是輸給冠軍哦。」

  「不過──」他語氣一沉,雙眸望向場內透出意味深長的目光。

  「只靠夜久一個人,可是擊沉不了那只遮天蔽日的白鷹的,最多撓下幾根羽毛。」

  「如果想成功封死牛島,他們會怎麼辦呢?」

  ……

  場內比分來到21:24。

  得益於夜久已經完全適應牛島的進攻模式,音駒一口氣追回四分的分差。但是前期失分太多,還是難以一口氣追平。

  一球砸在孤爪研磨腳側,幾乎被壓成細胞餅狀,裹挾著急流向後彈去。

  白鳥澤VS音駒,第一小局結束,白鳥澤拿下第一小局!

  「白鳥澤不可小覷的另外一位攻手!大平獅音,局末連續數球擊穿音駒的防線!」解說充滿激情的聲音在全場回響。

  音駒全員背對解說席下場,一一接過毛巾和已經灌好的運動飲料。

  研磨拿過藍色飲料瓶,愣愣盯著剛才望月佑子手碰到過的地方。

  她的手好像在抖。在害怕輸掉比賽嗎?

  想到這裡,研磨內心升起一些小小的不甘,走到她的面前。

  在焦慮時,望月佑子會不自覺地小範圍踱步,孤爪研磨徑直走到她的面前,叫停這個小動作。

  她愣愣地抬眼,看向他的眼睛。

  「不用擔心,望月。」研磨輕輕扯了扯她的小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陷阱已經布置好了哦。」

  赤金色眼睛彎彎,眼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流動:「我會把你想要的東西帶回來的。」

  平時的貓貓很懶、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相,喜歡趴在沒人打擾的高處懶洋洋地睡一覺,尾巴尖不耐煩地晃啊晃,誰喊名字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大發慈悲覲見一下卑微的人類。

  但是貓貓心裡有你,喜歡你。

  所以,平時見人就躲的貓貓會衝你翻肚皮,發出舒服的呼嚕聲。也會為了討你開心,早好幾天就開始磨爪子,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去打獵。

  他會好好地把獵物拖回來,所以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在家裡等待就好了。

  休息時間結束,兩方球員上場,以白鳥澤球員的一記跳發球作為開場,雙方球員開始在場上跑動。

  明明上一場還是呈被碾壓的姿態,但在這一局的幾個來回後,音駒居然超出白鳥澤一分!

  起初這樣的局勢,所有人都以為是巧合,直到對局向後進行。

  白鳥澤VS音駒,比分3:5。

  白鳥澤VS音駒,比分7:10。

  白鳥澤VS音駒,比分12:16!

  ……比分還在呈逐漸拉大的趨勢!

  除了音駒以外的所有人,對於這個走向都是一臉震驚。

  觀眾席上,古森元也揉揉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好神奇,明明上一局還是被壓著打的……沒什麼征兆一下子就逆轉了。」

  「是他們已經針對到牛島學長了嗎?」明明現在和上一局情況差不多,局勢卻天差地別,古森也摸不清頭腦。

  「不太能啊……他們想要針對攻手不扣球,會故意讓攻手一直疲於接球,這招他們開局就用過,但是白鳥澤的人完全不讓牛島接球。」飯綱掌皺眉,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那是……牛島學長狀態開始疲軟了嗎?」

  「等一下,不對!」一直沉默的佐久早突然攥緊欄杆,瞪大眼睛,「若利這一場扣了幾次球?」

  另外兩個人瞬間反應過來。

  現在白鳥澤和音駒的比分是17:23,這17得分中,只有不到5分是牛島若利扣球拿到的!

  是牛島若利突然失去得分能力了嗎?不是——!

  是他們的二傳、3號、瀨見英太,開始不願

  意傳球給他。

  「我知道他們的二傳,是個很有想法的人,」飯綱掌擰眉,「技術、布局能力都是不俗的存在,但是除了王牌以外的事情思考過多,在白鳥澤是絕對的弊端。」

  這類二傳是球隊的司令塔,一次又一次組織精密的進攻,直至隊伍的勝利,是棋手、是整只球隊的獨裁者。

  他們只會把球傳給自認為正確的人。

  但是,白鳥澤的棋盤上已經存在王將,兩王相爭只有死傷。

  音駒上一局和這一局制造的現像,開始引誘棋手把球傳給別人,不再專一地為主攻手開路。

  飯綱掌頓時露出心有余悸的笑容,沉聲感嘆:「血液,開始奔騰了啊。」

  此刻場上哨聲響起,輪到音駒發球,孤爪研磨恰好輪位網前,雙手抱頭。

  看著網對面還在為牛島嚴防死守的陣型,他忍不住彎彎唇瓣,眼中露出難以察覺的戲謔。

  現在還沒發現嗎?不過,發現了也無所謂的。

  只要你想要給你們的王牌傳球,我們就會制造一切不利於他得分的因素。

  到時候,你會選擇給哪一邊傳球呢?

  裁判要求發球的哨音響徹上空,高速旋轉的破空之聲傳來,球風飛過球網,撩起耳側一縷金發。

  瞳孔已經繃成一條豎線,研磨緩緩瞪大金色眼睛,目光越過牛島若利的肩膀,筆直鎖向身後的瀨見英太。

  研磨仿佛已經跨越時間、空間的限制,兩只手緩緩蒙上瀨見英太的眼睛,低聲在他的耳側蠱惑讒言。

  ——不要給那個人傳球,那個人不是正確的人。

  自詡公平正確的司令塔,你的手中秤已經傾斜,手中劍已經開始胡亂揮向隊友,劍尖還點著血珠。

  平日為了貫徹信念蒙上雙眼的布條,恰好成為蠱惑與假像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溫床,一點點被假像蠶食。

  從一開始,音駒就沒打算靠針對牛島若利贏下這場比賽。

  ——是的,獵物從來都不是你們的王牌,而是你啊。

  瀨見英太。


第92章

  鷲匠教練緊急喊了暫停。

  他徑直走向瀨見:「瀨見!你還記得剛開始比賽的時候我說了什麼嗎?!」

  17:23的計分牌就在身側,瀨見雙手攥緊,別過頭去:「我記得……!」

  「那為什麼不專心地給我們的主攻手傳球?!為什麼要跟著對面的步調走?!」鷲匠教練厲聲質問,「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對面針對牛島針對的太死,我把球傳給他也只會被對面封死。」瀨見英太低聲說。

  鷲匠教練大喊:「那就想盡辦法給我們的主攻手開道!沒有條件就由你來創造條件!打亂他們的陣型!在傳球上愚弄他們!只要能讓我們的主攻手再次起飛,什麼樣的事情就都去做!」

  「……是。」瀨見低下頭,垂下的額發在臉上落下一層陰影。

  體育館穹頂照燈猶如白晝,無情地照耀著他低頭的樣子,像是審訊室裡刺目冰冷的強光。

  明明燈光耀眼如陽,但他卻感覺周身被一片黑暗包圍。

  有個聲音不斷在耳邊質問他——

  真的要拋棄以往的信條和理念嗎?還是要陰奉陽違?

  頓時,剛才胸腔中擠壓的情緒開始消散,瀨見英太深吸一口氣,對著鷲匠教練的背影說道:

  「教練。如果只給主攻手開道,會瘋狂消耗另外五個人的資源,我還是不認為這是最優解。」

  鷲匠教練眼中的溫度冷了下去:「瀨見,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所以,我再問一遍,你願不願意只專心給我們的主攻手開道?」

  「排球是六個人的比賽。」瀨見英太語氣堅定,「沒有誰是誰的附庸。」

  「我就知道……」鷲匠教練無奈地捏捏眉心,「白布,你趕緊准備熱身!下一局你上!」

  一直站在替補席的少年一怔,旋即站直身體,四十五度鞠躬:「是!」

  「瀨見,這一局還是你上。」鷲匠教練拍拍他的肩膀,「這一場比賽的輸贏我們不論,你下一局在替補席上想想以後決定怎麼打,今天晚上告訴我你的想法。」

  「我不會強迫任何一個人做不情願的事情,但我一定會為隊伍的發展作出調整和變動。」鷲匠教練補充道,語氣低沉。

  ……

  第二小局結束,音駒VS白鳥澤,比分25:22!兩隊大分扳平!

  場間休息,音駒全員圍坐在板凳上休息補水。

  「啊呀……他們真的打算換二傳了。」黑尾用毛巾抹掉脖頸上的汗液,發出感嘆。

  大家齊齊望去,不遠處,紫白球衣的亞麻發少年正在白鳥澤候場區熱身。

  「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我一開始也沒指望靠著對面的3號拿下比賽。」研磨頭頂一塊白毛巾,神色淡定。

  利用3號個人傳球風格這一點,制造牛島若利不利扣球的因素,故意引誘二傳手不給牛島傳球,他們的意圖一旦被發現,對面不是及時調整就是換人。

  「那我們後面……究竟該……?」大家的目光聚集在研磨的發頂。

  「大家的狀態都很好,所以不用擔心。」抬手擦去唇邊水漬,研磨彎彎唇角,「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來吧。」

  遮天蔽日的白鷲因為隊友失誤落地,現在貓群集結而來,只需要群起而攻之。

  趁著白鷲無法展翅之時,撕、爛、他。

  第三局開局的哨聲吹響,白鳥澤上場陣容果然出現變化。

  In.10號。白布賢二郎。

  Out.3號。瀨見英太。

  頂著白鳥澤應援團和觀眾們的不解聲,瘦削的亞麻發少年站在後方,身形筆直、神色堅定。

  「也不知道那個10號是不是個狠茬。」黑尾隔網相望,垂下眼皮。

  「他是這裡面唯一一位非體育保送生,之前的資料趨近為零,球風、技術、體力一概不知。」輕笑一聲,研磨透出的眼神澄澈而殘忍,「不過,幾球試下來就知道了。」

  比賽以音駒的一記跳發球開場,雙方球員開始在場內跑動!

  孤爪研磨在場上跑動換位,目光卻始終緊鎖著對面的白布賢二郎。

  一球、兩球、三球、四球……

  啊……果不其然是只會機械死板地給王牌傳球的工具二傳呢。

  這樣死板的打法,反而比之前的3號更好應付,幾球下來可是打不穿他們精心為牛島編織的捕獸網哦?

  時間在不斷流逝,音駒VS白鳥澤比分來到12:7,足足拉開五分分差!

  白鳥澤三人緊盯網前,做出攔網預備狀,等待時機開始起跳。

  但攔網卻撲了個空,在球即將落入研磨掌心的瞬間,被輕輕向前一送,匆匆從飛撲而來的自由人指尖擦過。

  上一把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懵,白鳥澤猶如兵敗如山倒,一直對扣球高度緊張的精神居然忘記了二次進攻的可能。

  音駒vs白鳥澤,比分來到13:7!

  這下,觀眾席和應援團徹底坐不住了。

  不是吧?不是吧?IH亞軍真要折在IH一輪游的隊伍手裡了?

  好歹那個三號在場還拿下一局,第二局局末也力挽狂瀾,比分只差三分。這突然換個莫名其妙的10號上場,剛開局沒多久就拉開了分的分差!

  而且肉眼可見地,新換上來的10號技術根本就不如3號!

  瞬間,質疑和嚷嚷換人的聲浪席卷全場,就連隔壁場次的選手都頻頻向這邊看來。

  無奈,鷲匠教練再次緊急喊暫停。

  背對著聲討的浪潮,他雙手交疊,詢問道:「白布,你還願意繼續打嗎?」

  他無意苛責白布,畢竟是初上賽場臨危受命的新人,一開始緊張發揮不佳是正常情況。

  白布在預選賽上也從未上陣,突然拉他上來,就直接上面對全國直播的高中頂級賽事,對於心態是異常的考驗,以一個新人來說確實強人所難了。

  頓時,鷲匠教練用譴責的目光望向對面。

  他們果然知道換下正選二傳後,上來的是一個沒什麼大賽經驗的新人,發揮說不定還沒有原來正選好!現在一切如他們所料,可真是被逼上絕路了……!

  這只一如既往陰毒的關東老貓!帶出來的小貓崽子們也是一個賽一個的賊!

  「我不是在苛責你,也不是放棄你的意思。只是這一場臨時拉你上來,實在是太挑戰身心,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話,我立馬換人。」見白布不語,鷲匠教練補充道。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經是今天白鳥澤認栽,認命止步八強。

  但回

  應鷲匠教練的是清脆的巴掌聲。

  用繃帶包裹的纖長手指毫不留情地在臉側留下紅痕,像是自我懲罰剛才不佳的表現,又像是喚醒自己的神志。

  瘦削的少年站直身子,姿態猶如一根新竹:「教練,我還想留在賽場上。」

  隨後,白布又轉身望向牛島,神情堅定:「牛島學長,我會心無旁騖地為您開道,請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完全信任我的托球。」

  「我想看您走上更高的舞台,所以絕對不會讓白鳥澤在這裡折戟。」

  提示上場的哨音響起,兩方球員折身上場。

  這一輪上場,白布輪位在場內後方,前排有高大的球員擋住視線,但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對面貓群異常狂熱的視線。

  哈……之前第一局還會裝一下純良,現在直接索性不裝了,明晃晃告訴說他們的目標就是衝著自己而來。

  真令人不爽!

  果不其然,音駒傳來一記角度極其刁鑽的球,隊員緊盯牛島,直接封死能傳給牛島的方向。

  這種情況,如果硬要傳球給牛島學長的話,也只是一個極其差勁的托球,不說被攔網扣下,也有可能給對面一個機會球。

  但是。

  作為王將的輔臣,就要百分百信任侍奉的王將能夠披荊斬棘。

  幾乎沒有半點思考,白布手腕轉向牛島的方向,只待球落入掌心。

  對面音駒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他還要把球傳給1號!!防住1號!!」

  音駒的防守立馬集中在牛島身前,白布嘴角上揚起一個難以差距的弧度。

  在球即將落入掌心的瞬間,他手腕一扭,立馬換成一個長距離傳球,站在球網前的大平獅音一愣,起跳輕飄飄把球送過球網。

  音駒自由人反應及時,勉強墊起這一球,無奈送給白鳥澤一個機會球。

  但在送球過網的那一瞬間,他們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

  針對牛島的陣型被剛才突如其來的一球晃散了!現在必須要趕緊重組隊形!

  但是白布沒有給他們重組的機會。

  伏在地面受困的白鷲,碩大翅膀開始震顫、昂起頭顱,終於衝破貓咪精心搭建的捕獸網,直奔天際!

  力度、速度極其駭人的暴力扣殺,直接打穿音駒的防線!

  白鳥澤終於得分!

  比賽仍在繼續。

  白鳥澤VS音駒,比分8:12。

  白鳥澤VS音駒,比分18:20。

  ……

  白鳥澤VS音駒,比分24:23!實現逆轉!

  最終,決定比賽勝負的一球輪到白布發球。

  站在發球區,他深吸一口氣,向地面來回拍球,等待吹哨。

  很奇妙地,明明眼前是球網對面已經擺好站位的音駒隊員,眼神好像恨不得他生吞活剝,但自己眼前卻浮現的是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白鳥澤春季開學的時候,巨大的櫻花樹在窗外盛開,幾片帶著淡香的花瓣飛入室內,落在如綢緞光滑的烏發上。

  望月佑子。

  我不明白你當時在學校時奇奇怪怪的舉動是在干什麼,也不知道你之前經歷了什麼。

  但是,我看到你那個時候躲來躲去那個樣子,心底就不自覺地窩火,當時沒有忍住,有些殘忍直接地多管你的閑事。

  所以,今天還要多管一些閑事。

  現在我站在這裡,不僅是要帶隊伍走向勝利,也是要殘忍地告訴你,你想要的頂點永遠不會在這裡拿到。

  在東京的這一路走得太順、像是溫室生長的花朵,嬌弱的淋不了一點雨。

  那麼現在,歡迎和我一起來到現實的世界——

  示意發球的哨聲響起,白布闔目,又沉沉吸入一口氣,企圖讓猶如用180邁在城市公路狂飆的心髒安靜一些。

  隨後,黃藍色排球旋轉著拋至上空,破空之聲猶如箭矢穿透整個球場。

  咚咚。

  球體落地的沉墜聲和哨音一並響起。

  2011年春季高中排球代表聯賽,東京賽區場地方代表音駒高校,最終止步八強。

  ……

  …………

  解說席上,解說激動地捏緊麥克風:「驚人的逆轉!白鳥澤學院一度被音駒高校逼入絕境!但是好在合力突破重圍,讓我們恭喜白鳥澤進入四強!音駒高校也不要氣餒,取得八強的成績已經進步很大,來年一定會有更好的發揮!」

  話音落下的瞬間,白鳥澤應援團歡呼聲爆開,猶如夏日祭典升起的煙花。

  一片歡慶的氛圍之中,只有鷲匠教練坐在原地,保持沉默。

  領隊起身,想要和球員們一起慶祝,卻被鷲匠教練叫住。

  「領隊,你等會兒聯系一下北川第一的負責老師,告訴他們影山飛雄的試訓取消了。」

  領隊頓時露出為難的神情:「怎麼了鷲匠教練?畢竟已經和他們說好了……突然臨時取消有點不好吧?」

  「影山飛雄來不來的結果都一樣的,不管試訓表現如何,我都不會要他。你願意看著他白白浪費時間麼?」鷲匠教練反問。

  領隊頓時瞪圓眼睛:「啊……之前鷲匠教練你不還是挺期待那孩子嗎?怎麼突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這場下來你還看不出來麼?」鷲匠教練語氣低沉,面上覆上一層陰影,「無法為王將開辟疆土棋子就是廢子,一局棋盤上不可能、也不能存在兩個王將。」

  「白鳥澤的球場上只需要一個國王。」


第93章

  計分牌永遠停在23:25,望月佑子愣愣站在原地,眼神空洞。

  最重要的一場比賽輸了。

  只差兩分,只差兩分就可以邁進四強,就能向貓又教練證明所有人都可以打滿五場。

  她僵硬地側頭,嘴唇顫抖:「灰二哥,我、我們……」

  相較之下,清瀨灰二神色正常,有話要說:「啊,這個……」

  但球場一聲非常嘹亮、帶著哭腔顫音的人聲強行打斷對話。

  「非常對不起!!灰二哥!!」山本猛虎鞠躬,頭幾乎快要貼在地面上,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蠟面地板上。

  「這一球是我判斷失誤了,不然說不定……!」

  清瀨灰二站起身,打斷他:「結果已經塵埃落定,就不要再說『如果』、『說不定』這樣的話。」

  「可是……如果這一球不失分的話,我們不一定會輸,你的注冊資格說不定也就拿到了!」山本猛虎說話的聲音震顫,肩膀開始發抖,「我這樣完全不配稱為王牌!」

  「我們都知道,您為了讓我們專心訓練做了很多事情,學校田徑社肯讓場地給我們、幫我妹妹趕走跟蹤狂……很多很多事情都是您在做!」

  「你幫我們做了那麼多事情,但是我們連幫你完成小小的願望都做到,辜負了你的厚望!」

  周圍隊友拍拍肩膀,想要扶他站直,但山本猛虎執拗地彎著腰,淚珠不斷滴在地面。

  但說著說著,過來安慰的人眼睛也開始發酸,紛紛低頭用胳膊貼住眼睛。

  清瀨灰二四周掃視一圈,無奈地嘆了口氣:「先讓我問一句,你們現在有對失敗的不甘嗎?」

  「當然有!但我們覺得還可以繼續往前!而且最重要的是和灰二哥的約定沒有實現……!」說完,嗚咽聲越發壯大。

  掃視著哭成一圈的眾人,清瀨灰二無奈地「哈」了一聲。

  然後,他站起身,醞

  釀著深吸一口氣,嘹亮聲音幾乎穿透半個球場。

  「如果是因為輸了比賽不甘,那就放聲大哭!但如果是因為沒完成和我的約定而哭,就都給我憋回去!」

  這一聲太過響亮,不僅是音駒全員愣住,就連走道上的觀眾們也紛紛向這邊投來迷茫的眼神。

  「你們無需肩負別人的夢想,你們要做的只有在自己的跑道上奔跑。」清瀨說,緩緩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而且……」

  「關東大學生田徑聯盟的注冊資格,我已經拿到了哦。」

  猶如一塊巨石墜地發出沉聲,音駒全員一臉呆滯地望向貓又教練,眼角還掛著淚珠。

  不是吧,他們可都記得教練可是一個說一不二的強老頭,凡事沒達到他的要求可絕對不會松口!

  「我可不是殘忍破壞年輕人夢想的壞老頭。」貓又教練背手起身,眼睛微眯像一只打盹的貓,「在你們打井闥山那天,注冊資格就已經拿到了。」

  「那、那……」大家一時間都愣住,一會兒看看貓又教練,一會兒看看清瀨,居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也是剛打這場打時候才知道的,我們大家都應該感謝教練。」清瀨雙手叉腰,「所以,現在趕緊把眼淚收起來!」

  話音落下,清瀨灰二立馬變成一個貓爬架,身上掛滿各式各樣的貓。

  眼淚非但沒有止住,不知道誰嚎了一聲,反而像根引線引爆哭聲,眼淚鼻涕直接糊滿一身。

  不甘心。

  明明只差這一點就能進軍四強。

  「記住這個時候的感受,然後繼續不斷奔跑、促使自己不斷變得強大吧。」清瀨灰二顧不上已經殉職的衣服,挨個揉揉腦袋,比他個頭高的主動低頭把腦袋湊過去。

  「相信有人會被你們的精神感染,源源不斷加入到隊伍之中。」

  頭頂上,格外亢奮的招呼聲響起,還伴隨著女聲低音制止。

  抬頭往上看去,銀白發碧眼的大個子正向他們揮舞手臂,旁邊還有個羞紅臉不敢抬頭的美人一直扯著他。

  「我叫灰羽列夫,音駒初中部三年級,即將升入本校高中部!」他見到大家看過來,很自來熟地指指自己,「新學期也想要加入排球部!」

  一時間,大家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還是第一次做招新活動做到比賽現場的。

  沒有人回答也不惱,灰羽精准點出默默撤離的背影:「還有5號前輩!到時候我一定要扣你托的球!」

  話音落下,緊隨而來的是沉悶落地聲,大家一開始都沒當回事。

  畢竟現在還在球場上,有這種重物落地的聲響很正常。

  一聲驚叫響起。

  觀眾席上的灰羽瞪大眼睛,一臉驚恐,聲音幾乎穿透一個球場:「啊!我把5號前輩給喊死了!」

  ……

  …………

  等再醒來的時候。

  入目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淡淡酒精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悉數湧入鼻腔。

  孤爪研磨感覺腦袋無比酸脹,再多思考一秒,就會直接炸開。

  旁邊還有窸窸窣窣扯動塑料袋的沙沙聲。

  「我這是……怎麼了?」他感覺臉頰有些熱,扯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想趕緊涼快涼快。

  被子從身上滑落,眼前有兩個人背對著他,正湊在一起打游戲。

  聽到他的聲音,皆是虎軀一震。

  「不披件外套怎麼能起來,快蓋好被子,別著涼了!」黑尾反應很快,立馬把他摁回床上,蓋好被子。

  自知力氣拼不過幼馴染,研磨一臉無奈:「能不能先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現在在賽場附近的診所,你在賽場上發燒暈倒了,醫生說是因為這幾天過勞導致發燒。」黑尾解釋,又替他掖好被角。

  研磨感覺自己像一條死魚躺在床上:「消毒水的味道好難聞,我現在想回酒店。」

  「不行的,要等醫生來看過確認沒事才能走。」望月佑子乖乖拖著凳子坐到床邊。

  「……」研磨目死,「話說……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在這裡看著我?」

  「也就我們兩個啦,其他人在酒店休息。」黑尾說,向他展示纏著繃帶的左手無名指,「本人因為屢次攔網牛島,到場下才看到指甲輕微折斷,發現的時候已經開始流血,於是選擇立馬及時就醫。」

  「而這位女士,」黑尾指指望月,「她因為蹲下來看你的狀況,不幸被一顆流彈命中後腦勺,一並也抬了過來。」

  總而言之,有臥龍的地方必定有鳳雛,他們能在這裡湊一屋不無道理。

  「這算是什麼?病友聯誼會嗎?」研磨小聲吐槽,把半張臉都埋進被子裡,「好了,我感覺已經退燒了,把醫生喊過來我們趕緊回去吧。」

  但望月佑子偷偷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我們倆剛才問了醫生,你醒了可以吃點蘋果派,補充一下維C。」望月佑子像只在外打獵吃獨食的饞貓,「我們先搞定它,再回去。」

  不遠處的小桌上,借來的熱水袋緊緊貼著包裝盒,在做簡單物理保溫。

  「這個是我們倆輪流揣衣服裡抱回來的,應該還沒有涼。」她笑眯眯地補充,「就當背著大家偷偷吃獨食啦。」

  一個還冒著熱氣,紙盒壁上掛著點點水珠的蘋果派送到他的面前,黑尾將餐具塞進他的手裡。

  蘋果派?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是從哪裡買到的?又頂著零下溫度還能熱乎乎的拿到這裡來的?

  還沒來得及問,兩個人一臉「如果你現在不好好吃的話,我們會傷心欲絕」的表情。

  研磨握著餐具,緩緩低下頭:「今天最後一小局後面的幾球是我的問題。」

  「雖然山本說是他的問題,但實際上是我體力快跟不上了,傳出的好幾球角度都有問題。」

  望月佑子趕緊搖搖頭:「沒有啊,我覺得大家都很厲害,但是研磨是我們裡面最厲害的啦。」

  「怎麼這個還要和我爭?!」研磨頓時瞪圓眼睛,「都說是我的問題了。」

  剛說完這句話,他感覺語氣有些凶,有些懊惱地低下頭。

  但是,臉頰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被兩根食指輕輕地推了起來。

  一雙含著波光凌亂海水的眸子在眼前,窗外夜空有飛機航燈閃爍,煙花突然在夜幕中炸開。

  「不是這樣的啊。」望月佑子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我覺得一個水感很好的人,和一個很害怕、很討厭的水一起學游泳,不管學習效果怎麼樣,我都覺得害怕水的人很厲害。」

  「因為對於喜歡水的人來說,學游泳就像是在學怎麼用筷子一樣平常,但是對於不會水的人來說,每一秒都是在克服內心的恐懼。」

  「同理可得,研磨在我心裡是最厲害的。」

  黑尾湊過來,指指自己:「那我呢?」

  她做出思考的樣子,假裝勉為其難地說:「那……黑尾學長是我心裡第二厲害的吧。」

  「答案錯誤!你應該說我和研磨在你心裡並列第一厲害!」黑尾故作嚴肅地雙手比叉。

  望月佑子故意逗他玩:「可是第一厲害的只能有一個誒。」

  黑尾抿緊嘴唇,語氣深沉:「那就不能一三五研磨第一厲害,二四六我最厲害嗎?周天我和研磨並列第一!」

  「都說了不能並列!周天怎麼還在並列第一?」

  「那請這位女士你說說周天該怎麼辦吧?!」

  兩個人開始一來一回爭執第一的歸屬,身邊突然響起輕微的吸氣聲。

  「你們兩個好幼稚……」孤爪研磨肩膀微微抽動,因為嘴裡嚼著蘋果派,說話含糊不清。

  但是金色眼睛彎彎的,又很開心地往嘴裡塞了一口已經軟趴趴的蘋果派。

  「研磨……你終於活過來了啊。」黑尾愣了一秒,發出感嘆。

  「我也沒死過啊……」

  望月佑子托著臉,笑眯眯地

  看著他們倆個開始拌嘴,突然口袋開始震動。

  是她媽媽打電話過來了。

  食指覆在唇上,她「噓」了一聲,摁下接通鍵。

  「喂?媽媽?我現在和朋友們在一起。」

  病房一片安靜,聽筒裡略顯焦急的聲音在空氣中回響。

  望月佑子有些茫然地問道:「現在就要來接我?要趕緊回宮城一趟?為什麼?」


第94章

  滑行跑道發出巨大轟鳴,飛機脫離羽田機場跑道,緩緩升至高空。

  紅眼航班裡乘客寥寥,照明燈昏暗,催人睡意,望月佑子腦袋卻一片空白。

  在她腳下是閃爍霓虹的東京夜景,而它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飛往群山,進入島內腹地。

  直到站在醫院門口,路過行人撞到她的肩膀,一直混沌的腦袋才稍微變得清明一些。

  寫有學校羅馬音的隊服在人群中格格不入,收獲不少注視的目光,望月佑子無暇顧及,緊跟著父母的腳步直奔醫院高層。

  一直住在宮城的太奶奶出事了。

  手術室前踱步聲從未停下,冰冷大門上「手術中」燈牌無情地俯視著他們。

  她爸爸跑在最前面:「怎麼樣了?」

  「手術還沒結束,」之前負責望月佑子在宮城寄住的姑媽迎上來,突然雙手捂住臉,「剛才護士出來一趟,說讓我們提前做好心理准備。」

  瞬間,兄妹倆相顧無言,顧及著周圍還有孩子,硬生生把眼淚忍了回去。

  望月佑子雙眼空洞盯著前方,突然,衣角被一只小手輕輕拽了拽。

  「姐姐不要怕,太奶奶會沒事的。」身高剛到她腰間的灶門佑介仰著小臉,眼眶一圈紅紅的,「我和猛把我們的奧特曼小卡放在土地公公神龕給太奶奶祈福了。」

  「我們攢的奇珍小卡都送走了!土地公公收了我們的奧特曼小卡,會幫忙保佑太奶奶平安無事的。」

  世間不乏有得名利者長跪神佛,拋出奇珍異寶伏地不起,但也所願皆為空。見慣了世界上一切寶物的神明,怎麼又會瞧得上小男孩的奧特曼小卡?

  但她還是蹲下來,抱著年幼的表弟:「謝謝你佑介,太奶奶會沒事的。」

  想哭。但是不可以。

  現在手術還在進行中,不能在外面發出一點可能讓醫生分神的聲音。

  太奶奶說過,老是哭的人會把福氣哭走,會把被祖先拜托保佑的神明哭煩。

  望月佑子仰著小臉一遍又一遍追問:「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麼?」

  每當這個時候,太奶奶都會溫柔地撫摸她的發頂,不厭其煩地回答:「有的哦。」

  太奶奶在沒嫁過來的時候,還是一個姓灶門的小姑娘。爸爸是山上的賣炭翁,媽媽是鎮子裡備受好評的醫生。

  小時候父母的工作一直很忙,望月佑子是一路被太奶奶帶大,每當鬧脾氣不願意去幼稚園時,太奶奶就會說關於食人鬼的故事。

  故事很逼真、很嚇人,會把她嚇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以至於現在也很害怕靈異故事。

  這個時候,太奶奶會摸摸她的頭,渾濁的眼中透出獨屬於小姑娘的驕傲,說世界上的食人鬼都被她的爸爸媽媽打敗了。

  但到了小學二年級,太奶奶身體抱恙,她不得不開始跟著繁忙的雙親在日本各個縣裡跑來跑去。

  直到現在。

  手術室上燈光熄滅,醫生推門而出,摘下口罩:「手術成功了。」

  站在走廊上的大人們瘋狂鞠躬致謝,醫生看著他們,欲言又止:「患者年紀大了,身體各項機能出現退化很正常。家屬平時要保持患者心情愉悅,有什麼想要的心願盡可能滿足。」

  他望向遠遠站在後面的望月佑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扯著大人們去另外一個角落,低聲說些了什麼。

  隨後,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太奶奶被推出來,雙目緊閉,霧氣在氧氣面罩上一閃一閃。

  護士們走得很急,只看匆匆看了一眼,背影就消失在冰冷溢滿消毒水味的走廊裡。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望月佑子看向還在角落和醫生交流的大人們,突然開口:「爸媽,我要不留下來陪太奶奶吧。」

  ……

  …………

  這個提議當場被嚴肅地被駁回了。

  望月佑子很不甘心地回懟,反正轉學那麼多次也不差這一回,姑姑家附近有所高中,現在正好可以趕上第三學期開學,等出院了她也可以幫忙照顧和做飯。

  雖然她說的有理有據,可還是遭到嚴肅的拒絕,但隨著時間推移,醫生和他們私下又說了什麼,父母突然決定松口。

  很順利地,望月佑子在姑姑家附近高中辦理轉學成功。

  第三學期還剩幾天開學,排球部已經開始正常的社團活動,望月佑子抱著厚厚一疊文件推開鐵門。

  黑尾鐵朗站在門邊,看到她一愣:「你怎麼來了?不准備走了麼?」

  當初決定轉學後,望月佑子第一時間就和他們說明了情況。

  「不是的,我來和大家道個別。」望月佑子搖搖頭,很不客氣地把文件往他手裡塞,「這個是交接的材料,如果你們找到經理可以直接交給他。」

  她往後翻了翻:「然後這是後面大家體能訓練的具體計劃,沒有基礎的新人按照後面那個表訓練。」

  說著說著,多愁善感的王牌開始變成蛋花眼,山本猛虎鼻翼聳動:「能不走嗎?」

  「我也不想走呀。」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但是家人也很重要,所以還是要回去一趟。」

  說完,室內一片沉默,大家對於她的選擇表示尊重。

  突然,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望月,你後面還打算參加社團活動嗎?」

  回頭望過去,貓又教練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背著雙手看著他們。

  「不太清楚,如果我太奶奶情況不好的話,可能沒時間參與社團活動了。」望月佑子低聲回答。

  「但是……」

  望月佑子突然抬起眼睛,眼神堅定,聲音清透:「之前我身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有人告訴我只有走到頂點,一切才能結束。」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要參加社團活動,還想知道排球對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些話猶如鵝卵石投進水中,發出一聲脆響後,陷入平靜。

  短暫地沉默過後,貓又教練問:「你轉學的高中名字叫什麼?」

  「縣立烏野高校。」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貓又教練的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突然低低笑出聲。

  「真是命運的巧合啊……」他揮揮手讓望月佑子跟著他走,到辦公室裡開始翻翻找找。

  在移開很多巧妙的障礙物後,他把一瓶清酒遞給望月佑子。

  酒瓶上沾著少許灰塵,但瓶內液體清澈,即便被包裹嚴嚴實實也能聞到淡淡酒香,是瓶上了年份的好酒。

  「在之前引退後,我老婆就禁止我喝酒,不得已把這瓶好酒藏在這裡。現在看來,真是便宜那老家伙了。」

  望月佑子露出疑惑的眼神,不明白貓又教練的意思。

  「如果你想要繼續走這條路的話,拿著這瓶酒去找一個叫烏養的人,說是東京老友相贈,他會幫你的。」

  「不過你得叮囑那個老家伙,一口氣不能喝太多,不然又要進醫院。」貓又教練露出想到糗事的壞笑。

  「那個人是……?」掌心冰涼,望月佑子低下頭,酒瓶映出她的樣子。

  但貓又教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語氣欣慰,像是在托付什麼重要的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垃圾場的決戰就拜托你了。」

  ……

  …………

  回到宮城後,太奶奶的病情已經好轉,轉到普通病房修養,醫生說再住院觀察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

  當時距離第三學期開學還有幾天,每一天望月佑子都提著自制飯菜,去醫院照顧太奶奶。

  直到開學後三天。

  一如往常,望月佑子放了學就往醫院裡鑽,守在病床前分享一些開心的事情。

  死強又有點的輕浮的初中學長、之前在白鳥澤難以猜透、但人都很好的朋友們、之前跑田徑跑受傷的溫柔大哥哥、還有在音駒認識、並被她不斷壓迫、但還是很聽話的朋友們。

  說到最後,她劃開手機,把鷗台斬獲亞軍的新聞調出來,指了指裡面最格格不入的小個子。

  「這個是我之前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多虧這次春高,才讓我們重新和好。」她笑眯眯地介紹。

  「雖然他個子看起來和我差不多,跳起來卻能突破一米九級球員的攔網,超級厲害!」

  平時一直笑著安安靜靜聽這些的太奶奶,突然想抬手摸摸她的頭。

  望月佑子趕緊把腦袋湊到她的掌心下。

  熟悉又陌生的觸感傳來,爬上斑點的手掌力度比記憶中輕了很多,有些虛弱的聲音響起:

  「小佑子,你這一路的故事講完了嗎?」

  望月佑子趕緊搖搖頭:「這一路遇到的人講完了,但是還有很多細節沒說,我還能說三天三夜。」

  「這樣啊……」太奶奶直起身,靠在枕頭上,「我有個小願望,小佑子能滿足我嗎?」

  「當然可以!好吃的,好玩的我都可以買來,有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和長輩們商量。」

  「現在這些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我現在只是……很想念我的爸爸媽媽。」

  望月佑子立馬瞪圓了眼睛:「您在說什麼?!您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她突然像一個小姑娘一樣笑起來,「小時候的時候,睡前爸爸媽媽會和太奶奶講很多新奇的故事。小佑子能不能也每天和我講講故事?」

  望月佑子拍拍胸脯:「那太奶奶想聽什麼類型的故事?我現在就去找!」

  「我想聽小佑子做喜歡事情的故事。」太奶奶說,褶皺的手珍愛地撫摸她的臉頰,「之前的故事已經聽膩了,能不能每天都給太奶奶帶一些新的故事來呢?」

  「白天晚上都有護工,不用擔心我。醫院太死氣沉沉了,我想聽一些有活力的故事。」

  「我覺得小佑子在排球部的故事就很好。」

  ……

  …………

  新學期開始的第四天,烏野排球部已經開始正常的訓練。

  現在還沒完全到春天,每次呼吸還會撲出白氣,結束訓練的時候已經夜色深沉。

  一天的訓練結束大家拉伸著身體,開始收拾器材。

  突然,傳來一道不屬於室內的聲音。

  烏野排球部生鏽鐵門發出酸牙澀聲,像是塵封許久的齒輪被擰動,纏繞上面蛛網落下,開始命運般地逐步咬合、緩緩轉動。

  「那個……我在外面聽到大家要結束訓練了,所以就擅自推門進來了。」少女很好聽的聲音響起。

  大門被完全推開,平和素顏的月光斜斜映入室內,陌生的少女站在月光下,眉眼精致到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

  望月佑子輕聲問道:「請問現在排球部還招經理嗎?」


第95章

  請問、現在、還招、經理嗎?

  這幾個詞單拎出來澤村大地都認識,但組合起來好像不是日文。

  什麼什麼?沒有教練、沒有指導老師,差點要被籃球部擠掉社團活動室的邊緣小社團也有人主動來加入?

  而且還是沒來新生的第三學期!這個概率和考試選擇題全蒙C,但答案正好全是C有什麼區別?!

  「菅原,你掐我一下。」澤村大地目光空洞,總覺得自己訓練太累出現幻覺了。

  菅原孝支毫不留情甩了一手刀過來,背部熱脹的痛感證明眼前不是幻覺。

  「那個……我不是覺得好玩想要參加社團的。」望月佑子以為他們瞧不上自己,「我從初二就開始做排球部的經理,應該符合你們的要求。」

  澤村大地原地僵住。

  啊……還是有著幾年經驗、主動找上門的經理。

  這說的還是人話嗎?他快聽不懂了。

  要知道排球部當年哭爹喊娘,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才拐到清水這一顆小白菜!

  見他們都沒有回話,望月佑子有些忐忑:「現在排球部不收人了嗎?」

  「收!還收人的!」澤村大地趕緊點頭,生怕主動找上門的白菜跑掉。

  在場唯一靠譜的未成年女性已經把入部申請表遞給望月佑子。

  「我叫清水潔子,今天回去把這個表填好,明天到二年五班交給我就行。」

  兩個美少女站在一起,這個光景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養眼,田中龍之介當場飆出淚來。

  「大地學長,我以為排球部能有潔子學姐就是世界的第八大奇跡了,沒想到又來一個美人!這是天堂嗎?這是絕對是天堂吧!」

  大地毫不留情地用物理方法讓他安靜:「田中你正常一點!別把新人嚇跑了!」

  「那邊……是在?」正在聽清水講解填表事項的望月佑子偏頭,發出疑惑的聲音。

  清水潔子言簡意賅叮囑:「不要多看,會變成笨蛋的。」

  「嗯……那我明天過來找學姐!」望月佑子忙不迭點頭,在清水的目送下跑開。

  室內還沉浸在白撿一個新人的喜悅中,有人發出疑惑的聲音:

  「不過她為什麼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加社團?按理說應該開學就已經找好社團了吧?」

  緣下力開口:「我們年段說升學班來了一個東京的轉學生,據說長得很漂亮,應該就是她吧?」

  「那這不就是Citygirl啊!」田中龍之介插嘴,又挨了一記手刀。

  「其實我之前在縣內比賽看到過她。」一直沉默的菅原低聲開口,「上次IH預選賽的時候,她走在白鳥澤的隊伍裡,給人印像還挺深刻的。」

  田中發出疑惑的聲音:「啊?不是說從東京來的轉校生嗎?菅原學長你是不是記錯人啦?」

  「不可能記錯的,我記性很好。」菅原連連搖頭。

  「好了好了,不要糾結這個了,趕緊收拾東西回家!」大地拍拍手叫停,「有什麼疑問明天當面問就好了!」

  隊長已經發話,大家也不好多說什麼,球網緩緩降下,老舊開關發出哢噠一聲,室內陷入一片漆黑。

  但他還是偷偷拉過清水:「明天拜托你把我們的實際情況和她說一遍,讓她自己好好決定要不要參加社團。」

  之前也有好幾個感興趣的學生想要加入排球部,但是聽到現在的實際情況後紛紛離開。

  自從烏養教練病退後,烏野排球部成績一落千丈,到他們這一屆,沒有教練、沒有指導老師。

  甚至排球部場地差點要分一半給隔壁不斷擴張的籃球部,下一年招新能不能湊齊首發隊伍都是問題。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確實應了其他學校嘲諷的那句話。

  ——沒落的豪強,飛不起來的烏鴉。

  但是第二天。

  排球館屋頂站著幾只烏鴉,一如既往第一個過來開門的大地,看到門邊有個陌生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時。

  「澤村學長。」望月佑子向他打招呼。

  大地看到她一愣:「清水沒和你說嗎?我們社團現在是什麼情況。」

  「沒有教練和指導老師的事情嗎?清水學姐都和我說過了。」望月佑子一臉雲淡風輕,「問題不大。」

  大地搞不清楚這個女孩為何如此氣定神閑:「問題不大嗎?她有沒有和你說我們的大賽成績?」

  「說過了呀。IH預選賽止步縣內第三輪,春高預選賽止步第二輪,成績還算不錯嘛。」

  「不過,如果招不到新人有可能會被廢部的事情有點麻煩,這個確實有點頭疼。」她小聲喃喃自語。

  這回又輪到澤村大地聽不懂日本話了。

  這個成績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還不錯,一時間不知道對方是在發安慰獎,還是在當陰陽大師。

  但他也無心再多問什麼:「那既然你都知道就好。你叫望月佑子是吧?歡迎你加入烏野男子排球部。」

  「不  。在加入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問澤村學長。」

  制服皮鞋踢開小石子,黑色長發隨著步伐晃動,望月佑子走上前,沉靜的藍色雙眼透出不容忽視的銳利。

  明明是早已習慣獨挑大梁、見慣大場面的主將,也被她走過來的氣勢怵在原地。

  「排球對於你們來說算什麼?」她輕聲問道。

  「這……」大地腦中好像閃過千言萬語,但什麼都說不出口。

  最終,他只憋出這一句話:「……我不知道。」

  空氣中響起一聲輕笑。

  「其實我也不知道排球到底意味著什麼,那就讓我們一起找到這個答案吧。」望月佑子伸出手,眼睛彎彎,「日後請多指教,澤村學長。」

  眼前女孩的笑容有著不可思議的魔力,光是聽她說話,心中就莫名其妙地湧起信任感。

  「望月,未來請多指教。」他握上她的手,率先締結信任的契約。

  很快,排球部的其他人到齊,望月佑子當眾自我介紹,進行了一個簡單的歡迎儀式,就算正式入部了。

  臨解散時,有人還是忍不住問她昨天疑惑的問題。

  望月佑子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第一學期在宮城,第二學期在東京,第三學期又回宮城,非常平均,主打一學期待一個地方。

  或許是這段經歷太過神奇,大家一時間都愣在原地,一片沉默。

  還真是從那個白鳥澤過來的啊……?

  「我現在有個事情,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望月佑子舉手,下一句話石破天驚。

  「現在排球部裡沒有教練和指導老師,在這段時間,可以允許我來擔任大家的臨時教練嗎?」

  這是澤村大地碰到她,第N次聽不懂日本話。

  臨時教練……?這個詞有點太超模。眼前這個女孩子面上稚氣未脫,雖然周身確實透露出和常人不同的氣場,但還是無法和專業老道的教練聯系在一起。

  「我在之前的學校是負責體能訓練項目,排球指導也有涉獵,雖然不比專業教練,但是在大家的空白期應該夠用。」她補充道。

  這番話過於驚世駭俗,大家都愣愣盯著她,緩緩才擠出一句話:「是具體怎麼做呢?」

  望月佑子從兜裡掏出一張紙,展開紙面,把上面的計劃原原本本宣讀一遍。

  大家聽完後,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微笑道:「這個和我們平時訓練內容差不多啦。」

  望月佑子搖搖頭:「不是,這個只是初步了解大家的身體素質是什麼情況,需要根據這些結果制定後續計劃。」

  隨後,一連串專業名詞連珠炮似的從嘴裡說出,把大家聽得一呆一愣,又是一片沉默。

  望月佑子對他們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

  灰二哥說得沒錯,如果想要服眾,必須要向群體展示自己的能力才行。

  畢竟是一個外來者,原有群體對自己保持懷疑的態度也是正常現像。

  但是,像是技術、體能這些並不是立馬能見效的項目,不可能很快拿出成果,證明自己。

  所以,她只能賭。

  賭這個排球部的人並不是以過家家的心態參加社團,而是認真對待排球、想要不斷挑戰自我的人。

  這樣的人在經歷現在堪稱谷底的境況,即便眼前只有一根看起來一扯就斷的藤蔓,也會毫不猶豫拽住一切機會往上爬。

  在社團活動室門口詢問大地那個問題,也是在把握自己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目光在周圍人頭頂掃視一圈,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我知道,現在我說的話對於大家來說就是天方夜譚。」

  「但是,想必大家也經歷過一段『三不管』的時期,明白對社團的影響會有多大。」

  初來乍到的溫良姿態開始剝落,她像是一位狂熱的賭徒,眼中的野心幾乎要溢出來:

  「所以,要不要和我一起賭一把,相信這是有可能讓烏鴉重返天空的契機呢?」

  ……

  …………

  晚上,望月佑子照例來到醫院去見太奶奶。

  和白日擠滿形形色色人的醫院不同,夜晚走道人氣寥寥,消毒水的氣味更加濃烈,冰冷的指示燈一閃一閃。

  空蕩走廊回響腳步聲,望月佑子提著書包,向電梯間走去。

  但在轉角,她猝不及防撞上別人,對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短暫驅散難聞的消毒水味。

  「……對不起。」頭頂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啊……?望月學姐?你回宮城了?」

  望月佑子看到他來人也是一滯:「嗯?飛雄?你怎麼在這裡?」

  眼前,影山飛雄還穿著北川第一的運動服,一年時間沒見,眉眼相比記憶中褪去稚氣,已經長成一個少年的模樣。

  「我來醫院看我爺爺。」影山飛雄說,似乎因為剛才撞到一起感到尷尬,眼神瘋狂亂瞥。

  望月佑子彎彎眼睛:「這樣呀,飛雄果然是個好孩子。我這個學期回宮城了,在烏野高中上學。」

  「……是。」他乖乖點頭。

  寒暄幾句,望月佑子向他揮手道別:「我也是來看家人的,那我就先上去了。」

  「好。」面對前輩時,影山飛雄的聲音一如既往乖巧。

  顯示屏數字停下,叮咚一聲,恰好電梯抵達,鋁門緩緩向兩側展開。

  她剛准備向裡邁出步子,手腕卻被身後的少年突然拉住,被一圈溫熱環住,動彈不得。

  影山飛雄低著頭,看不清楚臉上表情,但能清晰地看到耳根已經紅透。

  「飛雄?」她側頭發問。

  電梯門緩緩合上,他執拗地拽著她的手腕,良久才憋出一句話:「望月學姐,有個事情我想拜托你……可以嗎?」

  說完,相似的藍眼睛假裝不經意偷偷向上看她,像是一只犯了錯事的小狗。


第96章

  「可以呀,如果我能幫到你的話。」望月佑子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那麼大反應。

  得到肯定回答的影山飛雄臉反而變得更紅,肩膀微微顫動,抓住她的力道不自覺加緊。

  「那個、我、就是……」他磕磕絆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飛雄?現在不方便直接說嗎?」望月佑子看到他的耳朵由白變紅,並且還有繼續升溫的趨勢。

  突然。

  腕骨被捏住的力道再次加大,影山飛雄抬眸,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二話不說拽著她往外跑,一路拽進醫院應急通道,砰地一聲帶上門。

  應急通道內一片漆黑,只有樓梯邊的熒光綠指示燈幽幽發亮。

  影山飛雄貼在門板上聽聽外面的動靜,臉還是燒得厲害。

  似乎是確認外面沒人後,他有些局促地走過來:「望月學姐,那我要說了……」

  事先要說明的是,影山飛雄是一個非常善於思考總結、虛心求教的人。

  在剛升上北川第一時,一眼發現及川徹的與眾不同和強大,屁顛屁顛抱著球往對方跟前湊。

  他仰起頭,表情真摯向對方請教:「及川學長,請教我發球的技巧!」

  但結結實實地被現實潑了一盆冷水。

  幼稚鬼向他扯扯眼皮,舌頭伸得老長:「哈?我才不要教初中的小鬼發球呢∼!如果想在上課時間偷偷買校門口的飯團我可以教你哦。」

  「我上課不用買飯團!我會自己從家裡帶!」影山飛雄認真地回答,結果對方早已經溜得沒影。

  得到拒絕的影山飛雄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的認知裡,師長都是有問必答的存在。

  及川學長為什麼不教我發球?

  這個問題,他上課在想、社團活動時在想、睡覺前在想、直到去醫院探望爺爺的時候也在想這個問題。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把心中的困惱說給爺爺聽。

  爺爺聽完後,溫柔地摸摸他的頭,開導道:「飛雄,如果你和那個學長關系不熟,你又沒一點自己的思考,就直接要求他教你,其實並不禮貌哦。」

  爺爺的本意是想讓他先自己嘗試學習發球,實在不會再去請教別人  。但在影山飛雄耳裡卻聽成另外一個意思。

  關系不熟的話不教我,那關系熟了應該就會和樂意教吧!

  前面提到過,影山飛雄是一位非常善於虛心求教的人士。

  在排球部裡,他暗中觀察和及川徹關系好的人,企圖從他們的行為模式總結出和及川友好相處的技巧——

  岩泉學長和及川學長是發小,但他當不了及川學長的發小。

  但他很快發現另外一號關鍵人士——每天社團活動一有空,及川徹就會眼巴巴往望月佑子身邊湊。

  於是,趁著空閑他找上望月佑子,一臉真誠地發問:「望月學姐,請教我和及川學長好好相處的技巧!」

  當時的望月佑子被他問得一臉懵,努力思考了一會兒後,默默開口:「……我感覺這個好像沒什麼技巧。」

  「不過我看及川學長好像對女孩子都很溫柔,你覺得我和他關系好,可能因為我是女孩子的原因。」

  得到這個答案的影山飛雄敗興而歸,畢竟他也變不成女孩子。

  不對,在特定情況下,也能變成女孩子。

  「所以?」望月佑子發出疑惑的聲音,不明白這一長串的前情提要和他的請求有什麼關系。

  「當時我本來放棄了……然後、然後,我想到另外一種方法可行,就試了試……」影山飛雄的臉騰地紅起來,眼睛瘋狂亂瞥。

  他握緊雙拳,難以啟齒,再三逼問下,聲如蚊蠅開口:

  「我注冊了一個小號去加及川學長,自稱是我自己的表姐,希望他能教教我……」

  「望月學姐說的沒錯,及川學長對女孩子很溫柔,所以他提出來想和『我』見一面,見面就答應我的請求……」

  話音剛落,望月佑子立馬發出今年第一聲爆笑。

  按照這個學弟平時呆頭呆腦的樣子,絕對被及川徹發現屏幕後是誰了吧?

  「不要笑我!」影山飛雄梗起脖子,羞惱的不成樣子,「我也知道這麼做很不好,不然也不會這個時候才……但是現在確實走投無路了!」

  說著,臉上的紅暈開始褪去,他低頭,面上投下碎影,聲音逐漸恢復平靜。

  「白鳥澤突然取消我的試訓,然後在隊裡和隊友們……總而言之,就是想有些問題請教及川學長。如果他在的話,一定能處理得很好。」

  他低聲說:「還有幾天就是縣內大賽,我想要在大賽上表現出色,讓白鳥澤再給我一次試訓的機會。」

  「所以?你想問問及川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影山飛雄乖乖點頭。

  「那飛雄是希望我以你『表姐』的身份,去見及川學長一面嗎?」

  影山飛雄眼中閃過一絲尷尬,一邊打量著她的表情,一邊不安地點點頭。

  「這個問題一定要問嗎?」望月佑子又問。

  「是……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少年執拗地向她九十度鞠躬,「我想要去白鳥澤……想要去爺爺的母校。」

  這個樣子,像極了雨夜裡縮在紙箱裡可憐兮兮的小狗,雖然冷得不行,還是在倔強地挺直身體。

  她像摸小狗一樣揉揉他的發頂,輕聲說:「那下不為例哦。」

  「非常感謝學姐!!」

  影山飛雄先是不可置信,又確認了一遍後,連連向她九十度鞠躬,要不是攔著,感覺立馬會跪在地上再朝她磕幾個響頭。

  「但是相對的,飛雄能幫我一個小忙嗎?」望月佑子打斷他的連續鞠躬,向水靈靈的學弟伸出魔爪。

  影山飛雄抬起頭:「當然可以!」

  「過幾天飛雄要打縣內大賽是吧?能不能幫我在賽場上問問,有哪個初三生有想來烏野的意願嗎?」望月佑子說。

  「當然可以。但是,望月學姐要問這個干什麼?」影山飛雄露出疑惑的神情。

  望月佑子幽幽嘆了一口氣:「我們社團的前輩說,如果下個學期招新人數不夠有可能面臨社團縮減的問題。」

  之前差點被籃球部占一半的社團活動室就是一個例子。

  「烏野沒有體育保送制度,之前打排球但來烏野的學生不一定會參加排球部。有些學生會因為一些原因,參加別的社團或者走升學,所以我想趁還沒入學前先下手為強。」

  影山飛雄很用心地記下:「原來如此。縣內大賽的時候我會幫學姐問的。」

  「那我就先上去了,需要我出來直接聯系我就好。」望月佑子拉開門,走道的照明燈投入昏暗應急通道。

  但她突然停住腳步,奇怪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咕嚕——

  跟在後面的影山飛雄臉又瞬間爆紅:「那個……我剛訓練完還沒來得及吃東西就來這裡了。不是什麼奇怪的聲音!」

  「飛雄要記得好好吃飯哦,不然胃會生病的。」望月佑子嘆氣,往包裡摸了摸,讓他伸出手。

  隨後,掌心傳來炙意,一枚小小的飯團躺在影山飛雄的手裡。

  飯團和普通的不一樣,被特地捏成可愛的小熊形狀,用番茄醬畫出的嘴正對著他笑,看起來是為了哄小孩而特制的。

  望月佑子說:「我自己做得烤牛肉味飯團,為了防止我表弟肚子餓帶過來的,飛雄先拿去墊墊肚子吧。」

  「那這個我不能要。」影山飛雄想要還回去,卻被對面推了回來。

  「那個臭小鬼只喜歡吃油炸食品,對我做的東西可是不屑一顧呢。」望月佑子聳肩,「那我先上去了,需要我的時候直接聯系就好。」

  叮咚一聲,恰好電梯行至一樓,制服皮鞋跑動脆聲響起,望月佑子小跑著去趕電梯。

  影山飛雄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背影,用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開口:「明天見,望月學姐。」

  鋁門緩緩合至一條縫隙,顯示屏上跳出向上箭頭,影山飛雄才開始一層層揭開保鮮膜。

  被番茄醬畫出笑臉的小熊對著他笑,猶豫了半晌,才舍得下嘴咬一口。

  然後心裡發出感嘆。

  嗯……果然是只愛吃油炸食品的小鬼不識貨。


第97章

  當晚的中央公園。

  夜晚到來,昏黃路燈周圍飛蛾撲簌,位於中央的秋千微微晃動,鐵鏈吱呀響動。

  影山飛雄低著頭坐在秋千上,腳後跟點在地面,任由秋千帶著他一搖一晃。

  黑色額發垂下,在面上撲下碎影,他呆呆地盯著地面,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聽到由遠及近點腳步聲,才慢慢抬起頭來。

  「我沒來晚吧?」望月佑子喘著粗氣,臉上帶著運動後的紅暈,像是塗了一層胭脂。

  「沒有來晚,這麼晚打擾學姐了。」他搖搖頭,面露愧疚,「及川學長突然說必須今天出來,否則過時不候……」

  望月佑子直接打斷他,大咧咧地坐在他旁邊的秋千上:「飛雄不用道歉的,早點把事情處理完早點放心嘛。」

  「更何況,飛雄也很爽快地答應給我幫忙,我肯定要來。」望月佑子跟著秋千晃來晃去,「不過,怎麼感覺飛雄最近那麼愛道歉?」

  「是現實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句話,像是直戳到影山飛雄內心深處,他嘴角不自然地抽動,別過頭去。

  「沒、沒有。」

  「真的沒有嗎?」望月佑子看著他的反應覺得很奇怪。

  畢竟這個呆頭呆腦,喜歡屁顛屁顛跟在前輩後面跑的學弟,是一個喜怒形於色藏不住事的小孩。

  但正想往下追問下去,身後響起的得意洋洋哼哼聲,突然打斷了她。

  及川徹慢悠悠從後面灌木叢走出來:「小飛雄,你比我想到更沒用啊。本來以為你會聰明一點,找一個人過來頂包,沒想到居然敢一個人過來了!」

  「我沒有!」影山飛雄騰地站起來反駁。

  整個人緩步走出灌木叢,他視野得到恢復,恰好望月佑子四目相對。

  及川徹一愣:「小佑子,你怎麼也在這裡?」

  「和你聊天的是我。」望月佑子很敬業地開始cosplay表姐一角。

  「哈?」及川徹眉頭極不信任地抽動,「你和小

  飛雄能是表姐弟?一看你就是被他臨時拉過來的吧?」

  「不,我們是遠方的表親。」望月佑子一口咬死。

  她不信及川徹有本事能翻到他們倆個人的族譜,只要咬死不認,及川徹也找不出來什麼證據。

  「別開玩笑了!」及川徹哐哐哐走到影山旁邊,「你們倆一看就不是親戚!」

  他們倆異口同聲反駁:「我們是!」

  「怎麼可能!?長得都不……」及川徹上手扒拉影山的臉,假裝開始比對。

  然後他硬生生把「不像」給咽回去了。

  一樣的藍眼睛、一樣的黑頭發、甚至兩個人劉海都有點神似。

  兩個人五官並不相似,雖然很不情願,但他不得不承認……

  這兩個人確實長得好看。

  在這一瞬間,向來深思熟慮的及川徹陷入短暫地沉默。

  「那你們倆既然是表親,之前在北川第一的時候為什麼誰都不知道?」他追問道。

  這話一出,剛才還一臉正氣的影山飛雄露出心虛的神色。

  但望月佑子很快擋在他前面:「因為不想說。」

  「哈?」

  「表親不想說明身份很正常啊。你想你在社團活動的時候,被調皮的同學拿親人有意無意地開玩笑嗎?」望月佑子反問。

  「我們北川的排球部沒有那麼惡劣的人吧?」

  望月佑子神色認真:「有啊,及川學長你不就是嗎?」

  影山飛雄在後面乖乖點頭,幫忙搭腔。

  「我一直都很純潔善良的好不好?!」及川徹一臉受傷的表情,「這個我先不問,那你說說為什麼不直接用你的大號來找我?」

  「剛才說了,不想暴露身份。」

  「那為什麼你在我提出見面後,那麼幾天都已讀不回?!」

  「最近忙忘記回小號了,你有意見嗎?」她一記眼刀甩過去。

  及川徹微微鞠躬:「是我錯了,佑子大人。」

  這一系列問完,及川徹似乎打消疑慮,雙手環胸,很不情願地看向影山。

  他撇撇嘴,嘴裡直哼哼:「小飛雄,你先說說有什麼問題?」

  場上的目光立馬聚焦在影山飛雄身上。

  「……」

  他或許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表情有些不自然。

  「如果沒有問題,我就先走了哦。」及川徹微微蹙眉,做轉身狀。

  影山飛雄一慌:「如果!岩泉學長一直接不到及川學長你的傳球,你會……」

  及川徹直接打斷他:「小岩不會接不到我的傳球。況且,既然想問問題,也要把自己的誠意拿出來吧?」

  「金田一他們……經常抱怨說跟不上我的傳球,除此之外溝通不了,已經影響到比賽了。我想知道,如果及川學長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處理?」

  「你們吵架了?」及川徹挑眉。

  影山飛雄下意識瞥了望月佑子一眼,矢口否認:「我們沒有吵架!」

  「哦?」及川徹眯眼,雙手一攤,「你說沒吵就沒吵吧。那我問你,你有想過怎麼解決這個問題麼?」

  影山飛雄眼神躲閃:「我有提議讓他們社團後再加練。但是他們都不願意。」

  聽到這句話,及川徹毫不掩飾地笑出聲。

  「這、這有什麼好笑的?!」影山飛雄臉騰地一下漲紅。

  「小飛雄啊,雖然你是球場上的王者,但是也要考慮一下平民們的感受哦。」

  倏地,及川徹抬起一根手指,直指影山飛雄的瞳孔。

  「執意一意孤行的話,可是會變成沒有臣民的孤家寡人哦。」

  影山飛雄藍色瞳孔顫動,似懂非懂:「那及川學長你的意思是說……?」

  「我沒有任何意思,全靠你自行理解。」及川徹聳肩,「那麼,這個問題我就回答完了。」

  「該你們回答我的問題了。」

  及川徹把目光落在望月佑子身上:「你和我打招呼說的第一句話,是有什麼深意嗎?」

  「……」望月佑子抿唇,短暫沉默。

  今天事發突然,還沒來得及和影山飛雄通氣就直接跑過來,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在網上聊了什麼。

  不過,就一個打招呼的信息,影山飛雄也不會說些什麼奇怪的話吧?

  望月佑子呼出一口氣:「只是很正常的打招呼,我和別人開場白也是這樣。」

  「任何人?」及川徹追問,「包括老師長輩們嗎?」

  望月佑子點點頭。

  「那下一個問題,你小號的昵稱是你自己取的麼?」及川徹又問。

  ……又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問題。

  不過按照影山飛雄社交賬號那種極簡的取名方式,應該不會起什麼奇奇怪怪的名字吧?

  「是我自己取的。」

  但是話音落下,身後的影山飛雄猛地發出劇烈的咳嗽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嗆到。

  「那麼下一個問題……」

  望月佑子下意識覺得不對,開口打斷:「及川學長,你在懷疑我嗎?」

  既然已經問完問題,那麼可以直接撤退,不必再玩自證身份的推理游戲了。

  現在最優解是立馬和影山飛雄跑路,事後問起這件事直接失憶。

  「誒。當然不會懷疑我可愛的學妹啦。」及川徹輕笑出聲,「小飛雄,你先回去吧,我記得你家好像和我們不是一個方向來著?」

  「啊……我!那個及川學長,剛才你問的……!」影山飛雄被突然cue中,渾身一個激靈。

  「嗯?」及川徹眼睛彎彎,「你知道我和你親愛的『表姐』聊天內容嗎?」

  「那當然沒有……!」

  「嗯∼不知道就好,那可以麻煩你先離開了哦。回去太晚會讓家人擔心的哦?」及川徹笑眯眯地下逐客令,笑容看起來人畜無害。

  「可是……」

  「嗯?還有什麼特別的想說的嗎?」及川徹笑著反問。

  「沒、沒有……」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影山飛雄被迫離場,影子拉得長長,還一步三回頭地看著望月佑子。

  及川徹站在原地,滿面笑容目送著影山飛雄離開視線範圍,才有想走的意思。

  「那……我還有點事情,及川學長你先回去吧。」望月佑子嗅到空氣中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拔腿想溜。

  但肩膀從後面被一只大手扣住。

  及川徹聲音似笑非笑:「什麼事情?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哦。讓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也太失禮了。」

  「順便我們還可以一起慶祝一下。」

  望月佑子一懵:「慶祝什麼?」

  「慶祝你今天突然有了個非親非故的表弟啊。」

  「!」望月佑子立馬瞪圓眼睛,接著嘴硬,「剛才都說了是真的!」

  他笑著反問:「那你要不要看下我和飛雄的聊天記錄?」

  肩膀上的手松開,手機解鎖屏幕聲音響起,直接遞到望月佑子手中。

  望月佑子看到屏幕的一瞬間,瞬間汗流浹背。

  無他,他們倆的聊天記錄一眼就能看完。

  一位名叫我是女生、使用著默認頭像的奇人,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偷感極重地添加了及川徹。

  打招呼消息也很言簡意賅:「我是女生,是影山飛雄的表姐。」

  後面更是一點前搖都無,直接直奔主題,在及川提出見面後,直接已讀不回好幾天。

  這小子,把答案當公式套了?更何況她那個答案也不是什麼正確答案!

  「看完了嗎?表姐?」及川徹懶洋洋地發問。

  望月佑子頭皮發麻:「……所以你一早就知道?」

  「嗯。看到你的時候還是愣了一下。」及川徹聲音中的笑意藏不住,「不過,這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飛雄嘛。」

  「剛才不說,是覺得看你們倆狡辯的樣子還挺好玩。」

  「……」驟然被揭穿,望月佑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耳後一片滾燙。

  「這個事情,我和及川學長你道歉……」她磕磕絆絆開口,卻直接被對方打斷。

  「沒關系的,我沒生氣,其實看到飛雄把你拐過來我還挺開心的。」

  及川徹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眼中透出進攻性極強的情緒,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不過你打算怎麼道歉呢?」

  纖長好看的食指伸出,纏上如鉤發尾,有一搭沒一搭地繞著轉圈圈。

  「還是說……想讓你別人知道你可愛表弟的事跡麼?」他壞心眼地附在她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

  「表姐?」


第98章

  聽到及川徹的話,望月佑子反而冷靜下來了。

  她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及川學長,想要我干什麼呢?」

  夜風拂過,撩下被及川徹纏在指尖把玩的發尾,望月佑子神色認

  真。

  這個場面似曾相識,既然對方這麼問她,那肯定有什麼事情要她幫忙。

  但對方的反應和她預料中的卻大相徑庭。

  及川徹瞪圓眼睛,氣呼呼的樣子:「你居然真的願意給小飛雄擦屁股?!」

  「這不是你剛才說的嗎?」望月佑子頭頂冒出問號,不明白他在氣什麼。

  「我剛才是這麼說了,但是你真要為了一個臭小鬼答應啊?」及川徹說,「萬一我提出很過分的請求呢?!」

  望月佑子回:「我會告訴岩泉學長,然後我們倆個一起去報警送你蹲大牢。」

  「不不不,你搞錯重點了!」及川徹雙手一攤,「我是說你和飛雄關系好到,你都可以為他忍辱負重了?!」

  「答應學弟的請求肯定要幫到底啊。」望月佑子頭頂問號越來越多,「飛雄也答應幫我的忙了啊。」

  「那種小鬼能幫你什麼忙啊?!」

  望月佑子反問:「你能幫我去問遍全縣大部分隊伍裡,有哪個打排球的初三生有意願去烏野麼?」

  「……」及川徹捂嘴。

  他好像還真不能。

  此路不通,另換一路,及川徹氣勢洶洶地開始翻舊賬:「當初說我討厭天才你也跟著討厭天才的人是誰?」

  「你說的雙標、護短,對像是誰啊?原來是飛雄啊∼」

  「及川學長,你在和飛雄置氣嗎?」望月佑子無奈嘆氣,「你和學弟生什麼氣啊?」

  這句話不知道戳到及川徹哪根弦,他氣鼓鼓地反問:「你是不是在覺得我無理取鬧?」

  「……」望月佑子目光偏移,沉默一會兒才說,「沒有。」

  「你一臉勉強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心裡就是這麼覺得的吧!」及川徹太陽穴突突直跳。

  「……」望月佑子陷入沉默。

  「好好好,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了!」及川徹扭頭就走,「你抱著你的好學弟過一輩子吧∼」

  話雖然是這麼說,兩條長腿邁出的步幅卻比以前小很多,一步掰成三步走。

  望月佑子在風中凌亂,一個頭兩個大。

  ……這個人真的比她大一歲嗎?不過,這個時候不挽回他事情會更麻煩。

  於是,她上前兩步,順勢拽拽及川徹的衣角。

  力度很輕,稍微一掙就脫,可果不其然,對方停下了腳步。

  但及川徹依舊嘴硬,還在生氣:「干什麼?!我要回家了。」

  望月佑子心裡直嘆氣,知道眼前這個人沒有某只呆頭呆腦的貓頭鷹好哄。

  她語氣軟了又軟,故意裝作很委屈的樣子:「好不容易才見一面,及川學長要這麼快就走嗎?」

  「……」及川徹撇撇嘴,「那還不是因為……」

  「因為我?那我能做點什麼才能讓我和及川學長和好呢?」望月佑子開哄,覺得未來簡歷可以寫從15歲開始從事幼師行業。

  「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及川徹終於肯回頭看她。

  望月佑子點點頭。

  「那和我交往。」

  望月佑子直接掏出手機:「喂?岩泉學長嗎?我們一起報警……」

  「喂喂喂!」及川徹一把奪過手機,「你聽我把話說完嘛!」

  趕緊摁熄手機屏幕,及川徹才松了一口氣,把手機拋回去。

  「不是真交往啦,裝裝樣子騙騙我家那個臭小鬼,讓他信了就好。」

  望月佑子接住手機:「裝樣子騙小猛干什麼呀?」

  「之前和他打賭,不小心把游戲機輸給他了。這小子天天偷偷打游戲,我騙他是我女朋友的游戲機,讓他趕緊還回來。」及川徹說,「那小鬼非說見到真人才相信我。」

  「如果露餡的話,我親愛的表姐、臭小鬼和藹可親的母親會把我殺了的。」及川徹頓時一臉惡寒。

  「但是以你的條件,想找女朋友是隨便找的吧?」望月佑子問。

  說到這裡,及川徹嘴角微微上揚,極其臭屁地撩撩頭發:「哎呀,這麼說我怪不好意思的。說得我是什麼學校明星似的。」

  「……」

  此時此刻,望月佑子已經懶得慣著他,抬腳就走。

  及川徹趕緊叫停:「但是找別人的話,很容易變成欺騙少女真心的感情騙子吧?」

  這句話說得有理有據,屹然一副為外甥健康成長、不忍欺騙青澀少女的光偉正形像。

  望月佑子不知道這是嘆的第幾口氣:「那什麼時候去見小猛?」

  「明天你們社團放假嗎?」及川徹問。

  「我們社團周末都放假。」

  「那太好了!明天下午在小鬼們的排球教室見面。」及川徹以拳擊掌,「不見不散。」

  「總感覺我像個coser……」望月佑子默默吐槽。

  還是專門演七大姑八大姨的那種coser。

  「哦對了,小佑子你過來。」及川徹招招手。

  頭頂明月高懸,黑色長發在夜風中微微晃動,望月佑子愣了一秒,慢吞吞走到他身邊。

  下一秒,肌肉鍛煉結實有力的手臂攬過她的肩膀,拽著她貼到懷裡,直接闖入手機鏡頭。

  快門聲響起,手機屏幕定格在懵頭懵腦的望月佑子湊到及川徹跟前那一刻。

  照片拍完,攬住肩膀的手臂松開,望月佑子向對方投去疑問的眼神。

  「都是情侶了,肯定要拍合照嘛。」及川徹盯著手機屏幕,眼睛彎彎。

  「你開心就好。」望月佑子一副悉聽尊便的表情,「那我先回去了。」

  「等下,等下!」及川徹把手機塞回去,「你的臨時男朋友送你回家!」

  「……及川學長你果然有點惡劣。」望月佑子把這句話理解為他日常欠抽。

  「欸?及川學長明明超級純潔善良的好不好?」

  及川徹連著笑了好幾聲,把這個話題插科打諢過去。

  但實際他知道。

  自己就是一個超級惡劣、喜歡耍無賴的壞人。

  不過這在心裡最隱秘的地方,只對望月佑子開放。

  畢竟他知道,自己胡鬧的行為絕對會被她百分百無奈地縱容。

  所以可以再貪心一點,趁著所有人都沒發現的時候,偷偷地把她占為己有。

  ……

  …………

  第二天下午的排球教室,望月佑子帶著自己表弟如期而至。

  之前打躲避球還爭得你死我活的兩個小朋友,現在一見如故,已經成為勾肩搭背上排球課的好兄弟。

  兩個小朋友進行一番友情的交流後,才後知後覺地抬頭看他們。

  及川猛眯起眼睛:「徹,這就是你說的女朋友?」

  說完,視線開始在望月佑子身上上下打量,露出懷疑的目光。

  望月佑子彎下腰,向他露出溫溫柔柔的微笑:「是哦。」

  「欸———」及川猛拉長尾音,「可是姐姐你之前不是去東京了嘛,怎麼可能和徹在一起嘛。」

  頓時,他露出鄙夷的眼神:「該不會徹你臨時找的托吧?」

  「昨天不都和你把完整的經過說了一遍麼?!臭小鬼有沒有好好聽啊!」及川徹露出傷心的表情。

  及川猛還是一臉不信:「可望月姐姐也不打游戲啊,游戲機怎麼可能是她的嘛。」

  「不是的。」望月佑子衝出來打圓場,輕輕摸摸他的腦袋,「那個游戲機是東京一個喜歡打游戲的哥哥送給我的。」

  「哦……」及川猛點點頭,剛想說話就被打斷。

  「哪個?東京哪個男的喜歡打游戲?」及川徹不嫌添亂,直接跳出來質問。

  「……」嘴角微微抽搐,望月佑子盡力維持臉上的微笑,選擇性無視某人,「那個游戲機是姐姐朋友很重要的東西,能不能還給我呀?」

  「那好吧……」及川猛面露遺憾,還是乖乖把游戲機從小書包裡掏出來。

  「這個游戲我差點就通關了來著。」他小聲嘟噥著,將游戲機遞給望月佑子。

  在指尖即將觸碰游戲機紅色外殼時,倏地被對面收回去。

  「等一下,你們倆說你們是男女朋友。」及川猛將游戲機緊緊護在懷裡,一臉警惕。

  「那親一個給我看。」


第99章

  這句話猶如平地驚雷,瞬間把望月佑子炸的外焦裡嫩。

  「這不太好吧……?小猛。」她的無名指開始瘋狂抽動,「剛才不是答應姐姐了嗎?」

  「剛才確實是答應了,但前提是你們倆真是男女朋友吧?」及川猛把游戲機收回小書包,「你們根本就不像情侶啊。」

  望月佑子努力保持得體的表情:「哪、哪裡不像呢?」

  「其實仔細想想也還好吧,但是想了想平時阿徹為了騙我什麼都干得出來,就自然而然開始懷疑了。」及川猛說出最接近真相的回答。

  騙小孩騙久了可是會遭報應的!

  望月佑子不著痕跡地瞬發一個譴責的眼神,及川徹趕緊瘋狂擺手。

  他選擇站在道德高點:「什麼叫我騙你什麼都干得出來?!不要這麼抹黑你舅舅,你媽媽教給你對長輩的尊敬去哪了?!」

  「但我說的也是事實好不好?!」及川猛開始據理力爭,「誰家男女朋友見面還叫的那麼客氣啊?」

  望月佑子眼皮一抽。

  好像剛才確實沒太在意稱呼問題,還是用敬語叫對方。

  「之前這麼叫都習慣了,一直沒有改過來。」望月佑子立馬開始找借口。

  「那姐姐你現在改唄。」

  她勉強扯出一個微笑:「那、那小猛覺得叫什麼比較合適呢?」

  及川猛短暫思考幾秒:「我都叫他阿徹了,姐姐你最起碼也得叫他阿徹吧!」

  「謝謝小猛的提醒,我以後會這麼叫的。」望月佑子滿口答應,向對方伸出手。

  「姐姐,你後面有沒有這麼叫我也不知道啊。」及川猛把小書包緊緊護在身後。

  望月佑子本來還想狡辯什麼。

  但此孩神色無比堅定,一臉你不喊我絕不從的表情。

  無奈,她像是過年串門被揪出來叫親戚一樣出聲:「阿徹。」

  沒關系,只是喊一個比較親密的稱呼。這個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後面絕對不會多想的。

  及川猛點點頭,但交付游戲機的手在一半又縮了回去。

  「可是改稱呼這個臨時拉來的人也能做到吧?」他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了。

  這讓望月佑子僵在半空中。

  「說到底,還是親一個是有力的證明吧。你們都是男女朋友了,親一個也沒什麼吧?」

  此孩開始秉持實證主義,屹然具有未來科研好手的雛形。說完,還不忘向及川徹眨眨眼。

  氣氛突然陷入沉默。

  及川徹完完整整收到這個小信號,眼中流露的情緒復雜,最終還是選擇出面制止:

  「猛,不要太失禮了。」

  看到女孩子為難還不出面解圍,不是一個好男人該做的事情。

  趁人之危更是。

  「游戲機的事情,被罵我也認了。」

  「我……」及川猛露出不服氣的表情。

  但話還沒說完,突然被另外一道聲音打斷。

  「及川學長,你頭低一點。」

  及川徹一愣,身體卻開始條件反射聽從命令。

  少女線條美好的小腿繃直,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味撲來,周圍的時間好像都在此刻暫停。

  周圍任何聲音都被狂跳的心髒蓋過,眼前花草瘋長,小鳥們開始嘰嘰喳喳。

  蜻蜓振動折射七彩光的薄翼,低空掠過水面,輕輕地給漣漪蓋個章。

  及川徹僵在原地。

  平日自詡已經百毒不侵、神功大成已經可以遇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大魔法師中招了。

  他中了世界上最厲害的木頭人魔法,施法咒語也很簡單,和解除青蛙王子詛咒的條件一樣扯淡,就是女孩子一個輕飄飄的吻。

  柔軟的觸感只在臉頰上停留一瞬,木頭人魔法解除,時間開始正常流逝。

  施法的那個人故意沒有看他:「小猛,這樣可以了嗎?」

  「啊……嗯,可以可以。」及川猛也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把游戲機掏出來。

  「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情,佑介麻煩你們把他捎回家。」望月佑子匆匆把游戲機塞進口袋。

  然後,在一大兩小的見證下,低低的「不好意思」頻頻響起,連續撞了四五個人,才找到正確的東南西北。

  ……

  …………

  作為一名合格的帶娃保姆,及川徹在排球教室很認真地履行職責。

  他坐在一堆媽媽裡,一邊面帶微笑進行商業互誇,一邊盡職盡責地拍攝小外甥。

  排球課結束,他准備發點照片,向頂頭上司表明自己有好好完成任務。

  然後他劃開相冊,瞬間開始抓狂。

  裡面的照片不能稱為照片,就連個人形都看不出來,明晃晃把「我在劃水」寫在臉上。

  要知道,今天可是千方百計哀求和藹可親的表姐不要過來,打了百分百保票能給出小外甥優質返圖。

  突然,一雙小小的鞋子停在他的眼前。

  「大老遠就看到阿徹你扭來扭去,好丟人。」及川猛不知何時出現。

  及川徹環顧四周:「嗯?你的小朋友呢?」

  「灶門去上廁所啦。」及川猛開始有一搭沒一搭拋球玩,「還好他沒來,不然看到阿徹你的樣子我要糗死啦。」

  「喂!!今天的罪魁禍首到底是誰啊?」

  「我做的這不和你吩咐的一樣麼?」及川猛開始練習食指轉球,「記得等會兒請我吃麥當勞啊。」

  「我說的是拖延一下cosplay的時間,沒讓你說那些有的沒的!」

  及川猛目移:「可是阿徹你不都很開心嘛,一直偷偷齜個牙樂。雖然還會時不時撓頭,有點像精神分裂。」

  「什麼叫像精神分裂?!」及川徹瞪圓眼睛,突然反應過來,「等一下!我有那麼明顯麼?你什麼時候看到我笑的?」

  「什麼時候看都是。」

  砰砰、砰砰。

  剛才拋著玩的排球落在地上,悠悠滾到及川徹腳邊。

  「阿徹,我好搞不懂你啊。」及川猛一臉無語,「彎彎繞繞的干什麼,像你之前大大方方的不就好了麼?」

  「毛還沒長齊的小鬼就別對我指指點點了!」及川徹做鬼臉。

  「切,好心當成驢肝。」及川猛黑臉,但想到到底還是自己的親舅舅,還是給出小孩子視角的建議。

  「阿徹你像之前談戀愛那樣不就行了麼?」

  「我從初三開始就沒談過戀愛了好不好?!」及川徹露出傷心的表情,「你說得我好像什麼輕浮男啊。」

  「你就是好不好。」及川猛表情嚴肅。

  「喂!!」

  及川猛無視他的抗議,掰回正題:「所以說,你主動一點不就好了。」

  「小猛,我問你,如果你看到一個女孩子會很開心,你最想和她做什麼?」及川徹突然問。

  及川猛認真地想了想:「我會想和她坐同桌吧。」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認識的人也只有同班同學,最期待的事情是每個月換座位能和合拍的人分在一起。

  「那如果你們老師突然大發慈悲,可以讓你們自己選同桌,你會主動去邀請她麼?」

  「會啊。」

  「那如果你被拒絕了,就永遠不能和她說話,小組活動都分不到一起,你還會去麼?」

  「會啊。」

  「那你被拒

  絕了怎麼辦?」

  「我會問另外一個人要不要當我同桌。」

  及川徹瞬間抓狂:「喂,小小年紀你到底有幾個備選同桌啊?都是女孩子嗎?!」

  「也就三、四個吧。」及川猛掰著指頭數數。

  「到底誰是輕浮男啊?!一口氣喜歡三四個女孩子!」

  「我還是小孩子不懂啊。」及川猛露出茫然的神情,「你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

  及川徹仰頭,思考了一會兒:「如果你碰到一個女孩子,每個月都在期盼老師能把你們分成同桌的話,那就是喜歡她。」

  「就這樣?」

  「還有,如果每個月老師都沒眷顧你,那個女孩子一直在和別人做同桌,你的眼神會不由自主地往她的方向瞟,就算是教室最遠的對角線,你的視線也會風雨無阻落在她身上。」

  及川猛突然一陣惡寒:「那你也一直盯著這麼別人看?阿徹你好惡心啊。」

  「踹死你哦,臭小鬼。」及川徹站起身,擺擺手,「我說半天還是白費口舌,小鬼還是去吃你的兒童套餐吧,要我幫你多要一個旗子嗎?」

  「還不是阿徹你扯一些難懂的例子。只是一直盯著別人看確實很容易想歪啊。」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如廁完畢的灶門佑介匆匆趕過來。

  「喔!灶門!」及川猛瞬間把剛才的事情拋之腦後,「我舅舅說要請我們吃麥當勞!」

  「真的要對我這麼好嗎?」佑介吸吸鼻子,「我姐都不讓我吃!」

  「當然啦,但是要記得瞞著你姐姐哦。」

  灶門佑介立馬無比嚴肅地比出一個「OK」。

  得到大赦,兩個小朋友立馬擁抱在一起,勾肩搭背往排球教室外面跑。

  及川徹走在後面,看著兩個小剪影,眼前莫名和看春高直播的時候重合了。

  其實他也有好好看著對方的。

  所以,什麼黑毛雞冠頭、黃色布丁頭,知道你們倆很炫酷、關系好,所以就別站著鏡頭面前,也給別人一點鏡頭好不好?……比如說球隊經理什麼的。

  雖然已經養成一眼能在人群找到對方的能力,但畢竟鏡頭晃得很快,隔著縫隙看人還挺累的。

  ……

  …………

  望月佑子急匆匆趕回家,擰開水龍頭,洗了很久的冷水臉。

  額發濕噠噠黏在額頭上,透明水珠在臉上爬來爬去,臉頰卻還沒有一點降溫的跡像。

  心髒也跳的很快。

  這個時候,一直揣在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讓混亂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

  電話是澤村大地打過來的。

  昨天向他們提出的邀約,應該有答復了。

  對方開門見山,說和部員們都討論了一下,大家都願意試試看。

  望月佑子很愉快地和他說了一下大致規劃,並且詢問部員們的具體情況。

  畢竟澤村大地是隊長,肯定很了解朝夕相處的隊友。

  很快,澤村大地簡單地在電話裡說完所有人的情況。

  望月佑子卻發出疑惑的聲音:「我記得……名單上還有一個自由人和主攻手?他們倆的情況呢?」

  「……」向來有問必答的澤村,陷入可疑的沉默。

  再三追問下,顯示通話音量的麥克風標志閃動,澤村大地支支吾吾說完全過程。

  「一年2班的西谷夕同學和二年1班的東峰旭學長是吧?我記住他們了。」望月佑子重復一遍兩個人的名字。

  隨後,鏡子裡的少女嘴角勾起一個堪稱溫柔到極致的微笑,如果東京校的人在現場,絕對會紫著臉瑟縮著後退。

  「澤村學長,請放心,我會讓他們自願過來的。」


第100章

  「西谷!外面有人找你!」

  暖氣嗡嗡響動,課後教室彌漫著昏沉的氣息,前門拉開一條縫隙,湧入的新鮮空氣稍微帶來一些清明。

  「是。」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靠窗,懶洋洋地動動肩膀,抹掉眼角上眼淚,還沉浸枕在胳膊上的美夢。

  桌椅被隨意推開,西谷夕打了一個綿長的哈欠,眯著眼慢悠悠地向門邊走去。

  不知為何,班級裡的男生們把門窗圍得水泄不通,擠在外圈的人不時墊著腳往外看,低低發出感嘆。

  「借過一下。」西谷夕皺眉,被擾了清夢無端有些煩躁。

  扒開人群,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走廊中間,背後枯枝仿佛開始生長出春意。

  見到他,對方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久仰大名,你就是西谷夕同學吧?」

  「啊……嗯。」西谷夕愣愣點頭,大腦還是一片強制開機的迷糊感。

  突然,剛才還帶著點起床氣的小脾氣的眼睛瞬間有了光。

  雖然現在還是一月,外面一片死寂、樹枝枯朽,但是屬於他的桃花終於要開了嗎?!

  沒辦法了,便宜你小子了,龍。

  雖然他對潔子學姐也一往情深,但是拒絕眼前的美少女,讓她臉上染上悲傷神情的事情他實在做不到!

  「我是五班的望月佑子,今天來找你是為了……」少女很開心地晃晃高馬尾。

  西谷夕直接打斷她:「不用說了,我願意。」

  不是排球部的陌生美少女JK,來找一個異性能說什麼?!能說什麼?!

  「誒……?」望月佑子歪歪頭,一臉出乎意料,「沒想到西谷同學那麼快就答應我了呢。」

  「那當然了。」西谷夕拍拍胸脯,腦袋剛要擺脫強制開機的混沌,突然橫生枝節。

  望月佑子雙手捧住他的手,彎彎眼睛:「那我們後天下午五點就在田徑場見面吧,西谷同學一定要來哦。」

  少女身上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掌心溫熱,望過來的藍色雙眼溫柔而專注。

  「啊……好!」頭頂像熱水壺騰出熱氣,大腦一片宕機,稀裡糊塗地忘記追問。

  ……

  …………

  望月佑子揮別西谷夕,拐個彎爬上二年級的樓層。

  沒想到這邊會這麼順利。

  在電話裡,澤村大地對這兩位缺勤人士的情況做了簡單說明。

  在前不久舉行的縣民體育大會中,烏野高中第二輪碰上以「鐵壁」著稱的伊達工高校,在對方的銅牆鐵壁之下大敗而歸。

  一位是因為理念不合與摯友大吵一架,賭氣暫離社團的自由人。

  而另外一位則是……

  望月佑子目光聚焦在教室後排彎著腰背發呆的身影。

  ——因為突破不了高牆,偷偷棄城而逃的ACE。

  男生身形高大,即便坐在空間寬裕的後排,整個人也像是委屈巴巴地擠在迷你罐頭裡。

  對方猶如背後有眼,驟然察覺到窺探的視線,整個人渾身一顫,猛地轉向她所在的方向。

  叮、叮、叮——

  頭頂廣播器開始震動,清脆的上課鈴聲響起,走廊裡遛彎的學生們匆匆跑動起來。

  隔著熙熙攘攘跑動人群的縫隙,東峰旭微微睜大眼睛,精准捕捉到剛才察覺到視線的主人。

  在周圍匆忙跑動學生之間,有一個少女站在原地不動,正平靜地望向他。

  見到窺探被發現,她絲毫不慌,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然後緩緩揚起極盡溫良的微笑。

  「啊!」他一驚,壯碩的身軀碰到前桌的椅子,弄出不小聲響。

  「又怎麼了東峰?!」前面正在寫習題的女同學很不爽。

  東峰旭趕緊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是外面有個女生在看我……還對我笑!」

  「女孩子看你?!還對你笑有什麼可怕的?」女同學眉頭皺起,「東峰你難道是在損別的女生的外貌?!」

  「不、不是這樣的……」東峰旭欲哭無淚,不知道怎麼解釋。

  那個女生長得很好看,笑起來也很干淨,但她周圍散發的氣場,就是莫名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外面哪裡有什麼女生嘛!大驚小怪!」前桌女同學憤懣的聲音響起,「膽小鬼!」

  循環三遍的上課鈴聲結束,走廊空無一人,只有玻璃窗外隱隱呼嘯的風聲。

  東峰旭有些尷尬地撓撓臉,偷偷向著女同學陪不是。

  剛才大概是……錯覺吧……

  除了排球部的人又有誰會來找他呢?況且,那幫人現在應該已經對自己失望至極了。

  但很遺憾,不是錯覺。


第二節課下課鈴聲響起,望月佑子踩著點准時到走廊報道。

  東峰旭立馬立起一本書,把整張臉藏在書後,眼睛卻忍不住透過書縫往外瞟。

  她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圖,沒有任何打擾,只是安靜地站在走廊上,沉默地注視著他。

  但這假裝不經意地一瞥,也迅速地被對方捕

  捉,順帶輕輕地向他笑了笑。

  猶如被一雙巨大豎瞳凝視瑟瑟發抖的雛鴉,東峰旭慌不擇將整張臉埋進書裡,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就這樣,



第二節課間、第三節課間……直到第五節課課間。

  這幾節課間,對方雷打不動過來打卡,也不喊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舉動,就靜靜地隔著走廊明目張膽地看他。

  終於,東峰旭忍不住走了出去。

  碩大的身軀投下陰影,他慢吞吞地移到望月佑子面前,無比希望平時能把別人嚇得退避三舍的臉能發揮作用。

  「那個……希望不是我自作多情,你在一直看我嗎?」他微微彎下脊背,懸殊的體型差自帶無形壓迫力。

  出乎意料地,那個女孩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盯著他的眼睛。

  「你沒有自作多情哦,東峰學長。」她彎彎眼睛,「我是一年級五班的望月佑子,確實一直在看你。」

  「那請問你是為了……?」明明身為前輩,卻不自覺地用上敬語。

  「啊,這個呀。」

  雖然她的身高堪堪超過東峰旭的肩膀,但氣場卻仿佛有兩米八,相襯之下,東峰旭才是被凝視的無助小可憐。

  「我是排球部新來的經理。」望月佑子慢條斯理地回答,說出他最不想聽的答案。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東峰旭立馬知道對方的來意為何。

  他委婉地點明自己的態度:「新人嗎?歡迎啊,但是大地沒和你說我的情況嗎?來找我也是沒有用的。」

  「嗯。大地學長有和我說。」望月佑子說,「順帶一提,我是新來的經理,但在學校安排正式教練之前,暫時擔任社團裡的臨時教練。」

  「雖然是臨時教練,但還是要充分了解每個成員的情況的!」望月佑子笑著雙手合十,發出一聲脆響。

  如有預感,東峰旭本能地一顫。

  用來偽裝的姣好臉龐開始崩裂,一只惡鬼在向他張牙舞爪。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開始魔鬼發言:「所以東峰學長不來社團沒關系,我自己來了解學長就好了!」

  「有空的時間我都會來看著東峰學長的!畢竟要好好了解嘛!就先和學長提前打個招呼啦。」

  「東峰旭學長不想去排球部也沒關系的,我很柔弱溫良,絕對做不出強迫學長去社團的暴行的。」

  東峰旭聽得一陣膽寒,再次強調:「大地說的情況就是我的態度,現在不會改,未來也不會。」

  突破不了高牆的ACE不配稱為ACE,早日把位置讓給更有才能的人,對於雙方來說都好。

  但是望月佑子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學長還是排球部的人啊。」

  「只要東峰學長還是排球部的人,我就不會放著學長不管。」

  「可是我……」東峰旭欲哭無淚,卻又被自說自話的人打斷。

  望月佑子以拳擊掌:「我明白了,學長是不想我一直纏著你吧?」

  東峰旭忙不迭點頭,感激她突然的善解人意。

  但善解人意這個詞似乎與望月佑子無關,她唇瓣翕動,輕飄飄的話讓東峰旭心髒漏了半拍。

  「那麼,東峰學長退部吧。」她的語氣很平淡,給出最直接的解決方案,「只要學長退部了,我就沒有理由纏著你了。」

  此時,預備鈴聲恰好響起,穿過身邊嘈雜的腳步聲,讓東峰旭的思緒更加混亂。

  「順帶一提,退部申請書交給我才有用哦。」

  望月佑子卻無視了他明顯的僵硬,掏出紙筆,中性筆尖在紙面上快速劃動。

  「後天下午五點排球部會在田徑場進行體測,我會在場,並且我只有那個時候有空。」

  她撕下寫上時間地點的紙條:「是去是留,我等東峰學長你的答案。」


第101章

  「這快五點了吧?」

  「西谷和旭還是沒來啊……」菅原孝支對著入口感嘆。

  操場一片寂靜,偶爾有哨子聲從隔壁籃球場傳來,烏野排球部已經熱身准備完畢,全員站在入口等待。

  現在是四點五十分,距離約定的五點還有十分鐘,大家開始不斷原地高抬腿保持剛才的熱身。

  「現在還沒到約定的時間。」望月佑子抬起手腕,「我出去看看能不能遇到他們。」

  說完,沒顧大地的阻攔,望月佑子兩三步跨出田徑場的出入口。

  烏野的學校占地不大,加上田徑場被鐵絲防護網圍住,來這裡的路也只有唯一一條。

  剛走沒多遠,就迎面碰上了姍姍來遲的西谷夕。

  對方盛裝打扮了一番,手裡拿著一支鮮花,空氣中甚至還飄著啫喱水的味道。

  望月佑子發出疑惑的聲音:「西谷同學,你不穿運動服過來嗎?」

  「為什麼要穿運動服過來?」對方頭頂問號。

  「也不是不能穿別的,但是穿運動服會方便很多吧。」

  「方便?」西谷夕眉頭一皺,「你那天叫我出來不是要和我表白的嗎?」

  望月佑子眨巴眨巴眼:「不是啊。我是排球部的新經理,在沒教練之前暫時擔任指導,今天喊你過來是參加體能測驗。」

  「……」

  一陣風吹來,一坨紙團打著轉飄過,兩個人一起站在風中凌亂。

  「等等,你說你是新經理,又擔任臨時指導?」西谷夕表情突然變得嚴肅。

  望月佑子有些緊張地點點頭。

  一個沒有任何專業背景的外來人,擔任指導的事情聽起來確實很天方夜譚,如果不是大地學長原意信任她,自己能不能被其他人認可都是問題。

  所以,這位一直缺席的自由人對自己有異議是很正常的。

  但下一秒,西谷夕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向她豎了個大拇指。

  「喔!那很厲害啊!指導可是維持和讓隊伍前進的樞紐,我們明明是一級的,你卻敢擔這個大任!」

  出乎意料地好說話。

  「我以為你知道我是排球部的經理,今天的事情也不是有意讓你誤會的。」望月佑子趕緊解釋。

  西谷夕露出爽朗的笑容,隨手把花丟進垃圾桶:「沒事啦。這樣也很好,我以後就可以繼續專心喜歡潔子學姐了!」

  「但是——」他深吸一口氣。

  「旭那家伙不來,我是不會參加社團活動的。」

  「那你今天更要來了。」望月佑子一邊笑著,一邊走向不遠處的灌木叢。

  灌木叢並不算小,但卻沒完全遮住高大王牌的身體,還是露出衣擺一角。

  自帶主攻手特攻buff,望月佑子像拎小雞似的,直接把蹲在灌木叢後面的東峰旭揪了出來。

  「旭?你要參加社團活動了?」西谷夕和坐在地上的東峰大眼瞪小眼。

  「不是!不是!」東峰旭面露被抓包的尷尬,「我是來交退部申請書的!」

  望月佑子居高臨下地審問:「那退部申請書呢?」

  「還、還沒寫完……等會兒再給你!」明明是學長,但是在望月佑子面前氣勢莫名其妙開始弱下來。

  「那為什麼穿運動服和運動鞋?」望月佑子的目光銳利得像是X光掃描儀。

  東峰旭的聲音開始磕磕巴巴:「這是因為……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還沒來得及換!」

  「欸?是這樣嗎?」望月佑子抱著手,故意拉長聲調。

  「是啊……。」東峰旭渾身一顫,開始可疑地避開視線。

  「也就是說前輩雖然沒有寫退部申請書,又正好穿著運動服和運動鞋,來向我表達退部的意願?」

  「嗯……是這樣……」烏野面對女鬼的第一位勇士已經敗下陣來,頭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

  「這可難辦了啊。想要退部沒有退部申請書可不好和學生會交代。」望月佑子故意裝作為難。

  「東峰學長,這樣吧!」望月佑子笑眯眯地伸手拍肩,「沒有寫的話,現寫一份就好了!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強人所難的人。」

  「不過看你這個架勢也沒帶紙筆,跟我來吧。」

  「等等……你要帶我去哪?」東峰旭眨巴眨巴眼,感覺大事不妙。

  「田徑場啊。大家的包都在那裡呢,肯定會有紙筆的。」

  「那大地他們也在下面?!」

  「在啊。大家都在呢。」她回答的雲淡風輕。

  「我不要過去!」東峰旭瘋狂搖頭,一臉被逼良為娼的脆弱表情,「見到他們我會想死的!」

  望月佑子輕輕嘆氣:「真拿前輩你沒辦法。不過誰叫我那麼善良,逼迫前輩這種事根本做不到。」

  「那、那,退部申請書,我明天交給你!」東峰旭如釋重負,感覺壓在心中的大石被移開。

  但心中的大石剛被望月佑子移開,又一腳把五指山踹到他的身上。

  「東峰前輩,你在說什麼呀?」望月佑子滿臉微笑地蹲下來,「不是說了只有今天能交退部申請書嗎?」

  東峰旭下意識地想後退,但卻被望月佑捧起雙手,用一臉誠懇爽朗的笑容向他表現親和力。

  「沒關系,作為一個團隊的成員,我會繼續看著前輩你的!直到我和前輩互相理解為止!我們一起加油登上頂點吧!」

  東峰旭顫顫巍巍地問:「只有這三個選擇麼?」

  「是哦。」

  東峰旭心裡狂飆面條淚。

  這個女孩根本不允許別人逃出自己給出的選項!雖然表面打著民主公平的旗號,實際上就是在逼自己被迫「自願」!

  抖S!絕對的抖S!大地是從哪裡找來這個惡鬼的?!

  「想好了嗎?東峰學長?」望月佑子開始催命。

  一邊是要被女鬼全天360度無死角凝視,一邊是要當著社團上下蹲在樓梯邊上寫退部申請書,不管選哪個都是地獄。

  很快,東峰旭面如死灰,開始吐魂:「我會和大家一起的……」

  「既然東峰學長都說要來了,西谷同學你應該也會來吧?」望月佑子轉頭。

  「啊……嗯!」被剛才行雲流水的一套打懵,西谷夕愣了一會兒,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望月佑子俯下身,向坐在地上的東峰旭伸出手。

  盯著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東峰旭擺擺手,表示自己可以站起來。

  「內心和現實的高牆可不會因為逃避而被打破。」望月佑子突然說。

  她笑眯眯地指了指心髒的位置:「這句話不是我說的,可是你自己說的哦。」

  「是你自己的心說的。」

  東峰旭撐地的動作停下,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是啊。

  如果真不想打排球了,為什麼還要死皮賴臉地在排球部裡當個掛名王牌?大可直接一走了之,從此不問窗外事。

  只要提出退部,大地他們雖然會挽留,但絕對不會強押著自己留下。

  他自己很清楚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雖然擺脫了排球生涯、遠離了高牆,但那無懈可擊的高牆將會永遠如影隨形,不管是現實、還是排球,哪裡都會存在。

  他不想這樣,也不敢面對那橫在現實的高牆,所以選擇了逃避。

  但是眼前這個女孩的笑容好像有什麼振奮人心的魔力,居然肯讓自己敢正視那堵高牆。

  想到這裡,東峰旭搭上望月佑子伸出的手,站了起來。

  太陽從頭頂投下光圈。高牆雖然還橫在他的面前,但是卻突然向下透來了光。

  他有些尷尬地撓撓臉:「抱歉西谷,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還害你沒參加社團活動。」

  「沒有的事!」西谷夕搖搖頭,「只要你肯回來我就很開心了!」

  「不過大地那邊……呃……我感覺沒臉見他們了。」才立了一秒的東峰旭又開啟震動模式。

  撲哧一聲。

  不遠處的灌木叢晃了晃,露出可疑的衣服邊角。

  砰地一聲,好幾個人的驚呼響起,像是圓滾滾的小烏鴉們一起從灌木叢裡掉了出來。

  躲在後面偷窺的大家以一個疊羅漢的形態和東峰旭面面相覷。

  「田中都說讓你別擠了!」大地被壓在最下面,憤怒又無奈地抗議。

  田中非常理直氣壯:「但我總不能壓在潔子學姐身上吧!」

  蹲在最邊上的清水潔子小步小步地挪了出來,向東峰打招呼。

  位於最上面的菅原笑容和旭:「好了,好了這個時候就不要吵了!3、2、1——」

  「歡迎回來,王牌!」大家笑著異口同聲道。

  ……

  …………

  傍晚七點半,社團活動結束。

  有了兩位缺席人員的回歸,後續的進展非常順利。

  本來以為一直欠缺專業指導,大家的情況都會差一些,不過沒想到一場下來,拿到的數據居然出乎意料地不錯。

  磨合成一支完整的隊伍指日可待,那麼現在只差……

  開學季新人的入部問題了。

  這時,嗡地一聲,手機在口袋內震動。

  劃開鎖屏,屏幕自動進入備注是「飛雄」的聊天框內。

  影山飛雄:「周六縣內聯賽開賽,我們學校被分到第一場,望月學姐會來看麼?」

  見她立馬已讀,對面又小心翼翼地發過來一個表情包。

  火柴人小心翼翼地在氣泡裡探出頭,揮動著圓圈手,一邊哭泣一邊問:「在嗎?」

  明明頭像都還是是默認的灰色無臉人,但居然會發五顏六色的表情包,好像在努力表現出自己溫順乖巧的樣子。

  望月佑子很想問,這個呆頭呆腦的學弟是在哪裡翻出這麼古早又直男的表情包,轉念一想倒也有點可愛。

  頓時,她彎彎眼睛:「肯定會來看飛雄的呀。」

  對面秒回:「好的!我會努力比賽的!」

  後續跟來的火柴人也不再哭泣,而是周圍圍滿會不斷旋轉的小花,很開心地向她蹦來蹦去。

  望月佑子接著問:「話說回來,上次你問及川學長的那個問題解決了嗎?」

  排球畢竟是團隊項目,如果隊內氛圍有矛盾就不好了,團隊有什麼問題還是需要及時解決。

  罕見地,一向已讀就秒回的影山飛雄陷入沉默,聊天框頂端不斷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最後,他沒有發任何文字過來,而是用表情包代替回答。

  小火柴人一邊向她比「OK」,一邊說「沒事噠」。

  望月佑子想到翻表情包也會這麼顯示,但還是不放心地問:「已經解決了嗎?」

  影山飛雄發過來的小火柴人不停點頭。

  「那好吧,如果有什麼困擾可以和我說,我很樂意能幫到飛雄。」既然孩子都這麼肯定了,她出於信任也不再往下追問。

  回答完,順便也發了一個同款表情包過去。

  微笑臉的小火柴人舉著花球不斷跳躍,大喊著「加油」,映入同樣的湛藍瞳孔中。

  突然,一道膽怯的聲音響起:「那個,影山學長……我們要准備回家了,你現在要回去嗎?」

  剛才影山和金田一大吵一架,金田一摔門就走,國見英跟著追上去,隊內氣氛瞬間降到冰點,在場的幾個後輩都不敢吭聲。

  今天是輪到他們幾個負責打掃社團,但是學長不走,他們也不好意思離開,見到影山看了會兒手機表情柔和一些,才壯著膽子上來問。

  「周五比賽,我還打算練一會兒。」影山飛雄摁滅手機,「你們先回去吧。」

  學弟不敢和他對視:「可是我們幾個今天負責打掃來著……」

  「我來就好。」影山飛雄把手機放在板凳上,彎腰撈

  起腳邊的排球。

  「那好吧……!麻煩影山學長了!我們就先走了!」得到大赦天下,幾個學弟忙不迭跑了。

  他們臨走前,空曠的球館響起砰砰落地聲,集體偷偷回望一眼,影山飛雄又開始一個人練習跳發球。

  有人默默感嘆:「感覺影山學長還挺重視這第一場比賽啊。我們打誰來著?」

  「呃……好像叫雪什麼丘?」

  「啊咧?雪之丘,沒聽過啊。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學校有必要那麼認真打嗎?」

  「哈……誰知道呢。社團活動真是累死人啦——我現在只想趕緊躺床上!」

  砰砰、砰砰。

  排球不斷落地的聲音還在持續。

  星辰西斜,少年們下學時的歡呼聲一並與排球落地的砰砰聲融於長夜。

  與此同時,望月佑子在回家路上翻出了牛島若利的聯系方式。

  她想問問白鳥澤為什麼突然取消了影山飛雄的試訓。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平時看起來是個吹胡子瞪眼的古怪老頭,但是她明白鷲匠教練並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

  這裡面或許有什麼別的情況。

  聽筒傳來嘟嘟聲,對面很快接起電話。

  「喂?」電話接通的一瞬間,聽筒那邊的嘈雜人聲突然安靜,只剩下牛島若利的聲音。

  她簡單寒暄兩句:「牛島學長,現在有空麼?我可以問你一點事情嗎?」

  現在是白鳥澤夜間社團活動結束的時間,但是剛才聽到周圍有其他的人聲,害怕對面現在有別的事情。

  「我現在有空。」平靜沉穩的聲音傳來。

  「那就好。那個不知道牛島學長有沒有印像……就是北川第一這屆初三有個很厲害的二傳苗子,據說之前收到了白鳥澤的試訓邀請。但是他的試訓邀請突然被取消了,我想問一下牛島學長知不知道原因。」

  牛島居然直接叫出了名字:「影山飛雄?」

  「對,就是那孩子。」

  「他的試訓被取消是因為……」牛島正准備回答,突然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一陣混亂的雜音之後,聽筒再也沒傳來任何聲音。

  望月佑子一愣,看向手機屏幕,但不斷向上跳動的通話時長顯示並未中斷。

  「喂?牛島學長,你還在嗎?」她試探出聲,結果回應她的是電話被匆匆掛斷的忙音。

  不過很快,電話又回撥過來。

  「抱歉,宿舍剛才的信號不太好。」牛島一板一眼地說,「你想問影山飛雄的事情嗎?這個不太方便在電話裡說。」

  望月佑子一懵:「那、那……」

  「周五晚上你有時間嗎?如果有空的話,我們可以出來說。」牛島若利接著說,像是一個機器人在念台本,語氣毫無波瀾停頓。

  「我有時間!」

  見電話掛斷,天童才開始抓狂:「若利,你剛才的語氣可太生硬了!」

  「可是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復述了。」牛島若利呆呆地眨一下眼,「而且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電話能說明白的事情非要見面。」

  天童覺頓時發出恨鐵不成鋼的哀嚎。

  他瘋狂戳著牛島若利的腦門:「你想想啊!平時我們寄宿出去根本出不去見人,平時又沒有什麼相處的機會,這不約出來見面什麼時候見面?!」

  「原來如此。」牛島若利很認真地點點頭。

  「別只會說原來如此了……若利你自己倒是學一點啊。」天童覺痛苦扶額。

  躺在上鋪看書的舍友突然探出頭來:「你們在和『靜御前』打電話麼?」

  「哎呀,你不說清楚名字的話,若利是不知道你在說誰的。」天童覺已經對這個排球腦袋不再抱什麼希望。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平時對於外界電波接受度為零、不懂就問的排球腦袋,一反常態地沒有提問題。

  他只是很平靜認真地問另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都這麼叫她?」

  「嗯啊……就是你們學園祭演話劇她的角色嘛。」舍友被問得猝不及防,「還有就是,大家都用牛若喊你,就順便這麼叫她咯。」

  第一時間沒有說話,牛島若利仰頭,表情平淡,看不出喜怒。

  「如果讓你感覺不開心我道歉!大家喊你牛若沒有惡意的!」舍友趕緊擺手,「關於那個,大家也是在開玩笑啦!沒有故意要把你們兩個綁在一起的意思!」

  用以回應的是短促的氣聲。

  舍友和天童覺愣在原地。

  和南極洲要成為赤道二號一樣離譜,這個平時get不到任何彎彎繞繞的萬年冰山開始融化,像是想到什麼美好的回憶,露出輕淺的笑容。

  「這麼喊確實適合她。」他笑著低聲喃喃。

  一如鄉野寺廟出身的遮那王,每每對月吹奏竹笛時,眼前浮現的是另外一個人的臉。

  含蓄深沉、又明目張膽地把自己的心意擺在台上。


第102章

  時間來到周五。

  臨近周末的傍晚,中央公園一片靜寂,秋千輕輕隨著夜風搖晃,鐵鏈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牛島若利坐在秋千上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晃來晃去,眼睛盯著地面。

  很快,匆忙的腳步聲在公園上空響起。

  「抱歉,牛島學長!讓你久等了!」望月佑子在牛島若利面前站定,胸口微微起伏。

  雖然現在天氣很冷,但她白皙的額頭上還粘著一層細汗,染濕幾縷額發。

  「沒關系,我也是剛到。」牛島若利抽了一張面巾紙遞給她,「你的長輩身體狀況怎麼樣了?」

  談及這裡,望月佑子的心情很好:「嗯!醫生說恢復的很好,再待一兩個星期就能出院了。」

  很好,很好。

  適當得體的關心、對近況的及時發問,都能很好地展開話題。

  在不遠處一人高的灌木叢後,交疊錯落的樹葉之後,如果仔細盯著幾分鐘,會發現後面藏著一雙紅色的眼睛。

  面前所發生的一切都盡收在天童覺的眼底,不自覺地開始興奮起來。

  這段時間,各路豪傑在得知牛島若利要進行一場史詩會面,非常慷慨大方地提供了許多援助。

  情場老手面授經驗,類似《如何征服美麗少女》、《異性相處100招》等各類奇書源源不斷湧入牛島若利手中。

  在臨見面前,牛島若利拒絕了遠程鏈接指導,還讓天童覺隱隱擔心了一陣。

  看現在這個樣子,牛島若利這段時間應該吸收得很好。

  現在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起來,氣氛很不錯,只要沒有什麼意外情況,就應該能很順利地進行下去了。

  但是事實證明,你越是立flag,越是覺得接下來沒問題了,就越會出問題。

  腳掌落地和平緩均勻的喘氣聲從遠及近,即將從天童覺的背後掠過。

  但在即將越過他時,後方腳步聲停止,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

  一道聲音猶如平底驚雷炸開:「嗯?白鳥澤的攔網手?你蹲在這裡干什麼?」

  天童覺緩緩地、僵硬地扭過頭去。

  熟悉的刺蝟頭、熟悉的青白配色,正一臉不解地向下望著他。

  青城的王牌,怎麼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啊?!

  要讓他知道對面的情況,把另外一位召喚過來,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似乎察覺到他的疑惑,岩泉一主動解釋:「我經常在這一帶夜

  跑。你呢?老遠就看到你蹲在這裡很久了。」

  所幸,天童覺蹲在後面的灌木叢很高,遮蓋住對面的情況,岩泉一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嗯……我……」天童覺知道不能讓對方發現情況,「我突然走得有點累,就稍微在這裡蹲一下。」

  岩泉一點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話說你們的主將呢?今天怎麼沒和你泡在一起?」天童覺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及川那家伙現在還泡在球館裡練球。」岩泉一聳肩,「怎麼喊他都不肯回來。」

  「這樣啊。他真的好努力啊。」天童覺松了一口氣,順帶回應一個商業誇贊。

  按照雙方段位來說,牛島若利還是處於刀耕火種的原始人階段,而及川徹則是已經開上高達的三體人。

  不過雖然段位有所差距,只要這個三體人不在附近就好。

  「那我繼續去夜跑咯。你不要蹲太久,腿會變酸的。」岩泉一叮囑。

  天童覺扭頭回了一個商業假笑:「非常感謝你的關心。」

  但就在他回頭的瞬間。

  一道強有力的勁力襲來,岩泉一的手掌猛地扣住他的肩膀,騰得一下把他扒拉開原本的位置。

  被悄咪咪扒開用來窺探情況的小洞便露了出來。

  還不等天童覺反應過來,岩泉一咻地一下蹲下去,把對面的情景淨收眼底。

  自知大事不妙的天童覺立馬撲上去,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我就知道你問及川在不在有鬼!!」岩泉一一手掙脫天童覺的束縛,一手從口袋中摸出手機,企圖傳遞軍情。

  天童覺奮力扯著岩泉一的手臂:「他們只是在正常的交往,你讓及川過來攪局干什麼啊?!太卑鄙了!」

  「……」岩泉一自知理虧,沉默地拗著手臂,艱難地在手機屏幕上敲敲打打。

  在力5和力2的微弱差距之下,岩泉一好不容易編輯出了一條簡述現場情況的短信。

  但在他的大拇指顫抖著,即將按上發信鍵時,又一位路人閃亮登場!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正酣,完全沒注意到身後又經過一個夜跑小子。

  五色工一臉震撼:「天童學長?還有青城的……岩泉學長?你們在這裡干什麼?」

  「哦!是工啊!你來的正是……時候!」天童覺如獲救兵,力氣瞬間大了不少,將岩泉一即將摁上發信鍵的拇指掰開一些。

  「……我覺得我不像來的正好的樣子。」五色工默默吐槽。

  「不不不,你來的正好!快把他的手機搶過來!」

  「……這不好吧?」五色工面露難色。

  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剛才發生了什麼,但是兩邊都是前輩,他也不好置喙前輩之間的糾葛。

  「不!這很好!他可是要毀了你一直想要打敗的王牌若利同學!」天童正在拔河,勉強從嘴裡擠出一句話。

  「你要眼睜睜看著你想要打敗的王牌道心破碎麼?!」

  「這這這……!」五色工手足無措,猶豫著將手伸向岩泉一。

  「還沒上高中的小鬼!這就是你對前輩的態度麼?!」岩泉一一吼,瞬間把五色工鎮在原地。

  「工啊!對前輩的尊敬是建立在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前提上。」天童覺開始循循善誘,「你要眼睜睜讓他把你最想要的打敗的王牌毀掉嗎?」

  五色工一臉為難:「我覺得牛島前輩應該不會這麼脆弱……」

  「不!現在能拯救現任的王牌的人,只有你這個白鳥澤未來的王牌了啊!」天童覺給出致命一擊。

  王牌、王牌。

  這兩個字不斷刺激著五色工腦中最敏感的弦。

  而且還是未來的王牌!原來天童學長認可他這個未來的王牌了啊!

  那他更不能辜負天童學長的期望,更要拯救白鳥澤的現任王牌!

  五色工騰地一下撲上來,加入這場混戰:「對不住了!岩泉學長!」

  「喂喂喂!」岩泉一掙扎的聲音很快被蓋住。

  在左右夾擊的情況下,岩泉一瞬間被鉗制原地,手機也一點點被從手掌中抽離。

  「抱歉啊岩泉同學,你們後面想干什麼我們無所謂,但這段時間,最起碼不要讓無關的人員打擾這裡可以嗎?」天童覺說。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有的沒的……」

  被兩個人鉗住,岩泉一咬牙切齒:「是你們先不仁的,就別怪我不義了……!」

  「!」天童覺如夢初醒向後望去。

  他們兩個人剛才只把注意力放在手機上,完全沒有注意到岩泉一腿的動作。

  這個時候,一陣微風吹過,恰好把一只易拉罐吹到岩泉一地腳邊。

  「我小學可是踢過足球的。」岩泉一奮起一腳。

  天童覺露出萬事休矣的表情。

  這個人是見著這邊打不過,索性弄出點聲響,讓前面兩個人發現這邊的情況!

  這樣一旦被發現,後面的談話能不能進行下去就是一個問題了!

  但是,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

  又一位好心的路人出現!

  只見易拉罐以一個拋物線的形式即將落地,但在將要觸地的一瞬間,兩條打直的雙臂出現在它的正下方。

  來人力度、方向控制的很好,易拉罐觸碰到手臂的瞬間,砰地回彈,不偏不倚地落盡垃圾桶裡。

  路過的天才自由人堂堂登場!

  西谷夕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可不能亂扔垃圾啊!」

  「你、你是!千島山上一屆的自由人!」五色工眼尖,立馬認出他的身份。

  這話一出,另外兩個人也想起他是誰了。

  在場幾個人都是從國中時代打比賽過來的,對於縣內的排球好手自然都有印像。

  「我記得你……但你高中去哪裡了來著?」岩泉一開始套近乎,企圖能打破這一對二的不平衡。

  「我嗎?」面對一眾豪強校,西谷夕很爽朗大方地介紹自己的學校,「沒想到吧!高中去烏野打排球了!」

  「哦?烏野啊!」天童覺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你們球隊是不是來了個新經理?」

  西谷夕一臉自豪點頭:「是啊。前幾天多虧她,我們球隊的王牌才肯回來。不過你們在干什麼?」

  他對現場這詭異的場景發出疑惑的聲音。

  「這樣啊!那你更得幫我們了。」天童覺露出微笑,抬手指了指岩泉一,「這位男士,可是想喊他們的主將過來,把你們的新經理拐走哦。」

  岩泉一反駁:「你不要胡說!」

  「那我問你,岩泉同學你敢把你想干什麼和大家說一說嗎?」天童覺反問。

  「……」這回輪到岩泉一沉默。

  確實,他這麼干不太好。

  但是看到及川時不時翻翻他和望月自拍照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這麼做了。

  這時,一直站著沒說話的西谷夕攥緊了拳頭。

  「你是說,他要削弱我們烏野的實力?」西谷面目變得猙獰,宛如寺廟裡誇張泥塑。

  「是啊是啊。」天童覺開始煽風點火。

  頓時,西谷夕的表情又嚴肅了幾分。

  雖然烏野有潔子學姐就已經很頂了,但是有了望月佑子的加入,兩個美少女每天在社團裡形影不離的樣子非常賞心悅目。

  所以,他和田中約定好,無論發生什麼,都絕對要守護烏野心曠神怡的畫面!

  任何人都別想削弱烏野的實力!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仗義行事的西谷夕瞬間倒戈,毫不猶豫加入白鳥澤陣營!

  但就在他即將撲向岩泉一地時候——!

  「停下!西谷!」一道極具正義感的聲音響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小小的中央公園居然聚集了這麼多打排球的人!

  澤村大地一臉嚴肅:「西谷!你在胡鬧什麼!」

  不愧是未來的縣警,一嗓子瞬間鎮住在場所有人。

  「大地學長……我這是……!」西谷夕停在原地,一臉尷尬。

  澤村大地瞥了他一眼,挨個點頭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們烏野的笨蛋學弟給你們添麻煩了。」

  順帶把在地上扭打的三個人挨個扶正。

  雙手被解放,岩泉一瞬間摸向自己的手機,想要趁此良機把軍情發送出去!

  但澤村大地同時按住了他的手,比出噓的手勢。

  「他們好像要說什麼了,先聽聽他們的話吧。」

  帶著絲絲涼意的夜風吹來,擋住月亮的厚雲層吹散,視線驟然開朗。

  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望月佑子溫和平靜的聲音傳來:

  「那個……牛島學長,現在能告訴我飛雄的試訓為什麼會被白鳥澤取消了嗎?」

  「那個孩子為這件事很苦惱,每天都在削尖了腦袋練球,想好好表現能夠進

  白鳥澤。」

  聽到這句話,岩泉一原本還想伺機發送信息的手垂下,摁滅了手機。

  「那你可以勸他不要白費功夫了。」牛島若利直截了當地回答,「最起碼體育特招這條路他走不通了。」

  「白鳥澤這一屆的體育特招最後一個名額已經給別的縣的一個主攻手了。」

  「為什麼?」

  牛島若利短暫停頓一會兒:「我想,直接的原因應該是因為你們吧。」

  「因為我們?」

  「嗯。應該說是因為春高和你們的那一戰。」牛島若利點頭,「那一戰你們利用瀨見的球風,引誘他作出錯誤的判斷,差點讓我們止步八強。」

  「發現這一點的鷲匠教練讓瀨見下場思考後續該怎麼打球,但瀨見堅持自己的球風,所以現在白鳥澤的首發二傳已經是白布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後續也不再用言明。

  因為他們那一戰的戰術原因,和瀨見英太球風相似的影山飛雄,理所當然會被白鳥澤拒之門外。

  白鳥澤不能容許上次的情況再次發生。

  望月佑子有些愧疚地低下了頭。

  「這不是你的問題。」牛島若利說,「這是他的球風不適合白鳥澤的問題,不過以他的能力,在別的球隊應該也能呆的很好吧?」

  望月佑子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可是那孩子是把考上爺爺的母校當成執念了。」

  「那這樣的話,你可以讓他試試走文化升學白鳥澤。」牛島若利直接給出建議。

  「雖然體育特招的名額用光了,但是他要是走升學考上白鳥澤,以他的技術想要加入排球部的話,鷲匠教練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知道牛島若利在很認真地安慰自己,望月佑子的表情稍微緩和一些,嘴角牽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謝謝牛島學長的建議,我會和那孩子說的。現在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吧。」

  她站起身,大片大片的月光灑在身上,襯得整個人素白美好。

  「牛島學長周末有什麼想去的店嗎?我來請你!就當是今天的回禮。」

  說著,望月佑子邁出腳步,一邊掏出手機,開始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但衣角從身後被人輕輕扯了扯,望月佑子停在原地。

  「今天的事情我不需要回禮。」牛島若利的眼神平靜而認真,「我想和你……」

  瞬間,蹲在草叢後面的人全部凝神屏息,全都在等後面他要說些驚人之語。

  「想和我?」望月佑子有些迷茫地重復一遍。

  眾目睽睽之下,牛島若利語出驚人:「……我想和你做朋友。」

  來自各路豪傑給出的奇書中的一句箴言:想要和女孩子拉進關系,就先要和她做朋友。

  所以,牛島若利很直接地套了公式。

  蹲在灌木叢後面腿快麻得不行的天童覺,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在來之前,他如此信誓旦旦拒絕了遠程連線,說有自己的把握、有自己的節奏。

  結果合著前面醞釀這麼久,就是為了說一句這個的?!

  岩泉一嗤地笑出聲:「勝負已分,看來這種情況及川來不來都無所謂。」

  他當著天童覺面把手機訊息的刪除,留下一個瀟灑離開的背影。

  但是下一秒,望月佑子的聲音把他釘在原地。

  「真……真的要和我做朋友嗎?」

  和預想的情況不同,少女的聲音變得結結巴巴。

  遠遠地,就能看到她的視線慌亂地瞥來瞥去,耳尖染上可疑的紅色。

  「是的,我只想和你做朋友。」牛島若利的眼神平靜而堅定。

  這回輪到岩泉一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沒錯,雖然牛島若利和及川的段位差距就像是原始人和三體人的差距。

  但是——!

  這個人也是個原始人啊啊啊!!

  不管三體人怎麼帥氣的駕著UFO從天而降,一手金銀珠寶,一手奇珍異玩,邪魅一笑說只要跟他走什麼東西都應有盡有。

  但原始人女孩不懂這些東西有多好,一旁冒出來的原始人從皮草裙裡掏出一只貝殼,說「送給你我撿到最好看的貝殼,我還知道一個地方有很多貝殼可以撿」。

  然後,聽到還有好多貝殼很多撿的原始人女孩心花怒放,兩個人手拉手去撿貝殼,只留三體人在風中凌亂。

  望月佑子開始慌亂地對手指,不敢抬頭:「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說想和我做朋友……」

  「我也是第一次和別人這麼說。」牛島若利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一句話猶如一根箭矢,直接戳進望月佑子的心髒。

  「我之前沒什麼朋友,也不知道平時應該做什麼……」她腳尖在地面碾來碾來碾去,「我害怕讓牛島學長不開心什麼的……」

  「沒關系。」牛島若利看著她,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我們可以參考別人的行為。」

  「比如?」

  他神情嚴肅、語氣認真:「我們有空可以一起去吃拉面。」

  「哦哦哦!原來如此!」另外一位很捧場地鼓掌。

  岩泉一:「……」

  他已經快搞不懂這個世界的走向了。


第103章

  一天後,縣內初中生排球聯賽正式開幕。

  標有學校名稱的大巴絡繹不絕,少年少女們裹著長衝鋒衣接連跳下校車。

  距離新年過去不過半個月,灰色腳印在白霜上蜿蜒,縣體育館附近積雪堆還像一座座素白色的金字塔沒有融化。

  和上一次的可以進軍全國大賽的宮城全體選拔賽不同,這一次只是一個面向縣內初中學校的排球聯賽。

  名義上的主辦方是縣體育協會,但實際上是縣內外幾所高校聯合校友會聯合贊助舉辦,為了再挖一挖沒被發現的好苗子。

  所以,未來想要走體育特招、還沒有拿到學校邀請的選手,對於這場比賽也是異常上心。

  不僅如此,在開幕戰的第一天,不少的高校的排球部員也紛紛過來觀賽,觀眾席比以往熱鬧很多。

  開幕戰A場地,粉筆筆尖在小黑板上劃出淡淡筆跡,記分員在比分牌寫下北川第一VS雪之丘。

  望月佑子來得很早,特意搶了個能看到全場的第一排好位置。

  現在場地一片空曠,選手們還沒登場,但望月佑子卻不知道向周圍東張西望多久,興奮溢於言表。

  「怎麼感覺望月你比選手還要激動。」被一起拉過來看比賽的大地悻悻撓臉。

  望月佑子一臉嚴肅:「大地學長,這畢竟是關於我們烏野未來興旺的大事。」

  在聚集場館裡密密麻麻的選手們,絕對藏著要來他們烏野的小白菜!

  必須要趁著水靈靈的小白菜們沒被其他社團發現前,先下手為強!

  畢竟排球部的活動場地本來就沒多大,要是因為社員縮招再劃一半給籃球部,她絕對會因此抑郁到死。

  以至於後面她看隔壁籃球部來來往往的社員,都會不自覺帶著一種未來奪地之恨的眼神凝視,嚇得對面看到她就跑。

  很快,場地調試完畢,開幕戰的選手們開始陸續登場。

  面前的場地正好是北川第一的比賽場地。

  熟悉的藍白色球衣排著隊上場,但卻有很多陌生的面孔。

  影山飛雄就混在其中。

  少年還處於生

  長期,襯著隊服,身材像根新竹一樣瘦削挺拔,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

  但是。

  剛才流淌周身的熱流逐漸冷卻,望月佑子沒有出聲打招呼,手不自覺地攥緊冰冷的護欄。

  總感覺他們的站位很微妙。

  明明都是三年級首發,但隊伍領頭的是同為三年級的幾個人,身後跟著幾個二年級正選,最後才是影山飛雄。

  並且都是一起進場的隊友,他卻還和大部隊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

  像是心有靈犀,影山飛雄抬頭往觀眾席這邊一瞥,正好迎上她的目光。

  瞬間,少年的耳根開始加熱,表情肉眼可見地慌亂,立馬別扭地背對她醞釀一會兒,才肯緩緩地、笨拙地面向她。

  被稱為池面的臉努力咧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假笑,用自以為很乖巧討喜的表情打招呼。

  「怎麼感覺你的後輩在別的方面也很有趣。」

  菅原「噗」地一聲笑出來,生動形像展示人類笑容的谷底與巔峰。

  望月佑子也看著他的樣子哭笑不得,示意他趕緊和隊友一起做賽前准備。

  影山飛雄立馬遠遠地向她比出一個OK的手勢,表示還記得他們之間的約定。

  「不過……雪之丘這個學校,幾位前輩對它有印像嗎?」望月佑子盯著空著的另一半場地發問。

  畢竟初中在北川第一當過經理,對縣內的初中多數都有些印像。

  但是雪之丘這個名字,絞盡腦汁也沒搜尋到一點關於它的印像。

  「沒什麼印像。」幾個三年級皺著眉努力回憶半天,也給出相同的答案。

  這個時候,尖銳哨聲短促響起一聲,體育館入口處又有一隊人入場。

  和北川第一入場時一樣,對方入場也幾乎收獲了全場的注意力。

  不過,北川第一能收獲全場目光是因為來勢洶洶的氣勢、和縣內冠軍種子的噱頭。

  而他們能吸引目光則是因為……平均身高實在是太矮了,體格也不像打排球的選手。和網對面的北川第一一比,就像是弱不經風的小豆芽菜。

  「啊!我記得他們!」菅原一下認出熟悉的嫩綠色隊服,「他們有個選手很特別!」

  「哪個哪個?」

  「嗯……。」菅原眯著眼向下掃視一圈,「欸?奇怪?怎麼好像沒看到他?」

  望月佑子開始猜測:「有可能不打排球了?也有可能去上廁所了?」

  「嘛……確實有可能。不過他不在還挺可惜的。」菅原立馬瞪大眼睛,「望月,你看你學弟!」

  只見影山飛雄雙手揣著兜,氣勢洶洶地向對面嫩綠色隊服衝去,宛如一門迫擊炮出擊。

  可憐巴巴的小豆芽菜們被他嚇得不清,連連一退再退,直至五個人被影山飛雄堵在牆角。

  影山飛雄擰著眉頭,一個問完轉頭問另一個,越往下問眉頭皺得越緊。

  很快,所有人都接受完審問,影山飛雄風風火火地轉身,直接大步流星向另外一個出口。

  剛才那一幕,如果不是有望月佑子提前說明他是幫忙撈人的,在場幾位都會合理懷疑是不是什麼霸凌現場。

  菅原訕訕問:「他……。不去熱身嗎?」

  「……。可能也要去上個廁所?」望月佑子猜。

  很快,影山飛雄又出現在他們的視野範圍內。

  不過這一次,身後跟了一個小尾巴。

  也穿著嫩綠色隊伍橘發小個子遠遠跟在他身後,雙手環腹,表情緊張又警惕。

  影山飛雄不經意向後一瞥,就能把他嚇得一激靈,咻地往後越三步。

  不過影山飛雄沒有搭理他過於激烈的反應,而是瞥了一眼他身上號碼後,扭頭望向望月佑子。

  遠遠地,他豎起一根食指,又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對面的1號會去烏野。」

  這個爆率,望月佑子都驚呆了。

  本來以為要問上好幾圈才能撈到一兩個來烏野的,沒想到開局就讓他們逮到一顆水靈靈的小白菜!

  「啊?他要來烏野?」大地很意外。

  「大地學長知道那個孩子嗎?」

  「他就是剛才菅原和你說的那個很特別的選手。不過……。」大地還沒回答完,就對上她閃著星星的眼睛。

  「特別?哪裡特別?超想知道!」

  從得知1號選手要來烏野後,望月佑子看他就莫名帶上一層憐愛之情,就連他緊張得瑟瑟發抖的樣子都自帶磨皮柔光濾鏡。

  「你穩重一點!我們又不是人販子!」大地一臉無奈。

  但話還沒說完,賽前准備戛然而止,哨音響徹整個場館,全體目光不約而同聚焦在場館中心。

  北川第一VS雪之丘的比賽由影山飛雄的一記跳發球拉開帷幕。

  大地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高深莫測留下一句「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但隨著比賽向下進行,望月佑子並沒有看到什麼特別之處。

  和第一印像一致,雪之丘是一支臨時組建的門外漢隊伍,在有系統培養訓練的北川第一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張紙。

  但大地只是說再等等,還沒有到那個1號的輪次。

  可屬於他的輪次始終未到,甚至一個普通的托球都難以給到他。

  直到第一局,比分被拉開十幾分的分差後,終於輪到他發球。

  北川第一身高前三在網前一字排開,雖然沒有過多的表情,卻自帶著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他站在白線後,雙手緊緊貼著球面,肉眼可見地緊張僵硬。

  裁判提示發球的哨音響了半刻,他渾身一顫,才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地向上拋球。

  望月佑子盯著下面一刻不眨眼,不自覺地抿緊嘴唇,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他的動作上。

  非常想知道前輩們說得特別之處究竟在哪裡。

  然後就看到球已經飛到她的眼前。

  砰地一聲——!

  全場嘩然。

  「沒、沒事吧?!」在場的兩位前輩被嚇得不輕。

  「非、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自知自己闖了禍的橘發少年面露慌色,道歉的聲音穿透整個場館。

  這下好了,本來在看別的場次的觀眾也全把目光放在一位被砸的幸運路人身上。

  「雖然有點傷人……但這個球輕飄飄的,我完全沒事哦。」望月佑子用下面聽不到的聲音回答,順帶微笑著向下擺擺手。

  畢竟是硬扛過牛島和木兔扣球的戰場老兵,絕對不會因為國三生一個輕飄飄的發球破防。

  向下彎腰快要彎出殘影的橘發少年這才好受一些。

  裁判及時吹響哨子,示意選手重新回歸站位,比賽繼續進行。

  毫無意外的是,這場比賽北川第一大獲全勝。

  這一局並未打滿三場,雪之丘幾乎是被北川第一摁在地上摩擦。

  雪之丘的1號似乎很像尋找一個扣球的機會,來來回回在場上跑個不停,但北川第一知道他的意圖,瘋狂調整球路限制托球,讓他一場比賽下來被壓著打到沒脾氣。

  在一次扣球都沒有的情況下,雪之丘的1號再一次結束了屬於自己的比賽。

  完全敗北。

  「這就是前輩說們的特別嗎?」望月佑子沉默盯著場內,突然發問。

  「上一次見到他還不……。」

  這一場雪之丘的表現和上次見到截然不同,歸根結底是對面一點失誤都沒有。

  估計是上一次比賽看到那個小不點的進攻能力,所以這次索性一點扣球的機會都不給了吧?

  但大地剛想繼續解釋,就被望月佑子接下來的話語打斷。

  她眼睛直勾勾盯著場下吸鼻子的1號:「那孩子確實挺特別的。」

  「不遜色優秀選手的體力和速度,以及難以撼動的韌性和執著,雖然沒看到他扣球,但是以他執著尋找扣球機會的表現,應該有著不俗的攻擊能力。」

  「……。」大地心說她怎麼把自己想說的話給說完了。

  這時,結束第一場的隊伍已經收整完畢,開始退場。

  被盯了一整局的小白菜也跟著大部隊走向出口。

  望月佑子匆匆留下一句話跑了:「我先去體育館出口蹲人!」

  體育館內部結構並不算小,但得益於輕車熟路,她正好趕在學校退場前一刻抵達出口。

  率先出來的是北川第一。

  和進場時嚴格遵循秩序的樣子不同,他們的隊形松散,一出體育館就向四周散開,教練也沒個人影。

  現在北川第一她認識的只有初三一級,形形色色的人都穿著一樣的制服,眯著眼睛看了很久,才認出熟悉的蒜頭和省電學弟。

  望月佑子趴在欄杆上,向下打招呼:「金田一,國見,好久不見。」

  被叫到名字的兩個人不可置信抬起頭,確確實實看到她

  的面容後,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和喜悅。

  她笑眯眯地誇獎道:「今天比賽打得很棒哦。」

  「沒……」金田一撓撓微微發紅耳朵,習慣性回答。

  他還想繼續往下說,卻被身後突兀響起的喊聲打斷。

  「望月學姐!」是影山飛雄的聲音。

  像是看到親近的人和其他動物接觸的小動物,豎著尾巴急匆匆跑過來,一邊宣誓主權,一邊咬著她的褲腿遠離這裡。

  金田一扭頭「切」了一聲,匆匆向望月佑子鞠個躬,就直接揣著兜快步離開。

  國見英見狀,向她鞠了一躬後,也快步往前追趕好友的腳步。

  「……。?」望月佑子一臉茫然。

  影山飛雄急匆匆跑到她面前。

  望月佑子看他跑過來很意外:「飛雄你不去集合嗎?」

  一般這種大賽比賽完,社團都是集體乘車回學校進行反省會。

  影山飛雄解釋道:「今天學校排球館檢修,學校給我們放半天假,比完賽可以自行回家。」

  「原來如此。」望月佑子站定,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正好,我有件事想和飛雄說。」

  「你馬上就要升學考了吧?這段時間要不我幫你補習一下?」

  「望月學姐,怎麼了?」影山飛雄露出疑惑的神情,「為什麼突然想到給我補習?是我球場上表現不好嗎?」

  深藍色的瞳孔顫動,眼中閃過迷茫與不安。雖然平時看起來呆頭呆腦,但一旦牽扯到有關白鳥澤的事情,他的心思就開始變得敏感細膩。

  望月佑子看著他的臉,嘴唇動了又動,最終沒忍心把昨天牛島的話復述出來。

  她迅速編織了一個謊言:「你在球場上表現的很棒呀。但是要知道白鳥澤的要求很嚴格的,就算是體育特招生也有成績要求。我在白鳥澤的時候,就有特招生因為成績不合格被勸退了。」

  「對於飛雄來說,肯定是想一直留在那裡打球吧?那拿到資格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要怎麼留下去。」

  「原來如此。」影山飛雄認可了這個說法,「可是會不會太麻煩學姐了?」

  「自己人,不麻煩的。」望月佑子伸出手,想像以前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但手伸到一半就停在半空中。

  他好像變了很多。

  和記憶中圓頭圓腦的樣子不太一樣,之前只要伸手就能摸到的發頂,現在需要努力抬手才能夠到。

  仔細看看眉眼,也不再是帶著稚氣的臉龐,五官已經長開,已經帶上少年特有的清秀和銳利。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影山飛雄不明白她在想什麼,看她手頓住,主動地彎下腰,把頭往前湊了湊。

  見到他這個樣子,望月佑子沒忍住笑出聲。

  雖然樣子長變了很多,但還是記憶裡熟悉的那個人。

  就在她想要再次伸手時,又一道喊聲打斷他們:「我找到你了!球場上的王者!」

  不知何時,裹上棉服的橘色少年出現在出口處,眼睛和鼻子都紅通通的。

  影山飛雄被打斷很不爽:「你這家伙!!幾個月過去了,你的球還是打得那麼爛!」

  「我、我……。」橘發少年本來想反駁兩句,但看到旁邊的望月佑子瞬間沒了底氣。

  「我只是想和你說,等上了高中,我絕對、絕對會打敗你!」

  聽到這話的望月佑子眼睛瞬間亮了:「你高中還要繼續打排球?」

  橘發少年點點頭,看著她很不好意思。

  「剛才發球砸到前輩你真的很抱歉……」他又開始鞠躬大法。

  「雪之丘的1號同學,你叫什麼?我是烏野排球部的經理,名字是望月佑子。」望月佑子打斷施法,興奮已經溢於言表。

  「啊……是烏野的。」橘發少年聽到一愣。

  影山飛雄立馬不爽起來:「你這家伙發什麼呆?問你話呢!」

  「……。我叫日向翔陽!」他被噴火暴龍嚇得一激靈。

  望月佑子語重心長,聲音平和:「飛雄,要對同齡人溫柔禮貌,不能亂生氣。」

  「是!」

  日向翔陽的露出看到鬼的表情。

  球場上的王者……。是個乖孩子嗎?

  腦海中浮現出對方懟天懟地的樣子,完全沒法和眼前這個居然開始斂起性子的人聯系在一起。

  但還沒思考出結果,淡淡的香氣撲來,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到他的眼前。

  「很高興認識你,日向。」望月佑子彎彎眼睛,「你要去烏野又要繼續打排球,真是太好了。」

  「烏野排球部很高興你願意加入。」

  日向翔陽看著向他伸出的手,愣在原地。

  之前蹭女排場地訓練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大美人。

  女排的學姐們都很漂亮,但性格和球風一樣風風火火,指點起來更不把他當外人,下意識地忽略了她們過於漂亮的臉龐。

  但眼前的這個學姐不一樣。

  長得很好看,說話溫聲細語,和旁邊那個凶神惡煞的球場上的王者就是兩個極端。

  日向翔陽猶豫片刻,鼓起勇氣伸出手,但卻被旁邊一股極其幽怨的視線襲擊。

  那個球場上的王者在瞪他啊啊啊啊!

  14年情商一直在線的日向,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不該伸手。

  「讓我好找,你們都在這裡啊。」一道爽朗溫柔的男生響起,幫忙解了圍。

  大家集體向後望去,觀眾出口緩緩走出一個白發少年,笑眯眯地向他們打招呼。

  望月佑子左看看右看看:「菅原學長,大地學長呢?」

  「他啊……。」菅原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剛才退場的時候遇到咱們女排的隊長了。」

  「那我們先走吧!」望月佑子秒懂,視線掃到兩位國三生身上。

  她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你們兩個等會兒有事情嗎?」

  兩個國三生一起茫然地搖頭。

  「那太好了!這附近有家球館,我們去打2V2吧!」望月佑子一拍即合。

  影山飛雄立馬表態:「我沒意見。」

  菅原也跟著點點頭。

  但日向翔陽一時間跟不上這個展開:「欸……。?」

  「拜托了,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扣球的樣子。」她雙手合十,笑盈盈地請求道。

  「菅原學長也是二傳手,他們兩個都可以給你托球哦。」

  無意間,她放下了最能吸引橘子小狗的陷阱。


第104章

  日向翔陽呆在原地。

  二傳、扣球、隨便挑選。

  這幾個字讓他大腦短暫宕機幾秒。

  他別說有個正兒八經的二傳了,能讓別人隨時隨地給他托球,初中打排球打三年都沒有這個待遇。

  瞬間,橘子小狗不存在的尾巴搖得像螺旋槳:「要去!我要去!」

  「而且那家球館的設施和體育館差不多哦。」望月佑子溫溫柔柔地笑道。

  「和體育館差不多……。?那也太厲害了!」日向翔陽的眼睛亮了又亮,看向望月佑子的眼神期待又崇拜。

  「沒錯。」

  面對如此捧場又真誠的後輩,饒是望月佑子,說話的語調也變得輕快許多。

  「學姐好厲……。!」日向想要繼續捧場,卻沒想到嘎地一聲慘叫出來。

  身後的無情黑手緊緊摁住他的後腦勺。

  嘴巴撅得老高,影山飛雄滿臉嫌棄地控訴:「望月學姐,和這家伙打2V2是打不起來的。」

  「這家伙連球都接不起來,一局下來估計都是在撿球。」

  「哈?你在說什麼?!」日向翔陽表示抗議,「我會很努力地接好球的!」

  「你技術現在那麼爛,說努力根本沒用好不好?」影山飛雄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加大。

  「球場上的王者!你不要太看不起別人了!」日向大聲抗議,「還有你突然要干嘛?!剛才不是答應得好好的麼?」

  「那麼想趕我走……該不會是看我和望月學姐說話你不爽吧!」

  「你這boke,在胡說八道什麼呢?!」

  雖然是非常中氣十足地反駁,但影山飛雄極為心虛地揪起日向的衣領。

  日向也不服輸:「你看你,惱羞成怒了!你急了!」

  「哈?!」

  頓時,雙方互相對射眼刀,大眼瞪小眼,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兩個人誰都不服誰時,突然,修長白皙的手掌分別搭上他們的肩膀。

  望月佑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側邊,臉上掛著溫和恬淡的笑容。

  她語氣聽起來很溫柔:「我不是說了嗎?大家要好好相處才對。」

  「……。是。」

  表面聽著沒有什麼問題,汗毛莫名倒立,日向翔陽的本能讓自己瞬間立正。

  但影山飛

  雄依舊呆頭呆腦的:「可是望月學姐,這家伙他剛才……!」

  望月佑子直接打斷他的話:「剛才我們不是說好的麼?」

  聞言,影山飛雄愣了愣,拽日向衣領的手勁輕了許多。

  要對同齡人禮貌,要當個溫柔的人。

  畢竟望月學姐只喜歡乖孩子,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壞孩子的話……

  大概會像他們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留自己一個人在原地吧?

  倏地,拽住衣領的手松開,他在日向震撼的眼神中有些別扭地側過頭去。

  「對、對、對不起。」影山飛雄撇撇嘴,語氣僵硬,「剛才是我太凶了,抱歉。」

  「啊?」日向一副見了鬼的語氣。

  「你啊什麼?!」影山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反問,語氣很凶。

  眉頭皺得緊緊的,但他又想到望月佑子在旁邊,眼神瞬間變得清澈許多。

  「混……不是,我、我們,一起……加油吧!」

  「啊……。?」

  日向大大的眼睛裡面大大的疑惑,不知道球場上的王者怎麼突然性情突變。

  「好啦好啦,如果擔心日向的接球問題的話,我們可以找別人一起打3V3嘛。」菅原孝支出來打圓場,手動把兩個人分開。

  作為在場輩分最高的學長,菅原發布最高指令:「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去球館占據最好的位置!」

  有了前輩發話,一行人總算是風平浪靜地抵達球館。

  今天是星期五,加之氣溫驟降,球館內一片冷清。

  望著空無一人的球館,菅原孝支有些尷尬地撓撓臉:「似乎不太能找到人打3V3呢。」

  頓時,日向翔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非常抱歉……!」

  「沒有關系啦。」望月佑子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先熱身吧!說不定等會兒就有別人來了呢?」

  「是!」

  日向翔陽的眼睛亮起來,原本不存在的耷拉下去的小狗尾巴也開始搖晃。

  只要能打球,他就很開心。

  而且還是和未來的前輩們一起!

  然後——

  在兩兩分組的抽簽儀式上,日向翔陽再一次成功地與影山飛雄大眼瞪小眼。

  緣分妙不可言,他們倆個手裡拿著像征同組的短簽。

  日向翔陽開始汗流浹背了。

  雖然知道以自己的情況沒得挑,但是比起影山飛雄,他還是想要和溫柔菅原學長做隊友。

  剛才吵架是一個原因,好不容易有機會能再和影山比一場,他更想能打敗影。山。

  雖然現在影山表面看著安安靜靜的沒有意見,但這家伙的乖巧只限定望月學姐面前!

  「要不……。」日向斟酌著開口。

  可話還沒說出口,吱呀一聲,球館門從外被人推開。

  一個裹著長羽絨服的大個子急匆匆跑進來,棒球帽檐下架著一副大框墨鏡,下半張臉被口罩嚴嚴實實遮住。

  儼然一副可疑人物的打扮。

  大個子四周張望了一番,見到四周無人,迅速向著他們衝過來。

  大家看到對方這個架勢,下意識地停下手上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一步。

  「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他忙不迭摘下薄薄的口罩和帶著水汽的墨鏡,露出淡黃色頭發,趕緊解釋。

  「就、就是……能不能請你們幫幫忙?」

  剛從外面進來,大個子周身裹著一層冷氣,說話時也呼出白霧。

  望月佑子問:「什麼忙?」

  大個子的嘴角顫了顫,掃視一圈這個身高像是按照信號燈的組合,短暫一愣。

  「等會兒有人過來的話,能不能拜托你們說和我認識呢?」他猶豫再三開口,將事情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雖然這次的縣內初中排球聯賽不是全國級,但最起碼也算是初中時期最後一場正式比賽。

  他的弟弟也參加了本次聯賽。

  平時因為都在大學,沒辦法現場看到弟弟的比賽,但作為一名合格的哥哥,自然是想趁這個機會看看弟弟的最後一次大賽。

  但問題就出在他和弟弟之前鬧了些矛盾,弟弟堅決不讓他過來觀賽。

  所以他只能偷偷過來觀賽,卻沒想到在退場的時候被自己弟弟逮個正著。

  面對與弟弟之間的信任危機,他只能臨時撤個謊,說是要和朋友們來球館打球,才正好路過此地。

  為了謊言不被戳破才不得不迅速衝進來,求他們幫忙找補。

  前因後果講述完畢,望月佑子和菅原孝支對視一眼。

  菅原孝支先問:「你弟弟打排球嗎?」

  大個子點點頭。

  望月佑子又說:「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們正好想打3V3,正好缺兩個人來著……」

  對面秒懂:「我會說服我弟弟打球的!如果他不願意,我喊我朋友過來湊人數。」

  望月佑子向他比了個「OK」。

  一場協議達成,大個子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月島明光,現在在東京上大三……」他一邊脫羽絨外套,一邊余光掃到剛才被忽略的地方。

  「等等,你們倆都是烏野的嗎?」

  烏野的排球部的運動服一身黑,和很多運動服款式相似,剛才衝進來也沒往這方面想。

  現在緩了一口氣,才注意到這是烏野排球部的運動服。

  望月佑子和菅原孝支一起點點頭。

  日向翔陽立馬舉起手,大聲強調:「還有我!我今年四月份也是烏野的了!」

  頓時,月島明光眼中露出懷念的目光:「真巧啊。我之前也是烏野排球部的,對了,我弟弟也……。」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突兀地響起一道聲音。

  「哥,這就是你說的朋友們?」

  不知何時,球館的門被推開,一個帶眼鏡的清瘦少年站在門前。

  他的眼鏡罩上一層水霧,看不清神情,但語氣顯示此刻心情並不是那麼愉快。

  「小螢,你過來了呀?」月島明光臉上立馬露出笑容,「他們都是哥哥的朋友,這回你該相信……」

  「是麼?」月島螢反問,「平時都在外地上大學,你能認識這邊的初中生?能認識『球場上的王者』?」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影山飛雄臉上,眉頭皺了皺。

  雖然這兩個人彼此不認識,但架不住影山飛雄在縣內的初中名氣很高,基本上打排球的人都認識他。

  「這……」月島明光一噎,沒想到自己弟弟一眼就看穿了。

  一瞬間,室內氣氛降到冰點,月島螢輕笑一聲。

  「我就知道。」他低聲說道,轉身就走  。

  可就在這個時候,望月佑子站了出來。

  她叫住將要離開的背影:「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飛雄確實不認識月島前輩,但是我們其他人和月島前輩確實是朋友。」

  「除了飛雄,我們都是烏野排球部的,月島前輩作為社團前輩,認識我們很正常吧?」

  月島螢轉過身看她,眉頭緊緊:「你說是就是吧。」

  「嗯,那就是你相信了。」望月佑子笑眯眯地點點頭,「我們現在要打3V3,月島同學有沒有興趣加入呢?」

  「沒有興趣。」月島螢直接了當回復。

  說完,他轉身就走,沒有一點要給面子的意思。

  但在他腳即將邁出球館時,身後冷不丁響起望月佑子的聲音。

  「那個——月島同學。」

  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慍怒和尷尬,語氣一如剛才平和從容。

  「我的兩個後輩都是很優秀的選手,那麼月島同學你呢?」

  她笑盈盈地反問道:「比起讓他們在你哥哥面前耍帥,你不應該留在這裡,滅滅他們的風頭嗎?」

  話音落下,球館內陷入短暫沉默,隨後,砰地一聲,球館門關上的聲音響起。

  但是門是從裡面關上的。

  排球包被隨意甩在地上,月島螢推推眼鏡,幾步走上前。

  「幾分制?」他微微低頭迎上望月佑子的眼神,語氣假裝漫不經心。


第105章

  月島螢站在發球區,有一搭沒一搭上下拍球適應球感。

  在他前面的月島明光也很開心地應援:「小螢,加油!發個好球!」

  啪、啪,月島又是連續拍擊幾下,拍球聲音震天響,顯示此刻心情並不是那麼愉悅。

  「是啊是啊!月島同學,要在哥哥面前發個好球!」在他前方,傳來中氣十足的加油聲。

  透明鏡片敷上一層白光,月島螢眉頭微微擰起,低聲「嘖」了一聲。

  他抬手指向自己的正前方,面露嫌棄:「我為什麼要和這兩個家伙一組?」

  即便已經在發球區站定,月島螢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球網兩邊,日向翔陽和影山飛雄背對著他,一個冷著臉撅著嘴,一個像蹦蹦跳跳的單細胞生物,瘋狂地對他開展聲波攻擊。

  他此刻就像看海綿寶寶犯傻的章魚哥,恨不得這個聒噪的家伙趕緊從他的世界裡離開。

  望月佑子對他笑笑:「沒辦法嘛,你們三個是一個年級,相性應該比我們這支『雜牌軍』好很多。」

  與他們相對的,是一支涵蓋了全性別、多年齡段的神奇隊伍。

  「……。」月島螢的沉默簡直震耳欲聾。

  見久久沒有發球,日向翔陽非常善解人意地轉過身安慰:「沒關系的,月島同學!這裡不是正式比賽,不要害怕失誤!」

  話音落下,破空之聲響起,一道殘影咻地擦過日向頭頂,徑直飛過球網。

  鐺鐺、鐺鐺——

  這是球體落地的清脆聲音,發球得分!

  頓時,月島螢微微俯身,露出嘲諷的笑容:「我覺得你還是擔心自己緊不緊張會更好哦。」

  日向翔陽:「……。。」

  可惡。

  有了月島螢一馬當先的發球得分,在來來回回的拉鋸戰中,比分很快來到12:14。

  由國三生們組成的隊伍率先領先。

  不過,這得分的主力還是影山和月島,日向像是在整個場地游走的氣氛組,很少得到拿到球的機會。

  一場比賽接近結束,日向一次扣球的機會都沒拿到。

  他有些不甘心地走向影山:「為什麼一直都不給我托球?」

  影山飛雄淡淡瞥他一眼:「給你扣球,你能得分嗎?」

  「這、這……。」日向看到對方的眼神,不像是在諷刺,而是很真誠地反問。

  「既然想要扣球,那麼我一定會盡自己努力得分!」

  影山飛雄再問:「你覺得你的扣球能讓望月學姐接不住麼?」

  這一場下來,對面的一傳基本由望月佑子來負責,一傳成功率基本達到百分之九十。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望月佑子能做到這種地步,但對面比分落後的主要原因是缺乏強攻手,沒辦法很快吃分。

  但同時,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不快速結束比賽,很容易被對面拖入漫長的消耗戰中。

  所以,影山飛雄更願意給耗能高但能保證得分的大高個托球。

  「你說得我都懂啦!」日向翔陽抬起頭,「但是你傳那種讓學姐接不了一傳的球不就可以了麼?或者說,讓月島前輩來接一傳!」

  這一場下來,他也能看得出來,月島前輩很擅長進攻,望月學姐很擅長一傳,但他們彼此都不擅長對方的強項。

  「你傳球不是很准麼?就像之前那樣『啪』地一下,再『鐺』地一下,然後球就到那個位置了!」

  為了防止影山沒有get到他的意思,日向開始手腳並用。

  「你以為對面不知道嗎?」影山飛雄擰眉,「他們的陣型就是為了防止我們這麼干的,要真想做到這樣,最起碼要跳到那個位置。那可比你之前在賽場上的角度還要刁鑽!」

  日向循著他指尖指向的位置望去:「我覺得那個位置我可以跳到!」

  「不要對自己太自信了!」影山飛雄義正嚴辭地反駁,「那個位置連……。」

  連北川第一的人都跟不上他的傳球,每個人碰到這樣的傳球都要抱怨很久。

  更別說眼前這個練了初中三年球技卻依舊可以和小學生爭個高低的球渣了。

  但這後半句句話,影山飛雄硬生生噎了回去,有些緊張地望向望月佑子。

  望月佑子見到他看過來,溫溫柔柔地笑道:「飛雄和日向討論完了嗎?我們可以繼續了嗎?」

  「啊……是!」他們兩個才意識到自己在大庭廣眾下公然討論了多久。

  瞬間,兩個人咻地一下分開,在自己的位置上板正地像在站軍姿。

  望月佑子臉上依舊笑盈盈的,看起來什麼都沒有發現:「那我就發球咯。」

  影山飛雄看著她的臉,貼緊褲縫的五指緩緩地、緊緊地攥成拳頭。

  好險……。差點就說漏嘴了。

  如果被望月學姐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絕對會被討厭的。

  因為不管是教練、學長還是隊友們……大家都只喜歡乖孩子。

  但也就是這一瞬間的恍神。

  黃藍色相間的排球旋轉著飛過球網,由月島負責的一傳出現失誤,球偏離了影山原本的站位。

  因為剛才一瞬間的恍神,影山飛雄錯過了調整到最佳位置的時機,如果想要得分,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

  像剛才所說一樣,傳一個非常刁鑽的球給那個「廢柴」攻手。

  受到地心引力牽引的黃藍色球體旋轉著下落,在影山飛雄的瞳孔中映出一個小點。

  球即將落入手中,但他還沒有做出決定。

  就在這時。

  身側仿佛有風流在呼嘯,有人在身側大喊:「球給我!」

  大腦還沒有做出明確的判斷,身體卻不假思索地做出反應。

  不,或許更應該說是多年經驗凝聚出來的結果。

  十指指腹短暫觸球,向前用力一送,再度飛至高空。

  而在地面渴望飛翔的雛鳥終於等到機會,漆黑的羽翼展開,一瞬間遮蓋住天頂的太陽。

  那個幾乎是不可能躍到的位置,被一個各方面都處於劣勢的球渣做到了。

  這一套行雲流水,等反應過來時,球已經悠悠滾出白線。

  15:13!臨時組建的三人小隊獲得勝利!

  「怎麼樣?!我剛才哪一擊怎麼樣?!」

  獲得勝利的日向先是原地蹦噠兩下,隨後興奮地圍著影山飛雄轉圈圈。

  「笨、笨……」雖然是事實,但影山飛雄執拗地不想承認。

  這個時候,一道身影落在他們腳下的地面。

  「日向。」她喊出名字,無比真摯地發問,

  「你為什麼想要打排球呢?」

  面對如此認真的提問,日向翔陽收起剛才的興奮,亦是無比認真地抬起眼睛。

  「因為我想要成為小巨人,想要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小巨人?」

  「嗯!小巨人!」日向點頭,「也是之前烏野的前輩,雖然身高沒有任何優勢,卻能打破各個強手的牆壁!」

  「原來如此,日向一定可以做到的。」

  「誒?學姐認識小巨人嗎?」

  「不認識哦。」望月佑子搖搖頭,「但我有個朋友和他很像。」

  日向翔陽呆呆地抬眼看著她。

  似乎是因為頭頂的燈光,望月佑子藍色眼睛揉進細碎的光點。

  莫名其妙讓人聯想到閃閃發光的大海,以及在上空嗥叫盤旋的鷗鳥。

  「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全國大賽上見他吧?」

  她的笑容更加溫和,語氣中帶著發現新興力量的歡欣。

  「是……。!」日向翔陽大聲回應,後腦又被人大力地揉了揉。

  「剛才那一球真的讓人大吃一驚!」月島明光順帶回頭喊人,「對了……。我們家小螢也要去烏野,到時候你們就是隊友了。」

  但剛才似乎因為球賽破冰的兄弟關系,又降回了冰點。

  月島螢無視了自家哥哥的呼喚,徑直從他們身邊繞過,目不斜視。

  「我高中不打算打排球了。」他留下這一句話後,重重地關上門。

  頓時,月島明光的笑容僵在臉上,不過很快又向他們堆起笑容。

  「小螢這孩子……就是口是心非,說得肯定是反話。我回家和他好好說說。」

  他知道望月佑子要拉新人的事情,說這話時盯著她,為了讓她安心。

  說完,匆匆留下聯系方式,他也趕緊忙不迭去追自家弟弟的背影。

  球館內一下少了兩個人,氣氛冷清不少,影山飛雄也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將排球包挎在肩上。

  他分別向望月佑子和菅原微微躬身:「前輩們,那麼我也先走了。」

  剛邁出向前的步伐,突然,肩上一沉,有人從後面摁住他。

  「飛雄,現在還不能回家哦。」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摁住他的肩膀,「你忘記了嗎?我們還要去補習。」

  影山飛雄一愣:「補習嗎?我以為是比完賽才開始。」

  「那就太晚啦,必須從現在開始。」望月佑子手動調轉他的方向,面朝她家的方位。

  影山飛雄又問:「我基礎有一點落後,還沒來得及預習,會不會跟不上學姐的進度?」

  她笑眯眯地強調:「放心吧!對你來說不會負擔太重的,會是一場輕松又愉快的學習之旅。」

  「哦……好,那就麻煩學姐了。」影山飛雄呆呆眨眼,非常乖巧地配合。

  當前場景溫馨和諧,充滿前輩對後輩的關心,屹然一副愛與和平的畫面。

  但卻讓一直圍觀的日向翔陽汗毛倒立,結結實實地打個寒顫。

  這不是什麼客觀的反應,完全是出於本能和直覺的恐懼。

  這個動作落到影山眼中,讓他又皺起眉:「你這是什麼反應?」

  「沒什麼……。」日向勉強露出緬懷的笑容,「影山同學你……。一路走好。」

  嗯,一路走好。


第106章

  影山飛雄本來以為今天會是完美的一天。

  打完縣內聯賽後,又和學姐聚了聚,後面又沒有什麼事,可以充分地把時間用在練習上,順便還能打個電話問候一下自己的爺爺。

  然而,他沒想到當時在體育館隨口答應的一句話,會成為這一個多月來地獄生活的來源。

  此刻,室內的暖氣熏得人睜不開眼睛,但影山飛雄正襟危坐在暖爐前,腰背挺得筆直,一動也不敢動。

  在他對面,一個五官有點像望月佑子的小男孩面上掛著淚痕,正抽抽嗒嗒握著鉛筆寫作業。

  不一會兒,下樓的噠噠聲響起,一沓資料鐺地一聲甩在他的面前,足足擋住坐在旁邊望月佑子的面容。

  「望月學姐,這、這些是?」影山飛雄感覺有些大事不妙。

  「這些都是給飛雄准備的學習資料。」望月佑子溫柔地說,隨手拿下一疊資料,露出精致漂亮的臉蛋。

  「不……這也太多了吧……?」影山飛雄眼睛一眨,開始暈字。

  「不多的,這還是我為了速通篩選過的資料。」望月佑子從中間抽出一沓試卷,推在影山飛雄面前,開始一一介紹。

  「這個是白鳥澤歷年真題,能幫助你熟悉他們命題的風格。」她微笑著將有一掌厚的卷子往前一推。

  望月又分別抽出資料和筆記:「這個是白鳥澤指定的教材,畢竟他們學校是單獨命題,教材和北川第一的也不太一樣。」

  「可我之前學的是北川第一的教材。」這話顯得影山平時很認真學習一樣。

  「這個你不用擔心。」望月佑子又扯出一大沓厚厚的筆記本,「這些筆記是我之前考試是總結的和常規教材的區別,還有這些……是我向白鳥澤排球部的朋友借的筆記。」

  「我那個朋友也是從公立校考上白鳥澤的,他初中教材體系和北川第一差不多,對你來說很有幫助。」

  影山飛雄隨手一翻,清秀而密密麻麻的字體湧入眼簾,還沒看具體內容就開始眼前一黑。

  「這、這,這些都是升學考的內容吧?我要考入學測試的話,也是這些內容?」他嘴角開始瘋狂抽搐。

  聞言,望月佑子面上的表情明顯一僵,但又很快恢復往常的表情。

  「飛雄,你不相信我嗎?」比起被發現真相,她選擇率先占領道德的高地。

  「我不是這個意思!」影山飛雄面上肉眼可見染上慌色,「我很相信望月學姐的!可是我還是覺得……」

  直接打斷施法,她開始循循善誘:「飛雄,你要想想,你好不容易拿到體育入學的機會,結果被一個小小的入學測驗給拒之門外,這不是很虧嗎?」

  「這、這倒也是。」

  「而且這些資料都是我向白鳥澤排球部的朋友們借來的,你舍得讓它們一點作用都沒發揮嗎?」望月繼續說,「這些可都是你未來隊友們給予你的幫助哦。」

  影山飛雄已經被道德高炮轟的找不到北:「那肯定不能浪費前輩們的苦心……」

  「有這個決心那就對啦!」望月佑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只要我們把這些資料啃透,考試是絕對沒問題的!」

  「……。?」影山飛雄一臉懵逼,「這些都要啃透?」

  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眼前快有上半身高的資料山。

  「對的,不然怎麼能通過測驗呢?」望月佑子面不改色開始胡謅,「白鳥澤排球部的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順帶一提,現在排球部的隊長最認可文體兩開花的選手。」

  「那、那我也一定要做到!」影山飛雄神色凝重。

  畢竟他也知道現在白鳥澤的隊長是統治全縣的全國級選手牛島若利。

  能得到這樣選手的認可,是再好不過的。

  「飛雄有這個決心就太棒啦。」望月佑子笑眯眯地將一疊卷子遞給他,「考慮到飛雄明天還要比賽,咱們就輕松一點,我們先把這些習題做了吧。」

  列得整整齊齊試卷向影山飛雄招手,文字在他眼中不斷扭曲旋轉,邀請一起在知識的海洋裡暢游。

  望月佑子站起身,看了看牆壁上的擺鐘:「現在是四點二十,我要去醫院給太奶奶送飯,大概三個半小時回來。」

  「在我回來前,飛雄要把試卷寫完哦。」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笑眯眯地叮囑,「還有也麻煩飛雄監督一下我弟弟寫作業。」

  聞言,一直在對面寫寫畫畫的小身影渾身一顫,重重地吸吸鼻子。

  「是,望月學姐……!」影山飛雄硬著頭皮答應。

  玄關傳來鐺地一聲,掛在門後的擺件晃了晃,室內陷入一片安靜。

  影山飛雄四處張望一圈,確認望月佑子是真的走了。

  三個半小時還長,他本來想原地放松一下,治愈知識帶來的暴擊。但剛放松下來,就想到望月佑子的眼睛,心裡沒由來地發慌。

  猶豫再三,向來暈字的影山飛雄破天荒地主動摸出筆,攤開一份試卷准備作答。

  剛看到第一題,他就眉頭緊緊擰起,覺得自己要完。

  第一題就不會做!

  不過,這時腦海中響起望月佑子臨走前的叮囑;「這些摸底試卷偏難,飛雄可以跳過不會做的題。」

  他聽了望月佑子的建議。

  然後一張卷子就從頭跳到了尾。

  頓時,影山飛雄兩眼一黑,感覺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總不能一道題都不做,和望月學姐說自己一題

  都不會吧……這樣絕對會被認為是沒有做題,然後胡謅一個拙劣的借口!

  對,辦法總比困難多,他得趕緊想想辦法……

  英語都是選擇題,實在不會就先蒙……

  數學也是選擇題多,先把選擇題蒙完,大題再從長計議……

  那、那國文呢?

  撅著嘴、擰著眉頭糾結半天後,影山飛雄把目光落在對面寫作業的小身影上,輕輕用鉛筆戳了戳他。

  「影山哥!我,我一直好好寫作業的!」對面以為他是自己姐姐的監工,語氣很慌。

  「不、不是這個事!」影山飛雄磕磕巴巴,突然說不出來話。

  「那影山哥,你有什麼事嗎?」灶門佑介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影山飛雄感覺自己的五官開始瘋狂抽搐,頂著對面小朋友疑惑的目光,內心開始博弈。

  短暫地糾結過後,他決定勇敢去做。

  「那、那個,這道題你會嗎?」影山飛雄超小聲地問。

  灶門佑介:「?」

  「不是,影山哥,你真的要問我嗎?」他仰起頭,小臉全是不可置信,「我現在才二年級欸。」

  影山飛雄義正嚴辭:「我爺爺說過,師傅是不限年齡的。」

  現在他是從頭跳到尾,比起交白卷上去,還是問問對面會不會做,博一個可能性。

  「那、那好吧,我看看。」灶門佑介一臉勉強,抽過試卷。

  很快,小朋友的臉蛋皺得像個麻花。

  「我根本看不懂題,根本不會做啊。」

  影山飛雄語氣深沉:「我也是,我也看不懂題。」

  灶門佑介:「?」

  「你這樣要完蛋的!我姐姐看你一道題都不會寫,她肯定要生氣的!她生氣起來超恐怖!」

  說完,他似乎想到什麼恐怖的經歷,渾身一顫。

  「那、那該怎麼辦?」影山飛雄不想讓望月佑子生氣。

  「沒辦法,我幫你問問我的好兄弟,他學習成績比我好,說不定會做。」

  說完,他在影山飛雄感激的目光下,掏出小O才手表,撥通熟悉的號碼。

  對面很快接起。

  「灶門你干嘛啦?」及川猛大咧咧的聲音傳來,「我作業已經寫完了,現在要和我舅舅出去打排球!」

  「江湖救急啊猛!」小朋友為了影山豁出去了,「我想問你一道題!你看看會不會做!」

  及川猛對朋友很大方:「那你說唄。」

  灶門佑介照著試卷原原本本復述了一遍。

  然後,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電話那頭,及川猛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這是啥鬼題?」

  確實,讓小學二年級做國三生的題太過超前。

  但是為了影山飛雄,灶門佑介沒敢說這是初三的題,只是繼續懇求:

  「拜托啦猛,我做不出來我姐姐要殺了我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好吧……!我去問問我舅舅,看他會不會做!」

  及川猛似乎也覺得望月佑子生氣很恐怖,也為自己的好朋友豁出去了。

  電話掛斷。

  室內陷入落針可聞的緊張氛圍。

  影山飛雄和灶門佑介的眼睛都死死盯著電話手表,期待對面的回答。

  要是這條線斷了,可就真沒救了!

  五分鐘後,放在暖爐中央的電話手表嗡嗡震動,及川猛直接打了回來。

  分工異常明確,灶門佑介打開免提,及川猛念一句答案,影山飛雄寫一句。

  在電話那頭的指示下,一題寫完,灶門佑介連連向對面道謝,然後匆匆掛斷電話。

  但是他看著影山飛雄眼前大片的空白也開始犯了難。

  「大題那麼多,影山哥你只寫一道也過不了關呀。」

  影山飛雄面如死灰:「這、這也是,但也沒辦法了,寫了一道總比一道沒寫強。」

  沉重的嘆息在天花板上盤旋,彼此都覺得他要命不久矣。

  可這時,放在桌面上的電話手表又開始震動,帶來希望之音。

  見到撥號的是及川猛,灶門佑介忙不迭接起,向對面「嗯嗯嗯」好幾聲,一雙眼睛睜的越來越大。

  電話掛斷,他興奮地跳起來:「快!影山哥你把不會的題都圈出來!現在就告訴對面!」

  「猛的舅舅說有什麼不會的題都可以問他,你有救了!」


第107章

  視角來到另一邊。

  抬手將圍巾甩到後背,及川徹小臂夾著排球,有些不耐地叩門幾下。

  「猛?你還沒准備好?還去不去打球了?」

  及川猛像一顆小炮彈從房間衝出來:「阿徹!你過來看看這道題啦!」

  「什麼?你作業還沒寫完?」及川徹眉頭一皺,「自己的作業想辦法自己做啦——那既然這樣我先行一步了。」

  他慈愛地撫摸自家外甥的發頂,卻毫不猶豫准備抬腳就走。

  及川猛立馬急了,拽住他的衣角:「我作業寫完啦!這個不是我的題,是灶門他想問你!」

  「他?他不問他姐姐來問我?」及川徹挑眉,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但仔細看著自家外甥的神情,一臉真摯和焦急,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是他姐姐單獨給他出的題啦!他姐姐現在出去了,說回來的時候沒寫完就殺了他!」

  為了表明自己沒有撒謊,及川猛豎起四根指頭,表明自己沒有說謊。

  「這倒也是……」及川徹抿嘴,「那讓我看看?」

  雖然已經約好了球館,但是幫忙看看小學二年級的題應該也不會用太多時間。

  區區小學的題目,他應該看幾眼就能迎刃而解了。

  然後他就看到記在紙面上歪歪捏捏的字跡。

  及川徹一臉恍惚:「這是小學二年級的題?」

  什麼x、y、z,組合起來一長串方程式,說是高中的題他都信!

  「不知道誒!」及川猛一臉無辜,「但他說是他姐姐給他做的!那應該沒錯吧?」

  「不不不……這絕對不是小學二年級的題,這題要給小學生做的話,絕對是在虐待小孩!」

  眼睛一眯,及川猛面露鄙視:「阿徹你該不會做不出來吧?所以才在這裡說那麼多。」

  「不懂沒關系的!我們不要不懂裝懂就行!」

  及川徹嘴角抽了抽。

  你該、不會、做不出來吧?

  他自認為不是一個容易被人煽動情緒的人。

  但是這個臭小鬼沒大沒小太久,平時直呼其名呼來喝去慣了,必須找個機會樹立一下自己偉岸的形像。

  於是——

  「寫就寫!」及川徹一把扯過紙筆,盤坐在桌子前。

  鉛筆在紙面戳了戳,筆尖行雲流水般在題目上圈圈畫畫,屹然一副學神模樣。

  但實際上,他已經汗流浹背了。

  這題乍一看很難,寫起來也不簡單。

  最終在小朋友的目光凝視下,動用高中的知識,抓耳撓腮地把這道題完成。

  等到及川猛把全題向對面播報完畢,及川徹有些驕傲地哼哼幾聲。

  「怎麼樣?沒了我不行吧?」及川徹滿臉寫著趕緊誇誇我。

  但及川猛壓根不想慣著他:「其實沒你也沒事的啊。」

  及川徹瞪大眼睛:「你在說什麼啊?!這題沒我能寫出來?」

  及川猛一臉無語:「他就算不問你,也可以問別人啊。」

  「什麼你一直看不順眼和我們一起打躲避球的那個大哥,還有什麼來自東京的聰明人。」

  及川徹:「?」

  「牛若那混蛋就算了!東京的是誰?!」

  及川猛聳聳肩:「望月姐姐之前的隊友啊,據說蠻聰明的,遇到這種題肯定很快就寫出來了。」

  說完,他又點開手表調出通話記錄,舉給及川徹看。

  「他姐姐不可能留這麼一點的!你寫半天寫不出來,他肯定嫌你慢去問別人啦。」

  及川徹:「……」

  頓時,圍在脖頸上的圍巾滑落至地面,及川徹把外套丟在榻榻米上,擺出一副嚴正以待的架勢。

  「猛,你現在打電話和你的小朋友說,有什麼題不會的現在都可以問我。」

  ……

  ………

  這些人都是好人。影山飛雄由衷地想道。

  他無比感激地把所有沒寫上的大題畫上圈,然後再經由灶門佑介的語音播報傳輸到對面。

  一長串大題念完,小朋友念的口干舌燥,對面也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

  「那個……」及川徹的聲音從聽筒傳來,「你姐姐真的布置這麼多題給你嗎?」

  影山飛雄覺得對面的聲音有點耳熟,但礙於現在的情況,滿臉緊張沒多說什麼。

  「可是……。」及川徹已經起了疑心。

  「是真的!」灶門佑介直接打斷施法,開始畫餅,「哥哥你過幾天有空來

  我家找我玩啊,到時候也可以來問問我姐姐是不是真的。」

  還在以為影山飛雄是影山飛熊,並能把飛熊寫成飛能到年紀,他毅然選擇挺身而出!

  及川徹立馬變臉:「啊呀,怎麼可能會不相信你呢?不過確實有很長時間沒見到你了,過幾天我帶著猛來找你。」

  隨後,電話掛斷。

  一切萬事俱備,灶門佑介合上作業本:「我作業寫完啦,影山哥。」

  影山飛雄點點頭,後知後覺向他豎了個大拇指。

  「今天下午有世排聯的比賽,美國打波蘭!我們一起看吧!」他拉著影山飛雄往電視機前走。

  影山飛雄搖搖頭:「算了。」

  「為什麼不看?大題不是猛的舅舅幫忙解決了嗎?」灶門佑介一臉茫然。

  影山飛雄抿唇,耷下眼皮,睫毛在眼瞳上落下一片陰影。

  比賽他也很想看,但是一有什麼偷懶的想法時,就會想到望月佑子的臉。

  桌子上這麼多資料,到處搜羅然後再扛回來也是個大工程。

  幫他補習肯定也是很耗費心力的事情。

  不能、也不想辜負望月學姐的一片心意。

  所以,他蹲下來揉揉對方的小腦袋:「謝謝你。還是和你朋友的舅舅說不要幫忙了,這些題我想自己試試看能不能做出來。」

  ……

  ………..

  三個小時後,望月佑子拿著一片雪白的卷子,眉頭輕皺。

  大題部分還是和剛拿出來沒有什麼區別,一片空白,只有零星幾道題寫上歪歪扭扭的公式。

  而在對面跪坐的影山飛雄惴惴不安,微微低著頭,雙手握緊。

  良久,望月佑子輕輕嘆口氣:「這些都是飛雄自己做的麼?」

  「是!」影山飛雄忙不迭回答,但看到她皺起的眉頭,突然想起來什麼。

  「那道完整的大題,是我問別人的。」

  他的聲音變小了很多,像是做錯事的小狗,不敢抬頭。

  望月佑子問:「為什麼要問別人?」

  「……」影山飛雄沉默,頭低得更低。

  室內陷入漫長的安靜之中,影山飛雄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發頂上,嘴角顫動。

  「……我不想讓學姐覺得我很笨,不想讓學姐討厭我。」

  望月佑子繼續追問:「為什麼會覺得我會討厭你?」

  「因、因為……」影山飛雄說不出話。

  因為是在社團的時候。

  隊友期望他能托出一個個好球,教練期望他能成為帶領全隊走向全國的選手。

  但是他沒有完成他們對自己的期望,所以理所應當地被討厭、被拋下了。

  在北川第一的時候,每次有進步、打出很棒的球時,望月佑子都會誇獎他很聰明。

  所以,很聰明是望月學姐對自己的期望。

  達不到她對自己的期望,她也會像自己的教練、隊友那樣討厭他。

  可頭頂響起一聲無奈地嘆息。

  「飛雄,我問你,你殺過人嗎?」

  影山飛雄立馬瞪大眼睛:「我沒有!」

  「那犯過罪嗎?」

  「也沒有。」

  「那你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啊?」

  還沒搞清楚什麼狀況,影山飛雄的腦門就被她狠狠彈了一下。

  他額頭吃痛,條件反射地直起腰,卻對上望月佑子溫柔而認真的神情。

  「聽好了飛雄,我不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但你沒必要小心翼翼地討好我。」

  「不管是笨蛋還是天才,只要飛雄還是飛雄,我都不會討厭你。」

  冰涼的指腹輕輕地摸摸剛才被彈到的額頭,望月佑子藍色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

  「所以,不要擔心別的了。我們一起努力,然後考進你爺爺的母校吧?」

  無意間,影山飛雄感覺有一股股暖流慢慢湧向心髒,一點點填補空隙。

  這種感覺很難描述,他也不明白代表著什麼意思。

  所以,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明白,那個時候的感覺叫做安全感。


第108章

  「這段時間我會努力的……。!」影山飛雄抬起頭,正視望月佑子。

  見到學弟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望月佑子站了起來,附身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影山飛雄很愛干淨,幾乎是每天一洗澡,腦袋揉起來像在撫摸鄰居家的小狗。

  所以,雖然前面還經歷兩場劇烈運動,但頭發依舊蓬松干淨,還帶著淡淡洗發水的香味。

  他對於被摸腦袋沒有什麼意見,像是一只乖巧任擼的小狗,睫毛會忍不住顫抖,眼睛也會時不時偷偷往上瞥她。

  看著他乖巧被摸的樣子,望月佑子忍不住笑了:「這幾天飛雄需要比賽,就不強制要求早起了,但是比完賽需要和我一起回來補習哦。」

  「早起……。?」影山飛雄頭頂立馬冒出幾個問號。

  「是啊,比完賽之後你需要早起補習功課。」望月佑子笑眯眯的,「還有,這場比賽完了之後社團活動應該也不用去了吧?放學請直接來這裡。」

  影山飛雄一臉懵逼:「那我平時的訓練呢?」

  體能鍛煉、球感練習……還有一些別的方面,零零總總將近占了一天的二分之一。

  如果按照這個計劃安排的話,絕對有大半的計劃沒時間完成。

  「每天給你留一個小時的時間。」望月佑子的笑容加深,完全沒有在壓迫自己學弟的自覺。

  「可這時間根本不夠……」

  話還沒說完,望月佑子指節重重叩擊桌面,打斷他的發言。

  隨後,將剛才經過充分腦力勞動書寫的試卷一字排開。

  「你要不看看你做成什麼樣子再說話呢?」她沒有任何解釋,一句反問徹底殺死比賽。

  影山飛雄:「……。」

  不敢說話,一個字都不敢說。

  望月佑子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於是,開始笑容滿面的向他頒布為期一個半月的學習計劃。

  「首先,看你做題的情況,估計上課也聽不懂,所以平時上課沒必要勉強自己聽課。」

  聞言,影山飛雄的眼睛稍微有點光亮。

  本來還以為是什麼魔鬼計劃,不過現在看好像還可以接受。

  「但是上課不能睡覺。」可是接下來的話立馬戳破他的希望,「聽得懂就聽課,聽不懂你需要做我給你的習題。」

  「然後,比完賽後的每天早上你都需要四點半起床,給你十分鐘的洗漱時間,四點四十我會打視頻過來督學。」

  影山飛雄兩眼一黑:「四、四點半?」

  四點半喊他起來打球可以一秒起床,但是讓他起來學習似乎有些過於超模。

  望月佑子看到他的表情變化,眉頭一皺:「怎麼了?不想進白鳥澤了嗎?」

  影山飛雄趕緊否認三連:「當然想!但是、但是……」

  「沒有什麼但是的,學習就是會使人忘我。只要堅持下來,絕對可以進白鳥澤的哦。」

  影山飛雄想努力爭取一把:「可是我每天也需要訓練的,一個小時是在太少了……」

  但回應他的是望月佑子的沉默。

  她藍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漂亮的臉蛋此刻開始具有威懾力。

  良久,她幽幽嘆口氣  :「到時候說不定就能和飛雄在縣內預選賽上碰到了,我真的很想在賽場上遇到飛雄。」

  「我…..我也很想這樣。」影山飛雄弱弱地開口。

  「那我們就以此目標來努力吧!」

  冷不丁地,望月佑子突然用雙手掌心捧起他的手。

  猝不及防被握住手,影山飛雄渾身一顫,生理性的一片紅色瞬間從耳垂升至耳尖。

  望月佑子剛從外面回來,手還是冷冰冰的,彼此皮膚貼合開始交換溫度,白皙柔軟的手輕輕地圈住他,反而讓無論何時都能有力托球的手動彈不得。

  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原本還想反駁和拒絕的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接下來,影山飛雄感覺額頭不斷升溫,大腦宕機,等回過神來已經蒙頭蒙腦地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看著望月佑子已經擬好的學習計劃表,影山飛雄兩眼一黑。

  他捏著計劃表的手開始顫抖:「真的不能再多給我點時間練習嗎?」

  望月佑子語氣溫柔地說:「一個小時,不能再多了。飛雄最乖了,對不對?」

  影山飛雄:「……」

  「嗯。」他超小聲回應,偷偷點點頭。

  最後,影山飛雄還是無條件地答應了這個不平等條約。

  面上掛著溫良的笑容,望月佑子雙手捧著臉,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影山飛雄簽下賣身契。

  但在看到他整整齊齊地簽好名字時,眼底卻不著痕跡地閃過一絲冷光。

  來自恩師清瀨灰二的指導之三:

  一昧的壓迫只會激起反抗情緒,需要給予適當的「甜頭」歸化對手的內心。

  再之後,望月佑子拉著影山飛雄過了一遍基礎知識點後,送他出門。

  扶住玄關牆壁,影山飛雄提起鞋跟後,用鞋尖點點地面。

  「那我先回家了,望月學姐。」他微微躬身道別。

  但鬼使神差地,影山飛雄沒有動,而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剛才觸碰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掌心,他覺得有些奇怪,但是不明白什麼感覺。

  不懂就問,這是爺爺告訴他的道理。

  「那個…..望月學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事?」

  嘴角抽動幾下,影山飛雄開始組織語言,但是發現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

  見他半天憋不出來個字,望月佑子也不忘趁機叮囑:「記得背150個單詞才能睡覺哦。」

  影山飛雄:「……。」

  好的,現在沒有任何問題了,已經心如止水了。

  第二天的比賽如期而至。

  第二輪的比賽選手也是一所縣內強校,算是宮城縣眾多強校中的中流砥柱。

  和昨天一樣,影山飛雄在掃視一遍觀眾席確認望月佑子占據最佳觀賽席後,走向對面。

  他問了一圈,對面沒有要去烏野的選手。緊接著,比賽開始。

  這場比賽北川第一成功勝出,進入最後一天的比賽。但和昨天與雪之丘的比賽不一樣,這場下來贏得略顯艱難。

  賽場上不能一口氣贏下比賽的憋屈感,一並蔓延到賽後隊伍的氛圍。

  在候場區,北川第一成員沉默地收拾隨身物品,氣氛如同一潭死水。

  呲啦,訓練包拉鏈拉上,影山飛雄率先背起包,站了起來。

  他想等金田一和國見英一起出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站起來後,明顯地看到金田一的動作變慢。

  影山飛雄轉身離開,既然彼此的時間對不上,那也沒必要特意去等對方。

  畢竟自己包裡還塞了幾本書,能擠出碎片多看一點是一點。

  在影山飛雄邁出腳步後,候場區原本冷硬的氣氛驟然解封,有兩個學弟用自以為他聽不到音量小聲嘀咕:

  「真不明白一個縣內的聯賽這麼拼干什麼啊……」

  「噓。據說是其他學長已經找好出路了,只有他被白鳥澤退貨了,所以得在這裡拼一拼。」

  「那他也不能這麼為難我們吧?」

  ……。諸如此類的話湧入影山飛雄的耳中,讓他的腳步越來越慢,最終停下。

  「你們在說什麼?!」影山飛雄大聲質問。

  兩個二年級被這一聲質問嚇得不輕,但很快反應過來。

  畢竟他們知道上次全中總決賽的沒人去接的那一球,知道部裡對影山飛雄積怨已久。

  頓時,有個人膽子大起來,直起脖子:「我們說的就是你。」

  「每場比賽都要認真對待,你們要是抱著玩一玩的態度,還來打什麼比賽?!」影山飛雄上前幾步,語氣憤怒。

  「我們也不想來打這個的啊,不對,部裡的很多人都不想來。但耐不住被退貨的某人,非要在這裡使勁表現。」

  「你說什麼?!」

  一場衝突立馬爆發,一直沉默的金田一站起來,擋在雙方面前。

  「不要吵架,馬上就畢業了,就不要再給自己找麻煩了。」金田一眼皮一耷,沒有正眼看影山。

  「……哦。」影山飛雄的眉頭擰緊,下意識地抬頭往觀眾席的方向張望。

  他在看望月佑子在哪裡,有沒有看到他們這邊的小插曲。

  但這個動作突然激怒了金田一:「你還在望月學姐面前裝乖孩子嗎?賽場上的王者?」

  「你也知道你自己現在的樣子不能被學姐看到啊?那你在球場上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呢?」

  「你以為學姐只是圍著你一個人轉的嗎?那你去看看那邊吧。」

  說著,金田一抬手指向球館的另一側。

  循著指尖看過去,那裡正是體育館的退場通道。

  藍色瞳孔顫了顫,影山飛雄一眼就看到了望月佑子,以及昨天一起打球的那對兄弟。

  他們三個走在一起,似乎在專注地談論著什麼,從沒有把目光放到這邊過。


第109章

  望月佑子安安靜靜坐在暖爐邊,指尖不斷劃動手機屏幕。

  距離約定的時間不到幾分鐘,但還沒有等到影山飛雄。

  按照以往的了解,他向來守時,會提前幾分鐘到達,就算有突發事件也會事先說明。

  但今天這個樣子,屬實很反常。

  或許是學校那邊有什麼突發事件?又或者是路上有點堵塞?所以來的有點遲?

  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詢問的話停留在發送框,她猶豫著要不要摁下發送鍵。

  就在這個時候,叮咚一聲,對話框率先彈出一條消息。

  消息是影山飛雄發過來的:望月學姐,今天我要去醫院看爺爺,就不過來了。

  望月佑子感覺很不對,如果要去看爺爺的話,他絕對會提前說的。

  但親人也很重要。

  猶豫良久,她把詢問的話刪掉,回復道:飛雄辛苦啦,順便替我向你爺爺問好。

  她順便發過去一個「辛苦啦」的表情包,一個簡筆畫小火柴人給癱在沙發上的火柴人捏肩捶腿。

  對面馬上顯示已讀,對話框頂端開始斷斷續續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望月佑子安安靜靜地等在屏幕前,看他想要發什麼。

  「正在輸入中」提示一直占據頂框,他似乎猶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斟酌幾句話發過來:

  「望月學姐,今天打完比賽你去找

  月島他們有什麼事嗎?」

  還沒等到望月佑子回復,對面光速撤回這句話,對話框一片平靜,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但望月佑子並不打算裝沒看見。

  她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看到自己和和別人相處就變得緊張兮兮,似乎像是被收養的流浪小狗,在她身上聞到別的狗的味道就會不安傷心。

  所以,有些事情需要說明白。

  於是,她直截了當地回復:「是因為昨天月島說他以後不打球了,所以就過去問了一下原因。不過運氣很好,得知他有個發小也要來烏野。」

  影山飛雄秒回:「那月島呢?」

  望月佑子有些無奈:「用了一些激將和挑釁的辦法,算是勉強說服那孩子了?但是後續可能還要看開學。」

  對面顯示已讀,但對話框再次陷入沉默。

  「那飛雄記得好好學習,我就不打擾了,麻煩替我向你爺爺問好。」見到對面久久沒有回復,望月佑子主動結束了這次對話。

  「明天比賽要好好加油!我會來看的!」

  這一次,影山飛雄秒回,發了一個與自己形像極其不符的可愛表情包過來。

  一個小火柴人出現在對話框裡。

  說著「拜拜」的小火柴人戀戀不舍地向著屏幕揮揮手,然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此時此刻,屏幕藍光在影山飛雄瞳孔中映出一個小藍點,隨後緩緩熄滅。

  病房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儀器聲滴答滴答,他將手機隨手放在窗台上,攤開手中的筆記。

  筆記密密麻麻,上面的字體清秀流暢,很多都是為了特意照顧他,重新寫下讓他能看得懂的批注。

  「飛雄,在學習嗎?」這時,一道蒼老而虛弱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爺爺!」影山飛雄騰地站起來,有些後知後覺,「是我翻書吵到你了嗎?」

  因為身體狀況的惡化,醫院的用藥越來越多,在藥物的作用下,影山一與時常陷入昏睡。

  所以,很多次影山飛雄過來探望,都只能安安靜靜地看著病床上深眠的爺爺。

  「怎麼會。」影山一與緩緩露出一個微笑,抬起另一只沒有插那麼多管子的手,語氣調侃。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想著要看書不看球了?」

  「因為我在准備白鳥澤的入學測驗。」

  被自己爺爺逗著玩,影山飛雄頓時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嘴撅了起來。

  影山一與語氣茫然:「入學測驗……?」

  「是我之前在白鳥澤的學姐和我說的,說是新生都要參加,如果成績不合格的話就會被勸退。」影山飛雄很認真地點點頭,「怎麼了爺爺?是沒有這個測驗嗎?」

  聽著自己孫子的話,影山一與因為疑惑而睜大的眼睛緩緩垂下,眼中透出了然和前所未有的平和。

  「當然有。當年和我一屆的保送生不把這個當回事,沒有通過測驗,被勸退重新考了一年呢。」

  他微笑著說,抬手摸摸影山飛雄毛茸茸的發頂。

  「那、那我也要好好准備才行!」

  事關是否能順利入學,影山飛雄立馬拉響十級警報。

  「沒錯,飛雄要好好准備。」影山一與面露慈祥的笑容,「不過我有個事情想拜托飛雄。」

  「什麼事?」影山飛雄面露疑惑,似乎在爺爺生病後,他就再也沒有拜托過別人。

  「嗯……也不是太大的事,算是爺爺有點任性的請求。」

  「如果有空的話,能帶你的學姐來見見我嗎?」

  ……。

  ………。

  縣內聯賽的最後一天如期而至。

  有著前幾天的角逐,強勢隊伍脫穎而出,大多球隊教練也聚集在最後一天,打算挖一挖剩下的好苗子。

  其中,最令人矚目的是全中的冠亞軍,白鳥澤和北川第一的比賽。

  白鳥澤的學生希望能夠直升本部,偶爾有幾個不達標准的也被其他學校搶走。

  不過,北川第一這屆有意走體育入學的選手基本都被青葉城西拿下,剩下還有能力有意願的選手也就那麼一個。

  在比賽前,就有幾個球隊教練找上影山飛雄,但都無一例外地被拒絕了。

  他只是執拗地、倔強地,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面。

  但從始至終,鷲匠教練的眼神始終停留在白鳥澤球隊上,從未投來目光。

  如果不是白鳥澤的領隊昨天吃牡蠣吃壞了肚子,他或許會好心地上前提醒影山飛雄一句,這場比賽無論結果如何,白鳥澤都不會給他邀請。

  但可惜,沒有如果。

  白鳥澤VS北川第一,比賽正式打響!

  掛在體育館上時鐘指針不斷前移,焦灼不下的比賽最終來到至關重要的決勝局。

  以一個極其刁鑽的方向,黃藍色排球旋轉著被托至球網上空,引得全場一陣驚呼。

  這個球的高度和角度,實在太出人意料。

  但是如果有懂行的人來看,就一定知道只要攻手能夠打出這一球,就是絕對完美的得分球。

  和意想不到觀眾們一樣,北川第一的選手也是一愣,直到球快下落時,站在那個位置的3號才意識到這球是給他的。

  3號匆匆助跑起跳,想要趕緊救下這一球。

  可助跑距離太短,起跳高度太矮。

  只有指尖堪堪觸球,相較於全手觸球的大力扣殺,這一球打出的威力就像被一個幼稚園小孩輕輕一推。

  甚至這一球對方都無需去接,它直接擦著網邊,在自家的場地裡悠悠滾出白線。

  嗶嗶——!短促的哨音響徹整個場館。

  白鳥澤VS北川第一,比分14:12。

  「剛才那一球為什麼不提前去助跑?」

  關鍵一球失分,比賽進入賽點,影山飛雄眉頭皺得緊緊的。

  「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嘛……」

  面對質問,3號打著馬虎眼,想要糊弄過去。

  影山的眉頭擰的更緊:「為什麼會沒有反應過來?賽場上為什麼不全神貫注?」

  3號望著影山,有些無奈地聳聳肩,也不想再繼續裝下去了。

  「我本來想著畢業最後一次比賽,哪怕是裝裝樣子,咱們就好聚好散來著……畢竟大家都以為上一次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那種情況。」

  「說到底,還是影山你太強人所難了。」3號沉沉地嘆了口氣,「我們,對於這場比賽都無所謂。輸給白鳥澤也可以。」

  「對,想贏的人只有你,為什麼要一直勉強我們呢?」

  「用那種強人所難的球。」

  「你在說什麼?!」影山飛雄幾步上前,嗶嗶——!卻被裁判發球哨聲制止。

  無奈之下,他只能退回原地。

  此刻,他的輪位是一號位,側目望過去,似乎和隊友們站在對立兩面。

  哨聲再一次響起,一球從白鳥澤後場扣進北川第一的半場。

  瞬間,站位解散,球網兩邊的十二人開始跑動起來。

  藍色眼瞳快速地向左右移動,影山飛雄一邊觀察對面的情況,一邊根據一傳情況,調整自己的站位。

  只要這一球能扳回一分,就還有勝利的希望。

  可在重要關頭,他猶豫了。

  究竟是托出能得分的球?還是托出讓隊友舒服的球?

  想贏、想要拿到進白鳥澤的資格。

  他也不想這球丟分,別人如何看自己已經沒法改變,但最起碼不想讓望月學姐覺得自己是個壞孩子。

  畢竟,他知道的。望月學姐喜歡的是國一時,抱著球屁顛屁顛跟在及川學長身後的影山飛雄。

  而不是現在,被人取笑著,起了一個「球場上的王者」綽號的影山飛雄。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指節方位調節,影山飛雄穩穩托出一球。

  可是回應他的既不是扣球的破空聲、也不是鞋底在蠟面地板的摩擦聲。

  咚咚、咚咚。

  那顆剛才被他托出,找好絕佳角度的球,在距離他後背不到半米的地方墜落。

  影山飛雄滯在原地。

  和那一次一樣,沒有人想接

  他的球。

  嗶嗶——!短促的哨聲宣告了白鳥澤的勝利,與之相伴的是,整場令人窒息的噓聲,和幾乎能把人洞穿的視線。

  影山飛雄低下頭,少年一直挺直的脊背,在此刻彎了下去。

  五指指尖嵌進掌心,大顆大顆的汗珠沿著發梢滴落地面,那顆無人去接的球,慢慢地滾到他的腳邊。

  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像置身於一片漆黑的迷霧之中,隊友隔著濃重的霧氣中與他對視,隨後拋下他一人轉身而去。

  黑霧逐漸濃郁,遮蓋住他的全部視野。看不清球網、看不清落在腳邊的排球、以及向隊友背影伸出的手都被吞噬。

  可在下一刻,一道明亮清澈的月光落下,輕柔溫和地撒在他的頭頂,照亮前方漆黑一片的視野——

  「飛雄!挺起胸膛來!往前看!」

  在場內的一片噓聲中,端端正正坐在觀眾席的望月佑子站起身,對著位於球場焦點無助的身影喊道。

  這一聲刺破所有的噓聲,響徹整個排球館,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望月佑子身上。

  包括影山飛雄。

  啊?學姐也會這麼大聲說話嗎?

  那個溫溫柔柔的望月學姐,即便是面對再無禮搭訕的不良也只會和顏悅色地說話。

  所以,她是已經看到自己這個樣子,還願意出聲嗎?

  腦中一片空白,他仰望著望月佑子的臉,呆呆地想。


第110章

  全場的目光一半聚集在影山飛雄身上,一半落在望月佑子身上。

  剛才事發突然,連原本過來應援的拉拉隊都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要不要揮旗慶祝。

  畢竟最後這一球結束得實在太突然、太意外。

  頓時,議論聲紛起——

  「這就是那個『賽場上的王者』?」

  「是他是他,但是他全中那次不是已經和隊友鬧不和了嗎?為什麼還要過來和他隊友打比賽?」

  「哦,據說是他被白鳥澤退貨了,所以想來這個比賽露一手,讓白鳥澤再錄他來著。」

  「那看來他的美夢是要破碎了。真可憐啊。」

  所有人都在議論這不應該出現的失誤,同情、嘲諷、輕蔑的目光在影山飛雄身上流連。

  連帶著全場唯一站著的望月佑子,黏稠的、帶有惡意的、和窺探欲的目光也上下掃視著她。

  能幫「賽場上的王者」說話的人又能是什麼好人?

  但她依舊堅持著沒有坐下,纖瘦的身影固執地站立,為影山飛雄做僅有一個人的應援。

  「不要聽外面在說什麼,往前看。」

  望月佑子的手攥緊欄杆,指節發白,但用著近乎平靜的語調向下說。

  她沒有在乎周圍說了什麼、怎麼看她,而是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看到這個笑,影山飛雄的瞳孔顫了顫,失焦的眼神才慢慢恢復一點高光。

  「雙方列隊!」裁判的聲音重新控場,場地恢復平靜。

  裁判連吹了兩次哨子,影山飛雄似乎才稍微恢復一點意識,緩緩地、僵硬地走到球網前列隊。

  望月佑子看著他的背影,滿眼都是擔憂。

  在裁判的組織下,雙方隊伍互相握手,隨後隊列解散,球隊自行休整退場。

  影山飛雄雖然穿著北川第一的隊服,但從上面看過去,反而像是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這時,一直在候場區蹲人的菅原孝支匆匆跑回來。

  「我的學弟問到了,左半場上那兩個隊伍還有人沒被保送。」他急匆匆地說。

  畢竟是決賽和半決賽的球隊,選手都是縣內的佼佼者,大多都被提前高中教練挑走,走體育升學的道路。

  所以,他們想要問,只能去沒被保送的選手那裡碰碰運氣。

  但平時對此事回應最積極的望月佑子卻沒什麼反應。

  而是眼睛還在直勾勾地盯著場內。

  菅原孝支也跟著她的目光往場內看,語氣微愣:「誒?這倆隊伍已經比完了嗎?那麼快?」

  「是的,已經比完啦。還有……」

  「我想先出去一趟,菅原前輩。」望月佑子扯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想出去找個人。」

  「誒?你不想去問誰來烏野了嗎?」菅原一臉疑惑地看著她開始套外套。

  畢竟,望月佑子之前為了湊齊一個隊伍,可是費盡心思去拉人,什麼事情的優先級都沒這個重要。

  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事能讓她放棄任何可能性。

  「我是想去問的,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一口氣拉上拉鏈,「就是……我的學弟現在不太好。」

  「我覺得他現在可能需要我。」

  ……

  ………

  在比賽結束後,北川第一一行沉默無言。

  沒人提及那故意不接的一球,也沒人出言討論這個比賽輸了會怎麼樣。

  大家只是沉默著,沉默地收拾行李,然後沉默地走出體育館,在路邊等待學校大巴。

  雖然比賽已經結束,但回學校的反省會還是要如常進行的。

  北川第一的教練站在最前面,伸出食指,點著圍在他跟前的人頭。

  10、11、12、13……。還少一個人。

  他再次清點一遍,得出一模一樣的人數,皺著眉頭四處張望,才發現站在遠處的影山。

  影山飛雄跟在隊伍後面,但卻遠遠地保持距離,低著頭一言不發。

  明明都是一樣的隊服,但看著卻好像只是路過的路人。

  人數點齊,教練默默將視線收回,沒有多說什麼。

  「雖然比賽已經結束了,但反省會還是必要的。」教練兀地開口,「雖然你們馬上要引退了,但不要想著搞特殊,要學會合群。」

  「是!!」

  隊員們都知道教練意有所指,互相看來看去,最後目光落在形單影只的影山身上。

  但影山似乎對教練的話沒有反應,而是繼續呆呆地站在原地。

  「影山……!」

  教練似乎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正要發作,卻被一道女聲打斷。

  「那個……教練,影山其實是我的表弟,我們晚上家裡有點事情,我想替他請個假可以嗎?」

  望月佑子匆匆地從出口跑來,胸口起伏著,雖然天氣很冷,但有幾縷額發黏在白皙的皮膚上。

  「望月?」教練還記得這個剛畢業一年的經理,眉頭皺起,「你們倆是親戚?」

  他可不記得這兩個人有什麼親戚關系。於是,直勾勾地盯著望月佑子的臉,想發現一些心虛的痕跡。

  「是的。」望月佑子點點頭,眼睛毫不畏懼迎上對方的目光。

  她再次強調一遍:「今天我們家裡有事情,所以影山去不了部裡的反省會了。我想請個假,可以麼?」

  這回教練知道她突然跑過來是什麼原因了。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不要想著搞特殊,這樣只會越來越不合群。」教練眉頭擰緊,「不管怎麼樣,影山得去反省會。」

  這回反而倒是把望月佑子給氣笑了。

  現在隊內氣氛都成這樣了,還要急著抓人回去反省?反省能反省出來個什麼?怕不是要搞個影山飛雄批鬥大會。

  不過,她裝出頗為認同的表情:「確實呢,不能搞特殊。」

  這時,料峭寒風襲過,帶起一股冷流,吹動望月佑子的長發。

  「那麼,教練是不是也不能搞特殊?」

  她上前幾步,擋在影山飛雄的面前。

  雖然個頭不夠高,影山飛雄還露出大半個腦袋,但氣勢卻像雄赳赳的母雞在保護小雞崽。

  「望月,你什麼意思?」教練看著她,眼神中卻隱含著幾分惡意。

  「字面意思。」望月佑子說,「我只是有點好奇,身為排球部的教練,是不是也應該像別的社團教練一樣,不搞特殊,保證出勤率?」

  「社團人員的出勤表都是由經理記錄和保存的,雖然另外兩個經理被您威脅更改記錄了,但是我留有備份哦。」

  她冷靜地看著北川第一的教練臉色由白變紅,繼續慢條斯理地補充道。

  「只不過是她們求我不要上交,我想著也沒有太影響球隊,才沒有說出去這件事。」

  「不過教練現在強調不能搞特殊,那我肯定要身先士卒咯?」

  對面頓時急了:「你……你就算交上去,有幾個人信你?」

  「我樂意。」望月佑子聳聳肩,「清者自清,教練不怕查那最好咯。」

  「況且,我也經常轉學。誰知道能留在宮城多久,所以對我來說沒關系,但對教練你來說,那可就要好好考慮了。」

  這些話如同連珠炮式拋出,教練的臉色不好看到了極點,青一陣白一陣。

  在場的其他人面面相覷,看著這場爭執,不敢出聲,也不明白平時看著溫良的望月佑子此刻怎麼變得如此咄咄逼人。

  這個時候,開來的學校大巴停在路邊,滴滴,不耐的喇叭聲打斷沉默。

  教練恨恨地剜了兩人一眼,重重吐出一口氣:

  「影山,反省會不用來了,你的東西記得找時間自己帶走。」

  說完,他立馬轉身走進大巴,周圍看熱鬧的學生也趕緊忙不迭跟上腳步。

  排氣管噴出一股灰黑色刺鼻氣體,大巴向前起步,偌大的空地只剩下他們兩人。

  「為什麼……要過來找我?」一直沉默的影山飛雄突然開口。

  他很不明白,所有人看到他這個樣子,都

  不約而同選擇遠離。

  所以,已經看到自己不是印像中的乖孩子,也應該理所應當地離他遠遠的。

  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望月佑子轉過身看他,反問:「這要什麼理由麼?」

  「我只是覺得你現在可能需要我。」

  這句話音落下,影山飛雄的肩膀顫動一下,但頭依舊低著,細碎的額發遮蓋眉眼。

  望月佑子往前兩步,離得更近一點。

  「好啦好啦,這些事就不想了。」她開始在包裡摸索,「一定餓了吧?要吃飯團墊墊肚子嗎?」

  「不要。」影山飛雄直接拒絕。

  望月佑子繼續翻包:「那是要烤牛肉味的還是梅子味?」

  「……。要烤牛肉的。」


第111章

  「被保送白鳥澤是……不可能了。」影山飛雄的聲音變得沙啞。

  「嗯。是不可能了。」望月佑子還在翻包,語氣坦然。

  話音落下,影山飛雄的脊背肉眼可見地又彎了幾度。

  「但是沒說進白鳥澤就不可能了吧?考進去不就行了麼?前幾天我抓著你學習不是正好派上用場了麼?」

  說完,一枚熱呼呼的飯團放進影山飛雄的掌心。

  飯團被特地捏成小熊的形狀,很可愛,用番茄醬畫出來的五官正在對他笑。

  瞬間,影山飛雄的肩膀劇烈抽動一下,隨後,將飯團大口大口地塞進嘴裡。

  望月佑子看著他執拗不肯抬頭的樣子,露出一個無奈但又安心的笑容。

  「乖孩子,乖孩子。」她輕輕拍著影山飛雄的背,防止他被噎到。

  但這句話似乎有什麼魔力,居然讓陰惻惻的天落下一滴雨點,砸在影山鞋尖的地面上。

  接著,又斷斷續續砸了好幾滴雨點。

  「今天下午,飛雄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望月佑子將目光抽回,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比賽打完了,按照計劃要開始好好學習了。但是今天下午是特例,可以做些想做的事情哦。」

  「什麼事情都可以嗎?」

  聞言,影山飛雄勉強抬起眼,眼尾殷紅的一片。

  「如果我是想學姐和我做什麼事呢?」

  「如果我能做到的話。」

  望月佑子對這突如其來的請求一愣。

  「那……」影山飛雄的眼神開始亂瞟。

  最終,在望月佑子頭頂快插滿問號時,他才支支吾吾地開口。

  「那……我想讓學姐和我一起去醫院看看我爺爺。」影山飛雄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說他想見見你。」

  「可以呀。」

  望月佑子不明白他的爺爺為什麼會想見她,但還是很爽快地點了頭。

  醫院距離體育館的距離並不算遠,搭乘計程車十五分鐘,便來到熟悉的大樓下。

  影山飛雄輕車熟路地帶著她在復雜的樓道內穿梭,搭乘上升的電梯。

  電梯顯示屏中箭頭上升,叮咚一聲,電梯門緩緩展開。

  出電梯左拐後再右拐,走廊最裡面倒數第三個病房是影山爺爺在的病房。

  望月佑子一直知道影山的爺爺也在這裡住院。

  但因為平時需要陪太奶奶,加上科室不同,一直也沒有找機會過來拜訪。

  影山飛雄湊到玻璃前,輕輕叩門,隨後推開,刺鼻的消毒水味迎面而來。

  望月佑子小聲地說句「打擾了」,跟在他的後面,一同走進屋內。

  看到影山爺爺的第一眼,她的眼睛微微睜大。

  病床上的老人消瘦,手臂上扎滿密密麻麻的管子,記錄生命體征的儀器一直嘟嘟響著。

  他雖然生理還飽受著折磨,卻用相對沒有那麼多管子的手拿著一本書,艱難而認真地翻閱。

  「爺爺,我帶望月學姐來了。」影山飛雄說。

  「你們過來啦。」

  聞言,病床上的老人才將目光從書中抽出,笑著招手讓他們坐過來。

  望月佑子趕緊向他躬身問好,進行自我介紹。

  「我聽飛雄一直提起你。」影山爺爺看向她時笑眯眯的,「哎呀?眼角紅紅的,我們飛雄剛才哭過?」

  「我才沒有哭!」

  影山飛雄立馬否認這個事實,還抬手遮住眼尾欲蓋彌彰。

  看著自己孫子小動作,影山爺爺笑而不語。

  隨後,他的語氣故作輕快:「飛雄,爺爺突然很想喝樓下賣的粥,可以幫我去買一碗回來嗎?」

  「哦……好。」

  影山飛雄不明白這個時候不吃東西的爺爺為什麼突然想喝粥,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病房門被輕輕關上,室內一片安靜,房間裡只剩望月佑子和影山一與。

  「飛雄這孩子,呆呆的,很好騙,說什麼話他都會信的。」

  影山爺爺望著門,沒由來地感嘆。

  隨後,他轉過頭,面上還帶著慈祥溫和的笑意:「那可以讓我冒昧的問一句,你為什麼要騙,不對,是幫飛雄呢?」

  望月佑子沒想到自己的謊言早就被看破。

  面前這個老人雖然看起來虛弱無比,但渾濁的眼睛中卻透出能洞察一切的光,任何謊言都會被看穿。

  於是,她選擇老老實實地回答:「因為我很早就知道飛雄保送不了白鳥澤。」

  「為什麼?」

  「我在東京的球隊和白鳥澤打了一場,讓白鳥澤的教練意識到他們不需要飛雄這樣的選手。」她深吸一口氣。

  「所以,我只能編出這個謊言,希望飛雄能通過升學進入白鳥澤。」

  聽完前因後果,影山爺爺看著她,陷入沉思。

  「可是,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幫飛雄。」

  「他的球風不符合白鳥澤的要求,就算沒有因為你之前的球隊被發現,遲早也會被白鳥澤的教練發現吧?」

  「雖然很感謝你的幫助,但這個是飛雄自己的原因,和你無關,你也沒必要愧疚。」

  影山爺爺快速地說著,希望能夠說服望月佑子。

  望月佑子一瞬間有些茫然:「爺爺你……為什麼不希望我幫忙呢?」

  「教導一個人是很累的事情,飛雄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責任。」

  「可是……我覺得他現在需要幫助。」

  「需要幫助不意味著你一定要給他幫助,有些事情是需要他自己面對的,我希望他能趕快有獨立面對困難的能力。」

  說了這一通,望月佑子算是反應過來了。

  她試探地問:「爺爺,你是覺得飛雄他考不上白鳥澤嗎?」

  所以才不希望她繼續幫忙。

  畢竟,沒有投入太多的希望,就不會有太多的失望。

  「哈哈,算是吧,那孩子看個書可是要比殺了他還難受。」影山爺爺笑著回答道。

  這句話算是變相承認了剛才的疑惑,但她還有另外一個疑惑。

  為什麼要讓飛雄趕快有獨立面對困難的能力?

  但余光無意間掃到枯瘦的、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覆在骨頭上的手臂,腦中的疑問似乎緩緩地揭開一層面紗。

  影山爺爺默默將手臂縮回被子裡:「好孩子,剩下的就別問了,飛雄也快回來了。」

  室內再次陷入陷入沉默,只剩儀器的滴答滴答聲。

  望月佑子看著這個虛弱的老人,五指緩緩地、重重地嵌進掌心。

  她也有病重的親人,所以多少能明白。

  「爺爺,我覺得你說得不對。」她騰地一下站起來,「飛雄雖然不愛看書,但腦子很聰明,只要系統學習,應該是能上白鳥澤的。」

  「還有就是……。我覺得能獨立解決問題和接受別人的幫助並不衝突。」

  「所以,」她深吸一口氣,「這段時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想、也會去幫助飛雄的。」

  影山一與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明明她的年紀也大不了多少,面上的表情認真而誠懇,有著超越成年人的堅定與執著。

  於是,他眼中的錯愕慢慢消散,轉而露出感激和慈祥的笑意:

  「那這段時間,飛雄他就麻煩你了。」

  ……

  ………

  「爺爺到底

  跟望月學姐說了什麼?」

  從醫院回到望月姑媽的家裡,影山飛雄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

  望月佑子一開始用「沒什麼」搪塞過去,但卻激起他的求知欲,一路上糾結沒完。

  直到來到刻有「灶門」的門牌前,他還是眉頭擰得緊緊的,思考答案究竟是什麼。

  「飛雄,你真的想聽嗎?」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故作嚴肅。

  似乎是感知到望月佑子的嚴肅,影山飛雄立馬挺直腰背,也無比認真地點點頭。

  望月佑子語氣正經起來,也無比嚴肅地盯著影山飛雄:「其實……」

  影山飛雄面色變得凝重,喉結滾動。

  「你爺爺他說了你小時候很多的糗事。」

  影山飛雄:「……。」

  「抱著你姐姐的排球啃,去幼稚園尿床,把全幼稚園的鉛筆頭咬壞了,還有不吃青椒……。」

  「我沒有做這些事!」影山飛雄瞬間紅溫,非常慌亂地否認。

  話雖然這麼說,但臉頰已經紅得像煮熟的番茄。

  「嗯?這些不是嗎?」望月佑子故意逗他玩,「可能是我記錯了?那應該是這些事……」

  「那些事情我也沒有干過!」

  兩個人一來一回的爭執間,背後的屋門悄然打開,打斷他們的對話。

  望月的姑媽站在玄關,一臉驚訝:「小望月那麼早就回來啦?還有……這位是?」

  她將疑惑的目光放在影山飛雄身上。

  望月佑子的姑媽家和她父母一脈相承,都是工作忙起來不著家的類型,有時出差能將近三個月看不到她的影子。

  「姑媽,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是我帶回來學習的學弟。」望月佑子解釋道。

  「哦哦。」她似乎想了起來,順嘴向影山飛雄問了一句,「你來我們這兒,父母會不會有意見?」

  影山飛雄很耿直地回答:「我父母在國外工作,我的事情他們很久以前就不管了。」

  「那、那你別的親人呢?」望月姑媽眼皮一抽。

  影山飛雄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姐姐已經去東京工作了,爺爺現在生病住院。」

  「那你爺爺怎麼辦呢……?」望月姑媽的聲音弱上幾分。

  「親戚有請護工,我平時有空也會去幫忙。」

  聽到回答,望月姑媽嘴角抽搐,已經在內心狠狠抽自己好幾個耳光。

  天啊!這孩子已經這麼慘了,還依舊熱愛生活,不放棄學習!

  而自己還仗著長輩的身份,一張嘴叭叭地問,揭人傷疤!

  「不好意思啊,阿姨不知道這些……」她露出歉意的笑容,想打住這個話題。

  但影山飛雄下一句話,直接把她的愧疚值拉到頂峰。

  「沒關系的阿姨,我已經習慣了。」

  望月的姑媽:「……」

  她面壁了好一會兒,沉痛地思考了很久,慢慢轉過身,面向影山飛雄。

  「那個……我的蠢兒子一直吵著沒人陪,但我和孩子他爸工作也不常在家,望月忙社團和醫院的事情回來得也晚。」

  「我兒子房間有上下床,多個人也沒事……你留下來學習也方便。」

  「所以影山,要不這段時間,就住在我家唄?」


第112章

  面對邀請,影山飛雄搖搖頭:「這太麻煩您了,還是算了。」

  「可是,你家裡又沒有人,你平時誰照顧你?」

  「我已經習慣一個人生活了。」影山飛雄回答,「隨便對付一下就好了。」

  這話一出,望月姑媽看影山飛雄已經自帶磨皮柔光濾鏡了。

  在她眼中,影山飛雄不再是自家外甥女隨口一提的學弟,而是生活凄苦,但依舊堅強不屈水靈靈的小白菜。

  加上影山飛雄眉眼清秀,又是面對長輩時不齜牙咧嘴的樣子,看起來聰明又乖巧,非常討喜。

  一瞬間,望月姑媽對他的憐愛值暴漲:「還在長身體的年紀,你這樣怎麼行!」

  「不……」影山飛雄想要拒絕,但話卻被強制噎在喉中。

  「沒有什麼不的!一點都不麻煩!也就是多一雙筷子和一床被子的事情!」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你是我們佑子的小師弟,關照一下也是應該的。」

  影山飛雄還想說什麼。

  在屋子裡聽了全過程的灶門佑介,像一顆小炮彈衝出來,襲擊影山飛雄。

  「影山哥你就留下來和我住吧!猛有他舅舅撐腰,我連個哥哥都沒有,好可憐的。」

  說完,兩只小手緊緊抓著影山飛雄的衣角,故意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

  在雙方的夾擊下,影山飛雄有些不知所措,用求助的眼神投向望月佑子。

  但往常有求必應的望月佑子選擇無視。

  她笑盈盈地附和:「我也覺得飛雄留下來挺好的,這樣對我也很方便。」

  現場三票同意票對一反對票,讓影山飛雄留下來的提案獲得壓倒性的成功。

  習慣了冷漠和他人的冷臉,影山一時間手足無措,不明白該如何回應別人的善意。

  同時,他還有個疑問。

  為什麼望月學姐會說這樣能方便她?

  當時的影山飛雄沒想明白,但第二天他就明白到透心涼。

  一月的清晨,空氣冰冷,因室內外溫差水汽凝在玻璃上。

  在男孩子們同住的房間,地暖熏熱房間,帶來令人沉醉的溫暖,已然是世界上最難突破的封印。

  影山飛雄蓋著軟軟的、厚厚的棉被,正沉溺在美夢中。

  在夢裡,他是飯團國的國王,各種各樣口味的飯團一字排開,等待他挑選。

  烤牛肉、梅子干、鮭魚……

  就在他進行艱難的抉擇時,突然感覺呼吸一滯。

  肺部中的氣體逐漸消耗殆盡,憋澀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猛地睜開眼!

  修長的拇指和食指從他眼前移開,大股大股新鮮空氣湧入鼻腔。

  這時,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亮望月佑子漂亮的臉蛋。

  「哦?醒來了呀。」她蹲在床邊,笑眯眯地說。

  得益於影山飛雄的超高執行力,很快就收拾東西打包入住。

  由於小朋友喜歡跑跑跳跳,睡在上床,他理所當然地睡在下面。

  「啊?」

  剛被揪起來的影山還一臉茫然,望月佑子默默點開手機,舉到他眼前。

  手機鎖屏顯示時間:四點三十一分。

  「起床時間到了哦。」

  眼睛勉強撐開一條縫,睡得蒙頭蒙腦的影山飛雄似乎才意識到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個活生生的學姐蹲在他床邊,正在溫柔地呼喚他起床。

  雖然知道沒什麼好看的,但他整個人還是迅速地像只泥鰍縮進被子裡。

  隨後,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裡露出一雙眼睛。

  「望、望月學姐為什麼會在這裡?」

  嘴巴捂在被子裡,影山飛雄的聲音磕磕巴巴又顯得悶悶的。

  「因為我們該學習了。」

  「剛才在門口等了一分鐘,發現飛雄完全沒有起床的意思,所以就擅作主張地進來了。」

  雖然她語氣依舊溫柔平和,但手上動作卻不含糊,大有下一秒就要掀被而起的架勢。

  影山飛雄緊緊裹著被子,把自己包的嚴絲合縫:「我馬上就起來!」

  「三十秒,我在外面等你。」

  望著影山飛雄眼睛大有再次合成一條縫的趨勢,她輕聲說道。

  「三十秒沒出來,我就進來幫你起。」

  她躡手躡腳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影山一臉懵逼地穿好衣服,在凝視中飛速解決洗漱,然後被望月佑子摁著頭在知識的海洋裡溺死。

  時至今日,影山飛雄才明白那時望月說的「她會很方便」是什麼意思了。

  一個360度全方位無死角的人形監控器在凝視著他。

  甚至,他都開始懷疑,如果自己在廁所裡待久一點,望月佑子都會過來敲門問什麼情況。

  經歷一早上與知識的自由搏擊,望月佑子心滿意足地合上手中的卷子。

  雖然滿篇都是紅勾  ,但最起碼能全部寫完了。

  這是非常偉大的進步…!

  雖然影山飛雄已經無力地趴在桌子上,腦袋蒸騰出燒壞cpu的黑煙。

  望月佑子蹲下來,慈愛地摸摸他的發頂,輕聲道:

  「加油,還有37天,你就是白鳥澤的學生啦。」

  影山飛雄:「……」

  難以想像,這苦日子還有37天。

  *

  在學校裡,影山飛雄的眼神變得無比清澈。

  即便是在學校,望月佑子也沒打算放過他。

  她認真地審閱影山飛雄的試卷答案,得出一個殘忍的結論——

  初中三年,這小子是一點課都沒聽啊。

  那反正平時都不聽課,現在也聽不懂課,那就索性在課上做題吧!

  於是,望月佑子很無情地甩了一沓試卷和筆記過去,要求他在晚上回家前完成。

  影山飛雄本來是想趁著望月佑子不在,趴在課桌上大睡特睡一覺。

  但還沒有趴上多久,腦中就開始環繞望月佑子的嗓音。

  原本要合成一條縫的眼睛立馬瞪大,他默默地爬了起來。

  然後,在老師和同學驚異的目光下,從書包裡薅出一支筆,開始寫卷子。

  上課在寫、課間在寫、午休的時候也在寫。

  突然大變活人,同學們都覺得他瘋了。

  午休時間,好幾個人趴在教室後門,眯著眼睛偷偷觀察。

  「那個影山居然開始學習了?」

  他們語氣驚詫,因為看了半天,影山似乎不是裝的。

  「他不玩排球了嗎?平時午休我看他也要出去墊兩下。」

  「呃……聽說周末比賽他輸太慘了,備受打擊來著。」

  「所以就開始性情大變,奮發圖強?那他不就是打擊太大,已經瘋掉了嗎!」

  「你們說誰瘋了?」

  窸窸窣窣的議論戛然而止。

  金田一恰好路過,眉頭擰緊,不滿地捏扁牛奶盒。

  「啊……我們在說……影山。」

  人群之中有人認出了他,想到他們之間不和的傳聞,大著膽子說出來。

  聞言,金田一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正想出聲斥責,然後就看到了——

  影山飛雄正在奮筆疾書。

  金田一:「……」

  這個人確實瘋了……。

  *

  這樣的日子連續過了一個禮拜。

  影山飛雄徹底麻木了。

  被強行摁進知識的海洋數日,影山雙眼無神,提不起任何世俗的想法。

  甚至每天半個小時的墊球時間,他都對著牆壁念念有詞。

  ——不是在背歷史、就是在背單詞。

  就在他又萬念俱灰伏在桌子上准備和白鳥澤真題來一場自由搏擊時,哢噠一聲,門開了。

  平時望月佑子需要忙社團,回來得很晚,都是讓影山飛雄自行學習。

  但是今天一反常態地回來得很早。

  望月佑子看出他的意外,主動解釋:「今天向社團請假,提前回來啦。」

  「醫院那邊有事麼?」影山飛雄問。

  「不是。」望月佑子搖搖頭,蹲下開始在客廳翻翻找找,「是因為社團裡的事情啦。」

  說到這裡,望月佑子肉眼可見地有些泄氣,抱著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

  「排球部三不管的時間太久了,學校那邊都不想管了……和教導主任說了很久,也請不到教練。」

  「教練請不到就算了,連個指導老師都沒人願意來。」

  不過她很快哄好了自己。

  就烏野那個條件、現在排球部的成績,沒被對面虎視眈眈的籃球部吞一邊場地就算不錯了。

  在酒櫃的最深處,她拿出一瓶塵封的清酒。

  綠色酒瓶倒映出她的面頰,瓶身繪有富士山的紙質封裝微微發黃,液體卻清亮透明。

  看得出是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

  「我們還沒成年,不能喝酒的。」

  以為她要喝酒,影山飛雄猶豫著,最終選擇正義一方。

  「不是我喝啦!是要拿去送人的。」

  「送給誰?」

  「這個是我在音駒的教練給我的清酒,說有需要的話,可以帶著它去找一個叫烏養一系的人。」

  望月佑子擦擦瓶身,將它放進一個漂亮的紙袋裡。

  現在烏野排球部是暫時找不到教練和指導老師了……她想看看這一條線上能不能找到出路。

  但沒想到,影山飛雄的反應很大。

  「烏、烏養教練?!」

  被知識荼毒的眼睛恢復神采,影山興奮地爬到她身邊。

  「望月學姐,我我我……也想去!」

  望月佑子非常無情:「不行,你要留在這裡做卷子。」

  「我不可以去嗎?」

  「我去找烏養教練是因為社團的事情,你是要去白鳥澤的,這事和你沒什麼關系呀。」

  「可是……」

  望月佑子打斷,「你也不能放棄寶貴的時間,這些時間夠你寫兩套卷子了。」

  影山飛雄:「……」

  線條流暢的薄唇抿緊,十指握緊成拳,他似乎下定某種決心。

  他努力爭取出門權利,「今天的自由活動時間就算了……讓我跟著一起去吧。」

  「我跟著學姐看到烏養教練就回來!絕對不留!」

  為了表明自己決心,甚至還願意舍棄明天的自由活動的時間。

  聞言,望月佑子輕輕嘆口氣,漂亮的藍色眼睛看過去,輕輕彈了下他的額頭。

  「下不為例。」

  *

  烏養教練的住所和所在的街道相隔並不遠。

  不到十五分鐘,他們就停在刻下「烏養」的名牌前。

  望月佑子摁下門鈴。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響起,周圍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望月佑子耐心地等待幾分鐘,又摁下門鈴。

  和剛才一樣,沒有一點回應。

  「可能家裡沒人。」

  影山飛雄面露遺憾,轉身離開,打算回去和白鳥澤真題繼續搏鬥。

  但望月佑子的卻沒有想走的意思。

  小巧精致的鼻尖聳動,她問:「你有沒有聞到一些奇怪的味道?」

  「完全沒有。」影山飛雄茫然地搖搖頭。

  細眉蹙緊,望月佑子盯著玄關木門看了許久,突然將手裡的清酒塞給影山飛雄。

  下一秒,一道黑影從身側閃過,望月佑子踩著鐵門,兩三下翻過圍牆。

  「望月學姐!你要干什麼?」

  影山飛雄一臉懵逼,不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麼。

  雖然看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以路人視角來看,就是一位jk翻牆入室,在違法犯罪的邊緣瘋狂試探。

  「先不要問了,快過來幫忙!」望月佑子開始撞門。

  影山飛雄抱著清酒,一臉懵逼,踱步幾圈。

  隨後,他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將紙袋小心翼翼地放在牆角,也翻了過來。

  影山飛雄也加入了戰場。

  但他也給望月佑子一個堅定的眼神:「如果被發現,我會替學姐頂罪的。」

  望月佑子:「?」

  你小子到底在心裡想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第113章

  盡管有影山飛雄幫忙,玄關門依舊紋絲不動。

  但她能肯定,屋子裡面絕對有人。而且還是個無法行動的人。

  不然,聽到外面這麼大動靜,多少也會過來詢問一聲。

  就在她焦頭爛額的時候。

  「望月學姐……!」影山飛雄突

  然喊住她。

  望月佑子疑惑地看著他。

  同樣漂亮的藍色眼睛垂下,眼神開始閃爍,但很快又堅定地看向她。

  「如果被人發現,你就說這些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望月佑子:「?」

  你小子在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話音落下,影山飛雄掂掂手中石頭,動作干淨利落向前一擲。

  不愧是縣內有名的天才二傳手,丟石頭也是一等一的准。

  玻璃結出蛛網狀的裂痕,碎片簌簌剝落,砸出一個小孔。

  他默默送上自己的肩膀,「這樣學姐應該可以翻進去。」

  望月佑子點點頭,也不顧那麼多,脫下自己的制服鞋,踩上他的肩膀。

  影山飛雄砸碎的是衛生間的排氣窗,她站在肩膀上,正好能看清裡面的情況。

  反手拉開窗戶,望月佑子貓著腰爬上去,一躍而下。

  她跑到玄關給影山飛雄開了門。

  影山飛雄四處張望,壓低聲音:「望月學姐,周圍暫時沒有人看到,你可以放心。」

  已然一副認真負責的偵察兵模樣。

  望月佑子立馬一手刀劈了上去。

  她現在沒功夫解釋:「快跟著我過來。」

  空氣中蔓延著奇怪的味道,如同一根若有似無的游絲,舞動著指引源頭在何處。

  帶頭爬上樓梯,跑到二樓,一把扭開房門把手。

  映入眼簾的是面色青紫的老人,正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地上散落一地的藥片,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

  但望月佑子直接繞過,俯下身,撿起散落的藥片,一一聞嗅。

  跟過來的影山飛雄面色一慌:「這……要做人工呼吸嗎?」

  「你先打急救電話。」望月佑子把手上的藥片丟開,又撿起一枚。

  烏養教練的情況看起來很像突發心梗,而這樣的老人一般都會備有應急藥。

  所幸,應急藥就在附近。

  按照急救步驟,望月佑子忙不迭將藥片塞到舌頭下。

  然後,指揮著影山飛雄,讓烏養教練平躺在地面。

  一切做完,烏養教練雖然沒有恢復意識。

  但是原本青紫的臉色慢慢轉向正常,呼吸也變得流暢。

  望月佑子這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同時,樓下遠遠地響起救護車鳴笛聲。

  ……

  ………

  因為一句「家屬也需要陪同」,影山飛雄和望月佑子一起被薅上了救護車。

  在這之前,他們沒翻到烏養教練的手機,聯系不到他的家人,只能跟在病床邊守著。

  為了不浪費時間,望月佑子當場開始隨機抽查知識點。

  一個知識點回答不上來就獎勵一個腦瓜崩,答對沒有任何獎勵。

  弄得影山飛雄的痛苦面具又加了一層。

  在說出「日本人怎麼學的會英語」的名言,腦袋又被結結實實地愛的撫摸一遍。

  影山飛雄捂著滿目瘡痍的腦袋求饒。

  但望月佑子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那日本人總學得會日本歷史吧。」

  她一連隨機抽了幾個知識點。

  結果,在極具威嚴的凝視下,影山飛雄嘴唇顫抖著避開正確答案。

  答案直接把望月佑子氣笑了。

  類似什麼飛鳥時代的國都在鐮倉,又或者是戰國時代是平家大戰源家。

  這個答案的離譜程度,相當於第三次忍界大戰由賽羅奧特曼終結。

  「最後一個問題,近代史的開端事件是什麼?」

  望月佑子嚴肅地盯著他的發頂,像是趴在窩邊凝視小鳥崽的大貓。

  「嗯……嗯……」影山飛雄支支吾吾,眼神開始亂飛。

  這是典型的心虛的表現。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看著他,手刀已經就位。

  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即將落下,一道不屬於他們的聲音響起,說出正確答案。

  「是黑船事件吧。」

  嗓音老成、低沉,又略顯疲憊。

  「烏養教練?」兩個人一齊回頭望去。

  不知何時,還躺在病床上昏睡的烏養教練醒來,勉強支起上半身。

  「是我們兩個吵醒您了嗎?還有,突然闖進您家真的很抱歉……」

  對於這個一直存在於貓又教練回憶中的老朋友,望月佑子從未見過,一時間顯得慌亂。

  但那雙外界傳聞中極具威嚴的眼睛垂下,向她輕輕地擺手。

  「你不需要道歉。更何況,應該是由我來道謝才對。」

  烏養一系的目光掃向床邊的兩個人,「麻煩你們留在這裡了,再麻煩聯系下我的孫子讓他過來吧。」

  望月佑子撥出烏養教練給出的電話號碼。

  嘟嘟嘟幾聲,電話很快被接通。

  「喂喂喂?請問你是?」一道略顯不耐地聲音傳來。

  「請問是烏養先生嗎?是這樣的,你的爺爺現在在醫院……」

  話還沒說完,電話掛斷的忙音響起。

  這是……秒掛了?

  「可能是不小心摁到了掛斷鍵……我再回撥一下。」

  望月佑子尷尬一笑,又打過去。

  嘟嘟兩聲,等待接通提示音轉換成冰冷的人聲。

  ——您撥打的電話正忙,請稍後再撥。

  這是直接拒接了嗎?

  望月佑子尷尬地再次回撥。

  對面掛斷。

  她再次撥通。

  對面秒掛斷。

  在反復博弈了幾輪後,烏養教練眼皮微抽,沉聲:「把手機給我吧。」

  望月佑子默默地把電話遞了過去。

  這一次,電話倒是打通了。

  「我說你啊……搞詐騙能不能挑對人選,我爺爺活的……」

  對面不耐煩的聲音透過聽筒,響遍整個病房。

  但他的輸出還沒開始就被中斷。

  「趕緊給我滾到醫院來!!丟人的玩意!!」

  一通吼過,烏養教練也不給對面解釋的機會,直接掛斷。

  老頭被氣的吹胡子瞪眼,望月佑子趕緊扶他坐直,順順氣。

  「醫生叮囑,您最好不要生氣,有什麼誤會的話,我可以慢慢解釋的。」

  望月佑子柔聲道,將一杯溫水遞過去。

  溫水入喉,烏養教練的氣似乎緩過來一口,眼球轉動,看向他們。

  他直奔主題:「所以,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呢?」

  這句話問到關鍵了。

  望月佑子來找他,是想詢問一下身體情況,看看老人家能否再次出山。

  但以烏養教練現在的身體情況,拜托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於是,她神色平常,輕輕笑道:「沒什麼大事,只是貓又教練托我來看看您最近身體狀況如何。」

  說完,她將隨身帶來的清酒從紙袋裡拿出,透明液體在墨綠色酒瓶中一晃。

  「這個是貓又教練托我帶給您的清酒,他叮囑您,現在不能喝看看解饞也不錯。」

  這一套打下來,望月佑子的神色言行得體,完全看不出異常。

  就連提前知道此行目的的影山飛雄,也開始露出疑惑的眼神。

  但面前這個剛剛脫離險境的老人,銳利的目光並沒有隨著身體虛弱而消失。

  他輕哼一聲,「那老家伙想知道我怎麼樣,打個電話就過來了。」

  「況且,這酒好得很,十年前我讓他給我聞一口都不肯,不可能拿給你就是來問個

  好的。」

  「……」望月佑子沒想到對方一眼就看穿一切,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烏養教練忽視她的沉默,繼續說了下去:

  「那只老貓和我炫耀過你,說你練毛頭小子們有一套,又說你後面來烏野了。」

  「所以,你來的意圖我大概也猜的透,但是我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容樂觀。」

  關於能否再次擔任烏野排球部的教練,烏養一系給出委婉的回答。

  「……是我唐突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見到意圖被戳穿,望月佑子躬身致意,打算離開。

  「慢著。我的話還沒說完。」烏養教練叫住她。

  望月佑子疑惑地回頭,發現烏養一系的目光緊緊盯著她。

  被外界稱為「養鴉人」的威壓依舊不改,仿佛是一位經驗老道的獵人與尚未長成的貓崽子對視。

  驀地,烏養教練輕笑一聲,反問道:

  「你就沒想過你可以來做這個位置麼?」

  是的。

  既然老貓的得意門生已經來到烏鴉的領地,那四舍五入就是烏鴉的人。

  那讓他自己來推她一把又如何?


第114章

  「您是說……讓我來當教練?」望月佑子有些茫然地抬眸。

  在音駒的時候她之所以能負責體能訓練,一是因為自己有一定的基礎,二是有清瀨灰二的指導。

  體能訓練雖然也很重要,與排球技術相輔相成,但排球畢竟是一個比拼球技的項目。

  用游戲打比方,如果說體能訓練只是為了把選手們的耐力值拉到最大。

  那麼作為一名教練,則是需要通過自身判斷,根據選手們自身情況的不同技術數值拉到最大。

  例如有些人是天生的攻手,又有人是適合做一傳的天才,一切都需要教練根據自身的經驗和閱歷做出判斷。

  所以,相較而言,擔任正式教練的難度和體能訓練完全不是一個level。

  更何況,她認為自己的閱歷和經驗完全比不過那些深耕多年的專業人士。

  可烏養教練似乎也沒有在開玩笑:「你可以做到。但前提是,你願意去做。」

  「……」望月佑子陷入沉默。

  她依舊不覺得以自己過於稚嫩的經驗,能百分百擔起隊裡的大梁。

  但烏養教練一眼就看穿了她內心的擔憂。

  他輕嘆一聲,「當然不是直接就把責任推卸給你。我會教你該如何去做,你可以、也一定會變成一個優秀的引路人。」

  「畢竟,你當時不就帶著一群貓崽子殺出重圍了嗎?」

  「……您的意思是,您要來教我?」望月佑子懵懵的,跟不上展開。

  要知道,當時烏養教練尚在烏野任教時,有不少高校花大價錢想要挖他過去,亦或是開出高額報酬,想要讓他帶帶徒弟。

  但都無一例外地被拒之門外。

  「當然。畢竟那只老貓都讓你過來送酒了,我怎麼可能就在這裡袖手旁觀?」

  烏養教練聳肩,不明白她為什麼平時看著怪聰明的,到關鍵時刻卻變得蒙頭蒙腦。

  於是,年邁的烏鴉主動向尚且稚嫩的貓崽子伸出橄欖枝,用嘶啞卻還極具威嚴的語調強調著。

  「我會用我的畢生所學來教你。」

  ……

  ………

  對於烏養教練提出要收她當弟子的事情,影山飛雄表現得更激動。

  在回去的路上,他滔滔不絕地說了一路有關烏養教練的事跡。

  望月佑子一路聽著,對於自己蒙頭蒙腦答應烏養教練這件事還沒有太大實感。

  不過,這對於現在的烏野來說,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如果想要走上頂點、想要明白排球對於自己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的話。

  畢竟,只有行動起來,才能找到破局的關鍵點。

  想到這裡,望月佑子沉沉呼出一口氣,收到陌生號碼的短信。

  是烏養教練告知明天來「上課」的時間。

  ——應該是電話裡那位倒霉孫子把烏養教練手機送過來了。

  指尖開始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她編輯出回復的訊息,順帶將這個陌生號碼打上備注。

  就在這時,好巧不巧地,一則消息彈出,占據整個彈窗。

  手上的動作一頓。

  望月佑子看著後面發來的消息,似乎想到什麼事情,白皙的臉龐緩緩暈開紅暈,耳尖紅得滴血。

  「望月學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影山飛雄一直側頭看她,不明白剛才飛速打字的學姐怎麼突然一下呆住。

  望月佑子飛速地瞥他一眼,匆忙地將手機塞回口袋裡。

  「沒、沒什麼。」

  話雖然是這麼說,語調卻染上很明顯的慌張。

  但影山飛雄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既然學姐說沒什麼的話,那就是沒什麼。

  可是,下一秒,望月佑子更加磕磕巴巴的聲音響起:

  「那個飛雄……明天晚上七點半左右,你能幫我送個東西嗎?」

  為了故意掩飾自己的心虛,她特地假裝不經意看向天空,但卻時不時偷瞄影山一眼。

  「好啊。」

  影山飛雄不明情況地眨巴眨巴眼,爽快答應。

  ……

  ………

  及川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望月佑子說話了。

  自從上次的意外事件後,兩個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沒有發消息。

  明明游戲機還在她的手裡,卻一個字都不和他說!

  及川徹對於這種親完就銷聲匿跡的行為非常憤怒,默默決定要和望月佑子斷交三天。

  但很快,他又哄好了自己。

  女孩子嘛,害羞是很正常的。這種事情,還是需要男孩子來主動!

  對,馬上新卡帶就要發售了,他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游戲機大玩特玩,絕對不是想趁機見個面!

  絕對不是!

  持著這樣的信念感,及川徹翻出望月佑子的聯系方式,編輯一條消息過去。

  他斟酌半天,發出幾條語氣十分不在意的消息。

  及川:我的游戲機好像還在你的手裡。

  及川:我現在要用,能明天找你拿嗎?

  兩條消息顯示發信成功,對面幾乎是立馬就顯示已讀。

  雖然已經已讀,但對面卻陷入長久的沉默。

  及川徹抱著手機等待,期間不耐地劃動屏幕,希望能刷新出新的消息提示。

  可對面依舊沒有回復。

  於是,及川徹自欺欺人地刪掉對話框,氣呼呼地把手機丟到一邊。

  對,不回消息什麼的!他一點都不在意!

  切,愛回不回!

  可結果,在及川徹轉筆第三十二次時,手機響起了特別提示音。

  及川徹立馬撿起手機,劃開屏幕卻發現——

  「明日宮城天氣,多雲……」

  可惡!!!這個時候發什麼鬼天氣預報啊!

  及川徹氣得想把手機丟出去,就在這時,對面的回復姍姍來遲。

  要把手機丟出去的手很有彈性地立馬收回。

  望月:可以。

  望月:晚上七點半左右可以嗎?

  發信時間:30秒前。

  哼唧兩聲,及川徹鐵骨錚錚地決定晾她一會兒,以彰顯他十分無所謂的態度。

  於是,他非常冷酷的回復道:好的,到時候見。

  發信時間:2秒前。

  *

  等到了第二天晚上。

  社團活動結束,及川徹別別扭扭找了個崴腳借口沒和岩泉回家,繞路來到望月佑子姑媽家。

  雖然是一身結束部活的裝扮,看起來日常隨意,但實際上每一根發絲都有精心打扮過。

  站在門牌前,修長的手指伸至半空,但始終摁不下門鈴。

  「你倒是摁啊。」身側,及川猛一臉無語。

  本來可以在家裡收看假面騎士的小朋友莫名其妙被拽出來,怨氣衝天。

  「你懂什麼啦?我的猶豫是在想會不會打擾別人,猛你也要像我一樣,做個有禮貌的人哦。」

  面對相熟的外甥,及川徹嘴皮子一等一的順溜,順帶一臉溫柔地摸摸頭。

  及川猛更加無語:「其實你來就挺打擾人的。」

  「喂!!!小猛你!!」及川徹大聲地表示抗議,一臉受傷的表情。

  面對自家舅舅馬上要開始的幼稚鬼行為,及川猛眼皮一抽,耐心值徹底清零。

  「你不按我按!!!」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及川猛狠勁戳門鈴數次,叮咚、叮咚的聲音在上空回響。

  「猛!你干什麼!我還沒准備好!」

  及川徹搖晃自家外甥,可惜為時已晚,腳步聲逼近玄關,越來越大。

  及川徹聽出過來開門的不是望月佑子。

  她的腳步聲很輕,走起路來像貓一樣沒聲音,突然出現會嚇人一跳。

  不過,這種情況他也有預料到。

  甚至可以說,他就是為了這個情況,才威逼利誘帶上自己的怨種外甥。

  如果開門的是望月佑子的表弟,那麼就借機讓自己的外甥打友情牌,他可以順理成章地登堂入室。

  如果開門的是望月佑子的長輩,那麼,他就可以說明來意,並隨便找個借口提出等她回來。

  畢竟,他有自信能夠得到長輩的喜歡。

  吱呀,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響起。

  就在及川徹調整出一個絕對完美的笑容時,玄關門緩緩張開一條小縫。

  一雙相似的藍色眼睛首先映入眼簾。

  然後,隨著門縫越來越大,直至待門完全打開,及川徹的笑容僵在臉上。

  「噢。及川學長好。」影山飛雄很禮貌地打招呼,「原來學姐說的人是你  。」

  「及川學長你是來找望月學姐拿東西的吧?學姐讓我……」

  可話還沒有說完。

  「???」及川徹緩緩扣出好幾個問號。

  左看看右看看,甚至伸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臉,確認對面是貨真價實的影山飛雄後。

  他默默地把一臉懵逼的影山飛雄塞回去,啪地一聲,把門關上。

  什麼玩意?什麼玩意從望月家裡出來了?沒有看錯的話,長得有點像他那個不可愛的學弟。

  應該…。…是幻覺吧。

  絕對是幻覺!!!

  絕對是!!


第115章

  「及川學長不是來找望月學姐拿東西的嗎?」

  影山飛雄揉著頭發再次開門,眼睛裡裝滿疑惑。

  的確,是個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不是什麼幻覺。

  及川徹又退出去,看了無數遍門牌號,確認自己沒有找錯地方。

  嗯…..不是幻覺,也不是他自己找錯了地方,那麼……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及川徹瞪大眼睛,搞不明白對方是怎麼大搖大擺出來,語氣神態都無比自然。

  就好像這裡是他家一樣!

  「在升學考試前,我要和望月學姐住在一起。」

  影山飛雄沒有察覺自己學長異樣的語氣,一板一眼認真地回答。

  「……嗯?什麼?你在這裡住下了?」

  及川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是的。」影山飛雄非常耿直地點點頭,「因為望月學姐要幫我補習,所以住在一起會方便一些。」

  及川徹:「……。」

  看這個臭小鬼不爽的理由又成功加一了。

  可還沒等他說什麼,下一秒,紅藍主機殼的游戲機被遞到眼前。

  「這個是望月學姐托我交給你的,那我就先回去學習了。」

  講游戲機物歸原主,影山飛雄非常恭敬地躬身,隨後准備關門。

  可門剛關到一半,五根手指抓住門板,強行往反方向掰去。

  及川徹在門前問:「等等……。佑子現在不在家?」

  說著,掰門的手勁又加大幾分,強行把門打開。

  影山飛雄不太明白,平時對他一向話少的及川學長為什麼今天有那麼多話想問他。

  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望月學姐每天晚上都要去找烏養教練學習,來不及趕回來,就拜托我轉交了。」

  及川徹聽完,明顯地呼出一口氣。

  那這樣還好,不是故意躲著不見他,能稍微放心一點了。

  「……」

  還好個鬼啊!!!為什麼會讓這個臭小鬼堂而皇之地住進來啊!

  「那及川學長,我現在要回去學習了。」

  影山飛雄也看出及川臉上的表情變化,並不明白這些表情具體有什麼含義。

  但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完成學習目標,他無心去糾結,畢竟,如果沒有好好完成任務是會被罵的。

  畢竟,他不想讓望月佑子生氣,也不想讓她失望。

  語畢,影山飛雄准備再次關上門,卻又被外力扯住。

  「你再等……」一場拉扯戰又要開始。

  可是,兩個人的拉扯還沒有開始,一道從後面響起的女聲打斷了他們。

  「啊拉?影山你沒有在好好學習嗎?小佑子回來看到會生氣的。」

  望月姑媽和灶門佑介從後面走來,一人兩只手都拎著塞得滿滿當當食物的塑料袋。

  倒是灶門佑介,看到旁邊站著及川猛,趕快噠噠噠地跑上前,和自己的好伙伴擠眉弄眼。

  「……是!很抱歉,我現在馬上就去。」影山飛雄面露尷尬。

  「要加油哦。」

  接著,望月姑媽目光一移,注意到站在自己家門口的陌生面孔。

  「這位是?」

  因為兩個小朋友關系很好,她認識及川猛,但從來沒有見過及川徹。

  聽到話題繞到自己身上,及川徹立馬露出長輩喜歡的笑容,想要留下一個好印像。

  可還沒等他說話。

  還在和自己好朋友貼貼的灶門率先開口:「媽媽,這是我好朋友的舅舅啦。」

  這句話還很正常,可下一秒,他的發言讓已經轉身離開的影山飛雄都停在原地。

  「也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是的。

  上次cosplay情侶的抓馬環節,在場四個人,只有灶門佑介不知道事情真相。

  甚至還美滋滋地吃了一頓及川徹請的肯德基。

  所以,為了報答上次的請客之恩,年齡還沒有到兩位數的小朋友開始發力。

  「他應該是來找姐姐的,可是姐姐現在不在家。」

  「所以,我們留他們在家裡吃飯吧!到時候姐姐也回來了!」

  ……

  ………。

  望月佑子剛從醫院裡出來。

  放學後,她先是過來看看太奶奶,然後就直奔烏養教練的病房。

  受限於場地的問題,烏養教練在醫院裡也只能給她說說理論知識,交代她平時應該怎麼研究。

  不過,等到烏養教練出院後,應該能得到更加系統的學習。

  還未立春的時節天黑得很早,街道一片寒冷,路燈投下的冷光如霜般寒冷。

  望月佑子努力地把自己的臉埋進暖烘烘又柔軟的圍巾裡,踩著積雪,一個人走在漆黑寂寥的街道中。

  姑媽家距離醫院不是很遠,只有十五分鐘左右的腳程。

  頓時,她想起來剛才被拋到腦後的事情。

  及川學長拿到他的游戲機了嗎?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劃開鎖屏,皮膚暴露在空氣中,熱量迅速流失。

  收件箱未讀信息寥寥,只有一條姑媽的消息,催促她趕緊回家吃飯。

  和及川徹的對話記錄還停留在昨天的內容,影山也沒有特地發過來什麼信息。

  應該是成功地還給他了吧?

  想到這裡,望月佑子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白氣,將手機塞進口袋裡。

  說實話,到現在,她現在想到及川徹就想腳趾摳地。

  所以,很直接地選擇了烏龜大法,趁著自己不在家讓影山幫忙。

  反正只是拿個東西而已,也不會出現什麼太多的意外情況。

  這麼想著,望月佑子很快就來到玄關門前。

  鑰匙插////進鎖芯旋轉一周,溫暖的氣息迎面撲來,飯菜的香氣也一並湧入鼻腔。

  「我回來了。」

  望月佑子習慣地喊一聲,手指勾進鞋尾,將脫下的制服鞋整齊擺好。

  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灶門佑介跑過來迎接她,雙手叉腰,一臉微妙的笑容。

  望月佑子點點頭,不明白平時在家裡閑魚癱的臭小子怎麼突然有心思特地來迎接她。

  「我和你說哦,今天來了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他推著望月佑子往客廳走,動作匆匆忙忙。

  然後,她便在自己的親表弟一頓好推後,看到沙發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猛?」望月佑子聲音疑惑。

  這有什麼想不到的?

  他們兩個小朋友關系好,兩邊互相串門,可以說彼此對彼此的家裡都很熟悉。

  但是下一秒,拐過拐角,視線驟然開朗。

  望月佑子瞳孔地震。

  只見餐桌前,及川徹陪著她的姑媽聊天,姑媽被哄得滿臉開心,還一臉笑意盈盈地招手喊她過來。

  望月佑子:「……。」

  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出來發生了什麼。

  大概是及川學長過來的時候,正好碰到她這個熱心腸且顏控的姑媽,然後大手一揮邀請對方來家裡做客。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恨顏控屬性。

  望月佑子硬著頭皮走過去,規規矩矩喊一聲學長好。

  「這麼生分干什麼?」

  姑媽也是一臉微妙的笑容,強行揪著望月佑子坐到及川徹旁邊。

  望月佑子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但是感受到旁邊的視線,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不過真沒想到談戀愛了,還有點恍惚呢。」姑媽落座  ,笑著調侃道。

  望月佑子頭頂插滿問號。

  談戀愛?誰談了?反正她沒談。而且這個話,也不像是調侃及川。

  那估計是……?

  目光默默落向跟著一並落座的灶門佑介身上。

  「談戀愛……現在會不會太早了?」望月佑子斟酌著語氣。

  雖然她不反對戀愛,但是年齡不到兩位數的幼年人類談戀愛屬實有點超前。

  感覺定情信物會是學校門口售價一百日元的小零食,最浪漫的話是我拿壓歲錢給你衝皮膚。

  「也不早啦,應該說這個年紀正合適呢。」姑媽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望月佑子:「……?」

  小學二年級的年紀談戀愛是正合適的階段嗎?

  不過,人家親媽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意思多指手劃腳。

  「您說的對。」她抿了一口熱水,假裝神色自若。

  和及川徹坐在一起,腦子裡就開始自動播放一個星期前尷尬的事情,頭皮一陣發麻。

  尤其是旁邊這個家伙還在用笑眯眯的眼神盯著她。

  現在她只想趕緊找個借口溜走,害怕自己用腳趾扣出東京塔。

  於是,她拉出一個不在場的人:「飛雄呢?」

  「他在樓上學習呢,不用擔心。」

  「那……快吃飯了,我上去喊他下來。」

  望月佑子起身,准備拔腿就溜,卻沒想到被自己姑媽無情鐵掌摁了回去。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剛才已經和他說過等十分鐘再下來了。」

  姑媽笑盈盈地,甚至不著痕跡地把她往及川身邊推了推。

  「不過話說過來,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接著問道。

  望月佑子抬眼,以為是在問灶門佑介,端起水杯又抿了一口熱水。

  對面向她眨眨眼,表情一樣的微妙,回答道:「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我一個星期前才知道的。」

  望月佑子:「……?」

  什麼玩意?什麼叫才知道。

  她只是半天沒在這個家裡,已經快開始跟不上這裡的腦回路了。

  不過,說多錯多,還是選擇沉默吧。

  於是,她又默默地喝了口熱水。

  「姐姐,你別裝了,媽媽她已經知道了!」

  灶門佑介見到她還沒有回答的意思,頓時著急起來。

  望月佑子一臉懵逼:「知道啥?」

  「不就是那個嗎——一星期前!你談戀愛了啊!」

  「啊?你們剛才在說我?」她差點沒一口噴出來。

  一屋子的人集體衝她點點頭。

  「啊?我嗎?」望月佑子一臉茫然,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我談戀愛了?」


第116章

  「我談戀愛了?和誰?」望月佑子茫然地發問。

  「你和及川哥啊。」

  灶門佑介仰起小臉,非常真摯地回答。

  甚至,他看到望月佑子瘋狂變化的臉色,還補了一句:

  「上星期你不是都親他了麼?對吧?」

  知道事情真相的望月佑子:「……。」

  雖然但是,這一茬她早就忘了,甚至忘記了現場還有另外兩個目擊證人。

  這個事說來話長,但是要直接說的話,她也說不出口。

  望月佑子偷偷瞥了一眼及川徹,發現對方似乎並沒有解釋的意思。

  正在她動用全部腦細胞,思考該怎麼解釋的時候,一道聲音打斷了思考。

  「我在樓上聽到動靜,是要開飯了嗎?」影山飛雄從樓梯上下來,打斷他們的對話。

  望月佑子露出看救星的眼神。

  Nice影山!把這茬打斷了他們就會忘記剛才說什麼了!

  「再等兩分鐘就好啦。」

  姑媽笑著招手讓他坐過來,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含笑看著望月佑子。

  「不用害羞啦。我們家很開明的,都不會反對的。」

  望月佑子:「……」

  她恨這個一談起八卦就精神抖擻的世界。

  灶門佑介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仰起臉:「姐姐,你為什麼一直在否認?那上次是假的嗎?」

  狀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直逼事情真相。

  瞳孔地震,望月佑子開始頭腦風暴。

  現在。

  有關那場抓馬cosplay事件的全體成員歡聚一堂,知情人士只有兩位。

  如果她說「是,上次是我倆合起伙來逗你們小孩玩的」,那麼之前費盡心機的游戲機將會當場傳遞給及川猛。

  又或者,及川徹咬死不給,然後給兩位小朋友幼小的心靈造成不可挽回的陰影,他們的騙子形像將伴隨整個童年。

  同時,此事起因,和她無親無故的表弟影山飛雄的事情說不定也會敗露。

  而只要她點點頭,順著他們的話講下去,上述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但唯一出現的情況就是……

  要在家人面前承認彼此之間的關系,並且很冒犯及川徹。

  在諸多方面權衡利弊後,望月佑子頂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是的。我們兩個是在談戀愛。」

  此話一出,房間裡頓時充滿歡快和八卦的氣息。

  在回答數個問題後,望月佑子頭皮一陣發麻,感覺腳趾已經能摳出東京塔。

  尤其是坐在旁邊的及川徹也沒有什麼反對,讓她更摸不清頭腦。

  她偷偷地側目,發現及川徹也在看著她。

  眼底帶著平和的笑意,線條優美而漂亮的嘴唇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看到她望過來,主動加深了這個笑。

  望月佑子更加摸不清楚頭腦。

  這是在對她笑嗎……?

  可她似乎記得,在北川第一的時候,雖然及川對每個女生都很禮貌,但是很反感傳緋聞的行為。

  還沒等她糾結出個所以然,餐桌上菜,正式開飯。

  這一頓飯望月佑子吃得很不踏實。

  一方面,她覺得承認這種根本不存在的關系很冒犯及川學長。

  另一方面,也覺得欺騙了別人,這種感覺很不好。

  不過,一樣不太開心的似乎也有影山飛雄。

  平時要吃壓滿兩大碗的影山飛雄,今天一反常態地只吃了小半碗。

  「今天的學習任務還沒完成,就先上去了。」

  他將碗筷放進洗碗池,匆匆上樓。

  是今天的飯菜不合口嗎?望月佑子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的背影。

  但身旁短促的笑聲又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視線回移,及川徹正和自己的姑媽相談甚歡,逗得長輩咯咯直笑。

  一臉討人喜歡乖巧又禮貌的樣子。

  這個人還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望月佑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拽拽對方的衣角,眼神不再逃避。

  「我們現在出去說點事情可以嗎?」

  提出想和自己的「男朋友」的獨處,不會有人會拒絕這個請求。

  在得到許可後,望月佑子領著及川徹,一前一後走進庭院。

  氣溫驟降,即便披上厚外套,五指也立馬變得僵硬起來。

  望月佑子輕輕地帶上隔絕室內外的玻璃門,抬眼望向及川徹。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索性就開門見山:「及川學長,今天的事情就當個玩笑吧。」

  聞言,及川

  徹漂亮的眼睫毛眨了眨,眼底帶著笑意,一步步靠近她。

  對面來勢洶洶,望月佑子下意識地後退,數著對方的步子,前進幾步就後退幾步,力求保持安全距離。

  但這微妙的小心思,及川徹一眼就看穿了。

  剛才面對長輩特有乖巧禮貌面孔消失,又換上平時熟悉的、惡劣的、游刃有余的樣子。

  他壞心眼地調整方向,讓她退到牆壁角落,最終無路可退。

  隨後,便抬手捉住那截白皙柔美的手腕。

  望月佑子想要掙開,但在常年打排球的力度前,根本動彈不得。

  「不會有哪對情侶見面還要客客氣氣地保持距離哦。」他笑眯眯地提醒,不忘用眼神暗示。

  順著對方暗示,望月佑子的余光瞥見屋內正悄咪咪觀察他們的身影。

  瞬間,她放棄抵抗,無奈地接受這看起來很親昵的動作。

  「當然啦,我知道肯定是不得已的玩笑話,沒有往心裡去的。」

  似乎是因為難得見到她這個樣子,及川短促地輕笑一聲,把話題接了回去。

  望月佑子有些安心地點點頭,卻沒想到他接著道:

  「不過呢,這個樣子還是要繼續裝一段時間的。」

  「為什麼?」

  「你真想知道?」及川突然放下她的手腕,語氣變得嚴肅認真。

  平時吊兒郎當的學長突然變得正經,望月佑子也認真地點點頭,不由得緊張地吞咽一口唾液。

  只見及川徹神情凝重,用著無比嚴肅、正經的聲音回答道:

  「因為你姑媽炸的天婦羅很好吃,她邀請我下下禮拜再過來。」

  望月佑子:「……」

  氣得她當場給對面一頭槌。

  「痛痛痛……」及川徹捂住腦袋,「干嘛對我那麼凶啦。」

  「因為及川學長你很欠打。」

  雖然用的是敬語稱呼,但內容完全沒有尊敬之意。

  「那沒辦法啊,你姑媽做的東西很好吃啊。」

  及川徹表示強烈抗議,「我總不能說『hello,阿姨,雖然我和你侄女分手了,但是我還是要厚著臉皮來蹭飯』吧!」

  「……。及川學長,你什麼時候成天婦羅愛好者了?」望月佑子擰眉。

  及川徹一本正經,「本人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很熱愛天婦羅好不好?!我對天婦羅的愛超乎你想像!」

  「……」

  望月佑子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化身狂熱美食家了。

  但她看到及川又回到平時那個樣子,肩膀一聳,輕笑出聲。

  在胸中擠壓對及川徹的尷尬與不安,也開始慢慢消散,回到原來的相處態度。

  「那好吧。」望月佑子松了口。

  不知不覺間,又一次縱容了對方微妙地、小小地,侵占試探她底線的行為。

  「沒關系啦,我又不會往外面說的。」及川徹笑眯眯地保證。

  現在時間已經將近九點半,事情已經說完,及川徹帶著自家外甥准備離開。

  按照慣例,望月佑子送他們出門。

  在玄關穿鞋時,及川徹冷不丁地說道:「等到高三畢業的時候,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什麼事?現在不可以說麼?」望月佑子一臉疑惑。

  及川徹哼哼兩聲,滿臉高深莫測:「這是秘密哦。」

  說完,他直起身,拉開把手,屋外的冷風灌進玄關。

  望月佑子安靜地站在門口,目送他走進夜幕。

  「那麼,下次再見了。」

  及川站在門牌前,笑眯眯地招手,故意咬重最後三個字的音調。

  「女朋友。」

  ……。

  ………

  嗯。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

  大概就是我從小到大都不愛吃天婦羅吧。


第117章

  望月佑子這段時間簡直忙到爆炸。

  除了學校的課業以外,還有社團活動和影山飛雄的升學大業要忙。

  偶爾還要騷擾一下教導,她目露精光打量著辦公室的老師們,盤算哪個能被抓來當負責老師。

  而現在還要加一個每天要去烏養教練那邊報道打卡。

  不過,在社團那邊有清水學姐的幫忙,讓她可以提前結束部活,時間稍微寬裕一點。

  經歷一段時間的磨合,望月佑子提出的訓練方式初見成效,大家的進步也很喜人。

  雖然沒有學校願意和他們打練習賽,但是在體能比拼方面成功累死隔壁籃球部,打消對面的吞並領土計劃。

  順帶一提,排球部雖然是落魄的豪強,但隔壁一直是制霸全國的豪強。

  能在全國排名前幾的那種豪強。

  現在只差下一屆新生入部,組成一幅完美的拼圖。

  如果還能從天而降一個教練和負責老師就更好了。

  想到這裡,望月佑子軟趴趴地伏在桌面,像一枚烤化的焦糖布丁。

  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藍色瞳孔映出熒白色光點。

  眼前的平板上正播放職業賽事,望月佑子的注意力一刻也不敢松懈。

  這是今天的任務,烏養教練要求她分析數場職業賽事對局,從頭到尾。

  包括打法、風格、以及戰術等多方面。

  「望月學姐是累了嗎?」

  頭頂飄來影山飛雄的聲音。

  作為一名時間管理大師,她秉持著監工和完成任務雙管齊下的原則。

  聞言,望月佑子直起身子,迅速地瞥了一眼他的情況,輕輕地搖搖頭。

  「我不累啦,就是單純的想趴一會兒,這樣大部分身體都可以縮在暖爐裡。」

  「可是……」影山飛雄欲言又止。

  望月佑子打斷他,「如果飛雄覺得我累的話,那就趕快完成任務,這樣我們都可以早點休息。」

  這句話成功點燃影山的鬥志,將全部注意力放在書本中,神情比剛才更加認真。

  望月佑子托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他。

  冬天馬上就要過去,一切都會變好的。

  所以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就好了。

  這麼想著,望月佑子伸手,打算繼續播放沒有看完的賽事。

  但是感覺周圍好黑、眼皮越來越沉,視野中的光亮逐漸合成一條黑線。

  啪嗒——

  在望月佑子的頭要撞上暖爐上時,一條手臂迅速伸出,墊在中間。

  影山飛雄抬眼看過去。

  纖細濃密的睫毛像小扇子垂下,望月佑子呼吸聲輕淺,像是在安全領地熟睡的幼貓。

  她已經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看表情應該還做了個不錯的夢。

  影山飛雄這才松了口氣。

  沒有碰到哪裡真是太好了。

  這個時候,來倒水的灶門佑介路過,發現這邊的情況。

  「姐,你壓到影山哥的手啦……」

  他想要解救影山飛雄被壓住的手臂,但卻對上一個緊張兮兮的眼神。

  影山飛雄神色不安,食指覆在唇上,比出一個「噓」。

  「可是影山哥,你這樣怎麼寫題嘛……」他小聲嘀咕,看著那只充當枕頭的手臂。

  嗯。而且壓的還是右手,這樣怎麼寫字嘛!

  小朋友堅信自己沒錯。

  「不要吵醒你姐姐。」

  但影山飛雄卻是搖搖頭,惜字如金、超級小聲地說。

  灶門佑介臉上露出疑惑的眼神。

  平時趴在課桌上睡覺,手臂都會酸酸麻麻,受不了腦袋的重量。

  真不知道為什麼還會有人上趕著當人肉枕頭。

  嗯……不過看起來他還挺樂意的。

  ……

  ………

  纖細的秒針又快速轉過一圈,時針和分鐘完全重合,牆壁上的掛鐘鐘擺開始晃動。

  望月佑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剛剛睡醒,腦袋還處於未完全開機狀態,看什麼都是懵懵懂懂的樣子。

  所以,理所當然地沒有注意到,發覺她醒來迅速抽回的手。

  只是在迷迷糊糊的意識中,覺得自己趴在一個軟軟的地方,完全沒有平常硬邦邦咯得人難受。

  哢嗒、哢嗒,鐘表不斷響著,望月佑子看到刻度,立馬瞪圓眼睛。

  「我、我剛才睡著了?」

  她慌張地像是不小心用尾巴尖勾倒花瓶的闖禍貓。

  「沒關系的,望月學姐,我也是現在正好完成任務。」影山飛雄將剛做完的習題遞出。

  望月佑子接過,越往後翻看,眉頭越擰越緊。

  「做題的正確率先不論……。」她幽幽地開口,「為什麼越往後面字跡越潦草啊?」

  「因為後面換成左手寫字來著……」

  不敢直視審視的眼神,影山飛雄默默錯開視線。

  「為什麼?」

  「沒什麼……突然想挑戰一下左手寫字。」隨口扯了一個極其缺乏信服力的謊。

  說完,影山飛雄有些緊張地低下頭。

  畢竟望月學姐的脾氣自己了解得很清楚,是那種表面看起來溫溫柔柔,實際上對誰很嚴格的那種類型。

  看到被這麼「敷衍」絕對會很生氣。

  但他不想說出來實情,不想讓學姐覺

  得愧疚。

  可預想中的場景卻沒有出現。

  空氣中響起的只有一聲輕淺地、帶有明顯溺愛意味的責怪。

  「右手寫字都不好看,就不要用左手寫字了。」

  接著,她晃晃試卷,「正確率不錯,想要什麼獎勵?」

  「獎勵?」影山飛雄一愣。

  「嗯。獎勵。什麼都可以哦。」望月佑子認真地點點頭,「之前說過的,進步大的話會有獎勵的。」

  瞬間,影山飛雄的眼睛亮起來,不存在的小動物尾巴也豎了起來。

  可是,絞盡腦汁,腦細胞都陣亡不少也沒想出到底想要什麼獎勵。

  甚至嘴巴還不由自主地撅起來,開始自己對自己慪氣。

  看到他猶猶豫豫的樣子,望月佑子「噗嗤」笑出聲。

  「那既然現在想不到的話,就等到想到了再和我說吧。」

  說著,她抬手,撫摸那毛茸茸、軟軟的發頂,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

  「請再堅持一下,春天馬上就要來了。」

  ……

  ………..

  時間過去一個禮拜。

  現在天還沒有黑,望月佑子就已經回到家裡。

  體能訓練有清水學姐幫忙監督,烏養教練又臨時有事大赦天下,所以才讓她難得回來那麼早。

  打開門,屋子裡靜悄悄地一片,空氣冰冷。

  望月佑子有些奇怪地巡視屋內一圈。

  放學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她那個表弟放學後需要去排球教室,這個點不在家很正常。

  但這個時候,影山飛雄應該回來了才對。

  內心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望月佑子走到樓上房間,輕輕敲門。

  門後安安靜靜,望月佑子輕聲說「打擾了」後,推開門。

  室內沒開燈,床鋪上的被子還停留在早上匆匆忙忙起來的形態,枕頭歪歪斜斜地被甩到床尾。

  哈……果然沒人。

  心中不安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畢竟這個孩子是不會平白無故爽約,每一個約定都很誠懇、真摯地完成。

  於是,她沉默地掏出手機,向影山飛雄編輯一條短訊。

  ——「為什麼不在家?」

  但這條信息卻像是石子砸進大海,除了起初的漣漪,再無任何回應。

  望月佑子選擇坐在客廳等他回來。

  可直到參加興趣班的弟弟回來,影山飛雄都沒有回消息,頭像一直都是灰撲撲的暗色。

  「今天起床的時候,飛雄他有沒有什麼異常?」她忍不住問道。

  「啊?影山哥早上起來好好的啊。」

  灶門佑介被問到也是一臉茫然,小腦袋向四面八方張望。

  「影山哥他居然還沒回來?他是不是有什麼急事需要處理,所以才沒說?」

  「不過姐姐你放心啦!影山哥答應的事肯定會做到的,所以就安心等他就好了。」

  小朋友察覺到望月佑子不安的情緒,非常有自信地拍拍胸脯。

  「所以,我們要相信他!」

  ……

  ………

  幾個小時過去,天徹底黑了下來,影山飛雄依舊不見蹤影。

  更不巧的是,天氣預報出了差錯,細細密密的雨絲從天而降。

  天空一片烏黑,不時有亮光劃過夜幕,按照這個趨勢,發展成大雨只是時間問題。

  心中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望月佑子最終還是坐不住了。

  「我出去找找。」

  伴隨著話語,她迅速地披上外套,套上雨鞋。

  在決定出去找之前,望月佑子在腦中大致構思了一下路線,希望能快點找到對方。

  可那些提前構思的路線,在打開門的瞬間報廢。

  院落鐵門外,站著一個人影,正一遍遍、僵硬地想將鑰匙塞進鎖孔。

  是影山飛雄。

  他沒有打傘,冬日厚厚的衣服和頭發一樣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啪嗒啪嗒向下滴水。

  「怎麼一個人傻乎乎的在外面淋雨?!」望月佑子著急地把他扯進玄關。

  隨後,她立馬衝去翻找毛巾,並吩咐自己的弟弟趕緊去燒洗澡水。

  「不好意思,望月學姐,今天下午爽約了。」影山飛雄的聲音卻從後方突然響起。

  「這種事情就不要糾結了……」

  望月佑子皺著眉扯出毛巾,才後知後覺地發覺不對勁。

  門外風聲呼嘯,雨水的潮氣和寒氣還在持續湧入室內,雨聲漸大。

  門還沒有關。

  她回過頭去,發現影山飛雄還呆愣地站在原地。

  漆黑發絲凌亂地黏在蒼白的皮膚上,發梢和衣角還在不斷向下滴水。

  影山飛雄安靜地、順從地站在原來的位置,像是一只落水很久的小狗。

  明明已經站在燈光之下,他的眼睛卻灰暗得沒有一絲高光。

  隨後,他用著因為木然而顯得無比平靜的語調說道:

  「望月學姐,我的爺爺今天下午去世了。」


第118章

  聽到這句無比平靜的敘述,望月佑子腦中一片空白。

  「你爺爺前幾天不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她愣在原地。

  雖然之前在醫院見面的時候,影山一與有悄悄地暗示過她。

  但是,沒有人會想到這一天來的那麼快。

  尤其是影山飛雄前幾天聽到醫生說情況正在轉好,圓頭圓腦地盼著爺爺能早點出院,學習比平時更加努力。

  畢竟他很想讓爺爺看到自己考進爺爺的母校。

  「今天中午突然出現病危狀況,發現得不及時,搶救失敗了。」

  影山飛雄平靜地回答,眼神像是沒有一絲雜質、純淨到死寂的無機質水。

  「那你家裡其他的長輩呢……?」

  事發過於突然,望月佑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姐姐在外地工作,明天才能趕回來。爸媽還在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他平靜地回答。

  「親戚現在在幫忙處理,剛才讓我從殯儀館回來休息,所以我就過來了。」

  「抱歉望月學姐,今天讓你等很久,但是我……」

  影山飛雄垂下頭,發梢滴下的水珠沿著鼻梁滑落,眼神空洞而茫然。

  突然,一塊軟軟的、帶著好聞的洗衣液味的毛巾罩在他的頭上,遮蓋大半視野。

  隨後,溫柔的力度隔著毛巾,揉搓著已經濕漉漉的腦袋。

  「那飛雄,你現在有什麼特別想做的、或者很想去的地方嗎?」

  影山飛雄茫然地搖搖頭。

  「那既然沒有想法,就由我來擅自決定吧。」她用毛巾揉著濕乎乎的頭發,「今晚就還是留在這裡睡吧,先洗個熱水

  澡,然後好好睡一場吧。」

  「可我……」影山飛雄抬眼,似乎想要出聲反駁。

  「沒有什麼可是的,否則以現在這個樣子會生病的哦。」

  望月佑子沒有給他一點反駁的機會,扯著手腕,將他塞進浴室。

  她毫不留情啪地一下關上浴室門,並吩咐自己的弟弟進去監工。

  小朋友拍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然後雄赳赳地踏進浴室內。

  在單方面的輸出後,嘩啦啦的水聲終於從浴室內響起。

  有了小朋友的監工,影山飛雄很快從浴室中出來,頭發恢復蓬松的狀態。

  但他還是剛剛進門那個眼神沒有變。

  無措地、茫然地,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麼。

  望月佑子嘆了口氣,將影山飛雄塞回房間,她很快端著一杯姜茶上來。

  「勒令你現在當著我的面全部喝完哦。」她語氣假裝凶巴巴的。

  影山飛雄沒有什麼反抗的意思,順從地接過瓷杯。

  姜茶剛剛煮好,溫度對於人體偏燙,他只能小口小口地喝。

  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正在乖巧地低頭小口喝水。

  望月佑子總算松了口氣。

  還和以前一樣,她說什麼他就乖乖做什麼。

  甚至開始懷疑,如果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說不定影山飛雄也會乖乖地照做。

  所以她要更加得寸進尺地利用這一點。

  「那從現在開始,飛雄要乖乖睡覺,如果讓我知道沒有睡覺,我會生氣的。」

  「好。」影山飛雄輕輕地點頭,聲音嘶啞。

  隨後,言聽計從地立馬就閉上眼睛。

  眼睛彎了彎,望月佑子替他掖好被角,輕輕地帶上房門。

  經歷剛才好一頓折騰,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望月佑子簡單地洗漱過後,也躺上床。

  但是她卻在床上翻滾無數次,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發呆,始終都無法入睡。

  因為一閉眼,腦海中就浮現出剛被拽進玄關裡,影山飛雄的那個眼神。

  悲傷到木然、又帶著無措和茫然的眼神。

  死亡這個課題太過沉重,從未有過相關經驗,面對突如其來的情況她也無所適從。

  和影山一與的保證不能食言,她總要為做一些什麼。

  哪怕……能讓這孩子高興一點都可以。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房門被輕輕叩響。

  「姐姐……你現在還醒著嗎?」門外是灶門佑介略顯焦急的聲音。

  「怎麼了?」望月佑子感覺不對勁,掀被子起身。

  桌子上的鬧鐘顯示現在已經凌晨,按理說,應該都睡著了才對。

  轉動門把手,門後站著一大一小。

  「姐姐,影山哥他、他突然……」灶門佑介面露緊張,說話結結巴巴。

  不過,不用他說,望月佑子也看出來不對勁的地方。

  借助昏暗的光線,她看到影山飛雄的臉很紅。

  紅到不正常的地步。

  「發燒了嗎?」望月佑子抬手,想去摸摸額頭。

  可還沒等到她的掌心觸碰到額頭。

  灼熱的呼吸撲在赤裸的脖頸上,影山飛雄再也站不住,整個人向前傾倒。

  望月佑子下意識伸手去接。

  馬上升上高中的少年,身量不似剛進入初中時那般稚嫩,倒下時,頭埋在她的頸窩,高挺鼻梁無意蹭過細膩的皮膚。

  過於難受低沉的喘息聲刮過她的耳邊,腦後一緊。

  「抱歉……望月學姐,沒有好好睡覺。」

  望月佑子聽到這話,想給他一巴掌。

  當然,自己更是兩巴掌。

  她似乎低估了影山飛雄的聽話程度,以至於對方要難受到不行才肯過來找人。

  而且見到面的第一句話還是要她不要生氣。

  「現在不要糾結那個了,先躺到床上去。」

  望月佑子語氣著急,雙手穿過他的腋下,半抱著想要把他帶回床上。

  但是,影山飛雄燒得迷迷糊糊,整個人重量幾乎完全壓在她身上,以她的力氣,根本帶不走多遠。

  無奈之下,望月佑子只能以半托半抱的方式,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床上。

  她幫忙壓緊被子,然後伸出手拂開劉海,摸上額頭。

  指尖剛觸碰到的一瞬間,下意識就縮了回來。

  額頭很燙,像是不小心摸到滾燙的烙鐵。

  哈……不知道這孩子到底自己硬挨了多久,才變得那麼嚴重。

  望月佑子嘆氣,准備下樓去拿一些應急藥和冰袋上來。

  可剛剛起身,睡裙裙角卻被後面的力度輕輕拽住。

  明明已經燒到意識不清,但影山飛雄還是本能地察覺到她離開的意圖。

  「不……要走。」

  他難受地睜不開眼,說話聲音帶著沉悶的氣聲,無比艱難擠出三個字。

  「飛雄,我不走。」她溫聲解釋,「只是你生病了,我現在需要下樓去拿一些藥。」

  可沒想到這話非但沒讓影山飛雄松手,反而起到反作用。

  拽她裙角的力度開始加大。

  「那也不要走。」

  「為什麼不想讓我走呢?」

  「因為……。爺爺也是走了之後就不見了。」

  「我不會消失的,而且我不走就拿不到藥,這樣你的病好不了。」

  「那就好不了。」

  和平時百依百順的樣子不同,現在更像是別人口中那個專橫獨裁、固執己見的國王。

  不明白燒糊塗的形態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固執,但望月佑子還是耐心地解釋:

  「可這樣放任發燒下去,飛雄你會被燒成大笨蛋的,變成笨蛋可打不了排球。」

  「……」影山飛雄沒有回嘴,嘴巴卻又開始撅了起來。

  不想變成笨蛋打不了排球,也不想望月學姐離開。

  所以手還是固執地、緊緊地拽住裙角。

  他沒有松手的意思,也不想松手,不管怎麼說都固執地攥緊五指。

  他不讓她走。

  還好,灶門佑介很有眼力見地把布洛芬和冰袋拿上來。

  已經准備割裙斷義望月佑子這才松了一口氣。

  「來,飛雄,吃完藥再睡。」她把迷迷糊糊的影山扶起來。

  望月佑子以為剛才那個固執的樣子,還需要好一頓折騰。

  可發覺到她沒有離開的意思,影山飛雄和剛才固執的樣子完全不同。

  就像一直軟綿綿的布偶娃娃,隨便怎麼擺弄,都乖巧溫順地接受。

  哪怕扶他起來時,不小心弄疼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完成這一系列事件後,影山飛雄沉沉睡下,望月佑子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

  似乎好一點了。

  但是現在的情況,自己的床是睡不了了,她打算去影山的床上睡一晚。

  至於冰袋,已經設好鬧鐘,打算每過一個半小時就過來換一次。

  可當望月佑子剛要有走的意思。

  剛才明明已經確認數次睡得昏死的影山,不知為何又拽住了她。

  和剛才抓裙角不同,滾燙的皮膚拽住她的手掌,像是因為自身體溫過高,下意識地尋找可以降溫的事物。

  常年打排球磨出的繭子蹭著柔軟細膩的掌心,滾燙的體溫正不斷地傳遞過來。

  望月佑子伸手扯了扯,發現對面捏得更緊了。

  甚至還不滿地撅起嘴。

  望月佑子:「……。」

  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在燒到意識模糊,還能保持日常的標志性表情。

  如果說剛才拽裙子尚可以割裙斷義,但這個情況,她總不能把自己的手給砍了。

  無奈之下,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對著跑上跑下的小功臣說道:

  「辛苦你啦。但我今晚就留在這裡吧,能再給我那條毯子來嗎?」

  ……

  ………

  影山飛雄感覺自己睡了很久。

  對昨晚發生了什麼迷迷糊糊,只記得似乎有很可怕、灰黑色的煙幕在死死地纏著他。

  不過到後來,似乎誤打誤撞地拽住一個溫和有力的光點,帶來源源不斷的暖意,讓自己安心地睡個好覺。

  直起上半身,影山飛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發現自己的左手似乎牽著別的東西。

  他一臉茫然地抬起左手,發現自己的五指插過另一只手的指縫,嚴絲合縫地握在一起。

  而順著那截被抬起線條柔美的手腕望過去。

  望月佑子趴在床邊,身上蓋了一層毛毯,別在耳後的黑發緩緩滑落一縷,落在白皙修長的脖頸上,畫面安靜又美好。

  他呆呆地眨眨眼。

  啊?

  啊???


第119章

  影山飛雄用出0.01秒做出反應。

  像是犯錯的小動物,他慌張地脫開手,又極其心虛地拉上被子,掩蓋犯罪痕跡。

  但把自己裹成被窩粽子後,影山飛雄又極為慌張地露出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床邊的情況。

  漆黑卷翹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陰影,望月佑子安安靜靜趴在床邊,脖頸修長細膩,畫面安靜又美好。

  呼……還好沒吵醒望月學姐  。

  影山飛雄勉強松了口氣,但塞滿學習知識內存嚴重不足的大腦又開始宕機。

  雖然不完全清楚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有點朦朧的輪廓。

  好像是因為淋雨突然發了燒,然後讓望月學姐照顧了一整晚。

  而且還莫名其妙扯著她的手。

  怎麼、怎麼辦?!這個情況是要把學姐抱回床上,讓她好好補一覺嗎?

  不過,還沒等他糾結出來個所以然,身側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

  「飛雄?你醒了?」

  望月佑子剛剛睡醒,眼睛都還沒有完全睜開,說話聲音迷迷糊糊。

  「還有在發燒嗎?」

  下意識地,她抬起手想要摸摸溫度,掌心貼到影山的額頭上。

  「看樣子是退燒了。誒……?怎麼又燙起來了?」

  剛才醒來不要緊,這一摸給弄紅溫了。

  「是又發燒了嗎?要不我送你去診所看看吧?」

  望月佑子也搞不清楚什麼情況,滿臉疑惑。

  「不、不不用……!等一會兒就好了!」

  影山飛雄慌張地把自己捂進被子,又變成一個三角形的被窩粽子。

  被子柔軟面料貼上鼻尖,淡淡的、獨有的梔子花香氣撲面而來。

  影山飛雄感覺自己的臉更燙了,像是夏日祭典被煎出熱氣的章魚小丸子。

  「飛雄?」

  望月佑子看了好一會兒被窩粽子的制作過程,等到不再扭曲蠕動,才試探性地開口。

  她也不知道突然又發生了什麼。

  被窩粽子像征性地蠕動一下,表示人還活著,但一句話都不肯說。

  也不能直接把他揪出來,望月佑子無奈地嘆息,起身離開:

  「那我先去准備早飯,飛雄准備好了再下來。」

  可等她正好走到門邊時。

  「等等…..!」

  因為捂在被子裡,所以顯得悶悶的聲音響起。

  「嗯?」望月佑子面露疑惑,回過頭。

  不過這次倒不是剛才整個人都捂在被子裡了。

  影山飛雄整個人還在被子裡,勉強露出一張臉,池面臉配著小熊草莓印花被套的外殼,完全沒有好好用臉的自覺。

  「就是、就是……」

  漂亮的藍色眼睛垂下,眼睛慌張地轉來轉去,不敢直視她。

  支支吾吾好一會兒,他似乎才下定決心,一字一頓問道:

  「望月學姐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即便再怎麼遲鈍,也能意識到她對自己很好,甚至到獨一份的偏愛。

  但他自己似乎怎麼想,也想不到這背後的理由。

  就比如他不會好心到手把手去教一個球渣,所以,他很想要個答案。

  聽到這個疑問,望月佑子眨眨眼睛,呆了一秒。

  然後,沒有任何思考,幾乎是脫口而出:

  「其實……沒有什麼原因,因為我畢竟是前輩嘛。幫助後輩是應該的呀。」

  提到這裡,望月佑子露出懷念的眼神,仿佛過去就在眼前:

  「我在東京的時候遇到很棒的前輩,他給予了我很多支持和鼓勵,所以我也想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一樣的強大、平和而溫柔,成為能夠引領大家的存在。

  「所以,我幫飛雄不是因為想要什麼好處,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希望以後你遇到一樣有困難的人,能夠伸出援手吧?」

  影山飛雄點點頭。

  剛才瘋狂跳動的心髒也平靜下來,像一顆石頭漸漸沉入水底。

  這個似乎不是想要的答案。

  「那……望月學姐為什麼要一直加入排球部呢?」他問出第二個問題。

  按理說,像她這樣的人,更應該遠離一切無益的社團活動,努力考個好大學。

  畢竟社團經理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公司和大學不會因為經理背後的社團就給出加分。

  被問到這個問題,望月佑子臉上明顯露出心虛的表情,有些尷尬地撓撓臉。

  不過她很快調整好表情,用著一樣認真的態度回應道:「這個事情起來話長,不過簡單來說的話就是……」

  「我想登上頂點,和我的隊伍一起。」

  聞言,影山飛雄垂下頭,細碎的陰影遮蓋眉眼,被子從肩上緩緩滑落。

  「望月學姐,如果我沒有考上白鳥澤的話,我會來烏野。」

  「誒?為什麼?」望月佑子一臉茫然。

  就算去不了白鳥澤,但以他的水平,縣內幾所豪強校還是想去就能去的。

  去哪不好啊…..總比每天在求爺爺告奶奶,希望從天而降一個教練的烏野好吧?

  但卻意外對上無比認真、誠懇的眼神。

  影山飛雄直接說:「因為我覺得我可以幫望月學姐實現那個目標。」

  ——那個登上頂點的目標。

  一直被保護的幼獸突然一夜之間長大,褪去以往迷茫,以一副不容拒絕的姿態堅定地選擇未來方向。

  球場上的王者從來都不是什麼乖孩子,也不會改變自己做出的決定。

  於是,她收起想要勸導的話,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

  「好啊,不過比起在烏野看到你,我更希望是在白鳥澤代表隊裡看到你哦。」

  「我們約好了。」

  ……

  ……...

  一連幾天,望月佑子都忙得連軸轉。

  不僅參加了影山飛雄爺爺的葬禮,後續更是加班加點揪者他衝刺,好再總算平平安安地送進了白鳥澤的考試現場。

  不過,至於考成什麼樣,至今還是一個謎。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畢業季和新生入學季,社團也要應付來自學生會各種壓力,幾輪下來,社團裡的大家都被壓榨得不成人形。

  但是,總算一切都准備就緒,就等即將到來的四月,迎接煥然一新的春天。

  因為這段時間的過勞,上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望月佑子准備在課桌上小憩片刻。

  但是,周圍同學的議論聲湧入耳朵,瞬間困意全無。

  「你聽說沒?三班來了個新的現代文老師,教高一和高三呢。」

  「誒?男的女的?是帥哥嗎?」

  「男的男的!是不是帥哥不知道,我也是聽說的,不過教文學的應該都是比較溫柔的男性吧……」

  這些議論窸窸窣窣鑽進望月佑子的腦海裡。

  原本因為困意耷拉下去、不存在的小貓耳朵瞬間機警地豎起,她一步三跳蹦到說話的同學身前。

  「來了個新老師?真的嗎?真的嗎?」

  要知道……之前屢次騷擾教導給排球部配個教練或者指導老師,都被「現在老師人手不夠」的理由塘塞回來。

  那現在有了一個新來的老師,教練不敢想,但總可以夢一夢排球部有指導老師了吧?

  「嗯,我三班的同學告訴我的……」被問到同學面露難色,「不過,望月你……」

  看到同學支支吾吾的樣子,望月佑子才後知後覺自己剛才激動得過火了。

  甚至,這個表情和剛遇到黑尾無比熱枕邀請她加入排球部時,自己的反應有點相似。

  可惡……難怪灰二哥說她和黑尾越來越像。

  不過現在沒時間糾結這些,望月佑子很迅速地向對方鞠躬,然後迅速往教師辦公室衝去。

  一路氣喘吁吁疾走到教師辦公室,望月佑子喊了一聲「打擾了」,輕輕叩門。

  過來開門的是教導。

  他看到望月佑子一點都不意外,露出打賭成功的笑容,甚至長在鼻翼的黑痣也被皮膚牽動向上。

  「小武老師,我說什麼來著?今天她肯定會來打聽你。」

  隨後,一個平靜溫柔的青年聲音響起。

  「哈…..我賭輸了,教導老師。是我低估了孩子們對社團的熱愛之心。」

  「那記得哦,清鴆屋的燒酒,你可是得要請我喝一杯了。」教導向室內看去,得意地哼哼兩聲。

  循著教導的目光看去,一個帶著黑款眼鏡,個頭不算高的黑發年輕人

  站在辦公室中央。

  他與望月佑子的目光對上,眼睛彎彎,主動介紹自己:

  「望月同學你好,我是新來的現代文老師武田一鐵,未來也會擔任排球部的指導教師。」

  望月佑子呆呆地眨眨眼睛。

  然後不可置信地捏捏自己的臉頰。

  不是?她聽到了什麼?排球部要有指導老師了?

  明明剛才還要准備衝上去,一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請求對方來排球部任教來著…..

  結果一句話沒說,就已經有指導老師了?

  武田老師似乎覺得她驚愕的樣子很有趣:「是的,我准備擔任排球部的指導老師,不過說實話我對排球是門外漢,可能日後還需要你們來幫助我。」

  望月佑子趕緊搖搖頭。

  以排球部現在這個狀況,能有個指導老師就很不錯了,現在沒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

  況且,只要有指導老師,就能名正言順地向各個學校發起訓練賽的邀請了。

  畢竟,以一個學生的身份來聯系其他學校的教練屬實倒反天罡。

  「不過,在我正式任職之前,我希望望月同學你能擔任排球部的領隊。」

  望月佑子果斷地點點頭。

  但過了幾秒的時間,才略微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她茫然地指指自己:「我?沒開玩笑吧?要我當領隊?」

  雖然如果能忽悠來一個指導老師,她什麼都願意做,但是…..

  讓她一個學生當領隊實在是太超模了吧?

  雖然音駒的領隊老師老是吐槽自己是個坐板凳的工具人,但領隊卻是實打實擔任隊內管理工作、幾乎和監督平級的存在。

  也就是說,不止負責球隊內的賽訓,同時也是一個堂堂正正可以與其他學校球隊管理層斡旋的身份。

  說實話,還真沒聽過哪個學校讓一個學生來當領隊的。

  可武田老師也不是像在開玩笑的樣子:「我聽教導老師說過了,這段時間都是由你來負責社團的訓練吧?是由你來擔大梁吧?」

  「球場候場區只能有一位經理人,但烏野已經有一個經理了,所以我希望能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能讓你能繼續站在賽場上。」

  武田老師看著她錯愕的神情,繼續笑笑:「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擅自決定,是和教導老師一起商量的結果。」

  聞言,望月佑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教導。

  這個平時看她如瘟神,恨不得退避三舍的小老頭,突然害羞地別過頭,假裝很忙地咳嗽幾聲。

  「不過你要想好,學校可以給你這個權利,但是也就意味著你的對手不再只是選手,而是要和一群老謀深算的老油條們直接打交道了。」

  「你想當這個領隊嗎?」

  望月佑子五指握緊,指骨發白。

  當然想。

  和對勝利的渴望一樣,她也想站在賽場之上,親臨現場感受一切。

  畢竟,沒有一個競技者不想上走向屬於自己的角鬥場。

  但是,以她自己的能力和身份,真的能坐上領隊這個位置嗎?

  武田老師似乎看出猶豫的點,輕咳一聲。

  「據我所知,在排球這個高度的王國裡,烏野曾經一改常態任命一個矮小的攻手為王牌,但這個矮小的攻手卻一路打進東京決賽現場。」

  「我知道他,有學弟和我提過『烏野的小巨人』。」

  望月佑子一愣,不知道突然提起這個有什麼深意。

  「對,小巨人。」武田老師笑了笑,「在我看來,烏野的取勝之道就是把握一切機會的創新。」

  「況且,我們烏野連一米七的王牌都敢用,讓一個學生當領隊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望月佑子剛剛緊緊握住的手緩緩松開。

  她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濁氣,抬起眼睛,神情堅定:「兩位老師,我想做領隊。」

  「不過這件事還是要和大家商量一下,如果大家沒有反對的話我再……」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武田老師短促的笑聲打斷。

  「我做出這個決定,當然不只是和教導老師商量過的結果。」

  循著他略有深意的目光看去。

  辦公室視覺死角邊緣有什麼東西晃了晃,隨後,門被大大咧咧推開,塵封已久的齒輪開始轉動。

  在那一瞬間,仿佛是一只受困於地面的鴉群掙脫桎梏,嘶鳴著在天空盤旋。

  鴉群之下、地面之上站著一個少女,鴉羽從空中飄落,是烏鴉們送給她的冠冕。

  不知何時,排球部的大家已經偷偷躲在門外,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知情。

  其中,最具有代表性和權威的澤村大地站在中間,笑眯眯地向她隔空伸出手:

  「那麼以後請多指教,領隊。」


第120章

  時間來到四月。

  初春暖意洋洋,櫻花花瓣漫天飛舞,穿著春季校服的少年少女們漫步在校園之中。

  漫長的冬天終於結束,新學期開始了。

  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很多。

  比如地獄突擊一個月的影山飛雄成功以一道選擇題的分數落榜白鳥澤,然後光榮加入烏野。

  又或者是排球部招新水靈靈地收到四分入部申請書,大地學長每天偷偷唉聲嘆氣。

  順帶一提,因為突擊成績,影山飛雄被分到了烏野的升學班,恰好和月島一個班級。

  彼此看不對眼的兩個人在排球部相遇,加上一個呆頭呆腦的橘子小狗,開啟了前所未有的混戰。

  結果,受傷的是過來視察的教導主任,以及……他的假發。

  這把大地學長給氣的不輕,嚴令他們反省過後再來社團活動。

  不過最令望月佑子開心的是,或許是有了她每天帶來的新故事,原本被醫生斷言一年內出不了院的太奶奶,居然奇跡地康復,已經出院恢復正常生活。

  一切都在向前走。

  在涉事人員全部解封,社團全體人員到齊,武田老師非常高興地發表新學期動員講話。

  大概是出身文學的人都有的特性,武田老師的講話非常激情洋溢,又帶著一些不屬於那個年紀的熱血和中二。

  不過,望月佑子並不討厭這樣。

  畢竟武田老師的講話很有感染力,幾個排球笨蛋已經開始熊熊燃燒,內斂沉穩的前輩們也深受觸動。

  那麼……既然現在都已經燃起來,也該適時地降降溫了。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上前,抖開折好的信簽紙。

  然後一臉爽朗地念完紙面上的內容。

  「那麼,這是本月的訓練計劃,請大家務必嚴格執行。」

  話音落下,全場沉默。

  表情最難繃的是剛入學的一年級組。

  即便之前已經適應了兩個多月的二三年級,也是一臉表面見過大風大浪、實際慌如老狗的表情。

  之前的訓練日程就很地獄了!而現在就是活脫脫上演一出惡鬼轉世到人間!

  他們紛紛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澤村大地。

  女鬼來了,大地學長你倒是說句話啊!

  但大地極為心虛地咳嗽一聲,假裝沒有看到這些視線:

  「辛苦了,後面就麻煩清水監督大家了。你們也趕緊打起精神來!」

  瞬間,哀嚎遍地。

  大地學長早就偷偷倒戈了啊!!

  看著大家各異的表情,望月佑人忍不住偷偷彎起嘴角。

  來自恩師清瀨灰二的箴言——擒「賊」先擒王。

  沒錯,雖然學校已經放權,但這些計劃還是超出他們之前的預期,肯定要和澤村大地提前商量。

  只要他肯同意,那麼計劃實施下來並不會有什麼難度。

  所幸,社團活動對於澤村大地來說並不是過家家游戲,願意和她一起賭一把。

  ——為了烏野更好的未來。

  和一圈面如土色的社員不同,隊伍裡的橘子小狗蹦蹦跳跳的,不存在的尾巴搖得像螺旋槳。

  「我會努力完成的,超級期待和大家一起訓練!」

  他歡呼雀躍的樣子像一顆自發熱的小太陽,讓望月佑子都忍不住眼睛彎彎。

  但她也沒打算放過他:「不過也要抓緊課業,你是重點對像。」

  日向翔陽:「……啊?」

  剛剛因為即將到來的排球生活的喜悅瞬間撲滅了。

  「學……習……。?」他不可置信地重復一遍。

  「是的,你要好好學習。」望月佑子說,「音駒已經向我們發送合宿邀請了,如果月測不合格的話,是去不了合宿的哦。」

  之前剛來烏野的時候,望月佑子也不是沒有想過向音駒尋求訓練賽或是合宿。

  但是因為沒有指導老師,烏野沒辦法以學校的名義對接。

  現在有了武田老師,這些困難倒是都迎刃而解了。

  所以現在需要確保的是,社團成員的百分百出席。

  二、三年級的成績她不用擔心,唯一需要掛念的只有目前不在升學班的日向翔陽。

  其實她也不想單獨拎出來說的,但是偷偷讓武田老師查了一下對方的成績。

  嗯……確實有點慘不忍睹。

  「只、只有我一個人嗎?」日向翔陽瞪圓眼睛,掃視周圍同級生。

  他指向影山:「這家伙不用重點照顧嗎?!」

  「當然不用,我可是升學班的。」

  影山飛雄非常驕傲地揚起下巴,語氣卻故意假裝輕描淡寫。

  「就你?」日向翔陽當場蹦起來。

  「什麼叫『就』我啊?!boke!!!」

  影山飛雄非常憤怒地握住對方的腦袋,兩個人當場扭打在一起。

  就在兩個人打的難舍難分的時候。

  一聲清脆的咳嗽聲響起,兩個人僵硬地扭過頭,後知後覺發現一道和善的眼神在注視著他們。

  「周日有和青城的訓練賽,已經准備好了嗎?」她笑眯眯地發問。

  後面還有個險些禁止他們參加社團的澤村大地投來極具威嚴感的凝視。

  剛才還要爭個你死我活的二人組瞬間士下座。

  沒有、沒有准備好。

  而且我們兩個人的關系超級好噠!

  一切都安排妥當,望月佑子走出排球館,突然頓住腳步。

  似乎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一直在跟著她。

  但周圍氣息混雜,學生來來往往,找不出具體的人,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望月佑子茫然地向四周張望。

  什麼奇怪的地方都沒有發現,所以應該是……錯覺吧?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沒有掃到的視覺盲區,悄咪咪地縮著一個小身影。

  谷地仁花緊張地捂住嘴,像是執行任務的倉鼠特工,慌張卻又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憋了好一會兒,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走廊裡的學生們熙熙攘攘,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個異常分子。

  谷地仁花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

  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時隔一年,前輩的洞察力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不過……自己不是來向前輩之前的出手相救道謝的嗎?怎麼又畏畏縮縮地躲起來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過來的。

  越想越難過,谷地仁花有些煩惱地揉揉自己的頭發。

  過去那麼久了,估計前輩都已經不記得她了吧?

  這樣的煩惱一直持續到放學回家。

  谷地媽媽剛剛回家,對自己女兒的狀態有些疑惑。

  平時回來都要黏糊糊地撲過來向自己撒嬌,現在卻像一株蔫巴巴的小花,一個人窩在沙發裡一言不發。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拍拍女兒的肩膀。

  「沒什麼太大的事情,就是、就是……。」

  突然被拍,谷地仁花渾身一顫,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瞪圓了眼睛。

  「就是我在學校裡遇到了之前救下我的前輩,但是好幾次都沒敢直接和她說聲謝謝……」

  「不過,我最近發現她是排球部的,而且現在社團招新還沒有結束,所以就開始糾結……。」

  「媽媽,我要不要參加排球部然後趁機和她說聲謝謝啊?」

  說著說著,她不安地垂下眼睛,兩根食指對在一起。

  話音落下,室內一片安靜,沉默許久,谷地媽媽才悠悠地嘆口氣。

  「仁花,你之前有了解排球嗎?」

  谷地仁花立馬搖搖頭。

  「那你喜歡排球嗎?」她又問。

  「我想想…..應該是不喜歡也不討厭吧……」

  聽完自己女兒的回答,谷地媽媽再一次嘆氣。

  「如果你既不喜歡排球又不了解排球,只是為了去道謝而加入社團的話,其實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

  一改剛才溫柔引導的語氣,谷地媽媽的語氣突然變得無比嚴肅。

  「畢竟,這和你想要道謝是兩件事,社團裡的別人都在為了社團目標而努力,但你只想著和你的前輩道謝,這對其他人不公平。」

  「所以,還是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前輩面前,努力地向她道謝吧?」

  谷地媽媽輕輕摸摸女兒柔軟的發頂,一並拂去女兒內心的擔心和憂慮。

  「我想,那個時候都肯出手相救的人,肯定不會介意一個遲到的道謝的。」


第121章

  望月佑子感覺自己被人監視了。

  這幾天,總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跟著她。

  下課活動、午餐休息、社團活動,甚至去洗手間都能感覺到有人在看她。

  夠了啊……!

  她也不是沒想過抓這個人出來。

  但是學校人多混雜,各種氣味混在一起,根本沒辦法辨別究竟是誰。

  這道視線也不是什麼帶有惡意的窺探,而是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注視。

  所以才一直在抓這個人出來,和無視對方之間反復橫跳。

  百無聊賴轉轉指間夾著的筆,望月佑子盯著黑板,悠悠嘆口氣。

  只有上課的時候沒有感覺到那道視線,對方應該是本校的學生。

  但對方是誰呢?為什麼要一直盯著她看呢?

  這個問題越想思維越飄忽,難得地,萬年模範好學生開始在課堂上發起呆。

  等她的思緒已經飄到這十六年的人生裡得罪過誰時,嗡嗡,壓在桌洞最下面的手機震了震。

  亮起的手機鎖屏顯示是來自及川的發信。

  「今天下午社團放假,我來你學校找你,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去。」

  望月佑子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個家伙,自從發現自己姑媽顏控的一點,每個禮拜都打著過來玩的旗號,光明正大來蹭飯。

  她也不是沒想過要攔,但第二天及川徹就會可憐兮兮地提著伴手禮上門,害她自己被一頓好罵。

  實在拿這個人沒辦法,只能由著他去。

  那個莫名其妙的情侶扮演游戲,也因為及川徹的蹭飯行動開始無限期地延長。

  上課時間望月佑子一般不會回消息,所以及川徹理所當然地碎碎念下去。

  「我現在在上體育課哦。」

  「雖然及川學長打排球很厲害,但是也很擅長打籃球哦∼」

  順帶附贈一張扣籃的照片。

  不得不說,及川徹那張臉真的好看,再搭配修長的四肢、完美的動作,換誰來看都移不開眼睛。

  更何況時機、角度、動作,就連光線都把握的很好。

  以至於……很難不讓人覺得這不是擺拍。

  望月佑子沒有憋住:「沒事別老拽著岩泉學長給你擺拍了。」

  及川徹:「?」

  「你怎麼能懷疑我是在擺拍?!及川學長在你心中是這樣的人嗎?」

  望月佑子甩過去一個「沒錯」的表情包。

  畢竟及川徹就是個大騙子。

  最喜歡用那張臉、笑呵呵又溫柔的語氣去騙人。

  及川徹在對面開始破防:「這就是隨手一拍好不好?!你怎麼能質疑及川學長的帥氣?!」

  為了佐證自己的話,他開始源源不斷發送各種角度的照片。

  ……太刻意了。

  望月佑子無語:「啊對對對,是隨手一拍,岩泉學長下了這節體育課手裡突然多了杯檸檬水。」

  及川徹非常痛心疾首地回復:「我讓小岩擺拍怎麼會只請他喝檸檬水?最起碼是星巴克好不好?」

  話裡話外寫著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但是不能質疑我的逼格。

  「對了,你怎麼這個時候回我消息?」及川突然發現華點,「你完蛋了,我要告訴你姑媽!」

  「除非你討好及川學長,這樣我還能考慮考慮∼」

  宛如捏住小貓把柄的准備上下其手的惡毒人類。

  「一直在上課時間發消息騷擾我的人就別說話了。」

  相處這麼久,望月佑子對他的性格也算是手拿把掐,知道他的幼稚病又犯了。

  只要趕緊轉移話題完事了。

  「別人今天也想一起來,可以麼?」她問。

  「別人?誰?」

  猶豫了一會兒,望月佑子

  回答:「我朋友。」

  「那當然沒關系了∼及川學長怎麼會是介意小佑子朋友的人呢∼」

  「那放學後記得等我,我來學校找你。」

  及川笑眯眯地回復,只是似乎忘記詢問那個「朋友」是哪方人士。

  ……。以及是男是女。

  這節課結束,社團活動正常開始。

  平時周五的社團活動會比以往結束的早,等走出體育館的時候天還沒有黑。

  ……又來了。

  望月佑子還沒走出體育館幾步,那道的視線又偷偷跟了上來。

  可回頭望去,只有幾片樹葉打著旋從空中飄落,寂靜無人。

  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灌木後,谷地仁花竭力蜷縮身體,捂住自己的嘴巴。

  如同一只潛行的倉鼠特工,她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稍有異樣,就利用體型優勢躲在小角落。

  這一路下來,倒是都沒有被發現。

  可是……自己不是過來道謝的麼?怎麼又畏畏縮縮地躲起來了?

  捏著紙袋的指骨發白,谷地仁花沮喪地垂下眼睛。

  可愛的包裝袋塞滿整個紙袋,淡淡地香味透過包裝袋溢出,裡面裝的是昨天熬夜烤好的曲奇。

  也不知道前輩喜不喜歡曲奇……

  撅著嘴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想起現在是在跟蹤人的。

  她慌張地探出頭,黃色小腦袋像一只慌張的倉鼠轉來轉去。

  周圍一片安靜,一個人的影子都沒有。

  誒誒誒?前輩人呢?跟丟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

  「抓到你了。」

  一只手從後面摁住她的肩膀,好聽悅耳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下一秒,少女受驚的尖叫聲響徹校園,驚起飛鳥從樹冠躥至天空。

  「我、我不是跟蹤狂!!不要殺我!」

  谷地仁花被嚇得不輕,整個人開啟顫抖模式,幾乎要褪成灰白紙片人。

  「我不會殺你啊,但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望月佑子很無奈地嘆氣,順便感嘆一下對方堪比黑洞的腦洞。

  她也沒想到一直跟在後面的是個小姑娘,還是一個這麼瘦瘦小小、不經嚇的小姑娘。

  但看清嚇癱在地上小姑娘的臉時一愣。

  「誒?仁花?你沒去白鳥澤嗎?」

  「是……!因為中考時太過粗心填錯了兩道選擇題導致落榜了!所以才來離家比較近的烏野了!」

  現在處於極度驚嚇狀態,谷地仁花被嚇到士下座,問啥答啥。

  但她很快後知後覺地抬起頭。

  「誒?前輩你記得我的名字?」

  望月佑子無奈地把她拉起來:「當然記得了,當時那個不良不是念了好幾遍麼?」

  「不過你放心,那個不良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了!他已經被我送進少年院了。」

  談及有些可怕的往事,望月佑子趕緊說出後續,害怕嚇到眼前這個膽小的學妹。

  可她的話似乎起了反效果,谷地仁花圓圓的大眼睛眨了眨,秒變蛋花眼,騰地抱住自己的腰。

  突然被摟住,望月佑子有些無措地摸摸她的腦袋。

  小時候養過小倉鼠,外面放煙花、或者施工的時候聲音太大,都會嚇得它躲進木屑裡不肯出來。

  這個時候,小心翼翼地撫摸小倉鼠圓滾滾、毛茸茸的腦袋,就會讓它不害怕。

  谷地仁花很像她的小倉鼠,如果這個時候身上能有好吃的投喂就好了,肯定能哄好。

  「仁花不用害怕,那個人短時間內出不來了。」她以為對方在害怕那個不良。

  可是谷地仁花搖搖頭,眼角濕乎乎的。

  「我不害怕那個人!我是因為前輩…..還記得我。」

  望月佑子腦袋上緩緩飄出一個問號。

  她又不是什麼出名的人物,被她記住名字有什麼好哭的?

  如果時隔一年沒見,黑尾還能記得她的名字,她會是覺得對方應該做的。

  反之,記不住她的名字的話,還會毫不客氣給一頭槌,讓他體驗一下大記憶恢復術的味道。

  可谷地仁花的眼角卻更濕了,有著要大哭特哭的趨勢。

  望月佑子最害怕別人哭,手忙腳亂地安慰眼前的小女孩。

  慌亂之間,她開口問道:「仁花這幾天來找我是干什麼的?是想加入排球部的嗎?」

  話音落下,谷地仁花小聲吸吸鼻子,停止剛才的動作。

  望月佑子以為自己猜對了,繼續說下去:

  「那太好了,排球部正好缺個經理呢。仁花要是想來的話可真是幫大忙了。」

  「潔子學姐明年就要畢業,我也不知道能留在烏野多久,所以很需要有個人來繼承我的獨家體能訓練方法。」

  「體能訓練?讓我來嗎?」

  望月佑子拍拍她:「是啊。不過雖然說是獨家……其實我也是被高人點化悟出來的。」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沒有什麼特長,就連話劇演的都是村民B,這樣我也能做到嗎?」

  望月佑子無奈地嘆口氣。

  「你是村民B我是什麼?我可是村民Z欸。」望月佑子誇張地打著手勢,「那種漫畫從頭到尾都是潦草草圖,出場就是挨砸的村民Z。」

  「你看,我已經被排球砸到百毒不侵了。」

  為了增加信服力,她用手拍拍後腦勺。

  谷地仁花低低「嗯」了一聲,雙手攥緊紙袋,小聲打斷:

  「前輩,我來找你並不是想加入排球部。」

  望月佑子尷尬地撓撓臉:「啊……是我誤會了,真抱歉。」

  突然,口袋裡的手機開始嗡嗡振動。

  應該是及川徹那個祖宗在校門口等的不耐煩了,拼命發消息催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有事情可以直接來找我,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

  話音落下,谷地仁花再次低下頭,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

  她的嘴唇在止不住地顫抖。

  明明是過來的道謝的,怎麼到頭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明好不容易才見到前輩的……能被她記住名字也很開心。

  可為什麼自己還是像那次呆呆的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湧入四肢,谷地仁花向著離去的背影九十度鞠躬,大喊著:

  「我來是向學姐道謝的!上次被學姐救下真的、真

  的無比感謝!」

  平時慌慌張張不敢大聲說話的谷地仁花,平生第一次用這麼大的音量。

  望月佑子也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那麼久的事情了,沒必要一直記在心裡的。」

  「但是我當時和學姐說了,一定會回來找學姐的,所以這是我和學姐的約定。」

  她舉紙袋的手有些顫抖,說話聲音磕磕巴巴,卻好像比任何時候都勇敢。

  「我之前去白鳥澤找過學姐,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好不容易攔到那個高個子長得很結實的學長,他告訴我學姐你轉學去東京了。」

  「所以中考完之後,我一直在打工攢錢,想去東京找學姐道謝,可是……」

  可是,宮城到東京的新干線真的好貴啊。

  放棄假期和朋友們玩耍的機會,日日夜夜都去打工,加上砸碎小豬存錢罐裡的零錢,也只是勉強攢出單程的車費。

  「如果我早點去找學姐就好了。」

  如果再勇敢點就好了。

  因為那個個子很高、長得結實的前輩看起來真的很嚇人,我真的很害怕。

  但是想見到學姐親口說一聲謝謝,猶豫了很久才敢上前。

  平時膽怯不敢和男生,看到高大的人恨不得躲八百米遠的人,突然鼓起勇氣攔住正在跑步行軍的排球部巨人們。

  我知道自己不是變勇敢了,因為說話時膝蓋還在止不住打顫,牙齒不知道咬到舌頭多少次。

  但是,我只是想找到你,然後說一句遲到很久的「非常感謝」。

  氣氛凝滯,谷地仁花繼續保持著九十度鞠躬的姿勢,不敢抬頭。

  之前學姐救她就已經添了很多麻煩了,現在又拉著學姐嘰裡呱啦說一大堆,麻煩對方到了極點。

  她懷疑自己是麻煩精本精,不安地害怕學姐覺得她麻煩。

  可是預想中的情況沒有發生。

  耳側傳來輕微的吸氣聲,隨後頭頂被輕輕地、溫柔地撫摸。

  「仁花,我救你不是想要什麼好處的。」望月佑子輕聲說,聲音帶著悶悶的咽聲。

  「我只是一個正直的村民Z,當時看不下去了而已。」

  谷地仁花立馬氣鼓鼓地反駁:「學姐才不是什麼村民Z!」

  「那個時候學姐從牆上跳下來,我就覺得學姐無比帥氣和美麗,所以、所以……!」

  谷地仁花鼓起勇氣大聲說,眼前卻莫名其妙浮現一年前的場景。

  一頭黑發的藍眼少女從高牆一躍而下,烏黑的長發甩出漂亮的弧線,小腿修長筆直,落地時像一只輕盈的貓咪。

  就像是一只酷酷的貓大俠,假裝很高冷地離開,實際上轉身就把大壞蛋打得不省人事。

  憧憬、仰慕、感激多種情緒在心中混雜反應,促使她無比真摯地說出:

  「學姐才不是村民Z,學姐是我的大英雄!」

  ……

  ………

  在及川徹用腳掌打節拍第1009次時,望月佑子終於姍姍來遲。

  在校門口傻站著很久,及川徹本來想小小的小發雷霆一下。

  他要超級大聲地說自己生氣了,然後等她來哄!

  而且是十分鐘以上才有用的那種。

  但看到望月佑子眼睛紅通通的,還是沒忍住揉揉她的腦袋。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望月佑子聲音還帶著哽咽:「有個後輩找我道謝,沒忍住……」

  「被後輩道謝有什麼哭的?我經常被感謝啊,每次我都是笑眯眯的。」及川徹很奇怪。

  望月佑子白了他一眼。

  和你道謝的人大概都是一些臉紅心跳的學妹們吧?輕浮男。

  越想越氣,毫不客氣地拽著他的衣角擦眼淚,小聲嘟噥一句:「你才不懂。」

  畢竟。

  在這個處處都在告訴你自己只是個無關緊要逗人一笑的路人Z,有個小女孩鼓起勇氣,克服自己膽小的天性、吃了很多苦,就是為了找到你。

  而她找到你,只是為了告訴你,你是她的大英雄。

  換做誰都會感動哭到爆的好吧?


第122章

  「所以,這個家伙為什麼會來?」及川徹嘴角抽動。

  在他目光所及之處,一個高大的人影極具壓迫感地站在必經之路上。

  光是看到這個人的臉,就能讓他心率狂飆到180。

  「來朋友家裡拜訪是很正常的事情。」

  牛島若利平靜地說,手裡還拎著兩盒伴手禮。

  「哈?」及川徹一下反應過來,「你說的朋友就是他?」

  望月佑子點點頭。

  她也無比嚴肅地回答:「我和牛島學長是朋友,但目前還不太明白朋友應該怎麼相處,正在探索中。」

  「我聽天童說朋友間需要互相上門拜訪,所以就過來了。」牛島若利接著說。

  及川徹:?

  「什麼叫不明白朋友怎麼相處……你們兩個人之前都沒有正兒八經交過朋友嗎?!」

  兩個人同步搖頭。

  牛島若利因為家教嚴格,母親嚴格限制他的社交圈,加上周圍的人似乎很害怕他,在高中前都沒有什麼朋友。

  天童覺算是個例外,每天大咧咧湊過來,科普一些他不知道的知識。

  不過以天童覺的話來說,他們倆個不算朋友,是更高一級的「死黨」、「好哥們兒」。

  至於望月佑子,那就更不用說,常年的轉學沒有建立過穩定的關系,唯一的朋友還是排球教室認識的星海。

  所以,這段友誼上一直在照搬和星海相處的模式。

  雖然不知道當朋友了要干什麼,但是一起打排球准沒錯吧?

  於是在休息的周末,望月佑子開啟了和牛島若利單練之旅。

  被球砸的差點要像陀螺一樣飛出去,還要豎起大拇指誇贊:「兄弟好球!」

  又或者是一起去拉面店,牛島還會貼心地幫忙剝倆蒜。

  最後還是天童覺看不過去,才提出這個建議。

  及川徹看他們倆個的眼神像百年難得煉化出來的奇葩。

  ……他一直輸的真的是對面的那個人嗎?

  但畢竟是多年的老對手,對於牛島若利的性格也有所了解,知道和這個人說不通。

  所以,及川徹笑眯眯地拉過望月佑子:

  「雖然是朋友,但是小佑子和男生走得太近我也會吃醋的哦。」

  可望月的另外一截手腕立馬被牛島若利拉住。

  他蹙著眉問:「你為什麼會吃醋?」

  「哦?看來你還不知道?」及川徹露出挑釁的笑容,「我是小佑子的男朋友哦。」

  「那麼現在可以放手了嗎?」

  說完,他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比起牛島若利是正兒八經交朋友,他更願意相信小岩是哥斯拉本體。

  其實說是朋友……但除了望月,誰不知道你安那點小心思?

  和我鬥你還是太嫩了。

  如他所料,牛島若利眉頭蹙得更緊了。

  但下一秒,對方疑惑地開口:「可你不是假的男朋友嗎?為什麼會吃醋?」

  「你的語氣說得好像你是望月真的男朋友一樣。」

  及川徹:「……」

  「不是?你告訴他了啊?」

  望月佑子很無辜地眨眨眼。

  「是呀。因為及川學長之前說的時間線對不上,為了不穿幫,就提前和牛島學長說明了。」

  及川徹編出來的「戀愛經歷」,什麼還在東京時就確立關系,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經歷……

  但那個時候她正在春高和白鳥澤打得水深火熱,到時候隨便一問牛島若利絕對要穿幫。

  所以,還不如直接告訴對方比較好。

  「不過,在糾結這個問題之前……」望月佑子嘴角微微抽搐,「兩位學長你們……」

  「我們?」

  「是拿我在拔河嗎?」

  頂著路人看好戲的眼神,她皮笑肉不笑地晃晃被牽住的手腕。

  可還沒等他們兩個放開她的手腕,望月佑子的衣角一沉。

  一個陌生的小孩突然跑過來,眼睛紅通通地仰視她:

  「大姐姐,可以幫幫我嗎?」

  白皙臉蛋上沾著黑乎乎的淚痕,說話帶著抑制啜泣的氣聲。

  她向來不會拒絕小孩子的請求。

  望月佑子蹲下來,輕輕摸摸他的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那當然可以啦。」

  很快,他們一行來到一顆大樹下。

  小孩抬手指向樹冠:「我帶我的貓貓出來玩,但是它突然受驚,爬到上面怎麼都不下來……。」

  說著說著,他似乎想到了傷心事,剛才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放心啦,我們會幫你把貓貓帶下來的!」

  望月佑子最害怕小孩子哭,趕緊柔聲安慰。

  「真的嗎?

  「小孩停止掉眼淚。

  「那當然。」望月佑子信心滿滿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透過層層枝葉,一只小巧精致的寵物貓躲在上端樹枝,警惕地往下看他們。

  依賴於貓科動物天生的直覺,它覺得底下的人類很奇怪。

  事實證明,它的感覺沒有錯。

  剛才還算平靜的小貓,此刻正躲在樹枝最裡面發抖,瞳孔撐成鼓鼓的圓形。

  「牛島學長……似乎還不太能夠得到。」

  望月佑子踩在牛島的肩膀上,努力往上伸手,但指尖只能胡亂地摸索空氣。

  「牛島學長,還能再高一點嗎?」望月佑子有點著急。

  底下的牛島若利搖搖頭:「已經是極限了。」

  這棵樹確實很高,加上小貓因為受驚躲在最裡面,所以無論如何都差那麼幾釐米。

  沒辦法,她只能試著踮腳。

  可還是夠不到。

  這個時候,牛島若利冷不丁地來一句:「上次黑尾是怎麼做的?我可以試試。」

  「他說他是你的高達坐騎,我覺得我應該也可以。」

  望月佑子聽到差點沒一口噴出來。

  不是?那麼久遠的玩笑話怎麼還記得的?

  怎麼還要模仿一下黑尾的翻牆大法,是想要尊黑尾為初號機了?

  一道不滿的聲音從下方響起。

  及川徹滿臉寫著不爽,「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說這些有的沒的。」

  因為無釐米的微弱身高差距落選,他一直抱著手在下面直哼哼。

  比不過身高什麼的,一點都不在意,一點都不!

  也一點都不在意被踩的人為什麼不是他!

  但是這個問題越是不能解決,這個狀態就要持續的越久。

  實在是看不下去呆頭呆腦的兩個人,及川徹重重呼出一口氣。

  他側眼瞥向旁邊,「小鬼,有什麼能讓你的貓放松或者讓它走出來的東西嗎?」

  一句話,直接觸及問題核心。

  食指點著下巴,小孩仰頭思考,努力地在大腦裡尋找答案。

  食物、逗貓棒等等方案都因為現實情況被一一否決。

  「對了,如果叫它的名字說不定能讓它放松一些!」

  「它叫什麼名字?」

  「啾咪。」

  及川徹細眉蹙起:「這個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

  可小孩嚴肅地搖搖頭,無比認真地說:「大哥哥,我的貓就叫啾咪。」

  得到確切的答復,夠貓二人組異口同聲喊了一遍小貓的名字。

  但似乎是聽到魔音,話音落下,小貓立馬將自己縮成一團,時不時向下哈氣。

  「你這個辦法似乎沒用。」及川徹眼皮一耷,「還有別的辦法麼?」

  小孩再次搖搖頭,眼神變得更加堅定:「我家貓對聲音也很敏感,它只回應喜歡的聲音。」

  說完,目光灼灼地盯著及川徹,暗示之意再明顯不過。

  望月佑子也在旁邊幫腔:「是啊,及川學長,你還沒喊呢,說不定它喜歡你的聲音呢?」

  及川徹:「……」

  誰想叫那個鬼名字啊!被別人聽到了,一世英明全都沒了!

  但在幾道視線的凝視下,及川徹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

  看起來這貓對聲音挑的很,估計也不會對他的聲音有反應。

  可下一秒——

  望月佑子驚喜地喊道:「及川學長,它有反應!你再喊喊!」

  視線向上望去,剛才還警惕害怕的小貓,耳朵豎起,正好奇地向發聲的地方張望。

  及川徹:「……。」

  組團玩他呢是吧?

  為了一世英名,他說什麼都不會再喊這個鬼名字第二遍。

  但是卻意外地對上望月佑子帶著祈求的眼神,漂亮的藍色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

  及川徹:「……別看我,我是不會再喊第二遍的。」

  然後——

  「……啾咪。」

  「及川學長,聲音請再大一點。」

  「啾咪。」

  「及川學長,還差一點點,你連著叫幾聲試試看呢?」

  「啾咪啾咪啾咪。」

  「及川學長……」

  「夠了啊!」

  再也繃不住的及川徹大聲抗議,氣鼓鼓地向他們衝來。

  望月佑子本來想安撫他的情緒,可話還沒來得及出口——

  下一秒,她的視線驟然與縮在樹枝上的小貓對齊。

  ——是及川徹強行把他們兩個都舉起來,整整托高十釐米。

  但很可惜,這個姿勢維持了不到十秒,陣型瞬間轟然倒塌。

  視野一陣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時,望月佑子已經在地上。

  不過得益於底下有兩個人墊著,她倒是沒有太大的痛感。

  懷裡順手薅下來的貓咪看到自己的小主人,從胳膊鑽出,跳進自己的專屬貓包裡。

  看到自己的小貓失而復得,小朋友激動得眼淚嘩嘩,不停向他們鞠躬。

  被壓在最下面的及川徹擺擺手:「……。下次給你的貓取個好名,還有……」

  「大猩猩你快從我身上起開。」他無比憤怒地控訴牛島若利。

  聞言,望月佑子和牛島若利趕緊撤開,迅速扶他起來。

  可在被扶起的時候,腳踝處傳來細密的刺痛,輻射至整個踝骨。

  拉下襪子一看,腳踝鼓起一片,皮膚紅腫。

  得……腳崴了。

  及川徹目死。

  他哀怨地嘆氣:「為什麼我們三個湊到一起,倒霉的總是我?」

  夕陽余暉下,及川徹被身邊一高一矮攙著走向骨科診所。

  腳崴了就很遜,被自己的學妹和死對頭扶著去診所更遜!

  牛島若利思考了一會兒:「那你下次可以避開我不來,我下次單獨找望月。」

  及川徹:「……」

  「我才不要,我還要來!」


第123章

  及川徹的情況似乎比想像的還要嚴重。

  腳踝鼓起像一顆圓滾滾的饅頭,皮膚紅腫一片。

  就連醫生聽完前因後果也一臉「這死孩子真的作死」的表情。

  隨後就是被推進去一番處理和上藥。

  有著牛島這個死對頭在現場,硬是忍著一句話沒吭,雖然一直皺起的眉心暴露了他。

  後面,牛島家裡打電話有急事要他回去一趟,只留望月佑子在診所陪他。

  嘟嘟嘟,電話掛斷的忙音響起。

  「小岩真是太凶了,我明明已經受傷了,還那麼凶。」他委屈巴巴地把手機甩到一邊。

  望月佑子接住手機:「岩泉學長罵你了?」

  及川徹很不滿地撇撇嘴,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你確實該罵。」

  一口氣扛兩個人……也真是太胡來了。

  之前是駕駛三米級的高達,現在被他一弄感覺自己是四米級的巨人。

  「我現在可是傷者好不好?!要對傷者溫柔一點不是常識嗎?」及川徹大聲抗議,完好的那條腿跟著一起抗議。

  卻不想,不小心碰到剛剛處理好的那條傷腿。

  瞬間,他倒吸一口冷氣。

  望月佑子很無奈:「疼不疼?」

  「不疼!」及川徹很硬氣地哼哼兩聲。

  「真不疼?」

  望月佑子挑眉,看他那個齜牙咧嘴的樣子就知道是故意嘴硬。

  鼻腔吐出輕微的氣聲,及川徹左右環顧一周,確定附近沒有人。

  剛才送到診所的時候,這裡有幾個青葉城西的女高中生也在看病,她們看到及川徹立馬認了出來。

  為了酷哥人設不崩塌,他愣是一邊忍著一邊和那些女生聊天。

  瞬間,還努力營造面無表情的受傷帥哥人設崩塌,低聲說道:「小佑子,我好疼。」

  之前面對死對頭特有冷冰冰的聲音,也帶著點軟乎乎撒嬌的意味。

  「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疼的?」望月佑子啪地壓緊冰敷用的冰袋。

  「好冰好冰。」及川徹一哆嗦,「小佑子不要這麼欺負我啦。」

  「一直都很疼,只是在努力忍著嘛。」

  望月佑子看他那個可憐兮兮的樣子,也沒有繼續下手的欲望。

  烏黑的長發一縷滑落在及川的腿上,望月佑子抬手將它們縷至耳後。

  「我太奶奶和我說的,對傷口吹口氣就會好得很快。」

  耳後別著長發,俯身下去,露出一截素白柔美的脖頸,輕輕呼出一口氣。

  及川徹不自然地移開目光:「其實我覺得更煩躁的是打不了和烏野的訓練賽了。」

  這周周末就是兩校的訓練賽,現在這個情況肯定沒辦法在那之前痊愈。

  「哎?及川學長那麼想和我們打訓練賽?」望月佑子有點意外。

  她以為他們烏野草根出身,像青葉城西這樣的豪門校肯定瞧不上眼。

  「那當然了。」及川徹哼唧一聲,「畢竟有我最不可愛的學弟和可愛的學妹在,肯定想好好挫挫你們的銳氣啦。」

  「我都想好了,到時候先弄哭你,然後無比帥氣地說,『你們果然還離及川學長差得遠』。然後再對小飛雄說,『你這輩子想贏及川學長是不可能的!』。」

  「反正我就是想打敗小飛雄嘛,天才什麼的,最討厭了。」

  他還想興致勃勃地說下去,但看到望月佑子的死亡凝視,默默收回話題。

  單手撐起下巴,望月佑子抬頭看著他。

  漂亮的藍色眼睛一眨不眨,瞳孔轉了轉,似乎腦瓜裡在思考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她頭微微一歪,「那麼及川學長,我們要不再來做一個約定吧?」

  「約定?」

  夜風冰涼,卷起診所輕薄的白色紗簾,一片櫻花瓣悠悠飄落在他的手背上。

  就如三年前,在北川第一的排球館裡,也是一片櫻花瓣飄落在他的手背上,正想要拂去時,看到推門而入的少女。

  那個時候櫻花開得正盛,也是在那個時候,又一次被白鳥澤虐到體無完膚,以及碰到一個同位置的天才新秀。

  當時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排球館裡,一邊發泄式地練習發球。

  面對突如其來的陌生女孩,及川徹裝的像平時一樣和顏悅色,一邊打算笑眯眯地下逐客令。

  但對方卻沒頭沒尾問了句:「你會一直打球嗎?」

  女孩的皮膚很白,所以眼尾的殷紅格外明顯。

  「會的。」

  對於女孩子,及川徹這點耐心還是有的,更何況對方也剛剛哭過。

  得到回答,那個奇怪的女孩向他鞠躬,隨後輕輕地帶上排球部的門。

  他本來以為對方是某個被自己外貌吸引的小粉絲,卻沒想到問了一句話就走,反而摸不著頭腦。

  後面,排球部突然多了一個經理。

  當時所有人都猜測她是瞧上及川徹的外貌進了部,紛紛打賭什麼時候受不了部裡的工作、或者什麼時候表白。

  ——畢竟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

  可望月佑子一直安安靜靜地做著分內工作,除了必要交談不會和及川徹多說一句話。

  這樣的平衡直到及川徹被下首發時被打破。

  下克上是日本人最愛看的戲碼,但是沒有人會想到被克的那一方的會面臨什麼情況。

  大家誇贊著影山飛雄,沒有人在意被下掉的及川徹,教練更是在猶豫要不要讓影山一直穩坐首發。

  原本被大家捧在手裡的及川徹,現在反而像個被丟棄的布娃娃,一個人孤零零呆在角落。

  可有個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角落。

  「你還會繼續打球嗎?」又是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你老是問我這個干什麼?」

  難得地,向來對女生有應必回的及川徹沒有回答問題。

  所有人都說她對他有意思,可他和別的女生親近也不在意,平時也不會主動接觸,甚至還幫別的女生給他遞情書。

  實在搞不懂這個女孩到底想要干什麼。

  對面的女孩和往常面無表情:「因為我一直在看你。」

  「哈?看我?你喜歡我啊?」

  望月佑子果斷地搖搖頭。

  「我只是搞不清楚你,為什麼那麼痛苦、那麼難受,還不肯放棄?」

  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痛了會跑、難受了會想逃避,她歷來如此。

  所以碰到這樣一個人,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忍不住想要多看看這個人。

  「你是覺得看我難受很好玩兒?」

  望月佑子搖搖頭。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痛苦的時候能有一個理由堅持下去。」

  「你比我還難受,但你還是在努力地向前走,想著『那個人一定還在堅持』,自己也會莫名其妙多出來幾分勇氣,能繼續走下去。」

  背對著慶祝新生天才的歡呼聲,她輕輕地向被拋棄的「天才」說。

  及川徹一愣。

  不過他很快自嘲地聳聳肩,「現在已經有新的天才了,你可以看著他了哦,而不是一個被下首發可憐的三年級。」

  「不,我只會看著你。」望月佑子堅決地否認,「只要你還在打排球,我就會一直看著你。」

  無關外貌、無論成績,只關乎皮囊底下最沉層次的靈魂。

  自從被喊下首發後,一直陰沉著臉的及川徹難得地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

  他右手握拳,輕輕碰觸對方呆呆地、後知後覺伸出的拳頭。

  「那這是約定,你不要反悔。」

  此時,窗外撲來的冷風讓及川徹的思緒回歸現實。

  「及川學長,我剛才說的你有在聽嗎?」望月佑子的手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嗯?什麼什麼?」

  「我說你這個人,能不能好好聽別人說話呀?」

  望月佑子不滿地抱怨著,但看著對方笑眯眯道歉的臉,又說不出重話。

  「我是說,如果打不了訓練賽很不甘心的話,那我們在縣內預選賽再好好打一場吧?」

  「不過我先說好了,不管是輸是贏,我都不會被你弄哭的。」

  望著望月佑子無比認真的表情,像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動物,及川沒有忍住,撲哧笑出聲。

  隨後,小拇指互相纏繞,大拇指指腹鄭重地抵在一起。

  「好,我們約好了。」

  ……。

  ………..

  「小岩,為什麼我腳崴了還要挨你的打,請溫柔地對待傷者好不好?」

  飛蛾簌簌撲向昏黃路燈,及川故作抱怨的聲音響徹無人的小巷。

  「你這混球,還有不到一個月就縣內預選賽了吧?你把腳突然崴了想要干什麼?」

  「這是意外啦,意外!」及川被打的哭唧唧,「更何況小佑子不是和你解釋了麼?」

  「……」

  頭頂上有幾顆稀疏的孤星閃爍,岩泉一肩扛著及川的手臂,沉默地扶他往前走。

  「縣內預選賽的賽程剛剛出來了,你看到了嗎?」岩泉一問,氣氛驟然降到冰點。

  「剛才看到了。就是我們和白鳥澤一個半場嘛。」及川徹的語氣很輕松。

  作為縣內的兩支種子隊,白鳥澤和青葉城西各不在同一小組,所以決賽通常是這兩支隊伍常駐。

  但這次

  不同,分到同一個半場也就意味著白鳥澤和青葉城西只有一支隊伍能晉級縣內總決賽。

  岩泉一沉聲:「這次有可能會是成績最差的一次,連萬年老二都當不了。」

  那畢竟是白鳥澤。是從國一開始,一直盤旋在他們頭上的陰影。

  甚至讓人不禁懷疑,自己的努力到底有沒有用?

  如果這次再失敗,那麼這三年來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

  可及川徹只是輕笑一聲。

  「什麼嘛,我以為小岩愁眉苦臉是因為我,原來是因為這個。」

  「放心吧,這次一定會打敗白鳥澤的。」

  街道寂靜無人,偶爾有微弱的蟲鳴聲,一顆流星從夜空劃過,大地仿佛只在及川徹的腳下。

  「因為我已經約好了。」

  ——立足在那個彌足珍貴的約定下,小小的、但必須完成的約定。


第124章

  和青城的訓練賽如期進行。

  因為沒有及川徹的坐陣,打出怪人速攻的烏野以微弱優勢勝出。

  通過這一場訓練賽,長時間沒和外界接觸的烏野,總算是打破以往的僵局。

  在收獲比賽經驗和技術同時,也是在向外界宣布

  ——「飛不起來的烏鴉」要回來了。

  更可喜的是,一直是可憐巴巴沒人管小草根的烏野,終於要喜提教練。

  帶編制的那種。

  這個事情其實要虧了小武老師的情報網。

  某日辦公室閑聊時,曾經和當烏養教練酒友的老教師插了一嘴。

  他說,碰到烏養的孫子在學校附近開便利店,嘖嘖,那個樣子長得真像烏養年輕的時候,這小子之前打排球的時候,不論是戰術還是技術都有他爺爺的風範。

  小武老師眼睛當場就亮了。

  一不做二不休,當天下班就火速殺到烏養系心的便利店。

  但回應他的是一盆冷水。

  烏養系心悠閑地坐在收銀台後看報紙,慢條斯理地彈彈煙灰,進行了一番親切友好的會談。

  他們倆說了很多,但烏養系心話裡話外都是別來煩勞資做生意。

  後面小武老師纏了烏養系心很久,但都無一例外被拒絕。

  甚至對面被纏得煩了,索性掛了一個告示,說是要閉店出門旅行兩周。

  可小武老師愁眉苦臉地和望月佑子說這件事時,她的眼睛瞬間亮了。

  什麼?烏養教練的孫子?那四舍五入不就已經是烏野的新教練了嗎?

  當晚,她提著兩盒保健品帶著影山飛雄去拜訪烏養教練。

  進門就說是來拜訪烏養教練,其他的話什麼都不說,很懂事地報喜不報憂。

  烏野教練看著眉頭緊皺、神色憂慮的望月佑子,知道這個年輕人遇到了一些事情。

  可望月佑子立馬舒展開緊鎖的眉頭,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沒有什麼事情呀,烏養教練。是您多慮了。」

  話這麼說,這個表情擺明了有事。

  知道這個小姑娘的脾氣,烏養教練索性直接問了在旁邊狂吃的影山飛雄。

  影山飛雄很耿直地直接說:「因為最近排球部找不到教練很苦惱。」

  「小武老師最近找到合適的教練人選,好像是您的孫子,但是他不肯來。」

  「夠了,飛雄不要說了!我們來這裡是探望烏養教練的,不是給他添麻煩的!」

  老戲骨望月佑子等到話說完,才騰地一下捂住他的嘴。

  隨後,她又擠出一個慘淡的笑:「烏養教練,您不要聽這個孩子瞎說,我們現在其實很好的。」

  「不用擔心我們,大家現在都很好的。」

  烏養教練沉默。

  烏養教練開始思考。

  烏養教練說他要出去抽根煙。

  然後在吃粗點心的望月佑子聽到外面傳來驚天地的咆哮:

  「讓你去教個高中生你不去,開個便利店你要上天了是吧?!」

  「哈?你說看到高中生煩?我看你就煩得很!」

  「你就說去不去,不去就趕緊滾回來給我相親!」

  事實證明,催婚對年輕人的殺傷力無異於催命。

  比起結婚,烏養系心似乎更想來教高中生一點。

  在部裡,他似乎看到望月佑子和影山飛雄就發怵,恨不得離他們兩個有八百米遠。

  不過,這份微妙的不滿在得知曾經的老友即將要拜訪宮城煙消雲散。

  但在與音駒的合宿開始之前,得到了另外一個驚掉下巴的消息——

  白鳥澤想要和烏野約練習賽。

  這份邀約不是戲言,而是由鷲匠教練親自提出的。

  作為訓練對手,烏野對於白鳥澤沒有一點賽訓價值,反倒是烏野占白鳥澤的便宜。

  作為交換條件,需要望月佑子給出之前用在音駒那套體能訓練方法。

  因為在春高和音駒的一戰,原本首發二傳被換下,接替的是尚且稚嫩的白布賢二郎。

  也是從那戰鷲匠教練意識到,單純依靠絕對王牌力量的同時,也需要其他人的能力匹配才能發揮作用。

  更何況,這次四分之一決賽的對手是和音駒同類型、時不時搞出一套新戰術的死對頭。

  與之相對的,訓練賽雖然不能說隨便約,但是在IH預選決賽之前兩周一次的頻率可以保證。

  當小武老師一臉為難地把這個消息告訴望月佑子時,她呆呆地眨眨眼睛。

  啊?還有這好事?

  貓貓思考宇宙.jpg

  要知道對面可是白鳥澤啊!

  上一屆IH全國亞軍、上屆春高全國四強,平時成績也能穩定維持在全國八強的隊伍。

  無論說是技術、配置、還是球員個體實力,對於沒有大賽經驗的烏野是一個很好的練習對像。

  並且,和以維系為得分手段,對體能有嚴格要求的音駒不同,依賴進攻的烏野其實並不不是很在意對面的耐力是否優秀。

  更何況,白鳥澤還有可能是未來烏野的對手。

  無論怎麼看,都是雙方穩賺不賠的生意。

  就這樣,雙方很愉快地達成訓練賽的協議,並愉快地敲定第一次訓練賽。

  第一次集體去白鳥澤,宛如鄉下窮小子進城,一路上一直在發出沒見過世面的聲音。

  還是大地學長瘋狂拍手掌,大喊「不要露怯」才勉強打住。

  不過結果很顯然,和白鳥澤的第一次訓練賽,烏野慘敗。

  唯一能說進步的就是,在最後一小局分差沒有那麼大。

  但也是沒那麼大……而已。

  白鳥澤的隊員看望月佑子的眼神帶上幾分同情。

  畢竟是壓倒性的勝利。

  用個獨家秘訣來換被血虐的機會……怎麼看都有點可憐。

  「你們看那個3號……。感覺下一秒要死在這裡了。」

  「還有他們的十號,技術差到不敢相信,這樣的人被選著當首發?」

  「不過他們的領隊倒是笑呵呵的,看著好像不在意……。?」

  「啊?不是經理嗎?學生是怎麼當領隊的?」

  突然,飲料瓶重重砸在板凳上的聲音,終止二軍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一個很不好惹的眼神盯著他們看,瞬間噤若寒蟬。

  細眉蹙起,白布輕嘖一聲,扭頭走出隊列。

  他直奔望月佑子的身後。

  「你不覺得虧嗎?」

  有一段時間沒見,言語中也沒有想要寒暄的意思。

  倒不如說,這是屬於兩個人之間獨有的問候方式。

  「白布好久不見,剛才正想找你呢。」望月佑子笑眯眯地向他問好。

  她倒是沒有直接回答白布的問題,反倒直接反客為主:

  「白布,你覺得我在的隊伍怎麼樣?」

  白布垂眸:「……」

  無意間,一直被他脅迫著的對像,成長到反過來要求他的人。


第125章

  白布抬眼看向她,神色冰冷淡薄。

  對方向來如此。

  眼神冷靜而銳利,從來不表露過多的情緒,就像是外科醫生的手術刀,冰冷而理性。

  他發問,嗓音清冽:「真的要我說麼?」

  望月佑子毫不猶豫點點頭,笑眯眯邀請他做出點評。

  白布賢二郎深深吸入一口空氣,開始蓄力。

  「9號和4號先不論,就先說1號吧。雖然防守可圈可點,但是接球、攔網、發球,都只是在及格水平晃悠。」

  「還有你們的3號,接發球、攔網、心態嚴重不及格,除了蠻力一無是處。」

  「至於你們的11號,攔網的漏洞太多,還有你真的有好好訓練他的體能嗎?為什麼打了幾場就開始有氣無力的?」

  「還有你們的10號……」

  白布眼神一轉,目光落向正圍在牛島身邊蹦蹦跳跳的橘子小狗。

  橘色瞳孔亮晶晶的,問牛島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後面還跟著一群虎視眈眈的烏野成員和白鳥澤本部。

  頓時,白布臉色一黑,重重地咬出幾個字:

  「技術真是爛到爆。」

  「總而言之,那個時候的音駒能打到全國八強是因為體能提升與一傳體系的完美配合。但是現在的烏野,我看不出來有任何可圈可點之處。」

  「攔網、發球、進攻、一傳,都是漏洞,你擅長的體能訓練也發揮不出用處。這個情況,可能連青城都打不過吧?」

  少年的聲音清冽平淡,冰冷無情到像一個智能AI。

  畢竟,他可不是什麼會考慮別人心情的好孩子。

  隨後,白布靜靜地將目光移在望月佑子的臉上,想看看她的表情變化。

  ……想看看那個遇到一點困難挫折就會逃避的人,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回應他的是平和寧靜的笑容,像是雪原之上的陽光,溫柔又不刺眼。

  「確實呢,白布還是一如既往敏銳啊,我會好好采納你的意見的。」

  雙手背在身後,她仰頭看著穹頂感嘆。

  「白布以後打算做醫生嗎?」她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未來的職業規劃裡有這個備選。但為什麼要問這個?」

  「原來如此,我的直覺果然沒有錯。」她故作深沉地點點頭,「就是……我總覺得白布你啊,很像醫生手裡的手術刀。」

  冷靜、理性、以最直接的辦法又切除病灶。

  「話題扯遠了。現在的烏野漏洞很多,不過可以期待一下下一次見到他們的樣子哦?」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看著他,語氣坦然又充滿前所未有的自信,周身散發的生命力難以忽視。

  「那麼我們下次再見,我要准備回去列隊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可剛邁出幾步時,被白布脫口而出的話釘在原地。

  「頂點。」

  白布冷不丁地開口,唇齒間重重打磨這兩個字。

  他數著望月佑子前進的步數,一步步跟上,直至自己投下的陰影覆在她的面上。

  「你想要登上頂點。」

  少年低聲重復著,顯山不露水地欣賞著望月佑子錯愕的眼神。

  那一瞬間,望月佑子感覺血管裡的血液都停止了一刻,時間仿佛在此時摁下暫停鍵,世界上能動的人只有他和他。

  「你為什麼會知道?」

  這件事情,除了當時在場的兩個人,望月佑子其實並沒有和太多人提起。

  最起碼,是沒有印像和白布說過這件事的。

  可眼前的少年似乎沒有直接回答的意思,反而是慢條斯理地說起前情提要。

  「在白鳥澤的時候無意間觀察過你一段時間,發現你的行為在特地時間很不對勁,應該說是堪稱詭異?」

  那個時候躲來躲去的行為、莫名其妙知道學長們鮮為人知的信息、並不死心地一一去詢問。

  從那個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再加上那次和青葉城西時,突如其來的變故之後,和牛島學長短暫又詭異行為方式。

  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

  所以,在最後一場訓練賽結束時她突然暈倒的情況,他打算過去問問要不要幫忙。

  可沒想到,在叩門的手即將觸碰門板時,聽到了一個不屬於這裡任何人的聲音。

  「我無意窺探隱私,但那個時候,和你們在一起的那只肥貓說話了吧?」

  在房間裡就那麼幾個人,但卻有超出人數的聲音數量。

  雖然很難理解,但只能這麼解釋。

  那道聲音仿佛是一根根絲線,一點點串聯起過去的碎片,讓他的腦中對事情的真相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不過,這件事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他看著對面少女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眼神中的情緒晦澀不明。

  應該說,這件事他本來是打算一輩子爛在肚子裡的。

  但是他看到了她這幾個月的變化。

  原本期待脫控的事物,如所想一般開始成長,於是想要把主動權再一次掌控在自己手中。

  你的秘密,或許這個世界裡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哦?

  「那……白布和我說這些事是為了什麼呢?」望月佑子茫然地抬起頭。

  既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也沒有趁機要挾的意思。

  按照他做事必定有目標、絕對不管閑事的性格,這個人總得圖點啥吧!

  可是想半天還是想不明白。

  聞言,少年的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復往日的語調。

  「因為我想告訴你,以目前烏野的情況,你是無法達成這個目標的。」

  這個滿面都是漏洞的球隊,想要在IH一舉奪魁,還不如祈禱牛島學長那天出門腳崴了。

  非想要達成那個目標,還不如再回白鳥澤。

  「而且就算你能走到那一步,我也會阻止你的,因為到達頂點的隊伍只有一支。」

  這一支隊伍只會是白鳥澤。

  突然,望月佑子短促地笑了一聲。

  漂亮的藍色眼睛亮晶晶的,她不卑不亢地笑著回答:

  「可不要小瞧烏鴉,現在他們正是飢腸轆轆的覓食階段呢,哪怕是高大的白鷲也會分食哦。」

  說著,拇指晃動指向身後成群結隊圍住白鳥澤隊員的烏野成員。

  現在,日向正在張牙舞爪地使用奇妙語言描述招式,詢問牛島是怎麼做到的。

  他們沒有被強敵血虐的喪氣,眼中只有對對手的認同和進步的渴望。

  一陣穿堂風襲來,輕輕刮起板凳上的白紙,少女的長發開始飄動:

  「還有……想阻止我的話,先打敗我的學長吧。」

  提起那個人,白布的眼中流露出微妙的敵意,但很快被他壓制下來。

  「肯定會的。」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平靜,與她擦肩而過,帶起一縷碎發。

  白布賢二郎的瞳孔裡沒有一絲情緒,但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揚起弧度。

  其實,領隊應該也算是隊伍裡的一員。要求評價的範圍應該也包括領隊吧?

  但是我不想說。

  因為望月佑子,你變強了啊。


第126章

  「感謝指教!!!」

  少年們整齊地列成一排,彼此向彼此九十度鞠躬。

  簡單的寒暄過後,烏野全體開始收整隊伍,做返校准備。

  就在這時,鷲匠教練叫住了望月佑子。

  他倒是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你覺得我們現在有什麼問題麼?」

  說完,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仿佛蒼老的鷲鳥俯瞰著剛剛長成的貓崽子。

  兩個月前的春高,一直交往的老友、難得坐一次觀眾席的井闥山教練和他說了關於望月佑子的事。

  之前在白鳥澤的時候,他只是覺得這個小姑娘有天賦,但也僅限於此。

  沒想到,在東京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居然有了如此可怕的成長。

  雖然他也覺得這樣的人才放到烏野很可惜,但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發揮她最大限度的作用。

  可更令他沒想到的是,望月佑子不再像以往拘束,而是露出歉意得體的笑容。

  「抱歉鷲匠教練,我們學校的大巴馬上就要到了,大家也准備

  好了,可能現在來不及了,我們要不下次再說吧?」

  鷲匠教練:「……。」

  真當他看不到烏野的人還在收拾東西?甚至那個10號和9號還打起來了。

  而且下次是兩個星期後見面了,誰知道還記不記得對局的細節了?

  可對面的小姑娘笑容得體,姿態謙卑,一臉尊師重教的好學生形像。

  鷲匠教練忍不住在心裡冷哼一聲。

  真不知道是和誰學成這個樣子的,和東京那群貓崽子呆久了,變得和那只老貓一樣又奸又滑。

  「那我就先告辭了。」望月佑子九十度鞠躬,正欲離開。

  「慢著!」鷲匠教練叫住她的背影,無奈地揉揉眉心,「三天後我們有空。」

  這是強校能做到最大程度的退步。

  畢竟,白鳥澤不可能一直跟著四面透風的烏野一直玩單方面的訓練游戲。

  「那太好了!到時候我把詳細的報告交給您!」

  望月佑子見好就收,愉快地和鷲匠教練達成協定。

  然後,像一個狩獵勝利的捕食者,帶著捕捉到的新獵物走回烏野領地。

  畢竟薅高高在上的白鷲的羽毛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和白鳥澤的第一次練習賽圓滿結束。

  與白鳥澤風格差距極大的老舊中巴車悠悠開出校門,顛簸著駛向烏野的方向。

  發動機聒噪的嗡鳴在車廂中回響,即便如此,剛才劇烈的運動還是讓大家靠著椅背睡著。

  只有日向翔陽沒有睡。

  和剛才活蹦亂跳的樣子不同,他手心撐著下巴,盯著移動的風景若有所思。

  望月佑子悄咪咪地坐到他的旁邊。

  沒有防備的橘子小狗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抬手捂住他的嘴巴,望月佑子食指覆在唇上,又指指旁邊睡出鼻涕泡的影山飛雄。

  「抱歉……」

  他低聲道歉,原本翹起的橘發也跟著心情一樣低低垂下。

  「怎麼了?」望月佑子問。

  「啊……沒事。」

  有些喪氣地垂下眼睛,日向翔陽努力地搖搖頭。

  但是他憋了不到兩秒,就像一根煮熟的面條軟趴趴地靠在椅背上。

  「望月學姐,我今天打得好爛啊……」

  說著說著,似乎回想起尷尬的往事,橘色瞳孔變成顫抖的蛋花眼。

  「就只因為這個嗎?」望月佑子接著問。

  畢竟他從進部裡就一直被影山罵,感覺早就已經脫敏。

  而且本人也是知道自己技術短板,在瘋狂地加訓。

  日向翔陽吸吸鼻子:「其實是因為我問了牛島前輩,『怎麼樣才能打出像你一樣的扣球』?」

  「然後?」

  「牛島前輩和我說……」

  眼角掛了一滴可憐巴巴又委屈的眼淚,日向的眼睛自動cos成牛島的眼型。

  「以你現在拙劣的技術,是打不出來的。」

  順帶還模仿了一下牛島說話的語氣。

  「雖然我中考國文只有二十多分,但我也知道這個詞不是什麼好詞……!」

  聽完自家孩子委屈巴巴的敘述,望月佑子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牛島學長那個人就這樣,有什麼說什麼,說話特別直,對對,有點像影山。」

  「不過他沒有什麼惡意的。」

  日向翔陽的胸口又被插了兩刀。

  誒……學姐你這還不是在說我打得太爛了。

  好吧好吧!這是公認的事情,自己其實也接受良好的!

  悶悶不樂的主要還是因為這件事……。

  他有些愧疚的看向望月佑子:「其實我是感覺浪費了學姐的訓練方法。」

  「為什麼這麼說?」

  「學姐拿訓練方法和白鳥澤換練習賽的機會,但是我卻表現的這麼差……」

  而且也有聽到白鳥澤的人議論,也覺得望月佑子血虧,以及…..

  在說自己如果放在白鳥澤,接球攔網發球樣樣不行,入社考核都不會被通過。

  這種情況,望月學姐對著他生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他預料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可我也沒指望大家能贏啊。」望月佑子捏著下巴,努力斟酌著措辭。

  「應該說,來這裡就是為了大家被碾壓的。」

  日向翔陽呆住:「啊?」

  「不然呢?白鳥澤可是上屆春高全國四強、IH亞軍,我們要是打得過,我還要指著他們問是不是故意放海了呢。」

  「可是……每一次比賽不應該都贏下來才是最好的嗎?」

  望月佑子嘆氣:「你還記得要知道和白鳥澤打練習賽的時候,你說了什麼嗎?」

  日向翔陽呆住,回憶好一會兒後,小聲地重復。

  ——「能和這樣的強敵比賽超棒的啊!」

  見他反應過來,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揉揉他的腦袋:

  「對於我們來說,白鳥澤是用來檢測平時訓練成果的模擬試卷,真正重要的在預選賽上呢。」

  「而且,牛島學長去年已經進入國青隊的集訓,大概率會被選入U19參加奧林匹克賽事,我們和他之間有差距是很正常的。」

  這回輪到日向翔陽變成豆豆眼。

  什麼?U19?還是奧林匹克?

  那不就是國家隊嗎?!

  這樣的人和他們…..在一起打訓練賽?

  「是吧?覺得能和這麼強的人一起打比賽真的超級幸運。」望月佑子眼睛彎彎,「而且他們也是很好的學習模板。」

  「比如說你,其實沒必要執著在牛島學長身上,我覺得五色反而是你最佳的學習對像。」

  「五色?」日向有點茫然。

  「是那個一直被罵的正選,還被那個紅頭發學長推過來讓他喊學姐媽媽的那個人嗎?」

  死去的回憶開始攻擊望月佑子:「……」

  清清嗓子,她輕咳兩聲,把話題繞了過去。

  「再比如西谷同學,牛島學長是左撇子,長期的練習賽可以幫助他適應白鳥澤進攻方式。」

  「還有大地學長,其實獅音學長的風格和他相性很好,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借鑒對像。」

  「總而言之,把這次當成一次摸底測驗就好了,等到和音駒的合宿,技術會有質的飛升的。」

  望月佑子心滿意足地拍拍手,背後卻幽幽飄來一個聲音:

  「那我呢?我學誰?」

  剛才還在呼呼大睡的田中雙手抱著前排椅背,透過椅縫注視著他們。

  再往後一看,剛才睡得天昏地暗的大家不知道何時都已經醒來。

  ……結果要回部裡再開的反省會變成了大巴會議。

  除了影山飛雄。

  這小子睡得很沉,一路上的聲音都沒鬧醒,到了學校才被後知後覺地搖醒。

  服服帖帖的黑發被睡得亂七八糟,就連回去的路上都哈欠連天。

  望月佑子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

  在音駒和白鳥澤之中,都有其他人現成的學習和借鑒對像,但在這其中卻沒有和影山飛雄對應的選手。

  影山飛雄不需要學習和借鑒他人,但是她覺得,他能變得更強。

  或許只需要一點點契機,不依賴任何人、以絕對的實力率領隊伍前進的球場上的國王。

  但是這樣的契機,要從哪裡找?

  ……。

  ………..

  第二天的午休時間。

  「欸?音駒不來宮城了嗎?」

  站在辦公室裡,望月佑子瞳孔微縮,語氣不可置信。

  小武老師點點頭,表情沉痛:「但與之相對的是……」

  隨後,他說出一連串驚天霹靂的消息。

  望月佑子瞪大眼睛。

  望月佑子大為震撼。

  望月佑子奪門而出。

  她一路火光帶閃電衝到一年級組,揪出便當只吃了一半的日向翔陽。

  橘子小狗嘴裡還嚼著飯團,腮幫子鼓鼓的,一臉懵逼地被揪到角落。

  「告訴我你這周測的成績。」望月佑子語氣低沉,仿佛綁架良家少年的劫匪。

  一臉懵逼地日向翔陽:「?」

  「你該不會忘記了吧?」她又補了一句。

  日向翔陽:「……。」

  他知道,但他不想說。

  在眼神的威逼利誘下,日向翔陽弱弱地開口:「數學11,英語22,國語33……」

  是非常整齊不及格的數列!

  聽完,望月佑子皮笑肉不笑地往下看,雙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

  「兩周後的月考,所有科目考到及格分,你能做得到吧?」

  日向翔陽被嚇到不敢動,在極具威壓的眼神下呆若木雞:

  「啊……我?可以嗎?」

  畢竟,他好像從小到大就沒有什麼及格的概念。

  完全忽視他的為難,望月佑子笑眯眯地下達命令:「不可以也要可以哦。」

  說著,搭在肩上的雙手用力,五指不自覺地捏進肉裡。

  「因為我們和音駒的合宿取消了,我們要去東京。」

  「那個時候井闥山也會來。」

  「教導說,月考不及格的話,是不能去東京的哦?」


第127章

  「井闥山?」日向翔陽茫然地跟著重復。

  他不太了解其他學校的情況,但是這個名字拗口又難讀,應該不是什麼簡單的學校。

  「沒錯。」望月佑子點頭,「是上一屆IH的殿軍哦,之前也拿過春高和IH往屆冠軍,是賽場裡的常勝隊伍。」

  日向翔陽問:「那他們這屆春高呢?」

  「這屆春高他們沒進。」望月佑子說,「因為被我之前的學校打敗了。」

  「那豈不是音駒也超級厲害!」

  眼睛亮了不止一個度,日向不存在的小狗尾巴像螺旋槳一樣搖動。

  一直生活在鄉下的小土狗,終於開始要見世面了!

  「是的,所以你知道這次合宿的意義吧?」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捏著他肩膀的力度又加大一分。

  沉默是今晚的日向翔陽。

  剛才的興奮瞬間被澆滅,通往東京之行的路上壓著數不清的試卷和習題冊。

  「這次合宿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如果你因為月考去不成,進度肯定會大大落後的。」

  見著對面肉眼可見的喪氣,望月佑子開始循循善誘。

  「像什麼月島、影山、山口,他們的進度都要超過你了哦。」

  日向翔陽渾身一激靈。

  像月島、影山、山口他們都在升學班裡,肯定不愁月考成績。

  如果月考不及格,就意味著去不了東京合宿。那麼四舍五入就等於自己的進度又要落後他們!

  再再四舍五入就等於影山不想給自己托球,自己再也當不了最強的誘餌。

  所以,月考不及格等於以後打不了排球了!

  頓時,日向翔陽的神情變得無比凝重,嚴肅地敬了個禮。

  「我絕對會完成任務的!」

  說完,一刻都不敢耽擱,日向翔陽衝回教室裡,掏出嶄新的書本。

  緊緊握住圓珠筆,准備來一場天昏地暗的大學特學。

  於是,十分鐘後。

  一縷灰煙裊裊從頭頂升起,日向翔陽像是報廢的小機器人,腦袋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天、天書啊!

  不會做題其實看答案理解思路也還行,但是連題目都看不懂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圓珠筆骨碌碌滾動,啪嗒,落在地面。

  日向翔陽彎腰去撿,恰好周邊同學議論聲湧入耳中:

  「那個是4班的影山吧?看著真的好高啊!」

  「長得也超級帥,好像還是排球部的,聽說排球打的也超級厲害。」

  「還是升學班的,學習肯定也超贊,文武雙全啊。」

  粉紅泡泡和一陣小小的尖叫立馬塞滿教室。

  可影山飛雄似乎已經習慣別人注視的目光,視若無睹地咬著吸管路過。

  女生們偷偷圍在窗戶邊,戀戀不舍望著影山的背影。

  連帶著日向翔陽一並也呆呆地注視著離去的背影。

  頓時,一道電流從他的腦中閃過。

  對啊,這家伙是升學班的。

  那豈不是可以讓這家伙來教他功課?!

  一不做二不休,日向翔陽抄起習題冊,直奔4班。

  剛准備趁著午休的小憩影山飛雄被揪出來,表情不爽。

  他重重地打個哈欠:「你這家伙,大中午的來找我干什麼?」

  五指握緊,習題被抓出折痕,拜托的話噎在嘴裡。

  日向翔陽痛苦地扭過頭去。

  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對這家伙說不出「求求你了教教我功課」的話!

  在對方極具不耐煩的凝視下,日向翔陽斟酌著語調發問:

  「就是……你知道我們兩周後要去東京合宿麼?」

  「啊?不知道。」影山飛雄一愣,「不是要在宮城和音駒合宿麼?」

  日向翔陽搖搖頭:「突然改掉了!音駒不來宮城了,我們去東京,到時候還有井闥山會來!」

  「是之前拿過春高冠軍的隊伍!」

  為了防止影山飛雄不知道井闥山是何方神聖,立馬補充一句。

  捕獲到關鍵詞,影山飛雄眼睛亮起來,剛才的不耐煩瞬間煙消雲散。

  「那……還真是感謝你了,特地告訴我這個消息。」

  難得地,他向日向翔陽道謝。

  「那我得趕緊好好准備一下,不能輸給他們。」

  影山飛雄走向教室,衣角卻被扯住。

  「在那之前,你……你能不能先教我功課?」

  臉色漲的通紅,日向翔陽小小地扯住衣角,聲音不自覺小了三個度。

  影山飛雄:「哈?」

  「因為教導說了,如果月考不合格就不能去東京,以我現在這個成績絕對要完蛋的!」

  「所以就請你教我一下功課嘛!」

  話音落下,走廊一片安靜,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你說什麼?」

  肉眼可見地,影山飛雄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聲音顫抖。

  「請你教教我功課?」

  「不是,上一句。」

  「月考不合格就去不了東京……」日向翔陽遲疑地出聲,「你該不會也害怕月考吧?」

  「Boke!!!我怎麼可能會害怕……!」

  影山飛雄立馬強撐起氣勢,可下一秒,便被一聲嗤笑打斷。

  「大老遠就聽到有野人在叫,走進一看,沒想到還真是王者和小不點啊———」

  月島螢慢悠悠地爬上樓梯,故意用壞心眼的語調強調兩人的綽號。

  「月島?!」兩個人瞬間大驚失色。

  日向翔陽不甘地握緊拳頭。

  可惡!都特地避開這個壞心眼的毒舌了,沒想到還是遇到了!

  「所以?你們倆在這裡吵吵嚷嚷的是干什麼?」

  細眉一挑,月島螢語氣滿是嘲諷。

  日向拉下眼皮做鬼臉:「才不告訴你,毒舌島!」

  「哦?」

  唇邊勾起一起輕蔑的笑容,月島螢目光淡淡地在兩人身上上下掃視。

  「我猜猜……大概是知道去東京合宿月考不合格就不能去,所以來拜托王者大人給你補習?」

  「才、才不是!」

  日向翔陽別扭地回擊,語氣分明寫著「你怎麼會知道?」。

  「哦?那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不要覺得學習成績好就瞧不起人啊!」

  被壞心眼的大高個激得上躥下跳,日向只能無力地反駁,目光看向身側。

  「你好歹說句話啊影山!你不也是升學班的嗎?」

  可影山飛雄已經瞳光渙散,僵硬地轉過脖子,雙目無神。

  月島螢輕笑出聲:「王者大人因為天天在課上睡覺,成績已經是倒數第一了哦。」

  「現在的成績應該和你差不多?大概高二分班就要被踢回普通班了。」

  「不過,你可以請他幫你補習,到時候兩個人一起掛科也算有個伴。」

  洋洋灑灑嘲諷完,月島螢長腿一邁,腳步輕快越過兩人,只留他們在風中石化。

  「他說的真的假的?」日向翔陽努力抬起頭。

  「……」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影山飛雄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還是無奈地

  點頭。

  「那我們倆完蛋了!」日向翔陽一臉沮喪,「你當時是怎麼考進升學班的啊?」

  你當時是怎麼考進升學班的啊?

  這句話直戳影山飛雄的內心,因為過於痛苦而遺忘的回憶重新浮現。

  「我們或許……還有救。」

  對上日向翔陽茫然的眼神,他低聲喃喃自語。

  ……。

  …………

  澤村大地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排球部。

  剛剛小武老師告訴他要去東京合宿的事情,並且調出幾位問題兒童的成績單,要他多加留意。

  嗯……雖然一點都不意外就是那幾個笨蛋。

  但是一想到要讓這幾個笨蛋全員合格,腦袋就一個賽兩個大。

  沉重地嘆口氣,澤村大地推開排球部門,生鏽鐵門滑動發出酸澀的響聲。

  啪——!

  仿佛一條鞭子抽出,響聲清脆,紙頁在掀起的風流中飄動。

  手裡拿著一把超長紙扇,望月佑子繞著長凳走來走去,像是一只監視小雞崽的老鷹。

  而那條長凳邊上,小武老師叮囑的問題兒童正整齊地跪坐成一排,一邊顫抖一邊奮筆疾書。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受刑。

  「這種程度可是去不了東京的哦。」

  環視一圈,她皮笑肉不笑地扭扭手腕,關節發出一聲脆響。

  頓時,跪坐的問題兒童們集體渾身一顫,握筆的手開始瘋狂抖動。

  望月佑子俯身查看情況,眉頭皺起。

  嗯……。感覺一味的恐嚇效果並不佳。

  果然,還是像灰二哥說的那樣,蜜糖和鞭子都要一並使用。

  她輕輕嘆氣:「仁花,拜托你了。」

  躲在身後的小姑娘,嚴肅地點點頭,從書包裡翻出平板。

  作為新來的經理,谷地仁花非常認真地履行學姐給她的任務。

  她首先來到日向翔陽的身前。

  然後顫顫巍巍舉起平板:「這是井闥山的王牌,佐久早聖臣,全國前三的主攻手。」

  平板屏幕上是佐久早賽場上的截屏動圖,一發快攻看得賞心悅目。

  日向翔陽差點熄滅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隨後,滑動屏幕,照片換成另外一個人。

  「這是井闥山的隊長,飯綱掌,JOC最佳二傳手。」

  屏幕上是多段賽場上的剪輯,二次進攻、組織進攻都無比沉穩冷靜,將對手玩弄於鼓掌。

  頓時,影山飛雄無光的瞳孔睜大,想要看清楚動圖裡的細枝末節。

  可還沒等他看清,圖片又倏地滑到下一張。

  「這是井闥山的自由人,古森元也,也是全國第一自由人。」

  這回是一張賽場全景圖,在對面二傳開始托球時,自由人就已經做出反應,精准預判出落點。

  西谷夕瞪大眼睛,全神貫注地盯著短暫的幾幀。

  平板啪地合上,然後緩緩出現望月佑子的臉。

  她笑眯眯地看著大家:「只要月考及格了,就能看到他們了哦。」

  「所以,我們趕緊愉、快、的、學、習吧?」

  瞬間,剛才還無精打采的眾人背後突然燃起火焰,大喊著奮筆疾書。

  目睹全程的澤村大地:「……。」

  望月佑子,恐怖的女人。

  ……還好他成績還算不錯。


第128章

  井闥山學院,坐落於東京都的頂級豪門學校,因為過於恐怖的升學率和擁有不少興盛的運動社團,成為許多學生向往的夢校。

  學校建築鱗次櫛比,外裝風格簡約卻又不失美感,帶著些科幻風格的意思,處處彰顯學校的審美與財力。

  穿著剪裁精致西服的學生們來來往往,日向翔陽不禁握緊拳頭。

  東京,井闥山,他終於來了!

  在這兩個星期,他和影山這個笨蛋以及兩位學長,經歷了慘無人道的學習修行。

  這期間,因為覺得自己要完成不了任務,想過不少歪門邪道偷渡到井闥山,但總是被望月學姐的無情鐵手制裁。

  總而言之,經歷了一系列堪稱剝皮抽筋的地獄修行後,終於月考成績合格了!

  要在這裡學到能讓自己變得更強、打敗白鳥澤的技術!

  咕唧一聲——

  「非常抱歉望月學姐!!我還想要上廁所!!」

  站在洗手間外,望月佑子抱著日向的背包和衣服,無奈地嘆口氣:

  「不是一緊張就想上廁所的毛病已經改掉了嗎?」

  「啊……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廁所裡還能聽到她的聲音,日向大聲回道,「但是那是在賽場……現在看到這裡那麼豪華,又難得地開始緊張了。」

  零星幾個井闥山本校學生路過,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穿著不同校服的女孩。

  望月佑子默默將目光移向窗外。

  因為一下車日向翔陽就突發舊疾,之前來過井闥山的望月佑子帶著他滿世界找廁所。

  現在看來,似乎一不小心就跑到本校學生的教學樓裡來了。

  更不幸的是,她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哪裡。

  說起來慚愧,雖然來了幾次井闥山,但因為食堂過於奢華,她愉快地加入了白福和木兔干飯最積極聯盟。

  他們三個對去食堂的道路輕車熟路,但問起其他路線就兩眼一黑。

  就在猶豫要不要趁著空閑抓一個幸運路人問路時,一道熟悉平靜的男聲從後面響起。

  「望月,你怎麼在這裡?」

  望月佑子猛地回過頭去,一片片櫻花從飛入室內,窗邊的黑卷發少年垂下眼,眼神沉靜。

  是佐久早聖臣。

  他手臂上搭著藏藍色校服外套,白色襯衫整整齊齊扎進制服褲,顯出修長的雙腿與精瘦的腰身。

  「後輩突然鬧肚子了,所以就來這邊了。」她上下打量著對方,「你呢?」

  這次他們來的很准時,提前約定集合時間半個小時抵達。

  加上帶著日向到處奔波的時間,現在應該差不多集合了吧?

  「班裡輪到我值日,剛剛結束。」

  佐久早聲音平靜,突然眉頭一皺。

  「來之前說過今天的空氣質量很差,為什麼沒有帶口罩?」

  「啊…..這個,來得太匆忙就忘記了。」望月佑子尷尬地撓撓臉,「不過天氣看著還算不錯,應該沒問題吧?」

  「只是天氣看著還不錯,但是顆粒物含量很高,呼吸道的健康需要注意。」

  說完,他掏出一個全新口罩遞給她。

  「東西太多啦,等一會兒再給我吧。」

  望月佑子好奇地歪歪頭,順帶遺憾地展示掛滿運動包和衣服的雙手。

  總感覺……佐久早口袋連接了哆啦A夢的次元口袋,總能掏出一些神奇的小東西。

  可就在她回憶佐久早的口袋到底有多少神奇小東西時,袖口粘帶的洗衣液香氣撲來。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穿過發梢,輕輕地將垂在胸前的鬢發別到她的耳後。

  「多一秒接觸,呼吸道的危險就會多一點。」他給出的理由非常義正嚴辭。

  塑封包裝被撕開,修長手指勾著掛耳繩,輕輕地繞過她的耳垂。

  因為身高差距明顯,佐久早微微俯身,額頭貼近。

  眉上兩顆排列整齊的黑痣就在眼前,黑卷發隨風晃動,有幾根發絲被吹散。

  「抱歉,望月學姐,讓你久等了!」

  日向翔陽從衛生間裡跳出來,打開水龍頭,認認真真地搓洗手指。

  溫熱的水流穿過手指,他正在感嘆不愧是大學校,連洗手水都是溫水時,無意間瞥了面前的鏡子一眼。

  鏡子照出走廊裡的情況,發現有個陌生的高個男生出現在望月佑子面前。

  距離很近,還俯下身,不知道在干些什麼!

  瞬間,他一個激靈,水龍頭都沒來得及關,咻地擋在望月佑子的前面。

  「你你你、你誰啊?!」

  對面那個人個子挺高,一時間沒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但他依舊勇敢地擋在學姐面前。

  光天化日,真有像田中學長那樣說的人啊!

  在跑來找廁所前,田中前輩向他發表重要講話,要求一定要看好望月學姐。

  當時他一臉茫然,覺得不會有人圖謀拐走學姐。

  可田中學長一臉高深莫測,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就是男人,這個年齡的男人在想什麼我會不知道嗎?」

  「交給你了,日向,絕對不能讓別人削弱烏野的實力。」

  不愧是料事如神的田中學長,日向翔陽決定絕對不會辜負學長的囑托,不自覺又把胸膛往前頂了頂。

  可頭頂卻輕飄飄傳來一道聲音:「這家伙是誰?」

  對方絲毫沒有接話的意思,而是直接越過他問身後的望月佑子。

  「是我的後輩啦,我們烏野未來的王牌,話

  說回來,日向你沒認出來他是誰嗎?」

  面上已經覆上一層薄薄的口罩,望月佑子說話聲音有點悶悶的。

  聞言,日向翔陽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

  立馬和漆黑到沒有一絲高光的黑色瞳孔對視。

  一只恐怖直立鼬在自下而上地凝視圓頭圓腦的橘毛小狗。

  「佐久早……前輩?!」

  受驚的橘子小狗立馬瞪圓眼睛,後知後覺加上敬語。

  畢竟這段時間可是靠盯著佐久早的照片熬過補習,怎麼可能認不出對方!

  佐久早聖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視線開始上下掃視他的身高。

  日向翔陽:「……。」

  他感覺自己頭頂已經自動長出一條虛線,直到與佐久早的發頂平齊,然後還貼心地標出兩人的身高差。

  怎麼啦!長得矮就不能想當王牌了嗎?

  橘子小狗郁悶.jpg

  望月佑子伸手摸摸蓬松的橘發:「雖然我們家孩子先天有些劣勢,但是他很強,未來肯定會成為球場上誰也不能忽視的存在。」

  佐久早點點頭,帶他們向排球館走去:「我很期待。」

  兩個人已經向前走去,日向翔陽還呆在原地,不自覺地吸吸鼻子。

  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誇他很強,其實連他都覺得自己的技術爛到爆。

  學姐說這個話……是在護短嗎?

  突然,望月佑子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日向,再不跟上來就要迷路了哦。」

  「啊……是!非常抱歉!」

  日向翔陽慌慌張張地跟上去,不禁握緊拳頭。

  這段時間被白鳥澤暴打,總結了很多經驗和錯誤,技術也開始提升。

  等會兒的練習賽一定要好好表現,絕對不能辜負學姐的期望。

  於是,兩個小時後。

  砰——

  高速旋轉的黃藍色球即將越過球網,直奔井闥山無人防守的後場空隙。

  論誰來看,這記快攻必將吃下一分。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在越過球網上空的瞬間,兩只手掌突然從網後升起,砰地回彈至烏野半場。

  匆忙魚躍過來的西谷夕指尖恰好擦過球身,排球觸地,一上一下跳動著彈出球場。

  烏野VS井闥山第一場訓練賽結束!烏野被零封!

  井闥山隊員歡快地拍手慶祝,一網之隔,烏野全體呆在原地。

  在宮城被白鳥澤暴打,他們並沒有想過一局就贏下井闥山。

  甚至可以說,來之前就是做好被摁在地面摩擦的准備。

  但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反應,是因為——

  烏野最引以為傲的武器、怪人速攻被攔下了。

  一開始,井闥山見到怪人速攻時表現得也很驚訝,但短短兩小局的時間,卻能夠直接攔網成功。

  而且還是單人攔網。

  白鳥澤的攔網手也攔下過怪人速攻,大家也並沒有把怪人速攻當成百分百得分的必殺武器,但是——

  後面接下來的幾場訓練賽,怪人速攻得分率為0。

  短短幾場比賽的時間,烏野引以為傲的武器就被對手徹底摸透。

  烏養系心連咳了好幾聲才讓大家恢復正常,球員慢慢吞吞地走向候場區。

  場上被打沒了心氣,賽後的復盤時間大家的情緒也十分低落。

  其中最自責和煩躁的就是日向翔陽。

  他認為是自己的原因導致進攻失敗,需要更換別的策略,可一旁的影山飛雄卻堅持自己托球沒有問題。

  就在兩個人的矛盾一觸即發時,一直沉默的望月佑子突然出聲:

  「烏養教練,我有個想法,你看看可以嗎?」

  烏養系心瞥她一眼,兩手一攤。

  「如果是隊內調整需要和大家商量的想法,請講。」

  「但如果不是的話,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這個小姑娘因為之前把自己坑進隊伍,導致後面對自己畢恭畢敬,甚至一昧聽從他的建議。

  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自己的想法。

  索性,烏養系心眼皮一掀,低笑出聲:

  「畢竟,這是烏野賦予你的權力,你現在可是能和我們這幫坐板凳的人平起平坐,不是嗎?」

  望月佑子點點頭,徑直走向井闥山的半場。

  然後立馬就給烏養系心開了個大眼。

  她直奔井闥山教練跟前,幾乎沒有什麼前搖,非常直接地提出自己的請求。

  ——讓井闥山和烏野互換二傳手,再來一場比賽。

  令人意外的是,井闥山教練很爽快地答應了這個請求。

  不過,還是有條件,和以前的老規矩一樣。

  望月佑子很愉快地接受條件。

  兩邊協議達成,雙方的二傳手互換隊伍。

  趁著熱身時間,飯綱掌笑眯眯地攬過影山的肩膀,將自己的重量壓在他身上。

  「其實我看到烏野第一場比賽就很好奇一個問題,你可以告訴我嗎?」

  影山飛雄呆呆地眨兩下眼睛:「什麼問題?」

  「噗嗤」輕笑一聲,飯綱掌眼底的笑意加深,語氣神秘:

  「你在這個球隊裡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啊?」


第129章

  「喜歡的人?」影山飛雄茫然地跟著重復一遍,開始認真地思考。

  清秀的細眉皺成一團,眉心捏出小小的川字,仿佛在思考什麼世紀難題。

  但影山飛雄也沒思考出個所以然,很好學地提問:

  「飯綱學長,有喜歡的人是什麼感覺?」

  這回輪到飯綱掌傻眼了。

  不是!他只是想調侃調侃托球風格,順帶逗逗這小子玩,怎麼還開始正兒八經糾結喜不喜歡的問題了?

  他是會問那麼八婆問題的人麼?!

  「影山啊……從小到大沒有人說喜歡你嗎?」

  飯綱掌端詳著對方的樣貌,心說看起來不應該啊……

  「有的。」影山很乖巧地點頭,「但是我不太理解喜歡別人的意思,所以都拒絕了。」

  「等等,沒人試圖教教你這是什麼意思嗎?」

  飯綱掌無語凝噎,總覺得在和一個未開化的石頭說話。

  「沒有,她們和我說了很多話,但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和我說。」影山飛雄像是一個認真回答老師提問的小學生。

  就比如有個女生和他說,我今天居然昏昏沉沉睡了半天。

  這換成別的男生就要問了,怎麼睡十二個小時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女生接著就會哭唧唧地說自己身體多麼不適、多麼難受,隨後男生緊跟其後,提出要上門探望,遂成就一段戀情。

  但影山飛雄只會回一句,你居然睡了十二個小時,多睡的時間都夠我體能訓練完畢再加一組力量訓練了。

  說完,他丟開手機出門慢跑,再也沒回過消息,留女生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飯綱掌直接樂得笑出眼淚。

  看這個烏野新任二傳手的技術和風格,本來以為是個高冷聰明的池面後輩,沒想到本人卻是個未開化的石頭腦袋。

  「飯綱學長,為什麼要笑?」影山飛雄很不解。

  「就是覺得影山你真的好可愛。」

  飯綱掌已經樂得直不起腰,整個人全靠影山飛雄支撐。

  等他笑夠了,抬手抹掉眼尾的淚珠,突然語氣深沉地開口:

  「其實呢,喜歡這個事很好理解,就像你對排球的感情。」

  「啊?」影山飛雄不明白人為什麼能和排球類比。

  「就像是你打排球啊,你喜歡一個人,一天沒見到就難受,別人和她玩的好你就想比過那個人,讓那個女孩的眼睛只看你。」

  「還有呢,你打球肯定是想和球和平共處吧?喜歡別人也是一樣的,你為了她開心,會想討好她,裝乖賣醜都可以。」

  飯綱掌循循善誘,想把這個話題引回最初的軌道。

  可沒想到,他越往下說,影山飛雄似乎開始對號入座,臉頰和耳根緋紅一片。

  喂喂喂,他本來就是隨口調侃一句,還真有啊?

  「你現在

  腦袋裡想的是誰,那就是喜歡誰咯。」

  飯綱掌滿臉竊笑,像故事話本裡故意捉弄小孩的壞心眼黃鼠狼。

  他把壓低影山飛雄的肩膀,強行將他對准烏野的候場區。

  「是誰?學長會幫你保密的。」

  說完,他指了指正在進行數據記錄的清水潔子。

  影山飛雄沉默。

  「那是她嗎?」

  他們朝向正在遞水的谷地仁花。

  影山飛雄面色平靜,繼續沉默。

  「那……是望月?」

  飯綱掌眯起眼睛,一時間沒有找到望月佑子的身影,只能試探地發問。

  可沒想到話音剛落,影山飛雄整個人像是燒開的開水壺,整個人冒出熱氣,慌慌張張地大喊開始解釋。

  「才、才沒有的事!我對望月學姐只有對前輩的尊敬!」

  「飯綱學長你這樣亂猜,會讓望月學姐很困擾的!」

  飯綱掌笑得直不起腰:「只怕望月困擾?你不困擾嗎?」

  「我……我也會困擾的!」

  或許是因為笑得太過分的緣故,飯綱掌居然笑得打嗝,噎得說不出話。

  天地良心,他一開始可不是想這麼八婆聽八卦,只是想委婉地提醒一下對方的問題。

  但是這小子也太好懂了吧!什麼青春期少年的心事被套出來,可不是他故意的。

  這個時候,一道溫和又無奈的聲音從他們的身後響起。

  「飯綱學長,你就不要逗我們家的孩子玩了。」

  不知何時,望月佑子站在他們的身後,無奈地叉著腰譴責逗小孩的行為。

  「我知道的,但是你們的學弟實在是太可愛了,忍不住啊忍不住。」

  飯綱掌趕緊放開影山飛雄,又抬手抹了一把笑出來的眼淚。

  「話說回來,你剛才聽到我們說什麼了麼?」

  飯綱掌狀似不經意一問,身邊的影山飛雄整個人立馬變得像一顆熟透開始漸漸發紅的藍莓。

  「你們說什麼了?」望月佑子疑惑地歪頭。

  「沒……我們什麼都沒……!」

  影山飛雄慌慌張張地開口,聲音直接被飯綱掌壓了下去。

  「那我們就不能說了,這可是男人之間的小秘密。」

  剛才笑也笑夠了,飯綱掌拍拍影山飛雄的肩膀,將他向井闥山的場地一推。

  「打球太討好可是贏不了比賽的,太靦腆可是追不到女孩的。」

  緩步走向烏野場地,飯綱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特地咬重尾音。

  「你記住了嗎?影山同學?」

  ……

  ………

  熱身結束,雙方的二傳各就各位。

  一身黃綠色球服的飯綱掌在烏野黑球服之間,顯得無比扎眼。

  反倒是站在井闥山隊伍裡的影山飛雄,成為半場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單手叉腰,飯綱掌笑眯眯地轉向烏野眾:

  「雖然大家和對面有差距,但還是來爭取拿下一小局的勝利吧?」

  「不過話說在前頭,我不暗戀你們,可不會像那小子傳討好你們的球。」

  背後的橫斷幕颯颯作響,話語之間,飯綱掌帶著幾分強硬命令和脅迫的氣勢。

  「希望我們可以好好合作。」

  開場的哨音響起。

  首球過網,球網兩邊十二個人開始跑動,兩方的拉鋸戰正式拉開序幕。

  隨著戰局拉長,雙方隊伍交換二傳手,似乎並沒有帶來什麼意外的情況。

  比分依舊是井闥山遙遙領先。

  即便擁有JOC全國最佳二傳手,在實力的差距面前,也難轉頹勢。

  又一球飛入烏野後場!

  這一球不知為何打點比以往要低,烏野攔網順利觸球,一傳很完美地托起。

  「機會球!!」場上大喊。

  飯綱掌三步上前,與此同時,井闥山攔網手立馬在網前就位。

  畢竟是朝夕相處的老隊友,飯綱掌知道對方的攔網難纏,索性將攔網甩開,傳給面前無人防守的月島。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烏野將要得分時——

  啪嗒一聲。

  長直手臂揮出,指尖恰好與球擦過,未受到觸擊的球順著地心引力牽引落地。

  因為托球太高,月島居然沒扣到!

  嗶嗶——!得分的哨音響起。

  場面一度沉寂。

  這怎麼來看,都是二傳手的失誤。

  但對方畢竟是強校的隊長,又在對方的主場,實在不好意思多說什麼。

  可對方也絲毫沒有認為自己失誤的意思。

  飯綱掌懶懶地一抬眼皮:「戴眼鏡的同學,你剛才為什麼不跳高點?」

  「哈……?」

  月島不服氣地挑眉,一場唇槍舌戰就在眼前。

  與此同時,場下也坐不住了。

  「哈……真不愧是豪強的隊長,哪方面都很強勢。」烏養系心扶額,「他不想想我們和他的隊友之間的差距的嗎?」

  小武老師一臉茫然:「你是說飯綱同學像以前的影山那樣嗎?」

  望月佑子盯著前方,輕輕地搖搖頭。

  「不是的。飯綱學長應該是最清楚我們和井闥山差距的人,托球並沒有為難人。」

  北川第一時期的影山和飯綱掌相比,區別就在於一個逼瘸子跑馬拉松,一個逼常年不運動的人跑三千米。

  「他只是在逼迫球員把一切發揮到極限。」

  望月佑子之所以那麼清楚,是因為她一直在負責著部裡的體能訓練。

  作為部裡體能差等生,她盯得月島很死。

  除了必要的耐力訓練,月島的彈跳、揮臂訓練都是她全程一對一盯梢。

  剛才飯綱掌托球的高度對於剛入部的月島來說根本做不到,但對於現在的月島來說完全綽綽有余。

  但教練和其他隊員一致認為做不到,甚至連本人都無意識跳低漏球,只能說明一個原因。

  「那你的意思是?」烏養系心立馬反應過來。

  「以月島的能力完全能接到剛才的托球,只是大家都習慣了原本的托球,才會認為那是強人所難。」

  不止是月島本人的反應,就連教練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在強人所難,就能說明一切問題了。

  ——因為原本托球的在配合著月島舒適的跳躍高度,所以大家都認為月島只能跳那麼高。

  其實他早就能跳得更高,只不過場上沒人盯梢,他習慣性在舒適區跳躍而已。

  「……其實前幾局的比賽,有好幾球可以得分,但是因為擊球點過低,導致的失分。」

  「當時我不太清楚是飛雄的問題,還是其他人的問題,所以就想交換二傳看看。」

  場上局勢不斷變化,望月佑子敲敲筆尖,默默在本子上記錄。

  「不過現在可以確定了……是飛雄的問題。」

  心理學廣為流傳一個效應,如果一只被拋棄的貓被再次撿回去,哪怕它之前的性格多麼惡劣,也會變得無比溫順,開始極盡討好主人。

  她想,影山飛雄也是一樣的。

  因為被曾經的隊友拋棄過,所以面對新的隊友時,用無比縱容的托球討好著別人。

  甚至這一點還在不斷輻射到日常生活之中。

  比如說……在平時他有意無意對她的討好,哪怕提出再過分的要求也會答應。


第130章

  望月佑子起身叫了暫停。

  大家扯著衣領扇風,紛紛圍在她的身邊。

  在場上的眾人並沒有聽到候場區的對話,以為是要說托球的問題,特別是澤村大地,瘋狂地向她使眼色。

  畢竟論誰來看,這一球的失誤都是二傳的托球問題。

  尤其是月島,事不關己地站在最後,慢條斯理地喝著飲料補水。

  「月島,你為什麼要站那麼後面?」

  環顧一圈,望月佑子目光和煦,話音直奔躲在最後的大高個。

  本來也高高掛起的烏野眾人集體虎軀一震,臉上肉眼可見地褪去色彩。

  這個語氣、這個眼神,是想要干什麼?!

  難道是不忍心指責對面二傳?所以借機隔山打虎?

  那想要瞄准的目標該不會是他們吧?!

  對面也不是什麼魔鬼,頂多是多喝幾口怪味蛋白粉、在清晨四點半奔跑揮灑青春,或者多加幾組訓練第二天都要腿抖著上學而已。

  瞬間,其他人自覺地向兩邊退去,讓月島面對面望月佑子,充分詮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社團文化。

  月島,祝你平安,如果不平安也不要把血濺在我們身上。

  看熱鬧的飯綱掌立馬吹了聲口哨,將氣氛拉到最高點。

  「剛才你能跳到那個位置的吧?」

  不等對面解釋,她繼續皮笑肉不笑地發動眼神攻擊。

  「……是。」月島別扭地別過頭,不是很願意承認自己剛才偷懶了。

  此言一出,生怕被波及的大家一愣,面面相覷。

  不是托球的失誤?是月島本來就能跳那麼高?

  可是他們怎麼不知道  ?

  不過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體能訓練是望月佑子全程負責,跳躍揮臂那些訓練都包含其中。

  月島體能在他們一群人中最差,一直是重點盯梢對像。

  所以,月島能跳多高,望月佑子肯定是最清楚的人。

  望月佑子接著往下問:「那為什麼不跳起來?是不想嗎?」

  月島螢不情願地超小聲回答:「……以前習慣了。」

  「原來如此!」日向翔陽從人群中探出腦袋,以拳擊掌,「之前影山給月島的托球,都是月島平時習慣跳的高度。」

  「所以,我們才覺得月島壓根跳不了那麼高,其實他早就進步了!」

  橘子小狗認真地總結,被望月佑子獎勵摸摸頭,立馬開心地原地蹦了兩下。

  「日向說得沒錯,是飛雄之前的托球太慣著大家了。」望月佑子環顧眾人,「所以,大家從現在開始要習慣飯綱學長的托球模式。」

  「因為以後,飛雄不會再托討好的球給大家了。」

  其實望月佑子還是挺能理解影山為什麼會這麼做。

  因為之前被隊友拋棄,害怕在這裡重蹈覆轍,所以以大家的習慣作為托球的標准。

  但是這樣的想法是不行的,如果想贏下去,就必須改掉這個習慣。

  必須要從討好型的二傳變回以往的討伐型二傳。

  日向翔陽跳起來:「那學姐想讓他又成賽場上的王者了?」

  「是的。」望月佑子沒有否認。

  但是大家都知道賽場上的王者是什麼樣子,場面立馬陷入沉默。

  可一道聲音打破僵局。

  「那不挺好的嘛!」

  「這樣能讓我們得分,也能激發我們的潛能。」日向翔陽手舞足蹈向大家解釋起來,「而且!影山要是托強人所難的球,我們和他說就好了。」

  他笑眯眯地指指唇角,「畢竟我們很擅長溝通嘛!」

  有了日向翔陽打頭陣,剛才緊張懷疑的氛圍瞬間煙消雲散,大家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是的,過去的實踐證明了現在這個狀態打不贏強校,如果想要贏的話,就不可能一直守著老本不變通。

  催促上場的哨音響起,望月佑子看向身側:「那後面就麻煩你了,飯綱學長。」

  「我想看看被激發全部潛能的大家,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飯綱掌聳肩笑道:「不麻煩,我正想給對面那幾個神頭鬼臉的家伙一點教訓。」

  「贏那群家伙一個小局還是沒問題的。」

  「干什麼啊!你們這群家伙,對隊長有點尊敬好不好?!」

  說完,他憤怒地向球網後面對他做鬼臉的幾個大個子豎起中指。

  比賽重新開始。

  黃藍色小球旋轉著在球網兩邊來來往往,在落地後,又再被拋起。

  隨著局勢焦灼,烏野居然開始逐漸縮小分差,直至比分與井闥山持平。

  「氣死我了,飯綱那個家伙!」

  又一球甩開攔網,井闥山的攔網手連鼬拓哉氣鼓鼓地破防大喊。

  那家伙了解他們,知道他們的攔網不是一般難纏,索性故意把球傳來傳去,耍著他玩!

  這場比賽下來,一定要把不能和心黑二傳做朋友告誡後人。

  然後他就精准收到網對面飯綱的中指攻擊。

  「我現在就想把那個家伙揍一頓,佐久早你去不去啊?!再不去等會兒烏野要反超了!」

  「他們還不太適應的。」汗液流過兩顆黑痣,佐久早用手扇扇風,「烏野的體能消耗也很快,大概率是不適應飯綱學長的托球模式。」

  「只要再等一局,估計就要顯出頹勢了。」

  說完,佐久早默默嘆氣,不明白三年級的前輩為什麼那麼不穩重。

  井闥山的攔網手咬牙切齒:「贏不贏的無所謂,主要我不想看飯綱那家伙小人得志。」

  突然,他想起什麼,滿臉希冀地看向影山飛雄。

  「你是烏野的二傳,肯定很了解你的隊友吧?能不能來幾個很惡心的,讓你們自由人接不到的球?」

  影山飛雄陷入沉思:「……有一點難。」

  「為什麼?對面又不是密不透風的牆吧?」連鼬拓也問。

  在他的視角看來,現在烏野難纏的只有了解他們的飯綱和那個個子不高但很有精氣神的自由人。

  雖然這個要求可能對別的二傳有一定難度,但是影山並不屬於做不到的行列中。

  「因為各位前輩的擊球點可能達不到那種托球的高度。」

  影山飛雄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畢竟……不想再有因為托球在場上被指責的經歷了。有些話還是在對局開始前說清楚比較好。

  氣氛立馬一滯。

  佐久早擰起眉頭:「你說我們達不到的高度?這個是基於什麼判斷的?」

  「根據各位前輩的習慣跳躍高度,前面幾場訓練賽我有觀察到。」影山飛雄老老實實回答。

  「哇,我說今天怎麼打得那麼省力氣!」

  連鼬拓也哈哈大笑起來,手臂壓在影山的肩膀上,故意壓彎這個呆頭呆腦外校學弟的脊背。

  「我們家那個二傳可壞了,每場比賽都要逼我們跳到能跳的極限。」他笑得眼睛彎成月牙,開始循循善誘。

  「所以,把那個托球的高度調高也是可以的。」

  「畢竟,我們是井闥山。」

  說完,他放開影山,轉頭問其他隊友:「你們咋說?別讓外校的看不起我們井闥山啊!」

  其他隊友狠狠地剜他一眼,開始瘋狂吐糟。

  但大家的結論很一致,只要不把球托到天花板,你想咋托就咋托。

  漂亮的藍色瞳孔微微睜大。

  莫名其妙地,剛來陌生隊伍的拘謹、不安,在此刻煙消雲散。

  雙掌緩緩合十,影山飛雄微微勾起嘴角:「樂意效勞。」

  ……。

  ………。

  這場練習賽最終還是由井闥山拿下勝利。

  不過可喜可賀的是,逐漸適應飯綱掌強勢至極的托球風格後,烏野居然奇跡般地拿下一小局的小分。

  雖然很微不足道,但已經是由已經開始進化的影山,帶領烏野的未來小縮影。

  這一場訓練賽結束,下午的集訓暫時告一段落。

  晚上音駒和梟谷會一起過來,才意味著這次合宿正式開始。

  幾個外向的井闥山隊員一邊扯著影山,一邊大喊「飯綱你別回來了!」。

  烏野的二傳手又乖技術又好,性格惡劣還愛強迫人的老登還是別回來了!

  忽視周圍吵吵鬧鬧的氣候,望月佑子徑直走向躲在角落休息的月島。

  她直接開門見山:「後面的體能訓練,你要加練。」

  金發少年神色冷淡,低低「嗯」了一聲,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你就不問為什麼嗎?」看他手裡的飲料喝完,望月佑子又拋了一瓶過去。

  月島螢接過飲料,反問:「這種事情問不問都無所謂吧?反正答不答應『您』都會讓我答應吧?」

  對方仿佛自暴自棄地往後一倚,卻酸溜溜地咬重敬語的音節。

  望月佑子來了精神。

  謔,這小子開始鬧脾氣了。

  「未來的飛雄應該會比你見到的還要強,你願意看著你口中的『王者』,走得越來越遠嗎?」

  「我記得當時明光哥咋說的來著?說飛雄打球可是前途無量啊——」

  望月佑子一邊使用激將大法,一邊觀察著月島螢的神情。

  聞言,月島螢不動聲色捏緊飲料瓶,修長好看的雙腿站直。

  良久,他才擰巴又別扭,超級小聲地回了句:「知道了。」

  「我們家月島真是個好孩子。」

  她想像摸日向那樣摸摸頭,但發現月島螢個子太高,手根本夠不到。

  可惡……突然感覺前輩的面子沒有了。

  望月佑子開始瘋狂眼神暗示。

  你是後輩,你要讓讓前輩,你懂的吧?懂的吧?

  月島螢淡淡瞥她一眼,別扭地轉轉眼珠,僵持了很久才開始不情不願地緩緩彎下腰。

  望月佑子心滿意足地伸出手,打算心安理得地享受後輩的妥協  。

  可還沒等她的手觸到發頂,視線驟然升高。

  腰部被人從後面握住,她只穿了一件短袖,那只手掌熾熱的溫度隔著單薄的布料,一點點傳遞給她的皮膚。

  隨後,被強行翻轉,像是小時候被長輩舉高高,望月佑子被舉著轉了兩圈。

  黑色長發如瀑布般垂下,落在來人鍛煉結實、線條好看的肩膀上,發尾掃來掃去。

  望月佑子想看清楚是誰,下一秒,比陽光還要明烈的笑容之中落入藍色大海。

  「好久不見啊,望月!」木兔笑得大大咧咧。

  而他身後,是一並跟著過來的音駒和梟谷全員。


第131章

  望月佑子感覺自己的腰一軟。

  滾燙的掌心貼在腰邊,一只袖子被大大咧咧擼起,露出線條好看、青筋微微鼓起的小臂。

  望月佑子可算明白,自己小時候像抓娃娃一樣把無辜路過的貓貓抱起來,貓貓為什麼都想掙扎著逃跑了。

  現在和那個情況很像,不過是被抓起來的貓貓是她罷了。

  「好久不見,木兔學長。」

  因為腳步騰空帶來不安全感,望月佑子語氣勉強保持平靜,但是雙手卻忍不住扣住木兔的後腦勺,黑白發從指縫間溢出。

  「真的很久了!我都以為高中畢業之前見不到你了!」

  木兔並沒有意識到一群人的視線正集中在他身上,又帶著望月佑子轉了兩圈。

  此時,跟在後面的梟谷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之處。

  等走近看清,木葉一口噴了出來,「木兔那個家伙,在、在、在干嘛?!」

  「木兔學長不是說要先去挑釁一下佐久早和飯綱學長麼?」

  赤葦走在最後面,低頭踢著石子,第一時間沒看到體育館裡的情況。

  木葉弱弱指向對面:「不是在挑釁佐久早和飯綱,他們倆在旁邊看著呢……」

  聞言,赤葦順著指尖看過去,立馬瞳孔地震。

  說去挑釁別校,他其實還算接受良好,畢竟木兔學長丟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也不差這一回。

  當著三個外校人的面,把別校領隊舉起來轉圈圈實在是太超模了。

  可還沒等他往前走幾步,一道黑影迅速地從身邊掠過,卷起鬢邊碎發。

  「木兔你這個混蛋!!!你在干什麼呢?!」

  黑尾猶如一道旋風從後面衝上來,毫不猶豫給木兔的腰一拳。

  「痛痛痛……」木兔緊急放下望月佑子,不滿地看向黑尾,「我和我姐姐好久不見也會這樣打招呼,怎麼了?」

  貓頭鷹理直氣壯.jpg

  「望月不是你姐姐吧?」黑尾把望月佑子拉到身後。

  「黑尾你在氣什麼啊?」貓頭鷹被說的一愣一愣的,語氣耿直,「望月不都不是你們的經理了麼?」

  「……」黑尾一時語塞。

  這話不就是在點他有什麼資格管這事嗎?

  邪惡貓頭鷹平時看起來呆頭呆腦,有時候說起話來倒是能氣死個人。

  無奈,他選擇佩戴起以往的稱號。

  「高達保護駕駛員是天經地義的好不好?你別想著把別人學校的人拐走!」

  「高達啊……」木兔抬手摸摸下巴,陷入沉思,「這個稱呼好酷,我也想要!」

  眼睛冒出閃亮的星星,木兔眼巴巴地看向望月佑子。

  就差快快讓我佩戴稱號說出來了。

  「那……。」望月佑子猶豫著開口。

  黑尾直接打斷兩個人:「不可以。」

  滿頭都是黑線,黑尾上前一步,擋在他們面前。

  「這個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語氣和態度都很堅決,黑尾垂眸對視,分毫不讓。

  頓時,木兔雙手環胸,不服氣地撅起嘴:

  「什麼嘛,黑尾你真小氣。不給就不給嘛!」

  看著對面理直氣壯的樣子,黑尾氣極反笑,正想用激烈的言語逼退對方時,一片黑壓壓的陰影籠罩在他們身上。

  黑色球服一字排開,站在中間的澤村大地皮笑肉不笑地問:「請問二位找我們家領隊有什麼事麼?」

  旁邊,還站著西谷和田中輪流進行精神攻擊,面容扭曲到像山林野寺裡的猙獰雕像。

  其他人亦是用看黃毛的眼神看著他們。

  掃視圍著他們的烏野眾人,黑尾陷入沉默,目光最後落在旁邊的望月佑子身上。

  和以前一樣穿運動服時扎個高馬尾,但身上穿的衣服卻是漆黑的、屬於烏野的隊服。

  確實,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立場站出來說話了。

  不過看著其他人緊張兮兮的神情,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至少能證明,她在新隊伍裡面有交到很多朋友、有愛護她願意幫忙的伙伴們。

  頓時,胸腔微微起伏,黑尾輕快地笑出聲:

  「謝謝你們。」

  在場烏野眾人一愣,不明白這個陌生的雞冠頭怎麼突然道謝,一臉茫然地注視著他扯走過來招蜂引蝶的大貓頭鷹。

  ……

  ………

  下午的訓練賽結束後,留給各隊的是一段還算長的休息時間。

  在這期間,井闥山的領隊將大家帶到分配到的宿舍裡。

  和之前合宿時,挪用空教室睡大通鋪不一樣,井闥山非常豪氣提供數間學生宿舍。

  雙人寢室、獨立衛浴、全天熱水供應。

  谷地仁花看得嘆為觀止。

  這就是金錢的力量……!用財力欺負她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妹!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揉揉自己到處探索的可愛後輩。

  「不止是宿舍,井闥山的食堂也很棒哦。」

  哪個窗口的飯最好吃、哪個阿姨給的最多、什麼時候會有特供甜品,她如數家珍傳授給面露崇拜的谷地仁花。

  「那……!望月學姐,我們到時候一起去吧!」

  谷地仁花笑起來,側邊的小辮子也很開心地翹起來。

  「嗯……今天就算啦。」

  望月佑子再次摸摸她的發頂,微笑著回應她疑惑的眼神。

  「我想趁著現在有空,先去找我以前的隊友一趟。」

  谷地仁花愣愣地問:「是那個個子很高,黑頭發的前輩麼?」

  「對,是他,也還有其他人。」望月佑子笑著回答,順帶輕輕帶上房間的門。

  分給男生和女生的宿舍距離並不遠,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就可以走到。

  走廊回蕩望月佑子的腳步聲,她掏出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注

  意力全在手機界面上,以至於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撞到人了。

  「咦?望月?你怎麼在這裡?」木兔疑惑地聲音從頭頂飄來。

  望月佑子揉揉被撞到額頭:「非常抱歉,木兔學長,剛才撞到……」

  「這種事情沒事啦,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

  木兔大大咧咧地甩甩腦袋,語氣突然變得非常神秘。

  「什麼事情呀?」望月佑子很懵。

  「是秘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的秘密!」

  眼神變得正經,木兔語氣無比嚴肅,拽著她的手腕就風風火火往前衝。

  在轉了三個拐角,爬了五層樓梯後,他們終於在一個無人的儲物間前站立。

  木兔很熟悉地打開儲物間的門,灰塵簌簌抖落。

  明明是別人的學校,他倒是顯得特別輕車熟路。

  「木兔學長,是什麼秘密要告訴我呀?」望月佑子後一步走進去,環顧四周。

  這應該是個堆積平時廢棄資料的儲物間,鐵櫃子上堆滿發黃的書本,甚至還有幾本被沒收的推理小說夾在裡面。

  可木兔並沒有想要直接說的意思,他打開一個空櫃子,整個人縮了進去。

  還順帶拍拍她鐵皮,示意她也鑽進來。

  「為什麼要鑽進去?」

  望月佑子有點疑惑,越發覺得對方實在是太像一只貓頭鷹了。

  貓頭鷹喜歡在隱蔽的地方築巢,木兔也總會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角落,一個人偷偷摸摸縮在裡面。

  木兔一本正經回答:「秘密要在隱蔽的地方說。」

  貓頭鷹再次理直氣壯.jpg

  望月佑子開始頭腦風暴,思考各種可能性。

  A.拒絕進入櫃子,木兔學長會開始懷疑人生,然後進入消極模式,嚴重影響集訓的狀態。

  B.拒絕進入櫃子,但是蹲在旁邊,木兔學長會懷疑自己找的地方是不是很差,然後重復A選項。

  C.進入櫃子,木兔學長很快說完,大家無事發生。

  想來想去,只有C選項可行,她最後無奈地選擇一並鑽了進去。

  這個櫃子裡面的空間還算充足,只有一排累起來的書本,恰好當她的靠背。

  不過,要容納兩個人就略顯的擁擠了。

  「木兔學長,你現在說吧。」

  望月佑子努力地往後縮了縮,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兩人膝蓋相碰。

  「嗯……其實就是我在你不在的幾個月有好好鍛煉啦,肌肉鍛煉得超級結實。」

  木兔把櫃子門合上,昏暗的環境內,只能看到金色瞳孔反射的淡淡光澤。

  「啊?就是這個?」望月佑子一愣。

  「是啊是啊!」木兔負氣地撅起嘴巴,「木葉他們都沒有發現,還說我是不是變胖了,氣死我了!」

  「可能天天在一起,所以看不太出來?」

  她給出合理的解釋,順帶誇誇對方的訓練成果。

  他哼唧兩聲,勉強接受這個解釋,「那我要等到比賽的時候來個超級扣殺,嚇死他們。」

  「你記得一定不要告訴他們哦。」

  望月佑子認真地點點頭:「我會幫木兔學長保密的。」

  但實際心裡想的是一定要趕緊偷偷告訴梟谷的人。

  如果來個超級扣殺的時候沒人誇鍛煉好的肌肉,木兔學長肯定又要陷入新一波的自我懷疑中。

  到時候陷入消極模式開啟全體出動搜尋模式更難辦。

  「那我們就先出去吧。」

  見事情已經說完,望月佑子伸手想要推開櫃門。

  可指尖將要觸碰鐵皮時,突然被溫熱的大掌遏住手腕。

  掌心長著打球起的厚繭,粗糲地磨蹭著細膩柔軟的皮膚。

  心髒猛地一跳,望月佑子順著那只手要帶她去的方向看去。

  剛才為了不膝蓋碰膝蓋,木兔兩條長腿主動敞開,將她的腿夾在中間。

  排球褲柔軟的面料垂下,露出長護膝和褲子之間曖昧又恰到好處的的縫隙。

  那只大掌輕輕地將她的手心摁在結實有力的胸膛上,金色瞳孔閃過一絲晦暗的光芒。

  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飽滿柔軟的胸腔微弱的起伏。

  隨後,大貓頭鷹抬起眼睛,有些委屈地看著她:

  「你不要摸摸看嗎?」


第132章

  望月佑子一臉茫然地把手收回來:「為什麼要摸?」

  「欸?你不想摸嗎?」貓頭鷹秒變豆豆眼,一臉無措,「我親戚他們都想摸摸看嘞。」

  「可是,我之前沒有摸過男性,也沒有想摸男性的想法。」她的語氣很無辜。

  說完,望月佑子開始端詳對方。

  嗯……雖然這麼說有點下流,但是胸肌確實練得很好。

  運動服拉鏈被拉下領口,透過松松垮垮敞開的外套,能看到下面的隊服胸口上的印字被撐寬很多。

  和平時略顯稚氣的行為不同,這具身體充滿著獨屬於雄性的荷爾蒙,神似貓頭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如果對方想的話,以他們倆的體型差,木兔可以毫不費力地將自己圈在懷裡。

  有一瞬間,她下意識覺得,如果稍微不小心就會被對方偷偷叼走。

  「你是覺得我的肌肉練得不夠好麼?」

  金色眼睛變成開始顫抖的蛋花眼,木兔吸吸鼻子,說話聲音帶上委屈的氣聲。

  從來沒有合格過的數學笨蛋,等量代換的邏輯也很神奇。

  因為別人覺得他的肌肉練的很好,想摸摸看。

  所以望月佑子不想摸,就是覺得他的肌肉練得不好。

  望月佑子腦袋上插滿問號。

  但看著很有朝氣的直立發開始一點點軟趴趴耷拉下來,心中立馬拉響一級警報。

  「不是覺得木兔學長練得不好,只是覺得、覺得不太合適……!」

  她慌亂地解釋,生怕眼前的祖宗一個想不開,又跑到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到時候自己就成了弄丟貓頭鷹的頭號罪犯了。

  木兔光太郎接著呆呆地問:「為什麼會覺得不合適?」

  「就是覺得,嗯……」望月佑子感覺有理說不清,索性換了個問題,「木兔學長給你的親戚們摸了嗎?」

  大貓頭鷹得意地哼哼兩聲:「我讓他們請我吃頓飯才給摸!但是望月你不用請我吃飯,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嘛。」

  好、朋、友。

  這三個字直戳望月佑子的心髒。

  內心警鈴開始大作,大腦進入一級警備狀態,警告望月佑子千萬要小心這可能是男人詭計多端的小把戲。

  然後這個警報被自己徒手掐滅了。

  木兔學長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他怎麼會騙人?怎麼會是詭計多端的肮髒人類?

  好吧,其實是她挺想要很多朋友的。

  為了讓這件事合理化,很多過去的回憶挨個挨個從腦海邊緣蹦出,很快哄好自己。

  在北川第一的時候,岩泉學長特地鍛煉手臂後,及川學長會求著讓他捏捏看。

  還有在白鳥澤的時候,牛島學長增肌有成效的時候,也會被一群人圍著看。

  以及在音駒的時候,黑尾炫耀自己的力量訓練成果,夜久前輩會拽著一張臉,一邊使勁掐,一邊問是怎麼做到的。

  所以,朋友間做這個是很正常的事吧?

  「那我要來了,木兔學長。」

  做好心理建設後,望月佑子表情正得發邪,充滿社會主義友誼的光輝。

  「喔!好!」木兔握拳,主動拉開外套拉鏈。

  刷啦一聲,拉鏈被拉到最底端,外套松松垮垮滑下,露出小小一截和短袖之間的皮膚。

  望月佑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前,跪坐在木兔兩條結實有力的大腿之間。

  這麼一看,這段時間木兔確實有在認真鍛煉。

  手臂肌肉嚴絲合縫地貼著袖口,胸腔微微頂起弧度,落下一小片陰影。

  白皙修長的手掌猶豫著撫上飽滿的胸部肌肉,力度很輕,像微風拂過蘆薈。

  此時,木兔光太郎突然感覺自己有點不對勁。

  女孩柔軟的掌心撫上自己的身體,過於熾熱的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往對方身上看去。

  透著粉暈的耳尖、像小扇子一樣的睫毛

  、裸在空氣中修長細膩的脖頸,以及引人遐想鎖骨線條。

  奇怪的感覺在胸腔中蔓延,復雜而焦躁的情緒交織蔓延,連同外部的輕撫,一並刺激著他的感官。

  他好像聽到外面有人在拿錘子敲打什麼東西,急促而節奏雜亂,無端惹人心煩。

  「你聽到有什麼聲音了麼?」他啞著聲音問。

  「沒有呀,外面很安靜。」

  望月佑子像征性地摸了兩下,然後乖乖地後退,保持合適的距離。

  「木兔學長鍛煉的效果很棒,想必等會兒一定會驚艷所有人!」

  少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臉興奮地握拳幫脆弱的王牌加油。

  遲鈍又單純的王牌突然明白,外面根本沒有噪音噪音,而是自己的心跳聲。

  慌不擇路拉上拉鏈,木兔立馬奪門而出:「我突然想起來教練要找我!我先溜了!」

  凝視著跑出殘影的背影,望月佑子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啊……。?她不都在配合了?這又是在鬧哪一出?

  ……。果然人類對貓頭鷹的開發還不到百分之一。

  *

  晚上的訓練賽如期開始。

  在木兔第二十三次扣球失敗後,坐在候場區的暗路教練終於繃不住了。

  他忍無可忍叫了暫停,用眼神審問梟谷其他人。

  木兔這家伙到底怎麼了?誰又惹他了?

  梟谷全體老少一致搖頭,表示不知道這個祖宗為什麼又突發惡疾了。

  白福雪繪偷偷扯過赤葦:「你們有好好誇獎他鍛煉出來的肌肉嗎?」

  赤葦表情凝重點頭,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

  不管是得分還是失分都在誇,甚至木葉簡直要把「好兄弟你的肌肉真厲害」變成每句話的後綴。

  可以往有人誇獎就會蹦蹦跳跳的木兔,現在卻無論說什麼都一反常態地蔫巴下去。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晚上集訓結束。

  赤葦想趁著夜宵的機會,旁敲側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木兔卻喪著一張臉悠悠飄走:「赤葦啊,我今天不吃夜宵了,先回去了。」

  不僅是赤葦,梟谷眾人大為震撼。

  有什麼比木兔訓練完不吃夜宵還要離奇的事嗎?如果有,大概是木兔數學考了滿分。

  木葉大感不妙:「木兔這次情況可不簡單啊,我們要不陪他一會兒?」

  梟谷其他人紛紛點頭附議。

  可木兔看到他們跟上來,原本就軟趴趴地朝天發塌得更厲害,有氣無力地揮揮手。

  「你們跟著我來干什麼啦,我要和我姐打電話。」

  木兔態度堅決,梟谷眾人也無可奈何,只能集體去食堂進食。

  飯桌上,他們開始頭腦風暴,思考到底是誰惹到這個祖宗。

  但得出的結果從家長裡短到學業失意,都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這時,大門被急匆匆推開,木兔的聲音響起:

  「望月在嗎?」

  這一嗓門,把夾在巨人森林裡偷偷進食的日向翔陽嚇一跳,整個人從椅子上蹦起來。

  日向翔陽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望月學姐沒來吃夜宵,她和其他學姐都一起出去,說找學校裡的一個伯伯有事情。」

  「那是誰?在哪裡?」

  「不太清楚…..但是學校裡的職工。」他感覺壓力山大。

  「喔!謝啦!」

  木兔留了一句話,又風風火火地衝出去,留下眾人在風中凌亂。

  梟谷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把目光聚集在赤葦身上。

  「我們要不要也追出去啊?」

  赤葦:「……」

  他也不知道啊。

  *

  與此同時。

  鐵鍬刺進土壤發出一聲悶響,望月佑子手臂用力,又一捧黃土被鏟到一邊。

  一個小小的坑被挖了出來,一顆樹苗立馬放進去,她立刻揮起鏟子填土。

  是的,這位對一切渾然不知的女子正在種樹。

  今天下午過來的時候大家帶了很多行李,恰好有位好心的本校園丁大叔伸出援手。

  結果在幫她們搬行李的時候,不慎崴到腳。

  園丁大叔本來是種完樹苗也要今天休假,卻沒想到突發這樣的變故。

  所以,幾個女孩子一合計,決定放棄夜宵時間,幫大叔完成種樹任務。

  反正剩下的樹苗不多,大家一起忙活一個小時應該就能解決。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響起急促的跑動聲,木兔疑惑的聲音響起:

  「欸?你們在這裡干什麼?」

  女孩子們集體回頭,喘著粗氣的木兔不知何時在她們身後。

  索性,雀田薰簡單地把前因後果向他說明。

  「那我來幫忙吧!」

  「木兔學長打了一晚上比賽,還是算了吧?這裡有我可以的。」

  望月佑子擺擺手,順帶展示一下自己也有在鍛煉的小臂。

  木兔從望月手裡搶過鏟子:「沒關系的!男子漢的肌肉就是為了這一刻!」

  有了木兔的加入,種樹任務很快完成。

  一邊整理鏟子,一邊盤算現在趕回去吃個夜宵還來不來得及的時候,木兔突然走到望月的身邊:

  「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咳!」在旁邊的兩位梟谷經理人突然反應過來。

  聯想到今天木兔的表現,白福雪繪和雀田薰面露不妙,趕緊一個拉一個,把無關人員帶離現場。

  「木兔學長,什麼事呀?」

  望月佑子面露疑惑,不明白她們突然都迅速撤退。

  下一秒,站在對面的少年突然大聲說:

  「我們結婚吧。」

  望月佑子大腦瞬間宕機,緩緩扣出一個問號。

  啊?她聽到什麼玩意了?

  見她愣了很久,木兔又重復了一遍。

  因為剛才劇烈運動過,少年的脖頸上覆上一層亮晶晶的薄汗,寬厚肩膀聳動,正在微微喘氣

  這回大腦勉強重啟,但她還跟不上這個展開:「為什麼木兔學長要和我結婚?」

  談起此事,木兔扭過頭,不想讓她看到難堪的表情:

  「因為你今天下午摸了我。」

  「可是不是木兔學長說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才摸的嗎?」

  望月佑子還是不明白這和結婚有什麼關系。

  「朋友也可以是妻子啊!」

  木兔暴言,立馬反應過來,「呸呸呸」幾聲。

  「下午的時候,我覺得不太對勁,所以剛才就打電話問了我姐。」

  「我姐罵了我,說這是要結婚的人才能做的事。所以我會負責的!」

  「但是……這個不用你負責的,木兔學長。」

  察覺到後面偷偷探出來圍觀的腦袋,望月佑子趕緊搖搖頭。

  「那你也要對我負責啊!」大貓頭鷹委屈巴巴地開口,「我只被你摸過,你要負責的。」

  全然不顧自己在說什麼虎狼之詞,木兔一副你今天不給我個交代就別想走的架勢。

  「……。」

  望月佑子從來沒想過結婚的事情。

  她現在也不想和木兔結婚,因為感覺和他結婚了以後,會收獲一個超大號的人形掛件。

  可現在直接說「不想和你結婚」,按照對方的性子肯定要備受打擊很久吧?

  反正以木兔學長異想天開的性格,很快也會忘記這件事吧?

  所以,她掏出鑰匙,在身後的小樹苗上劃了一個十字。

  夜風吹起黑色長發,頭頂上繁星點點,恰好有一架飛機閃著航燈劃過夜空。

  「木兔學長你記住啦,編號10529路燈後面左數的第三棵櫻花樹,到時候它樹干上應該會有一個淺淺的十字疤。」

  「等這棵小樹苗長成大樹的時候,木兔學長再來和我說這件事吧,到時候我會認真考慮的。」

  平靜如水的月光落下,剛剛被栽下的小樹苗輕輕晃晃枝丫,好像也輕輕應了聲好。

  只是誰都沒注意到,在不遠處亮起微弱的手機螢光,又熄滅在夜幕之中。

  *

  得益於木兔的大嗓門,這件事被白福雪繪群體轉播,梟谷全體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過,看到又變得生龍活虎的木兔,大家開始瘋狂向他扣666。

  什麼校園戀愛都弱爆了,還得看我們大王牌,直接求婚一步到位。

  只有赤葦說了截然相反的話:

  「這個約定是不能保證的,而且到時候,對方也不一定會答應。」

  他想勸木兔不要對虛無縹緲的事情抱有太多的期待。

  可木兔光太郎搖搖頭。

  平時一潑涼水就要鬧脾氣的大王牌,此刻語氣卻前所未有的輕快。

  「沒關系的,我可是要活到130歲的人!」

  「只要她沒結婚,到時候就每年都問她一遍吧。」


第133章

  嘀哩嘀哩,像素小人跑動的音效在耳機耳麥中響起,揮舞著大劍的勇者衝向惡龍。

  惡龍連發AOE攻擊,勇者一個連續翻滾躲避攻擊,卻精准地全部接住傷害。

  往來靈活的手指,此刻操作卻開始變形。

  惡龍吐出的龍炎占據整個屏幕,僅剩一絲血的勇者慘叫一聲,倒在地面。

  巨大的「Defeat」占據掌機屏幕,系統提示:是否要將難度從【簡單】切換至【極易】?

  孤爪研磨煩躁地扯下頭戴耳機,連帶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黑尾鐵朗推門而入:「研磨,你怎麼沒去吃夜宵?」

  「嗯……不是很餓就先回來打游戲了。」他小聲地說,又摁下「again」按鍵。

  黑尾鐵朗無奈地看著自己幼馴染縮在小角落打游戲,無可奈何地把一瓶牛奶放在桌子上。

  「打完這把記得喝牛奶,不然孤爪阿姨回去又要念叨你了。」

  「那我先去洗澡了。」黑尾大大咧咧將一塊毛巾甩到肩膀上。

  「等一下,小黑。」孤爪研磨冷不丁叫住他。

  「嗯?」黑尾回頭。

  螢光在孤爪研磨的臉上閃爍,細長貓瞳一動不動盯著游戲界面,淡聲道:「我回來的時

  候聽到一點有趣的事情。」

  「好像有個男生找一個女生表白,說什麼結婚來著……。」

  「不過天太黑了,我沒太注意是誰,不過聽那個聲音有點像木兔學長的,但他應該和你們在一起的吧?」

  音駒的紅色外套系在勁瘦的腰上,黑尾脖子覆蓋上一層亮晶晶的水光,可如果是老實吃完夜宵再回來,訓練後的汗液早就干了。

  「然後呢?他們說了什麼?」

  黑尾狀似不經意地提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平時不關心八卦的幼馴染,怎麼突然改了性情。

  「嗯……好像那個女孩暫時拒絕了吧。」孤爪研磨繼續說,「但說以後會認真考慮的。」

  「以後?是多久的以後?」

  「好像是說,等他們旁邊的樹長大的時候?為此還畫了個十字疤。」孤爪研磨摁動手柄,「不過也太不現實了,萬一那棵樹中途死了,這個約定不就是作廢了嗎?」

  聞言,黑尾脫下上衣的手一頓,黑色短袖垂落滑下,緊貼肌肉。

  房間氣氛安靜了一瞬,只剩下孤爪研磨略顯煩躁敲擊手柄的聲音。

  這個時候,走廊響起一陣急促而不穩重的腳步聲。

  「黑尾學長,能不能和你換個房間啊?」列夫眼淚汪汪地衝進來,「夜久前輩實在是太嚇人了!」

  黑尾推開想要貼過來的大個子:「你肯定沒好好完成夜久給你的任務。」

  「不是我不想完成,是任務實在是太變態了!」列夫語氣哀求,「黑尾學長,和我換個房間吧!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別開玩笑了……」黑尾剛想拒絕,「等等?你說什麼都願意做?」

  「嗯!只要不讓我和夜久前輩一個屋,我做什麼都可以!」面對嘴臉越發奸詐的黑貓,高大的俄羅斯藍貓單純地點點頭。

  他既沒看見躲在後面研磨嘴邊若有若無地笑意,也完全不知道未來等待他的是一場怎樣的風暴。

  ……

  ………

  這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現在是周末,除了幾個留守保安和個別留下的社團,整個井闥山學院靜悄悄一片,只有微弱的蟲鳴不時響起。

  此時,高牆之下,兩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揮舞鏟子。

  「當時看黑尾學長的表情,我還以為要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呢!」列夫嘿咻嘿咻地鏟土,「沒想到是來幫忙移樹的啊!」

  「嗯……啊。」黑尾表情有點心虛。

  列夫接著問:「不過為什麼要瞞著研磨學長呢?我們也不是干壞事啊?」

  「做好事不留名,有此疑問只能說你小子悟性還不夠。」黑尾冰冷地回答,「明天接球訓練再加五組。」

  俄羅斯藍貓哭泣.jpg

  「不過黑尾學長你說得也是!姐姐說要當個助人為樂的善良孩子!」

  灰羽列夫用手背抹去額頭的汗液,鏟子敲實剛填上的土,宣告大功告成。

  「是的,列夫要當個善良謙虛的好孩子,所以這件事記得誰都不要說哦?」黑尾匆匆推著他往回走。

  「Yes,sir!」

  月光之下,一棵劃出十字新疤的小樹苗被移到校園最不起眼的角落,軟嫩的枝葉在夜風中搖曳。

  而它原來所在的樹坑,已經被人為填平,空空蕩蕩。

  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一行人又從視覺死角偷偷冒出腦袋。

  「赤葦,你猜的果然沒錯,黑尾那家伙果然來移樹了!」木葉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虛汗,「沒想到此計如此陰毒!」

  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順代揉揉自己蹲得發麻的雙腿。

  赤葦京治說:「事不宜遲,我們還是趕緊把樹移回去吧。」

  梟谷眾人發出一陣哀嚎。

  天菩薩,要不看看音駒那幫人把那棵樹移到哪裡去了?他們那個呆頭呆腦的小子能移過去,還真應了傻小子睡涼炕全靠火力壯這句話。

  木葉提議:「我們隨便挖棵樹過來,再劃個十字疤不就行了?」

  「不行。」赤葦京治搖頭,「木兔學長已經能記得這棵樹又幾根枝丫,長什麼形狀了。」

  「哈啊??」木葉秋紀眼睛瞪大,「這家伙不能把記性用在背單詞上麼?」

  猿杙大和問:「你信我是天照大神的轉世,還是信木兔會去背單詞?」

  「……你當然是天照大神的轉世。」木葉恭敬地向他鞠躬。

  赤葦京治繼續沉著地分析:「而且……我覺得木兔學長第二天大早絕對會回來看,看看它有沒有長高。如果讓他看到不見了的話……」

  梟谷眾人頭頂集體閃過相同的畫面。

  一個風和日麗早晨,木兔興衝衝地起床,發現自己的樹突然消失不見。

  傻小子不會覺得是有人陰了他,只會覺得是上天不讓他結婚的旨意,整個人開始懷疑人生。

  這個情況,肯定是怎麼都安慰不回來的了。

  到時候,唯一的解決辦法只有梟谷全體跪著求人家領隊嫁給木兔。

  東亞人的性格向來是折中的,只要有一個離譜的選擇,就會覺得原來的選擇還挺不錯。

  木葉一咬牙根:「算了,擼起袖子就是干!拿手刨土也給它刨回來!」

  他高呼一聲,梟谷眾人一湧而上,順利地又把那棵小苗苗移回原位。

  小樹苗安安靜靜地佇立在風中,月亮高度越來越低,太陽慢慢從反方向爬上天幕。

  第二天早上的跑步晨訓開始。

  四個學校的少年集體列隊,挨個挨個繞著學校跑圈,經理們在原地等待,負責每個人的計時。

  在這其中,梟谷列隊尤其引人矚目。

  除了帶頭領跑、精神抖擻的大貓頭鷹,其他人眼下紛紛頂個黑眼圈,有氣無力地勉強跟上木兔的步伐。

  「你們怎麼啦?昨天沒睡好嗎?」木兔開始倒退跑,「不管因為什麼,都不能舍棄自己的睡眠啊!」

  梟谷眾人沉默:「……。」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祖宗。

  這時,他們恰好經過昨日的勞作地點,小樹枝干挺拔,嫩綠色葉片反著亮光。

  見到它長得很好,木兔「hey,hey,hey!」三聲,突然開心地全力向前衝刺。

  看到木兔活蹦亂跳的樣子,梟谷眾人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可這時,

  一道聲音猶如驚雷在後方響起:「啊?這棵樹怎麼又回來了?」

  灰羽列夫恰好跑在他們的後面,「你看啊,黑尾學長!那個十字疤,我記得清清楚楚!」

  黑尾用胳膊偷偷捅捅列夫,可祖籍東北的正義小伙卻無比的憤怒:

  「真沒想到有人如此惡毒!連一棵樹不放過,非要讓它在不適宜的地方生長!」

  「此人居心叵測,如果讓我遇到,我一定要用無比激烈的言語,辱罵他們到無地自容!」

  「俄羅斯的女巫會詛咒他們的!你們說是不是啊?梟谷的學長們?」

  被罵了一路還要不得不附和的梟谷眾人:「……」

  如果不知道這小子是傻呆呆的,真的要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故意點他們。

  灰羽列夫在一頓輸出後,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算了,等訓練結束,我再把他移回去。」

  梟谷眾人不約而同慢下腳步,音駒列隊穩步超車,留他們集體在風中凌亂。

  他們可不想再等到音駒的人把樹移走,再偷摸移回去。

  可是他們也不想集體跪在烏野面前,求他們領隊嫁給自己家的王牌。

  事實證明,東亞人的性格向來折中,有了一個離譜的選擇,就會有無數不那麼離譜的備選。

  木葉再次咬牙:「我們和他們爆了。」

  比起承認自己的丟人行徑,不如直接明面和黑尾開戰。

  赤葦攔住他:「木葉學長,這樣不行,有可能激化衝突,甚至鬧到木兔學長面前。」

  簡直不敢想到時候是什麼樣天崩地裂、血流成河的情況。

  「那我們該怎麼辦?」

  赤葦沉思,指向一旁的木條:「新樹為了防止被折斷,都會有這種保護措施,我們提前把它裝上,到時候他們就不好移動了。」

  梟谷眾人紛紛高呼此為良計,一拍即合,在午休時間偷偷溜出來施工。

  大中午太陽正烈,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梟谷眾人想立馬完工回室內休息。

  可這時,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欸?你們也在幫我干活嗎?」

  梟谷眾人回頭,發現一個帶著草帽的黝黑男人站在他們身後。

  「你們應該來幫昨天的女孩子們吧?這麼多木條要裝,真是麻煩你們了。」

  「嗯……啊。」大家心虛地不敢說實話。

  園丁大叔拄著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真是群好孩子,我正愁不知道怎麼辦呢,讓那群女孩干那麼多活我也不好意思,就說自己能來干點是一點。」

  把拒絕的話噎在口中的眾人:「……。」

  於是,他們莫名其妙地攬下了幫所有樹接支架的大活。

  有人麻木地問:「這算什麼?」

  木葉語氣低沉:「……算我們倒霉。」

  被太陽炙烤得將要融化的梟谷眾人,完全不知道有人注視著他們悲涼的背影。

  金色貓瞳壞心眼地彎出弧度,孤爪研磨悠閑地將最後一口布丁送入口中。

  「怎麼了研磨?怎麼突然笑了?」坐在旁邊的望月佑子放下紙筆。

  「嗯……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開心的事情。」

  語氣恢復以往的沉靜,像是在主人面前和別人面前兩幅面孔的壞蛋貓咪。

  他輕聲問:「你呢?為什麼要一直皺起眉頭?」

  輕聲嘆了口氣,望月佑子又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還是擔心大家的情況,這個情況,能不能打進全國還是個問題。」

  「望月……想要進全國嗎?」

  「嗯。」望月佑子重重點頭,「既然要打比賽,肯定就要往最高的舞台前進。」

  「而且,我也肯定想多見見你們。」

  「那……」他不動聲色地往她身邊靠近。

  微風拂過少年的金色發絲,在少女細膩光滑皮膚上掃動,隨後,經常用來托球的修長食指輕輕勾住少女的小指。

  窗外樹蔭搖曳,熱乎乎、潮濕的呼吸撲在少女的脖頸上,一切似乎都恰到好處。

  「如果有什麼需要,望月可以盡可能地命令我哦?」

  「那太好了!」望月佑子激動地握住他的手,「飛雄要重新調整,正愁沒人幫忙呢。」

  孤爪研磨:「?」

  「那研磨晚上自由訓練的時候來幫日向托球吧!」

  旁邊的橘子小狗也興衝衝跑過來:「真的可以嗎?那我一定要努力練習,練到閉館時間再走!」

  不能拒絕的孤爪研磨:「……」

  ……突然明白了戰爭之下無贏家這句話。


第134章

  「研磨,再來一球!」

  排球砰地落地,日向翔陽興奮地蹦蹦跳跳追上去撿球。

  「我不行了……。」

  金色及耳發已經被汗水黏成一縷,孤爪研磨完全不顧形像,倒在蠟面地板上。

  望月佑子把他拽起來:「研磨,這可不行哦,灰二哥看到你體力變成這樣,肯定又要殺回來找你重操舊業。」

  孤爪研磨立馬戴上痛苦面具。

  感覺這輩子吃過的苦也就在這裡和跑步上了。

  日向翔陽捧著球跑過來:「研磨,我們再來一球吧!」

  望月佑子說:「研磨太累了,我們換點別的項目好不好?」

  頓時,橘子小狗露出遺憾的表情,喪氣地低下頭:「我還沒練出佐久早前輩的那一招呢。」

  「哪一招?」

  說到這個,日向翔陽來了精神,開始揮舞手臂,激動地手舞足蹈。

  「就是就是!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佐久早前輩會往那邊扣球,但是他啪地一下、又當地一下,球居然換到另外一個地方落地了!」

  「但是我完全不能像他一樣隨心所欲控制落點!」

  「但是我覺得,如果學會這個配上我們的快攻肯定很贊!」

  望月佑子被奇妙的擬聲詞弄得迷迷糊糊,勉強猜出是哪一招。

  「日向,你要不要試一下扣球的時候轉手腕?」她提起手腕,示範性地扭動。

  「佐久早的手腕很靈活,加上他的反應力很優秀,在面對攔網的時候可以通過扭轉手腕的方向來改變落點。」

  橘子小狗很認真地聽著,越聽越有感覺,不存在的小狗尾巴開始搖成螺旋槳。

  「哇哢哢,我試試!」

  累得不行的孤爪研磨被迫再次上班。

  不過這次的結果很可喜,日向成功將球打向他想要的方向,雖然偏移具體落點,但已經是不小的進步。

  只要再多加練習,很快就會有質的飛升。

  發現望月佑子提出的方式行之有效,日向翔陽亮晶晶地,滿眼崇拜地看著她。

  「我本來以為學姐在體能訓練上就很厲害了,沒想到這方面也超棒!」

  「那望月學姐,能不能告訴我木兔學長的那一招是怎麼做到的?就是啪一下,然後框框框那個!」

  「還有他另外一招,先是呲啦,再咣咣兩聲的那個!」

  望月佑子被奇特的擬聲詞弄得暈頭轉向。

  佐久早那個勉強猜出來,但是描述木兔的實在想不到具體的動作。

  可是學弟熾熱崇拜的眼神也不能拒絕。

  望月佑子揉揉太陽穴:「日向,我有點搞不清楚你說的是哪個動作。要不我們現在去找他?」

  日向翔陽興高采烈地猛點頭。

  木兔訓練的球館距離他們不遠,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就摸了過去。

  剛開門時,木兔在椅子邊努力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黑尾和月島站在網對面,見到他們都很意外。

  赤葦在旁邊提醒:「木兔學長,你看誰過來了?」

  「誰來都改變不了我被黑尾攔得死死的事實……」

  陷入消極模式的大貓頭鷹已經自閉,把頭緊緊埋在兩膝之間,任性地不想抬頭。

  無奈,赤葦繼續低聲提醒:「如果知道有可能是自己未來丈夫的人那麼不穩重,望月可能會跑了的哦?」

  聞言,木兔光太郎立馬回光返照,咻地抬起頭。

  望月佑子正站在門邊,黑發在夜風中飛舞,藍色眼睛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是來……」

  你是來看我的嗎?

  話還沒說完,木兔光太郎的全部視線被另外一個人占據。

  日向翔陽興衝衝地來到他的面前:「木兔學長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給我看看你的獨門秘技啊!」

  說完,他興奮地模仿幾個木兔招牌扣球姿勢。

  「我們家孩子一直念叨著想看看你扣球,所以就過來打擾了。」望月佑子跟著走過來,臉上掛著歉意的笑容。

  「你們在打比賽嗎?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和日向就在旁邊看著就行。」

  日向翔陽雙手握拳,也非常乖巧地點頭。

  身後響起一聲嗤笑:「本來以為小不點是自己練習,沒想到是把望月學姐當媽媽了?」

  月島螢面露譏諷的笑容,單純看不慣對方無時無刻黏在望月佑子身邊。

  「笨蛋月島,你別說話!我和學姐是你能來置喙的?」

  烏野兩個一年級生開始鬥嘴,卻不知道他們口中的詞彙正環繞在木兔的頭頂。

  什麼孩子、什麼媽媽,還順帶衍生冒出很多詞彙。

  貓頭鷹宇宙思考.jpg

  剛才被黑尾攔到懷疑人生的陰霾已經煙消雲散,大貓頭鷹開始思考一個很新的東西。

  他神情嚴肅地起身:「日向你想看什麼?哦多桑都會給你看的。」

  從陷入消極模式的王牌轉變為慈愛的父親,只需要別人的一句話。

  「我不是木兔學長的孩子……」日向翔陽滿臉黑線,「但是我想看學長的那個超帥扣球!想學!」

  「hey,hey,hey」三聲,木兔單掌握球,「扣球算什麼?我把我的獨門秘籍全部都教給你!」

  「哇!獨門秘籍——!」日向翔陽大聲誇獎,「沒想到木兔學長打球打的那麼贊,長得又那麼帥,人還那麼好!」

  「簡直不要太完美啊!」

  大貓頭鷹的鼻子被誇得直接要翹到天上去。

  「木兔學長,你不要衝動……」

  赤葦想要阻止失去理智的木兔,卻看到對方已經帶著剛認的義子邁出孔雀開屏的步伐。

  完蛋了,這個人已經沒救了。

  美少女JK和她的後輩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小不點,你別聽他吹牛皮,」黑尾食指勾勾球網,露出壞心眼的笑,「這家伙剛才可是被我攔到死。」

  「喂喂喂!黑尾你什麼意思?!」木兔大聲抗議。

  兩個人針尖對麥芒,不存在的激光從眼睛射出,彼此不讓,一場衝突似乎即將爆發。

  可這個時候,望月佑子突然開口,瞬間暫停鬥爭。

  「謝謝你,黑尾學長。」她的目光落在後面的月島身上,微微一笑,「帶我們家月島練習,真是太麻煩你了。」

  話音落下,場面安靜了一瞬。

  日向捂著嘴偷笑:「月島你還說我,你還不是被望月學姐當小孩看。」

  輕嘖一聲,細眉蹙起,月島螢表情不耐地扭過頭。

  可下一秒,他寒毛豎起,感覺到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盯上。

  黑尾鐵朗的臉緩緩從下往上浮現,神情肅穆:「阿月,你能叫我一聲哦多桑嗎?」

  已經看懂一切的月島螢:「……好惡心。」

  「阿月你在說什麼?我沒聽清。」木兔豎起耳朵。

  「木兔學長和黑尾學長都好惡心。」

  ……。

  ………

  把自己家兩個孩子成功交給托兒所,望月佑子輕輕帶上門,打算去看看別人的情況。

  路燈下飛蛾撲簌,草叢不時響起微弱的蟲鳴,球館透出的燈光一並照亮夜路。

  自由訓練時間沒有教練,望月佑子挨個挨個球館看過去。

  自從那場交換二傳比賽後,影山飛雄已經和井闥山的人打成一片,融洽的仿佛是一個隊的隊友。

  因為影山而倍受嫌棄的飯綱掌,則是開始貼身指導這個不善言辭的後輩。

  原因無他,球風相似、人也不錯、逗著好玩。

  至於西谷夕,在集訓中被全國前五的兩大主攻手炮轟後,開始陷入沉思。

  為了下次遇到不被轟得太慘,西谷夕開始逐幀逐幀學習,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並和夜久與古森元也成功牽線搭橋,毫不客氣地學習他們的經驗和技術。

  至於其他人,也找到了合適的進階方法和學習對像,瘋狂地拾取技能。

  甚至公認一等一惡心的攔網手也被盯上,被一擁而上鴉群們淹沒,交出多年的攔網教程才得以脫身。

  一切都在好的方向發展,在集訓的最後一天,烏野居然奇跡般地贏了梟谷和井闥山一次。

  再也不是剛來集訓時,被各路高校揍得扁平的幼年烏鴉。

  印著烏野的大巴車緩緩啟動,駛出東京繁華的街道,奔向連綿不斷的山野。

  長途奔波,車上呼嚕聲四起,大家都肩靠肩著睡著了。

  掌心托著下巴,望月佑子沒睡,盯著窗外高速變化的景色出神。

  烏鴉是非常聰明的雜食動物,結群行動,有著非常強大的學習能力。

  沒有教練這幾年的烏野,現在就如同龜裂的大地上降雨,瘋狂吸食一切能夠進化的養分。

  這樣……說不定真有可能贏下白鳥澤或青城,打進全國大賽。

  這時,手機嗡嗡震動,一條來自鷲匠教練的新短信彈了出來:

  「這周四白鳥澤可以打訓練賽。」

  拇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望月佑子彎彎唇角,恭敬地答應對面的邀約。

  也是。

  補習了那麼久,得該交交答卷看看學習成果了。

  *

  那天,在望月佑子走後的球館內。

  木兔光太郎和黑尾鐵朗的慷慨解囊,讓烏野的兩個後輩練了個爽。

  和那幾個體力怪物沒法比,訓練結束後,月島螢氣喘吁吁地坐在台階上喝水。

  日向翔陽還在蹦蹦跳跳問木兔細節,但他的腿卻仿佛像吊了千斤墜,拒絕再多動一下。

  一瓶電解質水很快就被喝完,月島螢皺起眉頭,不想親自挪動去拿。

  這時,身側遞來一瓶水:「社團活動君,慢點喝,這裡水有的是。」

  「啊……謝謝黑尾學長。」

  黑尾自然地坐在月島螢旁邊,也擰開瓶蓋開始暢飲。

  水喝到一半,他突然開口:「那個我說……阿月……」

  月島螢立馬搶答:「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會當你的孩子的。」

  「啊…..社團活動君真無情。」黑尾把水瓶放在身側,仰頭望天。

  今天的天氣很好,夜空中沒有一片雲朵,繁星點綴夜幕,銀河在他們的頭頂流轉。

  「黑尾學長…..為什麼要這麼盡心地教我們呢?」月島螢垂眼,「如果全國大賽遇到,我們可就是對手了。」

  「因為鄙人一生酷愛行善積德啊。」黑尾回復得吊兒郎當,周邊自帶聖光。

  月島螢立馬挪開位置,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開玩笑啦,我們教練就想和你們打一場,退了休還回來折騰老頭子的夙願,作為學生肯定要完成不是嗎?」

  「還有就是……」

  黑尾又將目光放回夜空,繁星閃爍,一輪皎潔的明月落入他的眼中。

  頓時,介於男人和少年之間的黑尾輕笑出聲,寬厚的肩膀聳動,愉快大方地承認:

  「我果然還是想多見見她啊!」

  ——不管在哪裡也好。

  集訓裡、賽場上、還是電視轉播裡。

  只要能看到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第135章

  白鳥澤排球館內,鞋底接觸地面酸澀的摩擦聲不斷響起。

  「救球!救球!」澤村大地的聲音響徹整個球館。

  匆匆魚躍過來的西谷夕直臂接球,勉強將球歪歪扭扭托至上空。

  可這一球一傳屬實不到位,救起來也無奈地被對面的攔網封死。

  哨音響起,烏野VS白鳥澤第三小局,比分停留在22:25,白鳥澤勝。

  這一場結束,這次的訓練賽也就徹底結束。

  下一周縣內IH預選賽正式開始,也就意味著望月佑子和鷲匠教練的約定已經完成。

  輸者隊伍需要圍體育館魚躍三圈,一直致力於幫白鳥澤擦地的烏野,依舊是全場的焦點。

  「烏野的10號還真有精神。」在旁邊補水的天童覺放下水瓶,「不對,應該說9號和10號都很有精神。」

  視線裡,日向翔陽一邊精氣神十足地魚躍前進,一邊不忘和身後的影山飛雄比誰的動作又快又標准。

  訓練賽一下午的時間,一路打比賽還被從頭罰到尾,都還有如此充沛的精力吵架。

  要是換他來,早就想躺在排球館的地板上徐徐入睡了。

  ……。還真恐怖的體能。天童覺在心底由衷感嘆。

  「天童,你有沒有覺得烏野變了?」一直坐在凳子上沉默的牛島若利突然說。

  天童覺驚訝他居然開始關注別人:「嗯……烏野確實變了。」

  「之前剛來的時候,可是被我們摁著腦袋打,不到四個

  小時的訓練賽可以打十場。」

  「現在嘛……。」天童覺語氣意味深長,剩下的話不必多說。

  畢竟從一開始場場被快速零封隊伍,變成現在可以和他們打得有來有回,甚至有好幾小局差點被翻盤。

  不過,他們也沒完全拿出真格來就是了。

  魚躍三圈正好結束,處在隊伍尾巴的日向翔陽一個彈射起步,咻地一下衝到望月佑子前面。

  「望月學姐,我這把打出來你教我佐久早前輩的側旋球了!」

  「還有木兔學長教我的那些,也全部都用到了!」

  日向翔陽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剛帥氣接到飛盤,然後興奮地叼著飛盤搖著尾巴求摸的小狗。

  望月佑子也不吝嗇摸摸他的腦袋:「日向做的很棒呢。」

  日向翔陽主動低下腦袋方便摸頭,不存在的尾巴搖得像是螺旋槳。

  在旁邊大口喝水的影山飛雄看到,「嘖」了一聲,抬手抹去唇邊的水漬。

  然後不動聲色地移到他們附近,也微微彎下脊背。

  「干嘛啦影山?」日向余光瞥到,「打完球腰不舒服嗎?沒事這麼老彎著會駝背的。」

  「要你管BOKE!!!」

  驟然被戳穿,影山飛雄的耳根逐漸變燙,惱羞成怒地一腳踹過去。

  日向翔陽靈活地閃躲著,突然恍然大悟:「你該不會是想讓望月學姐摸你吧?」

  「咦……」他捂著嘴笑出聲,「我們影山真是個不坦誠的孩子啊。」

  「日向Boke!!!」這一句話成功讓影山紅溫,以更加猛烈的攻勢襲來。

  這一招過於凶殘,向來速度點滿的日向都沒反應過來,伸來的魔掌直逼鼻尖。

  可影山飛雄的指尖突然停在他的鼻尖上空不動。

  「我們家飛雄今天打的也很棒啊。」望月佑子溫柔的聲音響起,「傳球傳的很精准,之前的壞習慣也改掉了。」

  「不愧是我欣賞的二傳手。」

  剛才還張牙舞爪像只暴龍的影山飛雄,如同中了魔咒,肉眼可見地變得溫順,被摸的腦袋像被乖乖被搓洗的藍莓。

  臉上還緩緩滲出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害羞的紅暈。

  「望月學姐,那我的扣球呢?」日向翔陽立馬不服氣,把自己的腦袋往望月佑子另外一只手心裡頂。

  影山飛雄立馬跟上:「那望月學姐,我的二次進攻呢?」

  「當然都是很棒……」望月佑子突然幻視小時候家裡兩條小狗爭寵的樣子。

  兩個一年級小輩鬧這一出,排球館內其他人都笑著指指點點。

  天童覺喜歡看樂子:「阿工,你的媽媽要被別人搶走了,不去爭取一下嗎?」

  「望月學姐不是我的媽媽!」五色工慌張地解釋,「當時話劇那麼說只是迫不得已……!」

  「天童,五色,該去列隊了。」一直沉默看著對面的牛島開口,邊走邊披上運動外套。

  天童覺捂著嘴偷笑跟上去:「完蛋了阿工,你惹你爸爸不高興了。」

  在原地凌亂的五色工:「……哈??」

  很快,兩隊列隊完畢。

  「多謝指教!!」兩隊少年互相鞠躬,聲音洪亮。

  離開白鳥澤排球館時,隊伍末尾的影山突然開口:「望月學姐也摸了我的頭。」

  在旁邊啃包子的日向翔陽:「?」

  他立馬驕傲地挺胸抬頭:「哼哼,望月學姐摸了我兩次,今天我贏了。」

  「日向BOKE!」影山飛雄一巴掌拍到對方後腦勺上。

  ……

  ………

  IH縣內預選賽如期而至。

  參加預選賽的所有選手聚集在此地,穿著不同球服的少年少女在體育館內走動。

  賽程表下,條善寺高校連連發出驚嘆。

  「超級Lucky!青城和白鳥澤都不和我們一個半場!」

  有人問:「我們第一場比賽的對手是誰?」

  「我看看……是烏野來著。」

  在旁邊檢查行李的經理人實在聽不下去:「我在這之前都已經和你們說過無數遍了。」

  「原諒我們吧,三咲學姐,當時光顧著研究新打法了。」照島游兒嬉皮笑臉鞠躬,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

  忍無可忍的三咲華給他的腦袋一記手刀。

  照島游兒疼出眼淚:「呃……還有烏野是哪個隊伍?」

  「就是那個啊……」條善寺其他人開始擠眉弄眼,「你不知道?」

  「哪個啊?」

  「沒落的豪強,飛不起來的烏鴉。所以我剛才才說超級幸運!能繼續打球,超Lucky!」

  「不許說其他隊的壞話。」三咲華瞪他們一眼,集體噤聲。

  照島游兒摸著下巴,開始思考:「烏野……這個學校聽著倒是有點耳熟,記得有認識的人和我說她在那裡。」

  「別想了,你忘性最大了,省的用腦過度等會兒上場發燒。」旁邊有人聳肩,「不過我聽說,那個烏野有個學生在當領隊。」

  「學生當領隊?學校窮瘋了?」照島游兒瞪大眼睛。

  這時,一陣香風從他們身邊掠過,女孩走動甩動的發尾一並掃過他們的心房。

  路過的女孩戴著一副眼鏡,艷麗清冷的外表,嘴角邊上的一顆黑痣非但沒有成為瑕疵,反而增添一絲魅惑。

  如果不貼身背著書包,條善寺的人就能看清楚她身後隊服上寫的正是她們剛才議論的烏野。

  剛才討論的話題瞬間拋之腦後,秉持著有妞不泡枉為帥哥的信條,照島游兒當場出擊。

  剛想摁住路過女孩的肩膀,身後傳來的一道女聲立馬將他釘在原地。

  「烏野的領隊是我。有何貴干?」那道聲音聽起來無比溫和,字句間卻藏著能把人戳死的暗鋒。

  不、不會吧?!那麼巧?

  這道已經刻進DNA的聲音讓照島游兒緩緩地回頭。

  身後,穿著一身黑色隊服的少年們一字排開,五官精致的黑發少女站在他們最中間,身後還有個小姑娘抱著她的腰,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她個頭雖然不是最高的,氣勢卻莫名壓制住在場所有人。

  「大姐頭好!!」照島游兒身後幾個人九十度鞠躬,聲如洪鐘。

  條善寺之前也有參與不良事變的人,在被望月佑子點化後,也紛紛加入了排球部。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向他招招手:「怎麼照島?你想搭訕我學姐嗎?」

  「怎麼會?!」照島游兒瘋狂搖頭,「大姐頭的學姐就是我的學姐!」

  「學姐好!」他立馬滑跪,向清水潔子九十度鞠躬。

  虎視眈眈的田中和西谷表情這才稍微緩和一些。

  「比賽加油,我和期待和你們的第一場。」

  望月佑子對他們的改過自新非常滿意,徑直掠過他們,帶隊走進場館。

  凝視著遠去的黑色隊服們,照島游兒握拳。

  嗯!一定要讓大姐頭看看他們的厲害。

  於是,半個小時後。

  嗯,被一輪游了。

  條善寺走出體育館時,天空昏黃,烏鴉站在電線杆上鳴叫。

  「輸給大姐頭也沒什麼的吧?」照島游兒大大咧咧地雙手抱後腦勺,故作灑脫。

  這時,又有一隊也從體育館走出,圍在賽程表周圍。

  「哇,下一場的對手是烏野誒,超幸運!」

  「就是那個『沒落的豪強,飛不起來的烏鴉』的那個烏野?」

  「對對對……」

  「飛不起來你個大頭鬼啊!」照島游兒憤怒地一腳踹上去,「你們都對烏野尊重點啊!」

  就是信了你們這群崽種的話,他打球才打的那麼浪!

  現在可好,被烏野摁著摩擦零封一輪游了!

  ……  。……..

  太陽升起又落下,掛在社團活動室的日歷一點點變薄,直至今天都數字被重重畫下紅圈。

  隨著IH縣內預選賽的進行,漸漸地,沒有人再提起「沒落的豪強,飛不起來的烏鴉」。

  就這樣,烏野一路打到小組決賽。

  哨音鳴徹場館,坐在烏野應援區的應援隊開心地大聲喝彩。

  烏野VS和久谷南,25:21!

  「烏野高校戰勝和久谷南,成為D組小組冠軍!」

  挺進四分之一決賽,意味著離全國大賽更近一步,烏野的大家都很開心地互相拍掌擁抱慶祝。

  突然,旁邊的場地也爆發出激烈的歡呼聲,應援隊的吶喊聲蓋過烏野這邊的歡呼聲。

  「白鳥澤!白鳥澤!常勝!常勝!」

  「看來B組的小組冠軍也出來了呢。」菅原望著對面,「不過不是白鳥澤反倒是意料之外。」

  「C組的小組冠軍是伊達工,是我們明天的對手,現在還有一組沒有比出來。」

  說完,望月佑子順著菅原孝支的視線一並看向對面。

  熟悉的青白球衣還在對面跑動,不過宣告比賽結束的哨音很快響起,勝負已出。

  場地內,每支隊伍都有各自的事情,勝者隊伍慶祝勝利,敗者隊伍則是擦著眼淚互相安慰。

  就在大家都還在沉浸比賽結果之時。

  突然,一聲清脆、響亮的口哨聲響徹整個場館,蓋

  過館內嘈雜喧囂的人聲。

  全場安靜,所有目光向著聲源方向集中。

  剛下場的及川徹脖頸還粘著汗液,雙臂張開,帶著肆意的笑容緩步越過球網。

  他並不是向著失敗的隊伍嘲諷,而是微笑著看向遠在對面的白鳥澤,挑釁似地揚揚下巴。

  白鳥澤的拉拉隊面面相覷,很快做出反應:「白鳥澤,白鳥澤,下一場再取勝!再取勝!」

  「青城、青城,下一場請多指教!請多指教!」

  剛剛休息的拉拉隊女孩們又開始在樓梯上蹦蹦跳跳,花球揮舞,有人偷偷多看及川徹好幾眼。

  鐺鐺鐺——空塑料水瓶相擊聲集體響起,青城應援隊立馬回擊,結束比賽的場館瞬間被開辟成應援團戰場。

  「強校之間還真是劍拔弩張……」菅原孝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還好沒碰到他們。」

  「我們到時候在決賽肯定會碰到的。」望月佑子輕聲說。

  「誰?遇到誰?」

  「青葉城西啊。」望月佑子篤定地回答,「因為我和他約好了啊。」

  菅原孝支投去疑惑的目光,發現旁邊女孩的藍色眼睛正在死死盯著對面,一眨不眨。

  「我們一定要在賽場上打一場。」

  ……仿佛一只進入捕獵狀態的貓咪已經提前鎖定獵物。


第136章

  「今天天氣真不錯啊。」

  頭頂天空湛藍、鳥鳴悅耳清脆,烏野一行人站在體育館前,由衷感嘆。

  「聽說好天氣就是做事的好兆頭。」望月佑子笑眯眯地合掌,視線突然一暗。

  不知何時,伊達工高校隊員跟在他們身後,面無表情地繞開他們,集體向前走去。

  到底是被稱作「鐵壁」的學校,路過時,周圍的日光都被遮暗一瞬。

  走在最前面的白發大個子突然回頭瞪他們一眼。

  烏野全體瞬間沉默,目送他們提前入場。

  不同於初賽時的絡繹不絕,加上女排參加四分之一決賽隊伍總共只有八支,等到女排打完他們就可以入場。

  或許是剛才那一眼、或許是曾經的記憶湧現,烏野上下陷入了難言的氣氛。

  這一組雖然也有不少中個好手,並不是贏得輕輕松松,但對面畢竟是伊達工。

  ——以遮天蔽日的攔網躋身豪強的學校。

  「東峰,你先振作一點!」澤村大地扶住已經開啟震動模式的隊友。

  「是啊是啊!我們王牌怎麼能在這裡退縮!」西谷夕大聲股勁,卻沒注意到其他人的神情。

  曾經與他們打過比賽的二三年級候補神情忐忑。

  日向一緊張就開始身體不適的毛病又犯了,大喊「我要去洗手間」。

  就連平時笑鬧著活躍氣氛的田中也露出微妙的、不自信的表情。

  澤村大地努力地拍拍手,希望激起隊友們的鬥志,但卻收效甚微。

  突然,一道溫和平靜的嗓音響起:

  「東峰學長,當時井闥山的攔網手是怎麼說你的?」

  「還有田中,你當時被音駒的教練評價開心了很久,你還記得嗎?」

  「至於日向……。」望月佑子叫住想溜去廁所的身影,「你不是說一定要攻破一次強校豎起的『牆壁』麼?」

  言語的魔力很神奇,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居然能立馬撫平所有人的不安與煩躁。

  望月佑子看到大家的表情逐漸恢復平靜,很滿意地露出微笑。

  「伊達工各個球員的優缺點,我都已經再三強調過了,大家還記得嗎?」

  「而且要我說,大家是想繼續去井闥山挨揍,還是一口氣拿到決賽的名額?」

  「他們的攔網很強,但是我們的進攻能力也不差。」望月佑子合掌,「只要保持平和樂觀的心態,大家絕對有能力找到應對的辦法,然後——」

  「一舉奪勝。」

  一語成讖。

  嗶嗶——

  哨音引爆烏野應援團的歡呼聲,計分員翻過最後一夜記分牌。

  伊達工VS烏野,22:25!

  宮城縣IH縣內預選賽四分之一決賽,烏野高校成功晉級決賽!

  勝敗雙方列隊握手,分別休整離開比賽場地。

  結束比賽的場地觀眾們逐個退場,可另外半場的氣氛依舊熱烈。

  白鳥澤和青城的比賽還沒有結束。

  望月佑子在觀眾席找了個視野不錯的地方,向下看去,球場上的十二個人還在激烈地跑動著。

  雙方已經打進第三小局,比分咬得很緊,正在進行漫長焦灼的局末拉扯。

  砰砰,又是一球轟入青葉城西的場地內!

  白鳥澤VS青葉城西,比分23:24,對局來到賽點!

  「及川學長他……」影山飛雄站在旁邊,趴在欄杆上也往下看。

  球場之上,為了收束比賽,白鳥澤發起最後的猛攻,進入疲軟期的青葉城西陷入不妙的境地。

  望月佑子垂下眼睛:「飛雄你……。希望哪支隊伍進入決賽呢?」

  「不管對手是誰我都無所謂。」影山飛雄說,「他們兩支隊伍都是我想打敗的隊伍。」

  不管是打敗縣內第一二傳,成為縣內第一二傳手,還是超越縣內第一強隊,成為縣內第一。

  反正他的目標是盡可能地留在賽場上,所以無論對上哪個對手,都只會讓他熱血沸騰。

  「不過,如果望月學姐特別想哪支隊伍贏的話,我會幫忙加油的!」一向不關心對手輸贏的影山決定小小地偏袒一下學姐。

  可望月佑子沒有回他的話。

  影山飛雄疑惑地側過頭,發現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正專注地盯著青葉城西半場。

  不,更准確的來說是在盯著及川徹。

  他的體力消耗得實在是太快了。

  不停地跑動、不停地做出預判、補上最後一個缺口。

  看得出來,他很想拿下這一分,讓隊伍再緩一口氣。

  旁邊常年觀球的路人驚嘆,這場比賽的烈度絕對趕上了往年決賽。

  一球從青葉城西半場扣向對面半場,又被卡好時間突然躍起的手掌強硬地攔回原半場。

  「觸球一次!」青葉城西的副攻大喊。

  這一球回彈的位置實在太差,青城自由人勉強托起,但卻飛向與及川徹完全相反的位置。

  這個

  距離,就算他用盡全力跑過去也來不及托球。

  恰好在球最下方的岩泉一毫不猶豫地將它傳至及川徹上空。

  長時間的劇烈跑動讓及川徹的心髒狂跳,猶如180邁在城市公路飆車的引擎,隨時都有可能炸開。

  過高心率帶給喉嚨的滯澀感、狂流不止的汗液都沒讓速度和力量有一絲怠慢。

  只要再拿一分,再拿一分就能緩口氣了。

  高速旋轉著的排球在及川徹面上投下陰影,他毫不猶豫起跳,擺出扣球姿勢。

  此時此刻,體內已經開始大量分泌腎上腺素,五感都變得無比敏銳。

  球旋轉的速度、起跳的速度、以及周圍人的動作和聲音,都像是電影中為了刻意強調而慢放無數倍的鏡頭。

  手臂青筋鼓起,掌心觸擊球面瞬間震出波紋狀,筆直地向白鳥澤半場的空襲扣去。

  就在這時。

  球還剛從他的掌心擊出,纏繞著繃帶手掌從網後升起,強硬地將球往回推去。

  及川徹當即起跳攔網,兩只手死死抵上球面。

  這一球被推向哪方決定著兩個隊伍的結局。這時,及川徹看到對面的攔網手在笑,令人煩躁的笑。

  他壓低氣壓,使出前所未有的力氣,心髒裡狂喊著讓這個人趕緊讓開。

  什麼之前被摁著打好幾年的恩怨他也懶得追究了,他只想贏下這一場比賽。

  畢竟,他約好了的。

  他要贏下這一場比賽,然後再堂堂正正地和全宇宙最棒的女孩子比一場。

  雖然平時沒個正形,但他其實是一個很守信的人哦?

  突然,一只大手毫無征兆地升起,連同著天童覺的手,用蠻力強行推回去。

  身體已經開始下墜,及川徹再也使不上力,跌坐在地。

  那顆球悠悠地從他身側落下,緩緩滾出白線。

  牛島若利緩一步落地,腳步踉蹌一下,逆光俯視著及川徹。

  一如許多年前,及川徹坐在體育館冰冷的地板上,對上球網後無情又居高臨下的表情。

  嗶嗶——!!

  宣告比賽結束的哨音一並引發白鳥澤應援團的歡呼聲。

  宮城縣IH預選賽決賽,烏野對戰白鳥澤!

  那些聲音機械地湧入及川徹的耳中,他甚至都沒顧著站起身,腦袋僵硬地、緩緩地轉向觀眾席。

  白鳥澤應援團旁邊,零零散散坐了一些其他觀眾,其中望月佑子站在最前面。

  隔著一片空地,及川徹與那雙藍色眼睛對視,每片神經像是被丟進熔爐裡,發紅發脹地疼。

  對方是什麼樣的神情?他的大腦拒絕做出回答,只有一個想法——

  你不要看我、求你不要看我。

  向來對自己外貌引以為傲的及川徹,居然有一天像一只卑微的怪物一樣低下腦袋。

  可下一秒,耳側響起少女無比焦急的聲音:

  「天童學長!你接住這個,拿給牛島學長!」

  一道黑色陰影咻地從觀眾席飛來,天童覺穩穩接住。

  是一個冰敷袋。

  「欸?」天童覺發出疑惑的聲音,下一秒,肩膀一沉。

  平時屹立在球場上的王者,此刻無比脆弱地倚在隊友身上,才能勉強維持站立。

  「……左腳好像有點不對勁。」牛島若利沉聲,一切似乎和往常都一樣,但狂流不止但汗液暴露了他。

  全場一片靜默。

  體育館外,烏雲在湛藍色天空上舞動,陰翳緩緩合攏,天光大暗。

  一路之隔,剛從補習班出來的JK望天,大喊一聲不妙,抓著同伴的手腕往車站方向奔跑。

  街邊家電店的老板懶洋洋地靠在躺椅上,一顆雨點子砸在他的鼻子上,趕緊一邊大喊一邊衝進後院收衣服。

  被他拋在原地的收音機傳出天氣主播優美清甜的聲音:「今夜突發降雨,請各位市民注意攜帶雨具,緊閉門窗,預防雷電天氣。」

  雨滴大顆大顆砸在玻璃上,水痕劃過,倒映出望月佑子的臉龐。

  她呆呆地捧著手機,等待對面的回復。

  一邊是及川徹,一邊是牛島若利,兩邊都沒有任何回復。

  突然,手機嗡嗡震動,是牛島若利的消息過來了。

  他說:謝謝你的冰敷袋,醫生已經處理過了,現在沒什麼事了。

  望月佑子皺起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來,剛想回復『那明天見』時,另外一條消息跟著彈出來:

  「韌帶拉傷了,明天應該是上不了比賽了。」

  「你們明天比賽加油。」

  ……對話結束。

  牛島若利熄滅屏幕,將手機放回口袋。

  天童連著「哎呀」好幾聲,打趣地說:「我們若利終於回完消息了?得到慰問了?」

  「她眼睛可真厲害,我們都沒發現你出事了,她一眼就看出來了,一定在盯著你看吧?」

  「抱歉。」牛島輕聲說,接過把新的冰敷袋摁在腳踝上。

  「不用道歉啊,這是朋友間的該做的事情。」天童捏著已經化成水的冰袋晃晃,丟進垃圾桶。

  「不是這個。」牛島的聲音又低了幾分,「是我賽場上的失誤。」

  「其實那一球沒必要著急去攔的,就算讓給青葉城西也無所謂,他們已經疲憊到極點了。但是……」

  天童覺歪歪頭:「但是?」

  「我突然很想和及川分出個高下,不止是隊伍間,更是個人之間的勝負。」

  「是不是很幼稚?沒有一點理性可言?」牛島若利問。

  天童覺看著他無比認真的神情,愣住半秒,突然噗嗤笑出聲。

  「若利看過BBC的動物紀錄片沒?」

  牛島若利一板一眼低回復:「小時候看過,我記得鬣狗種群是雌性主導。」

  「哎呀,沒問你這個。」天童覺揮揮手,「我想說的是,同性之間有競爭感很正常,尤其是一起喜歡一個人的同性。」

  「可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牛島若利嚴肅地說。

  「感情這個東西就是不講道理的,哪怕你平時再理智、再高傲,但是看到某個人這些完全都沒用了,獅子在喜歡的人面前也會願意當一只乖巧的小狗。」

  「所以不要糾結這個問題了,好好養傷吧,這次決賽就算了,但我們的王牌可不能缺席太久。」

  高挺的鼻梁在面上落下一層陰影,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牛島緩緩地回答:

  「好。」

  *

  與此同時。

  望月佑子沉重地放下手機,把自己摔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窗外有躲在樹冠裡避雨的烏鴉在叫,好像在告訴她這場比賽沒有贏家。

  這個時候,手邊的手機震了震,是及川徹發來的消息。

  他沒有回復她之前的訊息,而是直接說:

  「我的傘壞了,現在在你家附近,可以借我把傘嗎?」


第137章

  望月佑子披了一件薄薄的針織外套,匆匆跑下樓去。

  客廳裡,電視屏幕正在播放最新一期《假面騎士》,小朋友手舞足蹈地大喊招式名,打鬥聲劈裡啪啦。

  「姐姐,你要去哪兒?」他看到望月佑子蹲在玄關穿鞋,可她似乎沒有聽到,抱起兩把傘匆匆跑出去。

  冷流從外湧入屋內,木門在夜風裡吱呀晃著,狂嘯著的夜風仿佛在吟唱令人不愉快的詛咒。

  小朋友搖頭嘆氣,不情願地幫忙關上門。

  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人出門怎麼都會忘記關門?

  門口,被打落的梔子花瓣悠悠在水潭裡飄動,女孩急匆匆蹚過,四濺的水滴落在修長筆直的小腿和飛揚的裙角上。

  望月佑子在離家不遠的垃圾回收處找到了及川徹。

  這周邊都是住宅區,沒有避雨的地方,只有垃圾回收處有一個小小的雨棚。

  及川徹站在垃圾桶前,雨棚勉強可以遮住他的身體,但滴答滴答下來的雨水還是落在他的鞋面上。

  旁邊昏黃的路燈照亮雨絲下落的軌跡,垃圾箱雖然蓋的嚴嚴實實,但微弱難聞的氣溫混雜著雨水潮濕的氣息,緩緩從縫隙中滲出。

  「抱歉及川學長,讓你久等了。」望月佑子慢下腳步,將帶來的雨傘遞給及川徹。

  及川徹抬眼,神情一愣。

  平時習慣了穿校服和運動服的樣子,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穿私服。

  女孩外面套著針織衫,裡面是一條簡單的方領白色連衣裙,安靜美好到像是路邊盛開的梔子花。

  「謝謝。」及川徹伸手,冰涼的指尖蹭過對方溫熱柔軟的指腹。

  望月佑子注意到他渾身濕透:「及川學長,要不先去我家呆一會兒,把衣服弄干吧?正好……」

  「算了。」及川徹直接搖頭,「我過去你家長輩肯定會留我過夜的,到時候別讓我和你睡一起。」

  「……這倒也是。」望月佑子想起自家姑媽看樂子不嫌事大的性格,默默贊同,「那我送你吧?我送你到車站,回家記得趕緊洗熱水澡,不要感冒了。」

  這個提議合情合理,及川徹沒有拒絕的理由,兩個人並肩往車站方向走去。

  腳步踩在水坑裡

  泛起漣漪,兩人一路沉默。

  其實,望月佑子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下一次一定會好的話估計很多人都和及川徹說過,他估計聽得煩到不能再煩。

  可是,也不能說之前的約定只是說著玩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所以她突然說:「及川學長,你頭稍微低一點。」

  及川徹疑惑,不明白她要干什麼,但還是乖乖地彎彎脊背。

  隨後,濕漉漉的腦袋上傳來被輕輕撫摸的觸感,柔和的、溫暖的撫弄著他的神經。

  「這是我學弟和我說的,不開心的時候被人摸摸頭就會能量充沛。」

  「我覺得你不太開心,所以給你一點望月能量。」她笑眯眯地強調,「我的能量很棒哦,可以讓所有的不開心都煙消雲散。」

  哈?這算什麼幼稚小鬼的說辭?他就是想被你摸頭吧?及川徹剛想這麼說。

  可是眼前,是一雙彎出弧度漂亮的藍色眼睛,平和的、溫柔的,無比專注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那一瞬間,繃在腦中的最後一根弦斷裂,身體不受控制地上前、靠近對方。

  借出去的透明傘墜地,悠悠地在地面滾了一圈,最後撞上牆壁。

  「……及川學長?」望月佑子聲音有些無措。

  細密灰暗的雨絲連綿從天而降,打濕裸露在外的衣服,及川徹伸出雙手,將望月佑子抱在懷裡。

  被雨淋濕的發絲,一遍遍眷戀又貪婪地蹭著女孩裸露的脖頸,額頭貼在細膩柔軟的皮膚上,感受那微弱又熾熱的溫暖。

  其實從小到大,及川徹是一個很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

  小時候他很討厭不熟的親戚來訪,因為他們耽誤了自己寶貴的游戲時間,但也會裝成一直微笑討巧,乖巧懂事的孩子,讓所有親戚都對他贊不絕口。

  初中的時候,有很多女生都喜歡他,有漂亮的、有長相平凡的。她們會在比賽前一天做好多甜點,趁著送給他的空檔,提一點不太過分的要求。

  其實及川徹不喜歡吃甜的,也不喜歡賽前賽後有人來打擾。

  但是女孩子們畢竟為了他花了那麼多心思,自己拒絕她們實在太不好了,只要不那麼過分的要求都會答應。

  還有,學校有男生覺得他是花花公子,看不慣張揚的作風,時不時上門找麻煩。

  及川徹覺得他們像群大猩猩,四肢發達腦袋發展緩慢,可還是會笑眯眯地回應他們的刁難,慢慢地讓他們信服自己。

  畢竟同學間要友愛,如果他再不順著點,這群大猩猩就實在是太可憐了。

  所以,她沒說喜歡他,他知道這種過分逾矩的行為是不應該做的。

  他的傘其實根本沒壞,正好好地躺在運動包裡,只是想找個借口過來看看她,看兩眼就走。

  可是現在,一直被壓抑、積壓在心中的情緒,前所未有地爆發了。

  正在他猶豫要不要放手時,耳畔響起女孩溫柔好聽的聲音:

  「及川學長,雨好像是熱的。」

  望月佑子依舊舉著傘,傘向他的方向傾斜,她的背後也被淋濕,白色裙子濕漉漉地貼上皮膚。

  落在女孩脖頸上的眼淚緩緩下滑,一路滾過漂亮的鎖骨,像是水珠在羊脂上滾動。

  「對不起……之前的約定我失約了。」及川徹沒舍得放手,啞著聲音說。

  不想聽到「沒關系」之類安慰的話。

  這樣只會讓自己再一次感受到難以掙扎的無力,所以罵他、打他都可以。

  突然,後腦勺傳來溫柔的觸感,那只手模仿著撫摸哭泣小孩的動作,盡可能地在安撫他的情緒。

  「可是及川學長,」望月佑子無可奈地嘆息,「你有在好好遵守我們之前最重要的約定啊。」

  「我們第一次見面就說好的約定。」

  ——如果還沒有對排球本身感到痛苦,那就請一直打下去吧。

  話音輕飄飄落下,陰郁冰冷的雨點、瘆人可怖的風聲好像都在那一瞬間消失,他被拽回某個暖洋洋長滿花草的下午。

  那天他從社團回來的很早,庭院裡灑滿暖洋洋的陽光,媽媽正在擺弄花草。

  及川徹一邊幫忙,一邊吐槽社團裡來了個怪女孩,莫名其妙說個約定,可笑可笑,他本人可是要打一輩子球的。

  媽媽毫不客氣給他一記手刀:「那個女孩子把你當精神寄托了,你要好好努力啊。」

  「精神寄托?!那不都是電視劇裡患得患失那樣的嗎?」及川徹眼睛瞪大,「我和別的女生眉來眼去,她一點都不在意,像個沒事人一樣,氣死我了!」

  「臭小子,你腦子裡就非得是什麼情情愛愛的東西麼?」媽媽白他一眼,「國文老師喊你多讀書,從厲害的人行跡裡汲取力量,這話你沒聽進去嗎?」

  「啊?我被她當成厲害的人了?」

  「是啊,你老媽我低谷的時候就喜歡讀書,看歷史上多麼牛轟轟的人有那麼苦逼的人生,就突然感覺有動力了。」

  及川徹舉手:「是因為媽媽你看到別人比你還慘,所以覺得自己的日子還能繼續過?」

  「死小子,你腦袋能想點好東西不?」媽媽揪著他的耳垂晃來晃去,「這麼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小心以後找不到老婆啊!」

  及川徹的臉皺成橘子:「痛痛痛……我才不會找不到老婆。」

  媽媽放開他,仰頭望天,眼睛裡流轉著前所未有的光彩:

  「我是覺得啊……那麼厲害的人都會有低谷,換我都覺得活要不下去了,但他們卻依舊能以平和、穩定的心態面對,再痛苦的夜都能走過來,就好像一道跨越時空的光照亮了我。」

  「那個女孩對你應該也是這樣的心情吧?所以阿徹你以後要更努力,不要辜負這份期待哦。」

  當時及川徹只是覺得大人懂個屁的國中生,但沒想到這一句話在日後某天射中他的心髒。

  但其實,需要她的人是我。及川徹突然明白了。

  抱緊望月佑子的手緩緩垂下,及川徹緩緩站直,雨水胡亂地拍打在他的後背上。

  「我們果然是讓彼此痛苦地前進的人啊。」他恢復以往的神情,想要撿回甩落的雨傘。

  望月佑子用平和又堅定的聲音強調:「及川學長,是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往前走。」

  剛准備彎腰撿傘的及川徹一頓,緩緩地回頭,隔著雨幕,看不清他的眼神。

  下一秒。

  毫無征兆地,手中的傘被抽走丟到一邊,望月佑子再次落進及川徹的懷裡。

  一只手護住她的後腦勺,隨後被強勢地壓在牆壁上,及川徹的一條腿頂在她的雙腿之間,由於體型差,整個人被死死圈住,動彈不得。

  「佑子。」他俯下身來,發尾蹭著脖頸,低沉的嗓音在耳邊回響。

  少年說話時,濕漉漉的呼吸撲在裸露皮膚上,頸後一片酥麻。

  「我在。」

  望月佑子不明白他為什麼又會這樣,但是感覺對方像是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大型犬,如果不回應就會受傷得自己躲起來。

  「佑子。」及川徹繼續喊她,除了想要回應外,沒有任何目的。

  對方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懊悔的聲音夾雜著愛欲。

  她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回應。

  天上又在下溫熱的雨了。望月佑子想。

  天上的雨下了多久,落在她脖頸上溫熱的雨也就下了多久,但雨終於停了。

  雨後的空氣清新,薄雲在藏藍色天空中飄蕩,幾顆閃耀的孤星遠掛天邊。

  及川徹最後一遍喊她的名字,但這次沒有再等她回答。

  脖頸的悶熱驟然散去,他緩緩地直起身,雙手捧起她的臉。

  粗糲的指腹憐愛地摩挲著眼尾,少年真摯的神情落入如天空般湛藍的瞳孔裡。

  「其實我對你……」他的聲音還帶著點哭腔。

  及川徹比女生還要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眼尾一片殷紅,賽場上被稱作「大王者」的二傳手,難得地露出脆弱易碎的神情。

  但面對這樣一張無可挑剔的池面臉,無論是誰都會心髒一緊。

  可後半句話還沒說出來。

  砰地一聲—

  —!

  「吵死了!!!」及川猛一腳踹開門,「在屋子裡就聽到徹你在外邊大喊大叫!丟死人了!」

  剛才還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人立馬跳開二裡地。

  「阿猛?!你怎麼在這裡?」及川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著自己親外甥站在玄關上。

  望月佑子撓撓臉:「小猛今天放學來我家看動畫片,突然下雨所以留到現在……。剛才想說你們正好可以一起回去。」

  「灶門,明天我再來找你玩。」

  小朋友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重重地哼了一聲,忙不迭拉著自己的丟人舅舅離開。

  望月佑子和自己表弟向著一大一小的背影揮手,目送他們扎進夜幕。

  時不時還遠遠傳來「丟不丟人?」的話語。

  突然,她的表弟抬頭,語氣認真:「姐姐,你要不和猛的舅舅結婚吧?猛的舅舅已經十七歲了,可以結婚了。」

  「啊?」望月佑子沒明白這又是在整什麼死出。

  「因為我和姐姐你是平輩,如果你和他舅舅結婚,你就是猛的舅媽了。到時候我就是猛的舅舅了!」

  小朋友一本正經掰著手指頭數數,滿眼都是占好兄弟便宜的渴望。

  「所以你們兩個結婚吧!好不好嘛——」

  臉已經紅透的望月佑子:「……」

  然後賞了小朋友一記祖傳頭槌。

  「不要想著占好朋友的便宜。」她如是教導道。


第138章

  第二天,縣內預選賽落下帷幕。

  對局在第五小局結束,烏野以微小的優勢拿下勝利,成為本屆宮城縣代表隊伍。

  以往獲勝時,體育館內的歡呼聲連綿不絕,無論是雙方的應援團亦或是普通觀眾,都不會吝於向勝利者送上最真誠的祝福,期盼著他們能夠在全國的舞台上大展身手。

  但此刻,全場寂靜,裁判宣告結束的哨音久久回響在場館內。

  烏野應援隊後知後覺地拍掌吶喊,卻發現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

  那不是什麼善意的眼神,譴責的、鄙夷的,似乎他們的載歌載舞是踩在受傷白鷲的身體上。

  他們很快意識到不對勁,或者說他們本來就只想走個過場,像征性地喊兩聲口號後,就再也沒有出聲。

  出頭鳥沉默,審判的眼神繼續在烏野全隊上下流連。

  「烏野這個運氣也實在是太好了吧?」來看決賽的人說,「青城被白鳥澤抬了,然後牛若又受傷打不了比賽。我們為什麼沒有這個好運氣?」

  「嘶,運氣好只是一時的。沒有牛若的白鳥澤都打了五局,他們進全國估計也是要給別的隊伍送晉級名額的。到時候進全國輸的慘就尷尬了。」

  「噗,去當經驗包是吧?」

  兩隊列隊致意時,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鋪天蓋地向球場正中心的烏野席卷而來,像是毒蛇在吐著信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平和沉穩的聲音讓所有人噤聲:

  「恭喜你們。」

  坐在候場區觀賽的牛島若利在領隊的攙扶下起身,一並向烏野躬身致意。

  「祝賀你們在全國大賽上能獲得不錯的成績。」

  語畢,他帶頭鼓掌,除了窸窣議論聲一片安靜的場館內,一並響起白鳥澤全體成員的掌聲。

  其實牛島若利沒必要這麼做。

  為了盡快恢復,醫生叮囑他這段時間最好靜養,但他還是堅持來到現場看完整場比賽。

  然後向所有人表明態度,他認可這場比賽的結果,白鳥澤全體認可這場比賽的結果。

  牛島若利的這句話打消了觀眾們的質疑,但卻沒打消烏野對自己的質疑。

  退場時,田中龍之介站在體育館門口張貼的代表大字報前久久未動。

  大字報上寫著每局比分,鮮紅馬克筆的筆跡無比明顯。

  「怎麼了田中?大巴已經等很久了。」澤村大地看到他眉頭緊鎖,出聲問道。

  「我們……要去打全國了是吧?」他突然大聲地說。

  稀稀拉拉往停車場走的烏野全員停下腳步,集體回頭看著他。

  「我……在比賽中失誤了很多次,如果不是他們突然沒了主將狀態不佳,估計早就被打趴了。」

  「這樣的我們,去全國有什麼意義呢?」

  一個主將不在,未來的王牌尚未養成的白鳥澤,就已經讓他們焦頭爛額地打了五局。

  如果不是最後一球缺乏經驗的一年級失誤,縣內代表現在是誰還很難說。

  而越過宮城這道牆壁,牆後是無數在熔爐裡淬煉而出的怪物們,他們有人比白鳥澤還要強、還要神秘。

  就比如他們一次都沒有戰勝過的井闥山……在後面遇到的都是這樣級別的怪物。

  「我看了,我們每局的比分和現在的白鳥澤差距都不大,如果我們認真練習的話,能像有牛若的白鳥澤一樣強嗎?」

  他眼中全是不自信:「大地學長,我們可以做得到嗎?」

  澤村大地無言以對。

  全體一片沉默。其實觀眾們的議論聲他們全都聽得到,甚至覺得有一部分說得很對。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沉默,望月佑子緩步折返回來,語氣認真地詢問:「田中,你覺得像有牛島學長的白鳥澤一樣強是指的什麼?」

  「……那當然是像他一樣能得分。」田中一愣。

  「你的得分能力也不弱,井闥山的人也誇過你吧?」望月佑子一步步爬上體育館前的樓梯,「你今天為什麼那麼多失誤?」

  那雙平時看起來溫柔和煦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著田中,有一瞬間感覺在和一只凶殘的貓科動物對視。

  「……對面給的壓力太大了,而且總覺得自己會失誤。」

  「所以你就真失誤了?」望月佑子挑眉,「一次失誤就一直失誤?」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田中還是沉默地點點頭。

  「如果是牛島學長的話,我覺得他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望月佑子說,「但不止是是因為他技術好,而是因為他很強。」

  「牛島學長也會有失誤,之前他一球把我轟地上,全校的人以為我被他打死了。總而言之…..他也有很多失誤,但很快都能調整心態,這也是他的強大之處。」

  其實很多人都覺得牛島若利的恐怖在於絕對的力量和左撇子的優勢,但她從來沒有這麼覺得。

  天下左撇子力氣又大的人應有盡有,但高中聯賽脫穎而出的只有牛島若利一個人。他的恐怖之處在於絕對的自我專注、自我探索,每一次比賽只要能上場就全力以赴。

  「不止是技術、得分能力,選手的能力還受到諸多因素影響,就比如今天別人對我們的議論聲。但總會有人殺出來的。」

  日輪緩緩從身後的體育館降下,望月佑子緩緩轉身看向樓梯之下的其他人,長發在空中飛舞。

  她笑著說:「大家繼續努力變強吧,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配得上這個名額。」

  ……。

  …………

  或許是望月佑子的話說動了大家,IH預選

  賽之後的訓練都格外努力,留堂加練和研究新打法是家常便飯的事。

  但此刻,她懨懨地趴在桌面上,盯著手機屏幕嘆了不知道幾口氣。

  訓練方法和練習賽的問題都好解決,現在想要在全國大賽上打出好成績,面臨著更艱巨的一項任務——

  情報收集。

  根據IH的保送制度,上屆IH冠亞軍和春高冠亞軍會被保送至第二輪。上一屆IH的亞軍是白鳥澤,但他們並沒有出線,所以空缺的位置由抽簽決定。

  按照這個規則,雖然不知道第一輪的對手是誰,但大致可以判斷出二輪的對手。

  壓在胳膊下的草稿紙寫滿密密麻麻的學校名,大多數被畫上表示通過的星號,只有一個學校的名字被紅筆畫上大大的圈。

  ——地處關西兵庫縣的稻荷崎高校。

  這支隊伍算是個神秘之師,雖然全國大賽上經常有他們的影子,但能得到有效的影像資料少之又少。

  按照聯賽規則,只有公開比賽的影像能夠進行傳播。但問題就在於,官方公開比賽的影像並不是完全全景拍攝,時常會出現視角缺失的問題。

  因為收集難度,稻荷崎其他球員的全視角視頻倒不是那麼重要,只有一個人例外——

  稻荷崎的7號,二傳手宮侑。

  收集官方給出的視頻,他最高一次是靠發球連殺下七分,雖然對手有所防備,但卻被他的「二刀流」給破解。

  至於為什麼知道是「二刀流」,那是畫外音解說說的,她只看到一顆球咻地飛過球網。

  總而言之……最起碼要摸清楚這個人的發球。

  但現在的問題就是,翻邊各個相關體育論壇和頻道,根本就找不到有關這個人的單獨視角視頻!!

  那…..體育論壇裡沒有,單獨搜這個人的名字呢?

  但這個想法她很快就不抱希望了。大家都是普通高中生,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關注?

  死馬當成活馬醫,她打開藍鳥輸入「Miyaatsumu」,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摁下搜索鍵。

  像征檢索的圓圈轉了兩圈,互聯網中無數條信息猶如潮水迅速湧入屏幕:

  「侑大人球場上的高清直拍,需要無水印請關注我∼」

  「偶遇碰到侑大人,借機要了合照∼」

  「有沒有姐妹出侑的發球小卡,可以H價收。」

  ……諸如此類的消息層出不窮。望月佑子眼睛看得都要直了。

  這個家伙是個帥哥,加上技術還不錯,所以還有不少的粉絲,活躍的粉絲加起來可以組一個師。

  頭一次覺得長得漂亮那麼有用。

  屏幕熒光倒映在瞳孔中,她快速下滑層出不窮的推文,在看到一條推文停止滑動:

  「侑大人的IH全場單人直拍,進群可看,需要自證。」

  下面配了一條宮侑單人發球視頻,但很可惜,只有短短的二十秒。

  望月佑子狂喜,火速申請了推主所說的粉絲群。

  不愧是大池面的粉絲群,不到五分鐘就通過入群申請,可當她想要打招呼問好時,滿屏的問候接踵而來。

  有人問她自證在哪,有人說這個ID和主頁根本就不像宮侑的粉絲,一個字都聽不懂的望月佑子感覺自己是被一群老鷹圍住的小雞崽。

  一陣炮轟後,粉絲群管理員居高臨下地審問:「你不喜歡MiyaSama吧?」

  望月佑子很實誠地回復:「我確實不是他的粉絲。」

  此言一出,粉絲群立馬炸開鍋,山呼海嘯般的咆哮向她湧來。

  「那你來我們粉絲群干什麼?是不是對家來炸群的??」

  「還是想過來騙視頻賣給別的粉絲的??!高中生的血你都吸啊!」

  群聊界面瘋狂刷屏,消息不斷向上滾動,大家都在猜測望月佑子不純的動機究竟是什麼。

  只見望月佑子沉吟片刻,緩緩輸入更為炸裂的內容:

  「我可能是他未來的對手,但我想打敗他,所以想要他的視頻做比賽研究。」

  這句話說得坦蕩,望月佑子覺得自己大方磊落極了,完全不是她們猜測的陰險卑鄙之人。

  畢竟,這個是聯賽允許的規則,她又沒偷偷來搞些內部不可公開的影像,完全合法合規。

  可粉絲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事實證明,有些事情合法合規,但是要分對像是誰。

  這種大張旗鼓當著粉絲面說「我想要打敗你正主」的話,和當著她們面把宮侑一巴掌抽成陀螺,再加一記無影腳像流星飛走一樣令人憤怒。

  當即,望月佑子被灰頭土臉地踹出粉絲群,一臉茫然地喜提拉黑一條龍大禮包。

  她痛定思痛,復盤了一下前因後果,發現她們說的東西自己完全不懂。

  不過,弄不懂的東西弄懂就好了。既然此計不通,那便智取。望月佑子握拳。

  於是,一個星期後的一個月高風黑的夜晚,一位名叫【∼此生ソ摯愛Atsumu∼】的女子橫空出世。

  點開主頁,滿屏都是關於宮侑的推文,格式整齊、文筆優美、每張圖片甚至精修到完美,連多年大粉看到都要自愧不如。

  不僅如此,剪輯高燃帥氣視頻、動筆寫同人文、約稿產圖甚至連討伐黑粉,她全都一手包辦。

  再進頻道,她大手一揮發布收物貼,只要是宮侑的周邊有多少她就收多少。

  實際上,所謂的宮侑周邊全是粉絲為愛發電自制,只在粉絲內部小範圍流通。但這個女子似乎愛宮侑愛得深入骨髓,瘋狂砸錢,只求收到一些有關宮侑的鐵皮紙片和亞克力。

  眾人狂呼臥槽媽咪好有實力。

  ……。

  ………..

  與此同時,與宮城相隔數百公裡的兵庫縣。

  現在夜色很深,夜空上高掛一輪清冷弦月,處於學校邊緣的排球館緩緩熄燈。

  哢噠一聲,排球館大門關閉,宮侑把鑰匙插///進鎖孔,逆時針擰動兩圈,上鎖的哢哢聲響徹夜空。

  黑暗中手機螢光照亮角名的臉,他一邊刷手機,一邊在等宮侑。

  今天輪到他們兩個社團值日,加上宮侑又被北前輩抓著好一頓訓,所以無奈被留到最晚。

  「有個視頻分享給你了,記得去看。」角名目不轉睛盯著屏幕。

  「別分享給我那個號,你發到另外一個號裡。」正好鎖好門,宮侑三兩步跳下台階,掏出手機調出一個全新頁面遞給對方。

  角名抬眼問:「你換號了?」

  「換了。」宮侑不耐地聳肩,「我那個號太多人知道,那群女的每天都發私信來騷擾我,每天上線就看她們吵吵鬧鬧的私信,我已經受不了了。」

  角名瞥了一眼屏幕上的ID,靈巧的手指飛速敲動鍵盤,准備添加關注。

  突然,叮咚一聲,宮侑的手機震了震,顯示有陌生人發信。

  宮侑的眉頭皺起,心說那群女人怎麼那麼煩人,這才換號不到一天,就那麼快被摸著找上門。

  他不悅地想劃走,可手機彈窗先一步跳出提示信息:【陌生人】∼此生ソ摯愛Atsumu∼發來一條消息。

  「您好,我也喜歡宮侑,可以和你認識一下嗎?」對面直接了當地說。


第139章

  這是什麼鬼ID?看著就好惡心……。宮侑嫌棄地皺起眉。

  角名湊過來看一眼:「看起來不像認識你,但應該是你的粉絲?可她為什麼會來找你?」

  「可能是因為我剛關注了自己的頻道?」雖然剛才說嫌棄別人打擾,但他每天還是偷偷視奸自己的頻道,看看有什麼溢美之詞。

  「能那麼精准找到你,對面也是夠可以的。」角名說著,動手點開對方的主頁。

  「該、該不會是私生吧?!」宮侑頓時一陣惡寒,「假裝不認識來故意找我!」

  雖然之前沒有這種事,但不代表現在不會有!

  旁邊的角名還在沉默地翻對面頁面,宮侑已經一不做二不休,准備直接拉黑。

  可就在摁下確認拉黑鍵時,對話框裡恰好彈出一條消息:

  「Miya醬?是我惹你不開心了嗎?」

  宮侑氣得手指直抽抽,心說他和她算哪門子的關系,還居然直接用「グヒモ」來稱呼他?

  拉黑!絕對要拉黑!!

  「我大概掃了一眼,應該只是你的粉絲。」角名順帶瞥了一眼他這邊,「她這麼喊你……是不是把你當成女孩子了?」

  畢竟「グヒモ」只有親密的人會叫,一般陌生人主動這麼叫,通常是女孩子之間或者是叫可愛的小孩子和小動物。

  「管她把我當成誰了。」宮侑憤怒地摁下拉黑鍵,「還有角名,你怎麼知道她就不是私生?」

  角名沒有說話,直接向他展示對面剪輯的一段個人接發球視頻,bgm和卡點都恰到好處。

  宮侑:「……」

  剛拉黑一秒,鐵骨錚錚的宮侑又把對面放了出來。

  這視頻剪的有點帥,不太確定,再多看幾眼。

  「不過我能確定她真是你粉絲是因為這個。」角名說著,把頁面拉到最新一條推文,點開評論區。

  【宮城第一美少年】:???你被盜號了?

  【∼此生de摯愛宮侑∼】:是我本人沒有被盜號。

  【宮城第一美少年】:???你喜歡他??你要推他??

  【宮城第一美少年】:你和我說說這黃毛有什麼好推的???

  【∼此生de摯愛宮侑∼】:及川學長,你別搗亂,而且侑sama的發球很棒

  【宮城第一美少年】:還侑大人??!這不就一個黃毛?他的破爛發球我倒立拿腳發出來的都比他好!!

  評論下方顯示回復時間就在一分鐘前,宮侑死死盯著屏幕,直到手機熄屏映出他憤怒的臉。

  哪裡來的雜毛??不僅質疑他完美的發色,還要噴他發球爛?

  什麼疑似私生、小號被發現的不悅完全煙消雲散,此刻,宮侑滿眼憤怒的火光,擼起袖子就下場開噴。

  他

  憤怒地扣字:「哈?你會打球嗎?你打那個臭球,也有臉來指責宮侑的發球?」

  對面立馬劈裡啪啦回了一通,宮侑的憤怒值瞬間爆表。

  角名對著他的樣子來了一張,並默默備注:被人辱罵陷入憤怒的宮侑。

  宛如宿命般的相逢,兩個人各吃八百斤炮仗一點就炸,劈裡啪啦在評論區裡吵了幾十條。

  回帖評論還在迅速上漲,宮侑一刻也不放過,一邊打字往校門口的方向走。

  「明天見,角名。」臨走時,還在扣字的他還不忘告個別。

  角名沉默地注視宮侑漸漸離去的背影,默默給【∼此生de摯愛宮侑∼】點了個關注。

  原因無他,這麼大的樂子不看白不看。

  ……

  ………

  煤氣灶按鈕逆時針轉回原位,平底鍋裡滋滋響的熱油慢慢平靜,宮治又偷偷炸了一盤年糕。

  廚房裡彌漫著糯米炸熟的香甜味,他夾了一塊送進口中,年糕包裹著紅糖的香味在口腔裡炸開。

  雖然不知道那家伙怎麼現在還沒回來,但趁他回來之前多搞點吃的准沒錯,省的那煩人的家伙又要來搶他的東西吃。

  可剛走出廚房,他整個人渾身一顫。

  宮侑坐在玄關上,運動包隨意被甩到腳邊,雙手正在用劇烈的動作敲擊屏幕。

  這家伙什麼時候回來的啊?!宮治下意識地護住剛剛出爐的炸年糕。

  可對方的反應很異常。

  平時這個時候宮侑早就聞著味撲過來了,現在猶如一座大佛一動不動坐著不肯挪屁股,整個人像得了失心瘋快速扣字。

  宮治走到他旁邊謹慎試探:「那個……這盤年糕是我自己炸的,沒有你的份哦。」

  「別煩我,滾去吃你的東西。」宮侑眼皮都沒抬,手指繼續敲擊屏幕。

  「切。」宮治忙不迭滾去吃炸年糕了。

  結果,在這盤年糕吃完之後,宮侑都沒有想過來搶食的意思。

  宮治有些詫異,往廚房送盤子時發現對方還坐在原地,整個人一驚。

  「你咋了?」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宮治輕輕踹對方一腳,詢問道。

  「有個死雜毛在網上罵我。」宮侑還在飛速扣字,「我今晚就要罵死他。」

  「哦,那你加油。」宮治不打算向自己的兄弟提供口頭支持以外的任何支持,進廚房洗碗。

  對於這種「你罵了我,我就要罵死你」的幼稚園小孩行為,宮治十分瞧不上,反正阿侑要麼是被人罵到自閉,要麼是把人罵到自閉,無論是哪種結局他都懶得摻和。

  可打著哈欠,准備回房間的時候,宮侑冷不丁來了一句:「真是氣死我了,對面居然把我發球失誤的視頻剪出來了。」

  宮治:「……。?」

  你要說這個我就不困了啊。

  他騰地一下在玄關坐下,語氣義正言辭:「什麼?居然把你發球失誤的視頻剪出來了??這也太過分了!你快艾特我,讓我樂樂……勒令他向你道歉!」

  「是啊是啊,阿治你快去罵死他!」宮侑以為自己找來了救兵。

  他立馬艾特宮治,在評論區大喊已請天兵,只等天兵一到,便斬殺逆賊於互聯網。

  結果一分鐘後,發出的視頻悠悠多了個點贊。

  「你這個蠢豬!!!」宮侑憤怒地一腳踹過去,「是你給他點贊了吧?」

  宮治神情大義凜然,瘋狂搖頭:「不是我!!我還在醞釀凶猛惡毒的語言,打算罵到對方無話可說!」

  「……蠢豬,我看到你保存視頻了哦。」

  「……。哦。」宮治索性不演了,轉手把這個視頻發給角名。

  哐當一聲,剛才還緊緊握在手裡的手機飛了出去。

  「今天過的是什麼日子嘛——!學校裡老師罵我,社團裡北前輩罵我,回來還要在網上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雜毛罵!」

  宮治心說這些還不是你自己作的,但還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拍拍他的背。

  突然,宮治反應過來:「這個人和你非親非故,為什麼要罵你呢?」

  「他?因為一個女的說是我的粉絲,所以破防了。」

  余怒未消,宮侑咬牙切齒地說,但開始慢慢反應過來。

  「阿治,你是說?」他緩緩轉過頭,對上自家兄弟無比認真嚴肅的表情。

  宮治點點頭,緩緩向他豎起大拇指:「北前輩說過,想要打敗對方不能衝著對方最堅硬的地方攻擊,而是要攻擊最脆弱的地方。」

  宮侑鼓掌:「喔!不愧是北前輩!」

  謝謝北前輩的智慧!他決定明天一定要努力不讓北前輩生氣!

  頓時,宮侑把目光聚焦到一直在評論區裡說「你們別吵了」的女孩身上,惡劣地彎彎唇角。

  他點開聊天框,回復已經擱置很久的消息:「哇∼那太好了,我也很喜歡宮侑,正想找點同好呢∼」

  不出所料,對面秒回。

  「好誒!小宮你可以叫我望月!」她打字停頓了一下,「不要太生我學長的氣,他其實人挺好的,就是好勝心太強。」

  兩個人快互噴一個晚上,這叫「人挺好,就是好勝心有點強」?宮侑的眉頭一抽,差點沒忍住開噴。

  不過他還是要貫徹計劃,語氣溫柔地回復:「沒關系的,我也有錯,你不要說你學長了。這樣吧,上這裡我肯定要被他罵,我們兩個加個LINE?」

  果不其然,對面發來一個感動哭哭的小貓表情包,連連道歉又道謝。

  LINE號很快發過來,宮侑切了小號點擊添加好友。

  他有點意外,對面的LINE號倒是很正常,頭像是莫奈的《撐傘的女人》,昵稱似乎是本人的姓氏。

  點開主頁一看,裡面發的動態不多,不是分享在看什麼書就是風景照的拍攝。

  不過有張照片是拍的這屆春高吉祥物,旁邊是一群穿紅衣服的人,本人倒沒有出鏡,伸出手比了個「耶」。

  嘶……這女孩的手還挺好看。手指又白又長。

  不過這群紅衣服的人倒是有點眼熟……是春高上的哪支隊伍來著?

  宮侑還沒咂摸出答案,手機突然彈出彈窗:「小宮叫我望月就好∼」

  看來對面還真把他當女孩子了,說話都是特地用顯示語氣溫和的波浪號結尾。

  與此同時,今晚與他大戰八百回合的那個惡毒男人居然也發私信挑釁,問他是不是怕了?

  當即,宮侑眼睛彎出像狐狸一樣的弧度,惡劣地把LINE界面截圖甩給對面。

  「學長再見∼我要和小望月聊∼天∼了∼」

  宮城第一美少年:「???」

  宮侑心滿意足地消息屏蔽,聆聽對面破防的聲音。

  ——滿肚子壞水的狐狸可是偷偷把蒙頭蒙腦的走地貓叼走了。

  *

  另外一邊,望月佑子正惴惴不安地捏著手機,盯著遲遲沒有回復的聊天框。

  及川學長剛才實在是太失禮了,雖然他私聊說對面皮下肯定是個男的,但她覺得對面就是一個直率又單純的女孩子。

  畢竟小宮那麼溫柔的表示不介意他們無禮的行為,又很主動地說要互換聯系方式,還說自己非常喜歡打排球要和自己做朋友。

  她的艾迪名都是Miya,肯定是很喜歡宮侑的粉絲,看到自己推的人被指責,肯定會氣不過。

  不過這也證明自己沒有找錯人。

  就在望月佑子惴惴不安地發出一個可可愛愛的表情包試探時,對面回了信息。

  「叫我小宮就可以∼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找我?」

  這句話問到點子上了。

  自從她被灰頭土臉踢出粉絲群後,她就決定改頭換面再次打入敵軍內部。可是,對面粉絲群入群要求是注冊時間不低於兩個月的賬號,徹底斷了披馬甲的這條路。

  於是,她只能出此下策全副武裝原來的賬號。可就在志得意滿覺得穩了的時候,她發現這個號早就被那個粉絲群拉黑了。

  無奈,望月佑子只能出此下下策——找一個不認識她的人粉絲,和她套近乎,看看能不能讓對方加群套出視頻。

  選擇性地把前因後果說明,對話框再一次陷入沉默。  」

  只要小宮願意幫忙,我什麼都可以做的。「她再一次惴惴不安地補充,卻沒想到對面秒回。

  「那高二數學,能做嗎?」

  望月佑子:「……。嗯???」


第140章

  在加上對面好友的時候,宮侑就醞釀了一個無比邪惡的計劃。

  先套取對面女的的好感,一步步獲得她的信任,並且壓榨她的價值,讓那個女的被自己迷的神魂顛倒,最後讓噴他一晚上的雜毛破防。

  如此一環接一環天衣無縫的計劃,他一邊狂笑一邊內心直呼自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恰好,對面發消息來說她什麼都可以做。

  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的宮侑勉強直起身,眯著眼睛掃視書桌一圈,最終將目光定在一片花白的作業本上。

  「那高二數學,你能做嗎?」他問。

  對面似乎在猶豫,對話框頂端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反復橫跳半天才支支吾吾發出一條信息:

  「能做是能做,但是我成績有點一般,怕寫錯很多。」

  嘶……還是個不怎麼聰明的。宮侑有些嫌棄地皺起眉。

  不過算了,今天心情抱恙本來也不想寫作業,能做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吧。

  如果對面寫不出來,那就明天醒了抄宮治的作業,反正1班和2班都是同一個數學老師。

  宮侑轉手把數學作業拍給對面,隨後手機往床上隨意一丟,准備換睡衣睡覺。

  衣服剛脫到一半,剛洗完澡的宮治推門走進來,瞪大眼睛:「你現在就睡了?!」

  「是啊。」宮侑滿不在乎地說,把脫下的T恤甩到椅背上,「今天心情不好,不打游戲了。」

  「不是……你作業寫完了就睡?今天你怎麼被數學老師罵的就忘了?」宮治一臉無語。

  「哦,我作業已經寫完了。」宮侑已經完成一鍵換裝,絲滑地為自己蓋上被子。

  宮治看著他悠閑自得表情,心說這家伙絕對不可能寫了作業。平時就是大字不識的數學文盲一個,怎麼可能大變活人提前把作業寫了?

  更何況,這家伙還罵了一晚上的人,鬼信他有時間寫。

  宮治不知道這家伙在打什麼鬼算盤:「我是不會把作業借給你抄的。」

  「鬼稀罕。」宮侑塞上耳塞,翻了個身。

  盯著徐徐入睡的身影,宮治握拳,心說第二天我絕對不會把作業給你抄,我還要看你卑微求我的樣子。

  可沒想到,第二天醒來,原本喜歡賴床的宮侑居然起了個大早,書桌上已經放上寫好的數學作業。

  「這是你寫的?!」宮治把作業本翻來翻去,一臉不可思議。

  1班和2班的數學老師是同一個人,雖然他們不是升學班,但那老頭一視同仁的嚴格,留下的作業每天都要殺死一批腦細胞。

  宮侑這蠢豬開靈智了……。?這些題他能做得出來?

  已經換好校服,宮侑欠兮兮地抽走作業:「蠢貨看不懂天才的思路也是很正常的∼小心再多看幾眼腦袋發燒哦?」

  臨走時,門已經關上,他還特地重新開門探頭露出一個極盡嘲諷的笑容。

  小人得志……!宮治憤怒地握拳。

  等著吧……我不信你有這個本事,到時候露出馬腳的時候別死的太慘。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

  「宮侑!!!」數學老頭咆哮,聲音響徹整個走廊。

  這節課2班拖堂,宮治特地站在走廊上圍觀,甚至幸災樂禍吹了聲口哨。

  「啊?」趴在後排的宮侑被喊醒,睡眼朦朧。

  全場所有人同情的目光落在宮侑身上。

  誰都知道這數學老頭罰人是出了名的狠,昨天宮侑因為沒寫數學作業被他一頓好罵,還被嚴重警告了一番,只怕是今天吃不了兜著走。

  就連被喊醒的宮侑表情也在發怵,可下一秒,令所有人跌破眼鏡——

  數學老頭原本繃得嚴肅的臉慢慢綻開,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微笑。

  他晃晃宮侑的作業本:「果然昨天罵了有成果,今天的作業完成效果很棒,雖然有好幾道難題空著沒寫。」

  「孺子可教啊,記得再接再厲。」

  准備挨罵的宮侑:「……嗯?」

  啊……今天早上醒來發現那個女的給他把解題步驟全發過來了,因為嫌麻煩自己就抄了幾道短的上去。

  沒想到居然是全對,還讓老頭誇了他?看來她還是有點用嘛……

  就在宮侑尋思著,數學老師的聲音將他的思緒驟然帶回現實。

  「那明天宮侑來講講你寫出來的這幾道題吧,這幾道解題思路不常見,也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思路。」

  「你回去記得好好准備一下。」

  說完,數學老師夾著課本離開,只留宮侑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什麼??讓他來講題?這全都抄的,他狗屁不會啊!

  *

  與此同時,烏野排球部內。

  現在剛放學,大家剛在活動室換好隊服,正進場館准備熱身開始訓練。

  最近望月佑子的社交賬號大變活人,排球部上下議論紛紛,在一片想聽八卦請求的眼神中,澤村大地無奈地被推了出來。

  「望月,你最近推上別人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啊?你說宮侑?」望月佑子被問到很意外,「我不喜歡他啊。」

  「那你怎麼……?」

  「你說我社交賬號嗎?那個是為了找他的影像資料,不得不出此下策。」

  日向翔陽舉手提問:「為什麼不去體育論壇找?」

  「其實我正經地去體育論壇和球迷社區搜視頻反而找不到。」望月佑子說。

  「那這樣就可以?」

  伸出食指撓了撓臉,望月訕訕道:「我在藍鳥上搜他的名字直接就出來了。」

  「因為他是個帥哥,而且常年活躍在全國聯賽裡,所以有了相當人數的粉絲團,每次他的比賽都會從頭錄到尾。」

  「然後我找到了一個宮侑的資深骨灰粉……說我是新入坑的粉絲,想看看他的直拍視頻……」

  「誒……激推……」眾人發出語調沉重的感嘆。

  「我和她只是

  逢場作戲!我最喜歡的還是烏野的大家!「望月佑子立馬伸出四根手指立誓,「而且我也不是白拿的,我和她做了交易的!」

  「什麼交易?」

  「我要幫她寫一個星期的作業……」她露出心虛的表情,知道這樣不太好。

  全場沉默,回應她的是田中和西谷無比嚴肅的神情,他們倆上前一步,定定站在她的面前。

  兩人神情堅毅嚴肅,投下的黑影罩在望月佑子面上,讓她緊張地下意識吞咽唾液。

  「您辛苦了!!」

  下一秒,他們倆的聲音響徹整個排球部,外面一蹦一跳的烏鴉都被驚得飛竄。

  望月佑子直擺手:「沒有很辛苦……他們的題比較簡單,不到一個小時就寫完了。」

  可他們卻無比嚴肅的搖搖頭,臉上的表情更加堅毅。

  什麼事情都只讓領隊扛算什麼男人?!

  他們也要來幫忙寫!作!業!

  而且,在經歷了去井闥山合宿前的學業修行,他們覺得自己實力大增,對付簡單的數學題目應該手到擒來。

  「有需要我會拜托你們的。」

  望月佑子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兩張在及格線上岌岌可危的試卷,拇指捏著輕輕晃了晃。

  「我覺得現在還是專心一下自己的學業會比較好哦。」

  此話一出,剛才還很有精氣神的二人組瞬間變得蔫巴,其他人捂著嘴偷笑起來。

  「你們兩個也是。」她笑眯眯揪出混在人群裡看熱鬧的一年級問題兒童。

  日向趕緊摁著影山一起鞠躬,忙不迭表示自己現在無比熱愛學習,還求學姐現在放他們一馬。

  盯著兩個學弟樣子,望月佑子忍不住笑出聲,思緒卻開始漸漸飄遠。

  也不知道「小宮」那邊現在怎麼樣了?

  今天排球部裡的事情有點多,一直到了社團活動結束,她才有時間看手機。

  可沒想到,聯系人界面裡居然有一個小小的紅點——是「Miya」主動聯系她了。

  望月佑子有點驚訝,對面給人感覺像一只高冷傲氣的小動物,如果自己不主動聯系,是絕對不會多說一句話的。

  發過來的消息也挺符合對面的人設:「昨天幫我寫的作業能不能講給我聽?」

  發信時間是兩個小時前。

  「好呀,但是我剛結束社團活動,等我到家打電話講給你聽?」望月佑子很開心,笑眯眯地敲下回復。

  畢竟昨天答應幫忙寫作業還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今天一整天也在良心不安,生怕成為小宮不好好學習的一道助力。

  不過,如果小宮現在想要搞清楚怎麼做題的話,幫忙寫作業倒是沒什麼。

  叮咚一聲,對面秒回消息:「我不能打電話,你發信息直接和我說就行。」

  「不可以打電話嗎?我也是女孩子,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望月佑子覺得打電話交流起來比較方便,解釋道。

  「跟這個沒關系,你直接發信息就行。」對面的態度異常堅決。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望月佑子也不好多說什麼,借著走路回家的時間發語音簡單講解一遍題目。

  對話框陷入沉默,但發過去的語音條卻是顯示已讀。

  「小宮,如果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再和我說哦。」

  「還有今天的作業,也一起發給我吧!」她繼續回復道,覺得對面秒顯示已讀卻又不回消息有點奇怪。

  可對面依舊顯示已讀未回。

  望月佑子一臉茫然地瘋狂刷新屏幕,尋思是不是有哪裡惹對面不高興了,可思考半天都沒有想出個所以然。

  小宮這個人……好難懂啊。

  但她不知道的是,屏幕另一邊的「小宮」已經連續聽了五遍語音。

  又摁下「重新播放」,耳機裡開始播放女孩清澈悅耳的聲音,宮侑緩緩用手捂上嘴巴。

  完蛋了……對面的聲音還挺好聽。


第141章

  「不好了!!!」銀島結急匆匆衝進隔壁1班的教室。

  1班是宮治和角名的班級,兩個人又恰好是前後桌,每次通知什麼事情非常方便。

  此刻,宮治正趴在桌子上睡覺,角名倚在牆上刷手機,聽到他的喊聲後懶懶地抬眼。

  被兩道視線注視著,銀島結深吸一口氣:「宮侑那個家伙,開智了——!!」

  「啊?」剛被喊醒的宮治睡眼朦朧,打了個哈欠。

  「你們知道昨天數學老頭喊他去講題吧?」銀島結語氣激動,「我們當時都以為他是抄的,但是今天全講出來了!!有理有據,老頭還誇他聰明!」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數學考8分的倒數第一啊!」

  此話一出,剛被喊醒的宮治也不困了,玩手機的角名也不玩了,兩個人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

  畢竟宮侑數學考8分是實力所致,完全是認認真真寫完題目的真實水平。

  數學年級倒數第二考了十五,但是人家是全選C考出來的分數。

  如果信這數學文盲會做數學題了,還不如信明天第三次衝擊即將登陸日本,宮侑是那個拯救世界的奧特曼。

  「我覺得有點蹊蹺……。」宮治抿唇,回想這幾天對方的異常之處。

  前幾天這家伙還沒大變活人,好像是他說和別人吵架了之後才變成這樣……

  剛要繼續往下想,一道極其惡劣且輕佻的聲音穿過教室,直奔他們而來。

  「我說大老遠就聽到嘰嘰喳喳的聲音,原來是有人破防了∼」

  宮侑單手插兜站在班門口,眼睛彎出神似狐狸、無比惡劣的弧度。

  「不過,理解不了天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欠兮兮地揮揮手,大搖大擺在眾人面前揚長而去。

  宮侑揚眉吐氣地離開眾人的視野範圍,拐過一個轉角,四處張望沒人後立馬掏出手機。

  手機桌面上,靜靜躺在角落的Line圖標上有個小小的紅點。

  是她回消息了嗎?宮侑迫不及待地點了進去。

  和「Mochizuki」的對話框依舊安安靜靜,對方沒有回復,剛才的小紅點是系統自動發送的提示信息。

  他憤怒地刪掉了系統的提示信息,開始抓狂。

  今天裝了波大的,數學老頭明天又讓自己去講題,得想個辦法把她套牢才行。不然,自己這個牛皮都吹出去了,沒她幫忙還怎麼在學校裡混?

  ……

  ………

  此時此刻,正被牽腸掛肚的神秘女子才後知後覺掏出手機。

  這片住宅區氣氛安靜,周邊種滿高大的灌木,綠意盎然。樹蔭搖曳,女孩制服皮鞋落地的聲響回蕩在巷子上空。

  望月佑子劃開鎖屏,LINE裡的私聊信息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Miya】:昨天講的題大獲成功。接下來一個月也可以這樣麼?

  望月佑子開始猶豫起來。

  一個月的時間正好到暑假,但她不僅要忙IH的賽訓還要兼顧期末考,根本沒那麼多時間精力。

  雖然很高興認識像小宮這麼率性的女孩兒,自己也很想幫幫她,但現實的客觀情況實在是不允許。

  思索再三,她敲下鍵盤:「不太行呢。小宮如果非常需要的話,可以去找個補習班。」

  「如果小宮覺得不太能接受的話,我去找別人也可以的。」

  打完這些話,望月佑子把手機塞回口袋,在一座古樸別致的雙開木門前站定。

  她輕輕摁下門鈴,門縫吱呀一聲打開,庭院內古樸清雅的松香味迎面撲來。

  一位穿著純黑和服的老婦人站在門後,只有少量黑色的白發梳得一絲不苟,見到她時露出平和的微笑:

  「你是若利少爺的朋友吧?」

  「啊……是的!我叫望月佑子,之前是牛島學長的後輩。」望月佑子忙不迭把帶來的伴手禮遞上前。

  「勞您費心。」老婦人笑眯眯地接過,「我來帶您去找若利少爺。」

  庭院中設施典雅,蒼翠樹木謝謝向地面投下碎影,錦鯉在池塘中悠悠擺尾。

  望月佑子緊緊跟在她的身後,不敢走神,害怕迷失在這偌大的庭院裡。

  這種日式大宅子在境內已經很少見了。一是它的建造需要大量且嚴格的原材料,其次就是宅子養護費用也是一比天文數字。

  之前聽她爸爸說過,合作的一個投資商因為投機一夜暴富,資產翻漲數十倍。對方一時間膨脹得不得了,大手一揮買下一座位處京都的古宅。

  結果,不到三年的時間,對方就因為古宅高額的養護費和管理費逐漸虧空,不得已灰頭土臉地變賣。

  這麼看來……雖然知道能上白鳥澤的都是有錢人,但沒想到牛島學長家裡的財力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一路上,對方問了望月佑子一些關於她自身和家庭的問題。

  「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來找若利少爺。」老婦人帶她穿過一條回廊,突然抿唇笑道。

  「……。沒有嗎?」以牛島在學校受歡迎的程度,望月佑子有點意外。  」

  沒有的,應該說之前都沒人來找若利少爺。「老婦人說,「是上了高中之後,他才帶過朋友回家,夫人還擔心他好一陣。」

  「啊對了……。馬上我要出門一趟,等會兒能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若利少爺嗎?」

  她帶著望月佑子又拐過一條回廊,來到一間安靜的和室面前,輕輕竅門。

  推開門,清淡的竹香迎面撲來,房間內干淨整潔,窗戶外斑駁的竹影在書桌前搖晃。

  這幾天因為腳傷沒有去學校,牛島若利坐在窗邊,手裡捧著一本高中國文,聽見動靜,轉過頭來。

  「那我就先走了,大概兩個小時……不對,三個小時再回來。麻煩望月小姐照顧一下了。」

  砰地一聲,門被從外關上,掛在門後的春高吉祥物掛件晃了晃,偌大的宅邸似乎只剩下兩個人。

  望月佑子對上牛島看過來的眼神,輕聲開口打招呼:

  「……。好久不見,牛島學長。」

  ……..

  …………

  與此同時,遠在關西的宮侑正在狗急跳牆。

  對面回消息的時候他正在熱身,等熱身完想起來看手機的時候,對面又再次下線了!

  隊友看到他的樣子覺得很奇怪:「阿侑這家伙怎麼變得和角名一樣了?」

  畢竟一有休息時間就趁機捧起手機的只有角名,宮侑還好幾次挪揄他是「網癮少年」。

  謔,結果現在網癮少年竟是他自己。

  「大概……在等人回消息吧。」角名淡淡地說,似乎看穿了一切。

  「這小子的臭脾氣會等人回消息?」阿蘭挑眉,看向旁邊也在觀察的北信介。

  北信介沒有說話,依舊靜靜地打量。

  突然,宮侑從地上蹦起來,「角名,我要發球,幫我拍個視頻!」

  「嗯?」角名一愣,「為什麼突然要拍發球的視頻?」

  「我想看看自己發球動作有沒有問題!」宮侑隨口胡謅一個理由,把手機塞進角名的手裡。

  「記得要把我拍得帥氣一點。」

  已經開始掂球試手感,宮侑不忘大聲強調。

  「……看發球姿勢和拍得帥氣有什麼關聯嗎?」阿蘭無語地吐槽,不明白在整什麼死出,「要拿出去招蜂引蝶麼?」

  有常年高強度衝浪選手,宮侑要求的發球視頻很快就被拍好,本人對此贊不絕口,又抱著手機去角落裡蹲著了。

  「到底怎麼回事?」

  阿蘭對他這個行為摸不到頭腦,用手肘戳戳一直沒說話的宮治。

  「……我也不太清楚,」宮治一頓,「不過有大概的猜測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社團結束後,匆匆拉伸幾下,頂著隊友疑惑的目光,宮侑就一個人率先跑進更衣室裡。

  他心情忐忑地點開LINE。

  想要的發球視頻他現拍了一個發過去了,這下沒有理由不回他了吧!

  可和「Mochizuki」的對話框還是安安靜靜的,消息界面停留在他發出的兩條視頻,對面未讀。

  都、都過了兩個小時了,還不回消息?!宮侑有些惱怒地刪掉對話框,把手機一摔。

  誰在意你回不回消息?愛回不回,你以為我是誰?我一點都不Care!!

  下一秒,叮咚一聲,被甩在長椅上的手機發出響聲,嗡嗡震動。

  宮侑忙不迭把手機捧起來,結果發現是每日新聞例行的晚間新聞速遞。

  宮侑:「……。」

  然後無比憤怒地把每日新聞拉黑。

  呵……這麼久不回消息,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別的新歡,所以才這麼故意晾著他?

  習慣了一開始溫溫柔柔的望月,宮侑一時間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別扭地點開相認的藍鳥。

  看到對面還沒把肉麻的昵稱改掉,他沒由來地松了口氣。

  她的主頁界面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昨天多了一條新的轉發內容。

  一個他不認識的陌生賬號艾特了望月,並配文:「周末和學姐一起出去玩了∼」

  底下的配圖是女孩們吃吃玩玩的照片,但最後一張照片是兩個女孩對鏡自拍合照。

  兩個人用手機遮擋,都沒有露臉,但宮侑一眼就認出高個女孩是她,因為LINE動態裡出現的那雙手,食指骨節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

  照片裡她穿著一條修身休閑長裙,V字領恰好露出漂亮纖細的鎖骨,腰很細、腿很長,身材比大部分同齡女生還要好。

  宮侑默默退出軟件,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

  並在心裡瘋狂默念,不要當賠錢貨、不要那麼賠錢,自己很高傲的,絕對不會因為別人患得患失。

  他有些懊惱地抓抓頭發,然後默默點開剛才的主頁,又把剛才的照片偷偷看了好幾遍。

  完大蛋……這個身材確實是他的菜。


第142章

  「其實算不上好久不見,縣內總決賽在四天前。」牛島若利合上書,一本正經地說。

  「牛島學長,這個時候就不要這麼較真嘛。」望月佑子拖來椅子,「這是寒暄用語,嗯,寒暄。」

  她在牛島若利的對面坐正,歪歪頭:「腳怎麼樣了?」

  「現在還在恢復期,大概一個星期後就能回學校了。」牛島若利低頭,看向傷腳。

  傷腳沒有穿襪子,腳底結實有力的肌肉裸露在空氣中,表面看不出來有什麼傷病,但腳踝上貼上一片膏藥,踝骨高高鼓起。

  「原來如此。」望月佑子認真地點頭,隨後將隨身帶來的慰問品一股腦往他的懷裡塞。

  很快,奇奇怪怪的小東西就塞了滿懷,牛島若利板板正正地抱著它們,一動不敢動,害怕不小心弄掉。

  「這些是白鳥澤的大家托我帶給牛島學長的。」

  一切大功告成,望月佑子把奇怪的小鳥發夾別在他的頭上,笑眯眯地拍拍手。

  兩天前她就准備過來探望,不知道天童學長從哪裡得知此事,不能出校的住校生們一窩蜂拜托她帶慰問品過來。

  別人拜托的事情完成,望月佑子一臉神秘地開始從拎過來的紙袋裡掏出東西。

  什麼崴腳專用的小玩意、好看但華而不實的小東西,統統都被掏出來。

  此刻,望月佑子仿佛一只從南到北扛著布袋子,到處收集奇怪小玩意的走地貓,向白鷲大王進獻天材地寶。

  「不過這些都是開胃菜了,最重要的還是這個。」望月佑子得意洋洋地拿起最好看、也是最大的紙袋子。

  「不要眨眼睛哦。」

  輕輕點點頭,牛島若利很配合地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

  一個精致小巧的蛋糕被擺在桌子上,上面用奶油做的小牛栩栩如生。

  「我學妹推薦的蛋糕店,據說超級贊,就是每天限量200份,我排了很久的隊才買到。」

  牛島若利抬眼看了一眼牆壁上的鐘表,來的時間確實比平常晚很久。

  她一邊拆開包裝,一邊說:「我記得牛島學長挺喜歡吃蛋糕?每次一起出去吃飯都會點來著。」

  「我有想過帶些牛島學長別的喜歡的食物過來,但是那些等我走過來都涼了。」

  望月佑子有些無奈地聳聳肩,一邊切了一塊蛋糕,笑盈盈地遞給牛島若利。

  盯著那雙遞蛋糕修長好看的手,牛島若利陷入沉思。

  嗯……其實他對甜食無感,比起蛋糕更喜歡吃大米飯或者牛肉,那些能給身體提供很多營養的食物。

  但他記得望月佑子很喜歡吃甜食,每次吃到美味的甜點,都會露出過於可愛的表情。

  對方好像誤會了,自己是蠻喜歡看她吃甜食的表情,所以每次一起出去吃飯都會特地點甜食。

  而且這段時間他也不能運動,為了保持身材,得盡可能避免這種糖油混合物。

  遲遲未接,對上望月佑子疑惑的眼神,牛島若利短暫的停頓。

  「謝謝,我很喜歡。」他露出輕淺的微笑,伸手接過來。

  然後用勺子挖了很大一勺,送入口中。

  牛島若利言簡意賅評價:「很好吃。」

  「是吧?是吧?我學妹推薦一直都沒有出錯。」

  望月佑子捧著臉看他吃東西,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露出很開心的笑容。

  這個時候,手機嗡嗡震動兩聲,自己表弟發過來的短信和一直被忽略的LINE消息一並彈了出來。

  小朋友發過來的短信沒啥大事,就是哀求她回來幫忙帶一份炸雞。

  但是點開LINE的消息界面,望月佑子立馬瞪大眼睛,手指微不可查地顫了顫。

  【Miya】:你想要的發球視頻,給你。

  她沒點開視頻,但從視頻封面上能看到拍攝場地並不是正式賽場,更像是學校裡的體育館。

  「這個視頻你怎麼拍到的?」

  望月佑子神色一沉,一改前兩天對【Miya】縱容溺愛的語氣。

  視頻封面裡還能看到偶然被抓拍到,沒穿隊服的替補隊員,絕對不是正式比賽場合的視頻。

  按照聯賽的規則,只允許正式場合的比

  賽視頻公開,像這種球隊裡私下的訓練視頻,拿去用作賽訓方面的研究就是違規。

  雖然很想要研究宮侑的發球,但違背聯賽規定的視頻她絕對不會要。

  「視頻我沒點開,這兩個視頻我也刪掉了。」望月佑子錄了個屏發過去,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我想要的是正式大賽的視頻,這種隊內的訓練視頻我不能要。而且,這種視頻私下傳播也不好。」

  或許是表情變化的太明顯,牛島若利一眼看出她神色異常,開口詢問:「怎麼了?」

  「沒事。」望月佑子揉揉眉心,「在網上認識的朋友突然發了別的隊私下訓練視頻給我。」

  「稻荷崎的?」

  望月佑子點點頭:「不過她是球隊隊員的粉絲,平時可能不太了解聯賽的規則,但我不能不遵守規定。」

  「你現在很喜歡宮侑?」莫名其妙地,他把話題繞到了這裡。

  「沒有很喜歡吧,但他確實是很厲害的二傳手。」望月佑子思索片刻,「我改社交賬號是想要他春高的發球視頻研究。」

  順便,她把那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並簡單地說明。

  「他的發球確實很難纏。」

  從初中開始就經常碰到,牛島若利對宮侑的印像很深。但是,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事情,眉頭慢慢皺起,薄唇繃成一條直線。

  「牛島學長,怎麼了?」望月佑子看出他好像突然有點不太開心。

  「沒什麼。」牛島搖頭,茶棕色瞳孔盯著她的眼睛,突然面不改色地說道,「你能幫我上一下藥嗎?」

  「交給我吧!」

  想起剛才帶她過來老婦人的叮囑,望月佑子胸有成竹拍拍胸脯。

  「不過是哪裡?腳嗎?」

  「不是,是後背。」牛島若利搖頭,表情正經,「去醫院做檢查的時候發現背部也被拉傷了。」

  望月佑子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自己記得天童學長說,除了左腳以外,牛島學長沒有其他的地方受傷。

  不過牛島學長表情很正經,平時也不是會說謊的人,應該是後續檢查發現的問題吧?

  「那我可以上來嗎?」望月佑子拿起治療肌肉的藥膏,問道。

  牛島若利現在腿腳不便,能不運動最好不運動,想要給後背上藥的話得爬到他身後的床上。

  「沒關系。」牛島若利低聲說。

  有了應允,望月佑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床墊不算很軟,但是承受兩個人的重量,還是不可避免地向下一陷。

  看到牛島若利的後背時,她整個人一愣。

  ——他的身材真的很好。

  雖然平時也知道他身材很不錯,但沒有這麼近距離帶來的視覺衝擊那麼大。

  這時,牛島若利開始動了,脫下緊貼皮膚的黑色短袖,趨近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展現在眼前。

  「哪裡?」望月佑子問。

  「大概是左肩胛骨靠中間那個位置。」

  牛島若利回答,但本人並沒有要上手指明的意思,只是單純地用言語引導。

  「這裡麼?」望月佑子試探地伸出食指,輕輕地往下一壓肌肉。

  白皙冰涼的指腹乍一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對方忍不住生理性地一顫,但又很快地適應她的體溫。

  「不是這裡,還要更往右和往下一點。」牛島若利指揮著她,雙手撐膝。

  「這裡嗎?」望月佑子的指尖已經劃到溝壑清晰的背溝上。

  「還要再往下。」

  他又開始用言語指揮著望月佑子,摸錯地方不惱也不急,似乎發出一絲引誘的氣息。

  女孩子柔若無骨的指尖一路向下,劃過明顯清晰的背溝,陽光斜斜灑在小麥色的皮膚上,襯得在上面游走的手膚色更加白皙。

  此時此刻,望月佑子內心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興奮感。

  這個能統治全縣不怒自威的、讓所有人都仰望的重炮選手,現在居然乖乖地俯身,讓她自己隨便擺弄。

  可這小小的得意還沒持續多久,她的注意力驟然回籠,發現指尖已經滑到腰上,旁邊還有兩個清晰的酒窩。

  「是不是太往下了?」她問,「已經到腰了。」

  喉結滾動,牛島若利低低地應了一聲,「就是這裡。」

  望月佑子懷疑他在睜著眼睛說瞎話,這裡可是離肩胛骨十萬八千裡。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太笨,一直找不到正確的地方,所以才隨便指了一個地方。

  挖出小小的一塊藥膏,望月佑子把它抹在皮膚上,用指腹搓勻,小麥色的皮膚像是塗了一層薄油。

  一切大功告成,望月佑子把瓶蓋擰緊,拿著藥膏准備翻下床。

  可結果,不知道是哪位的慰問品不小心滾到床下,她恰好踩到,啪唧一下腳底一滑。

  驚叫一聲,預想的疼痛感沒有傳來,腦袋和手似乎埋在什麼軟乎乎的地方。

  緩緩地、僵硬地抬眼,她整個人摔在牛島若利的腿上,手不偏不倚抓到對方的胸肌,恰好對上對方疑惑的眼神。

  望月佑子:「……。其實我是腳滑,你信麼?」

  牛島若利眨眨眼:「如果你想摸另一邊也可以。」

  「……。手感不錯,肌肉練得挺好的。」

  「謝謝。」

  ……

  ………。

  與此同時,剛剛收到回信的宮侑急得原地轉圈圈。

  剛才緊急回了消息後,對方又開始不回消息,消失不見。

  什麼叫這個視頻哪裡拍的?他自己拍自己還犯法?

  但是現在必須把她留下來才行,不然作業的牛皮都吹出去了,沒她幫忙以後還怎麼在學校裡混?

  宮侑尋思了一會兒,撩起衣服,對著鏡子哢擦來了一張。

  之前有女生過來應援,看到不小心露出來的肌肉尖叫連連。所以…..應該女生都挺喜歡看腹肌的吧?

  可拍了好幾張照片都不滿意,索性心一橫,腦袋探出更衣室。

  「角名,你過來一下。」他呼喚御用攝影師。

  「嗯?」角名一臉疑惑跟著走進更衣室,迎面就是已經撩起衣服的宮侑。

  「角名,幫我拍那種照片!!」

  角名:「?」

  有時候真的挺想報警的。

  「你這麼……是拍給誰看?」一向沒什麼情緒的角名都有點無語,「被誰迷住了?」

  「啰嗦!我才不是被迷住了。我有我的計劃和我的節奏,你照做就行了!」

  「就是那種能假裝不經意展現我完美肌肉的照片!」宮侑開始理直氣壯地提起要求。

  「那你不能這麼撩衣服,」角名掏出手機,「手伸到衣服下面,然後從領口那裡探出來。」

  「哦……!真不愧是角名,這方面都那麼熟練!」宮侑乖乖照做。

  角名蹲下,找了個合適的角度:「你褲子往下拉點。別露太多,人魚線露出來就行。」

  「怎麼還要往下露啊?這不顯得我好像個賠錢貨啊!」

  「你不就是嗎?」角名反問,摁下快門鍵,一頓哢擦哢擦。

  在攝影大師的指導下,宮侑不停換著姿勢,完全沒注意到背後的門被悄然打開。

  突然,一道不屬

  於這裡的聲音突然響起,攝影二人組定在原地。

  宮治站在門後:「……。你這裡搔首弄姿干什麼?」


第143章

  望月佑子回到家時,後知後覺想起來手機裡還有個人等著她回消息。

  點開LINE,和小宮的對話框上冒出標有「10+」的小紅點。

  【Miya】:「那些視頻是其他同好發給我的∼如果你介意的話,以後我都不會發了。」

  【Miya】:「我弄到了一些照片,給你看∼」

  她一邊喝水,一邊劃動對話框,看到裡面的內容時,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原因無他,發過來的照片過於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照片裡的男生沒有露臉,運動褲低低拉到胯骨位置,將露不露,恰好能看到清晰流暢的人魚線。

  而再往上看去,一條結實有力的手臂從探進衣服,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上面還掛著汗珠,鍛煉完美的腹肌恰好露出一角,半遮半掩。

  望月佑子捧著手機,沉默站立許久。

  「呃……小宮你喜歡這種照片麼?」

  沒想到這個時候Miya還抱著手機,秒回道:「嗯?這個照片怎麼了?」

  「就是、就是……」

  望月佑子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刪了好幾遍編輯出來的文字,最後還是沒有發出一句話。

  「其實還、還好吧,也算不上喜歡,哎呀,是我剛才不小心點錯了。」Miya突然接話。

  說完,Miya發過來幾張稻荷神社的照片,狐狸神使的雕像栩栩如生。

  「原來如此。」望月佑子松了一口氣,「我就說小宮不是這樣的人。」

  「這個照片的拍攝角度好怪,感覺不是什麼正經人拍的,而且也不是特別好看,以後有人給你發這個,記得拉黑對面。」

  說完,她開始仔細欣賞發過來的神社照片,語氣輕快地點評哪只狐狸雕像最好看。

  而在屏幕一側,宮侑曬干了沉默。

  哈……。?

  ……不像是正經人拍的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他自己拍的。但說他努力練出來的肌肉不好看是幾個意思?!

  嘖,沒有品味的女人。你以為我會對你百依百順麼?你以為我很關注你麼?!

  宮侑憤怒地把手機甩到一邊,叮咚一聲,特別關注的提示音響起。

  「小宮現在有空嗎?我現在和你講講今天的數學吧?」

  宮侑秒拿起手機:「好的好的,有空∼」

  幾條語音條立馬發了過來,宮侑帶上耳機,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門悄然打開。

  宮治拎起桌面上的作業本:「你瘋了?你在寫數學?」

  「沒禮貌!進屋先敲門啊!!」宮侑趕緊護住作業旁邊的手機,捂得嚴嚴實實。

  「我自己的房間敲個屁的門。」宮治把作業本甩回去,「話說,你今天在更衣室搔首弄姿的干什麼?」

  「拍了自己欣賞,要你管啊。」

  宮侑沒好氣地翻白眼,旋即又露出嘲諷的、惡劣的笑容。

  「你一直在這裡問問問,是吃太多像頭豬一樣沒有肌肉,所以在嫉妒吧?」

  「隨你怎麼想,我去洗澡了。」宮治切了一聲,懶得計較。

  男孩子洗澡需要收拾的東西不多,他隨便換了件短袖,將白毛巾搭在肩上,關門時突然回頭。

  剛才還一臉欠樣的宮侑又帶上了耳機,笑眯眯地對著又打開的手機屏幕,時不時敲兩行字。

  嘖,笑得真像個蠢貨。看著就讓人不爽。

  砰地一下帶上門,宮治走入昏暗的走廊,看到掛在牆壁上的照片,開始發呆。

  這個照片是五歲的時候拍的,當時去公園有個姐姐覺得自己很可愛,特地送了一只小狐狸掛件給他,而在蹲廁所的宮侑錯過掛件,一直在大哭大鬧。

  當時阿侑那家伙是怎麼說的?說他們都是雙生子,只有阿治有,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吧?

  後面遇到相似的情況,自己也會重復這個說法,阿侑一點都不介意。

  但還是第一次看到那家伙,小心翼翼、不想讓別人發現,就像是得到自己獨有的寶物的表情。

  氤氳水汽在浴室彌漫開來,熱水從宮治的頭頂淋下。

  是啊。他們是雙生子,一方有的東西,另外一方沒有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吧?

  ……

  ………

  給【Miya】講完數學題後,望月佑子伸伸懶腰,撲在床上滾來滾去。

  不知道為什麼,平時不喜歡數學的小宮今天變得格外粘人,追著她問了好多問題。

  愛學習是一件好事,於是她不厭其煩回答問題,一直折騰到現在。

  放在書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望月佑子眼睛睜不開,有點不情願地離開軟軟的枕頭。

  鎖屏界面顯示藍鳥有人發消息,一劃開界面,一條沒頭沒尾的消息安安靜靜躺在列表。

  【陌生人】我是獨生子:「你就不喜歡宮治麼?」

  眉頭擰起,望月佑子開始努力回憶,思考這不是組織給她的考驗。

  之前有提前了解過稻荷崎,知道隊裡有一對雙生子,但相較於宮侑過高的存在感,宮治似乎沒有那麼引人注目。

  所以一開始,她想的也是只要撈到宮侑的視頻就算不虧。

  對面又不急不慢地發過來一條消息:「我有他的賽場視頻。」

  謔,這趕著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

  望月佑子立馬起了精神,騰地坐起來打字。

  「喜歡的,喜歡的,稻荷崎裡我其實最喜歡宮治。」

  雖然這話說得有點對不起小宮,但是體育競技的世界就是那麼的殘酷。而且只要不說,這事小宮也不會知道。

  她,莫得感情.jpg

  望月佑子試探地問:「那我們先加個LINE?」

  對面二話不說發來一串LINE號,很快成功添加好友,一切順利到不可思議。

  望月佑子翻了一下對面的主頁,裡面空空如也,和小宮一樣都是小號。

  不過,大家都是在網絡上認識的陌生人,一開始有點防備心也算正常。

  她自報家門後,擅自給對面取了個可愛的昵稱:「我可以叫你小獨嗎?」

  嗯,昵稱是「我不是獨生子」,叫小獨非常合理。

  望月佑子繼續興致勃勃地打招呼,卻不知道對面也一直在盯著她的主頁看。

  阿侑那家伙這幾天異常的根源其實很好猜,就是那天在他的建議下,加了一個陌生的女孩。

  摸到對方的主頁倒是不難,但之前吵架的動態似乎已經被刪除,沒辦法確認眼前這個是不是本人。

  不過,對方的身材確實是他和阿侑的菜。

  突然,身下被人往下頂了頂,有鬼東西在下面搞事。

  宮侑憤怒地向上踢床板:「你怎麼還不睡覺?!你手機的光太亮了,晃的我睡不著!」

  「在和女孩子聊天。」宮治懶洋洋地說,把頭埋進被子裡。

  可被子卻被人從外面掀開了。

  剛才還困得不省人事的宮侑來了興趣,雙手扒在護欄旁邊,眼睛裡亮著光。

  「你在和哪個女孩子聊天?是前幾天三班追你的那個麼?」

  哼哼,三班那個女生他知道,身材沒望月好、聲音也沒她好聽。

  那這回又是他贏了!

  想著想著,宮侑不存在的狐狸尾巴晃來晃去,鼻子得意忘形地翹起來。

  可宮治下一秒的話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不是她,是網上認識的女生。」

  「網上認識的?網上認識多不靠譜啊。」宮侑說,「網線背後是不是個人妖你都不知道。」

  「阿治,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網上裝女生的男的可多了。」

  剛才還用鬼理由搞事的宮侑,一下子化身成陪伴自己兄弟健康成長的良師益友。

  「不會吧。我在對方主頁看到照片了,應該不是裝女人的男人。」宮治翻身,故意用身體擋住手機屏幕。

  這個舉動立馬激起宮侑的

  好奇心。

  「有照片?我要看,給我看看!」

  「不要,我也是有秘密的人。」宮治把手機往被子裡塞。

  「你在我面前不能有秘密!」

  宮侑三下五除二翻上上床,一掀被子,不費吹灰之力搶到手機。

  切,他其實對阿治認不認識女孩子無所謂,就是想看看對方長什麼樣。

  如果沒望月好看,他就贏了!不對不對,沒有人會比望月好看。

  剛剛搖頭把不好的想法甩走,宮侑開始動作一點點僵硬起來,直到呆在原地不動。

  被握在手裡的手機從掌心滑落,屏幕向上,頁面是他每天都要偷偷看好幾遍的照片。

  「你怎麼認識她的?」宮侑揪住宮治的衣領晃來晃去。

  「嗯?怎麼了?」宮治一臉無辜,「是今天她突然私信我,說很喜歡我,所以就加了個好友。感覺人不錯,就多聊了幾句。」

  「阿侑,你認識她嗎?」

  「當然不認識了!你趕緊睡覺,別吵我!」宮侑氣鼓鼓地鑽回被窩,把自己裹成一只毛蟲。

  宮治摁滅手機,平躺著感受樓下驚天動地、明顯不悅的聲響。

  嗯……看來他沒找錯人。

  *

  視角來到望月佑子這邊。

  今天折騰了一天,剛洗完澡就迫不及待躺在床上,在枕頭邊擺好今日侍寢的玩偶,准備進入夢鄉。

  可剛剛有了朦朧的睡意時。

  放在書桌邊上充電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像是點燃的炮仗,一聲接一聲。

  她打著哈欠、睡眼朦朧拿起手機,立馬被瘋狂彈出來的消息轟炸。

  一個小時前說自己要去睡覺的小宮冒了出來。

  「你在干嘛???」

  「為什麼已讀不立馬回我??你是不是有別人了?」

  「為什麼要找別人??你昨天不是說最喜歡我了嗎?」

  望月佑子:「……。」

  好像幻視了一只變成飛機耳的狐狸扒著她的褲腿,抽抽嗒嗒地控訴。

  還有……為什麼突然有種自己是負心女的負罪感?


第144章

  望月佑子勉強打起精神。

  「怎麼了,小宮?」

  「你你你,為什麼要加別人啊?」

  望月佑子原本就迷糊的思緒,更加混亂。

  小獨也是女孩子,小宮為什麼會那麼在意?

  迷迷糊糊間,她想起之前跪坐在黑尾面前做筆記,黑尾老師一本正經地說「不論哪種感情都有占有欲」。

  親情、友情、愛情,或者別的情感。

  勤奮好學的望月佑子舉手:「老師老師,那占有欲有什麼表現?」

  黑尾老師一一列舉情況,最後補充:「如果你能察覺到別人的占有欲,那就是對方缺失安全感的表現。」

  ——那個時候,一定要好好給對方安全感哦。

  困意席卷而來,她迷迷糊糊按下語音轉文字鍵。

  「可是我最喜歡的是小宮,你是我在網上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

  對話框陷入沉默。

  剛才立成飛機耳、嘶叫的黃毛狐狸慢慢恢復平靜,一點點試探著靠近。

  「真的嗎?」

  「真的。」她困得意識不清,回復斷斷續續,「我現在不想打字,我打電話和你說?」

  「你不想說話沒事,打字回我就好了。」

  手機嗡嗡震動,白色熒光映在宮侑瞳孔裡,猶豫著摁下接通鍵。

  下一秒,女孩子好聽悅耳、帶著困意、黏黏糊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小宮,聽得到嗎?」

  「我最喜歡小宮了,不管有誰來,你都是我心裡最可愛的女孩子。」

  「我學妹給我推薦了很多適合女孩子去逛的店,還有好吃的蛋糕店,到時候你來宮城,我帶你去玩好不好?」

  「……好。」宮侑回答,後知後覺捂住嘴巴。

  完大蛋!要被知道自己是個男人了!

  可回應他的是輕淺的呼吸聲。

  女孩子呼吸聲很淺,但卻被耳機放大了數倍,清晰地傳進耳中。

  宮侑的手頓住,遲遲未摁下掛斷鍵。

  干嘛啊!!大晚上的自作主張地打電話過來也太卑鄙了吧!

  這樣還讓他怎麼睡覺啊?!今天睡不著絕對是她的錯!

  不過……望月說她是宮城的,今年IH宮城的代表隊是誰來著?

  宮侑劃開搜索框,引擎迅速檢索出答案。

  烏野高校……?哪裡冒出來的雜魚?白鳥澤居然沒進?

  一翻短訊,牛島腳傷未上場,那這隊不就是純靠走了狗屎運贏的嗎?

  他向來不喜歡沒有實力的臭球簍子,不帶有一點好印像,開始審視短訊附上的烏野成員介紹表。

  介紹表上附有烏野全體成員的相關信息和照片,連帶著經理、教練等人員,都有相關的介紹。

  可就在即將下滑到有關烏野排球部領隊的資料時。

  突然,耳機裡響起翻身時布料間摩挲聲,和像是在撒嬌無意識的哼唧聲。

  手機毫無征兆地被扔到床尾,瀏覽頁面在磕碰中刪除,屏幕緩緩熄滅。

  發出這種聲音,實在是太、太犯規了。

  耳邊騰起滾燙的熱氣,宮侑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像一只繭化的毛蟲。

  咻地一聲,一枕頭呼在他的後腦勺上。

  「煩死了蠢侑,能不能好好睡覺啊?!再搞這死出,信不信把你扔去睡大街啊。」

  「哈?!狗屎治!剛才手機那麼亮弄的我睡不著,我還沒找你茬呢!」

  月亮靜靜掛在夜幕,沐浴在皎潔月光下的住宅屋劈裡啪啦,打鬥聲幾乎要把屋頂掀開。

  突然,無比暴躁的女聲響徹夜空:「你們兩個死小子都給我跪下!!」

  隨後,一夜寂靜。

  ……

  ………

  稻荷崎排球部的人最近發現,那對讓人不省心的雙胞胎更加鬧騰了。

  雖然他們兩個人比來比去是常態,但最近屬實鬧得過火了。

  就比如,今天社團活動結束後,一黃一灰的腦袋圍著阿蘭團團轉。

  「阿蘭阿蘭,你覺得我們倆個誰更帥氣一點?」

  盯著不能說毫無關系,只能說一模一樣的臉,阿蘭吐出濃墨重彩的省略號。

  這倆傻缺,吐槽都懶得吐槽。

  「阿治吧。」阿蘭刻薄地評價,「因為我喜歡灰色。」

  宮侑立馬衝上來:「這蠢豬怎麼可能比我帥氣?你看他吃得太多像頭豬一樣,跳都跳不起來了!」

  「那還不是你傳得那麼高的爛球!!不會傳球就把你的豬蹄剁掉啊!」

  宮治不認輸地把他擠下去,卻沒想到他反手一掌,兩個人立馬扭打成一團。

  體育館外漸漸圍滿看熱鬧的學生,阿蘭深吸一口氣。

  「不對,你們倆其實一樣的。」

  「一樣的蠢。」

  除了比外貌這一點,雙胞胎還在其他奇奇怪怪的賽道發光發熱。

  比身高,宮侑以0.02釐米的微弱優勢勝出,卻立馬被無情地拽出第二層鞋墊。

  比體重,宮侑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勝利,卻被宮治反駁「壯實一點的男孩子才有魅力。」

  「哈?!你在強詞奪理吧?」宮侑立馬扯

  起對方的衣領。

  雙胞胎大戰一觸即發,蹲在旁邊系鞋帶的角名蛙跳著後退。

  可這對雙胞胎似乎是個迫擊炮,他往哪邊移,他們就往哪邊衝。

  「比體重沒什麼意義吧?」角名趕緊出聲打斷,「你們應該比誰的肌肉好看。」

  「女孩子不看這些,她們只看最直接的東西。」

  這句話說得有道理,平時一點就著的雙胞胎,居然罕見地停戰了。

  「也是。」兩人無比同步地掀開彼此的衣服。

  「嘶……你這死豬的腹肌好惡心啊,我贏了。」

  「蠢貨滾。」

  雙胞胎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角名身上,期盼他能做出公平公正的評判。

  「……。」角名再次提出建議「你們比這個是為了誰,就讓誰評判吧。」

  拜托了,只要我走了你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別把血濺我一身就行。

  宮雙子覺得這是個好建議,開始動手操作,再次逮住想偷偷溜走的角名。

  「角名也來,不然我們太明顯了。」

  話音落下,一人負責撩衣服,一人負責拍攝,分工異常明確。

  三張照片立馬發過去,視線聚焦在屏幕上。

  叮咚一聲,不到一分鐘,回復的消息很快就發了過來。

  「這個好看。」

  「一看腰就很帶勁。」

  要被身後兩道視線看穿的角名:「……」

  ……。大妹子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你們在干什麼?」這時,一道平和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北前輩?!」

  三個人集體回頭望去,已經先行離開的北信介,不知何時站在社團門口。

  「我、我們是在……」

  「如果很閑的話,可以留下來加練的。」

  相較於幾個後輩,北信介的聲線平和輕緩,似乎溫柔到沒什麼氣勢,但全場一片安靜。

  剛才胡鬧成一團的人抿起嘴唇,沉默盯著地面。

  「IH的主辦地確認了,在新瀉縣。」北信介轉身出門,「打鬧歸打鬧,但剩下我要說的,你們應該知道的吧?」

  離開的腳步聲逐漸消散在黑夜盡頭,宮侑緩緩褪去嘻鬧的神色,將外套甩在球框上。

  角名無奈地扶額,心說這家伙又來了,所以才不想在這裡久留。

  「又要加練麼?」宮治也脫下外套,樂意奉陪。

  上下來回掂球,宮侑嘴角緩緩揚起一個弧度,從容不迫地提出要求。

  「當然。但是記得絕對不能偷懶哦?」

  果然。

  ——比起用來調劑生活的小游戲,還是排球更有趣啊。


第145章

  「全國大賽的名單出來了。」

  一張油墨還未完全干、紙上還殘留著淡淡熱意的紙張推到了桌子正中間。

  初夏的天空一片湛藍,蟬鳴綿延不絕,風鈴短冊在空中旋轉,響聲清脆。

  鐺地一聲,掛著水珠、裝滿冰棒的塑料袋摔在桌上,烏養系心大方地揮揮手。

  剛剛結束訓練、熱的不成樣子的少年們大呼教練萬歲。

  「和預料的沒錯,白鳥澤空下來的保送名額抽給稻荷崎了。」

  哢噠一聲,望月佑子毫不客氣咬下免費的嘎喱嘎喱君。

  「而我們初戰的對手是來自北海道的井川工業。」

  「就是那個攔網手很恐怖的隊伍嗎!」

  日向舉手,因為嘴裡含著冰棒吐字含含糊糊,冰棒木棍跟著口型一上一下。

  「對,就是他們。這個大家得感謝小仁花。」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摸摸毛茸茸的黃色腦袋,原本還在放松地啃冰棍的小姑娘,咻地一下挺直腰背。

  像是抱著瓜子啃的小倉鼠,突然被揪出來面對邪惡兩腳獸時,怯生生的樣子。

  得益於社團裡女孩子們的情報收集,幾乎所有地區代表隊的相關信息都被整理出來,厚厚地壘起三大沓。

  剛知道這個決定時,烏養系心立馬喊了暫停。

  現在分組還沒有出來,提前進行信息收集,幾乎有一半的對手都不可能碰到,相當於做無用功。

  但是女孩子們一起固執地搖搖頭。

  能和教練平起平坐的領隊小姐果斷否決這個暫停。

  「只要是為隊伍的努力都不算無用功。」望月佑子搖搖頭,「而且這是我們的一致決定。」

  確實,這個行為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最笨、最費力的選擇。

  但最起碼,我們不想讓別人覺得烏野只是一支靠運氣的隊伍。

  所以,哪怕是再微小、愚笨的努力,我們都會嘗試去做。

  「不過……他們的攔網看著好嚇人啊,比伊達工還恐怖。」

  被攔網攔到怕的脆弱王牌幽幽開口,想到光是在視頻裡就凶狠的面孔,自動開啟震動模式。

  「不用害怕。」望月佑子大力拍著他後背,「有了提前做的功課,可以提前制定針對對面的打法,就算他們有變動的策略也是在可預測範圍內的。」

  「而且我們有一個別的隊伍都沒有、純天然的優勢。」

  「什麼優勢?」眾人疑惑地看著她。

  輕咳幾聲,望月佑子語氣坦然:「近幾年,烏野一次都沒打進全國。」

  烏野全員:「……?」

  這算哪門子的優勢?這更不做實了烏野是靠運氣進的全國?

  「換個角度想想,縣內預選賽的視頻資料不好找,全國大賽上又沒我們的影子。」望月佑子語氣循循善誘,「這意味著什麼?」

  橘子小狗每次都是第一個舉手捧場:「他們很難找到關於我們的資料!」

  「沒錯。對於他們來說,烏野可是一支神秘之師哦。利用好信息差,說不定會打出意想不到的奇效。況且——」

  手裡的嘎喱嘎喱君吃完,望月佑子緩緩站起身,環視神色各異的眾人。

  「你們也很不服氣吧?」

  自從和白鳥澤那一戰結束,周邊始終縈繞著微妙、鄙夷的聲音。

  比如順口溜更迭成新版本,「沒落的豪強,走好運的烏鴉」。

  烏野現在急需一場比賽證明,自己並不是踩著白鷲屍體走上來的烏合之眾。

  「所以,大家知道該怎麼做的吧?」

  原本一直以溫柔面孔示人的望月佑子,用著近乎發令的口吻悠悠開口,仿佛不容拒絕的大元帥。

  話音落下,室內寂靜無聲,氣氛瞬間一凜。

  大家紛紛看著她,依然神色各異,不謀而合的是眼中所流露的情緒。

  ——堅定、執著的對勝利的渴望。

  「有氣勢和決心確實不錯,但是也要注意勞逸結合。」

  烏養系心打斷,又給在場各位塞了一張小紙片。

  「明天晚上的夏日祭,有機會可以去放松一下。」烏養系心叼著煙頭,「這是我朋友送的門票,記得不要浪費了。」

  望月佑子很感激地收下,拿出已經吃完的冰棒木棍。

  「啊。是再來一根。」望月佑子盯著冰棍木棒,「老板請給我300日元。」

  「為什麼要給你300日元啊?!這個原價也才250日元!」

  望月佑子理直氣壯伸出手:「這是你讓未成年人吸二手煙的罰款。」

  「……臭小鬼們趕緊滾回家,我要繼續看店了!」

  因為太過吵鬧,一行人灰頭土臉地被烏養系心踹到街上,一齊向車站方向走去。

  女孩子們腳步輕快走在最前面,裙擺隨著嬉鬧輕揚,像是蝴蝶振翅。

  日向翔陽盯著手裡的優惠券:「影山,你明天來不來夏日祭啊?」

  「不去。」影山飛雄果斷拒絕,比起夏日祭他更想再加練發球。

  「好吧,真可惜。」日向翔陽不客氣地拿過他的門票,「那我讓小夏一起過來吧,望月學姐也一直想見見小夏。」

  「什麼?望月學姐要來?那我也要去。」影山飛雄飛速搶回門票。

  「干嘛啦,不是說不去的嗎?」日向翔陽墊起腳瞪他,「出爾反爾啊你。」

  「你管我BOKE!!」

  二人組開始針尖對麥芒,不存在的激光從眼睛射出,兩個人互不相讓。

  「嘖嘖嘖。」身後的聲音打斷他們倆的爭鬥。

  走在最後面的月島螢走到並排,鏡片反光,但卻能看出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笑。

  「其實我一直好奇一個問題,王者大人,你和望月學姐是姐弟麼?」

  「……當然不是。」

  剛才還大有要大戰一場趨勢的影山,慢慢平靜下來,目光越過走在前面的前輩們。

  隨後,視線緩緩聚焦在馬尾晃來晃去、時不時露出姣好側臉的藍眼睛女孩。

  「啊?不是嗎?」月島螢表現得很誇張,「你一直黏著學姐『撒嬌』,我還以為你們是親戚呢。」

  「對哦。」日向翔陽上下打量,「影山和望月學姐的『配色』還挺像的。」

  一樣烏黑的頭發、相似的藍眼睛。

  不過相較於望月佑子澄澈透明的藍眼睛,影山的瞳色更加深邃,光線暗時更像黑色。

  「我和望月學姐才不是姐弟!」

  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影山飛雄的神經,他無比大聲地強調著。

  離他們距離不是很遠的三年級前輩們露出詫異的目光,紛紛回頭。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月島螢聳肩。

  西谷和田中的打鬧聲蓋住影山的聲音,走在最前面的望月佑子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過望月學姐可是把你當成弟弟了哦?」

  嗤笑一聲,月島螢插兜悠悠繞過影山,用只能他們聽到的聲音、低低地咬重每個字節。

  「一直愛撒嬌的王者。」

  ……

  ………

  到家時,望月佑子才想起來好像一天沒有回小宮和小獨的消息。

  可打開Line時,望月佑子有點驚訝。

  和Miya的對話框居然只有短短幾條留言。

  平時消息稍微回得晚一點,小宮就要開始信息轟炸,然後黏黏糊糊地開始撒嬌。

  【Miya】:「這幾天我要忙著准備IH,可能不能像以前那樣聊天了∼」

  【Miya】:「不

  過IH結束之後,我會有很多時間的∼」

  對方答應的視頻已經拿到,望月佑子和她們的聊天很早就轉換成朋友間的相處方式。

  所以,朋友要努力專注自己的時候,肯定也要百分百支持。

  她笑眯眯地敲下回復。

  「好哦,比賽加油,記得替我和小獨也說一聲加油。」

  「……不過到時候我也要去IH呢。」

  「那我們到時候見一面吧?」


第146章

  只要談及日本的夏天,就沒有人不會提到夏日祭。

  穿浴衣的少年少女、攤位上擺尾的金魚、很大一個需要和同伴分享才能吃完的蘋果糖,以及轟地一聲在夜空綻開的煙花。

  這次舉辦的夏日祭規模不同以往,周邊町的居民擠得街道水泄不通,交警們不得不在入口外兩公裡處拉起警戒線,開始交通管制。

  「大家,望月學姐馬上就到了!」

  緊緊握住手機,谷地仁花小心翼翼地通報,希望正在打架和拱火的人能正經起來。

  除了一年級組和望月,其他人方向不是同個入口,大家事先約定好在場內碰頭。

  結果,望月佑子中途路遇堵車,即將遲到。

  「谷地同學,你有和望月學姐說我們在哪兒等她嗎?」山口忠放棄當和事佬,徑直走出單細胞包圍圈。

  「嗯!我說了!我們在路標這裡。」

  谷地仁花仰起頭想再次確認,可打架的單細胞們已經開始拓展戰場,嚇得她尖叫著後退。

  地面一片混亂,她趔趔趄趄後退時不知道踩到什麼,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後仰去。

  完蛋了,絕對要摔!谷地仁花祈禱落地的姿勢不要太丟人。

  身後,木屐落地的清脆響聲突起,她猝不及防落進一個溫暖柔軟、帶著好聞香氣的懷抱裡。

  「沒受傷吧?」

  「啊是!沒有受傷真是托您的福,小女子感激不盡!」

  多年的肌肉記憶讓谷地仁花光速滑跪,又後知後覺發現不對勁。

  「望月學姐!」仁花開心地抬起頭,

  眼前的女孩子穿了一身淺藍色印花浴衣,平時隨意披散的長發細致地盤起,幾朵椿花在發間盛開,發簪上的花朵小墜子輕輕搖晃。

  或許是匆匆趕過來的緣故,幾縷碎發貼在皮膚上,修長漂亮的脖頸裸露在空氣中。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揮手打招呼,收獲的卻是沉默。

  大家都在盯著她看,沒有說話。

  「我很奇怪嗎?」她抬抬衣袖又抬抬腳,再努力扭身看看背後有沒有奇怪的東西。

  「不奇怪!」谷地仁花搖搖頭,摟住她的胳膊,「學姐穿浴衣的樣子好漂亮……!啊,我不是說學姐平時就不漂亮的意思!」

  剛才還在打架的日向翔陽也圍上來,非常認真地點頭贊成,眼睛像小狗亮晶晶的。

  「學姐請和我合影!我回去要給小夏看!」他舉起手機,熟練地比耶。

  可手機卻從前面被人抽走了。

  迎面對上的就是影山飛雄撅起嘴、黑到可以滴出水的池面臉。

  「你這家伙磨磨蹭蹭的!我們再不進去就趕不上煙火大會了。」摁滅屏幕,他把手機拋回去。

  「小氣鬼。」日向翔陽接住手機,對著他的背影吐舌頭,「說得冠冕堂皇,耳朵可是紅到爆啊。」

  目光越過人群,望月佑子盯著走在最前面的影山飛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總感覺他不是很開心?

  畢竟影山就像小動物一樣好懂,開心就主動過來蹭人,不高興就臭著一張臉,誰來都要給一巴掌。

  嗯……還是等一會兒找他聊聊吧?

  因為這次舉辦規模超越往年,周邊區域都采取交通管制,有很長一段路程需要徒步。

  人群突然變得擁擠,十字路**彙處,兩股不同方向的人流同時彙入一條主道。

  穿著不太合腳的木屐,湧入的人群驟然衝散隊伍,望月佑子踮起腳尖、茫然地四處張望。

  左看看右看看,連個子最高、最顯眼的月島都沒找到。

  她認命地嘆口氣。

  看樣子只能等進去再和大家彙合了,不過……

  今天難得和大家一起出來玩,特意精心打扮很久,因為想漂漂亮亮的和大家一起玩。

  可結果彼此都不知道被擠到何方。

  發簪被來往人群擠歪,望月佑子抬手,衣袖垂落,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腕。

  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手掌圈住手腕,掌心溫熱潮濕,將她帶到有淡淡洗衣液香味的白短袖前。

  「飛雄?」

  鼻尖縈繞著洗衣液的香味,對方像只護崽的天鵝,盡可能不讓別人碰到她精心盤起的頭發。

  「望月學姐,前面人太多了,我們還是找別的地方待一會兒吧。」

  影山飛雄抬手幫她把發簪扶正,仗著身高優勢,對前面的情況又撅起嘴。

  人群開始不動,濕熱悶人的氣息令人煩躁,她點點頭,乖乖地被拉到另外一條街上。

  這條街不是進會場的主干道,滯澀難以呼吸的感覺消失,望月佑子大口大口的呼吸氧氣。

  也開始有時間看對方的情況。

  少年穿著簡單的白短袖、黑色運動短褲,揪著衣領扇風,原本服服帖帖的頭發被擠得亂糟糟的。

  她記得影山飛雄走在最前面,為什麼會在自己的身邊出現?

  「望月學姐,我去買水。」影山飛雄突然說,「便利店裡很擠,我自己去就好。」

  說完,又抬手幫忙扶正一朵歪掉的小椿花,才邁著步子往便利店裡跑。

  望月佑子乖乖地點頭,兩只手捏著手袋,站在路燈下目送對方的離開。

  路燈突然點亮,天空從薄藍向深藍過渡,只有遠處山巔還剩一抹殘陽,想進入夏日祭的人們依舊絡繹不絕。

  「啊?」童音和少年音同時在身後響起。

  及川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身後,還有一個推著自行車,緊緊跟在舅舅後面的小朋友。

  看到她的打扮,兩個人都愣了好一會兒。

  「你怎麼在這裡?」他偷偷多瞥好幾眼,「你不是說不能和我來嗎?」

  「因為提前和別人約好了,所以不能和及川學長一起來。」望月佑子認真地回答。

  「和誰?你們烏野的人麼?」

  望月佑子剛想回答,匆忙的腳步聲向著他們奔來。

  手裡拎著裝滿冰棒和冰水的塑料袋,影山飛雄站在他們後面,露出無措的眼神。

  仔細一看,緩緩往下滾落水珠的塑料裡,裝滿精挑細選、不同牌子,但都是她最喜歡吃的藍莓味冰棒。

  「哦?小佑子原來是和飛雄一起出來的呀?」

  說話依舊是調笑似的口吻,及川徹眼神卻慢慢冷下來,笑容沒有一絲溫度。

  他一直都很討厭這個後輩,不管哪方面都很煩人。

  天賦、還是仗著年齡小,故意黏在她身邊都是。

  「我……」望月佑子剛想回答,卻被打斷。

  「烏野排球部都來了,但是大家被人群衝散了,望月學姐正好和我在一起而已。」

  影山飛雄低聲回答,握住塑料袋的指骨發白,塑料袋被捏的變形。

  「原來是排球部的集體活動啊,那是不是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

  短促地輕笑一聲,及川徹緩緩加深唇角揚起的弧度,輕慢又惡劣地掀起眼皮。

  「那讓小佑子和我走,可以麼?」

  「……這個要問望月學姐的意願吧?」影山飛雄低下頭。

  「當然要問小佑子的意願,但是她畢竟是先和你們出來的,肯定要向烏野的代表征求意見啦∼」

  「……及川學長和望月學姐在交往,如果望月學姐想和及川學長走,我想大家都沒有意見。」

  「你呢?小飛雄你有意見麼?」及川徹語氣輕快地問。

  五指緊緊地嵌進

  掌心,塑料袋被捏成皺皺巴巴的細條,影山飛雄短暫地沉默,沉沉吐出一口氣。

  「我當然沒有意見。」

  影山飛雄沒有抬頭,雙眼直勾勾盯著地面,沉默地等望月佑子回答。

  女孩子的嘆氣聲響起,馬上要說自己和誰走,但他已經開始屏蔽世界一切聲音,不想聽也不敢聽。

  莫名其妙的,周圍嘈雜的人聲、悶熱的空氣迅速後退,眼前突然浮現幾個月前發生的事情。

  在井闥山合宿期間,影山飛雄趁著空隙找過飯綱掌單獨聊聊。

  原因無他,他實在搞不懂交換二傳時,飯綱學長別有深意的話。

  前半句還好理解,就是不要太慣著攻手的爛毛病,但是後半句實在不明白該怎麼做。

  飯綱掌捧著肚子嘲笑他半天。

  「喜歡誰就追誰唄?這有啥不明白的?需要我教你怎麼追女孩麼?」

  「幼稚園小孩都會,拿根棒棒糖問喜歡的女孩子,你要不要和我交往?你願意就點點頭,這樣糖給你,我也天天跟著你。」

  「可是學姐已經和一個學長交往了。」影山飛雄低聲說。

  是一直壓在頭頂、縈繞在腦中的幻影、想要超越、打敗的那個學長。

  學姐人很好,學長也勉強算個好人,他們倆個站在一起就像月光照在不息的河川之上,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眼睛。

  聽到他的回答,飯綱掌沉默很久,不知道去找望月佑子問了什麼,突然帶著一臉賊笑跑回來。

  「飛雄同學,其實呢,第二個問題解決方法很簡單的。」他攬過影山的肩,得意得像剛撬到絕密軍情的特工。

  「什麼方法?」

  飯綱掌笑得高深莫測,雙手把他向前一推。

  「勇敢的少年啊,去大膽地挖牆角吧!」

  「把你那個學長家的圍牆挖塌都可以哦。」

  不過到時候你就會發現啦,心心念念的公主甚至都不在圍牆裡,你的畏畏縮縮和猶豫其實沒有一點意義。

  但是再晚一點,公主說不定真的和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黃毛跑了哦?

  思緒驟然回到現實,原本愧疚、晦澀難明的情緒,逐漸如煙塵般消散。

  一直心虛不敢直視前輩的藍色眼睛抬起,毫不猶豫地握住眼前女孩子的手腕。

  當著及川徹的面,他輕輕地把望月佑子拉到自己身邊。

  「不對,及川學長。是我先約的望月學姐,學姐應該和我走。」

  砰地一聲。

  開幕的煙火炸開,照亮整個夜空。


第147章

  無數條光柱緩緩升空,轟地一聲,在夜幕中綻放絢爛的花。

  還沒來得及進場的游人們紛紛抬頭,煙花炸開的轟鳴掩蓋少年少女們興奮的叫聲。

  「嗯?飛雄你是什麼意思呀?」

  煙花砰地綻開,光芒在及川的臉上變化,他依舊掛著前輩面對後輩時,游刃有余的笑容。

  只是,這個笑容越來越冷,幾乎要降到冰點。

  影山飛雄並不是一個會看別人臉色的人,有什麼說什麼,直接現抄以前的答案。

  「我想挖及川學長的牆角。」

  煙花接連綻開的轟鳴蓋過說話聲音,影山飛雄目光毫不避諱,再一次大聲地重復一遍。

  「嗯?小飛雄的意思是,知道我和小佑子在交往,也要這麼干是麼?」

  語氣仍然表現得雲淡風輕,及川徹一副上位者姿態,指骨不自覺握得發白。

  真的好討厭這個臭小鬼。不爽到現在就想把他捏碎。

  無論是在哪裡,你為什麼都要和我搶呢?

  還是這種堂而皇之的態度。

  「你們倆個不要再爭了。」

  望月佑子站在中間,強制性用手臂把兩個人隔開距離。

  「及川學長,我先答應的大家,所以今天不能和你走。」

  「明天夏日祭還沒結束,如果你願……」

  意字還沒說出口,剛才虛虛環住手腕的手掌驟然握緊,扯著她往反方向跑。

  「欸?飛雄?」

  木屐落地聲清脆透亮,望月佑子被他帶著跑,表情有點懵。

  「我說不過及川學長,所以只能跑了。」影山飛雄正氣凌然地回答,完全沒有做錯事的自覺。

  夏夜的空氣滯澀悶熱,但跑起來時,輕快的風吹起發梢,周邊的路人變成電影畫面襯托特寫的虛影。

  煙花升空的銳鳴不斷響起,影山飛雄的耳邊卻不斷回響著飯綱掌之前說的話。

  他別別扭扭地問,那到時候怎麼和學長說?

  飯綱掌恨鐵不成鋼地甩個白眼。

  「如果你去搶婚要先和新郎說『新婚快樂,但是對不起,我要來搶你老婆』了麼?等新郎和你說『好的,你搶走我老婆吧』。你再開始搶嗎?」

  「你應該直接問新娘願不願意和你走,和你走你就帶著她跑,不願意你自己就趕緊跑。」

  砰、砰——

  絢爛的煙花在他們的身後綻開,影山緊緊握住女孩素白的手腕,害怕她突然消失。

  「飛雄……我穿木屐跑不了幾步。」

  通過紅綠燈,望月佑子雙手撐著膝蓋,胸口劇烈起伏。

  影山飛雄回頭,隔著一條斑馬線的人群中,似乎有隱約看到及川的影子。

  低頭看去,女孩子的脖頸覆上一層薄汗,像是羊脂塗上一層水光。

  不過,這個情況肯定是不能繼續拉著學姐跑了。那要抱著學姐繼續跑嗎?

  「喂喂喂!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吱呀一聲,兒童自行車停在腳邊,小男孩表示強烈抗議。

  因為自帶交通工具,及川猛居然一路跟了上來,恰好卡過紅綠燈。

  影山飛雄彎著腰看抗議的小豆丁,腦袋裡好像有壞主意,藍色眼睛轉來轉去。

  「你、你干嘛啦?要殺人滅口麼?」小朋友被盯得發怵。

  「請你吃頓麥當勞,你的單車借我。」

  影山飛雄蹲下來,和小朋友平視,豎起一根食指。

  「區區一頓麥當勞,我怎麼可能出賣阿徹!」

  「五頓。」影山飛雄加價。

  「不可能,我不是那種為了區區物質出賣阿徹的人!」

  「那十頓。」影山飛雄繼續加價。

  鐵骨錚錚的及川猛:「……」

  叮咚一聲,不斷縮小的紅色數字終於跳成綠色倒計時,斑馬線兩邊的行人相遇、交彙,再背對而行。

  及川徹幾步跑過來,在路牌下找到自己揪著短褲褲腳,委委屈屈低著頭的小外甥。

  「小猛,你怎麼站在這裡?你的自行車呢?」

  「那個人實在是太壞了,把我的自行車給搶了。」

  小朋友抽抽嗒嗒哭訴,眼角努力擠出水珠,不知道是淚珠還是汗珠。

  「你看,他已經騎著跑了——」他伸手一指。

  順著指尖的方向看去,逐漸稀疏的人群之中,隱約看到一個努力瞪兒童自行車的背影。

  穿白短袖男生的腿很長,想要踩動踏板,腿幾乎快和身體九十度折疊,歪歪扭扭的樣子讓人想笑。

  及川徹盯了很久,緩緩收回目光。

  小朋友心虛地仰頭看他:「阿徹,我們還追嗎?」

  「不追了,明天記得去你朋友家把自行車拿回來。」

  及川徹搖頭,一直握住手機的手垂下,還未熄滅的屏幕停留在和望月佑子的對話框上。

  「還有,你的獎勵取消。」

  「這是你想兩頭通吃的懲罰。」

  ……

  ………

  齒輪嘎吱嘎吱抗議的聲音響起,頂著周邊行人驚異的目光,兒童自行車在道路上歪歪扭扭行駛。

  望月佑子坐在後座,雙腿和地面平行,努力不讓浴衣袖子拖地。

  適合一米五小朋友的自行車很矮,以影山飛雄的腿長,遠看就像是一只滑稽的青蛙在蹬車。

  「我剛才和大地學長說了,我們在外面的集市等他們出來吃東西。」

  裝滿冰棒的塑料袋放在她的腿上,有水珠滾滾下落。

  「好。」影山飛雄在努力蹬車,汗液沿著額角下滑。

  「還有飛雄……其實我可以走路的,沒必要這樣。  」

  現在是上坡,不合適的自行車後面還載著個人,他居然能咬著牙把車往上騎。

  不明白他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一身牛勁。

  「要下坡了,望月學姐!」影山飛雄突然喊。

  隨著話音落下,視野驟然豁然開朗,星光點點的城鎮在他們腳下,頭頂不斷有煙花綻開。

  「欸?等等?」望月佑子驚慌失措,不知道手該往哪放。

  咻地一聲,自行車抵達最高點後向下俯衝,少年的白色短袖在風中鼓動。

  帶著涼意的風呼嘯而來,望月佑子下意識地、為了尋求安全感,把雙手環在身前的腰上。

  前面還在努力捏著剎車的身體突然一僵。

  那一刻,夏日祭用來壓軸、最盛大的煙花正好升到頂點,復雜絢麗的花朵在夜空盛開。

  七月初的宮城其實是夏天最漂亮的時候,街邊種的無盡夏團團簇簇盛開,天空的顏色比它們的花瓣還要藍。

  這裡常年氣溫宜人,即便是夏天最高溫度也達不到高溫的標准,只要跑起來就能感受到微風沁人心脾的快意。

  發簪上的穗子在風中晃來晃去,微風吹開浴衣的一角,露出女孩子修長白皙的小腿,她緊緊地抱著前面的男孩子的腰,好像他此刻是全世界唯一的救命稻草。

  少年比烤熟章魚還紅的臉、僵硬到比順拐還要好笑的身體,隔開路人驚異的目光,讓時間變得無限無限長。

  一路驚險刺激的下坡飆車後,他們來到無人光臨的廢棄神社。

  這裡地勢不錯,能遠遠地看到收尾的煙花,周邊安安靜靜,只有蟬在說話。

  影山飛雄小心翼翼地把兒童自行車停好,三步並兩步,越過鳥居,坐在望月佑子的身邊。

  一根冰棒立馬塞到他的手裡。

  經過剛才一頓折騰,她提前兩個小時精心妝點好的盤發散開,碎發貼在素白的皮膚上,倒有幾分慵懶的味道。

  「再不吃,就要化了哦。」

  她一邊小口小口咬著變得松軟的冰渣,一邊提醒。

  當時在便利店,平時都在控糖的影山飛雄不知道哪個牌子最好吃,一口氣買了很多她愛吃的藍莓味。

  結果,現在要解決它們就成了最棘手的任務。

  記得……姐姐說女孩子吃太多冰的對身體不好。

  三口飛速啃完,影山飛雄腮幫子鼓鼓的嚼著冰,又拆開一根。

  全自動啃冰棍人形機器人竭誠為您服務.jpg

  望月佑子被他的樣子逗樂,捂著嘴直笑。

  一根又一根往嘴裡狂塞冰棒,兩邊腮幫子鼓的像屯糧的小倉鼠。

  「總感覺……飛雄學壞了呢。」

  等笑夠過後,她把腦袋枕在膝蓋上,歪著腦袋看他,頭發滑落一縷。

  沉浸啃冰棍的影山飛雄一噎,咳咳好幾聲,用手錘胸口。

  望月佑子趕緊幫忙拍背順順氣。

  「其實是飯綱學長和我說了一些事,所以才這麼做了。」影山飛雄好一陣緩過來。

  望月佑子默默在心裡記了白切黑的長尾鼬一筆。

  她以為井闥山的隊長是個正經人,結果反手就把自己家孩子給帶壞了。

  譴責!絕對要譴責!

  「對不起,望月學姐,今天是我太任性了。」

  影山飛雄超小聲說,又變回以前覺得自己犯錯就偷偷瞥人的樣子。

  「嗯?道什麼歉?我覺得挺好的呀。」

  「很有二傳手脅迫攻手的氣勢,goodjob!」

  望月佑子習慣性地想要摸摸頭,手掌停在半空,默默地收了回來。

  「還有,我和及川學長沒有真的在交往啦。」

  「啊?假的嗎?」

  影山飛雄一愣,剛才愧疚、難堪的神情慢慢消散。

  好像知道飯綱學長為什麼突然改口了……

  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有點復雜,一邊解釋,望月佑子一邊拿著冰棒棍在地上畫圈圈。

  事情說完,澤村大地正好發來信息,喊他們來商店街和大部隊彙合。

  「那我們就先過去吧?」望月佑子晃晃手機界面,站起身。

  煙火大會結束後的天空又陷入寂靜,皎潔的月盤獨懸,有一顆流星恰好從頭頂劃過。

  女孩子彎腰拎起打包好垃圾的塑料袋,腳下近如白晝的燈火照射下,像是老電影裡美好模糊的剪影。

  突然,望月佑子的手袋從後面被輕輕扯住。

  「怎麼了?飛雄?」

  她知道今天他心情不太好,所以就算剛才再怎麼胡來,都盡可能地陪著他鬧。

  「……望月學姐是一直在看著及川學長的吧?」影山飛雄低聲說。

  「那能不能也像看著及川學長那樣,也看看我呢?」


第148章

  望月佑子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這不行啊,飛雄,這是我和及川學長約定好的。」

  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影山飛雄又將頭低了下去,手依舊在固執地扯著手袋。

  其實他早就知道的。

  在北川第一時,不管是誰看到及川徹都無法移開眼睛。

  這行列中包括影山飛雄和望月佑子。

  出於對前輩的憧憬、仰慕,以及被拒絕後,心裡開始燃起扭曲難言的競爭意識,影山飛雄時刻觀察著那個人的行動。

  理所應當地,他的目光和另外一道觀察著及川徹的視線相遇了。

  那個時候的望月佑子,寡言又漂亮,像是喜歡躲在拐角偷偷觀察人類的貓咪。

  她的目光很專注,以至於,至今都沒發覺有人像她一樣觀察著及川……以及那道目光已經開始微妙的偏移。

  突然,剛才因為啃了太多棒冰變得冰涼的臉頰一暖,他埋下的頭,被緩緩地、溫柔地抬起來。

  「不過,為什麼要一直執著及川學長呢?抄過去的模式實在是太老套了。」

  「飛雄完全可以和我做一個全新的約定啊!」

  比頭頂天空還要深邃漂亮的眼睛出現在眼前,好像星星落進大海,溫柔又平和。

  「我想想……有什麼炫酷的約定能比過及川學長呢?」

  望月佑子捏著下巴,秀氣的眉毛擰起,語氣認真。

  「飛雄一定要成為最棒的二傳?那到時候我一定會來看飛雄加冕的?」

  「還是飛雄日後一定要站在最高的舞台上?那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呢…..讓我想想啊。」

  女孩子一邊小聲地碎碎念,一邊在樓梯上走來走去,想到的內容都是無比照顧他的情緒,但又覺得不夠好,挨個挨個被推翻。

  還真就像在照顧愛撒嬌小孩子的情緒。

  就在望月佑子想出一個天才的想法,興高采烈地說明時。

  一直沉默的影山飛雄突然抬頭,果斷拒絕。

  「我都不要。」

  一直以來被縱容、喜歡撒嬌,想要偽裝成討人喜歡的乖孩子,第一次直接說不要照顧他的選擇。

  「我會努力在球場上拿出最精彩的表現,讓學姐的目光只能看到我。」

  夜風鼓起白色短袖後擺,五指緊緊嵌進掌心,他大聲地強調著。

  氣氛陷入沉默,連趴在樹上的夏蟬也忘記鳴叫。

  望月佑子呆了半天才緩過來,「飛雄,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大概是學壞了吧。」

  影山飛雄又不自覺地別過頭,不敢看望月佑子的表情。

  但一根小拇指伸到眼前,輕輕晃著引起他的注意。

  「好啊,我很期待那一天。」

  望月佑子語氣輕快,看到自己伸出的那根小拇指被纏上,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

  「那我們約好啦,以後可絕對不能反悔。」

  ……

  ……..

  七月下旬,暑假正式開始,距離IH全國大賽只有不到十天的時間。

  阪下便利店要被少年們的聲音掀開屋頂。

  大家聚精會神地盯著未來對手的錄像,逐幀逐幀暫停、分析。

  時不時又意見不合的開始大吵,然後又被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摁下肩膀,達成詭異的握手言和。

  烏養系心對於這種場面已經見怪不怪。

  報紙後面升起香煙煙霧,之前在爺爺面前跪著發誓說禁煙,現在理直氣壯當成被小鬼們吵耳朵的補償。

  嗯,小鬼們多吵半個小時,他就多抽一根。

  鬧鐘突然嗡嗡響起,滴地一聲,漆黑的電視屏幕開始有了色彩。

  「各位觀眾朋友們下午好,我是宮城電視台天氣預報主播,結城由衣。」

  天氣預報主播的聲音很甜、外貌很美,是他每日准時收看的節目。

  「受到強對流天氣影響,本市夜間大部分地區將出現藍色暴雨天氣、少部分地區將出現黃色暴雨天氣,請各位市民提前規劃行程,盡量避免外出。」

  女主播一邊說著,一邊嚴肅地指著背後布滿多種顏色的氣像圖,原本甜美溫柔的聲音,也莫名變得嚴厲起來。

  烏養系心懶懶地掀起眼皮。

  窗外,大片大片的烏雲開始吞噬藍天,大批鳥群發出奇怪的鳴叫,向樹叢飛去。

  現在才是五六點,天卻快黑的像晚上八點多樣子。

  「門口有傘,你們趕緊拿著滾回家去。」

  熱烈討論的氣氛戛然而止,大家紛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望月佑子賊兮兮地盯著教練,思考要不要再去烏養教練面前擠擠眼淚。

  雖然他們有一點點吵,但教練從來沒趕過人啊!

  我要告到中央.jpg

  「你別想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烏養系心嘴裡剛點燃的香煙沒叼住,落在地上,忙不迭用下巴指指窗外。

  「晚上要下暴雨,趕緊都回家去。別到時候雨下起來,個子矮的被衝進下水道都不知道。」

  沒達到全部身高平均線的三位腦袋中了一箭。

  望月佑子透過窗戶望向外面。

  教練說得也沒錯,烏雲已經把藍天遮的嚴嚴實實,不時發出轟隆轟隆的低吼,聽起來確實很可怕。

  大家紛紛拿著便利店的透明傘准備回家。

  在車站仔細叮囑注意事項後,望月佑子轉身回家。

  相比於需要乘車的人,望月佑子的家距離並不遠,徒步十五分鐘就能到家。

  今天姑媽姑父跟著鄰居們參加了町內會組織的活動,今晚也不回家,拜托她今天費點心照顧。

  想到這裡,天空開始砸下大顆大顆的雨點,她不禁加快腳步。

  教練說得果然沒有錯,在距離到家五分鐘左右的路程時,雨點猛烈砸在透明的傘面上,好幾次都差點讓傘從手中飛走。

  不合時宜地,她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

  是自己表弟打過來的電話。

  這小子平時打電話都沒有什麼正經事,不是喊她幫忙帶哪家的垃圾食品,就是問能不能給他買假面騎士的小卡。

  望月佑子摁下掛斷鍵,無聲地表示拒絕。

  可電話很快又重新撥過來,不知為何,來電鈴聲在呼嘯的風中顯得格外急躁。

  內心油然生出不詳的預感,她立馬摁下接通。

  聽筒那邊首先傳來的是小孩子的吸氣聲。

  小朋友抽抽嗒嗒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姐姐…..你快回家!太奶奶她……」

  轟隆一聲。

  慘白的閃電從夜空劃過,照亮被丟在地上的、不停翻滾的透明傘。

  灶門佑介還在焦急地用座機撥號時,玄關門突然打開。

  渾身濕漉漉的望月佑子撞開門。

  單手拎著制服皮鞋,平時很在意干淨的白色小腿襪底,每走一步都能擠出泥水,灰黑色的水印還不斷向上擴散。

  「姐姐……」

  小朋友怯生生地喊,剛才憋在心裡的委屈迸發出來,感覺能解決一切問題的大英雄回來了。

  「特效藥喂了嗎?」

  她隨便把鞋往地上一甩,急匆匆地往裡面走。

  「特效藥已經喂過了,可是好像不是很管用……」灶門佑介局促地跟在身後。

  「那急救電話呢?」

  「說是因為突發的暴雨天氣……交通阻塞,救護車緊張,可能趕不過來。」

  剛走進太奶奶的房間,望月佑子一直忍住的眼淚不受控地掉下來。

  家族遺傳的嗅覺很靈敏,所以,她也能聞到生命一點點消逝、逐漸灰敗的味道。

  望月佑子不死心地再次撥通急救電話。

  平時說話很有邏輯,什麼情況下都學會坦然以對的人,在幼稚園小孩都會報出家庭住址問題前,語速快到說不清楚話。

  可惜得到的是一樣的回復。

  「如果有空余的救護車我們會派來接您,但是因為暴雨道路堵塞,讓家屬驅車繞路趕去最近的醫院最能節省時間。」

  她問:「如果是多久?我家人能撐到那時候嗎?」

  電話沉默半晌。

  「我們會努力派車過來的。」

  「那如果能找到車的話我應該怎麼做?」

  接線員說:「請您按照我剛才說的急救方法去做,如果有不明白的我會及時復述。」

  望月佑子一直照做接線員給出的醫學指導,一刻都不敢怠慢。

  但車到底從哪裡找呢?

  很多家都參加了町內會組織的活動,基本都沒人看家。而這裡又是住宅區,出租車不會特意經過。

  更何況現在是幾個小時水能漲到腳踝的暴雨天氣。

  「佑介,你現在去敲敲周圍鄰居家的門!看看有沒有人可以幫忙!」

  灶門佑介推開門,外面漆黑一片,恐怖的風流在外面呼嘯。

  「姐姐……我害怕。」

  望月佑子手一刻不敢停:「佑介勇敢一點!當個有勇氣的男子漢!」

  「是!」

  身高還不到一米五的小朋友,在做了不到半分鐘的心理建設後,毅然決然踏進黑乎乎的室外。

  外面雨很大,他努力地回來很快,膝蓋磕蹭,灰色薄皮卷起,露出大片赤紅色的肉。

  但比瘋狂往下滴水的衣褲更厲害的是眼淚。

  周圍的鄰居敲了一遍,沒人能幫忙。

  「那拿我的手機,翻開宮城備注的電話薄,挨個打電話看誰能過來幫忙。」望月佑子讓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手機。

  這裡面存的聯系人很多,有商店街的老板、認識的叔叔伯伯、嬸嬸阿姨,還有不少學校裡的同學。

  雖然很麻煩,但是有一個人能過來就好。

  一個人就好。

  轟隆一聲,閃電咆哮著撲向地面,電器嗡鳴,室內突然陷入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種情況下,兩個人誰都沒敢停下來找照明燈,小朋友不知道在黑暗裡撥通了幾個電話,報地址的聲音變得嘶啞。

  黑暗中人的五感被無限放大,但對時間的感覺卻變得無比遲鈍。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門外除了呼嘯的風聲,還有急促敲門的聲音。

  小朋友急匆匆撲過去開門。

  放在客廳的紙張突然開始飛舞,狂躁的風夾雜雨水的潮氣撲進屋裡,一片黑暗的屋內突然有了光源。

  雪白的車燈照亮雨點下落軌跡,TAXI燈標在黑夜中靜靜閃爍。

  一個高大、結實的黑影站在門口,只差一截就能和門框一樣高。

  他低沉、穩重,又讓人心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你們的長輩在哪?」


第149章

  橘色計程車在雨幕中穿行,雨刷調到最高頻率,輪胎濺起足足有半米高的水牆。

  司機很熟悉這一帶的地形,連繞過三個積水地帶,一腳油門殺到最近的醫院。

  醫生護士早已做好准備,看著醫用轉運床推進溢滿消毒水氣味的手術室,望月佑子整個人才脫力癱在冰冷的長椅上。

  然後,雙手緩緩捂住臉,溫熱的液體從指縫溢出。

  「不用太擔心,這裡的醫生技術都很好,一定會沒事的。」有人在她的身邊坐下,低聲安慰。

  望月佑子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有人。

  在千鈞一發之際,牛島若利突然敲門,背著病人搭上計程車,一路趕到醫院。

  她搓搓自己的臉頰,努力醞釀出一個自然、得體的表情,鞠躬道謝。

  牛島若利沉默地盯著她。

  「為什麼會打電話給我?」

  望月佑子想了想:「我讓那孩子挨個挨個打宮城分組的聯系人,可能因為牛島學長是我聯系人的第一位吧?」

  和普通按照羅馬音排序不一樣,她喜歡按照認識的先後次序,以及奇奇怪怪的小標准來排列聯系人順序。

  宮

  城第一個和她交換聯絡方式的是牛島,所以他排在第一個。

  「不過我沒想到牛島學長會來。那個時候你應該休息了吧,是正好有事沒睡覺嗎?」

  牛島若利的作息很健康,是科學執行早睡早起的典範,每天執行變態的可怕。

  但他卻果斷地搖搖頭。

  「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准備休息了。」牛島若利說,睡前他就會把手機調成勿擾模式。

  「那為什麼突然……?」

  看著她殷紅的眼尾,牛島若利默默移開視線,仰頭盯著冰冷刺目的照明燈。

  「但是我出現了幻覺,好像有只狸貓揪著我的頭發,讓我趕緊看手機。所以,我立馬就過來了。」

  「上次你來我家的時候也是,它連續一個禮拜來我的夢裡,喊我有多遠滾多遠。」

  說到這裡,常年沒太多表情的牛島若利,難得地露出有點受傷的表情。

  「它還是老樣子嗎?」

  望月佑子想起那只住在山上、每天喜歡搞惡作劇的狸貓,陰郁的心情稍微明亮一些。

  偶爾,自己的窗戶外會整整齊齊列滿好看的小花,或者山上剛剛成熟的小果子。

  但到牛島若利這裡,待遇就好像是天差地別了。

  夏目君之前無可奈何地提醒過,說它不知道為什麼很討厭牛島若利。

  總而言之,不要閑著沒事招惹它,到時候又整個互換相貌的大活就麻煩了。

  「我有親手給它做小小神社、或者買茶果子送給它。但全都被送回來了。」

  上面還有明晃晃的爪印,氣呼呼地表明已閱勿擾。

  活了十七年,努力和別人搞好關系但屢次敗北,是牛島若利為數不多的幾次受挫。

  「小小神社?」

  望月佑子上下打量著他堪稱壯碩的身體,想到用這具極具力量感的身體做精細手工的場景,似乎有點可愛。

  「嗯,手工課上學的。」牛島點頭,「你想要的話我做一個送給你。」

  接近深夜的醫院走廊,冰冷的燈光灑在並肩坐在長椅二人的身上。

  望月佑子微笑著搖搖頭。

  「不啦,今天已經夠麻煩牛島學長了。還有……非常感謝。」

  這句話是對牛島若利說的,也似乎是對面前,什麼都看不到的空氣說話。

  她的余光瞥到掛在走廊牆壁的鐘表上。

  「現在很晚了,我下樓打個車,牛島學長先回家休息吧?」

  牛島若利望向窗外的雨幕:「現在這個情況,打不到車的吧?」

  站起身,望月佑子額頭貼著玻璃,外面的情況確實如他所說。

  「那……醫院附近有個酒店,我去開個房間,牛島學長一個人湊合一晚?」望月佑子立馬給出平替方案。

  聞言,牛島若利的眉毛蹙起,茶棕色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直想要我走。」

  他語氣篤定,仿佛在闡述一項板上釘釘的研究報告。

  「明明你現在能依賴的人只有我了。」

  一道閃電劃過窗外,雪白的光芒蓋過室內的燈光,轟隆聲遲來。

  耀眼的白光在望月佑子的臉上閃了一下,原本強撐著睜大的眼睛,一點點垂下,被睫毛蓋住大半。

  然後,一滴清透的、還帶著溫度水滴,砸在地面上。

  「我也不想牛島學長走,我好討厭待在醫院。但是牛島學長今天已經幫了我很多,不能再麻煩你了。」

  「可我並不覺得這是麻煩。」

  溫熱的掌心貼在她的皮膚上,牛島若利輕輕拉住手腕,將她帶到自己的旁邊重新坐下。

  記憶中,安慰哭泣的人都是像撫摸一只貓咪,溫柔耐心地安撫,他一一照做。

  但旁邊的女孩子哭的好像更厲害了。

  是那種小心翼翼地忍耐、面部肌肉扭動降低聲音,讓眼睛無比酸澀的哭泣。

  盯著瘋狂顫抖的肩膀,突然,他說了句無釐頭的話。

  「神明、神明,劈裡啪啦。」

  這句話太過無釐頭,望月佑子帶著明顯的咽聲,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是我爸爸小時候告訴我的咒語,當時我很想要一款遙控汽車,但是媽媽不允許。後面我爸爸就告訴我,只要念動這個咒語,神明會幫忙實現一切願望。」

  「第二天,我床邊果然出現了想要的遙控汽車,那個時候的我覺得這個咒語就是奇跡。」

  「所以在他們要離婚的時候,我對著爸爸的背影念了這個咒語,想要他回來。咒語還是生效了,他回頭顫抖著抱我,但是再也沒回過家。從那天我就知道,世界上沒有實現一切的奇跡,只有一個愛我的爸爸。」

  埋藏在記憶最深處、最寶貴的咒語被小心翼翼地拿出來,將不可思議的「奇跡」告訴另外一個人。

  「所以,只要你以後念這個咒語,我都會出現。」

  望月佑子小聲地復述了一遍。

  神明、神明,劈裡啪啦。

  「那……」她猶豫著開口,「牛島學長,可以今天晚上留下來陪我嗎?」

  他嚴肅地糾正:「這個不需要咒語。」

  「手術中」燈牌閃爍著紅色熒光,牛島若利說等他一會兒。

  望月佑子乖乖坐在原地等待。

  他不知道從哪裡借來了毯子和熱水,一絲不苟地督促全部喝完,然後用毯子把她裹成一個小粽子。

  一切大功告成後,牛島若利重新坐下。

  這時,嗡嗡的聲音在醫院寂靜的走廊回響,一直被忽視的手機響了。

  是牛島夫人打來的電話。

  突然發現該睡覺的兒子深夜不在房間,一個電話殺過來,劈頭蓋臉質問人到底去了哪裡。

  牛島若利快速把前因後果解釋一遍,說明今晚回不了家了。

  說完,電話那邊沉默,傳來明顯的吸氣聲。

  隨後,聽筒裡傳來牛島夫人的問聲:「普通朋友會喊你出來?你們是什麼關系?是在交往嗎?」

  指腹壓緊手機邊緣,牛島若利不著痕跡抬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此刻,茶棕色瞳孔映出望月佑子的樣子。

  她不知道電話裡說了什麼,正在惴惴不安地望著他,眼中透出慌張與擔憂。

  她在害怕他因為自己的原因被家人責罵。

  而電話那頭,牛島夫人疑惑的聲音傳來:「若利,什麼意思?到底是還是不是?」

  「現在還沒有,但是我正在努力。」

  假裝電話裡說的是很平常的事情,牛島若利面不改色地回答。

  「你這小子……」

  牛島若利沒有說話,他知道母親肯定又在電話那邊揉太陽穴。

  聽筒傳來清晰的嘆氣聲。

  「算了。」

  但是下一秒,牛島夫人不容質疑、反駁的聲音,強勢地向這邊傳達命令。

  「等這件事情解決之後,你讓那個女孩過來見我一面。」


第150章

  電話掛斷,室內陷入沉默。

  望月佑子惴惴不安抬眼:「阿姨剛才說了什麼?  」

  「沒什麼,她剛才就問了我在哪裡。」牛島若利難得地撒了謊。

  「那我還是下樓打車把牛島學長送回去吧!」望月佑子騰地站起身,剛才裹得好好的毯子滑落到腳踝。

  牛島若利看著她,沒有說話。

  然後,下一秒。

  望月佑子坐在椅子上,雙眼空洞。

  剛才落到地面的毯子,重新裹在她的身上,脖子以下都被毛茸茸毯子裹得嚴嚴實實。

  總算知道為什麼網絡上視頻,為什麼小貓被卷成貓餅就動彈不得,被邪惡的人類上下其手了。

  牛師傅手法很好,力氣也很大,是很地道的裹卷餅的手法。就是下次別裹了,謝謝。

  牛島若利重新坐到她的身邊:「你之前淋了雨,需要保暖。」

  望月佑子很想吐槽他周身為什麼散發著媽媽的氣質,有種「你不聽話,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讓你聽話」的勢頭。

  努力掙扎了一會兒,結果只能像只毛蟲蠕動幾下,在牛島若利目光的注視下默默放棄掙扎。

  畢竟就算能掙得開,感覺他也會立馬給自己摁回去。

  「我不覺得阿姨只和牛島學長說了這些。」

  她低聲說,又變回剛才不想給人添麻煩,怯生生、愧疚的神情。

  「嗯。」牛島若利點頭,沒有否認,「我媽媽說想見你一面。」

  望月佑子一愣。

  今天有牛島若利的幫忙,無論結果如何,她們一家肯定都是會攜禮拜訪的。

  但是對面卻點名道姓只讓她過去……完全搞不懂是什麼意思。

  一想到牛島家的豪華程度,就知道他的母親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想到這裡,她的五指不禁蜷在一起,嵌進掌心。

  「不要太緊張,這不是命令。」牛島若利接著說,「一切都看你的意願。」

  語氣不像以前的不怒自威,反而有了幾分溫柔安慰的意味。

  望月佑子果斷搖搖頭。

  「我會去見阿姨的。」

  畢竟,如果她不去的話,牛島學長可能可能會面臨大麻煩。

  ……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牛島若利向來尊重她的決定,沒有多說什麼,安靜聽著儀器滴答。

  突然,他沒由來地開口:「我現在接受了元治大學的邀請。」

  「元治大學啊……好學校哇。」

  望月佑子眨眨眼,不明白他突然轉換話題的深意,但還是用誇贊的語氣回復。

  「我在箱根看到過他們,跑的超級帥!黑鷲旗也超級猛!」

  但是牛島若利卻搖搖頭,他想要的不是這個反應。

  「你呢?大學會回東京嗎?有想去的學校嗎?」他索性單刀直入。

  「我的話……大學肯定是回東京的。」

  望月佑子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變成未來規劃,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

  「學校的話……大概去一橋或者築波?不過如果東大願意收留我的話,我也很願意去的!」

  「到時候如果我考上了,都是離元治很近的。到時候找牛島學長串門的時候,記得請我吃好吃的。」

  順帶暢想一下未來的生活,說完,她像小貓俏皮的吐吐舌頭。

  「那就好。」

  「嗯?」

  望月佑子側頭看他,發現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安心的神情。

  她不太明白對方在開心什麼,但是也跟著彎彎眼睛,能讓牛島學長開心的事情,應該是件好事吧?

  這一台手術持續的時間格外長。

  外面雨聲逐漸消失,天空一層薄藍,晨鳥爭先鳴唱。

  但即便到了這個點,「手術中」的紅色熒光依舊閃爍。

  眼底帶著淡淡蒼青,望月佑子目光盯著手術室,完全沒注意到有腳步聲逐漸逼近。

  「牛島學長?望月?」

  抬眼看過去,白鳥澤的妹妹頭二傳站在他們面前,手裡還提著一個飯盒。

  「白布?」他們倆個異口同聲。

  宮城夏天清晨偏涼,少年周身還裹著一層露氣,身上隨便套了件衝鋒外套,襯得身型纖瘦挺拔。

  見到他們倆個望過來,少年抬起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晃了晃。

  「我爸爸昨天晚上突然接了一台手術,媽媽讓我過來送便當。」

  他還想問他們倆個怎麼也在這裡,但是瞥到望月憔悴的臉色,選擇閉口不言。

  ……。怎麼說,還真是巧。

  「手術中」的紅色熒光還在閃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熄滅。

  媽媽本來叮囑,如果手術還沒有結束的話,那就直接放到辦公室裡然後回家。

  反正醫院有微波爐,累一晚上的主刀醫生下手術台會自己想辦法吃口熱乎飯的。

  但白布沒有遵守媽媽的叮囑,選擇坐下,順便給便當盒也占了個位置。

  在他坐下後,女孩子溫聲細語的向他搭話,中間時不時夾著牛島若利的話,雖然算不上冷場,但就是莫名有種異常感。

  盯著旁邊女孩子看起來沒什麼事的神態,白布無端地升起一些煩躁的感覺。

  「全國大賽,你們准備的怎麼樣了?」

  拋開那些偽裝出來的表像,一句話直戳問題的核心。

  「大家准備的都挺好的。」望月佑子說,「對上第一輪的對手應該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白布接著問:「那你呢?」

  「啊?我?肯定很好啦。」

  她大大咧咧地站起來,特地表演一套花活,表示自己生龍活虎好得很。

  但亂糟糟的頭發、紅腫的眼睛、眼底的蒼青、以及眼白生出細密血絲,全都被看在眼裡。

  ……鬼都不信沒事。

  「全國大賽距離現在不到一周吧?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去新瀉縣?」白布繼續往下問。

  「大概三天前會啟程吧?」望月佑子歪頭,頭發順勢滑落一縷在胸上。

  白布點頭:「我們都很期待烏野的表現,你也要加油,不要讓我們太丟臉。」

  聽到白布的話,望月佑子剛才開朗的表情一點點褪去,緩緩地、僵硬地低下頭。

  她雙手緊握成拳,指骨發白,嘴唇不自覺抿緊。

  「其實……我不太想去了。家裡人生病,我做不到無動於衷地離開。」

  白布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不去干什麼?你留下來又不會治病。」

  「況且,你們全隊有大賽經驗的就只有你一個人吧?你們監督還是個徹徹底底的外行。」

  一堆話連珠炮反問下來,明明自己是站著的,但望月佑子總有種自己是跪坐著挨老師說教的小學生。

  不過,白布難得地說了一些還算溫柔的話。

  「你的家人會沒事的,畢竟我相信我爸爸的醫術。」

  他無可奈何地嘆氣一聲,接著,緩緩抬起亞麻棕色眼睛,眼神銳利得像冰冷直接的手術刀。

  「你安心地去吧,你的家人我也會抽空過來照顧的。」

  「畢竟,你已經走到這裡了,不是嗎?」

  少年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手術室上的熒光恰好熄滅,冰涼厚重的門緩緩張開一條縫。

  ——去吧,去你想去的頂點。


第151章

  「怎麼了,阿侑?」

  酒店餐廳內,稻荷崎隊員在長桌兩側一字排開,北信介放下茶杯,抬眼問道。

  這家酒店的餐食很好,平時飯量不算大的角名都多吃了很多,但宮侑一個人縮在角落,隔個一兩分鐘才斯文地吃一小口飯。

  「因為之前在網上當人妖,現在因為馬上要見光死,正魂不守舍中。」角名率先替他回答。

  「我沒有裝人妖好不好?是對面先入為主認為我是女的!!」

  宮侑惱羞成怒站起身,順帶揪起旁邊報仇雪恨般干飯的孿生兄弟,瘋狂晃著對方的衣領。

  「這個家伙才不要臉好吧?一上來就裝女的,還用『人家』自稱,笑死人了!」

  有飯不吃王八蛋,宮治本來不想和這家伙一般見識,當好不容易排到、剛剛要送進口,非常美味的秋刀魚被這家伙晃掉,他當場拳頭就硬了。

  「吃飯的時候弄我干什麼?你想死啊蠢貨!」

  飛起就是一拳,但被宮侑靈巧地躲過,雙胞胎不顧隊友全在現場,擼起袖子就大打出手。

  「我不管,我不好過,阿治你也別想好過!」

  已經被武力壓制的黃毛狐狸,滿臉地不服氣,依舊囂張地用言語挑釁。

  這時,啪地一聲,北信介重重放下筷子,全場寂靜。

  「你們倆個怎麼了?」

  「沒、沒怎麼……」

  剛才打得火熱的雙胞胎,瞬間松開彼此,手拉手重新入座。

  「我在問剛才角名說的事。」

  北信介雙手撐在膝蓋上,目光直直盯著雙胞胎,語氣聽起來平和溫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自知理虧的雙胞胎更加不敢說話了。

  但在北前輩的沉默凝視下,兩個人腦袋低的像鵪鶉,你一句我一句,超小聲、快速地把事情前因後果說明。

  聽完前因後果,有人想笑,但是因為北信介的一個眼神立馬收回笑容,恢復嚴肅的神情。

  決定再也不

  吐槽的阿蘭也忍不住扶額。

  奇葩年年有,像這樣買一送一的奇葩倒是難見。

  北信介單刀直入地問:「那阿侑阿治,你們沒想過道歉嗎?」

  雙胞胎兩人沉默,搭在膝蓋上的手緊握,五指蜷進掌心。

  「道歉是為了之前的隱瞞,如果你們抱著『她喜歡的是我們,現實看到肯定會很驚喜』的態度,那就實在是太傲慢了。」

  「畢竟那個人是出於你們給出的身份,才想和你們做朋友的。」

  環視兩人低的不能再低的發頂,北信介面色平和,安靜穩重得像一位大家長。

  「今天雖然我們沒有比賽,但開幕式還是要打起精神的。」

  「我再去檢查一下行李,你們要在我回來之前吃完飯。」

  北信介起身,腳步聲逐漸遠去,宮侑低聲說了句「感謝指導」,開始狼吞虎咽。

  很快,全員集合完畢,搭乘著大巴前往舉辦地。

  遠遠地,就能看到各色各樣的學校旗幟在風中鼓動,穿著各式球服的球員和應援團熙熙攘攘,擠滿整個館前廣場。

  前方道路擁堵,幾所學校的大巴停車,讓學生提前下車。

  在他們前面的大巴緩緩打開車門,穿著黑色隊服的少年少女們魚貫而出,後背上繡的白色字體格外醒目。

  ——「烏野高校排球部。」

  剛剛把運動包甩到肩上,宮侑看到眼前的黑色身影,不悅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你認識他們?」旁邊角名難得把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

  「不認識,我只是最討厭靠運氣進來的球渣。」

  宮侑輕嘖一聲,把目光移向遠方,恰好錯過烏野大巴最後一個跳下來的高個女孩。

  ……。

  ………

  與此同時,剛剛跳出車的日向翔陽興奮地東張西望。

  哇!別的學校的應援旗,好酷!

  哇!專門的應援團,好贊!

  哇!全國大賽好厲害,下次還想來!

  橘子小狗興奮地轉圈圈張望,像是第一次接觸外界的幼犬,對於什麼事物都充滿好奇。

  這時,周邊光線一度黑暗,一隊穿著紅白隊服的高個子路過,為首的黃毛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日向翔陽瞬間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這一隊人快速從他身邊走過,遮擋光線的牆壁消失,他看清了紅色運動服背後的繡字。

  「啊……他們是稻荷崎。」

  那、那剛才瞪他的黃頭發豈不是?!

  「怎麼了,日向?」望月佑子從最後方走上前,溫聲詢問。

  為了不讓學姐擔心,橘子小狗直接搖搖頭。

  「但是稻荷崎好凶啊!」

  不過他還是沒忍住,小聲地抱怨了一句。

  「強校的人性格奇怪一點也很正常,不要和他們發生衝突就好了。」

  望月佑子笑著揉揉蓬松的橘子腦袋,帶著他繼續往前走。

  「剛才他們的二傳瞪我一眼來著……我應該沒惹到他們吧?」

  日向惴惴不安地說,眼睛偷偷瞥了好幾眼她手裡拎的紙袋。

  紙袋包裝精致漂亮,上面印著女孩子都無法拒絕的漂亮花紋,是學姐特地扛過來,送給網上認識朋友的宮城伴手禮。

  有點擔心……學姐和她們就稻荷崎二傳的意見不合,大打出手。

  「我交朋友的是他的粉絲,關他本人什麼事?」

  望月佑子看出他的擔憂,無所謂地聳聳肩。

  請不要用所謂的「正主」來玷污她們之間純潔的友情!

  「不過,日向你不是很想看看別的隊伍嗎?現在可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啊。」望月佑子指指前面的隊伍,循循善誘。

  畢竟,比賽的這幾天,沒有哪天比開幕式來得更齊了。

  「說的也是!」

  日向翔陽高高舉起雙臂,嘴角咧成一個標准的V字。

  說完,他高高興興地拉著望月佑子向候場區跑去。

  然後,他就驚訝地發現——

  學姐認識的人也太多了吧?!

  梟谷和井闥山就算了,還有好多好多不認識學校的人,都來找望月學姐打招呼!

  好多都是開幕式上看到的,看起來就不太好惹的隊伍和教練們。

  望月佑子趕緊擺擺手。

  這些都是之前在音駒打天下的時候認識的,也有不少是貓又教練和烏養教練的老熟人。

  還有好幾個春高被打趴,說來年一定要再戰的對手們。

  只可惜,今年音駒被井闥山一球攔在IH門外,他們的復仇計劃不得不再延後幾個月。

  嗯……其實沒什麼厲害的,只是認識的人多一點。

  可就算這麼說,橘子小狗眼神還是變得更加崇拜,像一只驕傲地跟在首領腳邊的幼犬。

  「好啦,我們該去場地了,第一場就是我們的比賽,要好好熱身。」望月佑子笑眯眯地說。

  日向翔陽戀戀不舍地點點頭,一邊四處張望,一邊跟在學姐的後面。

  卻沒想到,這一分神,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堵牆壁。

  「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還沒有看清楚來人,日向翔陽抱著頭後退,瘋狂向對面九十度鞠躬。

  可對面似乎對他的道歉無動於衷,緩緩地,一聲悅耳、但著實惡劣的譏笑聲響起。

  「我當是誰,原來是宮城的那個運氣隊。」

  日向翔陽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穿著紅色隊服,稻荷崎的二傳手站在面前。

  宮侑雙手抄進兜裡,不屑地低頭俯視,輕慢地繞路離開。

  「可不要把你們的狗屎運撞在我的身上。」

  日向翔陽咬緊嘴唇,雙手顫抖著緊握成拳,指骨發白。

  向來對上強隊都會害怕的開啟震動模式,他卻突然抬起頭,用前所未有的音量大喊。

  「我們才不是什麼運氣隊!下一場比賽你盡管看著好了!」

  「不僅如此,我們第一場會贏,第二場也會贏,遇到你們也會贏!」

  「哈?」宮侑離開的背影頓住。

  「你說你們也想贏過我們?」

  他轉過身,皺著眉頭一步步逼近日向翔陽,身材高大,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就在這時。

  一只素白、線條美好的手臂擋在他們中間,看起來柔弱,卻好像是武士刀出鞘,氣勢凌厲。

  「那個……這是我們家的孩子,撞到你真的很抱歉,但我們現在要去熱身,就要先走一步了。」

  剛才宮侑的話聽得大差不差,雖然已經一肚子火,但還是勉強忍耐著說客套話。

  不過,她的神情和語氣,也沒像在認真道歉的樣子。

  甚至,因為語氣冰冷,音色和以前相比都變了幾分。

  宮侑皺眉看著突然出現的女孩子。

  臉蛋長得挺漂亮,是他的菜,但是這個情況他可沒一點心情欣賞。

  「你在這裡亂竄什麼?賽場上只能出現一個經理,閑雜人等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哦。」

  說完,他惡劣地挑眉,用拇指指向遠處烏野的場地。

  場地上,已經站著一個穿著烏野隊服、戴眼鏡的漂亮女孩。

  「嗯?你說什麼?」

  望月佑子不甘示弱地對上他的目光,但眼中的情緒逐漸降到冰點。

  這邊的異常情況,也吸引到周邊的人。

  宮治剛從自動販售機晃回來,看到這個情況,低喊一聲「糟糕」,立馬扯過玩手機的角名。

  「侑那個蠢貨要和烏野的人鬧起來了,我去喊北前輩過來!」

  北前輩都和他說了無數遍要收斂性子,結果還在全國大賽上鬧這一出。

  但一聲嘹亮的「快閃開!」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已經在場地某隊暴力主攻的熱身扣球打歪,一記快速旋轉、極具力道的高球不偏不倚向他們飛去。

  再仔細看,這個軌跡,分明是直接衝著和宮侑對峙的那個女孩頭頂飛去!

  這個力度、這個速度,要是結結實實挨一下,可以直接在醫務室裡直接躺一天了!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騰空而起。

  起跳、抬手,女孩子白皙的掌心直擊球面,球面觸擊成波紋妝。

  咻地一聲,飛來的排球

  猶如一支箭矢,帶起的風撩起宮侑鬢邊碎發,球精准地砸回場地內,發出巨大的響聲。

  排球回彈時,恰好擊中記分牌,嚇得路過的隊員抱頭,記分牌嗡嗡震顫。

  「Nice扣!」打歪球的主攻忍不住吶喊。

  拿著手機記錄罪證的角名懶懶抬眼,也低低地跟著吹了聲口哨。

  但是處於視線中心的少女並沒有回應,而是緩步走到高她半頭宮侑面前,用凌厲的眼神與其對視。

  「我是2012年IH全國大賽宮城賽區代表隊,烏野高校男子排球部的領隊望月佑子。」

  她扯出藏在外套裡、不願意展示,但確確實實是賽訓組發的身份牌,明晃晃地高舉起它。

  「我是可以堂堂正正站在賽場上,甚至可以和你們教練同級的人,即便如此你還要說我是無關緊要的人麼?」

  「回答我的問題,宮侑君。」


第152章

  氣氛驟然凝固,原本喧鬧的場地陡然安靜幾個度。

  望月佑子上前一步,清秀的眉毛皺起,氣場全開,不容拒絕。

  但宮侑沒有回答。

  不遠處,烏野和裁判方似乎發現這邊的異常,投來疑惑探究的眼神。

  現在再糾纏下去,只會把事情鬧大。

  「下一場是我們的比賽,你大可以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運氣隊。」

  望月佑子目光冷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繞過宮侑。

  「那麼告辭。」

  像是一只小動物,日向翔陽特地向宮侑齜牙哈氣後,匆忙跟著跑了。

  兩個人的背影逐漸遠去,只有宮侑站在原地遲遲未動。

  緩緩地,他抬起手,回味似的用食指來回撫摸嘴唇。

  剛才把球打回去的樣子……有點帥。

  還有就是……怎麼感覺對方的聲音有點耳熟?

  不過宮侑很快搖搖頭,把這個恐怖的想法掐滅。

  不可能的!望月那麼溫柔!怎麼會舍得凶他?!

  對啊對啊!剛才那個女的就是在持靚行凶,她說那麼難堪的話,自己都沒說什麼,她就不能溫柔一點對他麼?

  周邊的人盯著宮侑,看他陰沉、一言不發的樣子,心說名不見經傳的烏野和強豪稻荷崎的梁子是結下了。

  這時,一個明顯矮於排球選手平均身高的身影掠過,周身氣勢不僅讓眾人忍不住側目。

  「北前輩,你怎麼來這裡了?」

  剛才臉可以黑得滴出水的宮侑,現在立馬換上一副乖巧的表情,溫順得像家養任摸的狐狸。

  「抱歉,我耽誤大家的時間了,現在大家趕緊去球館加練吧?」

  為了掩蓋心虛,他露出一副乖順後輩的樣子,伸手想推著北離開。

  北信介淡淡地瞥他一眼。

  「我已經和教練說過了,今天上午的訓練取消。」

  宮侑大感不妙:「為什麼?」

  「我們看完烏野的比賽再走。」北信介說,目光在他的臉上聚焦。

  「然後去道歉。」

  「為什麼要去道歉啊?!我說的雖然有點過分,但沒錯!」

  和臭球簍子卑躬屈膝地道歉,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北信介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繼續平靜地說道:「如果你不去,那就我去。」

  「以稻荷崎隊長的名義,向烏野全員道歉。」

  語氣沉靜平和,帶著關西腔特有黏糊的腔調,溫柔的沒有一點隊長的氣勢。

  雙手緊攥成拳頭,宮侑眼睛裡帶著不服輸的火光,但在目光的注視下,五指緩緩張開,眼中光芒熄滅。

  剛才還像只鬥雞的他慢慢地軟了下來,喪氣地耷拉腦袋。

  「我知道了,北前輩。」

  嗶嗶——!

  哨音鳴起,裁判打著手勢示意列隊,全場的目光集聚在球場中心。

  宮侑盯著場上,連和對手握手都會止不住顫抖的烏野隊員,在心中不屑地發出冷哼。

  井川工業並不算是強校,威懾力相比白鳥澤差之千裡。

  這種程度都怕的不行,還談什麼實力不實力的?

  突然,籠罩在烏野周邊的氣氛陡然變化。

  站在長椅前的長馬尾女孩揮揮手,烏野全員自發地圍在她的身側,高個子的自覺低下頭,聽她低聲叮囑。

  一切叮囑完,望月佑子意味深長地瞥了身後的宮侑一眼。

  宮侑:「……?」

  瞪他干啥?

  宮治吐槽:「阿侑,你被漂亮女生討厭了。」

  「她討不討厭關我屁事啊?」宮侑眼皮直抽,「要不是北前輩,你以為我會多看她一眼麼?」

  旁邊的角名對著宮侑的側臉哢擦哢擦,並備注:不願意接受事實而惱羞成怒的宮侑。

  望月佑子感受著身後來著稻荷崎隊員,明目張膽的視線,眉頭擰得更緊。

  看來這個梁子是和稻荷崎結下了啊……

  等見到小宮,絕對要把真實情況告訴她,勸她不要在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打排球好的人千千萬萬,沒必要在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完成。

  身前,熱烈的目光聚集在她的面上,眼前的少年們蓄勢待發,只等最後一句話。

  望月佑子微笑著,緩緩向上伸出自己的手,倏地緊握成拳。

  「請大家帶回屬於烏野的勝利吧。」

  女孩輕緩溫柔的話語落下,剛才緊張的、仿佛怯懦雛鳥的鴉群,眼中突然閃爍著不一樣的光芒,鋒芒畢露。

  一個接一個的拳頭碰到一起,少年們發出對勝利渴望的低吼,轉身走向賽場。

  裁判舉手示意,巨大場館內幾乎同時響起多道哨音,方才還沉靜的賽場,陡然像一滴水抖入油鍋。

  一顆顆排球接連飛過球網,場地上的選手們開始跑動,多場地同時開賽。

  2012年IH全國男子排球大賽,正式開幕!

  比賽正式開始,旁邊的其他人已經落座,但望月佑子沒有。

  她緩緩轉身,再一次向背後不遠處的觀眾席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尤其是對站在紅色運動服中,最顯眼、張揚的黃頭發男生。

  ——鴉群的首秀,麻煩各位看好了。

  宮治再一次吐槽:「阿侑,你被人恨上了。」

  「恨就恨唄!我又不在乎她!她最好恨我一輩子,恨到天天上火潰瘍!」宮侑非常不服氣地大聲嗶嗶。

  角名再一次對著他的側臉哢擦哢擦,並備注:發現無力改變現實而惱羞成怒的宮侑。

  「總而言之,她討不討厭、恨不恨我,我都不、在、乎!」宮侑大聲地說,「如果不是……!」

  一直沉默的北信介:「如果不是什麼?」

  「沒、沒什麼……」宮侑瞬間蔫巴下來。

  角名又對著宮侑側臉來了兩張,並備注:欺軟怕硬的宮侑。

  黑橘色球服在場上來回跑動的身影,分毫不差地落入北信介的瞳孔之中。

  「阿侑,你因為那個女孩沒有溫柔的對你,所以很生氣?」

  他的目光沒有一絲偏移,卻已經洞察身側後輩的所有情緒。

  「我才沒有!」

  宮侑第一時間搖頭,但在北信介的沉默之中,別扭地點點頭。

  「如果想要別人溫柔的對你,那麼也要一樣溫柔的對待別人。」

  「那個女孩瞪你、對你說話不客氣,是因為你剛才說了她的隊伍的壞話吧?」

  本來還想嘴硬兩句,但旁邊的角名已經准備呈上錄制好的罪證,宮侑非常不情願地點頭。

  「運氣固然是他們來這裡的一部分原因,但是運氣不會一直都在,不可能每天讓對手出現意外情況。」

  說著,北信介緩緩露出一個輕淺的微笑。

  「而且,你看到現在,還覺得他們是靠運氣進來的嗎?」

  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黑橘拼色球服的隊員在球場上來回跑動,接球、傳球、扣球動作都行雲流水,團隊配合有條不紊。

  反倒是常年進軍全國的井川工業,在烏野面前亂了陣腳,比分越拉越大。

  解說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時隔多年重返賽場的烏野高校!帶給我們難以想像的驚人表現!這

  個情況對井川工業可是不妙啦……」

  ……。

  ………。

  烏野對戰井川工業,第一局比分,25:20

  第二局比分,22:25

  第三局比分,25:21!

  觀眾席爆發出驚呼,緩了很久,才為這場意想不到的爆冷的鼓起掌。

  宮侑緩緩地緊握住欄杆,剛才先入為主的成見,慢慢地如煙般消散。

  這場比賽確實出乎意料,甚至,被他認為是花瓶的望月佑子也發揮著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第二局,井川工業已經適應了烏野的打法,並很快做出調整,一舉拿下小局分。

  但在場間休息的時候,她低聲叮囑了一些什麼,第三局烏野立馬以高分差拿下比賽。

  雖然很不想承認,烏野陡然變化的打法和策略,想必和她有關。

  此時,北信介輕咳兩聲,但他依舊拉不下臉,不知道道歉的話該怎麼說。

  開場白還沒有想好,令稻荷崎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望月佑子主動地走到他們面前。

  大部分的烏野成員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只有目睹一切的橘發小個子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

  稻荷崎全員基本都在這裡,她倒是也不害怕,面無表情地直奔宮侑面前。

  「你還覺得我們是運氣隊麼?」

  「你還覺得我是無關緊要的人麼?」

  宮侑微微愣神。

  ……這個聲音真的很熟悉。

  但是不會的!不可能是那些天,不管提出再怎麼低級的問題,都溫和有耐心的解釋的望月。

  對了!之前在主頁上看到的照片,她的食指上有一顆黑痣。

  宮治當機立斷:「你把你的手給我看看。」

  望月佑子:「……?」

  不僅是望月佑子,旁邊的隊友也露出嫌棄的眼神,紛紛退避三舍。

  啊,你好變態啊.jpg

  北信介重重地咳嗽兩聲:「阿侑,我特地喊你過來是干什麼的?」

  「可、可是……!」

  宮侑還想爭辯兩句,但對上死亡凝視,不甘心地垂下頭。

  額發垂下,在面上覆上一層陰影,薄唇微微翕動。

  「對、對不起。」他超級小聲說道。

  「你聲音太小,我聽不見。」

  師承清瀨灰二,望月佑子是個不會輕易給別人台階的人,故意壞心眼地裝耳背。

  「我說……對不起。」

  迫於形勢,宮侑再一次不情願地重復一遍。

  這句話比剛才音量大了不少,但望月佑子不想放過眼前這個黃毛狐狸。

  你壞,我更壞.jpg

  「有蚊子在叫,我先走了。」

  望月佑子目不斜視走回候場區,順手拿起在賽場上調成靜音的手機。

  手機屏保上顯示著有數條未讀消息。

  她有點意外,不知道這個時候是誰突然發消息過來。

  劃開界面,之前約好見面時間的小宮,突然問能不能提前見面。

  大概算了一下時間,時間正好來得及,望月佑子索性答應了這個提議。

  正好,她也有一肚子話想和對面瘋狂迷戀宮侑的傻姑娘說。

  日向翔陽看到她開始收拾東西,好奇地歪頭:「望月學姐,你現在就要去找你的朋友們嗎?」

  「嗯,不過我會在集合時間前回來的。」

  望月佑子小心翼翼地提起兩袋伴手禮出門,不敢磕碰到它們,火速奔向出口。

  約定的地點並不算遠,按照路標,出了體育館很快就能抵達。

  一路上,望月開始打腹稿,打算好好和她們吐槽一下今天遇到的事情,勸小宮早日脫坑是岸。

  轉過拐角,約定地點顯現,兩個很面熟的人立馬出現在視野中。

  宮家雙胞胎也看到了她,一起面面相覷。  :

  望月佑子:「……」

  然後默默地轉頭就走。

  ……。對對對,一定是人生地不熟,找錯地方了。


第153章

  事實證明,人在尷尬的時候會假裝很忙。

  剛和宮氏兄弟打個照面,望月佑子匆匆退開,不信邪地打開導航軟件。

  然而,導航軟件上的指南針依舊指著剛才的位置。

  不過,她很快哄好了自己。

  肯定是她們倆還沒有來,正好宮氏兄弟又在這裡無所事事。

  悄咪咪地從牆角後面探出半個頭,望月佑子眼睛轉來轉去,希望能在這附近發現別的身影。

  宮治看到她,突然短促地笑出聲。

  「你找誰啊?」

  「要你管!」她立馬縮了回去,語氣故意變得凶巴巴。

  「你這話說的倒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宮治故意很大聲地說。

  「……」縮在牆角後面的望月佑子。

  的確,她又不是來跟蹤他們的,有什麼需要藏著掖著的?

  她深吸一口氣,重斂神色,大大方方走上前。

  對……沒什麼好怕的,這兩個人又不是她可可愛愛的網友。

  望月佑子驕傲地仰起頭:「我先說好,和我見面的是兩個女孩,不是故意來偶遇你們的。」

  「她們一個率真又可愛,一個安靜又沉穩。」望月佑子一邊說著,一邊掃視宮雙子的臉。

  「總而言之,絕對不是你們!」

  一直一言不發的宮侑突然起身,向她伸出手。

  「你把你的手給我看看。」

  「你要干嘛?!」

  望月佑子斷然拒絕,一蹦三米遠,拉開遠遠的距離。

  但宮侑似乎不達目的不罷休,在短暫評估戰鬥力後,望月佑子拔腿就跑。

  只有一個黃毛還有一戰之力,但棘手的是這邊有兩個人。

  抱歉了,小宮。今天可能要先放你們鴿子了,不是自己失約,而是敵人太歹毒。

  望月佑子果斷掏出手機,直接撥號通知。

  可很巧合的是,身後響起也一道鈴聲。

  望月佑子的腳步越來越慢,直至頓在原地。

  「喂?」

  一道低沉、有醇厚的男聲從身後和聽筒一並傳來。

  拿著手機的手垂下,屏幕界面還顯示在通話中,望月佑子緩緩地轉身。

  一陣微風恰好吹來,樹葉颯颯作響,宮侑拿著手機,眼神晦澀復雜。

  「你才發現麼?」

  宮治懶洋洋地走上前,雙手插兜,調侃似的吹了聲口哨。

  「望月?」

  一片垃圾緩緩從中間飄過,三個人大眼瞪小眼,陷入沉默。

  望月佑子臉青一陣紅一陣。

  小宮……我可可愛愛的小宮……

  在路上都想好了,等見面,先請她們嘗嘗從宮城帶來的特產,她在旁邊捧著臉笑眯眯看她們進食。

  小姑娘們很貪嘴,大口大口吃東西的樣子肯定很可愛。

  視線驟然聚焦,眼前出現的是宮氏兄弟無可挑剔的池面臉。

  望月佑子悲憤地閉上眼。

  為什麼是這兩個玩意啊!!!

  靈魂已經飄出來,向遠在天邊的及川敬個禮。

  您老還真預言對了……對面確實是倆男的。

  好一會兒,她才干巴巴地憋出來一句:「哇塞,男神啊。」

  這個時候,耳邊突然回響著恩師岩泉一的諄諄教誨。

  ——「不要反省自己的錯誤,而是要攻擊別人的缺點。」

  對對!只要掌握了道德的高地,就沒人能審判自己!

  「你們倆居然裝女生來騙我!」

  「把我當成傻子耍,你們很開心嗎?!」

  突然換了個表情,她柔弱地抽動肩膀,泫然欲泣。

  「就算是本人,也不能這麼玩弄我的感情!」

  說著說著,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裝作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抬腿就溜。

  可還沒跑出兩步,身後高個長腿的少年三兩步趕上,有力的手扣住她的肩膀。

  望月佑子疑惑地側目。

  二傳特有的纖長手指輕輕捏著她的肩膀,宮侑的額發垂下,看不清神情。

  當即,望月佑子提住紙袋的手攥緊,紙袋緊緊勒進指肚。

  什麼表情……要打架嗎?

  她不動聲色地瞥向周圍的環境,尋思一頭槌敲暈前面的後,該怎麼反殺後面的

  那個。

  宮侑突然動了,鼻尖聳動,發出委屈巴巴的悶聲。

  「你不是說最喜歡我了麼?為什麼剛才要吼我?」

  望月佑子:「……」

  好小子,你不說還好,現在已經壓下的心火又冒了出來。

  可還沒等她說話。

  剛才在後面看戲的宮治突然把宮侑擠到後面。

  「你之前不是說最喜歡我了麼?」

  「什麼?!你還和別人說過喜歡?你不是說只對我說過麼?」

  兩個人的聲音咋咋呼呼,附近退場的路人紛紛向他們投來疑惑的目光。

  有路人好奇地交頭接耳:「三角戀?」

  望月佑子:「……」

  好想現在趕緊飛過來一顆球砸暈她。

  天可憐見,她真的以為對面只是兩個愛追星的小女孩,當著粉絲面誇正主不是很基本的操作?

  所幸,雙胞胎為了爭這個事開始大打出手,兩個人的目光都沒在她的身上。

  像只逃跑的貓咪,望月佑子踮起腳尖,打算趁機溜走。

  可還沒走出兩步,自己驟然被拉進身後的懷中,連帶被扯著坐下。

  清新的洗衣液味縈繞在鼻尖,身後蹭著的是綿軟的紅色運動服,宮侑黏黏糊糊的關西腔從耳後傳來。

  「你現在直接說!你到底最喜歡我們倆的誰?」

  「你這頭蠢豬,這樣太不公平了!」

  宮治不甘人後,把她往自己的身邊拉。

  他們倆個誰也沒看到,望月佑子剛才還白皙的面色逐漸變紅,還有逐漸升溫的趨勢。

  男孩子的氣息帶著極強的侵略性,驟然籠罩全身,好像有一道電流從椎骨刺向大腦。

  剛才想要拒絕噎人的話,因為大腦過載,全部消失。

  本人也因為陷入宕機狀態,像是一只乖巧的布娃娃,隨著兩個人的動作晃來晃去。

  被狐狸強行拐走的走地貓受到技能攻擊,進入不能行動狀態。

  兩個人似乎覺得彼此爭不出來高下,又腦袋一個壓一個往前湊,擠著一字一句問她到喜歡誰。

  心跳像狂飆到180邁的機車,視線一片模糊,只隱約看到前面似乎又來了別的人。

  望月佑子隨手一指:「我最喜歡他。」

  循著指尖看過去,一樣的紅色運動服出現在花壇後面,正舉著手機開啟抓拍模式。

  過來吃瓜的戰地記者:「……」

  角名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

  我?我嗎?

  「就是拿手機的那個。」

  見身後兩個人突然停下,望月佑子趕緊繼續強調。

  角名:「……」

  他揮手示意。

  他收回手機。

  他轉身就跑。

  ……大妹子,你想要我死可以直接說的。


第154章

  角名扭頭就跑。

  「什麼時候的事?!」

  「角名,你把話說清楚!!」

  雙子盯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只用了0.01秒的反應時間,不假思索開啟追蹤模式。

  樹葉颯颯作響,男孩子們的背影奔向遠邊的藍天,風卷起運動服的後擺。

  望月佑子默默雙手合十。

  阿門。

  角名倫太郎,感謝這位從天而降的菩薩,這個名字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絕對不能辜負這位菩薩為她爭取到的時間!

  望月佑子握拳,准備也溜之大吉。

  可就在這時,溫熱的風拂來,細碎的樹蔭在她的面上浮動,余光瞥到被遺忘的角落。

  特地從宮城帶來,生怕磕著碰著,一路貼身帶來的伴手禮靜靜躺在石椅上。

  因為剛才的推搡,精心挑選的包裝被弄得皺皺巴巴,失去原本的美貌。

  它們軟趴趴地靠在一起,似乎在詢問她該怎麼辦。

  ——丟掉?還是帶回去?

  與此同時,三人組正圍著體育館展開一場驚險刺激的非對稱競技。

  事實證明,人類的潛能是無限的。

  為了省力,向來在跑步訓練吊車尾的角名,居然甩了雙胞胎三到五個人的身距。

  中間還時不時夾雜著類似「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審問?

  「我說……你們非追著我干什麼?」

  側目瞥向後方的影子,角名被追的有點無語。

  「角名好狡猾,居然偷跑!」

  「是啊是啊!過分!」

  雙胞胎一唱一和,死死追在後面,不肯放過自己的隊友。

  角名倫太郎有些無語地嘆口氣,腳步慢慢放緩,最終停下。

  「我和她根本就沒聯系過,估計她只是隨手指的,用來轉移你們注意力的。」

  「估計現在她已經跑了吧?」

  聽到這句話,剛才還像一只鬥雞昂揚的宮侑突然被抽干精氣神,蔫蔫地垂下頭。

  原本驕傲的狐狸耷拉著尾巴,油光水滑的皮毛變得灰撲撲的,他灰溜溜地快速往回走。

  角名拿出手機,默默記錄這蕭瑟凄涼的背影。

  看著蒼涼的背影暗爽了好一會兒後,宮治打算也跑著跟上去。

  但就在這時,背後一道平和的男聲釘住他的腳步。

  「角名,阿治。我記得我們的集合時間快到了吧?」

  ……

  ……..

  宮侑急匆匆地原路返回。

  一路上,他的腳步飛快,運動服後擺隨著步伐搖晃,似乎視野範圍內的一切都變成虛影。

  腦子裡一直回響著宮治之前狀似無意的調侃——「你被討厭了」。

  其實看宮侑不順眼的人很多,男的女的都有,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宮侑對此的態度一直都是無所謂。

  你喜歡我又不能讓我多長一塊肉,討厭我也不能讓我明天去世,所以就盡情地釋放惡意唄。說不定明天還因為過於生氣,上火弄得口腔潰瘍。

  可是現在的情況和往常不一樣。

  畢竟……就算是動畫片裡再頑劣、有一肚子壞水的壞蛋狐狸,也有不想被討厭的存在。

  此刻,他走到道路盡頭,只要再拐過前面的拐角,就能看到原來約定的地點。

  可宮侑卻突然停下來腳步,垂下的手掌慢慢攥緊。

  停頓了很久,他才下定決心,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

  這時,樹上的蟬鳴開始齊奏,白雲悠然飄動,似乎夏天才在此刻降臨。

  女孩子安安靜靜坐在樹蔭下,細碎鎏光在白皙的臉龐上晃動,她正在無聊地打哈欠,眼邊掛著晶瑩的淚珠。

  她很快注意到他的存在,直接迎面走來,手裡突然一沉。

  一個精致的、沉甸甸的紙袋,被塞進手裡。

  雖然邊緣變得有點皺巴巴,但紙袋包裝精致,上面印著很好看花紋,裡面的盒子很認真地用彩紙包裝起來。

  看起來是很認真挑選、很用心對待的禮物。

  「這個是給『小獨』的,你記得帶給他。」望月佑子的語氣沒有太大波瀾。

  宮侑想問他的那一份呢?為什麼只給蠢治不給他?換做平常肯定要原地蹦三尺高,大喊不公平。

  可他只是倏地繃緊唇線,咬緊下唇,半晌才憋出兩個字。

  「哦……好。」

  他前所未有地順從,拿著那份不屬於自己的伴手禮轉身就走。

  望月佑子的嘆氣聲在身後響起。

  「小宮的那份你還沒拿走。」

  她的語氣還像在賽場上冷冰冰的態度,但此刻,卻帶著點抱怨和無奈的意味。

  好像在說,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宮侑愣愣地看著舉到自己眼前的紙袋。

  是不遜色剛才的精致禮盒。包裝袋上的花朵肆意綻放,藤蔓似乎要越過邊界,要在現實中生長。

  和給宮治截然相反的風格,是有認真在考慮他們的特點,精心挑選的禮物。

  「你原諒我了?」

  眼皮僵硬地眨了兩下,宮侑的眼睛已經變成蛋花眼,眼淚汪汪地發問。

  干嘛啊,一直都凶巴巴、冷冰冰的!突然變得溫柔,會讓自己忍不住哭出來的。

  當著女孩子面前哭,可是超級遜的!

  望月佑子面色嚴肅地回答:「我現在只原諒你百分之二十。」

  「一半生氣是因為你裝女孩子,一半是因為你說我的隊伍。不過因

  為你超小聲的道歉,所以我只原諒你百分之二十。」

  「那我現在超級大聲的道歉,你能再原諒我百分之三十麼?」

  宮侑吸吸鼻子,說話聲音帶著明顯的氣聲,像是委屈巴巴撒嬌的狐狸。

  「晚了。」望月佑子表情裝的更嚴肅,「只能看你日後的表現了。」

  「那那那……」

  日後表現可以再說,但還有百分之五十沒有被原諒。

  宮侑的眼睛骨碌碌轉兩圈,突然咳嗽兩聲,清清嗓子。

  然後他捏著嗓子,努力發出尖細的聲音。

  「其實人家是女孩,你信麼?」

  望月佑子露出嫌棄的眼神:「下次把你的喉結割了,再來和我說這話。」

  「人家只是雄性激素比較多啦∼」

  「……那我向賽訓組舉報有人女扮男裝打比賽?」望月佑子向後退一步,害怕挨得太近也會變傻。

  宮侑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揮手打斷。

  「好啦好啦,快回去吧,我也要回隊裡集合了。」

  女孩子小跑幾步,長馬尾隨著步伐搖晃,發尖跳躍,隱約能看到姣好的側臉。

  她跑了幾步,腳步停下,道別似的揮揮手。

  「再見啦,小宮。」

  「哦……再見。」

  宮侑愣愣地招手,目送腳步輕盈的背影越來越遠,一切好像都不太真實。

  但手中兩個沉甸甸的袋子墜感,提醒他這是現實。

  這時,手機嗡嗡震動,宮侑低喊一聲「完蛋」,急匆匆地向停車場跑去。

  等他急匆匆鑽進大巴裡,排球部全員已經就位,目光集體盯著他,只有有他的位置還是空著。

  「喲。哪裡拿來的好東西?」阿蘭挑眉,「不會是搶的吧?」

  「才不是!是人家千裡迢迢背過來特地送給我的!」宮侑大聲反駁。

  大家頓時笑了起來,在「你看他又急了」的氛圍裡樂成一片。

  只有宮治緩緩舉起手。

  「我的那份呢?」

  宮侑裝傻:「這兩個都是給我的,沒有你的份,去去去。」

  「人家已經發消息給我了。」宮治舉起手機,宮侑才不情願慢慢悠悠地遞過去。

  這是期待很久的宮城特產,宮治毫不猶豫拆開,將點心塞進嘴裡,腮幫子變得鼓鼓的。

  但宮侑卻沒有拆包的意思。

  像是得到什麼珍寶一樣,高高舉著盯了很久,然後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周邊飄著快樂的小花。

  宮治看著他傻樂的樣子沒說話,視線偏向窗外移動的風景,又往嘴裡塞了一枚點心。

  可一只手卻恬不知恥伸到他眼前。

  「把你的分給我吃。」

  「我才不要。你吃你自己的去。」

  宮侑厚顏無恥地解釋:「我的要拿來觀賞,不能吃的。所以只能吃你的。」

  「蠢貨吧你……這個保質期就七天。」

  ……。

  ………

  第二日的比賽如期而至。

  這一輪烏野對戰的是這一屆種子隊伍,去年全國拿下前八,來自京都的合道高校。

  大家對於這場比賽一點都不敢怠慢。

  比賽前一晚,瘋狂復習提前做好的數據分析和戰術,幾個不善背書的吊車尾,在吃早餐的時候還念念有詞。

  站在場地上熱身時,也不忘向隊友來回確認暗號。

  就在烏野全員緊鑼密鼓准備比賽時,一道不屬於這裡、卻又無法忽視的目光突然到來。

  稻荷崎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又站在候場區外,打算再度近距離觀賽。

  「該不會是來找麻煩的……。?」日向翔陽惴惴不安。

  望月佑子拍拍他,讓他安心熱身,只身走上前。

  雙胞胎不在這裡,站在最前面的只有稻荷崎的隊長和昨天被她陷害的丹鳳眼。

  見她走過來,北信介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點頭致意。

  「我們今天也是過來觀賽的。」

  「比我們還亮眼的隊伍也有很多吧?為什麼只要來看我們呢?」望月佑子不太理解。

  畢竟以稻荷崎這個豪強的地位,看誰都不太可能輪到烏野。

  「確實。」他很坦蕩地承認,眼中沒有一絲雜質,「我們來這裡也是有私心的。」

  「我來是想替我的後輩道歉,昨天他做的實在是太失禮了。」

  望月佑子趕緊打住。

  「道歉本人來才有意義吧?我已經原諒他百分之二十了,剩下的得看表現,而且當時生氣的可不止我一個人。」

  「也是。」北信介笑笑。

  不過……今天似乎沒看到他們倆個,周圍突然那麼安靜,望月佑子還有點不習慣。

  角名說:「笨蛋雙胞胎去拿放在大巴上的伴手禮了。」

  「他們送給你的。」他特地強調,想到來比賽之前,雙胞胎揪著他幫忙挑禮物的樣子就頭疼。

  什麼要求低調奢華,又不失高端大氣,同時又要彰顯他們的品味,還需要百分百被喜歡……

  角名很想說讓他們直接送一百萬日元得了。

  驟然,清脆的哨音響徹場館,裁判示意兩隊成員列隊致意。

  「祝福你們武運昌隆。」北信介面帶微笑,「如果你們再贏兩場,我們會遇見的。」

  「我很期待和你們的比賽。」

  望月佑子向他揮揮手,小跑著返回場地,表示未來對手的邀請函烏野收下了。

  不過,在贏下這場之後,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在等著他們……

  這時,厚厚的雲朵緩緩遮住太陽,室內的光線驟然變暗,觀眾席被一片陰影覆蓋。

  熟悉的黑白金拼色隊服趴在欄杆上,正目不轉睛盯著下面。

  那陰影恰好蓋在他的身上,那對金黃色瞳孔安靜地陰影中閃爍,悉數驅散周邊暗色。

  ——下下戰的對手,梟谷學園。


第155章

  「恭喜烏野高校再度晉級!」

  解說席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徹全場,咚地一聲,肅殺的太鼓和聲緩緩起奏。

  場地上的黑橘色小點擁抱在一起,大聲吶喊慶祝勝利。

  手肘支在欄杆上,木葉秋紀用手肘托臉,露出無奈的微笑。

  「哈……。沒想到他們還真挺到第三輪了。」

  底下的烏野全員圍成一圈玩拋人游戲,木葉的目光卻緩緩聚焦在候場區從容起身的女孩。

  其實說實話……比起難纏的井闥山、稻荷崎之流,他更不想碰上烏野。

  畢竟對手的戰術可以預測、習慣可以提前研究,但烏野可是有個能讓自家不穩定因素爆炸的人。

  畢竟……木兔這個人之前就會因為在望月面前失誤,開始突發惡疾。

  木葉秋紀越想越頭疼。

  「木兔,如果拿不下和烏野的比賽的話,以後結婚可是要每個月跪著交工資哦。」

  他有氣無力看著下面的情況,突然在觀賽區裡一片紅色運動服中,看到一個突兀的黑白發腦袋。

  「赤葦!他什麼時候躥下去了?!」木葉瞪大眼睛,一蹦三尺高。

  傻乎乎的大貓頭鷹擠在狐狸堆裡,絲毫沒有後來者的自覺,還很驕傲地往前擠了擠。

  結果收獲了狐狸和烏鴉的集體凝視,還有大戰一場的趨勢。

  「真是的!稍微沒看住就去對手面前搖尾巴!下午還要打比賽啊!」

  木葉旋身跳下樓梯,嘴裡的嘀咕聲越來越小,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不是的。木葉學長。」

  剛才沒有出聲,赤葦京治依舊平靜地坐在原地,低聲向下方穿著梟谷隊服的背影說道。

  「……我覺得木兔學長不會像您擔心的那樣。」

  「他的狀態應該會前所未有的好。」

  話音消散在場館內熱烈的空氣中,周身又回歸平靜。

  但赤葦看著下面鬧騰的身影,緩緩地將手指蜷進掌心,眼中露出晦澀不明的情緒。

  或許,需要賽前調整的人是他。

  ……

  ………。

  「你知不知道突然打斷別人說話很不禮貌啊?!」

  宮侑盯著不請自來的貓頭鷹,一股無名火竄上頭頂,太陽穴突突直跳。

  好不容易能趁著烏野比賽結束多說幾句話,結果冒出個莫名其妙的家伙跑來攪局!

  天殺的,兵庫距離宮城十萬八千裡,這幾天結束又要變回網聊模式。

  他趁機多說幾句話怎麼了!

  怎!麼!了!

  「我知道啊。」木兔認真地點頭,語氣真誠,「所以我一直都在等小侑侑你說完話再開口啊。」

  「……你在這裡我說話就會被打斷。」宮侑嘴角抽搐。

  脾氣向來惡劣的狐狸直接表達不滿,但呆頭呆腦的貓頭鷹只是疑惑地歪歪頭。

  「欸?為什麼?我也沒說話打斷你啊?」

  「難道是我看著小侑侑你就不自在?可是你應該不會那麼小氣吧!」

  「呃……該不會我站在望月面前,你就不爽吧?可是你也沒啥名分,生啥氣啊!」

  貓頭鷹免疫了狐狸的語言攻擊,並發起直球對轟。

  被百分百說中的宮侑:「……」

  「你管我啊?說的你是誰一樣。」

  嘴強王者恐怖如斯,他絲毫不內耗,把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話音落下,木兔陷入沉默,圓溜溜的金黃色眼睛轉了轉。

  宮侑得意地哼哼兩聲,聽到後來的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雖然我確實也沒什麼立場啦……」

  「但是我已經求婚了,未來有可能和望月結婚的!」

  木兔光太郎雙手叉腰,驕傲地挺胸抬頭,精神抖擻得像一只捕食時的貓頭鷹。

  只是,此言一出,全場目光聚集在木兔和望月的身上,把趕來的木葉嚇得驚叫喚。

  烏野看木兔的神情復雜,更多的是看人販子的眼神。而稻荷崎的眼神則是精彩紛呈,宮侑殺心漸起,其他人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但都被處於視線中心的木兔單方面屏蔽,正露出一個傻乎乎的咧嘴笑。

  最終,還是望月佑子的話結束了這場眼神交流大會。

  合掌的聲音清脆,強制將周邊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她平靜地開口。

  「我和任何人都有可能結婚。」

  「不過這不應該是現在該討論的事,下午還有比賽,請大家加油吧。」

  身後的裁判嘴裡叼著口哨,正以微妙的眼神盯著他們,似乎下一秒就要哨聲警告。

  烏野全員趕緊折身准備退場,而宮侑也不算放過這個好機會,用手肘戳戳木兔,滿臉挪揄。

  「聽到沒?你也不是什麼特別的。」

  木兔沒有理他,而是晃晃悠悠兩步,像是一尊冰雕開始一點點融化。

  「真是的……!下午還有比賽呢,你怎麼又變成這個樣子!」

  「木兔你這個樣子還怎麼打比賽啊!」

  木葉趕緊接住自家王牌,拖著逐漸融化的木兔離場,滿口抱怨回蕩在狹窄走廊中。

  梟谷整出的動靜過於鬧騰,周邊紛紛向他們的背影投去目光,包括站在場內的望月佑子。

  盯著仿佛喝了假酒晃晃悠悠的貓頭鷹,她沒由來地輕笑著搖頭,表情緩緩變得無比嚴肅。

  這個吊兒郎當、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折斷的脆弱背影,大概會很難纏。

  不過,這不是現在應該擔心的事情。現在的要務是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然後以最完美的姿態迎接下午的比賽。

  但沒想到,退場的時候遇到了另外一個不速之客。

  退場通道狹窄,通道內光線昏暗,出口閃耀著白光,仿佛是一條通往異次元的隧道。

  有人站在陰影裡,聽到她的腳步聲,緩步走出陰影,在距離她五步遠的地方站定。

  「赤葦?」望月佑子露出疑惑的神情,「梟谷還沒去休息嗎?」

  下午他們兩隊可是第一場比賽,用來調整身體的時間格外珍貴。

  「有東西忘記拿了。」赤葦漫不經心回答,一邊上前兩步。

  「真巧啊。我也是回來拿學弟忘掉的東西。」望月佑子笑著打哈哈,不著痕跡地邁開步子,主動拉開距離。

  可少年搶先一步攔住她的去路,昏暗的光線中,松石綠色的眼睛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之前你和我的約定,還記得嗎?」他低下頭問她。

  「當然記得。你提這個是因為剛才木兔學長說的事嗎?」

  望月佑子的去路被堵住,不得不面對面回答,可剛才慌亂的神色慢慢恢復平靜。

  「如果是為了讓木兔學長恢復好狀態的話,我恕難從命。」

  這個承諾太宏大,她不可能當成輕飄飄的,用來哄小孩的玩笑話。

  但赤葦京治卻搖搖頭。

  「和木兔學長無關。我希望你答應我的是另外一件事。」

  之前在合宿和赤葦約定過,希望日後能答應他三個小小的請求。

  望月佑子露出狐疑的眼神,第一個是希望她不要疏遠木兔學長,那麼第二個是什麼呢?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吞咽唾液,眼神茫然。

  可赤葦京治沒有直接說話,而是不緊不慢地又上前一步,再一次拉進距離。

  通道內光線昏暗,從後面看互相貼近的剪影,好像是躲在僻靜處私會的小情侶。

  「太近了吧?」

  望月佑子往後退去,卻猝不及防撞上冰冷的牆壁,這才意識到對方在不經意間限制路徑,讓自己無路可退,眼中強制性都是對方的樣子。

  可是也沒什麼辦法。

  這個通道在場館的側面,平時人流量就不多,現在大部分隊伍都已經退場,幾乎無人通過,反而讓對方肆無忌憚。

  「沒必要那麼緊張。」赤葦語氣放緩,帶著幾分誘哄的意味,「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我的第二個請求,希望你在後面那場比賽用盡全力打敗我。」

  「啊?就這?」望月佑子腦袋緩緩掛上一個問號。

  這個他就算不說,烏野也會盡全力拿下這一場比賽。

  隨後,他才不緊不慢地補充:「雖然我覺得你可能做不到就是了。」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赤葦的衣領被素白纖長的手指揪住,力度不大,

  但足以勾動心弦。

  緊接著,他對上了望月佑子直勾勾的目光,那股。

  雖然搞不懂對方特地來說這句話的意思,但內心的欲望,卻是被對方直接挑逗起來。

  就像很容易被撩撥的貓科動物,越是在自己面前蹦跶得歡的,就越忍不住想踩在腳下。

  主導權瞬間易位。

  「那,京治君到時候可不要被我弄哭了。」

  她踮起腳,讓自己勉強彌補身高的差距,緩緩將唇瓣湊到少年的耳側。

  嗯,耳垂上還有一顆褐色的小痣。

  話音輕飄飄落下,赤葦的衣領一輕,連帶著少女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一並遠去。

  「肚子餓了,就先走啦。下午比賽請加油。」

  身側撩過輕風,赤葦側目,注視著她的背影走進光點。

  隨後,他徑直轉身,整個人沒入通道的陰影中。

  少年的嘴唇翕動,遲遲未開口的「加油」,一並消散在幽暗的通道中。

  ……

  ………

  時間飛速流逝,因為午休變得清冷的場館再次熱鬧起來。

  應援團和觀眾依次入場,少年少女們的加油吶喊聲,配著場館內播放的音樂,將賽前的氣氛炒到最熱。

  經過兩輪比賽的角逐,已經淘汰了四分之三的隊伍,選手數量銳減,但觀眾卻是呈幾何式增長。

  連用來直播的機位都多了數個,解說數量也增加到兩個。

  突然,觀眾席突然爆發一陣劇烈的歡呼聲,西洋樂器開始齊奏,啦啦隊少女們馬尾晃動,蹦跳著吶喊校名。

  「一球入魂」橫斷幕颯颯響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它下方的入場通道。

  萬眾矚目之下,黑白金拼色隊服從通道內走出,為首的隊長特地甩開外套,緩緩張開雙臂,擁抱歡呼聲。

  「今天下午的第一場,2號場地,東京代表隊梟谷對戰宮城代表隊烏野呢。」

  麥克風打開的電流聲起,兩個解說一唱一和介紹兩隊的情況概要,最後將話題引到所有人都最關心的問題。

  「也不知道初來乍到的烏野,能不能頂住梟谷的壓力?畢竟站在他們面前的是——」

  「東京賽區代表、高中排球三大賽大滿貫得主、上屆春高亞軍、上屆IH全國總冠軍、新的登上頂點的王者,梟谷學園!」

  解說充滿激情的聲音將現場的氣氛帶到高///潮,觀眾席再次爆發出激烈的歡呼聲。

  突然,攝影機集體轉向選手通道,因為背光漆黑的通道,緩步走出一身漆黑的隊員們。

  烏野全員的表情一掃初來乍到的怯懦,頭頂上為了慶祝出場的太鼓聲,是相得益彰的肅殺。

  望月佑子和教練走在前面。

  攝影機恰好掃過來,鏡頭特寫少女精致的臉龐,完美得體的儀態和神情,通過攝影直播傳向全國各地。

  宮城的醫院裡,白布舉著手機向她臥床的親人轉播;未能進入全國的音駒全員擠在電視機前,研磨興致缺缺放下最新款游戲;正在醫院復查腿傷的清瀨微笑看著手機屏幕,下一秒便被醫生捏得倒吸冷氣;遠在熊本的夏目和貓咪老師,在電視機前和妖怪們聚會。

  還有很多人,現場觀賽的各路隊伍抱手以待,屏幕前的人無數遍刷新網絡,分散在全國各地的人們不約而同等待著這一場比賽開幕。

  望月佑子似乎感受到背後熱烈包含支持的目光,向著鏡頭微微躬身,像是江戶時代武士間死鬥之時,扶著刀鞘無比鄭重嚴肅的致意。

  ——最盛大的一場表演,獻給你們。


第156章

  球框被推至兩方半場側面,數個黃藍色小球在網兩邊飛來飛去,熱身開始。

  暗路教練坐在候場區,雙手環臂,目不轉睛地盯著向隊友低聲叮囑的黑發少女。

  但很快。

  她察覺到來自這邊的目光,立馬露出一個溫良的笑容,很恭敬地向這邊鞠躬。

  如果眼神不像那只老貓一樣賊兮兮的就好了。

  那種努力裝得自己是個良善之輩,實際上肚子裡冒得不知道是什麼壞水……這種眼神再熟悉不過了。

  暗路教練頭疼地擰緊眉心,食指揉搓太陽穴,招手喊來赤葦。

  「對面大概率會選擇和音駒一樣的戰術,球場上就拜托你了。」

  「是。」赤葦恭敬躬身。

  暗路教練嘴唇翕動,沉默半晌後,雙唇抿成一條直線,招手示意讓他繼續熱身。

  教練的憂慮溢於言表,赤葦緩緩站直身體,眼神平靜。

  「對面的大賽經驗很少,能靈活調節的可能性很低。」

  「像音駒那樣針對木兔學長心態的球隊有很多,但是我們都沒有失敗過。」

  或者說,是他從沒有失敗過。

  為主攻手開辟道路,是二傳的責任。不管是球場上,還是心理戰上,都會全心全意地為王牌拓寬道路。

  所以,不管是誰也好,他絕對不會讓外界因素影響到木兔學長。

  很快,清場哨音響起,裁判打著手勢示意熱身結束,兩隊重回候場區。

  雖然已經打了兩場比賽,但相較於梟谷的松弛,烏野全體上下還是顯得無比緊張。

  畢竟是要打的是擁有全國前五的主攻手、集訓時一次都沒贏過的梟谷。

  不過大家還是裝作雲淡風輕,自發地聚攏在望月佑子身邊。

  先前的戰術部署已經滾瓜爛熟,賽前教練叮囑得已經足夠,現在更需要一劑點燃士氣的助燃劑。

  望月佑子深吸一口氣,目光嚴肅環視周圍隊員。

  然後,在他們希冀的目光下,沉沉吐出一口氣,平聲開口。

  「動起來,讓球不要落地就好了。」

  「……」眾人無語凝噎。

  這和讓影山飛下拿起筆,寫上**,然後就能拿滿分有什麼區別?!

  但望月佑子不為所動,只是微微一笑,將自己的手心翻過來,伸到最中央。

  「其實沒什麼好怕的,比賽無非是兩種結果,一個是勝利,一個是失敗。」

  「但是,失敗不屬於我們。」

  話音落下,其他人剛才努力維持鎮定的表情出現裂痕,用來偽裝的表情轉變成由衷的笑容,一只只手接二疊在她的手背上,圍成星形手塔。

  彼此互相對視,在無言的加油吶喊中,手塔揮向高空散開,各自轉身走向自己的戰場。

  嗶——!

  哨音落下的那一瞬,一顆高速旋轉的排球從梟谷場地飛過球網,開賽前嚴格維持的陣型瞬間散開。

  2012屆IH全國代表賽,男子排球第三輪淘汰賽,梟谷VS烏野正式開賽!

  球網兩側人影劇烈跑動,又一記重炮扣進烏野的空場,勉強被自由人接起,烏養系心發出心有余悸的嘆聲。

  「哈……。上午看木兔那個樣子,還以為會對下午的比賽造成影響呢。」

  上午木兔和稻荷崎鬧出的動靜很大,向來不怎麼關心小屁孩事情的烏養,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被隊友拖著走、軟趴趴得像蔫掉的黃花菜的樣子,格外引人矚目。

  看現在這個樣子,反倒是狀態極佳,甚至比以往都還要好。

  「木兔學長不是那樣的人啦。」望月佑子露出微笑,「雖然看起來好像是個敏感脆弱的小孩子,但實際上,對排球會比任何人都認真。」

  「不過……」

  在紙面上重重畫出一個圓,剛才還盈滿笑意的眼睛,驟然變得冰冷。

  「只要讓他變得狀態不好就行了。」

  烏養系心無奈地扶額:「我們的領隊,請不要用漫畫反派的語氣說話,你沒有覺得最近你的面相已經變了嗎?相由心生啊,相由心生!」

  「而且,你想的這招會不會太陰了?」

  望月佑子假裝沒聽懂,立刻露出懵懂無知的神情。

  「欸?教練?心理戰也是戰術的一種啦,咱們也沒犯規呀。」

  烏養系心覺得這個人已經沒救了,希望日後女鬼索命不要來找他。

  不過,他看到場上烏野隊員的情況,剛才繃緊的唇線驟然放松,露出期待的笑容。

  「那就看看我們的隊員能做到哪種程度吧。」

  在場上,又一球經由赤葦的手托出,穩穩傳向木兔的方向。

  電子記分板上7:10的熒光靜靜閃爍,松石綠色的眸子狀似不經意透過球網,掃視烏野方的情況。

  到目前為止,一切還在他的掌握之中。

  烏野的打法和他們預料中的一樣,和音駒一模一樣針對木兔學長的戰術。

  但是,烏野的戰術並沒有達到影響木兔學長的效果,反而把分差越拉越大。這種程度的戰術,甚至連威脅都沒有達到。

  可是……真的有這麼簡單麼?

  倏地,赤葦的余光猝不及防瞥到烏野候場區,坐在板凳上的少女正在認真地盯著場上局勢。

  但望月佑子很快就察覺到他的視線,主動迎上目光,像是一只等待狩獵的貓咪,耐心十足,正在優雅從容地舔舔爪子。

  突然,身後清脆的喊聲將他的注意力拽回現實。

  「觸球一次!」

  梟谷全員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

  那顆本應該穩穩扣進烏野後場的球,居然被攔網觸球,給了一個相當舒服的一傳。

  與此同時,遠在東京的男高中生房間裡爆發出歡呼聲,驚得打盹的小鳥衝出樹冠。

  「是黑尾的攔網!」

  雖然音駒沒去成全國,但黑尾的弟子去了,就四舍五入是他們也去了!

  雖然高興了一下,黑尾抱著手,開始對著社團活動君指指點點。

  電視屏幕上,一傳配合著怪人速攻,成功在梟谷手中奪下一分。

  「不過烏野要怎麼打?」山本猛虎頭往前伸,電視機熒光倒映在瞳孔中,「感覺沒什麼戰術,就純硬打啊?」

  研磨坐在最邊上,琥珀色瞳孔已經變成觀察對手時特有的豎瞳。

  「我的話……大概會想通過接發球讓木兔學長被迫接一傳,打亂他們的節奏,減少木兔學長扣球的頻率。」

  「但是赤葦會想辦法給他們的王牌開路吧?」

  「是這個道理沒錯……」研磨小聲回應,屏幕轉到全景鏡頭,他的目光突然碰到候場區的一角。

  全景鏡頭並不能看清所有人的臉,

  只能靠模糊的輪廓辨識出熟悉的身影,恰好她也瞥了一眼鏡頭。

  此刻,孤爪研磨卻被拉入某個灑滿陽光的午後。

  大片大片樹葉的碎影投在排球館的地面,女孩子的剪影被拉得無限長,落到他的腳邊。

  東京距離新瀉縣將近300公裡,可那時候計謀得逞、女孩狡黠帶著點得意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頓時,他短促地輕笑一聲,放棄往下思考。

  「沒關系,望月肯定有辦法的。」

  裁判吹響哨子,解說的聲音在屏幕內外響起:「現在是輪到烏野的3號發球了,不知道是否能再為烏野拿下一城?」

  烏野半場的場外,東峰旭掂球的手微微顫抖。

  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在自己聚集,球網對面的梟谷好可怕、梟谷的應援團好可怕、裁判好可怕、這一球發不好好可怕……

  突然,一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從側邊而來,望月佑子在場邊神情嚴肅看著他。

  東峰旭嚇得靈魂也跟著顫抖。

  更可怕的是這個人!

  可並不是預料中的眼神施壓,望月佑子幅度輕巧,向著他打著手勢。

  這個動作幅度不大,卻沒有逃出梟谷教練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東峰旭也露出無比嚴肅的表情,仿佛接收到影響戰局的指令,讓梟谷的教練表情更加凝重。

  但實際上,這個手勢沒有任何戰術含義,是教導主任視察社團時,假發突然歪掉,大地壓著嘴角在後面提醒他們用的手勢。

  結果,這個手勢被望月佑子心血來潮在集訓中借用。

  當時他被架著發球,手緊張得直冒汗,女孩子故意在場邊打這個手勢,嚇得對面嚴正以待,結果因為過於緊張,對面反而丟分。

  她狐假虎威地繃著一張臉,好像自己握著多麼絕妙的大殺器,然後跟大家偷偷摸摸在底下笑出眼淚。

  頓時,東峰旭緊繃的心弦驟然放松,內心雖然跟著在笑,但依舊繃著一張臉拋球。

  ——不要緊張,按照原計劃來。

  猶如箭矢的破空之聲起,筆直轟向木兔的方位,砰地一聲,球彈飛到觀眾席上!

  差點被砸到的幸運觀眾心有余悸捂嘴,欄杆嗡嗡震動。

  解說席爆發呼聲:「讓梟谷王牌都無法抵擋的強力發球!烏野再追一分!」

  再來一球!!

  上一次接球失敗,梟谷全員很快調整隊形,虎視眈眈的眼神可怕得想要吃人。

  如果換做平時,東峰旭大概會緊張得手腕直抖,手心瘋狂湧出的汗幾乎能讓球滑走。但此刻,他本應該瘋狂跳動的心髒前所未有的平靜。

  頭頂上是教導主任鏗鏘有力的加油聲,大家都在望月佑子的帶頭下,向他偷偷比一模一樣的小手勢。

  又是一球筆直轟向木兔!

  這一球勉強被墊起,無奈給了烏野一個機會球,在怪人速攻的配合下成功得分。

  發球權再次回歸烏野!這一次木兔的接球很到位,但是在西谷夕過於完美一傳的鋪墊下,烏野再拿一分。

  比分10:10,小分持平!

  與此同時,赤葦京治輪位網前,開始瘋狂思考對策。或許是因為過於劇烈的跑動,讓他的內心和體溫一樣躁動。

  木兔學長的弱點30:如果一直進不了球會變得焦慮。

  木兔學長的弱點15:如果老是被針對,自己還遲遲沒有突破會變得遲鈍。

  還有弱點21……如果接球老是不成功,會討厭接球。

  發球已經飛過球網,赤葦京治的大腦飛速運轉,諸多信息在腦海中瘋狂融合,企圖能找出能解決所有問題的交集。

  腦中推演了諸多場景,最終,他選擇飛身躍起,回以二次進攻。

  可就在球脫手的那一刻。

  鋪天蓋地的黑影從網後升起,仿佛讓室內的光線都暗了一瞬,砰地一聲,球體墜落聲清脆。

  原本應該越過球網的二次球,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攔網,無情地彈回梟谷場地。

  比分11:10!烏野實現反超!

  望月佑子為攔網鼓掌,和著應援團的歡呼聲,毫不吝嗇大喊「攔網nice」。

  隨後,目光不著痕跡偏移,湛藍色瞳孔映出少年在網前垂著頭,不可置信盯著自己雙手的樣子。

  赤葦京治的弱點之一,太過著急為王牌開辟道路,反而會讓自己漏出破綻。

  發現不對勁了麼?但現在還只是開胃菜。

  不過,我在賽前有好好提醒過你的,千萬不要被我們在賽場上弄哭。京治君?


第157章

  「赤葦,Don'tmind!!」

  木葉秋紀一掌拍在赤葦肩膀上,剛才因為丟分愣神的少年才想起現在還在比賽。

  「抱歉……是我太過疏忽了。」

  赤葦低聲道歉,但得到的是一聲短促的氣聲。

  「哈……這點失誤算什麼?如果按照你這個方式道歉的話,木兔早就該對我們切腹自盡了。」

  話音落下,木兔大聲揮手抗議,赤葦剛才緊繃著的神色才勉強松弛下來。

  球權再次回歸烏野手中,兩方隊員在球網兩側重站輪位。

  依舊是東峰旭發球。

  這一次,赤葦京治輪位後排,在等待發球的時候,眼睛偷偷瞥向望月佑子的方向。

  她依舊面色嚴肅,向著發球員打手勢,但手勢和剛才不一樣。

  剛開始的那個手勢意思應該是針對木兔學長,那現在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要換方位進攻嗎?是想要繼續穩固發球權嗎?

  ……。要盡快找到能解決烏野針對木兔學長的方法才行。但無論如何,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球權搶回來才行。

  嗶嗶——!

  伴隨著尖銳的哨音,球體飛速旋轉的破空之聲呼嘯而來,赤葦京治下意識往木兔側面的方位防守。

  可砰地一聲!

  這一球居然徑直向他而來,剛才下意識的分神,讓這一球再次飛出場地。

  烏野再拿一分!

  瞬間,烏野應援團開始沸騰了,磅礡的太鼓聲震動耳膜,配合著啦啦隊的歡呼聲,讓所有人熱血沸騰。

  手臂火辣辣的刺痛,皮膚像是被火燒過,緋紅一片,赤葦京治無助地低頭,看著汗液落在兩腳之間。

  ……。又失誤了。

  望月佑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的情緒。

  但很快,這抹情緒就被幕後的操刀手掐滅,雙眼平靜無波。

  烏養系心在旁邊戳她:「剛才的手勢啥意思?」

  「沒有任何的戰術意思。」她聳聳肩,「是我們平時私底下開玩笑的小暗號罷了。」

  當時烏養系心被強制抓去相親,排球部全體看熱鬧不嫌事大,偷摸跟上去吃瓜。

  結果,因為過於直男相親黃了,烏養系心被女方憤怒地甩了一巴掌,一邊捂著臉,一邊往大家藏匿的地方走。

  站在高處放風的望月佑子趕緊打手勢,讓大家趕緊撤退。

  「不怕他們猜出來嗎?」烏養系心對背後故事渾然不知。

  「那不也要

  猜挺久的嗎?「望月佑子輕笑出聲,「而且確實有人當真了啊。」

  她將目光重新放回球場,球網前的赤葦京治神色低沉,連帶著板凳上的梟谷教練也皺著眉頭。

  赤葦京治的弱點之二:因為過於謹慎,常常會因為過度思考,把自己繞到死胡同裡。

  以他的性格估計不想明白前因後果,絕對不會罷休的吧?

  此時,連續被發球吃了四分,暗路教練終於坐不住,起身叫了暫停。

  在場上嚴陣以待的烏野隊員甩著手下場,挨個接過遞過來的能量飲料。

  等到大家休整得差不多了,望月佑子合掌,發出一聲脆響。

  「大家完成計劃的很好,在對手反應過來前拿下第一小局應該沒有問題。」

  「不過,我們現階段還是要給赤葦我們在針對木兔學長的假像,畢竟,他可是被梟谷捧在手心裡的王牌。」

  被捧在手心裡、仔細保護著的王牌著實難以接觸,但是——

  既然你是被眾人簇擁著的王牌,那就先一拳打爛承重牆好了。

  暫停時間結束,雙方重回賽場。

  被教練重重拍了肩膀,赤葦京治走在最後面,低著腦袋,看不清神情。

  望月佑子靜靜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看到他的手指緊緊蜷起,深深嵌入掌心。

  大概……教練的安慰和指導還沒有起效?她猜。

  正如預想中的那樣,赤葦京治在後面頻頻失誤,第一小局順利被烏野拿下。

  望月佑子握筆,筆尖在紙面上畫了一個圓圈,雪白的紙面上擠滿密密麻麻的字體。

  有關於木兔的三十七條弱點,被整整齊齊列在上面,以及赤葦京治最大的弱點——

  他認為自己在掌控著主攻手,掌握著全隊。

  如果他不時刻想著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的話,大概也不會因為壓力,導致判斷和球技這麼走形吧?

  沉沉呼出一口氣,望月佑子站起身,微笑著與下場的隊員挨個擊掌。

  相較於士氣高漲的烏野,梟谷那邊的氣氛相對低沉。

  教導面向全員指導說明,赤葦腦袋頂著一塊毛巾,坐在板凳上一言不發。

  他還在思考到底是哪裡沒有做好,緊張焦慮的情緒不斷在胸腔中發酵,幾乎要壓斷肋骨。

  好像聽到了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

  但在這堵承重牆搖搖欲墜、即將坍塌的時候,突然有人伸手扶住皸裂的牆面。

  「赤葦?你還能打比賽嗎?」

  眼前的光線驟然變暗,有人擋住了照明燈光線,一雙熟悉的球鞋的停在他的面前。

  「如果狀態不好的話,可以先不上場的。」

  木兔叉著腰,整個人背光站立,光圈打在他的身上,像是逆流而上的英雄。

  「我還可以打……!」

  赤葦的腦袋空白一瞬,條件反射說出回答。

  回應他的是沉默,木兔不置可否,只有金黃色瞳孔在陰影中安靜閃爍。

  於是,剛點起的亮光逐漸變得暗淡,松石綠色瞳孔逐漸變得暗淡,赤葦緩緩地垂下頭。

  「抱歉……」

  木葉著急地將兩個人隔開:「木兔,你在說什麼?每個人都有狀態不好的時候吧?你這麼說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狀態不好,赤葦讓你下場,你會是什麼心情!」

  「可赤葦不是我啊。」木兔並沒有覺得自己做的不妥,語氣自然平淡,帶著理所當然的意味。

  「讓他冷靜下來,他很快會恢復正常的吧?」

  「可你沒了赤葦還怎麼……」木葉下意識吐槽,突然發現不對勁之處。

  「你你你……現在還挺好的啊?」他手尖顫抖著指向木兔。

  木兔眨眨眼睛,語氣茫然:「我一直挺好的啊,就是突然想變得穩重一點。」

  此言一出,梟谷全員立刻凝固成石像。

  第一小局木兔一直被烏野針對,平時能吵死人的話嘮,變得沉默寡言。

  不愛說話、沉默寡言,也是平時木兔突發惡疾的表現,所有人都理所當然認為王牌已經陷入消極模式。

  「你你你…..怎麼突然這樣?」木葉一臉見鬼的表情,「你平時這樣不早就萎得不行了麼?」

  「平常是平常啦。」

  木兔揮揮手,突然後退一步看向所有人,語氣裡帶著點小驕傲。

  「在打這場比賽前,我決定自己要當一個普通的王牌。」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的,梟谷的大家都在縱容自己的撒嬌。

  身為家裡面的么子,木兔一直是被寵愛著長大。在三歲的時候,姐姐帶著男朋友回家,對方把他抱在懷裡逗著玩。

  他討厭那個男人,不僅是搶走了姐姐的注意力,更是因為他看到了那個人手機裡還有別的女人的照片。

  於是,木兔故意向姐姐撒著嬌,哭鬧著吸引注意力,一點點把姐姐搶了回來。

  理所當然地,他繼續享受著姐姐們的縱容和溺愛,即便是已經升上高中,還是像一個小孩子那樣撒嬌。

  但直到有一天,他結束部活回家時,發現自己的姐姐不情願地被一個陌生男人揪著手腕。

  感情的糾紛木兔很難以理解,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姐姐現在很不開心。

  那個男人和他相比像一只瘦小的猴子,滑稽的發頂在他眼皮下晃來晃去,木兔沒有太多憤怒的感覺,只覺得記憶中能把自己高高舉起的姐姐逐漸遠去。

  所以,他直接一腳把對方踹了出去,冷著臉俯視那個人,說再來他就報警。

  這個時候的心情,和不想在向姐姐們撒嬌、當一個無憂無慮的么子是一樣的。

  現在是需要他獨當一面的時候!

  「而且……」

  盯著梟谷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木兔「heyheyhey」三聲,開朗地大笑起來,猶如穿透厚厚雲層的一縷陽光,刺穿輸球的陰霾。

  「我果然還是最喜歡她了!」

  「如果還因為一點小事,就鬧脾氣、撒嬌,肯定會被覺得是個很幼稚,不能托付終生的男人吧?」

  「所以,我現在要當個可靠的王牌,未來要當個可靠的丈夫。」

  此刻,木兔光太郎的瞳孔中仿佛有赤金色岩漿湧動,不滅不息,永遠熾熱。

  他高高舉起手臂,指尖緩緩落向向因為頻頻失誤,垂頭喪氣的二傳手。

  「所以,赤葦啊,不用擔心我。」

  「在場下好好休息,我們等著你一起向烏鴉們復仇。」


第158章

  哨音吹響,替補上場的一年級學弟向赤葦鞠躬,匆匆跟著大部隊上場。

  網的對面,烏野已經站好輪位,目光深沉,一副要把貓頭鷹分而食之的凶殘模樣。

  這陣勢把新上來的替補二傳嚇得不輕,走路同手同腳。

  經過前面幾場的比賽,所有人都意識到,烏野不再是印像中依靠運氣起飛的弱旅。場上透露出的鋒

  芒,恨不得把所有對手都當成自己的養料。

  但他的後背突然被人大力拍了拍,向前趔趄幾步,卻莫名帶來心安的感覺。

  球衣上的4號踩著小橫杠,少年瞳孔的金色比太陽還要耀眼,口吻雲淡風輕又帶著理所當然的意味。

  「區區落後一小局啦,沒什麼大不了的,放輕松。」

  木葉忍不住給他一拳:「什麼叫區區落後一小局!不要反過來給學弟壓力!」

  「痛痛痛……」木兔捂頭呲牙,「可我說的是事實嘛!」

  「又不是馬上就要被零封了,而是有完完整整的一局可以打翻身仗!」

  說完,他叉腰環視眾人,發出得意洋洋的哼哼聲。

  莫名其妙地,明明是天亮需要照明燈的背光室內,卻有一種被日曬的感覺。

  木兔再次得意洋洋地「hey,hey,hey」三聲。

  「畢竟,我現在狀態好到爆!絕對是因為新增了王牌和丈夫守則的原因!」

  丈夫的守則其一:無論面對什麼低谷,都要像個男子漢一樣樂觀面對。

  王牌守則新增:在隊友低落的時候,必須要用自身感染他們。

  木葉秋紀目移:「好惡心……高中畢業了請不要和別人說我認識你。」

  「為什麼?!」木兔露出受傷的神情,「我可是打算以後結婚邀請你當我的伴郎!」

  幾個少年頓時打鬧在一起,但在裁判哨音提醒下,倏地站直身體,周身氣氛瞬間凌厲。

  裁判吹響開戰的號角,雙方球員開始在球網兩側劇烈跑動。

  梟谷VS烏野,第二小局拉鋸戰正式開幕!

  這一切都落在赤葦京治的眼中。

  原本因為頻頻失誤,變得暗淡的松石綠色瞳孔,一輪光亮在上面流轉。

  他的唇邊緩緩露出一個輕淺的笑。

  「赤葦?」白福雪繪目露關切。

  「沒什麼事,白福學姐。」赤葦京治搖搖頭,「我只是突然覺得能遇到大家很幸運。」

  本來因為躁動不安瘋狂跳動的心髒,在此刻也前所未有地平靜。

  他不著痕跡地將目光落在對面候場區,腰背挺的筆直的纖瘦身影上。

  最起碼……得知道對面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又該如何破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場上的拉鋸異常激烈,烏野居然再次比分小幅領先。

  不出所料地,被臨時拉上場的替補學弟被當成了下一個靶子,幼年貓頭鷹在鴉群的圍攻下瑟瑟發抖。

  轟地一聲,排球重扣在升起的攔網掌心上,像一條流星飛到場外。

  打手出界!烏野再拿一分!

  屬於烏野應援的太鼓聲再度響起,連梟谷訓練有素的應援團都被壓下士氣,低低地喊上幾聲就再沒了聲息。

  場內球員的氣勢也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

  在一片彌漫低落的氣息中,有人的腳步聲清晰有力地響起。

  直接走向垂頭喪氣的學弟,拍拍對方的肩膀。

  「對不起,木兔學長,都是我的原因……」學弟嘴角耷拉下去,好像馬上要哭出來。

  「沒關系啊,下一球拿下一分就好了。」木兔說,轉身看向身後的應援團。

  應援團站在掛著「」一球入魂「橫斷幕的高台上,手中的手勢棒沒有揮動,不知所措看著木兔突然的回身。

  往日嬉鬧沒有架子的王牌攻手站定,幾乎完美的身材在地面落下陰影,眼中閃爍暗色金光。

  所有人瞬間一凜,以為是在警告他們的消極怠工。

  可是緩緩地,一根食指緩緩抬起,指向耀眼奪目的照明燈光。

  「hey!hey!hey!」三聲。

  剛才嚇得所有人不敢動的王牌攻手,突然綻放出一個極具感染力的笑容,照明燈照在他的身上,但此刻好像他比世界上的一切都耀眼。

  與他對視的應援團團員一愣,不知道誰低聲跟著應和,原本沉寂的氣氛頓時像一滴水落入油鍋。

  「梟谷!!梟谷!!」

  場館內爆發出劇烈的歡呼聲,海浪般的歡呼撲向球場中心張開雙臂的王牌。

  在場的其他人被突然爆發的氣氛感染,拍著手一起大喊木兔的名字。

  唇角綻出淺淺的酒窩,望月佑子彎彎眼睛,輕輕地為他鼓掌。

  旁邊的烏養系心調侃她:「看到對手變得活蹦亂跳那麼開心麼?」

  「贏了強大的對手才會開心吧?」望月佑子反問,「教練你會覺得通關簡單模式的游戲有趣麼?」

  「那現在可是要切換到地獄模式了。」烏養系心聳肩,抬手一指。

  原本還坐在候場區的赤葦京治已經開始熱身,換人號碼牌已經放在長凳上。

  「梟谷的正選二傳要上場了,剛開始針對他們的計劃應該被識破了吧?」

  「我當然也沒有覺得能光靠那個就能贏下梟谷啦。」望月佑子聳肩,把目光放在等待上場的赤葦身上。

  可還真是……來勢洶洶啊。

  梟谷VS烏野,場上比分來到10:13時,梟谷方叫了換人。

  赤葦京治站在場外,將號碼牌交給下場的學弟,迎著全場的目光筆直上前。

  梟谷其他人集體轉身,一副恭候多時的表情。

  「思考出答案了?」木葉秋紀問。

  赤葦京治搖搖頭。

  眾人立馬露出擔憂的神情,擔心喜歡過度思考的性格再次把他繞進死胡同裡。

  可剛要出聲勸告時,赤葦京治坦然地迎上他們的目光,嘴邊緩緩露出自然輕松的笑意。

  「我突然覺得……如果想不明白就不用再徘徊了。」

  「就像木兔學長說的那樣,專注拿下下一球,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畢竟,能改變局勢的是大家,而不是我一個人。」

  哨音吹響,比賽重新開始,一球筆直從烏野場地飛過球網後,雙方開始跑動。

  梟谷一傳到位,赤葦京治一球甩開攔網,傳給遠在側翼的木兔。

  木兔順勢而起,砰地一聲,球在砸進空隙後回彈,筆直擊中遠處的電子記分板,震得嗡嗡直響。

  梟谷拿下一分,球權回歸!

  比分11:13!

  比分不斷在縮小,直至梟谷反超成功。

  解說激動地摁住麥克風吶喊:「回歸的二傳為梟谷逆轉的局勢!那麼接下來,烏野高中得要努力把第一小局的優勢握住了。」

  與此同時,東京某間男高中生的房間裡爆發出陣陣哀嚎。

  「烏野那邊怎麼回事……突然就被梟谷翻回來了。」山本猛虎快速嘟噥著。

  雖然和貓頭鷹們友誼在前,但烏野畢竟有個他們家出去的崽子,音駒全員不自覺把烏野看成自家人。

  從競技角度來看,此消彼長的比賽局勢固然精彩刺激,但作為親友團,更想要看到穩扎穩打的勝利。

  「大概是赤葦意識到什麼了吧……」孤爪研磨低聲說。

  狀態極佳的ace為他開出了一條路,他可以全心全意把思緒放在如何擾亂烏野的進攻步調上。

  孤爪研磨暗暗尋思著,卻發現其他人滿眼期待看著他,希望他能講述出玄機。

  「和音駒不同,烏野是一支純正的進攻型隊伍。」

  他低低嘆氣,越想越覺得這倆邊是惡人大戰。

  「烏野的ace,某種程度上和木兔學長很相似,在心理戰上頻頻施壓就能讓對面露出破綻,不斷失誤,從而拖緩他們的進攻步調。」

  「然後再用接發球限制日向的行動,讓誘餌戰術失效。這樣,烏野的進攻能力幾乎被廢了大半。」

  「但是他們的二傳不會不管的吧?」

  「排球……畢竟是六個人的比賽。」孤爪研磨低頭,一縷頭發滑到鬢邊,「光靠一個人不可能完全逆轉局勢的。」

  現在的情況就是記仇的貓頭鷹,瘋狂撲向烏鴉報復。

  如果想要逆轉局勢的話……隊伍不能出現缺口,幾個重點對像都要扛住壓力。

  但是……

  實時轉播的電視機屏幕上,鏡頭恰好掃到烏野的半場,一記暴力扣球筆直飛向略顯矮小,但無比顯眼的橘色身影上。

  黃藍間色小球高速旋轉著撞向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向場外飛出,差點砸到在二層觀眾席的路人。

  而接球頻頻失誤的日向翔陽,也是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上。

  幾乎算是有三年真空期的日向翔陽,技術在這些從國中時代走來的老將面前,實在不夠看。

  更何況,對面還是百分百狀態不受影響的木兔。

  梟谷VS烏野,比分來到23:20。

  解說有些惋惜地評價:「面對梟谷的攻勢,烏野似乎有些乏力呢。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此做出調整?」

  鏡頭迅速掃過烏野的候場區,望月佑子的鏡頭一閃而過,但卻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的神情。

  一如既往地面色平靜,看不出一點波瀾。

  烏野似乎沒有下場喊暫停、換人,甚至調整的意思。

  對局仍在繼續,更加不妙的是,這一次輪到木兔發球。

  哨音落下,黃藍色球體旋轉著被拋向空中。

  即便烏野已經有意識地調整站位,手臂強力的轟擊轉換為巨大動量,這一球還是裹挾著風流,猶如破空的箭矢筆直襲向日向翔陽。

  這個力度、這個速度,聯賽內最頂尖的自由人都不敢打保票能接到!

  但如果沒有接到,梟谷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這一小局的勝利!

  此刻,多處視線聚集在日向翔陽的身上,但在他的眼中,那顆極速飛來的排球卻好像被電影鏡頭無限制地慢放。

  集訓中、比賽回放錄像裡,一格又一格的接球姿勢、扣球姿態,不斷快速地從腦海中閃過。

  要慎重地觀察對手,然後努力思考出破局的對策……

  最後定格在望月佑子朝氣十足,又帶著點語重心長的打氣聲上。

  「你要知道啊……被針對是王牌的命運。」

  砰——!

  是球面與肌肉接觸的悶響,黃藍相間的小球轟地騰至上空。

  但不是場外,而是球場半邊,烏野半區的正上空!

  「Nice接!!!」場地內和應援團不約而同大喊。

  一傳足夠,二傳手幾步就位,瞬間一記快攻轟回梟谷場地!

  追分成功,分差僅差兩分!

  所有人都沉浸在剛才這一球的震撼之中,完全沒注意到坐在候場區,沉默不語的望月佑

  子。

  緊緊握在手中的圓珠筆松開,原本端著嚴肅的表情,驟然崩裂。

  隨後,她緩緩露出安心、雀躍的笑容,跟著頭頂的觀眾們一起鼓掌。

  是的,不需要換人、也不需要特地調整戰術,因為。

  ——烏野這把刀,已經打磨好了。


第159章

  不僅僅是觀眾席,連梟谷一方也瞪大了眼睛。

  短暫地怔愣過後,是比任何人還要雀躍的笑聲。

  「赤葦,赤葦,你看到日向的那個接球沒有!」木兔搖晃赤葦的衣領,大聲喊著。

  「當然看到了啊……」赤葦忍不住提醒,「但是他接到的可是木兔前輩狀態極佳的發球哦?」

  以往,自己完美的發球被別人接住,木兔都會耷拉著眼皮開始吐魂。

  但現在,他卻像滿格電的人造太陽,開朗地大笑起來。

  「有什麼嘛!弟子變得厲害才證明師父很棒!」

  木兔朝著網對面豎大拇指,毫不吝嗇地表達贊美。

  橘子小狗接受到師父誇獎的信號,呆毛像雷達一樣豎起,興奮地原地蹦了幾下。

  其他圍觀的選手們亦是還沉浸在剛才一球的震撼之中,隨後,露出不得不服氣,又帶著危機感的笑容。

  綜合來看,日向翔陽是烏野隊伍裡技術最薄弱的存在。他在剛才突如其來的亮眼表現,也就意味著——

  大概……烏野不會有太多的破綻留給他們了。

  比賽再次開始!

  雖然有著日向逆轉局勢的一球,但還是因為分差原因無奈被梟谷拖進第三小局。

  局間休息,趁著隊員休息補水的時間,望月佑子開始重新說明戰術。

  原先准備的戰術,因為赤葦京治再次上場被打亂,甚至還被反制得動彈不得。

  顯然對方也是認真做了烏野的功課。

  突然明白為什麼有人在下棋的時候,精心布陣的棋子被對面反手一子吃掉,氣急敗壞地想要掀桌子不干了。

  但是越往下說,越覺得不對勁。

  就像是圍棋的對弈,表面看似是在圍堵對方的去路,但對方反手一子,又能讓攻守瞬間逆轉。

  電子鐘表上的數字不斷跳動,休息時間所剩無幾,望月佑子緊緊皺起眉頭,胸腔被一股焦躁難言的情緒積壓,逐漸喘不上氣。

  要趕緊冷靜下來,然後趕在上場前想出最優的對策才行。

  可就在這時,少年清冽的聲音突然打斷她的思緒。

  「望月學姐,這一小局讓我們來吧。」

  「請放心,我們會把勝利帶給你的。」

  一直以來不會看氣氛的影山飛雄,眼神筆直地穿過人群中間的間隙,平和又自信地看向她。

  「對的對的!」日向翔陽看出她的焦慮,也跟著附和。

  「比賽是我們大家的事情!望月學姐之前為我們做了那麼多,所以現在索性給學姐放個假好了!」

  「我會變成比木兔學長還厲害的攻手,拿下這一場比賽的!」

  說完,日向翔陽開始往上擼自己的橘發,企圖讓發型變成一模一樣的朝天發。

  「我同意。」其他人不約而同開口。

  聞言,望月佑子愣住,呆呆看著一起看著她的少年們。

  然後,纖長濃密的睫毛垂下,在胸中擠壓的復雜情緒蕩然無存,嘴角緩緩揚起笑容。

  「那我不勝期待。」

  哨音提醒上場,兩方應援團開啟明爭暗鬥模式,雙方隊員背身上場。

  決勝小局正式開賽!

  和預料之中一樣,賽況無比焦灼,蠟面地板上不斷滴落汗珠,雙方死死咬住分差,烈度空前。

  ……

  ………

  比分3:5。

  比分11:10。

  在激烈的拉鋸戰後,比分終於來到21:20!

  現在是至關重要的局末,不過是幾個細節、一念之差,都會帶來截然不同的結果。

  兩隊的暫停次數都已經用完,但選手們還不斷在球網兩側奔跑、跳躍,原本你來我往的心理戰,徹徹底底變成意志與體能的比拼。

  砰地一聲,一發小斜線猶如破空箭矢,避開正面而來的三人攔網,筆直轟入烏野場地的空隙!

  裁判舉起手,打著手勢,電子記分牌上的數字向上跳動。

  梟谷VS烏野,比分22:20!

  「現在的情況對於烏野高校可是危險了。如果不快點縮小分差,那連局末拉扯的機會都沒有了。」解說的語氣略帶遺憾。

  一直坐在候場區的望月佑子頓時蜷起指節,指尖緊緊嵌進掌心。

  「哈……這也沒辦法,畢竟梟谷可是去年IH的冠軍。烏野能撐到現在,已經夠了不起的了。」

  「能走到這裡,已經是烏野這幾年來最好的成績了,輸給冠軍也不丟人啦。」

  觀眾席上較大的議論聲,也窸窸窣窣地湧進望月佑子的耳道之中。

  她的目光聚焦在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但依舊神采奕奕的木兔光太郎。

  好像自己所在的隊伍,一次都沒有打敗過他。

  白鳥澤、音駒……還有現在的烏野。

  不對,現在還沒有輸!她趕緊搖搖頭,把腦中不好的想法趕緊甩走。

  絕對不能在勝負未定前,給自己人潑冷水。但是,這麼說來……

  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如果輸了該怎麼辦。

  場內還在展開焦灼的拉鋸戰,望月佑子抬頭,鬢角的碎發垂下,穹頂的冷光映進藍色瞳孔。

  如果比賽輸了的話,肯定是沒有達到所謂的「頂點」,那自己的這一年來又算什麼呢?

  每天每夜,為了兼顧家人、學習和社團,幾乎沒有一點娛樂時間。好像很久都沒睡過一次懶覺了吧?

  這麼想著,望月佑子突然感覺四肢前所未有的疲憊,周邊嘈雜喧鬧的聲音逐漸虛化。

  如果輸了的話,還要繼續這樣的生活嗎?

  黃藍色的排球在球網兩側飛來飛去,周邊的景色開始飛速後退,望月佑子的影子慢慢被拉得無限長。

  等到再度反應過來時,她依舊坐在長凳上,但周圍的人已經消失不見,獨自置身在漆黑的房間裡。

  眼前不再是人聲鼎沸的賽場,她坐在一屏巨幕前,像是坐在電影院裡觀影的觀眾。

  眼前巨幕開始播放比賽中的畫面,這時,頭頂的漆黑天空傳來兩個男人的聲音。

  「編輯老師,現在突然這麼說可能有點冒昧……但是我記得這個角色一開始的設定是搞笑角色吧?」

  畫面開始流動,一疊漫畫稿紙砸斷正在同步直播的賽事,幾張紙頁飄出。

  望月佑子能很清晰地看到,漫畫稿紙和她最初看到時一樣,都是自己形像的漫畫人物立繪。

  不過相比之前的時期,現在新畫的立繪精致了許多。

  「啊……?不是老師您安排的角色嗎?是助手給我的稿子就是這樣的,我以為是老師您的意思。」

  「哈……真是亂了套了。」男人無奈地聲音響起,「到底是誰把這個角色改成這樣的啊?」

  「沒事的,讀者也不會太在意。烏野對戰梟谷的一戰反響也很不錯,等到這場比賽結束,再把她改回原來的角色定位吧?」

  「只能這麼辦了。」男人摸出立繪,用鉛筆在名字旁邊重重備注「為了緩解緊張情緒的搞笑角色」。

  望月佑子不可置信地地瞪大眼睛。

  明明已經很努力、不斷地變強,想要登上頂點了。結果到頭來還不如「漫畫家」輕飄飄的幾句話麼?

  那自己到現在的努力又算什麼?又要回到一切的原點麼?

  身後開始長出無數根絲線,一點點吊起她的手臂,纏繞腰部,隨著鉛筆在紙面書寫更換設定,一點點將她往身後深不見底的黑淵拖去。

  望月佑子努力地掙扎,但卻如蜉蝣撼樹,根本動彈不得。

  掙扎的力度越大,絲線就束縛得越緊,最終,望月佑子的雙臂無力地垂墜下去。

  好像一只提線木偶,一點點絲線被拖回原本的位置。

  可是突然,她抬起眼睛,原本溫和平靜的藍

  色眼睛,此刻突然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緒,仿佛有一團火焰在海面上熊熊燃燒。

  她不服輸地,用示威的語氣向著漸行漸遠的屏幕大喊。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勇敢地面對現實。」

  「所以,哪怕要經歷再痛苦的事情,我也永遠不會放棄。」

  所以,比賽就算輸了、像一只敗犬一樣退場也無所謂,一切回到原點也無所謂。

  因為這段時間的經歷,和朋友們的經歷,已經讓自己足夠變得強大。

  畫面靜止了一瞬。

  「欸?編輯你有聽到別人在說話嗎?」

  「是幻聽嗎?但兩個人一起也太……」

  男人不可置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兩個人開始討論,這時,望月佑子突然好像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根根絲線在她的身後扯斷崩裂,忍著肌肉的酸痛,她一點點站起來,絲線紛紛落在她的腳邊。

  嗶嗶——!

  突如其來的哨音充斥整個空間,原本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驟然崩壞。

  喧囂的人聲,鞋底摩擦地面的響聲,以及記分牌跳動數字的提示聲響,提示已經回歸現實。

  體育館大片明亮的燈光打在身上,她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正對的是不斷閃爍的電子記分牌。

  梟谷VS烏野,24:26。

  「望月學姐!!我們贏了啊啊!!!」站在場地中央的橘子腦袋蹦跳著大聲報喜,卻被突如其來的隊友們撲倒在地。

  場上的少年們歡呼著擁抱在一起,上屆登頂IH冠軍的王者,梟谷全員亦是鼓掌向他們道喜。

  這時,正在熱身的隔壁場地傳來無比暴躁的訓斥聲。

  「都和你說了無數遍,發球該怎麼發!你到底能不能發出強力跳發?」

  嚴厲的三年級指著一年級新生好一頓訓,被罵的瑟瑟發抖的一年級,按照前輩指示顫顫巍巍地發球。

  結果,因為心態問題,手恰好一滑,發出去的球以奇怪的軌跡飛向剛剛結束比賽的候場區。

  但是望月佑子沒有去躲。

  那顆球飛速地旋轉著,朝著她的方位而來,但卻只是擦過耳側,撩起一縷碎發。

  砰地一聲,它落在腳邊,輕飄飄的,似乎失去了發球的力度。

  好像有什麼東西墜地,郁結在心中的情緒如煙般消散,整個身體變得無比輕盈。

  望月佑子轉身,越過正在歡呼慶祝的隊員們,直奔站在場外,擠在人堆裡蹦跳慶祝的小姑娘。

  「仁花,我教給你的方法有好好記住嗎?」

  「每天都有認真復習,現在已經滾瓜亂熟了!」

  明明是很開心的時候,谷地仁花停下,好像嗅到一絲離別的氣息,不由得攥緊衣角。

  她本來想說記不得,但這樣好像是在前輩的苦心。

  「但是我覺得我還有很多地方不成熟,還是得讓望月前輩來……!」

  她緊張兮兮地補充,卻被望月佑子直接打斷。

  「如果想要增加隊員的速度和心肺能力,需要怎麼安排訓練?」

  「首周每天安排四組I.T.間歇跑,根據訓練情況適當調整,再考慮加T.R.越野跑。」

  谷地仁花捏緊指尖,小心翼翼地回答,聲線不自覺顫抖。

  「這樣麼?」望月佑子歪歪頭,眼中並沒有太多情緒。

  「可能是我記錯……!我回去會好好學習的,所以還請望月前輩繼續……!」

  谷地仁花緊張地點點頭,不自覺吞咽唾液,可迎面而來的是望月佑子的笑容。

  是一個無比釋然、放心,又前所未有輕松的笑容。

  砰地一聲,往來非常注重形像的烏野領隊向後倒去,烏黑的長發在地面上鋪散開。

  盯著體育館明晃晃的白熾燈,望月佑子眯起眼睛,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真是累死我了——!」

  她故意拖長語調抱怨著,周邊響起腳步聲,很快面露關切的腦袋迅速占滿視野。

  面對著擔心目光,她只是擺擺手,隨後抓住清水潔子伸來的手起身。

  觀眾們的聲音熙熙攘攘,慶賀勝利的太鼓聲不斷鳴奏,有等待入場的隊伍好奇地看向這裡。

  敗者退場,勝者前進,在隔著電視機屏幕、相隔萬裡也有年輕的夢想在悄然生長。

  一陣穿堂風吹過,發絲飛舞,望月佑子眯起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景色。

  朋友、隊友、師長、對手,都在這裡。於是,她又笑了起來,用前所未有輕快的口吻說道。

  「謝謝一路陪伴我到這裡的朋友們。」

  「我的頂點好像就到這裡了。」


第160章

  叮當。

  玻璃杯相碰發出脆響,浮在液面的冰塊晃動,覆上一層薄薄水汽的杯壁緩緩流下水滴。

  黑尾一口悶掉杯子裡的可樂:「現在不能和灰二哥喝一杯,真是太難受了!」

  「小黑你這樣好像個大叔。」研磨默默拉開身距,「我可不想看比賽的時候,旁邊有個醉醺醺的人。」

  「研磨!你怎麼現在就開始嫌棄你的發小了?」黑尾很委屈,但被直接無視了。

  清瀨灰二微笑著翻烤肉,鐵網上滋滋作響,烤出饞人的肥油。

  「自從那次之後,我們好久沒見了呢。」他感慨著,將烤熟的牛肉放進研磨的盤子裡。

  「是啊。」黑尾聳聳肩,「自從箱根驛傳之後,我們就沒見過面了,還得是托這位小哥比賽的光,才能見灰二哥一面。」

  聞言,坐在清瀨灰二旁邊的男人一頓,整個人局促地挺直脊背。

  乍一看,他長得還挺像烏野那個天才二傳手,連性格都有那麼一點相似。

  藏原走,母校青葉城西,曾是田徑隊裡的天才選手,也是清瀨灰二組建箱根驛傳最後一名隊員。

  他在箱根驛傳中屢次打破區間紀錄,被媒體認作是未來日本田徑的新星,最後也是不失眾望地加入了清瀨灰二執教的實業團。

  隨後,就是一直在團裡訓練,參加各種國際賽事,或者前往中國、俄羅斯地區的高原訓練。

  直到現在,借著藏原走參加2024年巴黎奧運會的機會,清瀨才有機會和他們兩個見一面。

  作為國家隊選手,藏原走一路殺進10000米男子長距離跑決賽,在眾多黑人選手中脫穎而出,拿下銀牌的好成績。

  而馬上進行的排球八強賽正好就在隔日,研磨和黑尾一個來旅游,一個來工作,正好有時間一聚。

  當年浩浩蕩蕩的音駒排球部,也只有他們兩個抽出空來和曾經的大哥見面。

  藏原走不安地說:「我一直都在跑步,可能不太看得懂排球……」

  黑尾和研磨一起點點頭。

  嗯……不僅長相很像影山,就連性格都是一比一復刻,簡直就是田徑版影山飛雄。

  清瀨灰二笑著安慰:「沒關系的,排球也是很有趣的項目,到時候你看到,就會明白其中的樂趣了。」

  旁邊桌也是來看球的球迷,興奮地談論馬上進行的阿根廷和日本隊相爭,昔日冤家路窄究竟鹿死誰手。

  四個人相視一笑,再次舉杯,將杯子裡的可樂一飲而盡。

  喝可樂太猛,清瀨灰二打了個嗝:「我的得意弟子沒來,還真是令人傷心。」

  「她是?」藏原走一愣。

  「哈……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清瀨灰二笑起來,「當時我都不想參加箱根了,是她闖進醫院把我拉起來的。」

  「然後天天攆著他們兩個跑步,可以說我們的箱根資格,有一半就是他們跑出來的。」

  清瀨灰二笑眯眯地指著對面的幼馴染,研磨想起往事,開始帶上痛苦面具。

  大概他這一輩子吃過的苦,也就是那段時間每天凌晨四點起床的時候了。

  黑尾點開手機:「不過這也沒辦法的事,望月采訪太忙了,要滿世界的跑。」

  說完,他把手機遞給清瀨灰二,屏幕上是望月佑子每次采訪時的動圖。

  有在台風的時候,抱著腰折到四十五度的大樹的采訪、走

  在街頭和市民對話的采訪、走在崎嶇山路的采訪、和各界人士的采訪。

  五湖四海,人來人往,唯一不變的是女孩臉上堅定和溫柔的神情。

  「當時她選了新聞系,還真是嚇人一跳。」清瀨灰二笑著把圖片看完,「我以為會去選個金融系,未來去當精英白領什麼的。要不就是去走職業教練的路。」

  誰都沒想到,望月佑子當了一名新聞記者。

  在那次IH烏野擊敗梟谷之後,烏野負於稻荷崎,遺憾停在8強。隨後,望月佑子開始全心指導谷地仁花,見證那場垃圾場的決賽後,退部專心備考。

  當時望月佑子剛考進大學的時候,他正在准備箱根驛傳,好奇地問她為什麼會選這個專業。

  當時陽光正好,細細碎碎的光點灑在睫毛上,女孩像只小獸狡黠地笑道:

  「因為我是排球這個故事裡的路人角色,但是現在這個故事已經完結了,所以也想看看,別人當主角的其他故事是什麼樣的。」

  「而且……」

  她和太奶奶約定好啦。

  要每天都給太奶奶講新鮮有趣的故事,到處跑來跑去的記者最適合接觸不一樣的人們。

  所以,即便講故事的地點從醫院的床邊變成冷冰冰的石碑,工作再忙,望月佑子都會堅持每年回一趟宮城。

  「啊?是她?」藏原走看到手機上的照片一愣,「她不就是東電旗下最知名的女記者嗎?」

  黑尾很自豪地點點頭:「現在已經是國民級的女記者了。」

  現在路上時不時就會遇到小朋友,說未來想娶望月大姐姐當新娘。

  「她蠻厲害的……」藏原走感嘆,記得她好像采訪過自己。

  杯子裡的冰塊碰撞,漆黑的杯壁映出研磨的樣子,他冷不丁開口。

  「那是應該的。」

  「嗯?」清瀨疑惑,這幾年一直在國外訓練的他並不知道內情。

  剛畢業不久,望月佑子還是東京電視台旗下一個初出茅廬的新聞記者。

  2018年7月,長野縣突發超強///暴雨,導致山體滑坡、泥石流等次生災害,正好在附近的她跟著老師一起前往事故發地。

  各個電視台旗下的記者們聞訊而來,他們一起擠在逼仄的皮卡車內,跟著救援隊一起進山。

  暴雨一直未停,細細密密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疼,狂風卷起皮卡後廂的防水布,望月佑子靜靜看著輪胎在泥濘的山路上拖出長長的痕跡。

  山路蜿蜒崎嶇,車隊行駛將近半天,有記者趁機開了直播,一線播報暴雨最新的情況。

  可在天將黑之際,車隊驟然停下,一車廂的記者們因為慣性,差點撞在一起。

  大家皺起眉頭,倒吸冷氣,表情不悅但沒人出聲抱怨。

  這一路上救援隊以最快的速度進山,突然急停的唯一可能……大概率是前面出事了。

  突然,救援隊隊長表情嚴肅地敲敲玻璃:「麻煩各位下車,我有事情和諸位說。」

  望月佑子是最後一個跳下車,看到遠程照明燈照亮的東西,愣在原地。

  巨量碎石橫跨在道路中央,山脊上不時滾下落石,仿佛巨人的肩膀橫跨在眼前。

  有人驚呼:「不是說這是地質結構最穩定的山路了麼……?連這裡都塌了的話……」

  「沒錯,但救援隊還是要進山。」救援隊隊長沉聲,「還有一條路現在還沒有塌,我們決定改道那邊。」

  現在沒塌,並不意味著未來不會塌,不意味著車隊經過時,它會不會正好塌陷。

  一眾記者啞然。

  「此行危險,救援隊決定輕裝上陣,現在只有一個空位,還有人願意來嗎?」

  暴雨瘋狂拍打著大地,狂風吹得遮雨棚颯颯作響,皮卡車鐵皮發出的聲音,像是在被子彈襲擊。

  有人躊躇上前,卻因為半個鞋子陷進松軟泥土裡,又退了回去。

  「我來。」

  突然,一只手從人群中舉起,人群緩緩向兩邊散開,有人堅定上前。

  「女人?」

  救援隊隊長看著走出人群的女孩,皮膚很白,個子雖然高挑,但看起來卻纖瘦無力。

  看起來就是天天跑跑室內,在演播廳裡嬌生慣養的記者。救援隊隊長不是歧視女人,雖然她的勇氣很令人贊佩,但災難面前不應該由她出面。

  災難面前,女人小孩應該優先撤離,柔弱的花應該回到她的溫室裡。

  「有男記者想要一起進去嗎?只有一個人的位置。」他轉頭問別人。

  夜風嗚嗚呼嘯著,仿佛是地獄裡惡魔的獰笑,隨行而來的記者們打的手電照亮雨幕,沒有人回應。

  「走吧。」

  望月佑子把便攜攝影機塞進包裡,走向閃著應急燈的皮卡車,腳印深深陷進泥地。

  「她不去!」一道焦躁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扒開人群,急匆匆拽著望月佑子的手臂,把她往回拖。

  救援隊隊長皺起眉:「現在還有災民受困,請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抱歉,你看她還那麼年輕,做事老不考慮。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可以麼?」男人堆起討好的笑容。

  救援隊隊長看著他的笑容,又看看望月佑子年輕稚嫩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罷了,他本來也不想讓個年輕女孩和他們一起去冒險的。

  「給你們五分鐘,五分鐘後我們就要出發了。」他揮揮手,開始指揮車隊倒車。

  腳步聲遠去,男人臉上的笑容迅速褪去,眼神變得冰冷,扯著望月佑子往角落走。

  「你去那裡干什麼?!回答我,你去那裡想要干什麼——?!」

  本田老師把她拽到攝影機後面,幾乎咬牙切齒,低聲快速地說著。

  「前面的路被雨衝塌了,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這座山都不安全!另外一條進山的路衝塌也是時間問題!」

  「你還那麼年輕,那裡那麼危險,你不該去那裡!本來記者對援助也沒有什麼幫助,我們乖乖等著就好了!」

  望月佑子看著自己老師焦躁的臉,本來因為冒險而瘋狂跳動的心髒,突然前所未有的安靜。

  「可是老師,我們是國民的眼睛啊。危機的時候眼睛不肯看東西,大家都會恐慌吧?」

  「你的想法太可笑了,眼睛該閉上的時候就該閉上,不該看到的東西永遠不要看!」本田把她扯的更遠,煩躁地吼著。

  「通訊已經被這個該死的暴雨衝爛爛了,你就算進去也傳遞不了消息。而且你去了,真的會是大家想看的消息嗎?」

  大雨胡亂地拍打在他們臉上,本田把她扯到山路邊,遠遠指著若隱若現坍塌一角。

  「那裡,下面是一座村莊,這個該死的山體滑坡已經埋葬了村子!你就算九死一生進去了,你能拍到的是什麼?是數不清的斷肢,是已經被泡的白腫的屍體!你親眼看到的不是真相!民眾不需要這樣的真相!」

  望月佑子平靜地說:「可我覺得這也是真相。」

  「被困在下面的人也有家人,他們現在正在電視機前翹首以待,想知道自己家人的消息。如果我不去,他們會覺得被拋棄了吧?」

  「您年輕的時候,為了揭露黑工廠欺壓工人的行為,不惜臥底每天做18個小時工作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嗎?」

  五分鐘的期限已到,救援隊隊長已經向他們走來,本田老師不顧一切大喊:「在生死前和我扯什麼價值觀?!」

  「你去了會死的啊!!笨蛋!!不惜命的蠢貨!!」

  望月佑子扯下雨帽,沉重陰冷的雨水迅速淋濕頭發,水滴順著臉頰滾落。

  她看著自己的老師,內心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靜。

  「會死我也會去,就像他們一樣。」

  話音落下,一滴雨水沉重地砸進水坑,本田老師的雨衣在風中颯颯鼓動,面前是靜靜佇立在風雨中的救援隊成員。

  他擔心自己的徒弟會不會死,那救援隊的人呢?他們活該去送死嗎?

  救援隊的人年紀有大有小,最年輕的

  是個十九歲的孩子,面容比望月佑子還稚嫩,年紀最大的那個黑瘦如鐵,嘴裡叼著顆被雨水打濕的廉價煙頭,手機屏保是上小學的女兒。

  雖然隔著綿綿雨幕,望月佑子遠遠地背對著他們,但此刻他們卻好像站在一起,一樣地用不屈的目光凝視著現在、凝視著未知。

  本田老師瞪大眼睛,眼中夾雜著憤怒與愕然,那一瞬間眼睛好像要噴火,但突然,他眼中的火光緩緩熄滅,沉重地向她揮揮手。

  「去吧。」

  望月佑子向他深深鞠躬,只身走向雨幕。

  「我已經托朋友在國外給小雪買了禮物,我一定會親手交給她的。」

  這個時候,車隊已經倒轉過來,雪白的車燈照亮如絲的雨點,她迎面上前。

  救援隊隊長在原地等她,她故作輕松地笑問道:「還介意我是個女人嗎?」

  「救援隊不需要男人,也不需要女人,但需要英雄。」救援隊隊長替她拉開車門。

  沉默注視著一切的記者團隊,有人一直開著直播,默默把攝像頭轉向逆流而上的背影。

  本田老師站在最後,他摘下雨帽,讓溫熱的雨水肆意在自己的臉上滾動。

  隨後,有人跟隨著他的動作,一個接一個摘下雨帽,與鏡頭一起凝視著逆行的背影。

  那個姑娘個子高高瘦瘦,脖頸修長好看,雨衣下面穿的是最平價的衝鋒衣,一把扛起對救援隊隊員來說都覺得重的物資,義無反顧上前。

  所有人在任何時候看到她,都覺得她漂亮得像個公主,可偏偏,現在驕傲耀眼得像個出征的女戰士。

  面向全國的直播在這裡中斷,鏡頭最後留在那個因為背著物資顯得格外纖瘦、卻毫不猶豫走向黑夜的背影。

  「然後呢?」清瀨問。

  「後面就是……他們進山地那條路也塌了。當時所有人以為救援先遣隊已經失蹤了。」研磨咬著吸管,聲音含糊。

  「不過到兩天後,暴雨慢慢停了,又有救援隊進去,發現先遣隊根本沒事,只是因為信號中斷無法和外界聯絡。」

  很幸運的是,被埋在山下的村莊當時有人發現不對勁,很快組織了撤離,在大雨中孤立無援時,恰好和冒險進山的先遣隊撞上。

  然後他們就找了一處安全的地方搭建避難所,等待增援,直到暴雨停下。

  和外邊的民眾一樣,隨行的記者們也很關心那個孤身上車的女記者是否還活著,鏡頭在避難所裡掃來掃去。

  望月佑子當時不知道有人進山了,哄著一群小孩講故事,講到一半才發現怎麼突然冒出一堆攝影機。

  那個時候吧,鏡頭掃到她的臉,平時很注意保養、白嫩細膩的臉變得粗糙皴裂,頭發很久沒洗,白皙的手指還沾著勞作後的灰漿,但所有人都覺得她漂亮得移不開眼睛。

  後面記者采訪,救援隊隊長坦言,那條山路恰好要在他們進山時坍塌,是隨行女記者過於靈敏的嗅覺救了他們一命。

  「後面因為這件事,她的呼聲開始很高,不再是個籍籍無名的小記者,很多人都喜歡她。」

  孤爪研磨繼續說著,聲音低沉醇厚,仿佛一切還在眼前,清瀨沉默地聆聽,最後輕輕地在桌下鼓掌。

  「不過,雖然上了好幾次綜藝,明星藝人也想和她交往,但她好像更喜歡記錄普通人的故事。」

  就像你和我的故事,平淡無奇又無比偉大。

  故事結束,室內歸於沉靜,有聽得懂日語的客人偏頭看他們,思緒一並沉浸在昔日往事的震撼之中。

  嗡嗡嗡——

  手機鬧鐘開始震動,餐館老板敲敲鏟子,用法國人特有的英文腔喊:「要去看比賽的現在可以去了!這附近被交通管制了,只能徒步!」

  烤肉店內聚集的大部分都是球迷,他們三三兩兩起身,黑尾一行人混在各種膚色的球迷之中,一起向著場館走去。

  巴黎今天的陽光很好,溫暖燦爛又不曬人,在室內呆久的黑尾不太適應陽光,驟然眯起眼睛。

  這時,他的手臂突然一沉,被人強制性拽到後面去。

  清瀨灰二把他拽到自己身邊,湊到他耳邊低語:「關於我的得意弟子,我記得還有一些事你們沒說吧?」

  「什麼事?」黑尾一愣。

  「哎呀,你這小子真不上道,難得前輩想聽你講故事哦。」

  清瀨故作恨鐵不成鋼地嘆氣,結結實實給他肩膀好幾下,突然滿臉賊笑。

  「我說的當然是……人生大事。」他低聲循循善誘。

  「比如談戀愛什麼的?和我說說唄?」


第161章 及川線

  「煙火大會?」

  夾住肉丸的筷子一抖,金黃酥脆的丸子悠悠滾出餐盤,望月佑子語氣疑惑。

  餐桌對面的少年慢條斯理咀嚼食物,咽下後語氣真摯地重復。

  「對,煙火大會。」

  「明天我要在家裡陪弟弟,沒辦法和及川學長一起去。」望月佑子認真思考了一下,最後把目光放在餐桌上進食的小朋友。

  正在報仇雪恨般干飯的小朋友驟然瞪大眼睛,被嗆了好幾口,開始劇烈咳嗽。

  但他還是忙不迭擺手:「姐姐姐……你明天就去吧,我要去小猛家做客。」

  「那到時候誰接你回來?小心到時候被人販子抓走哦。」望月佑子挑眉,一句話殺死比賽。

  可這時,一直在悠哉悠哉看電視的姑媽突然加入戰場。

  「我明天有時間,我去接。」她滿臉八卦。

  作為一名樂善好施且八卦的中年少女,她對於經常上門拜訪、長相帥氣又有禮貌的年輕人很有好感。

  「那這樣的話,小佑子明天能來嗎?」及川徹笑眯眯地順著台階爬。

  「這……」望月佑子自知自己被兩邊夾擊,左看看右望望,最終無可奈何地舉手投降。

  「明天幾點見?及川學長。」

  約好時間後,及川徹用以往討喜的笑容逗得長輩心花怒放,又很勤快地幫忙打掃衛生。一切做完後,才笑眯眯地揮手向望月佑子道別。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望月佑子站在水池前,用廚房紙擦拭及川徹剛剛洗好的碗碟。

  「明天打算穿什麼去?」姑媽突然湊過來問她。

  望月佑子被問得一懵:「就穿今天的衣服去。」

  姑媽抱起手,上下掃視著她身上過於簡單的純色連衣裙,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

  不明白姑媽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望月佑子選擇繼續把碗碟整整齊齊壘好。

  「穿這個太普通了!你跟我來!」她二話不說,拽著望月佑子就往樓上跑。

  然後,望月佑子手中就多了沉甸甸的浴衣和頭花。

  「上次買的新料子給你做的!一定要穿!然後今天好好睡一覺,保證明天的皮膚狀態。」姑媽義正嚴辭地叮囑,一邊把她往自己房間裡推。

  砰地一聲  ,房門關上,望月佑子盯著手裡的浴衣發呆。

  都高三的人了,為什麼突然想著要去看煙花大會?現在不應該把心思都放在准備春高預選賽上麼?

  明明後面還會有很多機會和時間一起去看的……

  五指緩緩陷進布料,她迅速把浴衣抖開,擔心留下一點點褶皺。

  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掛上衣架,打開櫃子開始一個個比對哪只手袋更搭配。

  ……。

  ………。

  第二天如期而至。

  現在正值暑假中期,附近的學生們已經擺脫學校的桎梏,穿著各色浴衣的少年少女來來往往,笑聲鮮活。

  望月佑子夾在他們中間,安安靜靜提著手袋等在車站出口的郵筒前。

  她今天穿著一身淡色浴衣,烏黑的長發被高高盤起,又用幾支椿花精心妝點,恰好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連綿不絕的蟬鳴似乎拉長了炎熱,望月佑子站在原地,思考及川徹能不能成功找到她。

  雖然提前約好了地點,畢竟這裡人還蠻多的……夾在絡繹不絕的人群中間,似乎很難能直接找到她。

  就在她轉身找一個顯眼的高處站著等時——

  有人扒開人群,像是一把鋒利地匕首,隔斷人群,堅定又直接地攥住她的手腕。

  今天的天氣很熱,對方握過來的時候掌心滾燙,帶著黏黏糊糊的熾意,燙得心髒不由自主一抖。

  「小佑子,你要去哪?」及川徹的語氣委屈巴巴。

  「我怕人太多,及川學長找不到我,所以打算去個顯眼的地方等你。」望月佑子老老實實回答。

  「不用這樣啦!及川學長的眼神很好的,而且你站在這裡超級顯眼的!」

  望月佑子有些茫然地抬起振袖。

  衣服顏色是淺淡的水藍色,上面的花紋也不顯眼,是站在人群中瞬間被吞沒的存在。

  況且面前人來人往,高矮胖瘦鑄成一堵密不透風的人牆,從他那個方位過來根本看不到自己。

  這是怎麼從那麼多人中,一眼就鎖定這邊的?

  及川徹無奈地撇撇嘴。

  「糾結這個干什麼?再不趕緊進去可找不到好位置了哦?」

  說完,他像是怕走丟了一樣,輕輕扯著她的手腕,順著人流往前走去。

  等到擠進會場內時,天空已經變成黑與藍的混合色,西方天空遠遠掛著一顆閃耀的星子。

  不過,會場內部依舊人頭攢動,但相對於擁擠的車站,寬松了許多。

  一邊往前走,及川徹一邊掏出手機,點開排球部的小群。

  不出所料,群裡消息幾乎爆炸,艾特他的消息無數。

  開屏就是岩泉一的怒吼:「垃圾川!!!你到哪裡了??!我們都占位置多久了?你還不來?」

  花卷順帶附上一條岩泉一為了占據最佳位置,化身拼命三郎的視頻。

  在大戰過後,岩泉一抱著手一屁股坐在野餐墊上,讓周圍想要群起攻之搶位的人退避三舍。

  及川徹趕緊單手打字飛速求饒,說馬上就到。

  按照原計劃,等他們走到岩泉一占的位置後,就會來一場莫名其妙的偶遇。

  然後岩泉一他們又會莫名其妙地有事要離開,不得不把這個觀賞煙花的最佳位置含淚讓出。

  嗯,非常完美的計劃!非常完美!

  可突然,一道輕細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及川徹自認為很完美的計劃。

  「到這裡……及川學長還要繼續牽著我麼?」

  女孩子聲音輕輕的,和她手臂晃動的力度一樣輕,讓他可以繼續拉著她的手腕,能在回頭時看到對方眼神閃爍的藍色眼睛。

  因為天氣很熱、人很多,有幾根碎發黏在女孩子修長白皙的脖頸上,抬眼睛看他時,像一只怯生生的小動物。

  突然,及川徹感覺耳邊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他松開手拍拍腦袋,想質問主辦方為什麼要提前在自己的腦袋裡放煙花。

  「現在實在是太熱了……我去買冰水。」

  說完,及川徹落荒而逃,只留望月佑子一臉茫然盯著他的背影。

  ……。明明可以一起去的。

  像是一只把尾巴圈在腳邊的貓咪,望月佑子乖乖在原地,吱呀一聲,身後的店門被拉開,室內的空調冷氣撲來。

  「望月學姐?」

  「飛雄?」

  站在店門旁吹著涼風的望月佑子和脖頸上掛著汗珠的影山四目相對。

  「學姐晚上也要去煙花祭嗎?」影山掃了一下佑子身上的浴衣,眼神迅速飄到別處。

  左撇撇右看看,就是死活不肯把視線放在她身上。

  「是啊。」望月佑子彎著眼睛笑了,「飛雄一個人嗎?」

  視線在極不自然地到處亂飄後,他猶豫著開口:「我在等日向和山口他們,學姐要和我們一起嗎?」

  「我……」

  望月佑子剛想說今天和及川有約,可話壓在唇邊還沒有說出,及川徹就黑著臉像顆炮彈衝了過來。

  「啊呀呀呀∼小飛雄不趁著假期趕緊練練排球嗎?這麼偷懶開學又要被及川學長打得落花流水哦∼」

  影山飛雄立馬豎起脖子反駁:「才不是!我剛剛訓練完!」

  「誒∼才不信∼」

  及川徹朝著他做鬼臉,急得影山飛雄臉紅脖子粗,嘴唇顫動半天卻擠不出一個字。

  之前磁場不太合的學長學弟聚在一起,戰爭一觸即發,望月佑子趕緊出聲打斷。

  「抱歉啊,飛雄,我今天先和及川學長約好了,所以不能和你們一起玩了。」

  「哦……。」影山飛雄垂下頭,額發落下細碎的陰影。

  「不過,下次我們……」

  望月佑子想要預約明天,可話還沒說完,手腕突然一熱,整個人被拽著往前走。

  和剛才親和、溫柔的力度不同,這次帶著一些焦躁和不安的意味。

  及川徹拽著她往前走,冷著臉一言不發。

  「及川學長,你在生什麼氣?」望月佑子很不解。

  「沒生氣。」

  「……騙人。」

  望月佑子老老實實被拽著往前走,看對方一言不發,索性換了個話題。

  「等會兒結束,及川學長出去想吃點什麼?」

  及川徹故作思考的樣子:「那……望月學姐,我想吃小飛雄剛才出來的那家店。」

  「……。及川學長,你正常點。」望月佑子眼皮一抽。

  「欸?我很正常的啦,望月學姐為什麼要這麼說呀?」及川徹繼續陰陽怪氣。

  望月佑子立馬掙開他的手腕,也不打算繼續慣著他。

  下一秒,兩道陌生的女聲插進他們的對話。

  「是、是及川學長嗎?」

  路過的兩個女孩子突然湊過來,眼睛亮亮的,似乎是及川徹的粉絲。

  「欸?是我哦。」

  和剛才鬧別扭陰陽怪氣的樣子不同,及川徹瞬間換上招牌營業笑容,笑眯眯地和她們打招呼。

  兩個女孩子的臉立馬變得紅撲撲的,紛紛從自己的手袋裡掏出

  精致可愛的小甜點,要送給及川徹。

  三個人開始寒暄,望月佑子站在旁邊,修長的五指緩緩蜷縮,最終緊緊地嵌進掌心。

  等到兩個女孩戀戀不舍的離去,她握緊的五指才慢慢松開。

  望月佑子看著及川徹,深吸一口氣,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及川徹,晚上去吃小姑娘們送你的點心吧。」

  「以後你也別來我家了。」

  說完,望月佑子直接甩開手,頭也不回。

  「之前的扮演游戲結束了,至於我家長輩那邊,我會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

  岩泉一終於等到了及川徹,兩個人四目相對。

  「望月人呢?」岩泉一問,攥起來的拳頭顯示本人處在爆發邊緣。

  如果回答不好這個問題,後果不言而喻。

  可及川徹沒有以前插科打諢的氣勢,蔫頭蔫腦地說:「玩笑開太過了,被『分手』了。」

  話音落下,周圍沉默一瞬,岩泉一握緊的拳頭緩緩松開。

  「這……那來都來了,要不和我們看煙花?」岩泉一醞釀許久。

  可及川徹沉著的臉似乎對這個提議並不感興趣。

  突然,一條手臂搭在及川徹的肩膀上,低聲說道。

  「及川你想想,雖然你的計劃失敗了,但是還被分手了啊!」

  「花卷!你再說的話,我要3、2、1上天台開跳了!」及川徹大聲抗議。

  「不,你想想,你之前可是假的!」花卷貴大循循善誘,「如果是假的,她會和你提分手麼?」

  「你的意思說……」青葉城西其他人附和。

  「及川雖然被分手了,但是已經有名分了啊!這不就是你一開始最想做的事情麼?」

  其他人立馬被鬼才邏輯折服,紛紛鼓掌豎起大拇指。

  及川徹:「……」

  雖然我知道你們是在哄我,但是為什麼更想死了?


第162章

  自從那件事過後,望月佑子只見過及川徹三面。

  一次是春高縣內預選賽,青城不敵烏野,及川徹下場時的視線交錯。一次是她出席完葬禮,要轉回東京,在登機口時的匆匆一瞥。

  然後是現在。

  現在是高三的暑假,望月佑子正在私塾和課業搏鬥,突然手邊的手機震了震。

  是及川徹發來的消息。

  「及川學長來東京啦。」

  「哇∼不愧是大城市,我可愛的學妹可以來招待一下迷路的鄉下小子嗎?」

  信息發完,順帶甩過來幾張隨手拍的東京街景。

  都是她的補習班附近街道照片。

  望月佑子立馬瞪圓眼睛:「你怎麼在這裡?」

  「你姑媽告訴我的啦。」及川徹發來一個可可愛愛的表情包,「及川學長迷路快要死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於是。

  一個自說自話的家伙,假裝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笑眯眯地登堂入室。

  補習班大廳人來人往,青春靚麗的JK路過,對著突然出現的帥氣異性竊竊私語。

  甚至有人還壯著膽子上前要聯絡方式。

  及川徹來者不拒,笑呵呵回答上前搭訕的女孩子。

  向來與人和善的望月佑子黑著臉擋在前面,背上還沒拉好拉鏈的書包扯著及川徹就走。

  「欸?乖學生望月大人不是讓我等到中午麼?怎麼現在就跑了?」及川徹在後面問,順帶幫她把書包拉鏈拉好。

  「心情不好,想翹課。」望月佑子回答,把他扯到僻靜處,才松開手。

  「所以,及川學長你為什麼突然來東京?」

  聽到這句話,及川徹剛才還吊兒郎當的神情慢慢消失,眼神變得嚴肅。

  「東京有球隊願意要我啦。」他嘴角扯起一抹笑,「不過還是替補的替補。」

  「哪只球隊?」望月佑子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大和藥業。」

  望月佑子努力回憶了一下,V1聯盟裡確實有這只隊伍,還是排名靠前的實業團。

  她又仔細端詳及川徹的神情,確定沒找出一點異樣,才徹底松了口氣。

  「那就好。」望月佑子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原先籠罩在心中的陰霾自然散去。

  之前還擔心他畢業後沉寂了半年,有沒有出情況來著……

  及川徹得意地哼哼幾聲。

  「放心吧!雖然是替補的替補,但是及川學長有信心把正選全都打趴下,到時候就是我一個人在球隊裡當老大了!」

  「那我很期待大和藥業未來的王牌出現哦。」

  先前鬧的不愉快自然而然散去,望月佑子笑眯眯地配合他。

  只要他還在打排球,就好。

  「先不說這個了!現在你翹都翹課了,那就帶我這個可憐的鄉下小子提前熟悉一下東京的地形唄?」及川徹故意做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望月佑子掃視著他從頭到腳的名牌貨,毫不客氣地給了一拳。

  不過做是那麼做,望月佑子還是盡東道主的責任,帶著他游了一圈。

  據他所說,現在出現在東京是來球隊面試,既然已經通過面試,望月佑子索性帶他在附近的景點吃吃玩玩。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簡單吃了午飯過後,前往下一個地點。

  可剛下地鐵後,望月佑子就感覺大事不妙。

  突如其來的人群衝進地鐵站,人群擁堵,聲音嘈雜,兩個人瞬間被上下車的人群衝散。

  被擠在人群中間,望月佑子被人流往另外一個出口帶去。

  她努力踮腳扭頭,想找到及川徹的身影,但在嘈雜的地鐵站中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個出口和他們要去的地方隔著一段距離,中間有交通管制,要返回約定地點得花上半個小時的時間。

  就在她努力轉過身,想對著人流逆流而上時,突然被攬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中。

  很好聞的洗衣液清香味悉數湧入鼻腔。

  「別往那邊去了,我好不容易擠過來的。」及川徹說,語氣有點委屈巴巴。

  望月佑子下意識地問:「怎麼會突然那麼多人?」

  「好像是附近有什麼集會來著……。」及川徹摟著她的肩膀,一點點把往最近的出口帶。

  望月佑子腦子迷迷糊糊的,不覺得人群的擁擠煩躁,也沒有因為被異性摟在懷裡而感到害羞,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在人頭攢動、容納了近千人的地鐵站裡,他是怎麼一眼就找到我的?

  自詡視力還不錯的自己,都沒辦法找到對方。

  但及川徹一如既往露出吊兒郎當的笑容,用不正經的口吻回復:「因為小佑子真的很好找。」

  望月佑子頭頂緩緩升起一個問號。

  自己有那麼好找麼?人群擁擠、呼吸不暢的地鐵站裡,就算是世界級超級巨星,都會瞬間被人海吞沒。

  這時,他們恰好順著人流擠出地鐵口,通過閘機後,室外一縷清澈溫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

  「小佑子。」及川徹突然叫住她。

  望月「嗯?」了一聲,發現及川徹站在原地沒動。

  他還站在地鐵站裡,幽暗的陰影撲在臉上,嘴角帶著笑,眼中卻一閃而過略帶傷感的光。

  「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哪裡,我都會記得和你的約定哦。」

  「所以,就算看不到我,也不要覺得我毀約了。」

  「怎麼突然說這個?」望月佑子露出疑惑的神情,「你要在東京的球隊打球的話,我們可以經常見到呀。」

  及川徹雙手比叉:「我在球隊裡會很忙的好不好?!不可能想出來就出來,一進去可能還要封閉化管理,手機都拿不到的那種程度哦。」

  「畢竟我現在可是替補的替補,要想出頭肯定要努力再努力嘛。」

  「所以到時候我失蹤了,或者你找不到我,又或者不回消息,可不是我跑到外面去浪了,是在很認真地完成約定!」

  那個,只要排球不讓我痛苦,就會一直打下去的約定。

  「只要及川徹還沒死,這個約定就不會結束。」他再一次無比認真、鄭重地強調著。

  她眉眼彎彎,伸出小拇指:「好。」

  兩根小拇指彎彎指節,短暫糾纏在一起,又很快分開。

  「我們約好啦。」

  ……

  ………。

  計程車紅色車燈在黑夜中閃爍,穿過兩個彎道,悠悠在大寫「P」字的路標下停車。

  車門打開,少年三兩步跳上人行道,和周圍往來的路人相比,他的行裝簡單到令人不可思議。

  這時,及川徹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剛摁下接聽,老媽暴躁的聲音就從聽筒傳過來。

  「不是說今天晚上就到宮城,怎麼現在還沒人影?」

  「你這臭小子!!馬上就要出國了,什麼東西還都要我來幫忙收拾是吧?」

  及川徹被吼得耳膜生疼,但還是換上軟乎乎、像是撒嬌的語氣哄自己老媽。

  「你為什麼……突然想出去呢?呆在日本不好麼?」媽媽被他哄得差不多,語氣開始變得感傷。

  「沒事的,明天就回宮城了,還能在日本待一段時間!」及川徹繼續好言好語地安慰。

  電話那邊被哄得差不多了,雖然帶著微不可查的啜泣,但還是留下一句「我去幫你收拾行李」。

  眼前建築物的路標燈矚目,頭頂上有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航燈在夜空中閃爍。

  及川徹微笑著掛斷電話,頁面停留在上次使用手機的短信頁,帶著笑意的眼神滿滿回歸冰點,打開自己的書包。

  書包裡的東西很簡單,一台筆記本電腦,一本護照和身份證明,還有一些必要的證件和紙巾。

  他毫不猶豫地摁下關機鍵,丟進書包,隨後邁著大步越過拖著行李箱的路人,走入眼前的建築物。

  建築物的標識閃爍著白色冷光,特地用多國語言進行標注。

  ——東京羽田國際機場,T3航站樓,國際出發。

  等到手機再次開機的時候,已經是十三個小時後,彼時,及川徹已經站在陌生的大陸之上。

  手機剛開機,立馬就有電話撥了進來,瘋狂震動的鈴聲和來電人一樣暴躁。

  「喂?小岩?」

  話音落下,電話對面就是岩泉一劈頭蓋

  臉的一頓罵。

  岩泉一罵怎麼突然一個人跑了,嚇得阿姨差點要報警,問他知不知道家裡還有一堆為他收拾好的行李。

  不過,越往後罵,岩泉一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再多說也無益,只要人安全到阿根廷了就行。

  「你去東京的事情處理好了麼?」他接著問。

  「嗯,已經萬無一失了∼」及川徹故作輕松地開口,抬眼望向航燈在夜空閃爍的飛機。

  「可不要覺得我比你晚出國半年就什麼都不懂哦,大前輩?」

  「我問你和她說了嗎?」岩泉一問。

  及川徹故意裝傻:「說什麼?」

  「……」岩泉一生氣地猛吸一口氣,「我是說你的心思和她說了沒有啊?!混蛋川!」

  「那個啊,當然沒說啦。」

  「你這……」岩泉一還想繼續罵他,卻被打斷。

  「怎麼開得了口嘛,我去阿根廷都還沒有著落呢。誰知道那邊會不會有個牛若,把我接著摁著在地上摩擦?」及川徹繼續悠悠地說。

  「而且表白了就跑可不是什麼好人應該做的事。雖然我挺討厭那群肌肉猩猩的,但不可否認他們是好人。」

  「所以及川大人就退出啦,就讓他們好好加油吧。」

  「……」岩泉一沉默了,「那你有和她說你要去阿根廷麼?」

  「沒有,我說我日後會在東京打球。」及川徹聳肩。

  「這個你就沒必要不說了吧?!」

  及川徹語氣一如既往不正經:「我可不想讓我可愛的學妹因為我影響升學考試哦。」

  「望月不是那種人吧?是你不敢和她說吧?」

  電話沉默半晌,及川徹自嘲地笑出聲。

  「小岩,之前不就說過我決定要打一輩子排球了嗎?」

  「對。」岩泉一低聲回應。

  「我要打到不能打為止,如果變成八十歲的老爺子還能打排球的話,我也會繼續打下去。」

  「對。」

  「所以,我要把一切有可能妨礙的因素都切斷。」

  岩泉一忍不住了:「那跟你和望月好好說一聲你要去阿根廷有什麼關系?!她又不會攔著你!」

  及川徹輕笑一聲:「她肯定不會攔著我啦,但是會有其他的東西攔著我的。」

  「你也知道的,我這次見她就是想說明白這件事。」

  「那你……」

  「可是這次見面我明白了,只要看到望月的臉,內心就會開始搖擺哦。」

  自認為任何都不能打破的防線和原則,在碰到她後變得脆弱不堪。

  見到她的第一面,自己居然升起了「留在日本考個大學也挺好」的可怕想法。

  及川徹自嘲地笑笑:「所以如果再多見幾面,我說不准真的會做出什麼不過腦子的決定。」

  在容納了上千人的擁擠地鐵站內,人頭攢動,他可以一眼認出她的背影。

  那在登機的時候,肯定也能一眼就看到為他送行的她。

  偷偷來的也好,關明正大的送行也罷。

  就像人群中不想看她離開一樣,難以接受這個要被剝離的事實,絕對會在准備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從後面抱住她。

  但他要選擇繼續打排球,選擇完成最重要的約定。

  所以,最後一面都不要見的好。

  「就這樣嗎?」

  「這就夠啦。」

  電話掛斷,通過海關隊伍不斷向前,他故作輕松的聲音消融在人群之中。

  海關拿起證件,來來回回與眼前這個年輕人比對。

  他在這個崗位看過形形色色的人,高矮胖瘦,窮富美醜,有來自美國礦業公司的代理人、中國的投機商、南美裔的淘金客,已經很少有人能讓他特意掀起眼皮。

  但這個年輕人,難得讓他的目光多停留了幾秒。

  護照上是一個笑容陽光開朗的小伙子,和現在的他笑得一模一樣。

  但這個笑容很假,明明還不到二十歲,眼神疲憊悲傷得像是做出重大決定的中年人。

  不過海關沒有太多時間深究這個年輕人有什麼心事,後面形形色色的入關客已經等的不耐煩。

  印章壓上護照,鮮紅的pass油墨印上紙面,他用著說了無數遍,帶著一點西語口音的英語說道:

  「Oikawatoru,歡迎來到阿根廷。」


第163章

  「想要學新聞?為什麼?」

  白色紗簾隨風鼓動,陽光透過玻璃,被窗框分割成數塊,灑在少女白皙的臉龐上。

  「這個……大概是因為我喜歡到處跑來跑去的生活?」

  教室內的桌椅被攏靠在牆壁兩側,望月佑子撓撓臉,背後的黑板上寫著「進路調查」。

  班主任推推鏡框:「以你的成績,應該可以選個更好的專業吧?」

  「想要跑來跑去的生活,完全可以念一個更加不錯的專業,工作後出差也算是跑來跑去。」

  無論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勸說,但望月佑子還是輕輕微笑著搖頭。

  「你想學新聞,是因為某個人麼?」她著嘆氣,問自己還很稚嫩的學生。

  對此,望月佑子依舊微笑著,不置可否。

  班主任重重地嘆息一聲。

  「感情是個不講道理的東西,即便理性知道這不是最優解,卻也會義無反顧。」

  「但是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說完,她在調查表上重重勾畫一筆,揮手示意離開。

  望月佑子深深向她一鞠躬,起身離開。

  白皙的指尖蜷起,指節發白,她其實有後半句話沒有和老師坦誠相待。

  老師猜的沒有錯,選擇新聞專業是為了某個人、某個約定。

  不僅僅是彌留之際,在病床前答應太奶奶,要一直帶來嶄新的故事。也是為了另外一個人。

  因為我一直看著的人就要走向世界了,所以在他被世界看到之前,就由我先來替他看看世界吧?

  等到那個時候,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對所有人說一句「我喜歡的人真的很棒吧?」。

  吱呀一聲,教室門被推開,明亮溫暖的陽光迎面撲來,一個全新的世界向望月佑子張開懷抱。

  再次見到如此溫暖明媚的陽光時,已經是一年後。

  「望月學姐,這裡!這裡!」

  嬌小的金發少女拼命舉起手,蹦蹦跳跳著,努力不讓自己被人群淹沒。

  望月佑子急匆匆跑過去彙合,立馬被像跳跳鼠的學妹緊緊抱住。

  「突然跑來東京真是給學姐添麻煩了……還讓學姐請我看比賽,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一年之後,望月佑子成功被一橋工業大學錄取,成為一名新聞系大一年級新生。

  而眼前從宮城遠道而來的小姑娘,趁著高三暑假,特地跑來東京找她見面。

  「好久不見,你怎麼哭了?」她捏捏谷地仁花圓乎乎的臉蛋。

  「那是因為見到學姐太開心了!」谷地仁花努力憋住眼淚,卻有越鬧越凶的趨勢。

  附近有不少球迷越過她們,討論今天的比賽究竟鹿死誰手,才勉強讓谷地仁花冷靜下來。

  「今天的比賽,是有學姐很喜歡的球隊嗎?」她捏著票根,反復琢磨兩支隊伍的名字。

  大和藥業和七菱工業,是兩支實力強勁的實業團,為奧林匹克國家隊的組建也輸送了不少職業選手。

  望月佑子點點頭,帶著她往裡走:「我挺喜歡大和藥業這只隊伍的。」

  谷地仁花乖乖跟著她走,腦袋上卻緩緩升起問號。

  她明明記得學姐之前不怎麼追職業球隊來著……。

  很快,進場完畢,經過兩局緊張刺激的拉鋸戰後,球隊雙方開始中場休息。

  為了不讓氣氛冷場,兩隊的吉祥物下場分發小禮品,主持人也下場進行場間采訪。

  驟然,用來轉播賽場實時情況的大屏幕,突然出現望月佑子和谷地仁花的臉。

  兩個女孩長相漂亮,看起來青春活潑,一下就被主持人選中采訪。

  簡單介紹後,主持人將麥克風遞到望月佑子唇邊:「請問您最喜歡哪位選手呢?」

  頂著全場注視的目光,望月佑子面帶微笑,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比較喜歡大和藥業的主攻,三浦翔太選手,他的進攻風格是我非常喜歡的類型。」

  主持人點頭稱贊,又往下問了很多問題,最後,笑眯眯地告知望月佑子可以在比賽結束後,與選手簽名合影。

  因為突然暴露在鏡頭面前,谷地仁花整個人變得怯生生,一直都在緊張地注視著自己的學姐。

  她看著望月佑子游刃有余地回答主持人的問題,整個人很自信,但回答問題時更像是例行公事的營業。

  可在聽到能和選手接觸時,望月佑子的神情明顯出現了變化。

  谷地仁花看得很清楚,那不是出於捧場的高興,而是發自內心流露出的喜悅。

  等到比賽結束,幾個場間被主持人抽中的幸運觀眾站上球場,挨個等著和喜歡的選手合影簽名。

  望月佑子故意排在最後面,握住簽名板的手不自覺顫抖。

  輪到她時,其他觀眾已經退場,選手例行和她合照與簽名。

  但在一切結束後,望月佑子猶豫著眼前的職業選手,怯生生地問:「我可以和您多說幾句話麼?」

  今天剛贏了比賽心情很好,對面又是一個漂亮女孩,他沒理由拒絕。

  「我有個朋友,也在您的隊裡,但是很久沒和他說過話了,能托您幫我帶句話麼?」

  「當然可以,他叫什麼名字?」聽到和自己隊友有關,三浦選手來了興趣。

  「他叫及川徹。」

  自己的請求被答應,望月佑子臉頰變得紅撲撲的,一輪亮光在瞳孔中流轉。

  可在她的話音落下那一刻,全場陷入落針可聞的寂靜之中。

  及川徹?我們隊裡沒這個人啊?「三浦選手疑惑地轉向其他隊友,「我們隊裡有這個人麼?」

  其他人一致搖頭。

  「他說他是替補的替補,可能存在感不太高……」望月佑子緊急補充。

  可周圍人依舊緊緊地擰著眉。

  看著望月佑子紅潤臉色從剛才的興奮,漸漸灰敗下去,有人不忍出聲。

  「是不是記錯名字了?你和我們說說他是哪裡出身的,這個應該不會找錯人。」

  「他是宮城出身的,青葉城西高校畢業!」望月佑子以為抓住了救命稻草。

  「呃……他在全國大賽拿過什麼獎嗎?」

  望月佑子搖搖頭:「他沒有打進過全國,但是他本人其實很厲害,是我看到過最厲害的二傳。」

  可她的話音落下時,剛才還在努力幫忙回想的選手們,不約而同選擇噤聲,表情前所未有地嚴肅。

  「是、是發生了什麼事麼?如果不能帶話的話,我就不麻煩大家了。」望月佑子後退兩步,聲音越來越小。

  那一刻,不同情緒的眼神在她臉上交織,憐憫、可憐、不忍……以及憤怒。

  最後,是剛才和她合照的三浦選手看不下去,出口結束這場鬧劇。

  「妹妹,你被騙了。」

  「怎麼會……?」

  望月佑子剛想出口反駁,但立馬被下一句話噎在原地。

  「我們隊不會收連全國大賽都沒打進的選手,哪怕是替補也不會要。」

  「我們隊的門檻就是打進過全國大賽。」

  ……。

  ………。

  等谷地仁花扶著望月佑子走出偌大體育館時,外面已是烏雲密布。

  她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學姐,卻不知道該怎麼出聲安慰。

  望月學姐提到的那個人她也有印像,是青葉城西的王牌,在縣內很有名氣的二傳手。

  但是,一個宮城縣實在是太小太小,在縣內耀眼奪目的選手,放在偌大的全國不過也是顆渺小的星子。

  來到東京被埋沒……也是很正常的事。

  天空中最後一條光縫被烏雲合上,轟隆一聲,一顆雨點砸在腳邊。

  突然,望月佑子抬起頭,語氣執著。

  「可能是我記錯球隊的名字了……我再去別的球隊去問問,應該不會錯的。」

  藍色眼睛罩上一層水霧,黑色碎發黏在白皙的肌膚之上,望月佑子神情執著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離析。

  谷地仁花看著她的樣子直想哭,嘴唇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學姐學姐,那些職業選手都把話說得那麼清楚了,你為什麼還是不信呢?

  沒有哪個職業球隊會要一個連全國大賽都沒打進的選手,哪怕是坐冷板凳的替補都不行。

  烏雲在空中翻滾著,風發出恐怖的呼嘯聲,仿佛魔鬼正在獰笑,一場滂沱大雨即將襲來。

  谷地仁花想拉著她去躲雨,可下一秒,望月佑子筆直地衝進雨幕之中。

  「抱歉,仁花。我還是得把這件事問清楚。」

  谷地仁花想追,卻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消失在雨幕中,最終無奈撥給已經畢業的學長。

  等再次找到望月佑子時,是在某家球隊的俱樂部附近。

  她整個人被淋得濕漉漉的,發梢不斷滴落水珠,像是一只受傷的野貓,茫然地盯著地面發呆。

  「望月學姐……」谷地仁花想為她撐傘,聲音哽咽。

  可這時,一直跟在身後的那個人筆直越過她,腳步在水潭蕩起陣陣漣漪。

  那是撥給已經畢業的學長們,幾經輾轉,好不容易取得聯系又碰頭的別校學長。

  少年的個子不算特別高,一身顯身材的運動套裝,撐著把透明傘,在走到望月佑子面前時,低低地將傘斜向濕漉漉的黑色腦袋。

  望月佑子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

  「岩泉學長……你知道及川學長現在在哪吧?都怪我記性太差,把他在哪個球隊給搞混了……」

  岩泉一眼中劃過一絲不忍,但最終在女孩滿是希冀的目光下,沉聲開口。

  「望月,別著涼了,先回家吧。」

  轟隆一聲,雨點更加瘋狂地砸向地面,閃電劃過天空,照亮望月佑子帶著錯愕的蒼白臉龐。

  「及川他不在東京任何一個球隊,因為他已經不在日本了。」

  「他去年夏天就去阿根廷了。」


第164章

  嗶嗶——!

  哨音落下的余韻依舊回響,無數閃光燈燈對著球場中心閃爍,比頭頂的白熾燈還要耀眼。

  站在球場中心、接受長槍短炮洗禮的年輕人轉身,習慣性地露出招牌微笑,一張池面臉即便在近距離攝像頭前也無可挑剔。

  「Toru,今天晚上打算怎麼過?」

  一個面貌英俊的金發男人幾步上前,攬過及川徹的肩膀,順帶向著對准這邊的攝像機眨眨眼。

  「打算回公寓,自己看電視。」及川徹嫌棄地推開對方。

  金發男人繼續死皮賴臉蹭上去,用驚訝地口吻發問:「啊?你剛被選進國家隊誒!明天開始又是休賽期,這麼好消息不來個party慶祝下?」

  「你想泡妞不要打著我的名號。」及川徹聳肩,主動和對方拉開物理距離。

  阿列克謝迪科斯夫,阿根廷現役國家隊王牌攻手,同時也是及川徹在聖胡安的隊友。

  當時,及川徹第一天去俱樂部報道時,第一眼就是他在球網前飛速起跳,暴力扣殺充斥著獨特的美感。

  但是也是他,用著像獅子一樣驕傲的眼神,冷冷地掃過眼前身高、力量看起來都不出眾的亞洲男人,冷哼一聲,一點面子都不給。

  結果相處下來,獅子只是賽場上的獅子,私底下是一只酷愛在草原奔騰的種馬,最後莫名其妙演變成及川徹的跟屁蟲。

  「是咯是咯,我們的Toru又要貓在公寓裡看他的記者小姐了。」阿列克謝扁扁嘴,「我有讓經理幫你錄像哦。」

  「謝了,但今天我應該可以趕上直播。」及川徹揮揮手,率先走向休息室。

  隊裡一眾人凝視著他離開的背影,新來的隊員訥訥出聲:「Toru前輩是在追星嗎?」

  聞言,知道內情的老人不約而同聳肩,阿列克謝無奈一笑,目光追向那個執拗又孤獨的背影。

  「他沒有追星,看的是他在日本時期的一個後輩,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記者。」

  小記者沒什麼名氣,采訪和報道一般只有短短的一分鐘,能上電視的報道也寥寥無幾,可憐巴巴擠在光鮮亮麗的主播之間。

  所以想要看一眼,得准時蹲在電視機前面,隔著漫長的網絡延遲和卡頓,仔仔細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Toru他錄得錄像帶都快堆滿半個儲物間啦。」

  很多時候都是和隊內訓練衝突,不得不錄下完整的一期節目,但不管是哪盤錄像帶,及川徹都能精准地找到小記者出現的進度條。

  那個小記者對Toru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阿列克謝想。

  與此同時,相隔整個太平洋的島國,正在下著連綿可怖的暴雨。

  罩著防水布的皮卡車在雨幕中穿行,墨綠色油布颯颯作響,車輪碾起半人高的水牆。

  皮卡車後廂擠滿穿著雨衣的人,大大小小的攝影設備被放在車廂最裡面,氣氛沉默。

  車外狂風呼嘯的聲音刺耳可怖,望月佑子安安靜靜捧著手機,屏幕熒光照亮她的瞳孔。

  「又在看你那個小白臉球星啦?」坐在她旁邊的老師湊過來調侃。

  和望月佑子接觸過的同事都知道,這個平時很拼命的新人記者沒什麼興趣,閑下來就喜歡捧著手機看球。

  不過她看人的眼光很不錯,一直關注的那個人從默默無聞的冷板凳替補,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球星。

  甚至官方剛發布消息,對方已經成為國家隊的選手。

  「這個賽期最後一場比賽啦,能看看就看看吧。」

  現在地處山區,呼嘯不止的狂風暴雨不知道折斷多少電纜,手機信號開始變得斷斷續續。

  正常信號下不過十幾秒的來回,現在卡得宛如幻燈片放映,加之山路崎嶇,車廂內搖搖晃晃,但她還是堅持看這場比賽。

  這時,急促的剎車聲響起,車隊驟然停下,有一直在直播的記者探出鏡頭。

  低聲討論的聲音不斷響起,時不時伴隨著岩石滾落墜地的悶響,望月佑子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屏幕上的圓圈不斷旋轉,時不時彈出「信號不佳」的提示,頁面恰好卡在及川徹准備發球時的鏡頭特寫。

  她垂眸,盯著屏幕上熟悉的臉,用像是告別又像是打招呼的口吻低聲說。

  「我該進去了。」

  ……..

  …………

  及川徹回到公寓的第一時間就打開了電視機。

  他卡的時間很好,坐在電視機前時正好是新聞節目開播的時間,但等了很久,都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這可是在國內的線人給出准確情報!絕對不會有錯!

  抱著可能出現特殊情況推遲的想法,及川徹耐心地在電視機前開蹲。

  可即使牆壁上時針分針一齊落在「12」刻度,他依然一無所獲,電視裡已經開始放無關緊要的泡沫劇。

  這時,放在手邊的手機震動,一條國內的推送彈出,瞬間占據他的全部視線。

  及川徹拇指顫抖著摁下去。

  在國內的線人和他說,今天望月佑子要長野縣附近做采訪,是有關當地風景區的報道。

  ——「長野縣暴雨突發山體滑坡,與進山先遣隊伍聯絡中斷。」

  這條推文配上一張實時直播的截圖,光線很暗、畫質很模糊,幾乎快看不清人的臉。

  但他一眼就認出走在最後面、個子最矮的那個背影是誰。

  底下評論不斷刷新,住在附近的網友也Po出相關的照片,嚴明情況無比嚴重,已經有人開始祈禱平安歸來。

  鐺地一聲,手機從掌心滑落,砸在及川徹的腳邊。

  腦袋中一直繃緊的一根根弦,開始接二連三崩裂,耳邊不斷回響著類似金屬摩擦的酸澀聲音。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等再有意識時,已經是一天後,有個胡子拉碴的男人急匆匆從東京羽田國際機場跑出。

  他直接向計程車招手,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要去長野縣。

  計程車司機一愣,從東京打車去長野縣,和拿著鈔票當燃油燒沒什麼區別。

  他開始仔細打量著身側這個奇奇怪怪的乘客,思考對方是不是在惡作劇。

  小伙子衣服質感不錯,下巴上冒滿胡茬,雖然能看出五官長相優越,但過於亂糟糟的發型和布滿血絲的眼白,實在無法讓人聯想到他能付出這筆巨額車費。

  計程車司機剛想開口婉拒,對方卻直接掏出皮夾子,一疊厚厚的鈔票直接拍在手剎上。

  見他愣在原地,對方又直接抽出一疊鈔票,直接壓在表盤前。

  ——錢不是問題,也沒有任何要求,只要能最快到那裡就好。

  計程車司機看著遠超車費的鈔票,不再多言,拉動離合,汽車轉頭疾速向長野縣的方向駛去。

  可即便車速再快,趕到長野縣的時候也已經過去半天,受到暴雨天氣影響,市區也下著陰森濕冷的小雨。

  東京的計程車司機不知曉本地的路,計程車從身前駛過,及川徹站在雨裡,繼續開始招手打車。

  不少計程車司機搖下車窗,但聽到他要去的地方,都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那裡下大雨啦,衝垮好幾個山坡,進去的人都沒信兒了……。」

  「一隊訓練有素的救援隊成員,還有個女記者,他們剛進去山就塌了,也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

  他們越往下說,這個站在馬路邊執拗用高價打車的年輕人臉就白一分,索性都不再說。

  有個好心的司機不忍心,主動停在路邊,解開車鎖。

  「我能帶你去,但是進不了山,你非要進去的話只能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其他救援隊願意帶你。」

  話音落下,原本眼神灰敗的年輕人眼中慢慢燃起火光,又是很大款地甩過來一疊鈔票。

  及川徹這一路像是在不斷接力,各種交通工具幫他在短短一天半的時間跨域數萬公裡,可隨著一聲尖銳的剎車聲,交通工具的接力戛然而止。

  松軟的泥土已經讓計程車前進困難,雖然很想幫他,但出於安全考慮,計程車司機決定不再前行。

  暖黃的車燈照亮下落的雨絲,前面一片漆黑,瞬間吞噬想要繼續往前的車燈光芒。

  及川徹猶豫片刻,向計程車司機買了手電筒和雨衣,准備徒步前進。

  手電筒的光在磅礡的黑暗面前,就猶如想要用一只螢火蟲照亮黑夜,瞬間被吞噬殆盡。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沿著山路往下走,身後突然亮起久久不滅的光芒。

  及川徹明白,這是那個冒著危險送到這裡的大叔,能送他的最後一程了。

  排球鞋陷進松軟的泥土,在網絡交易平台都萬金難求的絕版球鞋,已經被黏稠的黃泥染得看不清商標。

  身後的燈光開始越來越暗,光源只剩下小小的手電筒,及川徹數不清數不清自己因為看不見的石頭,被絆倒多少次。

  突然,身後傳來雷霆般的轟鳴聲,雪白的車燈交織,離他越來越近,視野突然亮如白晝。

  越野皮卡車隊停在他的身邊,駕駛員降下車窗,隔著雨幕大喊。

  「你是剛逃出來的災民麼?你走錯路了!往回走!」

  及川徹直接否認:「我沒走錯路,我要進去找人,有很重要的人在裡面。」

  「瘋了吧你?你知不知道現在進去多危險?快回去!你要找誰留下名字,我們幫你找!」

  有其他隊員從車裡探出頭,看到站在泥地裡外表像個野人的陌生男人,一致懷疑這個人精神是不是不太正常。

  但及川徹也沒打算和他們多說,選擇繼續往前走,他知道救援隊肯定不會帶自己進去。

  偌大的車隊好像愣了愣,不一會兒發動機又開始轟鳴,車隊緩步駛過他的身側。

  但很快,車隊的速度又慢了下來,在他前方不遠處停頓數分鐘,突然有人從車上跳下來。

  「哎呀,你這人!」

  「你快上車!但我們說好,我們自己的安全都保證不了,所以你的安全我們可保證不了!」

  經歷數小時的山路顛簸後,後發救援隊終於駛到目的地,很幸運地碰上先遣隊駐扎的營地。

  這時暴雨已停,濃稠灰暗的雲層湧動,居然緩緩散出一道透出薄藍色天空的小縫。

  和他在車上聊得投機的隊員打探到了消息,說裡面沒死人,又讓及川徹在原地等等,他去找盆水給「野人」趕緊洗洗臉。

  望著人群來來往往,雖然堆滿滾石和斷木,及川徹卻前所未有地感到輕松。

  這時,一直沉默的手機居然奇跡般地響了起來。

  是阿列克謝打過來的電話,還有數十個未接來電。

  「Toru,你跑哪裡去了?雖然已經到休賽期,我無權管你的行蹤,但是啊,但是……。」

  或許是隔著一個太平洋的距離,阿列克謝聲音含糊得像電音,但能聽出語氣無比遺憾。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去巴西泡妞嗎?你怎麼丟下我一個人就跑了?!」

  及川徹翻了個白眼:「我可沒說要和你去泡妞,你是想讓我給你當僚機吧?」

  阿列克謝不好意思地「咳咳」兩聲,「那還不是為了我們Toru的終身大事著想啊……隊裡就你沒牽過女孩的手啦。」

  「好啦,你去找新入隊的那個小伙子吧,他人機靈又會哄女孩開心,會是個不錯的僚機的。」及川徹並不想聽他找補。

  「謝了……啊不對,你現在在哪?我之前怎麼半天都沒打通你的電話?」

  「回日本了,現在像個野人。」及川徹說。

  「這才兩天時間吧?!你怎麼飛回去的?!」對面驚訝的聲音震得手機抖三抖。

  「你別管!!滾去泡你的金發大波浪美女去!」

  及川徹捂著耳朵,精神恢復了不少,開始有力氣插科打諢。

  可就在這時,耳側傳來的一道聲音打斷全部思緒,他的世界仿佛摁下了靜音鍵。

  及川徹緩緩放下手機,聽筒還在不斷傳出「喂?喂?喂?」的聲音。

  好心帶他進來的救援隊隊員,向著遠處招招手,無比熱絡地打招呼。

  「他是誰啊?說是進來找人,我們不讓他上車,他自己就要用腳走進來。不過現在災情也穩定了,他也想留下來當個志願者。」

  「啊……對了,既然你問到他了,能麻煩望月記者幫忙帶帶志願者嗎?」


第165章

  時隔五年沒見,望月佑子眉眼依舊精致,海藍色的雙眼正波瀾無驚地盯著他。

  冰涼的晨風在耳邊呼嘯著,刮下罩在頭頂上的雨帽,鬢間棕色發絲舞動,及川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涼意。

  是了,從看到新聞那一刻,他隨意套上一雙運動鞋,穿著短袖和休閑褲就單槍匹馬殺了過來,完全忘記換上合適的衣物。

  他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望月佑子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來這裡干什麼?」

  聞言,及川徹一愣。

  對啊。他來這裡干什麼呢?他又不是身懷神力的超人,來這裡似乎什麼都做不了,甚至一條命丟路上都有可能。

  但是,當時腦袋裡一片空白只有一個想法——去找她。

  旁邊的救援隊隊員插嘴:「他說是進來找人,你找誰啊?命都不要了。」

  聽到這句話,剛才臉冷得像冰箱的望月佑子的臉色似乎稍微緩和一點,但很快又繃成冷冰冰的樣子。

  「你是野人麼?」她又問。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樣子都算不上光鮮。

  一個是被困在斷水斷電的災區裡,一個是極限三十六小時跨越上萬公裡,妄圖徒步進山,結果渾身上下沾滿泥點子和數不清的傷痕。

  運動褲左腿敞開一個大口子,底下的傷口只簡單貼了個創口貼,這是進山時摔在尖碎石上的傷口。

  見到兩個人氣氛微妙,救援隊隊員偷摸撤退,並對及川徹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兩個人相顧無言。

  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音喚回望月佑子的思緒,周邊的人正在緊鑼密鼓賑災,他們也沒理由在這站著干瞪眼。

  望月佑子再次從上到下掃視一遍:「跟我來。」

  不遠處有一座神社,鳥居上朱紅色漆斑駁,白色紙穗在風中輕輕搖晃,木制建築彌漫著雨水潮濕的氣息。

  作為附近平地唯一的建築,奇跡般地沒受到一點影響,理所當然被拿來當作避難所。

  望月佑子帶他走進一間小木屋,裡面塞滿了各類物資,幾乎落不下腳,帶著雨水浸泡的淡淡濕氣。

  「什麼時候從阿根廷回來的?」望月佑子蹲在裡面翻翻找找。

  「前天晚上的機票,昨天白天到的東京。」

  身上還披著墨綠色雨衣,及川徹有些拘謹地門外,身後還有不少小朋友好奇的目光。

  望月佑子朝著外面喊了一聲,一盆清水就端了過來。

  及川徹接著一愣。

  「不洗洗嗎?你現在像個野人。」望月佑子遞來一塊毛巾。

  水盆裡的水波輕輕滉漾,倒映出他現在的樣子。

  青色胡茬冒滿下巴,頭發亂糟糟地粘在一起,臉上還沾滿了泥點子,論誰來看都無法把他和兩天前電視機上光鮮亮麗的球星聯系到一起。

  很快,清澈透亮的水變得渾濁昏黃。

  望月佑子又在裡面找了換洗衣物和消毒藥品,蹲在他的腿邊幫忙消毒上藥。

  因為山路崎嶇,兩條腿摔出不少傷口,蘸著高濃度酒精的棉球觸碰血肉,疼得及川徹直倒吸冷氣。

  但望月佑子沒有想要溫柔一點的意思,冷不丁發問。

  「為什麼突然想著回來?」

  「雖然我已經是阿根廷人,但還是心系日本,看到家鄉有難肯定要貢獻一份綿薄之力……」

  及川徹開始沒輕沒重說爛話,瞬間,酒精棉球重重地摁在傷口上,疼得叫出聲。

  像是撒氣似的,望月佑子捏著酒精棉簽,又重重在傷口上猛點好幾下,疼得及川徹生理性淚水冒出眼眶。

  可她最終停了下來。

  刺激傷口的疼痛緩緩散去,及川徹雙手撐地,抬頭望向透著出光亮的雲層。

  為什麼要回來呢?從現在的理性來看,這無疑是蠢到不能再蠢,頭腦一熱不顧一切的反應。

  但人並不是完全理性的生物,總有一瞬間會有原始又純粹的情感驅使著他們做出選擇,所以,世界上就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奇跡。

  頓時,他露出復雜又帶著眷戀的神情,輕輕地回答。

  「因為你在這兒,所以我回來了。」

  「你不怕死嗎?」她聲音悶悶的。

  「怕啊,是人都會怕死的。」及川徹聳聳肩,「可我也做不到干巴巴地等在電視機面前。」

  當時腦袋一片空白,滿腦子只想著趕緊過來,其他什麼都沒有多想。

  可是現在呢?現在要該怎麼辦?久別重逢應該說抱歉,還是趕緊解釋?

  氣氛沉默一瞬。

  「我要去幫忙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望月佑子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松開,把換洗衣物放在及川徹的身邊。

  纖瘦的背影漸漸遠去,一直圍觀的小朋友們嘰嘰喳喳圍了上來。

  這裡的條件最好,理所應當地拿來安置年幼的孩子們。他們雖然剛剛經歷一場大災,眼神卻還亮晶晶的,衣服也穿的整整齊齊,看得出來被照顧得很好。

  他們圍過來問及川徹是誰,又問他為什麼一直要看望月大姐姐,為什麼望月大姐姐看到他就不開心。

  畢竟望月大姐姐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笑眯眯的樣子!不會對誰冷冰冰的!

  作為一直被她呵護的人類幼崽們,正義感爆棚地覺得他們有責任幫忙討個公道。

  面對神情嚴肅認真的小朋友們,及川徹露出無奈的笑容,笑眯眯地用得體的答案糊弄過去。

  「至於為什麼看到我不開心……可能因為我像個野人?太醜了她看得不開心?」

  聞言,小朋友們集體嚴肅地搖搖頭。

  「才不是!望月姐姐才不會在意這個嘞,所有人她都會很溫柔地對待。」

  「那……。」及川徹喉間滯澀,不知道的怎麼回答。

  有個小男孩敏銳地探出頭,舉起手問道:「你和望月姐姐是男女朋友麼?」

  這句話一出,小朋友們集體炸鍋,有靦腆的女孩子害羞地捂住臉。

  畢竟幼年時期還是男女大防頗為嚴重,說誰和誰談戀愛了,能害羞得在所有人面前直不起頭來。

  小男孩卻輕咳兩聲:「你們忘啦!小野哥喜歡望月姐姐!如果他倆不是,那我們得幫小野哥!」

  及川徹當場跳起來:「小野?誰?哪裡冒出來的男人?」

  「小野哥是救援隊的老大,超級靠譜超級帥氣!」小男孩叉著腰,上下掃視著及川徹,「是個比你好十倍,很優秀的男子漢。」

  「諾。你看!他們倆很好吧!」

  及川徹順著小朋友指向的方向望過去,呆在原地。

  遠遠地,望月佑子正幫忙抱著大紙箱,步伐顯得有些艱難。

  可很快,有個身姿矯健的高個男人幾步上前,幫忙接過紙箱,兩個人手背無意碰到,帶著一點親昵的意思。

  明明暴雨已經停了下來,但及川徹卻能在頭頂聽到一聲清晰驚雷炸開的聲音。

  ……還真是完蛋了。


第166章

  及川徹很沒出息地逃跑了。

  如果換做以前,大概會孔雀開屏似的衝上去啄人,他有絕對的自信能打敗自己的同類。

  可現在,他似乎沒有一點立場去干這件事。

  對於望月佑子來說,他只是五年前不告而別、騙了她、國中關系還不錯的學長而已。

  當他出現在阿列克謝家門口前時,把對方嚇了一跳,連帶著屋裡穿著清涼的金發女郎也哆嗦一下。

  如果之前去日本的造型是野人出山,那現在就是男鬼降世。

  及川徹倒是也沒管兩個人之前干了什麼,直接衝向酒櫃,給自己開了瓶紅酒。

  阿列克謝好言好語地將金發女郎哄走,坐在及川徹身邊,遞給他一支高腳杯。

  「怎麼了?回日本又受傷了?」

  「我在新聞看到你了,偉大的國際友人支援災區,嘖嘖嘖,你做的其實挺棒的。」

  及川徹沒回復他,也沒拿高腳杯,直接對著瓶口往嘴裡灌酒。

  「我之前在你家裡一共開過十二瓶酒,看在老熟人打折的份上,你只能在我這裡喝十五瓶。」

  阿列克謝拍拍他的肩膀,這是男人間安慰的儀式,突然露出一聲豪邁的咆哮。

  「喝吧!Toru!情傷只能拿酒醫,你可以在我這兒喝到傷愈為止!」

  然後五個小時後,遠在東京的岩泉一收到「及川徹」的來電。

  他有些訝異,換算了一下時差,這個時候及川應該已經睡覺了才對。

  在摁下接通鍵後,鬼哭狼嚎的聲音和干嘔的聲音立馬從聽筒傳到耳中。

  干嘔的聲音很熟悉,鬼哭狼嚎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你是Toru的發小對吧?我是他隊友,他現在在我家快喝瘋了!你能不能找到他回日本找的那個女孩?」

  對面先說的是西班牙語,聽他「啊?」了一聲後,才急匆匆轉換成英語,說話帶著不符合語言水平的語法錯誤。

  「及川他現在在干什麼?」

  「他現在在抱著馬桶吐!我可真怕他猝死了!」對面快速急促地說,背景音一片嘈雜。

  相較之下,岩泉一這邊顯得十分冷靜克制,能聽到夜風颯颯的呼嘯聲。

  「你讓及川接個電話吧。」

  對面忙不迭將手機送走,一聲帶著酒意、醉醺醺的聲音響起。

  「喂?小岩?你不用……」

  岩泉一深吸一口氣,用前所未有的音量大聲咆哮。

  「想要喝死,讓我們都去阿根廷奔喪你就繼續喝,大不了我到時候幫你把骨灰抱回宮城。」

  「不要仗著在休賽期就使勁鬧,體諒一下你自己和你隊友吧。」

  話音落下,周邊的行人紛紛看向岩泉一,連樹上的葉子也跟著顫了顫。

  可岩泉一絲毫不在意,繼續快速低聲地說道。

  「是你當時選這條路的,你覺得沒辦法給她未來,那你就不應該後悔。」

  「她身邊要是有合適的、能給她幸福的人,你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及川。」

  ……

  ………

  或許是岩泉一的話起了作用,及川徹吐干淨後再也沒繼續喝酒,躺在床上整整昏睡一天。

  酒醒過後,他又恢復往常笑眯眯的狀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對勁。

  阿列克謝拉著他往外走,直接塞進車裡:「來來來,等會兒我給你介紹個妞。」

  「忘記一個人的有效方法,就是擁有另外一個人!今天兄弟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及川徹再三推脫,但卻被一句話噎了回去。

  「Toru,你真的很會騙人啊。」

  他說自己素來誠實守信,是不折不扣的陽光開朗大男孩,怎麼會做騙人這件事?

  要說騙人,還得是眼前這位三天就能換個女伴的金發種馬才對!

  「你胡說。」阿列克謝轉動方向盤,目光沉寂,「你騙了很多人。」

  「騙對手,騙別人,騙她,也騙你自己。」

  及川徹呆住,嘴唇翕動,卻一句話都擠不出來。

  阿根廷國家隊新任的首發二傳多會騙人啊,賽場上把對手像狗一樣耍的團團轉,賽場下讓一個女孩信了半年他真的在東京打球。

  媽媽前一晚上還在給他收拾去國外的行李,要去美國上學的發小特地把中轉站定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結果他就背著一本護照和身份證明,頭也不回地跑了。

  在他到阿根廷,語言不通而躊躇時,有個女孩在東京體育館,幾乎失態的問,球隊裡到底有沒有一個叫及川徹的替補。

  「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忍心騙一個女孩那麼久,在理想和感情面前我會選她,哪怕她以後不會愛我。」

  他平靜地說著,往來流連在花叢中的花花公子突然有了點人生導師的味道。

  「所以Toru,放下吧,為了她好,也是為了你好。事已至此,開啟一段全新的生活,這何嘗不可?」

  聞言,剛才還很抗拒的及川徹安靜下來,車窗玻璃倒映出他的臉龐。

  阿列克謝以為他順從了自己的安排,一腳油門踩下,加速駛向酒吧。

  可到了酒吧,及川徹卻搖搖頭,婉言謝絕了相親邀請。

  一路忙乎的阿列克謝瞪大眼睛,「為什麼?介紹給你的女孩很漂亮,你有什麼理由拒絕?」

  及川徹只是搖搖頭,隨後將食指輕輕放在距離鼻翼三指處的臉頰上,仿佛上面還

  停留著多年前的溫度。

  很多年前,因為一個誤打誤撞的謊言,有個女孩害羞地墊起腳,輕輕地把嘴唇貼到這裡。從那以後,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只會跟著那個女孩跑了。

  「從遇到她之後,就已經十年沒談過戀愛啦,也不差以後的日子。」他笑眯眯地擺擺手,主動坐在遠離人群的卡座上。

  「你是說你因為一個吻清湯寡水過了十年麼?」對方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

  「不然呢?」

  他眯起眼哼哼兩聲,不想和這個只知道和金發比基尼美女眉來眼去的種馬廢話。

  「那之前的安潔莉娜呢?你倆不是獨處了一晚上嗎?」阿列克謝震驚地問。

  「她啊,我讓她睡在我的房間裡,我一個人跑到天台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第二天我還感冒了,你忘記了嗎?」

  「什麼?你居然拒絕她了?她可是足球隊那幫人想泡都泡不到的高嶺之花!」

  「可能因為我比較在意這些吧。」

  「哦……沒想到我們Toru馬上26歲了,還是一個青澀的小男孩。」阿列克謝摸著下巴打量他。

  及川徹咻地並攏腿:「你在往哪看啊!變態!」

  對方卻誤會了他的意思,滿臉憐憫:「天吶……那你可真是太可憐了!好不容易回阿根廷來一趟,明天要我去帶你巴西搭訕嗎?」

  「我知道巴西有個很棒的酒吧,跳桑巴舞的美人會扭著纖腰為你送酒,熱情的古巴少女會問你要不要和她來一杯,哦你喜歡東亞人是吧?那也沒問題!不少來旅游的東亞美女都喜歡你這款!」

  「……我不是這個意思。」及川徹不悅地皺緊眉頭,心裡一陣咆哮。

  喂喂喂!說了半天這是很難理解的事情麼?

  因為一個吻等一個人十年很奇怪嗎?!

  那可是全世界,不對,全宇宙最棒的女孩給他的吻!

  她的頭發味道是梔子花香味的,皮膚細膩白淨像小嬰兒,睫毛因為害羞止不住地顫啊顫,最後輕輕在距離他鼻翼三根指頭的地方落下一個吻。

  沉睡百年的的美人只需要王子的一個吻就能解開詛咒,而喜歡的人的一個吻就送給他世界上最美好的詛咒。

  從那之後,他只知道以後心只會跟著她跑,眼睛再也看不到別人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們東亞人能不能一句話說清楚?介紹給你的姑娘你去不去泡?!」這個金發大胡子老外帶上痛苦面具,「要是想當南北戰爭前的小寡婦我也不攔你!」

  「一句話說清楚就是,滾去和你的金發美女眉來眼去吧!你這阿根廷所有牧場裡最沒羞沒臊的種馬!」他一腳踹過去,成全對面正在向他們拋媚眼的金發美人。

  「你說錯了!應該說我是阿根廷最英俊瀟灑的種馬!」

  阿列克謝吃痛趔趄幾步,很快露出一口白牙,向對面卡座裡的美人綻出一個笑容。

  香檳擰開的氣聲和男女之間調笑聲衝破屋頂,面前的啤酒杯靜靜吐著氣泡,映出他垂眼的樣子。

  莫名其妙地,酒吧湧動欲望的暗流開始飛速後退,又將他的思緒拉回那個陽光明媚、花草肆意盛開的下午。

  十五歲的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因為教室鐘表故障,只能一遍又一遍戳有手表的前桌,每隔一分鐘就問一聲「幾點了?」。

  畢竟。

  十五歲最關心的事是下課鈴聲早點來,這樣就能在社團裡見到你。

  十六歲最關心的事是希望一路贏下去,這樣你就可以一直看著我。

  可惜國中會畢業,社團活動會結束。

  可惜我沒有一直贏,老讓你看到我狼狽退場的背影。

  所以,這樣就好。

  這樣,既不背叛我的感情,也不背叛我的理想。

  及川徹又向酒吧侍者又要了杯啤酒,可一會兒後,矮桌上放上了兩杯酒,一個人在對面落座。

  及川徹剛想擺手拒絕,可對方的聲音讓他立馬愣在原地。

  嗓音清澈悅耳,是在電視機前聽了無數遍熟悉的聲音。

  朝思暮想的臉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可望月佑子似乎沒有太大的表情,假裝是在面對陌生人,一板一眼地開口。

  「您好,先生。我是東京電視台駐阿根廷記者,望月佑子。我的任期大概有三年,附近的周邊國家也要由我來負責,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找一個笨蛋。請問,你認識那個笨蛋嗎?」

  身前的玻璃杯緩緩向上吐出氣泡,及川徹握緊酒杯的手緩緩垂下,摸了摸鼻尖。

  隨後,他緩緩地抬起頭,努力露出一個微笑,卻克制不住說話聲音的哽咽。

  「您好,女士。我是聖胡安俱樂部的正選二傳,及川徹。七年前為了追尋恩師的腳步,欺騙自己最喜歡的人獨自來到阿根廷。我想我認識那個笨蛋,那個笨蛋應該很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然後就是……他還想對你說一聲我愛你。」


第167章 木兔線

  校立圖書館內,除了書頁翻動的簌簌聲一片寂靜,來自習的學生抱著書本或筆記本電腦落座。

  可本來應該集中注意力的學生們,時不時抬起頭,與自己同伴交頭接耳,並把目光默默放在角落的奇怪組合上。

  角落擺著一張四人木桌,並排坐著一男一女,女孩長相干淨漂亮,正專注地握筆寫字。

  之所以那麼多人盯著他們看,主要還是因為坐在女孩旁邊的高個男生。

  金黃色眼睛睡眼朦朧,臉頰上還沾著炭筆的黑痕,正努力地拿著一本倒著的《育兒心得300問》進行閱讀。

  男生的眉頭緊鎖,似乎是正在破解一個千古謎題的大賢者。

  啊……好奇怪的組合。

  望月佑子也感知到了周邊的目光,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看書,不自覺加大握筆的力度。

  高中畢業後,她成功考回東京,成為一橋工業大學新聞系的大一新生。

  可在入學的第二個星期時,一只不請自來的大貓頭鷹粘上了她。

  木兔光太郎高三畢業那年,通過對數學知識的惡補,努力考上了離家不遠的中央體育大學,並成為校排球隊的正選隊員。

  中央體育大學距離一橋工業大學只有三個街道,是可以經常來串門的鄰居,但校門口長出一只等待許久大貓頭鷹時,望月佑子還是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

  對此,罪魁禍首理直氣壯地插起腰。

  「因為我想多了解一下望月,也想望月多了解我!所以就主動過來了!」

  望月佑子一愣:「為什麼還要了解我?我們不是已經夠熟了嗎?」

  經歷高中大大小小的合宿,她自覺已經成為一名合格的貓頭鷹飼養員,對於木兔學長的習性了如指掌。

  「不是那種了解!」木兔搖頭糾正。

  「那是哪種了解?」望月佑子頭頂緩緩冒出問號。

  「以結婚為前提的相互

  了解。」

  黑白發的金瞳少年背對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回答沒有一絲猶豫,語氣堅定而認真。

  望月佑子被一發直球打得暈頭轉向,肩膀聳動,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那那……為什麼今天來找我?」

  木兔認真地扳著手指:「因為我們校隊周一到周六都要訓練,只有周天能過來找你哇!」

  「可是上午我要去圖書館自習,沒辦法陪著木兔學長。」

  面對過於灼熱的目光,望月佑子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企圖離開猛禽的捕獵範圍。

  「你當然不用陪我!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點才來這裡的,日常的狀態最好啦。」

  木兔向她點點頭,「hey,hey,hey」三聲,哼著小調向圖書館的方向邁出步子。

  凝視著興高采烈的大貓頭鷹,望月佑子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木兔學長跟著來,應該沒事吧……沒事的吧?

  學校內的圖書館對附近的大學生開放,木兔很順利入館,並選了個風景很不錯的位置。

  但坐在一群埋頭苦干的卷王中,他有些茫然地眨眨自己的豆豆眼。

  「要我找本書給木兔學長你看嗎?我知道哪裡有適合的書。」望月佑子低聲說。

  大貓頭鷹露出感激地眼神,嘴角幾乎咧成V字,向她重重地點點頭。

  不一會兒,一本《哆啦A夢》合訂本就放在了木兔的眼前。

  望月佑子得意地在心裡哼哼兩聲。

  多虧了她平時喜歡搜羅奇奇怪怪的書,才發現圖書館裡還有漫畫藏書,正好可以拿來解悶。

  畢竟木兔學長是大學校隊成員,日常時間都放在體育訓練上,文化課相對比較薄弱,看漫畫打發時間是再合適不過。

  可木兔盯著封面上吃銅鑼燒的藍胖子,秒變豆豆眼,發出哢噠哢噠的眨眼聲。

  他拿鉛筆在紙條上寫:「為什麼要給我小孩子看的漫畫書?是覺得我像小孩子嗎?」

  望月佑子一愣,跟著在紙上寫:「……我是覺得木兔學長會想看這類書。」

  「放在任何時候我都很想看漫畫書啦!但現在不行!」

  望月佑子在紙條上畫了個小小的問號。

  木兔接著寫:「因為我過來是想了解你,也想讓你了解我的。」

  「所以,我得讓你知道我是一個值得托付的男人,不能再像平時那麼隨意啦。」

  鉛筆在紙面上重重地落下最後一筆,以示自己的決心。

  然後,他就找到了《育兒心得300問》,剛開始還在聚精會神地閱讀,但不到半個小時,撲騰一聲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望月佑子無奈地牽起嘴角,但發現壓在他手臂下的白紙上,有一筆一畫認真寫下的筆記和小結。

  她想了想,把自己脫下的外套蓋在木兔的身上。

  ……

  ……..

  很快,一上午的時間結束,望月佑子和木兔並排走出圖書館。

  正午的陽光耀眼,木兔眯著眼睛打哈欠,像只乖巧的跟寵,寸步不離跟隨著望月佑子。

  突然,望月佑子回過頭:「木兔學長,我下午還要上選修課。」

  說完,她幅度輕微地別過頭去,掐緊指尖。

  以木兔學長平時看到教室,就要一個腦袋兩個大的程度來看……大概率會是退避三舍的吧?

  可下一秒,少年人直率的嗓音響起,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你的選修課允許蹭課嗎?」木兔歪歪腦袋,「如果不可以的話,我就隨便找個角落蹲著等你。」

  「畢竟,周日我是完全屬於你的,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

  此刻,木兔整個人背對著晌午的陽光,巨大的日輪站在他的頭頂,可那雙黃金色瞳孔卻閃爍著光芒,似乎比太陽還要耀眼。

  望月佑子看著他一愣。

  隨後,攥緊的手指緩緩松開,緩緩地露出一個輕淺的微笑。

  「當然可以,木兔學長。」

  於是,教學樓的某件階梯教室裡出現了一個讓人移不開眼的小伙子。

  仿佛開啟陽光普照模式,木兔跟著望月佑子坐在前排,向每個走進教室的同學點頭打招呼。

  路過的同學:……。我們認識麼?

  啊,不過……好耀眼,感覺馬上要被曬融化了。

  「沒給你丟臉吧?」

  一輪招呼打完,木兔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望月佑子,帶著求誇獎的意味。

  「沒有……木兔學長很厲害呢。」

  聽到回答,木兔光太郎很高興地晃晃身體,周邊旋轉著開心的紅色小花。

  他偷偷握拳,在心裡給自己打勾。

  未來丈夫的守則之四: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和妻子的身邊人打好關系。

  今天非常棒,自己做到了!

  這門選修課是外國語學院開設的法語課,和天性灑脫的法國人相比,任課的神崎老師是個一板一眼的小老太太。

  上課開始,她像老鷹銳利的目光率先掃視一圈教室,視線很快落在異常顯眼的木兔身上。

  她的記性很好,這門課開課已經有兩周,但是上周並沒有看到這個學生。

  下意識地,她將木兔當成上周逃課的學生,故意把他點起來念課文。

  坐在木兔旁邊的望月佑子一凜,面露尷尬,忙不迭把自己的課本往他身邊推。

  明明記得神崎老師是不會點人念課文的……畢竟這門課程也才剛剛開始。

  但是即便有望月佑子在旁邊小聲提醒,木兔還是很耿直地發言。

  「對不起老師,我不會。」

  畢竟漢字都有點沒學明白,這個他是真看不懂啊!

  剛才的小動作如數落在神崎老師眼中:「你連課本都沒有?」

  「我還是第一次來,沒准備課本。」他老老實實地回答。

  「這門課上周就開課了?你為什麼沒來?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

  面對神崎老師連環炮的三連問,木兔也不露怯,老老實實地自報家門。

  話音落下,原本平靜無波的教室裡激起竊竊私語。

  「哇…..我好像知道他,隔壁中體大的排球校隊正選,之前在黑鷲旗看到過他上場。」

  常年鍛煉的體育選手身材比一般人要好,站起來的時候,即便是背影也是異常吸睛的存在。

  一下子,全教室的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他的身上。

  神崎老師語氣依舊嚴肅:「隔壁體大的?來這裡干什麼?」

  「我想要跟著她,所以就過來蹭課了。」木兔坦率地回答。

  「可我的課不歡迎談情說愛的情侶。」

  木兔立馬否認:「我們倆沒有談情說愛,剛才您講的內容我也有認真聽。」

  說完,他大致復述了前半節課的內容,雖然發音磕磕巴巴,但確實能聽出來有在認真聽課。

  但是下一秒,木兔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出炸裂發言。

  「我們倆個也不是情侶,我是作為可能是她未來丈夫的決心,站在這裡的。」

  話音落下,一片噓聲響起,無數道目光集中在望月佑子身後,她耳尖瞬間爆紅,當場在課桌下摳出三室一廳。

  對此,神崎老師沒有太多反應,而是推推眼鏡,一道冷光劃過鏡片。

  「那既然是因為望月同學過來的,那你回答不出問題,扣她的平時分應該也沒意見吧?」

  望月佑子趕緊擺手表示沒有意見,拉著木兔想讓他坐下。

  可木兔摸摸下巴,眉頭緊緊擰著,像是努力思考了很久。

  「老師,如果因為我扣平時分,那麼是不是我日後表現好,也能加給她平時分呢?」

  剛才思考了很久,回答不上來問題會害望月扣分,但是平時他只有周日沒有訓練安排。

  似乎選擇訓練和望月呆在一起,只能二選一了。

  可是!他已經是個足夠成熟的男子漢了!只要他潛心學習法語,成為法語大王,這兩個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全都要!

  神崎老師不假思索回答:「當然可以。」

  她立馬把一本皺巴巴的課本丟給木兔。

  「但是,如果你後面如果還像今天這樣,那就小心害她這門課掛科。雖然是選修,但在我們學校掛科可是很麻煩的。」

  「相對的,只要你不來,就不會害她扣分,更不會掛科。」

  「我害要提醒你,法語學起來可不算簡單,怎麼樣?你下次還敢來嗎?」

  木兔直視講台上銳利的目光,從容不懼地點頭,遵循自己內心的選擇。

  畢竟,他覺得自己在語言方面略有天賦。

  ……

  …………

  於是,當天晚上,遠在數百公裡的赤葦京治手機開始震動。

  「Akaashi!!!我要學法語!!請告訴我學習語言的竅門!」

  遠在橫濱的赤葦:「……。」

  他突然想起木兔英語歷史最高分——42分。

  木兔學長的弱點之四十……不考慮現實因素的想一出是一出。


第168章

  木兔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在那天選修課結束後,兩個人的聯絡開始變得稀少起來。

  一般是每天早晨六點木兔雷打不動的早安問候,相隔十八個小時後,再雷打不動發來一句晚安。

  在聊天框裡,他只字不提那天在階梯教室裡放下豪言壯語,只有幾個簡短的表情。

  望月佑子側躺盯著只有寥寥幾個字的對話框,郁悶地翻了個身。

  ……大概校隊的訓練真的很忙吧?

  之前偶然有聽過同班同學提過校隊裡的訓練安排,即便是不怎麼重視體育領域的自家學校,校隊也是一支常年見不到人的神秘之師。

  更何況是校名帶個體育的大學。

  那這樣的話……他還有時間關注別的事麼?

  想到這裡,望月佑子整個人埋進枕頭裡,雙腳一上一下,一腳不小心踹掉今晚挑中的陪睡玩偶。

  鬧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抬起頭,貓頭鷹玩偶躺在地上正對著她笑,圓滾滾的金黃色眼睛非常有朝氣。

  算了,不管怎麼樣都沒關系的。

  每個人畢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出現什麼樣的情況都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這裡,望月佑子也向著貓頭鷹玩偶微笑,把它撿起來,緊緊抱著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嗯……感覺今天它剛被媽媽揪到太陽下站軍姿,不然怎麼有一股暖洋洋的味道?

  時光飛逝  ,很快就來到了周日。

  周日上午例行泡圖書館,望月佑子特地來晚了半個小時,卻沒在校門口碰到熟悉的身影。

  劃開手機,聊天框還停留在昨日的「晚安」上,每日雷打不動的六點半早安問候遲遲未到。

  望月佑子想了想,向他說了一聲「早安」,隨後將手機塞進書包,快步走進圖書館。

  一上午很快過去,直到坐在階梯教室裡,望月佑子還沒有看到木兔的影子。

  距離上課時間只有不到五分鐘,神崎老師站上講台,順手帶上了教室門。

  教室門關閉就意味著禁止進人,老師准備授課,這堂課馬上就要開始了。

  望月佑子認命地嘆口氣,像只失落的小貓,不存在的尾巴軟趴趴地耷下。

  木兔學長大概是……不來了吧。

  旁邊認識的女生偷偷戳她:「上周你旁邊那個體育生呢?」

  「他可能校隊訓練有點忙?」望月佑子語氣有點不確定。

  旁邊的女生看出她的窘迫,大大咧咧地揮揮手,故意用調侃的口吻安慰。

  「害,上周我對像也說要來陪我上課,我趕緊讓他有多遠滾多遠,他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趕緊讓他別來這裡給我丟人顯眼。」

  「畢竟,他那腦子沒二兩墨水,要真愛我,就別眼巴巴往這裡湊害我掛科。」

  這時,一陣咳嗽聲適時響起,神崎老師敲敲講台,示意所有人安靜。

  她意味深長地掃向望月佑子,「今天沒有插班生吧?」

  指尖掐進掌心,望月佑子猶豫片刻,正准備點頭。

  這時,走廊外面響起一道急匆匆的跑步聲,像是一顆風風火火的炮彈,聲音越來越近。

  砰地一聲,階梯教室門被大大咧咧推開,走廊明媚的陽光一並跟著來人,灑滿地板。

  「非常抱歉!!我來遲了!」熟悉的聲音響徹整個教室。

  雖然眼底有很明顯的蒼青色,但金黃色瞳孔依舊炯炯有神,洪亮的聲音透出十足的精氣神。

  神崎老師淡淡地瞥向門口,點頭示意。

  「下不為例。」

  得到大赦的貓頭鷹深鞠躬兩下,單手撐桌,翻到望月佑子的旁邊坐下。

  「不好意思啊,今天睡過頭來晚了。」他將唇瓣貼在望月耳邊,低聲道歉。

  至於怎麼睡過頭的……那肯定不能說,因為實在是太遜了!

  才不是因為想要驚艷所有人,一個禮拜都在偷偷努力,加班加點熬夜K書,才導致今天一覺睡到大中午!

  這一禮拜訓練完就是抱著法語書啃,任何碎片時間都被見縫插針拿來記單詞,導致都沒時間好好聊天。

  不過,他總算練成了!

  這時,神崎老師嚴肅的聲音響起。

  「望月同學家的小尾巴,你沒忘記上周我說的話吧?」

  木兔神情凜然揚起下巴,仿佛是英勇就義的勇者,無比堅定地站起身,重重點頭。

  他後知後覺發現老師對他的稱呼,嘴角瞬間咧到耳朵根,對被分在望月家裡無比滿意。

  神崎老師把目光掃向旁邊的望月佑子。

  「望月同學你呢?我想了想,這門課的難度對於體育入試生有些難度,只要你和他分開坐,不管回答正確與否都不影響你的成績。」

  面對如同獵鷹般銳利的目光,望月佑子緩緩低下頭,五指嵌進掌心。

  雖然老師之前說的話聽起來很嚇人,但說得都是實話,尤其是一門課掛科非常的麻煩。

  再結合上之前梟谷全員輪流上陣給木兔補習,結果木兔豪奪年紀倒數第二戰績的往事,還歷歷在目。

  可是…..

  望月佑子仰頭,撞進一雙金黃色的瞳孔中,恰好與少年真誠炙熱的目光對視。

  莫名其妙地,胸中擠壓的復雜情緒瞬間煙消雲散,她再次抬起頭,堅定而自信地回復。

  「老師,我想和木兔學長坐在一起。」

  一道冷光閃過鏡片,神崎老師推推眼鏡,看不清神情。

  「那插班生同學,翻到課本第15頁,朗讀並翻譯。」

  面對在場所有人的目光,木兔神色驟然嚴肅起來,翻開課本,中氣十足地開口。

  在剛開口的一瞬,教室裡不約而同地響起難以忽視的憋氣聲,甚至有人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肩膀直顫抖。

  這個發音太塑料,讓人忍不住發笑,仔細往下一聽,似乎是特意用羅馬音音譯出來的發音。

  這樣大的動靜,對於半只腳邁進職業門檻的運動員,是不可能不察覺到的。

  但是木兔光太郎並沒有管,而是自顧自繼續,漸漸地,周邊異樣的響動越來越少,直至教室安靜下來。

  他的發音和翻譯都匪夷所思到好笑,但卻莫名其妙讓人因為他的認真而肅然起敬。

  一直不語的神崎老師輕咳一聲,揮手示意他坐下,隨後補充一句。

  「表現的不錯。」

  木兔一如往常坐下,然後呆呆盯著講台,緩緩才後知後覺地眨眨眼。

  隨後,他咻地一下轉頭,眼睛裡冒著耀眼的小星星,一副求誇求擼的姿態。

  望月佑子在紙條上寫:「做得很棒呢,木兔學長。」

  雙手叉腰,木兔剛想像以往「hey,hey,hey」三聲,但想起還在教室,緊急撤回一個聲帶。

  他也跟著在紙條上寫:「hey,hey,hey!我果然很厲害。」

  順帶畫了一個精神抖擻的笑臉。

  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望月佑子剛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樣摸頭,就被講台上的咳嗽聲制止。

  剛才木兔掙回去的平時分又被扣了回去。

  再然後……因為木兔在法語課上的全勤和異軍突起,成功讓望月佑子的平時分拉到開課以來的最高分。

  其他人對望月佑子狂呼,有替身使者666,人送外號:恐怖的法語選修課情侶。

  三個月後,選修課正式結課,東京已經入冬,望月佑子和木兔一前一後走出教學樓。

  現在氣溫已經很低,望月佑子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可走在前面的木兔雖然也穿著冬裝,也能看出身材很好。

  他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拿著神崎老師單獨頒發的成績證明傻樂,順帶在想等會兒該吃點什麼好吃的。

  「木兔學長。」

  突然,望月佑子停了下來,拉下罩住半張臉的圍巾,白氣迅速飄向空中。

  「誒?」

  木兔光太郎回頭,發現停在原地不動的少女神情變得無比嚴肅,剛想問怎麼了,卻被下一秒的話定在原地。

  頭頂的天空一片灰蒙,細細密密的碎雪從天而降,少女的嗓音輕柔溫和,但又像雪粒觸地後很快消散。

  「我們要不試著交往看看呢?木兔學長。」

  ……

  ………

  鼠標點下確認鍵,瀏覽器的圓圈開始轉動,短暫的等待後,頁面迅速跳轉到全新的頁面之中。

  木葉緊張兮兮地將手掌捂住電腦屏幕,挨個挨個松開手指  。

  成績單緩緩在他的手指下出現,每抬起一根手指,就出現一個數字,他的神色就緊張一分。

  直到「已通過」的紅色字體出現在電腦屏幕。

  「好耶!!」

  他忙不迭找出木兔的聯系方式,將截圖火速發送過去。

  木葉:「好消息,好消息,我法語等級過B1了,你學的如何了?有信心通過等級考試嗎?」

  三個月前,木兔突然蹦出來和他說自己要學法語,哀求他當自己的學習搭子。

  當時木葉思考半天,只覺得梟谷的ACE在大學裡突然開了靈智,決定好好學習洗心革面,洗滌一番被愚蠢浸染的身體。

  不過,他們經過幾個月日夜奮戰,得到的結果也非常可喜。

  這時,發出去的消息框轉出藍綠色小勾,消息顯示已讀。

  可木兔卻沒有第一時間回復。

  木葉眉頭一擰,突然想到木兔之前三令五申「要用法語和我交流」的話。

  那段時間,問一句「在干嘛?」,都會收獲木兔敲下的塑料法語提醒。

  當時,凝視著對面低級的拼寫錯誤,木葉狠狠地罵對面「土狗淨想著放洋屁」。

  結合上下文背景,木葉很上道地換了個輸入法,重新敲下一行法語發過去。

  可突然,對話框跳出一條日文消息——

  「木葉啊,我談戀愛了。」

  「我和望月談戀愛了。」

  木葉:……????


第169章

  金黃色的眼睛緩緩地眨動,木兔光太郎呆在原地。

  頭頂天空一片灰蒙蒙,街邊的彩燈接二連三點亮,細碎的雪屑落在兩個人的頭頂,緩緩化成透明的水珠。

  「怎,怎麼了嗎?木兔學長?」

  望月佑子被眼前的情況搞得不知所措,原本就泛著粉紅的耳尖變得通紅。

  如果是自己自作多情,那現在可以站上東京塔大喊3.2.1開跳了。

  但是突然,眼前的世界一暗,她猝不及防落盡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即便室外的溫度趨近零下,隔著裹上寒氣的厚重衣服,依舊能感受到宛如太陽般的炙熱。

  銀白色的發絲蹭到裸露的皮膚,泛起一片酥麻,木兔光太郎突然把頭埋進她的頸窩。

  「你這樣太狡猾啦……」

  聲音低沉醇厚,帶著滯澀的暖意,說完又像只小動物蹭了蹭她的肩膀。

  「狡猾的人到底是誰?」望月佑子低聲問。

  是誰高中時期就莫名其妙地蹦出來向自己求婚的?又是誰不請自來地說周日的他全部屬於自己?

  ……。狡猾的人是他才對。

  驟然,脖頸濕漉漉的暖意離開,她與黃金色瞳孔四目相對。緩緩地,站在對面的少年對著她咧嘴笑了。

  「那我們倆干脆結婚唄。」

  「我覺得我現在已經承擔該承擔的責任了。」木兔光太郎說,「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你應該也足夠了解我了。」

  「還有,還有!交往是為了結婚,交往了就算要結婚了,那我們可以直接結婚!」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完全沒注意到對面的女孩子臉已經紅得像爛熟的番茄。

  「才不要現在就結婚。」望月佑子別過頭,故意不看他。

  「啊?為什麼?」

  剛才還精氣神昂揚的大貓頭鷹瞬間蔫巴下來,語氣像個小孩子一樣委屈巴巴。

  按照平時在高中的個性,梟谷的大王牌肯定要陷入消極模式,但自從決定承擔丈夫的責任後,就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撒嬌。

  於是,木兔直接追著望月佑子看,像是一只三百六十度旋轉脖頸的貓頭鷹。

  「之前的約定你忘了嗎?在井闥山種的樹還沒長大呢。」

  「所以就……先交往啦。」望月佑子被他看得臉紅,抬起一只手捂嘴。

  「好吧。」

  沒有達成目的,木兔很有朝氣的朝天發軟趴趴地大啦下來,但又很快豎起。

  「那我們交往了,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望月佑子輕輕點頭。

  騰地一下,被冷風吹得冰涼的手掌被握住,五指指縫很快就插進屬於另外一個人有力的手指。

  他很高興地舉起手,仿佛摘得什麼重要的獎杯。

  或許是因為動靜鬧得太大,周邊下課的學生紛紛向他們投來目光。

  頓時,望月佑子立馬賞了對面一個頭槌,火速拉開距離。

  「我們先回去吧!」

  說完,她留下一個慌慌張張的背影,只留男孩子茫然地站在原地。

  木兔伸手摸了一下剛才被撞到的地方。

  額頭一片緩緩加熱的滾燙,帶著些許痛感,似乎比被飛過來的排球砸到還嚴重。

  但好像……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按照平時的日程,木兔是先送她回到公寓,然後再自己一個人回學校。

  可等望月佑子已經開始脫外套時,他還扒在門口沒有走。

  一米九的大個子杵在門口,頭頂差幾釐米就能碰到門框,明明身形挺拔修長,但此刻看起來卻莫名有局促的感覺。

  「就是,就是……剛才人太多沒好意思說。」

  望月佑子把大衣和圍巾掛上衣架,尋思能有什麼事讓向來大大咧咧的木兔不好意思說。

  他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對著手指,可下一秒,木兔的話猶如驚雷一般在耳邊炸開。

  「我可以先進來待會兒嗎?」

  耳後一片紅色,她覺得今年的供暖是不是太厲害了?弄得整個人腦袋暈乎乎的,都沒辦法正常地思考。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自己說了一聲「可以」。

  砰地一聲,門被急促地帶上,掛在貓眼下面的皮卡丘掛件晃來晃去。

  皮卡丘掛件是一個仿真樹脂掛件,漆黑的眼瞳倒映出女孩子被比她體型快大上一倍的男人壓在玄關一角。

  木兔俯下身,將她緊緊圈在懷裡,鼻尖一寸一寸地蹭著皮膚,突然啞著聲音問。

  「我可以親你嗎?」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嘴唇距離望月佑子的唇瓣只有幾毫米的距離,說話時彼此嘴唇就能觸到,不像是請求,更像是堂而皇之的通知。

  望月佑子看著他的眼睛,金黃色的瞳孔翻滾著不一樣的感情,最直觀感覺到的是捕獲獵物的興奮感。

  曾經裝作乖巧可愛的猛禽露出了真面目,發出想要拆吞入腹的信號。

  望月佑子被他的眼神燙到,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後背卻抵上牆壁,再也沒有任何退路。

  「啊,望月。沒事的,不用害怕。」

  低沉醇厚的嗓音響起,撓人的熱氣撲在頸側,帶著些許安慰哄騙的意味。

  下一秒,柔軟溫暖的唇瓣貼了上來,力度很溫柔,像是在對待珍視的寶物。

  可空出來的雙手依舊沒有什麼安全感,她雙手忍不住扣在後腦勺,黑白發從指間溢出,無意間加深了這個吻。

  細碎的悶哼聲從唇間溢出,室內頓時充滿曖昧的氣氛,寬厚靈巧的舌輕舔唇瓣,帶著想要更進一步的意味。

  這時,放在大衣內側的手機開始嗡嗡響動,接連幾聲,震動不斷。

  剛才想要繼續侵入的意圖戛然而止,望月佑子忙不迭推開眼前的人。

  「木兔學長,你先去回消息。」

  「啊……哦。」

  木兔翻出手機,看清發信人小聲嘟噥,「是木葉發給我的。」

  「木葉學長?那他肯定找你有事!現在也不早了,先回學校吧,木兔學長。」

  或許是暖氣開得太足,望月佑子腦袋一片暈乎乎的,手忙腳亂地把木兔往門外推。

  剛接完吻就被女朋友推出門的大貓頭鷹,茫然地在門外捧著手機。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他只能對著門裡大喊:「那我下周日再來。」

  門內靜悄悄的一片,沒有任何回應,好像隱約聽到努力克制著,但依舊能聽到細碎的響動。

  木兔戀戀不舍下了電梯,邁出公寓大門第一步,冷風呼嘯而來,刺骨的冷意扎進剛才無意被扯開的襯衫裡。

  這時,叮咚一聲,手機提示有新消息等待查看。

  「下周日見,我的男朋友。」是望月佑子發過來的消息。

  他抬頭,一眼就鎖定望月佑子的窗戶,發現有道熟悉的影子從那迅速一閃而過。

  嘴角莫名其妙揚了起來,他看看手機屏幕,又仰頭看看窗戶,最後旁若無人地傻笑起來。

  然後在手機屏幕上敲下回復:「我好喜歡你。」


第170章

  「大學的最後一場比賽結束了啊。」

  木兔軟趴趴地伏在暖爐前,電視機屏幕播放著排球賽場的畫面,不斷在他的瞳孔中閃爍。

  「已經都快看了三十遍啦。」望月佑子也跟著坐進被爐裡,開始剝橘子。

  「可是,看到最後一球的失誤還是很不甘心啊!差點能奪冠啊,差一點!」

  木兔開始大聲抗議,想想自己的失誤,又想到隊友的失誤,但最後又蔫巴地趴在被爐上。

  「都怪牛若!」他索性把鍋甩給對手。

  嗯!畢竟作為隊裡的王牌不能壓力隊友,那就選擇責怪對手吧!

  要不是牛若氣勢太可怕,把他們隊新

  上來的小伙子弄得發怵,現在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對,所以都怪牛島若利。

  木兔在心裡的小本本上狠狠記了他一筆,並發誓以後要加倍討回來。

  「牛島學長這個時候肯定在狂打噴嚏。」

  把橘子白須一根根剔出,望月佑子輕笑著,將漂亮干淨的橘子瓣送到他的唇邊。

  「那這就是我輸比賽對他的報復。」

  像一只被烤化的史萊姆,木兔哼哼唧唧兩聲,開始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女朋友的投喂。

  很快他又哄好了自己,咧著嘴對望月佑子傻樂。

  我有女朋友,牛若你有嗎!

  而且她還給我剝橘子吃欸!

  「不過啊……這場比賽和高中的那個時候好像,所以不自覺地開始在意起來了。」

  望月佑子問:「感到遺憾嗎?」

  「遺憾?倒不會遺憾啦,反正後面還是要繼續打排球的。」

  木兔伸直雙臂,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一下倒在女朋友的肩膀上。

  「等大學畢業的時候就要進職業球隊啦,就是大學時間的余額沒多少了。」

  肩膀驟然一沉,望月佑子被說話噴出的熱氣弄得癢癢的,但還是堅持將手裡的橘子剝完。

  自從兩個禮拜前,木兔打完大學最後一場的比賽後,空余時間大大增多,名正言順地搬了進來。

  只要沒課,就會莫名其妙變成這樣黏黏糊糊的模式。

  「而且!而且!感覺明明沒和你呆多久,結果馬上就要畢業了!雖然很任性啊,但是還想這樣的日子多一點!」大貓頭鷹趴在肩膀上開始控訴。

  「那更應該珍惜現在的生活才對。」

  望月佑子把橘子瓣塞到嘴裡,酸甜的汁液驟然在口腔中炸開,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說得也是!」

  下一秒,剛才還被沉沉壓住的肩膀驟然一輕,閃爍著晦澀光芒的金黃色瞳孔湊到眼前。

  「那我現在可以親你嗎?」

  望月佑子:「……。」

  然後默默把呆頭呆腦的貓頭鷹推開了。

  木兔大為不解,木兔大為委屈,木兔開啟豆豆眼模式。

  哇,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男朋友了.jpg

  「這種事情和你說了幾遍了,突然問可不可以的很破壞氣氛的。」

  「可是、可是……。」木兔委屈地對手指,「那這個意思,我做什麼都可以不提前報備嗎?」

  輕哼一聲,望月佑子抽出濕巾把手擦干淨,耳後卻可疑地緋紅一片。

  「我要回房間了,你繼續看比賽吧。」

  電視機正好播完視頻,屏幕變得一片漆黑,倒映出身後木兔跟著一起起身。

  下一秒,她就被攬入過於灼熱的懷抱之中,兩只結實有力的手臂緊緊鉗住腰肢,帶著她重新坐了下來。

  「木兔……?」

  話還沒說完,便被溫熱的嘴唇堵住,木兔的一只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強制性讓她迎合自己的動作。

  唇齒相觸不自覺溢出曖昧的嗚咽聲,望月佑子緊貼著木兔的身體,即便隔著一層布料,也能感受到對方逐漸上升的體溫。

  電視機屏幕依然是黑屏,能清晰地看到女孩是如何被體型相差巨大的男性,緊緊摁在懷裡接吻的樣子。

  綿長的吻結束,剛才緊密貼合的人戀戀不舍地分開,唇角還沾著水漬。

  「我想要繼續,可以嗎?」木兔啞著聲音問。

  望月佑子剛想問之前的話都聽到哪裡去了,但猝不及防觸碰到對方過於灼熱的目光。

  完蛋了。

  今天絕對要完蛋了。望月佑子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尤其是隨著動作不小心抵到滾燙的部位的時候。

  「……」望月佑子並沒有直接回答。

  這種事情,答應似乎對自己過於殘忍,不答應又對對方過於殘忍。

  這時,木兔突然脫下寬松的衛衣外套,只剩一件薄薄的貼身黑色裡衣。

  衣服很貼身,恰好能勾勒出上身線條分明的肌肉,他輕輕舔舔嘴唇,引誘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變得好狡猾。」望月佑子立馬捂住臉。

  「欸?才沒有。我一直都很機智聰明。」

  木兔一本正經地反駁,讓她忍不住在心裡瘋狂吐槽。

  那個用平假名標注法語諧音的笨蛋怎麼長成這個形狀了……?

  快把之前那個說幾句軟話,就能忽悠得到處亂竄的笨蛋還回來!

  迷迷糊糊間,低沉的氣聲在耳邊廝磨,她感覺整個身體軟了下來。

  腰間裙子的拉鏈被拉下,一口氣被拖到腳踝,然後皺皺巴巴地飛到客廳的角落。

  白皙修長的小腿搭在肩上,望月佑子被抱到沙發上,發質堅硬的黑白發在大腿內側摩擦。

  頓時,身體泛起一陣酥癢,很舒服,帶著綿長的癢意,撩撥得人抓心撓肝。

  但很快,事情就變得不對起來了。

  腳底開始泛起冷意,仿佛踏進冷熱交織的沼澤之中,順著愉悅感一點點向下沉沒,腳趾已經不自覺蜷縮起來。

  偏偏木兔不覺得有什麼,故意壞心眼地抬眼看她,雖然一句話說不了,但那個眼神好像什麼都說了。

  氣得她狠狠地踹了他的肩膀好幾下。

  可這樣的力度對於常年鍛煉的運動員沒什麼影響,反而成為了一支最好的助燃劑,讓胸中的火苗燃燒得越發旺盛。

  望月佑子感覺腦袋中有一根被無數絲線擰緊的繩,一根根絲線逐步開始崩斷,最終只剩下一根細細的絲線做著最後的抵抗。

  最後一根絲線驟然繃斷,理智在那一刻瀕臨潰敗,望月佑子緩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木兔表情也是愣愣的,唇邊沾染著水漬,眼神無辜地看著她。

  「今天就這樣吧!」

  望月佑子的臉瞬間爆紅,慌不擇路地起身,但卻再一次被拉進炙熱的懷抱中。

  「還可以繼續嗎?」他啞著聲音問。

  這一晚上後面不知道怎麼度過的,等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躺在臥室的床上。

  腰背被拉扯的酸痛感無比清晰,稍微活動肌肉,就有加重的趨勢。

  輕淺的呼吸聲在耳側響起,望月佑子後知後覺直起身,發現自己一直枕著對方的手臂睡覺。

  月光透過厚重的窗簾落入室內,木兔平時很有朝氣的朝天發軟軟趴在額頭上,安靜的樣子完全想不到平時是一個無比跳脫的人。

  望月佑子俯下身,細細地嗅了嗅,兩個人身上都有一摸一樣的沐浴露香氣。

  藍色眼睛彎了彎,她輕輕地縮進對方懷裡,把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然後蓋好被子。

  晚安,中央體育大學排球校隊的王牌,木兔光太郎。

  請在最後的時間,盡情地享受大學時光吧。


第171章

  次年春天,木兔光太郎如期畢業。

  在大學期間,不少職業球隊的經理向他拋出橄欖枝,但他最終選擇了MSBY黑狼。

  一個是MSBY黑狼俱樂部在東京,第二是在這些俱樂部之中,MSBY的實力最強。

  同年,望月佑子升上大四,學分已經修滿,開始到處跟報社奔波實習,已經半只腳踏入社會。

  即便是名校出來的學生,但在實習時,也是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實習生。

  同事不想干的工作她來,不想跑的報道她去。這麼一圈逛下來,實習只是剛開始第一個月,望月佑子就變黑變瘦了不少。

  而在另一邊,站在職業排球賽場上的木兔光太郎依舊閃閃發光。

  在高中時期就已經小有名氣,等他站在職業賽場上時,人氣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畢竟,球技好、身材好、長相優越、性格討喜,沒有理由不會吸引目光,成為炙手可熱的球場新星。

  在木兔大四下學期黏黏糊糊的日子一閃而過,兩個人又回到以往的相處模式。

  甚至比以前見面的頻率還要少,每周周日的見面都很難保證。

  此時,東京國立競技場,休息室內。

  腳步與衣櫃開合的聲音不斷響起,已經換好隊服的木兔倚在牆邊,抿嘴

  低頭看著手機。

  仔細一看,黑色低調的手機上,掛著一個極其不相配的貓咪掛件,正在晃來晃去。

  宮侑已經換完衣服,正在拿著發膠打理發型,壞心眼地打趣道:

  「欸?沒想到我們隊的主攻手,居然會用這麼可愛的掛件。」

  木兔立馬抬眼,神情真摯:「是吧?是吧?我也覺得超級可愛。」

  宮侑:「……。」

  有時候和傻子說話還挺累的。

  頓時,旁邊已經習慣兩人相處模式的隊友樂出聲,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

  宮侑忍不住握拳,牙根直癢癢。

  自從這個家伙來到MSBY之後,就不停搶自己風頭,這口惡氣怎麼能咽的下去!

  於是,壞心眼的黃毛狐狸繼續嘲諷:「我是沒想到,木兔君會變得這麼可愛呢,賽場上會不會也受影響呢?」

  「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木兔沒聽懂弦外之音,語氣依舊真誠,「掛件是我女朋友送我的,不是我自己挑的啦。」

  「……」宮侑握拳,嘴角開始抽搐。

  這家伙故意的嗎?

  剛入隊沒幾個月的新人看到這個情景一臉茫然,被知道內情老人拉到旁邊科普。

  當時木兔剛入隊,宮侑就知道兩個人相性不合,單方面明爭暗鬥好幾個月,並堅持認為自己處於上風。

  結果,偶然發現木兔的手機壁紙是和望月佑子的合照。

  高中曾經暗戀過的女生是死對頭的女朋友,宮侑憤怒地在隊內宿舍抱著枕頭干嚎了好幾天。

  偏偏,木兔沒有注意到這個陳年往事,有空的時候會在隊裡黏黏糊糊地打電話,完全沒注意到旁邊有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對了,小侑侑你一直問這個,是不是想要這個掛件啊?」

  剛才一直盯著手機屏幕,木兔突然抬起頭,語氣開朗真誠地發問。

  「我讓我女朋友也送個給你啊?」

  宮侑:「……。」

  這家伙,好欠揍!

  「才不要!!!比賽前一直看手機干什麼!!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啊?!」他憤怒地選擇攻擊敵人其他地方。

  「啊……哦,抱歉。」木兔關掉手機,有點委屈,「我是在發消息給我女朋友,她今天要來看我打比賽來著。」

  宮侑的眼皮開始瘋狂抽動。

  「吵死了!!!顯擺什麼嘛!」

  氣急敗壞的黃毛狐狸留下一個憤怒的背影,留大貓頭鷹在原地一臉茫然。

  「他是怎麼了?」木兔眨眨豆豆眼,轉頭問其他隊友們。

  圍觀全程的隊友們集體抬頭望天,也一臉純良地表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為了防止木兔再三追問,有人故意岔開話題:「你女朋友到時候坐哪呀?」

  「我有給她靠前排的票,但是她似乎還在外面實習,一直沒有回我的消息。」

  說到這裡,木兔又有些委屈地撅起嘴。

  「哎呀,人家也是有正事要忙,一會兒沒回消息很正常啦。」

  「作為一個男人,要學懂事,學會體貼,這樣女人才會非你不可。」

  隊友連拍木兔的肩膀,開始循循善誘,生怕他們的主攻手在賽前又進入消極模式。

  木兔光太郎點點頭,若有所思。

  比賽即將開始,球隊成員跟在吉祥物身後,牽著球童們入場,一邊向熱絡的球迷揮手打招呼。

  木兔側頭,靠前的位置幾乎坐滿了人,但給望月佑子留的位置沒有坐人。

  很快,哨音響起,比賽正式開始。

  ……

  ………

  「恭喜MSBY黑狼拿下本次勝利!!啊呀……這個賽季一口氣拿下三連勝,還真是不容小覷啊。」

  「不過,關東制藥作為新晉的V1球隊,也沒必要太過灰心,失敗的磨礪也是必要的。」

  解說席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徹整個會場,比賽已經結束,兩名解說開始一來一回總結起球場的局勢。

  「MSBY黑狼能如此勢如破竹,還是離不開強力新人的加入啊。」

  「畢竟是木兔嘛,大學聯賽就開始活躍的王牌主攻手,也是現役奧林匹克賽事的候選隊員,實力肯定不容小覷。他可是MSBY黑狼當之無愧的MVP。」

  聽著解說們的局末分析,球迷們在賽場上喊著木兔名字變得越來越大。

  按照以往,聽到別人誇獎自己、大聲呼喚自己名字,木兔都會表現得無比開心雀躍。

  可今天,卻一反常態地安靜了許多。

  他側目看向觀眾席,目光鎖定在前排的VIP坐席。

  直到比賽結束,特地預留好的位置依舊空空如也。那個位置是他特地求了經理好久,自掏腰包加價,再經過精心計算鎖定的好位置。

  嗯,畢竟看球也要講角度,這是數學白痴燃盡自己所有腦細胞,計算出來不管在哪都能欣賞到自己英姿的好位置。

  但是一場比賽下來,喜歡的女孩卻似乎沒有來光臨。

  金黃色瞳孔中的光芒暗淡下來,他背過身去,拿起馬克筆開始逐個給排隊的球迷簽名。

  但還是有點心不在焉。

  望月說今天才結束實習,工作地點有點偏僻,但趕來看比賽應該沒有問題。

  可能是工作上出現了什麼意外情況吧?雖然沒來看比賽有點失落……但是要懂事!!要體貼!!這樣望月才能喜歡自己一輩子!

  木兔光太郎很快哄好了自己,捏著馬克筆的手更加有勁,簽名速度越來越快。

  突然,身側傳來異樣的響動,淡淡的魚腥味在鼻尖縈繞。

  「什麼味道啊?好臭!」

  在前排觀眾席裡,有人一邊用手扇著風,一邊出聲抱怨,周邊目光紛紛鎖在站著的女孩身上。

  那個女孩穿著打扮樸素,低低地束了一個馬尾,身上卻髒兮兮的,周身散發著刺鼻的魚腥味。

  望月佑子面露難色,只能低聲道歉。

  這幾天跟著報社裡的前輩去調查海鮮市場,雖然拿到了資料,但也正好在撤退的時候被逮個正著。

  結果就被魚販們結結實實問候了一下,鬧到警察來才結束,所以比賽已經結束才姍姍來遲。

  「能不能好好收拾一下,再來公共場合啊!」

  望月佑子向著其他人躬身道歉,聽到有人在低聲抱怨。

  這時,場地的保安也趕了過來,要求她出示門票。

  一般入場都不會查票,更別提比賽都已經結束,這個情況只能是懷疑她逃票。

  遠遠地,最開始出聲抱怨的球迷正捏著鼻子,嫌棄地放下手機。

  望月佑子有些尷尬地摸向口袋,腦中突然一白,無措地停下手中的動作。

  票不見了。

  這個口袋很淺,檢完票後就隨便一塞,急匆匆往場地裡趕。

  估計是那個時候跑動時弄掉的吧?但現在這個情況可真是有口說不出……

  「那個……我的票好像弄丟了。」

  手緩緩從口袋縮出,望月佑子面露尷尬,向著對面解釋。

  「果然是逃票進來的!」保

  安原本不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那你跟我們來一趟。」

  二話不說,就要帶著她往賽場外走。

  望月佑子剛想解釋,突然,一道安心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她是我愛人,是我請她過來看比賽的,票也是我給她的,你們後台查應該會有驗票記錄。」

  木兔扒開人群,筆直牽起那雙沾滿奇怪氣味,看起來有點髒兮兮的手。

  賽場上的明星選手沒有一點猶豫和嫌棄,堅定地站在看起來邋裡邋遢,像是逃票進來的女孩面前,沒有一絲猶豫牽起她的手。

  「我有點事先跑了!簽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木兔單手翻過欄板,向著一臉茫然的簽名的球迷揮手,「回去發郵件給我,或者和經理說,我會簽好了寄給你們的!」

  「我會寄特快專遞的!!」他特地補充。

  「誒?」望月佑子剛想問為什麼不先簽完名。

  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要飛了起來。

  耀眼奪目的球場大明星,牽著一個渾身魚腥味的女孩,當著全場人的面頭也不回地衝出體育館。

  「隊長!!經理!!教練!!」宮侑在後面咆哮,「木兔那個傻子跑了啊啊啊!!」

  等待簽名的球迷和其他隊員,都一臉茫然地凝視著遠去的背影,後知後覺發生了什麼。

  額頭青筋直跳,教練立馬掏出手機,想要用奪命連環call召回已經飛走的貓頭鷹。

  但一直默不作聲的明暗修吾卻摁下了教練的手。

  「木兔雖然平時看著吊兒郎當的,但大事上從來都沒有犯過什麼錯。」

  「所以就原諒他一次吧。這可能是他未來人生幾十年最重要的事了。」

  在賽場上打磨數年的隊長周身散發著穩重的氣息,卻出乎意料地包庇了後輩過於孩子氣的行為。

  「啊?什麼事?」在場所有人一愣。

  「你們沒看到他把戒指帶到了更衣室嗎?」

  明暗修吾微笑,看著教練的臉色慢慢轉變,隨後轉身面向等待簽名的球迷們。

  他本來想向他們討論補償方案,卻沒想到已經有人提前站在那裡。

  宮侑一支馬克筆簽名簽到飛起,以一己之力簽了兩隊人,經理在旁邊登記沒拿到簽名球迷的信息。

  「我才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似乎是察覺到明暗修吾的眼神,宮侑直接用關西腔回答,聲音坦坦蕩蕩,仿佛是百年前穿著草鞋行俠仗義的浪人。

  ……

  ………

  木兔拉著望月佑子,在東京的街道上狂奔,周圍路人紛紛側目。

  現在正是櫻花開的季節,鮮艷的花瓣打著旋兒飄落,落在瀝青路上、落在路人的頭上、落進少年少女的心裡。

  「木兔學長,為什麼不忙完了再走啊?」

  望月佑子一直被他牽著跑,好不容易緩一口氣,才說出心中的疑問。

  當時還有人在等著要簽名呢。

  「說起來,挺對不起過來找我的球迷的……只能加倍補償和道歉了。」木兔說,突然下定決心。

  「如果他們不原諒我的話,我就只能錄下跪視頻再道歉了!」

  說到這裡,木兔很有朝氣的朝天發又軟趴趴地塌下來,表情心虛。

  萬一下跪還不原諒怎麼辦?!那要切腹嗎?

  望月佑子覺得這倒是不會。

  在網絡上也有偷偷圍觀過木兔的粉絲,和他們推的人一樣,都是一群很好很陽光的人。

  好好解釋一下原因,對面應該是會理解的。

  「不過,木兔學長為什麼非要著急走啊?」望月佑子又把話題繞了回去。

  說到這裡,木兔原本心虛的表情緩緩變得正經,伸手將她鬢邊的發絲別到耳後。

  「就是……不太想讓你一個人留在那裡。」

  「因為望月是一個很愛漂亮的人,每天都希望自己是最漂亮的樣子出現在別人眼裡。」

  要以往弄得這麼狼狽,她肯定不會出現在公共場合,愛干淨的小貓肯定是要把自己舔干淨了才能出去見人。

  但是因為之前的約定,她還是來了。

  金黃色瞳孔閃爍著認真又堅定的眼神,寬厚炙熱的大掌緩緩撫上她的臉龐。

  「所以,我想得趕緊帶你走。」

  盯著眼前人真摯的神情,望月佑子感覺眼睛有些酸澀,低下頭捧著他的手,帶著一點點鼻音。

  「那你帶我來這裡干什麼?」

  一陣微風吹過,淡粉色的櫻花香氣驅散酸澀難聞的味道,無數櫻花花瓣從天而降。

  「你看那裡!」木兔向上一指。

  望月佑子順著指尖仰頭,茂密的櫻花團簇在一起,其中有一顆樹長得最高最壯,樹干上帶著淺淺的十字疤痕。

  「編號10529路燈後面左數的第三棵櫻花樹已經長成大樹啦,你現在能考慮和我結婚了嗎?」

  雖然已經有所准備,也有了答案,但是望月佑子還是沒想到當年一句忽悠人的話,能被他記到現在。

  她頓時有點慌張。

  「現在結婚會不會太早了?我也才剛滿22歲欸。」

  微風再起,鋪在地面的櫻花花瓣在掃過腳踝,木兔認真地搖搖頭。

  「一點都不早了!我十七歲就決定和你結婚了,可是等了整整六年。」

  為了讓這顆樹趕緊長大,還天天騷擾佐久早和飯綱幫忙澆水施肥。

  嗯……總而言之,十七歲就認定的妻子,到現在也沒有想要改變的意思!甚至這個想法還變得無比堅定。

  說完,木兔從口袋裡變出一枚戒指,像腦中無數次預演一樣,緩緩單膝下跪。

  「所以,可以答應我的求婚嗎?」

  金黃色瞳孔向上看去,仿佛世界存在第二個太陽,炙熱又耀眼,猶如不滅的日輪。

  ……

  ……..

  2032年,奧林匹克選手、一直效力於MSBY黑狼職業選手木兔光太郎正式退役。

  他在役期間,一度被後人稱為「妖怪的世代」,被譽為日本排球的黃金時代。

  在這期間,諸多優秀的選手打破排球被歐美壟斷的格局,讓亞洲人不再被排球這個力量與體格的王國拋下。

  退役之後,面對數家職業俱樂部拋出的橄欖枝,最終選擇回到母校執教。

  原因無他,經過諸多對比,覺得回去母校執教的空閑時間會多一些。

  因為女兒馬上要成為一名小學生,為了不讓又乖又可愛的女兒被拐走,老父親決定要好好帶著女兒。

  有時上課,還會不顧學生嫌棄,特地顯擺自己可愛的女兒。

  但是,只要說起他的妻子,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表示想繼續聽下去了。

  畢竟有一部分人也是看著他的比賽長大,對於當年23歲就英年早婚的木兔選手的對像,十分好奇。

  等他半推半就,實際得意洋洋地說完之後,學生們大喊「老師你應該入贅」。

  對此,木兔笑笑,不置可否。

  在今年的4月20日,他和曾經的梟谷排球部成員久違地聚了聚。

  現在這個時候,大家也有了各自的生活,能完完整整地聚一次實屬不易。

  結果到聚會中間,喝得正暢快的木兔突然咳嗽兩聲,打斷歡樂的氛圍。

  「我的妻子的報道馬上就要來了,請大家和我一起收看。」

  木葉低聲罵了句「臭顯擺」,梟谷其他的大家愣了愣,不約而同說你還真是沒變。

  「大家不也沒變嘛,還是一如既往地縱容我。」木兔笑著說。

  所以,他自覺自己只有兩個身份。

  曾經賽場上普通的王牌已經退場,現在只是十七歲的春天許諾過,要認真地當一輩子她的丈夫。

  以及,梟谷學院永遠的Ace。


第172章 黑尾線

  「黑尾,你退排球部了嗎?」

  天空一片碧藍,多摩川河岸草坡蕩起一片綠波,清瀨灰二將一瓶水遞給黑尾。

  「嗯。」黑尾接過水,「所以才過來看灰二哥訓練嘛。」

  「欸——」清瀨拉長音調,在他的身邊坐下。

  黑尾鐵朗,築波大學二年級生,就讀於社會學院。目前因為退

  部無所事事,前來給准備箱根驛傳的清瀨灰二幫忙。

  「我是覺得怪意外的。」清瀨灰二望天,「你畢竟之前那麼喜歡排球。」

  「喜歡嗎……是過去的事了。」黑尾自嘲笑笑,「高中畢業後沒有大學邀請,現在對它已經快沒什麼感覺了。」

  「為什麼?排球部裡發生什麼事了?」清瀨直切重點。

  「什麼事情都瞞不過灰二哥的眼睛。」黑尾裝作不在意地聳聳肩,「也沒發生什麼吧,就是感覺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大學裡的排球部不像是高中,嚴格意義上只能說是愛好者聚集地。愛好者聚集地並沒有什麼,只要有個能繼續打球的地方就好。

  可是最近,黑尾才發現整個部裡似乎只有他是為了繼續打球而來的。

  大學的排球部說是排球部,實際上沒有高中嚴格的界限,只要是愛好者男女都可以加入,部裡的練習也是男女混合。

  新部裡有個和他一起入部的男生,他也打過春高,球技一等一的棒,不同於過來玩耍心態的部員,每天都和黑尾練習得認真。

  可直到有一天,黑尾再邀請他一起練習的時候,對方卻斷然拒絕。

  「不好意思啊,晚上要陪學妹。」那個男孩笑得和平常一樣,但黑尾卻感覺有東西已經開始變質。

  「可是今天是部裡的例行練習時間啊。」黑尾茫然地說。

  「除了黑尾,部裡這個沒人在意的。而且我的目標已經完成啦。」

  「什麼目標?」

  「黑尾你加部裡不也是為了這個麼?努力練習出帥氣的樣子,好泡泡漂亮學妹。」對方露出困惑的神情,把腳邊的排球一踹。

  排球骨碌碌滾出白線,慢悠悠撞到黑尾腳邊,門口傳來女孩嬌憨的呼喚聲。

  「你要好好加油哦,我聽說部裡有好幾個妹子對你芳心暗許呢。」男生輕浮地調笑著,轉頭應了一聲門外的呼喚。

  這時,新入部的女孩嬌羞地撲進他的懷裡,兩個人甜蜜地依偎著,不再理會呆在原地的黑尾,一起走出體育館。

  那個時候,黑尾感覺自己手裡的排球有千斤重,沉沉落地,在自己的心髒上砸出一個巨坑。

  嗶嗶——!突如其來的哨音吸引了他們倆人的注意力。

  「最後一圈啦!」望月佑子清脆悅耳的聲音在他們的頭頂響起。

  「勝田妹妹沒時間天天過來,有望月在可是幫大忙了。」

  路邊吹哨子的高馬尾少女高高舉起手,接二連三的跑者與她擊掌,清瀨灰二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將雙手攏成喇叭,向後面喊:「研磨!要好好跑起來!」

  在跑步行軍的末尾,研磨扭曲地邁著小碎步前進,再仔細一瞧,有個和他相同跑姿的奇行種跟在後面。

  兩個人對跑步滔天的怨力,似乎馬上就要化身成特級咒靈。

  「孤爪阿姨真的那麼放心把研磨交給我們嗎?」清瀨輕笑出聲。

  「這是為了研磨的健康著想。」黑尾看到幼馴染受難,也換上一幅幸災樂禍的表情。

  高考結束,孤爪研磨升入寬政大學,就讀於金融學院。孤爪阿姨因為過於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加之又有個擅長跑步的學長,便也把他塞進田徑隊力當編外人員。

  兩個奇行種悠悠從他們身邊飄過,蟬鳴嗡嗡,仿佛把這個夏天拉得無限長。

  「羨慕嗎?羨慕那些能繼續打球的人。」清瀨突然問。

  黑尾鐵朗愣在原地。

  木兔、山本、夜久、佐久早……他們繼續站在排球的舞台上,未來也會繼續打球,向著最高的舞台進發。

  但是他呢?似乎排球之旅困在最後的春高,那場垃圾場的決戰。

  不羨慕肯定是假的。可是黑尾很好地掩飾住眼中的落寞,裝作不在意地聳肩。

  「不羨慕啊。我現在對排球都沒什麼興趣了。」

  「是麼?」清瀨抬頭仰天,「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不過,我想提醒你……」

  「田徑也好,排球也好,都不是什麼光鮮亮麗的運動哦。」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好像有一根箭矢射進黑尾鐵朗的心髒,周邊的蟬鳴聲消失,仿佛時間在此刻停止。

  黑尾愣了好一會兒:「灰二哥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排球是個灰頭土臉的運動嗎?」

  「黑尾,路在你的腳下,你要跑起來才知道。」清瀨灰二微笑著,不置可否。

  「你們在說什麼呀?」

  這時,望月佑子蹦蹦跳跳跑下來,高馬尾隨著步伐一晃一晃,她蹲在兩個人的面前。

  天氣炎熱,女孩子只穿了一條牛仔短褲,露出兩條又白又直的長腿。跑過來時,黑尾異常僵硬地別過頭去。

  「黑尾君有點青春期的小煩惱,善良的學長正在幫忙答疑呢。」清瀨看到忍不住笑,「是不是啊,黑尾君?」

  「青春期的煩惱?什麼什麼?」望月佑子好奇地眨眨眼,表示自己也可以幫忙。

  「哎呀,我們黑尾君也老大不小了,肯定想談談戀愛,拉拉小手啊。」清瀨憋得肩膀直抖。

  「黑尾學長有喜歡的人了?是誰是誰?」

  八卦之心熊熊燃燒,望月佑子變成星星眼,好奇地湊到黑尾身邊。

  黑尾看到她湊過來,臉燒得更紅更燙,被盯得受不了才大喊一聲。

  「我沒有喜歡的人啊!」

  「哦……」

  望月佑子肉眼可見地失落下來,剛才豎起來不存在的小貓尾巴也耷拉下去。

  「對了灰二哥,暑假我不能來幫忙了,我得去做田野調查了。」她直接換了個話題。

  「田野調查?去哪裡?」

  「去兵庫,我已經和之前認識的一個學長聯系好了,要在他們的村子裡呆半個月。」望月佑子老老實實回答。

  「到時候你住哪?」黑尾對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別關心。

  「住那個學長家,他說家裡有空房間的。」望月佑子老老實實回答。

  「那怎麼行?!」黑尾突然跳起來,「你一個人去太不安全了,我也要去!」

  「那個學長人很好的,不會有什麼事的啊。」

  望月佑子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在警惕什麼。

  「你聽說過一句話沒有?防火防盜防學長啊!」黑尾急得直齜牙。

  「可黑尾學長你也是我學長啊……」

  「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黑尾此刻卻化身老媽子,態度無比強硬。

  「我們黑尾君正苦惱著呢,你就當帶著他出去玩吧。反正你們倆一個學校,假期一樣長。」清瀨看著兩個人一來一回,臉上的笑意實在是憋不住。

  望月佑子感覺莫名其妙:「那我等會兒問問那個學長,他家還有沒有空房間。」

  「不行,你現在就問!」黑尾莫名其妙地執著。

  望月佑子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突發

  惡疾,但拗不過對面,老老實實地掏出手機。

  不過很快,對面就傳來了回復的消息。

  「黑尾學長,他說沒問題。」

  ……

  ………。

  七月份的兵庫,烈日高懸,蟬鳴盛大,撲來的熱浪幾乎扭曲了空間。

  一路奔波周轉,還負責扛行李重任的黑尾汗如雨下,如果不是望月佑子在旁邊,他幾乎要蹲著像條哈巴狗一樣吐舌頭了。

  這一路上,他們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都坐了個遍,最終停在已經廢棄的公交站牌前。

  「你的那個學長什麼時候開車來接我們啊?」黑尾頓時酸不溜秋地發問。

  「有田,有地,還有車,真是實力強大啊∼」

  面對酸氣爆表的挪揄,望月佑子也不反駁,而是鄭重點頭。

  「嗯,他確實很有實力。」

  突然,遠處傳來刺耳的轟鳴聲,一路塵土濺起,一個龐然大物飛速向他們衝來。

  土黃色的塵霧將近有一人高,濃煙滾滾,黑尾忍不住咳嗽起來。

  在旁邊跟著咳嗽的望月佑子突然興奮地大喊。

  「北學長!」

  這時,車輪卷起的塵霧緩緩散去,一輛炫酷的拖拉機停在他們面前,一個樸素農民打扮的年輕男人坐在駕駛室。

  他緩緩摘下草帽,微笑著向望月佑子打招呼,隨後淡聲道。

  「上來吧。」


第173章

  一輛炫酷的紅色拖拉機停在路中間,發動機嗡嗡吐出灼熱的黑煙。

  北信介從駕駛室跳了下來。

  「這位就是你說的高中時期的學長吧?」

  他先和望月佑子寒暄了幾句,目光才緩緩移向黑尾鐵朗身上,一並伸出自己的手。

  「你好,我叫北信介。」

  此刻,黑尾鐵朗熱得像一條哈巴狗,黑色短袖濕漉漉貼在皮膚上,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北信介。

  對方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恰好露出線條精壯的手臂,下半身又穿得合規合矩,神色平靜淡然。

  相較之下,襯得他倒像是只熱的吐舌頭的哈巴狗。

  「黑尾鐵朗。」

  手直接拍向北信介的掌心,意味著一個簡短的互相認識儀式完成。

  「我們現在該怎麼進村子……?」

  黑尾鐵朗接著問,在東京吹習慣空調的厚毛黑貓實在受不了兵庫縣又熱又濕的夏天。

  「大概坐拖拉機十五分鐘就到我家了,你們可以先休息一下。」

  北信介回答,幫著黑尾鐵朗把行李放上拖拉機車鬥,目光落在已經變得濕噠噠的黑色短袖。

  「沒辦法,你們趕上最近最熱的一天了。」

  兵庫的夏天潮濕悶熱,麥田輕晃著波浪,驕傲的太陽不允許任何人仰頭看它。

  行李安置完畢,黑尾鐵朗一抹頭上滲出的汗珠,心說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雖然來之前有做好交通不便的預期,但沒有想到這麼不方便啊!

  這時,駕駛室有個小腦袋探了出來。

  「信介哥,他是誰啊?」

  小孩子的關西腔黏黏糊糊,像是嘴裡嚼著一團年糕,但看向黑尾鐵朗的目光卻充滿著警惕和敵意。

  「小鐵,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北信介溫聲回復。

  「我知道的!但是信介哥你當時不是說只有一個姐姐麼?」

  小孩子的愛憎非常明顯,看向黑尾的眼神中的情緒無比直接,神情像是警惕的小狐狸。

  黑尾鐵朗被盯的莫名其妙,自覺沒有惹到對方什麼。

  「這個哥哥也是一起過來的。」

  摸摸小孩子的刺蝟頭,北信介轉頭露出微笑,向他們二人介紹。

  「這孩子叫小鐵,他最近因為腿出了一些問題,所以鄰居阿姨托我照顧一段時間。」

  黑尾鐵朗湊近一看,駕駛室裡果然放著一根拐杖。

  眼睛倏地瞪大,小鐵瞪他一眼,把拐杖直往自己的身後藏。

  黑尾鐵朗:「……」

  不明白他踩到這小孩那根神經了。

  那麼現在問題就來了,駕駛室勉強可以容下三個人,有一個人得去車鬥坐著。

  北信介要開拖拉機,小朋友腿腳又不便,這兩個人肯定不能到後面。說來說去,只能他們兩個人出去一個。

  望月佑子主動請纓:「讓我坐後面吧!」

  「多曬曬太陽,可以補鈣。」她補充道,一副撿到好差事的得意表情。

  可黑尾鐵朗目光掃到望月佑子白皙修長的雙腿,女孩子只頂了一頂草帽,出發前塗好的防曬霜估計早就被衝掉了。

  然後,目光又落在北信介身上。

  對方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背心,線條精壯的雙臂近乎接近古銅色,可背心下的皮膚卻相對白皙。

  黑尾鐵朗立馬聯想了一下。

  然後堅決地把望月佑子往駕駛室裡塞。

  「黑尾學長,為什麼非要把我往裡面塞啊?」

  望月佑子想要掙扎,但卻迫於體型差距,眼睜睜看著黑尾關上車門。

  「你別管!」

  黑尾單手翻進車鬥坐下,隨後敲敲駕駛室後座的玻璃,示意可以出發了。

  嗡嗡一聲,冷卻下來的發動機開始重新運作,周邊的景色開始移動起來。

  白雲下偶爾有幾只鳥掠過,黑尾鐵朗懶懶地倚在鐵皮上,眼神逐漸放空。

  嗯……其實他也蠻熱的,不是很想再曬太陽了。

  只是,他記得望月佑子好像很在意這方面的事情。

  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很愛漂亮,之前高中時期夏天攆著他們到處跑的時候,無意間也曬黑了很多。

  當時山本無意間一問,望月當場愣住,表明說著不在意,第二天頂著大太陽硬生生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結果就是,當天因為她中暑,體能訓練被迫中斷。

  更何況,研磨已經被曬得黑一塊白一塊了,再讓望月佑子來個一模一樣款式,別說是她本人,他自己也接受不了。

  嗯!男人不怕黑也不怕曬太陽!

  被太陽烤得游離眼神緩緩聚焦,黑尾鐵朗在心中暗自握拳。

  然後……一進房間後,他就趴在榻榻米上不願意動彈。

  冰涼的榻榻米緩緩被捂熱,並有不斷升溫的趨勢,他才不情不願地翻了個身。

  白色紗簾反射著太陽的光澤,家具擺放的整整齊齊,房間恰好位於走廊的末尾,望月佑子的房間就在隔壁。

  一個突兀的紙盒擺在書桌上。

  紙盒是用來裝牛奶的,上面還印制著牛奶公司名字的卡通體和吉祥物,外表看起來干干淨淨。

  打開紙盒,裡面鋪滿各種各樣的小玩意,一張紙條蓋在最上方,筆跡清秀有力:

  ——「有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黑尾拿著紙條呆了兩秒,心底湧起復雜的情緒,突然出發前對北信介先入為主的印像感到愧疚。

  這時,走廊外傳來腳步聲,望月佑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黑尾學長,我和小鐵先去村子裡逛逛,你好好休息一下。」

  黑尾趕緊放下紙條:「我也跟著你們去。」

  「不行啦,人太多不方便後面做調查。」望月佑子說完就跑,不給一點反應的機會,「今天搬東西辛苦啦,好好休息吧,黑尾學長。」

  她三兩下跳下樓梯,動作輕巧像只貓咪,刺蝟頭小男孩正在玄關等她。

  剛來村子第一天,望月佑子計劃熟悉一下周圍環境,得知此事的小鐵同學義無反顧要當導游。

  雖然這樣,望月佑子很擔心他的腿。

  可小朋友卻無所謂地拍拍胸脯:「要多走動才有利於腿腳的恢復!沒關系的!」

  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臉上露出笑容,望月佑子俯下身摸摸他的腦袋。

  可下一秒,小朋友語出驚人,讓她劇烈咳嗽起來。

  「姐姐,和你一起來的那個黑色雞冠頭喜歡你,你要小心他。」

  望月佑子咳了好一陣兒,才勉強說出一句流暢的話:「你想多啦……」

  可小朋友卻堅定地搖搖頭,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

  「他都不舍得讓你曬太陽,自己跑後面挨太陽曬欸!兵庫夏天的太陽超級毒的——!」

  「所以一定要

  小心他!防火防盜防男人啊!」

  說完,他拿拐杖用力地點地,向前邁出雄糾糾氣昂昂的步伐。

  望月佑子無奈地笑笑,小跑幾步,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然後,手掌輕輕撫上自己的胸口,細細地咂摸那幾句話。

  喜歡嗎……?

  *

  與此同時,黑尾再一次躺在榻榻米上,額頭上壓著冰袋,一滴水珠緩緩落在皮膚上。

  說起來有點丟人,但這次他是真中暑了。

  望月佑子先跑一步他沒跟上,正好碰到過來叮囑冰箱裡有雪糕的北信介。

  北信介相較剛才隨性的裝扮,現在變得全副武裝,還有一把鋤頭躺在玄關。

  見到黑尾鐵朗探究的眼神,他笑笑:「我現在要去田裡干活,黑尾君覺得無聊的話可以看電視。」

  為人熱忱的黑尾鐵朗當場就怒了。

  「我也要跟著去。」

  為什麼一個二個都要把他丟家裡,他是那麼脆弱的紙片娃娃麼?!他好歹曾經也是體育社團的主將欸!!

  他也要下田幫忙干活!!

  北信介頓時露出為難的表情:「下田可能對黑尾君有點難度,還是在家裡先休息一下吧?」

  黑尾鐵朗當場拍拍胸脯,說自己好歹也是十九歲青壯少年,不可能受不了揮揮鋤頭的體力活。

  結果,就是來自東京的Cityboy在田裡揮鏟子的時候兩眼一黑,結結實實啃了一口泥巴,不知天地為何物。

  當時把周圍干活的老伯大姨們嚇得不輕,隱約聽到說這東京小伙真不耐造。

  最後,還不得不麻煩北信介把他扛回來,估計耽誤了他不少進度。

  風扇在他身側嗡嗡轉動,黑尾感覺頭上的冰袋化得差不多了,爬起來打算從冰箱裡再取一只。

  可突然,黑尾的腳步頓住,目光被牆壁上的東西深深吸引。

  初來乍到沒有仔細觀察,現在他才注意到有一面牆壁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獎狀。

  即便是薄薄的紙片,但每一個都用相框精心裝好,看得出來主人對它們很上心。其中,關於社團活動的獎狀被端端正正地貼在牆壁正中央。

  2012屆稻荷崎排球部隊長?不過怎麼只有一屆?難怪他看北信介第一面就覺得有點眼熟。

  不過更令黑尾鐵朗驚訝的是其他獎狀。

  有年段成績優秀獎、有學科競賽獎、更有略有耳聞的全國學科競賽大獎。

  這些可都是學業優等生才玩的玩意。

  指尖拂過一張張獎狀,挨過感知玻璃細膩的紋路,即便相隔一個相框,依舊能聞到它們散發的淡淡清香。

  能拿到這些獎,別說是正常考大學,就算是大學特地拋來橄欖枝也不覺得奇怪。

  而這樣的人,現在居然窩在兵庫縣偏遠的鄉下,正孜孜不倦地……種地?

  門口響起叮咚一聲,倏然打斷黑尾的思緒。

  「打擾了——」

  突然,玄關傳來陌生男聲,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銀灰色腦袋就探了進來,兩個人一起大眼瞪小眼。

  黑尾鐵朗和對方不約而同大喊出聲:

  「啊?你誰啊?」


第174章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陷入短暫的沉默。

  隨後,不約而同地深吸一口氣,手摸向最近的物件。

  「你誰啊?!」

  「哈?我還要問你呢!」

  兩個物件咻地向對方飛去,東京黑貓和土生土長的灰毛狐狸當場大打出手!

  一個大罵「狗賊光天化日居然敢來別人家裡偷東西」,另外一個大喊「這是我的台詞,別在這裡賊喊捉賊」,木質屋頂幾乎要被掀開。

  「你們兩個在干什麼啊?!」

  在戰爭進入白熱化時,玄關門被推開,急匆匆的腳步聲直奔向他們。

  「望月?」

  已經混戰成一團的兩個人勉強抬起頭,一個鉗著一個的手,彼此被死死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你快去報警,這家伙是小偷……!」

  話還沒說完,望月佑子重重給黑尾鐵朗的腦袋一個腦瓜崩,然後迅速把兩個人分開。

  「痛痛痛……你要謀害你的親學長嗎?」

  嘶了一聲,黑尾捂著額頭,強忍著眼淚不從眼眶中溢出。

  「黑尾學長,你不記得他了嗎?那年稻荷的接應欸。」望月佑子將他扶起來,「就是很有名雙胞胎的其一。」

  黑尾鐵朗看著對方的臉,對方的臉後知後覺地與當年的記憶重合。

  剛才事發突然,也沒來得及仔細對號入座,兩個人就已經開始親密的肢體接觸了。

  望月佑子也拽起宮治,向他介紹被打得可憐兮兮的黑貓同學。

  嗯,畢竟宮治同學擁有十幾年的豐富格鬥經驗,這是每天溫聲細語哄發小的黑尾未曾涉及的領域。

  「這是我在音駒排球部以及現在大學的學長,黑尾鐵朗。」

  「是他陪我從東京過來的,多虧了他幫忙,不然那麼多行李我一個人可不知道該怎麼辦。」

  從東京來到這裡,需要換乘三種交通工具,即便是同在兵庫的宮治也整整開了兩個小時的車。

  「一個人過來確實不太好辦。」

  掃了兩個人一眼,宮治拍拍褲子,語調恢復了往日平靜冷淡的樣子。

  「趕過來辛苦了吧?我來泡茶。」望月佑子笑眯眯的,「剛才路過田裡碰到北前輩,他喊我先過來招待一下。」

  「……。順便再看看某個不爭氣中暑暈倒的人好點沒有。」

  她目光偏移,看到被突然cue到的黑尾瞬間打直身體,笑呵呵地走向廚房。

  「你不要再說了!」

  下意識捂住臉,黑尾感覺用冰袋降溫成功的臉,又開始變得滾燙起來。

  可還沒等他冷靜兩秒,望月佑子又從廚房探出頭來。

  「黑尾,幫忙拿一下茶葉罐。」

  「喂喂喂,你對學長的敬稱呢?望月同學,我看你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黑尾一邊不情不願地抱怨著,但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跟著走向廚房。

  兩個人在廚房的身影映入灰色瞳孔,宮治沉沉吐出一口氣,仰頭看向天花板。

  嗯……總感覺,自己有點多余。

  不過很快,能和他作伴的人就回來了。

  「喔!阿治哥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因為拄著拐杖走路的原因,小鐵現在才慢悠悠地回來,很自來熟地坐在宮治的旁邊。

  「喔!好久不見!你的腿怎麼還沒好啊?」

  宮治揉揉小朋友發質堅硬的刺蝟頭,後知後覺看向他的腿,錯愕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

  他記得和這孩子上一次見面可是半年前了……怎麼腿傷還沒有好?

  可對方卻不太在意,小身體向後一仰,露出缺了一顆的大門牙。

  「醫生說很快就好了,不用擔心啦。」

  「這不?俺爸媽前幾天還特地去東京咨詢醫生,現在還沒回來嘞。所以這幾天我才賴在信介哥家裡。」

  聽到客廳的響動,望月佑子又從廚房探出半個腦袋來。

  「小鐵,小朋友最好不要亂喝茶,給你來杯牛奶吧?」

  「才不要喝牛奶。」小朋友吐吐舌頭,跳下沙發,「我家裡有可樂,等我拿過來。」

  「喔!可樂萬歲!」

  黑尾表示雙手贊成,然後又被望月佑子賞了一個腦瓜崩,於是非常不服氣地扯寬她的臉。

  這時,宮治輕輕地咳嗽兩聲。

  頂著太陽暴曬、怒開兩個小時車的灰毛狐狸急需補水!

  剛才險些打成一團的兩個人立馬松開,彼此裝作不熟的樣子,把麥茶端到宮治的面前。

  幾杯茶水入肚,口腔中的澀意逐漸緩解,宮治開始和對面兩個人聊起天。

  三個人高中都是排球部的,彼此都有共同話題,很快就聊的熱火朝天。

  例如哪個球員畢業去干了什麼,亦或是誰高中畢業就英年早婚,八卦聊起來就開始收不住嘴。

  八卦情報網開始共享,三個人止不住地瞪大眼睛、張大嘴巴。

  這時,時針、分針和秒針重疊,在身後壁鐘發出哢噠哢噠響聲的同時,北信介也回來了。

  將草帽掛在玄關處的帽架上,他環顧一圈室內,發問道:「小鐵呢?」

  八卦一聊起來就忘記別的事了,不久前說要回家拿可樂的小朋友一直沒有回來。

  「可能躲家裡喝可樂了吧?我去喊他。」

  望月佑子抬頭看眼壁鐘,起身給北信介讓位子,匆匆跑出房門。

  北信介盯著房門合上,整理一下衣擺後才坐下,目光緩緩移向對面的宮治。

  「阿治,不是說一個星期後再來嗎?為什麼現在突然過來?」

  「啊……突然很想念北前輩,所以就提前過來了。」

  被問及問題的關鍵點,宮治心虛地看向窗外,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攥緊。

  「真的嗎?」

  北信介淡淡地掃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隨後重重放在茶幾上。

  鐺地一聲,聲音清脆,嚇得宮治狐軀一震。

  「就是、就是,那家伙實在是太煩了啊!受不了我才來北前輩家裡躲躲!」

  宮治本來還想抵抗一會兒,但是在北信介的眼神凝視下,不到0.01秒就全部交代。

  「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不會再去打球了,但那個家伙還是不死心要讓我繼續打球!」

  「北前輩,你也去說說蠢侑那家伙啊!」

  北信介沉沉嘆了口氣,低聲開口回應。

  本來還齜牙樂,准備看前輩訓話後輩的黑尾,緩緩收回表情,琥珀色瞳孔中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

  旁邊兩個人的對話,仿佛沙沙的風聲,飛速從耳邊掠過。他什麼都沒有聽到,思緒只定格在那一瞬——

  「那家伙想逼我繼續去打球,但是我拒絕了。」

  黑尾原本無比放松的手掌,緩緩攥緊,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原來有人可以輕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啊,還可以無比輕松地放棄。

  不甘、懊惱、自卑,多種情緒在胸口中央交雜,緩緩地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將他沉沉地束縛在陰暗潮濕地地底。

  那些在自己眼中,即便已經拼盡全力、奮不顧身也得不到的東西,在別人眼裡只是一個可以隨意放棄的選項。

  ——有天賦的人真好啊。

  倏地,北信介突然響起的聲音,將他的思緒驟然拽回現實。

  「黑尾君?怎麼了?」

  「沒事……只是發了會兒呆!」黑尾趕緊擺擺手,竭力裝成沒事的樣子,「你們聊,不用管我,哈哈。」

  「對了……望月好一會兒都沒回來,我出去看看怎麼回事。那小子的家就在隔壁吧?」

  黑尾嘴角扯起一個僵硬的弧度,忙不迭起身。

  可北信介沒有回應意思,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真的沒事嗎?」

  「嗯?沒事啊。」黑尾擺擺手,趕緊邁出步子,想要離開讓自己感到滯澀的空間。

  可下一秒,北信介的話像是一枚釘子,將他死死釘在原地。

  「黑尾君,你喜歡排球嗎?」

  黑尾愣在原地,腦海中閃過無數張碎片,指尖嵌入掌心越來越深,疼痛從心髒蔓延開來。

  喜歡排球嗎?他想沒上大學之前是喜歡的。

  他喜歡的排球是純粹的、炙熱的、永遠向上的,為此不惜忽悠家裡蹲研磨也要一起打。

  而不是用來展現自己魅力,為了吸引一個漂亮異性和自己去酒店的工具。

  那一天站在社團活動室裡望著遠去男女的背影,強打著精神的粘補好的心髒轟然碎成粉末。

  山本和夜久有向他分享過職業排球的事情,大家似乎還是和高中時期那樣,每天琢磨戰術、提升技術,將注意力純粹地放在輸贏身上。

  職業排球似乎和高中時期沒有區別,但他渴望繼續下去的排球,用一道叫天賦的門檻將他革除門外。

  所以,有時候黑尾其實蠻羨慕研磨,對於排球的愛少那麼一分,將它送給別的事物,完全可以無痛地放下。

  只有他固執地拿不起、放不下,依舊停留在高中的排球場上,借著失意在深夜一遍又一遍地緬懷。

  想到這裡,黑尾輕嘆一口氣,用輕浮的語調回答:

  「這個問題無所謂的吧?都大學了,哪有時間搞社團活動啊。」

  「黑尾君。」

  北信介騰地一下站起來,語氣重了幾分,似乎不給個答案就別想走。

  「哈……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啊?既然北同學堅持要問,那我就回答好了。」

  於是,黑尾鐵朗露出如往常吊兒郎當的笑容,不在意地聳聳肩。

  「不喜歡啊,高中閑的無聊打著玩的。」

  「好啦,你們繼續聊,我去找望月。」

  話音落下,黑尾鐵朗三下五除二將腳塞進球鞋裡,剛打開玄關門卻迎面撞上另外一個陌生女人。

  這撞人的力度不輕,卻對於撞到人卻沒有一絲愧疚,而是神色焦急地向屋內喊。

  「信介,小鐵突然不見了!」

  「還有……剛才從你的房子出來的女孩已經去找他了!」


第175章

  「阿姨,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北信介一愣,記得對方之前約定好的是一個星期才回兵庫。

  「今天提前從大阪回來了。」女人面色焦急,「因為問遍了醫生,那個孩子的腿實在是沒辦法了。」

  「可能是他聽到什麼,一時間想不開賭氣跑走了。」

  北信介摸著下巴思索,隨後站起身,目光落向坐在沙發上的兩位客人。

  「能麻煩你們一起過來找人嗎?」

  現在是下午六點,天色逐漸昏暗,一輪碩大的紅日緩緩向下西沉。

  他們幾個人很快出去找人,不少路過的村民也加入尋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整個村子的角落都不放過。

  可依然一無所獲。

  不僅是賭氣跑走的小鐵,就連最先去找人的望月佑子,整個村子都沒有找到兩個人的影子。

  人群止不住地嘆息,雪白的燈光照亮鄉間小路,黑尾鐵朗打著手電站在最後。

  一顆纖細的流星從夜幕中劃過,琥珀色瞳孔無意間向左瞥去,即將和深藍融為一體紅紫色的遠天之下,一座漆黑的山巒靜靜佇立。

  頓時,他握緊手電,聲音不再平穩。

  「山上……你們有去找過嗎?」

  絲絲縷縷夜風驅散白日的燥熱,周邊樹葉摩擦發出沙沙聲,像征著夏天的蟬鳴吵得他心慌。

  畢竟,夏天的山林可是黑熊出沒的高發時期。

  ……。

  ………..

  「抱歉,望月姐姐,都怪我……」

  夜黑風高的山林內,風聲穿過林間,發出恐怖的嗚咽聲。啪地一聲,一根斷枝被踩斷,在濕漉漉的泥地上留下腳印。

  「現在先不要想這麼多,找到下山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沒有忍心責備在背上哭得抽抽嗒嗒的小朋友,望月佑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將他又往背上托了托。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說起來也不復雜。

  號稱回家拿可樂的小朋友遲遲未歸,望月佑子去隔壁摁了門鈴,發現出來的卻是小朋友的父母。

  再往下一問,對方壓根沒有回過家。

  現在正值夏季,野獸出沒的旺盛期,又有社會新聞報道這附近有人販子活動。於是,她二話不說,就先跑著去找人了。

  因為運氣比較不錯,在粗略繞了一圈村子沒發現蹤跡後,果斷跟著直覺上山,在半山腰發現了哭得抽抽嗒嗒的小朋友。

  嗯……不得不說,有人拄著拐杖都能一口氣爬到半山腰,某個跑幾步就喊累的游戲宅應該好好反省一下。

  當時已經是日落,望月佑子二話不說背上他想要原路返回,卻在必經之路上看到了熊的腳印。

  結果為了避開熊的活動軌跡,加上天色越來越暗,兩個人一來二去就被繞迷路了。

  夜裡的山風涼絲絲的,趴在望月佑子背上的小朋友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小鐵……都到現在這個份上啦,我們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要往山上跑嗎?」

  七八歲的男孩體重不算輕,望月佑子額頭已經開始滲出汗,但還是故意裝出輕松的語氣。

  找到他的時候,他縮在一個小小的岩洞底下捂著眼睛哭,看起來很可憐,可怎麼問都不肯說一句話。

  聽到這句話,在背上的小身體顫抖一下,沉默了好久之後才抽抽嗒嗒地開口:

  「我聽我爸媽說……我的腿再也恢復不到正常的樣子了。」

  這個腿傷本來是他一年前在山上玩耍,不小心摔倒弄出來的傷。當時他和家人都沒太在意,以為過幾天身體就會慢慢恢復。

  可沒想到,隨著時間推移,腿傷不僅慢慢恢復,反而還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那個時候,他們才想到去醫院看醫生,醫生為他處理了一下後,就讓他回家養傷。

  當時,所有人都和他說等一年後腿就可以好,卻沒想到真相是如此地讓人難以接受。

  「我還想要蹦蹦跳跳,想要和朋友一起奔跑。更重要的是……」

  一直安靜聽著的望月佑子:「更重要的是?」

  身後的人陷入沉默,她能感覺到背上的小身體在顫抖著,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周邊不知名的蟲子發出詭異的鳴叫聲,

  望月佑子沒有繼續追問,背著他繼續向前走去。

  「我想要打排球,像信介哥或者阿治哥那樣,可以和很多不認識的人一起打球。」

  「可是現在這個樣子,我連跳都跳不起來。」

  說完,背上湧現濕漉漉的熱意,絲絲縷縷夜風帶走努力克制、微弱的抽噎聲。

  望月佑子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但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在排球這個崇拜高度和力量的國度裡,無法起跳幾乎就是被完全拒之門外。

  無法起跳,就意味著在面對高度達2.43米的球網前,根本無計可施。

  「先不要想這些,當前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的回到村子裡去。我們可不能大晚上和熊先生一起握手。」

  說著,望月佑子從口袋裡掏出鋒利的石頭,在路過的樹上劃一道痕跡。

  「但是,我們現在迷路了,天又那麼黑,完全不知道下山的路。」

  小朋友壓抑著哽咽的聲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可說著說著,又有爆發的趨勢。

  「都是我的錯…..」

  望月佑子趕緊打住他:「小鐵,你抬頭看看天上是什麼?」

  循著她伸出的指尖看去,頭頂上的樹冠沙沙晃動,在它們的間隙之中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星星綴在夜空之上。

  這裡遠離城市,幾乎沒有光污染,可以用肉眼很清晰地看到星空。

  而在這星羅密布的天空之中,一組異常閃耀的星星極為顯眼。

  「北鬥星?」

  「對,我們先跟著它們走就好了,今天下午你陪我逛村子的時候,不是有一條小溪從山上下來嗎?」

  「當時還是你和我說這條小溪就在北邊,你忘記啦?」

  「只要沿著那條小溪,我們就可以安全下山了……」小鐵訥訥地接話,「可是要找不到怎麼辦?」

  「那也沒關系,山體北方會有很多岩石,我們就算找不到也可以找個岩洞休息。」

  「放心吧,我可是靠譜的即將成年的未成年人哦。」

  嘴角微微上揚,望月佑子回過頭,向他俏皮地吐吐舌頭。

  因為這個笑容,內心原本充斥著不安與愧疚頓時煙消雲散,一道光在小鐵的眼睛中流轉。

  然後,他緊緊握住小手,重重地點頭。

  「嗯!」

  見到背上的小朋友恢復精神,望月佑子笑笑,轉過頭去繼續向前趕路。

  雖然表面裝得胸有成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托住兩條腿的手臂肌肉已經麻木發酸,掌心早已滲出汗液。

  在夜黑風高的山林裡,她其實非常害怕。

  不知道哪裡會突然踩空、不知道哪裡會突然冒出來奇奇怪怪的東西,又或者是走到絕路。

  但是……連自己都要露出害怕的樣子的話,背上的小朋友肯定會崩潰的。

  裸露的白皙小腿布滿蚊蟲叮咬的痕跡,走過長滿草木的小路,皮膚被肆意生長的植物劃出細細密密血痕。

  ……。自己得堅強起來才行。

  想到這裡,剛才湧出的怯懦從望月佑子眼中一掃而空,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所幸,他們還算幸運,再往前走了不到十分鐘後,溪水潮濕的氣息悉數湧入鼻腔。

  溪流就在附近!順著它往下走就能下山了!

  可就在這時,一道極為異常的窸窸窣窣聲刺破黑暗,讓望月佑子呆楞在原地。

  這道聲音並不小,趴在背上的小鐵也聽得清清楚楚,露出緊張兮兮的神情。

  是野獸嗎?還是什麼東西?但毫無疑問的是,對方是無視地形,強行以直線距離向他們而來。

  刷啦——!

  一道黑影強行扒開灌木,瞬間,雪白的燈光照亮黑夜,一並刺破處於黑暗之中彌漫的不安與恐懼。

  「喲,終於讓我找到你們了。」

  高大灌木的後方,熟悉的黑色雞冠頭緩緩探出來,依舊是往常吊兒郎當的語氣。

  望月佑子愣愣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野生雞冠頭。

  他手上拿著手電筒,身後一段距離還跟著一隊人,因為打頭的緣故,他的臉上和手臂也被樹枝劃了不少傷口。

  看到她的目光看過來,琥珀色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嘴唇微微翕動。

  「真不愧是大小姐啊,出門也不帶手機,讓我好找。」

  明明是很欠揍的語氣,但莫名其妙讓望月佑子有了想哭的衝動。

  可先嚎出來的是身後的小朋友。

  竭力忍耐恐懼、努力不添亂的小鐵,終於放聲大哭,撲到跟來的親生父母懷裡。

  「我差點以為我們倆要被熊吃了呢。」

  「還真沒想到,讓你這個從東京來的小子說對了。」

  黑尾身後的大部隊跟來,都是山腳下的村民們,有人扛著獵槍,有人打著手電,看到他們平安無事發出感嘆。

  「哦對了,打個電話給信介他們,人已經找到了。」

  有人掏出手機撥號,小鐵的父母連連向望月佑子鞠躬道謝,黑尾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

  簡單的寒暄過後,鑒於附近還有可能遇到別的野獸,一行人決定火速下山。

  黑尾和望月佑子在隊伍的最後面。

  前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一直插科打諢的黑尾突然咳嗽兩聲,好像要發表什麼重要講話一樣。

  然後,他便直接蹲在望月佑子的身前。

  「來吧,我背你下山。」

  望月佑子果斷搖頭拒絕:「才不要黑尾學長背。」

  「什麼嘛!難得大發慈悲想讓你駕駛一下高達的!」

  黑尾立馬氣鼓鼓抱怨,一臉「不識好人心」的傷心表情,但又很快變了一副表情。

  「那……這條路還有點難走,我牽著你吧?」

  望著伸過來的大掌,望月佑子猶豫著,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搭在上面。

  下一秒,寬厚大掌緊緊圈住她的手,掌心熱乎乎的,上面有很多繭子,蹭得她有些癢癢的。

  黑尾拉著她下山,這是一條臨時開出來的道,比起剛才的山路還要難走許多。

  但好在,前面有個人形高達不離不棄地拉著她。

  突然,望月佑子停下腳步,輕聲開口:「黑尾學長,你為什麼能一下找過來?」

  「欸?」

  黑尾一愣,琥珀色眼珠轉了幾圈,選擇開始說爛話。

  「呃……因為鄙人天賦異稟,聰明才智遠超常人,所以掐指一算就找到了你的精確方位?」

  望月佑子:「……」

  然後默默抬起手,發出彈腦瓜崩警告。

  黑尾光速立馬光速滑跪,沉吟片刻,用輕快的語氣開口回應。

  「其實就是我想啊,我們家望月那麼聰明,如果在山上肯定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又或者在原地等死。」

  「你肯定會想辦法找到下山的路,但是你手上什麼工具都沒有,肯定只能靠看星星往北走。」

  所有推理過

  程交代完畢,黑尾聳聳肩,用神情表示「女王殿下您現在聽得滿意了吧」?

  可望月佑子卻低下了頭,柔軟額發垂下,看不清具體的神情。

  她牽住黑尾的手微微用力,手腕和聲音都有些顫抖。

  「三年前在新宿的地鐵站,還有現在,為什麼黑尾學長願意費那麼大勁來找我呢?」

  「明明我們倆交情也不像你和研磨那樣。」

  這句話問出來,黑尾的眼中很明顯地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復往常平靜的神色。

  「不為什麼啊。就是鄙人一向待人熱忱,舉手之勞無足掛齒。」

  說完,他還干笑兩聲,頗有撇清嫌疑的感覺。

  可望月佑子緊緊蜷縮的手指緩緩松開,然後毫不留情地甩開黑尾的手。

  「謝謝黑尾鐵朗前輩,後面的路我自己能走,就不用你操心了。」

  說完,望月佑子二話不說拔腿就走,明明是陡峭的山路,走路速度卻比在平坦的水泥地還快。

  她的表情冷得也快要結冰。

  什麼嘛……這個人自說自話的過來,然後又用一個鬼扯的理由把自己打發走。

  那既然是這樣的話,還不如不要一直在自己面前晃悠。

  可剛走了兩步,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猝不及防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黑尾從身後抱住她,手臂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將她緊緊圈在懷中。

  頭頂上的銀河璀璨,兩顆流星一前一後劃過夜空,穿林風卷起少女烏黑濃密的頭發。

  隨後,少年的脊背微微顫抖,索性將整張臉埋進她的頸窩,悶悶地開口。

  「剛才是騙你的。」

  「其實是因為我喜歡你。」


第176章

  總而言之是莫名其妙地開始交往了。

  黑尾剛剛洗完澡,隨手用毛巾擦擦頭發,便直接枕著雙臂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發呆。

  事情已經過去了快三個小時,但腦海中還不斷浮現著當時的場景。

  其實關於喜歡望月佑子這件事,可以追溯到第一次見面那次要遲到的烏龍。

  那個時候自己睡過頭也要遲到,叼著面包一路在大馬路上狂奔的時候,猝不及防被人行道另一層吸引目光。

  一個光著腳、穿著一樣制服、提著制服鞋的高個子女孩在人行道奔跑。

  明明馬路上也有很多專業的跑者,跑步的姿勢要比她更加標准,速度要比她還快,但黑尾的目光就是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烏黑的長發隨著步伐甩動,跑起來的樣子像風一樣自由輕盈。

  所以,從研磨口中得知她對排球也感興趣,他就費勁心機把她拉進了排球部。

  再然後,就是兩個天選倒霉蛋一起在晨會念檢討,當著全校的面一起丟臉。

  那個時候確實是糗大了,但在周邊同學調侃那個和望月佑子有關的外號時,向來愛面子的黑尾都會偷偷彎彎唇角。

  所以,在剛才望月佑子得到一個胡說八道的答案,轉頭就走的時候,黑尾鐵朗毫不猶豫地把她拉入懷中。

  之前刻意掩飾的雲淡風輕消失殆盡,一直壓抑、瑟縮在心髒最角落的心意噴薄而出。

  因為他有這種感覺,如果這個時候再不說實話的話,可能以後一輩子都別想再和她好好說話了。

  所以,自己得把一切毫無保留地都說出來,哪怕以後連朋友都當不成。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剛才背影決絕的少女突然回過頭,表情依舊冷冰冰的板著,但突然伸出雙手抱住了他。

  她的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安安靜靜地聽著下面心髒有力卻慌亂的跳動聲。

  然後輕聲說:「那我們來交往試試看吧。」

  想到這裡,黑尾鐵朗的頭頂又開始莫名其妙噴出蒸汽,臉比下午中暑的時候還要紅。

  突然,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誰啊?」黑尾喊了一聲,門後卻沒人應答。

  北信介這個時候已經睡下,黑尾腦袋一懵,從床上跳起來,打開了門。

  扭動把手,房間內橘黃色的暖光投射到漆黑走廊上,照亮站在門後到那個人。

  望月佑子抱著枕頭站在門外。

  她穿著很簡單的白色吊帶睡裙,應該也是剛洗完澡,因為兩個人頭發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一個人睡覺有點害怕,所以來你這邊借住一晚上。」

  雖然語氣和平常沒什麼區別,但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架勢,一把拉開房門,徑直走向床邊。

  她把黑尾的枕頭移到在最外邊,把自己的枕頭放在最裡面,然後掀開被子准備躺進去。

  「你、你、你,知道現在在干什麼嗎?」

  這個展開實在是太生猛,反而讓黑尾局促地站在門口,一動不敢動。

  明明是自己的房間,反而弄得他自己像是客人一樣。

  「我當然知道啊。」

  望月佑子無辜地眨眨眼睛,裸露的肩膀在橘黃色暖光燈下,反射出曖昧的光澤。

  「今天在山裡很可怕,一個人胡思亂想睡不著,所以過來找你。」

  看著黑尾遲遲不敢動彈,她用一半開玩笑一半認真的口吻說道:「那我下樓去找北學長?」

  「那還是讓我來承擔這個責任吧!」

  雖然知道對方是在用激將法,但黑尾還是趕緊打住。

  他轉身打開衣櫃,想找找有沒有被褥可以讓他在榻榻米上打個地鋪。

  可望月佑子卻問:「黑尾學長,你不在床上睡覺嗎?」

  「啊?」

  黑尾想要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純良模樣,但臉很不爭氣地燒得通紅。

  偏偏說這個話的人還一臉純良,藍色眼睛圓圓的,無辜地眨兩下,像一只什麼都不懂貓咪用圓溜溜的眼睛無辜地打量人類。

  到現在,黑尾鐵朗也搞不懂她到底懂不懂大晚上和異性睡在一起意味著什麼了。

  這可是和還沒有五歲時和爸爸一起睡覺,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啊!

  「嗯……啊,還是我睡地鋪吧。晚上我睡覺會用枕頭夾頭來著,到時候害你睡不著。」

  黑尾說了一個極有說服力的理由,可在想拿走自己的枕頭的時候,手腕被望月佑子輕輕扯住。

  「就不能陪我嗎?」她輕輕地問,「一個人躺在床上總會想到熊的樣子,害怕得睡不著。」

  說這話的時候,望月佑子清秀的細眉微微蹙起,漂亮的藍色眼睛附上一層水光,過於白皙的臉龐顯得她整個人像易碎的陶瓷玩偶,莫名激發別人的保護欲。

  喉結滾動,讓黑尾「公主實在不行我今天晚上去看大門,保證一只蚊子都飛不進來」的話,噎在喉中。

  這是美人計啊,黑尾將軍你自己要明察秋毫,天下還等著你去拯救!

  然後他就很沒骨氣地躺了回去。

  「晚安,黑尾學長。」

  望月佑子抬手關燈,整個室內陷入一片漆黑。

  黑尾像一條死魚一樣躺在床上,整個人僵硬無比,又開始盯著天花板發呆。

  好消息:望月佑子果然不懂和一個異性睡在一起意味什麼。

  壞消息:……。可是他懂。

  這和相信全天下的動物都吃草的小綿羊,主動往大灰狼面前湊,還邀請對方一起吃草有什麼區別?!

  黑尾鐵朗痛苦地翻了個身,感覺渾身燥熱,胸口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

  此刻,大腦中已經分裂出兩個小人,天使和惡魔開始左右互搏,為此問題開始大打出手。

  在漫長的打鬥之後,黑尾鐵朗無奈地閉上眼睛,默默把距離拉開。

  嗯……雖然自己是什麼都懂,但基本道德操守還是要堅持。

  絕對不能乘人之危!

  可這樣子的確睡不著覺。

  胸口躁動的情緒讓他忍不住翻身看身旁的人,女孩安安靜靜地平躺著,側臉姣好漂亮,烏黑濃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

  無奈之下,黑尾鐵朗撓撓還沒有變成雞冠頭的頭發,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

  ……然後開始播放小視頻。

  藍色熒光點亮瞳孔,漆黑的室內只有一小塊暗淡的熒光,屏幕上人物的動作刻印在瞳孔之中。

  突然,身後幽幽響起一道溫和的女聲。

  「黑尾學長,你在干什麼啊?」

  「看視頻啊!」

  這一聲嚇得本來做賊心虛的黑尾一激靈,手機脫手滑出掌心,在榻榻米上翻了好幾個滾,屏幕朝上。

  「為什麼要看視頻?在看什麼?」

  用手臂撐起上半身,望月佑子抬眼看向掉落地面的手機屏幕。

  黑尾鐵朗想要出手阻攔,可惜已經為時已晚,只能絕望地捂住眼睛。

  「哆啦A夢?黑尾學長這麼晚看這個干什麼?」

  「突然想追憶一下自己的童年來著……」

  黑尾訕訕笑著,扯了一個爛到爆的理由。

  那、那、那當然是看哆啦A夢抑制邪念啊……黑尾鐵朗沒好意思說出口,開始在心裡哼哆啦A夢的主題曲。

  「對了,是不是吵到你睡不著覺了?」黑尾鐵朗說,「吵到你我就……」

  我就先去樓下看看哆啦A夢,等冷靜下來再回來。

  可望月佑子完全預判了他的預判。

  「沒有吵到我。」望月佑子搖搖頭,「我也很想看哆啦A夢呢,我們兩個一起看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黑尾鐵朗再也不好意思找借口開溜,打開燈把手機屏幕舉到兩個人中間。

  望月佑子像一只粘人的貓咪,緊緊貼著他的手臂,聚精會神看著手機屏幕。

  反而是負責擔任手機支架的黑尾鐵朗心猿意馬。

  他隨手點的是哆啦A夢最老、也是最經典的一部劇場版——《大雄的恐龍》。

  一直愛吹牛的大雄為了不倒立用鼻孔吃卷心面,哀求哆啦A夢給他變出一只活的恐龍。哆啦A夢如願給他變出一只小恐龍,兩個人開始養育小恐龍,中間鬧出了不少笑話。

  可是恐龍無法在人類世界生活,所以,大雄寧可倒立用鼻孔吃卷心面,也要把自己心愛的小恐龍送回原來的世界。

  可又在知道把小恐龍送錯地方,義無反顧地涉身前往恐龍遍地的白堊紀。

  他想,這大概不是勇氣,而是愛吧。

  這部劇場版被他盤得包漿,黑尾鐵朗沒有心情仔細看內容,目光不著痕跡地移到靠著自己肩膀的發頂上。

  其實,新宿地鐵站的地鐵口很多、雜亂無章得像盤根錯節的樹根。如果是非必要,他都不想踏足這個稍有

  不慎就會迷路的地方。

  還有,兵庫的山可真陡啊,一直在東京長大的自己哪見過這種大世面,看到過的植被和動物都是早就被人修建成無害的樣子。

  如果可以的話,這兩個地方他哪都不想去。是游戲不好玩?還是空調不好吹?

  畢竟嫌麻煩是人類天性,可是一想到她可能在那裡擔驚受怕,身體就忍不住動了起來。

  哪怕被戲弄、撲了個空都無所謂,只要她沒有出事就好。

  突然,他們兩個人的目光相遇了,漂亮的藍色眼睛專注地注視著他。

  「黑尾學長,謝謝你願意在每次我最無助的時候來找我。」

  話音輕飄飄落下的同時,手機驟然落到床上,屏幕上正在播放哆啦A夢用竹蜻蜓在天空中飛來飛去。

  剛才所做的心理建設驟然崩塌,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像大壩泄洪一般,洶湧澎湃地席卷一切。

  寬厚的大掌扣住望月佑子的後腦勺,溫熱的舌頭撬開她的唇齒,帶著難以忽視的進攻性,瘋狂地在她的口腔中攪弄。

  黑尾鐵朗不再像剛才一樣裝傻充愣,周身彌漫著荷爾蒙的氣息,成熟的、屬於成年雄性的氣息,緊緊地包裹著望月佑子的身體。

  房間裡開始響起曖昧的水聲和吞咽聲。

  這個吻纏綿而綿長,等黑尾鐵朗的唇離開時,望月佑子已經被他壓在身下。

  漆黑的發絲因為剛才的動作弄得凌亂,幾根碎發貼在白皙的臉頰,唇邊還沾著曖昧不明的水漬。

  黑尾鐵朗下意識覺得自己弄得太過分了,趕緊低聲道歉,准備起身離開。

  「黑尾學長,不要走。」望月佑子輕聲開口。

  隨後,纖細白皙的手臂抬起,緊緊抱住他寬厚結實的背肌,主動送上一個吻。

  她接吻的方式和他截然不同,只是柔軟的唇瓣相貼,看得出來沒有任何經驗,但依舊很笨拙地模仿著剛才的動作。

  黑尾鐵朗其實也是初吻,但好歹有紙上經驗,加上本人似乎在這個領域又有天賦得緊。

  很快,他就不滿足她笨拙的接吻,再一次把她壓在身下,唇齒觸碰,奪回自己的主導權。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似乎不是一個吻能結束的了。

  還想要更多,想要繼續看她在自己身下的樣子。

  想要看自己把她弄得凌亂不堪,眼睛紅通通的喊著自己的名字。

  在翻來覆去指尖,白色吊帶已經滑到小臂,睡裙也被推到腰部。

  而黑尾鐵朗的T恤也不知道何時飛到了地上,皺巴巴的躺在房間角落。

  他再一次俯下身,啃咬她纖細清晰的鎖骨,好像一只宣示主權的貓咪,要讓她的身上全是自己的味道。

  指尖插///入她的指縫,緊密地扣在一起,每根手指緊握。

  「黑尾,你好像變壞了。」

  望月佑子被咬得酥癢難耐,臉朝向另外一側,但卻用另外一只空閑的手扣住黑尾的後腦勺,黑色頭發從指縫中溢出。

  「這不怪我。」

  黑尾起身,用手抹去唇邊的水跡,目光再一次聚焦在她的身上,憑借本能伸出手。

  突然,腦中閃過一道電流,已經被本能裹挾的思緒清明了一瞬。

  再往下他要干什麼……?

  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這個卻是難以啟齒的答案。

  其實他本人對於這方面並不算抗拒,可在這裡什麼都沒有。所以最起碼,不能是現在。

  於是,黑尾鐵朗強行調轉手的方向,最後揉了揉望月佑子的臉頰。

  望月佑子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停下,但依舊配合地捧住他的手,用臉頰蹭蹭掌心。

  「好啦,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先睡覺。」

  黑尾鐵朗翻下床,撿起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踢到床下的白毛巾,嗓音低沉嘶啞。

  「呃……我去洗個澡再回來。」

  頂著疑惑的眼神,黑尾鐵朗面露尷尬,磕磕絆絆解釋。

  望月佑子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剛才洗過澡還要再洗一遍。

  但很快,她的視線下移,瞬間秒懂。

  細細的眉毛擰成一團,望月佑子的藍色眼睛骨碌碌轉兩下,好像在思考什麼世紀難題,但很快眉毛又舒展開來。

  她站起身,拽住黑尾鐵朗的手腕,把他往床上摁。

  然後,用無比平靜、正氣的表情,說出無比炸裂的話。

  「黑尾學長,你別去洗澡了,我來幫你吧。」

  黑尾鐵朗:「……?」

  為什麼能以一種平靜得像公共澡堂熱心禿頭大爺,主動幫怕生外來小伙搓澡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虎狼之詞的?

  你上大學後到底學了些什麼?


第177章

  「你突然在說些什麼啊?!」

  肩頭的白色毛巾花落,黑尾雙手捂住**,面露驚恐連連後退。

  高中時期就養在身邊可愛的藍眼小黑貓,怎麼突然基因突變成通體金黃的橘貓了!

  反而倒是坐在床上的望月佑子一臉淡定。

  「放心吧,絕對能讓你**。」

  黑尾大為震撼:「你到底是從哪裡學來這些的?!」

  「沒有人教我,但是之前我又不是沒干過這種事。」

  「相信我吧,黑尾學長。我的技術已經很嫻熟了。」

  望月佑子語出驚人,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向他伸出手。

  「而且,黑尾學長你就不想要麼?」

  聽到這句話,黑尾心髒猛地一顫,剛才通紅的臉開始降溫。

  意思是……她之前有過這樣的經歷麼?

  高中和大學時期他知道她沒有和誰交往過,那可能是初中時期的事情。

  想到這裡,黑尾的鼻尖微微泛酸,指骨發白。

  ……但他確實想要。

  因為喜歡,因為愛,所以也能接受她的過去。

  琥珀色眸子緩緩合上,黑尾沉沉吐出一口氣,做出自己的選擇。

  結果,下一秒,像殺豬一樣的慘叫就響徹整個屋內。

  剛洗完澡的順毛幾乎要因為疼痛,炸成平時的黑色雞冠頭。

  「我的手法不好麼?」望月佑子一臉無辜,又薅了兩把。

  黑尾被弄得疼得受不了:「停停停!請問你對手法好的定義是什麼啊!」

  面對質疑,覺得好心沒好報的望月佑子氣鼓鼓地回應。

  「當時一群人給我鼓掌,誇我手法好,這還不夠?」

  黑尾呆住:「一群人……?幾個?」

  望月佑子一巴掌抽上去:「你在想什麼?」

  雖然對方沒說明,但絕對不是在想什麼好東西。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忘記啦?上個月,社團農學院的朋友邀請我去參觀他們實驗室。」

  「當時她師兄在做豬的人工受精課題,我正好去參觀,他們養的實驗公豬膘肥體壯的,一群人薅半天都薅不動那只豬,還差點被踹飛出去。」

  「然後我尋思要不自己去試試,結果三下五除二就弄出來了,一群人鼓掌誇我手法好。」

  「哦對了,他們說下次有這事還找我來,有時間再教我閹豬。」

  說完,她忍不住得意地哼哼兩聲,沉浸在新聞系天降猛女拯救弱小農學生的快樂之中。

  黑尾鐵朗呆住:「那只豬多少斤?」

  望月佑子回想了一下:「呃……。大概四百多斤?」

  「那我多重?」黑尾指著自己繼續問。

  望月佑子上下掃視他:「呃……大概一百五十斤?」

  「你知道就好。」黑尾看著她呵呵直笑,「不過說起來,你確實蠻有天賦的,剛才說得一下子就做到一半了。」

  他指的是剛才望月佑子打包票,「絕對會讓你**」這句話。

  望月佑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真的嗎?其實當時那只豬嗷嗷叫,我還以為用的勁有點大……剛才其實還蠻心虛。」

  「真的。」

  黑尾干笑了一聲,繼續說:「我現在欲死。」

  望月佑子:「……」

  於是,默默舉起自己的手,有點不高興地

  反問。

  「那我手上的是什麼?」

  黑尾鐵朗:「……」

  然後無比嘴硬地給自己找補:「這叫痛並快樂著。」

  隨後,紅著臉開門觀察北信介是否睡著,躡手躡腳帶望月佑子去洗手間把手洗干淨。

  一切草草的結束,望月佑子伸了個懶腰,准備往床上一撲,即刻入眠。

  可下一秒,周邊的光亮驟然一暗,和自己差距甚大的身體突然壓了上來。

  望月佑子嘗試著掙了掙,神情不虞:「你要干什麼啊?剛才不是說我弄得你疼到想死麼?」

  可面對抗議,壓在上面的人卻沒有一絲介意的意思。

  「沒事的。」

  隨後,線條緊實的手臂撐在身側,黑尾聲音低啞醇厚,帶著一絲蠱惑的意味。

  「我來教你。」

  ……

  ………

  黑尾當天晚上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精神抖擻。

  反而被折騰一晚上的望月佑子,勉強從被子裡冒個頭,還是睡眼朦朧的狀態。

  清晨被強制開機,還處於說什麼問什麼,都是無意識哼兩聲的狀態。

  黑尾看著她的樣子,沒忍住又把她的臉當橡皮泥揉捏起來。

  嗯……反正剛開機的時候意識不清,干什麼都不會遭到反抗。

  捏到心滿意足後,黑尾換好衣服下樓,意外地發現北信介坐在客廳。

  按照正常的時間安排,他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田裡了。

  雖然北信介說過房間是免費借給他們,也不需要給自己幫忙,但黑尾還是打算洗漱完就去田裡。

  卻沒想到,這個時候他都沒去,像是在等他的樣子。

  「早啊。」黑尾率先打個招呼,快步下樓。

  「我馬上就洗漱好,你稍等我一下。」

  黑尾三兩步跨下樓梯,快步向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打算去幫忙。

  可等他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時候,北信介依舊坐在沙發沒動,甚至茶幾上擺上兩杯熱茶。

  一杯茶擺在他自己面前,一杯放在等人落座的沙發前。

  黑尾猶豫著在他的對面坐下。

  「你今天不去田裡麼?」

  北信介輕輕搖搖頭,捧起茶杯,蒸騰的白色霧氣蓋住他的眼睛。

  「昨天的問題,黑尾君是真心的嗎?是真的不喜歡排球嗎?」

  他抿了一口茶,說話聲色平淡,但卻似乎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這個問題我昨天已經回答過了,你問多少遍也是一個答案。」黑尾說,「不喜歡。之前打球也是無聊玩玩而已。」

  「那為什麼昨天阿治說話的時候,你露出那樣的表情?」

  鐺地一聲,北信介將瓷制茶杯放在木質桌面上,發出一聲脆響。

  黑尾鐵朗不明白自己碰到對方哪片逆鱗了。

  「那很正常吧?打過球的人知道能成為職業多麼艱難,畢竟排球的王國只對屬於有天賦的人開放。」

  說著說著,原本一直死死壓抑在心中的復雜情緒湧出,越說越激動,黑尾站了起來。

  「只有特別的人,才有資格繼續留在球場上!」

  是啊,進入職業的人們還在打著最為純粹的排球,而只有被拒之門外的他,卻要忍受這份不甘,看著不入流的人墊起那顆球。

  「確實。」北信介沒有反駁,「我們或許都只是窺見這場妖怪盛宴的凡人。」

  他抬起眼睛,仰起頭看著黑尾,神色依然平靜。

  「但非要是職業選手才可以嗎?只有職業選手打得排球,才是排球麼?」

  「我可不這麼認為。」

  「在鄉下,在比這裡還偏遠的鄉下,也有人愛著排球。他們可能是在電視機裡看到某場賽事,被某個人吸引,義無反顧愛上了這項運動。」

  「所以,即便沒有排球場、沒有伙伴,甚至連一顆像樣的排球都沒有,但依舊因為自己的熱愛,哪怕是拿一顆漏氣的排球也要對著牆練習。」

  「你要否認這不是排球,否認這份對排球的執著與愛嗎?」

  北信介緩緩地說著,眼神像是在回憶一個悠長的故事,將所有的情緒濃縮成一句話。

  「只有被選中的人才配打排球嗎?對於你來說,排球是這樣的運動嗎?」

  黑尾被這樣的眼神盯得無處可逃,不願意承認自己這兩年的窘迫被一眼看穿。

  看向職業賽場、大學賽場時,那份無比沉重黯淡的心情,被一個剛認識兩天的人看穿了。

  「那你呢?北。你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嗎?」

  他指向掛了滿牆的榮譽證明。

  能有這樣的成績,不該在偏遠的當一個每天勞作的農民。他應該去更好的大學,擁有更好的生活。

  可北信介卻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這是我自己選擇的。」

  「日復一日的努力和澆灌,然後見證它們的結果,這種感覺踏實又安心。」

  「可你這樣,豈不是太屈才了?!」

  黑尾質問,這是他前所未有的失態。

  他不明白,明明都是同齡人,對方卻有著超乎這個年紀的淡然與通透。

  「為什麼要覺得惋惜呢?」北信介回答,「是農民用自己的手填飽了所有人的肚子,不應該感到自豪嗎?」

  「是勞動者搭建了這個世界,所以,勞動從來不是可恥卑微的代言詞。可恥的是與勞動者付出勞動不匹配的待遇。」

  「黑尾,你要知道——」

  風聲沙沙,北信介低聲喊著他的名字,窗外斑駁樹影落在面上,像是不斷變化的幻燈片。

  「不是只有高高在上的東西才是正確的  ,請回頭看看身後的風景吧。」

  話音落下,室內回歸沉靜。

  黑尾愣愣地站在原地,剛才的那一句話似乎是一根鐵絲,探進自己心髒的鎖孔,開始讓生鏽的齒輪緩緩轉動。

  他嘴唇翕動,正想要說什麼時,突然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

  是一直都沒有出現的宮治,他以為對方還在睡懶覺,沒想到早就醒來了。

  宮治匆匆坐下,捏起本來給黑尾的茶水,一飲而盡。

  「小鐵他怎麼樣了?」北信介問。

  「那小子的情況不算糟糕,但情況確實有點麻煩。」宮治一抹唇邊的水漬,急匆匆地開口,「那小子雖然接受了現實,但說他還想打球。」

  這句話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昨天幫忙去搜山的時候,小鐵父母如實告知情況,對方的腿因為沒有及時得到處理,即便恢復得很好,大概率也是一生微跛的狀態。

  可那孩子的執念,卻是排球。

  但在2.41米的球網面前,一對無法起跳的雙腿,將永恆被困在網的一側,高大球網將永遠是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

  一聲尖細的貓叫響起,趴在外牆上的白色貓咪懶洋洋地晃晃尾巴尖。

  突然,黑尾琥珀色的瞳孔顫動,塵封在腦中多年前的記憶開始翻湧,一點點變得清晰。

  樹影晃動,他無意識地呢喃出十多年前,前輩彎下腰、和藹微笑向稚嫩孩童的話語——

  「那直接降低球網的高度就好了。」

  *

  在20攝氏度正常氣壓的環境下,聲音只需要32小時就能環繞地球一周。

  可當年在排球教室的話,清晰傳進黑尾鐵朗的耳中卻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

  貓又老師、灰二哥,這就是屬於我的路嗎?


第178章

  「……降低球網的高度?那打得還是排球麼?」宮治發問。

  雖然明白是好意,但如果連正式排球的規則都無法遵守的排球,估計會給對方的打擊更大。

  可黑尾卻固執己見,目光看向北信介。

  「村子裡有沒有比較光滑的空地?最好能立杆子。」

  北信介回想了一下,「村子外面有一塊水泥的空地,但是也只是相對瀝青地面的光滑。」

  「那有那種防水布嗎?我需要一塊大概10米長的。」黑尾語氣急促地發問。

  「這個倒是有。」北信介說,「你想要……?」

  「那就好辦了。」黑尾蹙緊眉頭舒展開來,「還能再借你家的漁網,哦不對,買下你家的漁網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

  北信介看著黑尾,想要問下去的話滯在口中,並緩緩吞回去。

  原本迷茫、猶豫的眼神已經褪去,瞳孔中透出無法拒絕又堅定的光芒。

  能看得出來,黑尾鐵朗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並且篤定,這能拯救一個遭遇意外的孩子變得支離破碎的心。

  旋即,他對一臉茫然的宮治笑笑,溫聲開口:「那我們就聽黑尾做的吧。」

  「現在,所有的指揮權交給黑尾。」

  ……

  ………

  當小鐵被望月佑子一路扯到村尾的時候,還是一臉茫然。

  此刻,他的眼睛哭得像一顆核桃,平時透亮的眼白布滿了血絲。

  可望月佑子卻堅稱那裡有能讓開心他的東西。

  但是他記得,村子外只有一片水泥空地,旁邊立著一尊不知年代的地藏菩薩像,除了老人擺放的貢品什麼都沒有。

  踏出村子,驟然一道裹挾著熱風起,讓他不自覺地眯起眼睛。

  隨後,等到恢復視野時,便被眼前的場景震驚到呆在原地。

  原本空空如也的水泥地上,不知道何時地面上鋪上一層防水網,地面樹了兩根杆子,漁網被粗糙裁剪成矩形,系在上面成了一張球網。

  更令人奇怪的是,那張網的高度還沒有自己站起來高。

  「這個是……?」

  「坐式排球,你知道不?」

  黑尾鐵朗用磚頭壓上鋪在地上防水布的最後一角,大大咧咧一抹額頭上的汗。

  「不知道是吧?那我正好一起說規則了。」

  黑尾鐵朗掃了一眼,立馬抬手揪起在地上已經累成液體狐狸的宮治。

  坐式排球,殘奧會排球項目,要求選手在比賽時臀部除了撲救時短暫離地外,需要全程與地面接觸。

  這項運動是針對上下肢無法正常運動的選手設立,所以球網的高度只有一米出頭。

  ——既然有人無法起跳,但又如此熱愛排球的話,那就為他們降低球網的高度吧。

  規則講解完畢,黑尾鐵朗面色嚴肅,周身卻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魔力。

  「那讓我們來打球吧!打一場不用起跳也可以進行下去的排球大戰!」

  看著那樣認真堅定的神色,小鐵聲線帶著興奮又苦澀的顫抖,亦是無比嚴肅仰起頭。

  「……好。」

  ……

  ………

  夏天結束的時候,孤爪研磨終於被自己的幼馴染接走了。

  經過一個暑假跟隨長跑隊隊訓練,他整個人的體能向著媽媽的期望發展,但整個人也被曬成黑炭。

  當然,跑步依然是隊伍裡的最後一名。

  研磨這一個假期被魔鬼拉練出淡淡死意,可看到黑尾的樣子時,還是像活人一樣瞪大眼睛。

  「小黑……你怎麼也變得這麼黑了?」

  「兵庫的太陽也很毒的啊。」黑尾舉起自己的手,掌心布滿密密麻麻的繭子,「你以為我去玩的啊?住別人家裡肯定要幫忙。」

  嗯……這個夏天除了陪小朋友打坐式排球外,就是跟著北在地裡除草施肥。

  明明一口蛋白粉沒有吃,結果肌肉比來之前還要練得好。

  說著,他露出埋怨的神情:「都怪你啦灰二哥,你當時把研磨放給我,我們就多一個人來干活了。」

  想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三花貓頓時驚恐地瘋狂搖頭。

  清瀨灰二看他擔驚受怕的樣子直笑,突然,把目光投向黑尾身上。

  嗯,這個夏天過去,整個人曬黑了,但神情卻不像剛開始迷惘,反而透出堅定的光芒。

  可還沒等他開口,黑尾就直接說道:「灰二哥,我找到我的路了。」

  「果然啊,排球和田徑一樣,不是什麼光鮮亮麗的運動。」

  「哦?說來聽聽。」清瀨灰二挑眉。

  「和田徑一樣的嘛,有人可能在體育場裡的國標塑膠跑道奔跑,也有人穿著開膠的帆布鞋在土路上跑動。但是他們都是在跑步啊。」

  排球也是一樣的道理。

  有身形高大、天賦俱佳的選手接受著閃光燈的洗禮,站在設施最先進的場館與世界各地的選手們切磋。但也有某個深受鼓舞的少年少女,突發奇想拉起伙伴,在社區、學校公共水泥球場打球。

  奧林匹克選手在賽場上揮灑汗水的同時,或許有個缺顆門牙的小孩,正在一邊收聽賽況,一邊對著牆壁無數次重復枯燥的墊球。

  賽場上的排球或許需要天才,但排球這項運動並不需要。那些天才至上論者,踐踏了所有人對於排球的熱愛。

  因為在那顆球旋轉著升起時,不同地域、膚色、民族、階級的人們,都會因為這顆熱愛的心連接在一起。

  所以,排球從來不是精英與天才彰顯魅力的工具,它是泥濘、樸素、卻又如此充滿生命力和魅力。

  「因此,沒有進校隊、職業的執念我都放下了。」

  黑尾語氣輕松,目光望向更遠的天邊。

  「大學畢業,我會努力進入排球協會工作,並為排球事業推廣不斷努力。」

  一直沒有插話的望月佑子突然開口。

  「那黑尾學長這麼說的話,我感覺更喜歡你了。」

  剛才還很深沉的黑尾一秒破防:「什麼叫『更喜歡』我了?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肯定喜歡的啊。」望月佑子努力地打著手勢,「只是剛才黑尾學長說的話很有魅力,所以更喜歡了。」

  「大概是從百分之九十的喜歡,變成百

  分之九十九的喜歡了。」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呢?!」

  望月佑子向他吐吐舌頭,沒有回應這個問題。

  「聽到黑尾學長的想法和我很像,還是很震驚。」

  「不過,更多的是開心。」

  畢竟,在選擇這所大學和專業的時候,望月佑子就決定當一名走南闖北的記者。

  身為別人故事裡的路人甲,她的故事已經走完,但還有很多像她的人故事沒有挖掘。

  精英和主角的故事有的是人來記錄和歌頌,還是由她來觀察和記錄更多普通人的生活吧。

  漂亮的眸子彎出弧度,望月佑子仰頭,緩緩向黑尾舉起自己的拳頭。

  「志同。」

  盯著伸向眼前的拳頭,黑尾停頓片刻,緩緩伸出自己的手。

  兩只拳頭相碰發出悶響,仿佛是什麼信念的交接儀式。

  「道合。」

  ……

  ………。

  大學畢業後三年,加入排球協會競技推廣事業部的黑尾鐵朗,終於接觸到部門的核心工作。

  不同於之前的幕後工作,這次是要實打實與幕前的選手們進行接觸。

  雖然裡面有很多老熟人,但候場時還是不由得開始緊張起來。

  想到望月佑子的采訪正好在這個點,他打開手機,翹著二郎腿開始觀看。

  熟悉漂亮的面孔出現在他的手機屏幕上。

  嗯……這幾天往別的縣跑,天天晚上吐槽吃不慣那邊的食物,感覺瘦了一些。

  指腹摩挲著望月佑子的臉,雖然傳來得是屏幕冰涼的觸感。

  「黑尾好變///態,光天化日對女記者欲行不軌誒。」同事湊了過來,一臉賊笑。

  「我都說了好幾遍這是我未婚妻!!」黑尾憤怒地反駁。

  「啊是是是,那下次能不能請你的未婚妻參加排協的活動呢?」

  「她平時很忙的,我怎麼能這麼開後門?」

  「啊對對對。」同事對此說辭見怪不怪,「其實我的未婚妻是齋藤飛鳥。」

  之前黑尾在辦公室加班,疲憊到極點的時候都會摸出有關她的視頻充電。

  這一小習慣被其他同事發現,並調侃黑尾是不是去當「夢男」了?

  這時,黑尾就會憤怒地辯解說對方是自己的女朋友。

  但稱呼從「女朋友」變成未婚妻,大家還是把這個當成一句玩笑話。

  畢竟,對方可是東電旗下最炙手可熱的記者,新聞節目露臉的常客,誰都不會覺得這樣的人會和辦公室社畜產生交集。

  這時,布場的工作人員急匆匆地向他們跑來,選手們已經准備好,他們可以進場了。

  黑尾隨手整理一下領帶,急匆匆跑步進場,連手機落在原地都沒發現。

  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望月佑子的采訪上。

  屏幕裡的女孩手拿著麥克風,笑容陽光明媚,無名指上一枚戒指反射著銀光。

  剛才出言調侃的同事一愣,發現已經跑出去的黑尾無名指上套著相同款式的戒指,一樣地閃爍著低調的光芒。

  「喂……黑尾你……!」同事踉踉蹌蹌起身,向著他的背影喊道。

  可黑尾卻沒有回應。

  他再一次整理領帶,隨後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炫目的燈光投下,大廳內聚集著V聯盟的選手們,放眼掃過去,大多都是妖怪世代的老熟人。

  排球鞋毫不猶豫踏進廳內,剛才眼中緊張的情緒蕩然無存,轉而變成游刃有余的笑容。

  「初次見面,我是排球協會派來組織本次項目的負責人,黑尾鐵朗。」

  「希望大家能與我們合作愉快。」

  是的。

  妖怪世代的失意者回來了,並以自己的方式,向著這群頂級選手發起衝擊。

  *

  十幾年後。

  2032年,奧運會於澳大利亞布裡斯班順利閉幕。

  全球的目光聚集在此地,而熱潮褪去,時隔兩周後,殘奧會於同場館正式開幕。

  相較於奧運會的盛大熱度,殘奧會相對冷清了許多,駐地記者都少了好幾倍。

  但還是有可喜的消息傳來。

  時隔十幾年,日本男子坐式排球戰勝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巨人」選手,打破不敗的巨人神話,拿下銅牌的好成績。

  其中,備受矚目的是MVP球員,出身兵庫縣的主將朝田鐵矢。

  這是日本隊伍首次在坐式排球拿下獎牌,即便是關注度大打折扣的殘奧會,朝田鐵矢也收到了記者們的熱烈關注。

  面對來回閃爍的閃光燈,這個出身兵庫鄉下的小伙子在采訪中不自覺帶上關西腔。

  可回答到底是得體簡練的。

  直到有個記者突然將麥克風舉到他的唇邊:「請問朝田選手是怎麼接觸到坐式排球的呢?據我所知,兵庫縣的坐式排球資源並不多,甚至有很多人不甚了解這項運動。」

  他愣了愣,思緒驟然回到那個夏天。

  兩根現砍的鋼管、一張剪裁成矩形的漁網,搭起了世界上最簡陋的排球場。

  同時,也是世界上最棒的排球場。

  於是,他回答道:「是因為在小學三年級的暑假,有一個打排球的前輩告訴我一切都還有希望,帶領我走進坐式排球的世界。」

  「那你一定要把這場采訪給那位前輩看,他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的。」

  朝田鐵矢笑著搖搖頭,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畢竟,現在身為排球協會副主席的黑尾鐵朗,現在一定在電視機前觀看這場采訪。

  這時,突然有一個稚嫩的聲音插//進對話。

  「那像我這樣的,也可以打球嗎?」

  目光掃過去,在擋板之後有個亞裔男孩坐在輪椅上。對方穿著長長的牛仔褲,卻有一條褲腿是空空蕩蕩的。

  反倒是那眼神,和多年前兵庫縣某個小孩面對從東京遠道而來的大學生時一模一樣。

  於是,他彎下腰,溫柔地撫摸孩童柔軟的發頂,就像許多年前那個人做的那樣。

  「當然可以。」

  「只要降低球網的高度就好了。」

  恍惚間,多年前的一句話成為維系過去、現在與未來的紐帶。作家和詩人把它稱為宿命,唯心主義者會稱其為因果,而只有創造奇跡的人將它叫做信念。

  ——足以燃燒余生的信念。


第179章 牛島線

  「請您稍等一下,夫人馬上就到。」

  一支陶瓷茶杯放上桌面,茶梗緩緩豎起,青褐色茶液倒映出望月佑子的面容。

  對面還放了兩杯茶。

  望月佑子向端茶過來的老婦人點頭致謝。

  緩緩地,紙門拉開又合上,和室內再次回歸平靜,庭院外的竹影在牆壁上輕輕搖晃。

  那天突發暴雨,家裡長輩突然出事,一直找不到救護車的望月佑子沒辦法打給牛島若利。

  對方冒著暴雨過來幫忙,然後又在醫院裡陪了她一夜。但也被家人發現夜不歸宿的事情。

  隨後,牛島若利的母親提出想要見她一面。

  所以,在等家人回來有人在醫院照顧後,她第一時間上門拜訪。

  也就是現在。

  她仔細打量著和室內的裝潢,開始覺剛才送的上門禮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很快,一縷光線射入室內,紙門再一次被拉開,兩道身影出現在門後。

  是牛島若利和牛島夫人過來了。

  望月佑子趕緊起身致意。

  牛島夫人是個身形清瘦長相貴氣的女人,一身打扮卻顯得相當低調,看到她時輕輕點頭。

  這算是打過招呼了。

  可這個態度,說不上好也不算壞,望月佑子的心情有些忐忑。

  畢竟昨天是她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喊牛島學長大晚上一個人出來的……

  牛島夫人落座,坐在望月佑子的對面,她的旁邊還放了另外一杯茶。

  這應該是特地給牛島若利留著的位置。

  可走在最後的牛島若利卻遲遲未動。

  頂著室內疑惑的神情,他垂下眼睛,把目光落在望月佑子的面上。

  茶棕色瞳孔中映照出少女茫然的神情。

  然後,他忽視放在自己母親旁邊的那杯熱茶,徑直坐在了望月佑子身邊。

  「欸?」

  望月佑子一愣,後知後覺地才想起來挪開一些位置。

  這樣一來,反而倒像是他們倆個都是拜訪者,前來拜訪身為主人的牛島夫人。

  「若利?」牛島夫人出聲,目光來回審訊對面兩個年輕孩子。

  對此,牛島若利格外平靜地把屬於自己的那杯茶拽了身前。

  「母親,我覺得我坐在這裡比較合適。」

  「就像昨天你在電話裡和我說的那樣?」

  「就是那樣。」

  窗外竹影顫動,聲音沉穩堅定,又擲地有聲,在平靜的和室內回響。

  牛島夫人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目光緩緩地移到望月佑子臉上。

  雖然不明白這母子倆的加密通話,但望月佑子還是趕緊做了一下自我介紹,並表達謝意。

  但牛島夫人關心的點卻似乎不是這個。

  她連續問了望月佑子很多問題,例如學習成績如何?父母是什麼工作?未來有什麼規劃?

  問題一個接一個飛來,望月佑子更加搞不懂對面的意圖,但都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嗯,總感覺是在加入某個嚴格的組織,需要對她的背景進行充分的調查。

  一連串的問題問完,牛島夫人抿了一口茶水,淡聲開口。

  「那你和若利是怎麼認識的呢?」

  「……高一的時候我在白鳥澤做經理,然後就認識了牛島學長。」

  「我聽說你學校的球隊好像打贏了若利?」

  「是這樣沒錯,當時牛島學長沒有上場,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勝負並不好說。但是我覺得……」

  望月佑子不太明白對方問這些的意圖是什麼,她似乎只是來登門道謝和道歉。

  但是,既然是長輩提問,那就應該好好回答。

  目光一掃剛才面對長輩時的謙卑與順從,變得堅定和銳利,不卑不亢地回答。

  「就算牛島學長上場,我們的球隊也不會輸掉。」

  牛島夫人沒有太大的表情,繼續抿了一口茶。

  「我記得……烏野的正式訓練資源應該沒多少吧?」

  「事實確實如此。但是我對我們球隊有這份自信,我也相信自己和他們的能力。」望月佑子斬釘截鐵地回答。

  「雖然現在這麼說可能有點蒼白……但全國大賽的成績會給出最真實的答案。」

  話音落下,牛島夫人沒有再問任何問題,而是不緊不慢地開始抿

  茶。

  室內又開始陷入沉默,院落內的驚鹿聲清脆,仿佛滴答滴答的倒計時。

  鐺——!木竹擊打在岩石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清脆,與放下茶杯的脆響一並響起。

  牛島夫人抬眼,悠悠開口。

  「那你知道那天晚上喊若利出去,而他又沒有任何猶豫過來,意味著什麼嗎?」

  「這……」

  抿緊嘴唇,望月佑子低下頭,額發遮住雙眼,談論排球時的鋒芒與自信緩緩消失。

  這件事確實她麻煩別人在先,更何況那天的天氣確實很危險。

  而這樣的情況下,牛島若利居然過來了。

  「現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會盡可能地補償和感謝……」

  「你有點答非所問了,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回答我的問題。」

  牛島夫人斬釘截鐵打斷她的話,幾乎是逼迫的語氣,可下一秒——

  溫熱的大掌覆在望月佑子的手背上,驟然驅散皮膚的冰涼,隨後緊緊握住她的五指。

  是很安心、安全的感覺。

  「母親,我過去是自願的。」

  一直沉默的牛島若利開口,抬起眼睛,神情真摯又誠懇。

  「不管是什麼外面,只要我知道她需要我,我都會過去的。」

  室內再一次陷入沉默。

  溫暖的手掌在不斷地傳遞溫度,連帶著心房也莫名其妙泛起暖流。望月佑子不禁地轉頭看著他的側顏,透出的眼神好像在做一個絕不讓步的談判。

  牛島若利握住她的手,執著沉默地盯著自己母親,看她一言不發、看她再次抿茶。

  良久,牛島夫人輕輕地放下茶杯,室外的竹影在她的面上晃動。

  「你都這樣了,那我還能說什麼。」

  她頗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但卻聽不出一點不滿的意味。

  「若利,好好招待你的朋友吧,和我們大人說話總弄得你緊張兮兮的。」

  望月佑子一臉茫然地觀察牛島的神情。

  他現在和平常有什麼區別嗎?

  這個表情…...和平時一樣不苟言笑,實際上算是緊張嗎?

  ……可能是身為母子,所以能發現一些她也不知道的細節吧?

  「謝謝你,媽媽。」向來有話直說的牛島沒有否認。

  望月佑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麼,剛匆匆忙忙向牛島夫人鞠躬致意,便被牛島若利牽住手腕,往外走去。

  刷啦——紙門被推開,大片大片的陽光迎面撲來。

  「望月。」牛島夫人在後面喊她。

  回頭望去,她已經安安靜靜地端坐在榻榻米上,可似乎是陽光射進來的緣故,莫名感覺表情柔和了很多。

  「你以後有空的時候記得過來玩。」

  「是…...!」

  望月佑子語氣無比認真嚴肅,然後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是她看錯了?還是突如其來的陽光太晃眼了嗎?似乎剛才看到牛島夫人在笑?

  可還沒來得及再次確認,她便被牛島若利直接牽走了。

  腳步聲在走廊回響,兩個人的剪影被拉得無限長,平直光滑木質地板仿佛是投影的幕布。

  牛島若利直接把她帶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的擺設和上一次來沒有太多變化,就是角落裡多了幾個啞鈴。

  嗯……感覺掄起來能砸死一個人的那種。

  如果要給隊裡某幾個力量差等生,第二天罷工的肌肉絕對要讓他們哭爹喊娘。

  牛島若利在搗鼓東西,望月佑子蹲在旁邊好奇地看著他,突然——

  「你在擔心什麼事嗎?」向來不會讀空氣的牛島若利冷不丁問。

  「其實有點擔心伯母討厭我什麼的。」

  先是驚訝居然能被看出來,隨後,望月佑子有點尷尬地撓撓臉。

  不愧是讓大家族的掌舵人……向來會看臉色的她一時間也看不出太多情緒。

  「那你不用擔心這個。」牛島若利繼續翻翻找找,「我媽媽她很喜歡你。」

  「嗯?」望月佑子發出疑惑的聲音,心想這對母子還真是一樣地讓人猜不透想法。

  這時,望月佑子瞥到角落裡放著蒙上一張黑布的東西,恰好風吹進室內,露出一角。

  「那個是棋盤嗎?」望月佑子問。

  「這個是外公送給我的。」牛島若利瞥了一眼,「小時候被要求什麼都要學一點,所以也跟著學了一段時間的圍棋。」

  「那太巧了吧!我也會下一點圍棋。」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看過《棋魂》,為此特地學了一段時間的圍棋!」

  望月佑子興奮地比劃起來,好像童年還在眼前。

  「當時看動畫的時候,很羨慕小光有一個看不到朋友,所以也想要學圍棋擁有這樣的朋友。」

  「然後呢?」

  「然後就是啊……學了圍棋之後纏著爸爸給我買一個同款的棋盤,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後面他們又要換工作地,棋盤又太重,就沒有帶走,我的圍棋生涯也就結束了。」

  「啊不過可惜……如果堅持下的話,說不定你就要叫我望月棋士了。」

  說完,她還特地擺出提子的手勢,嘿咻嘿咻地模仿「神之一手」的氣勢。

  牛島若利看著她自娛自樂,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弧度,掀開塵封已久的黑布。

  「那我們倆現在下一盤吧。」他把棋盤抱了過來。

  「這棋盤還真好……」

  棋盤被擺到面前,發出溫潤的琥珀色光澤,望月佑子忍不住感嘆。

  「你喜歡的話,我等一會兒讓人送到你家。」牛島若利開始慷慨的大款行為。

  「不用,這太貴重了!」望月佑子趕緊擺手拒絕。

  就看這個質地和成色,這玩意少說也得值個幾十萬日元。

  她是過來上門道謝的,不是來別人家裡順走貴重物品的!

  好吧……雖然這個可能在牛島若利的眼裡算不上特別貴重的東西。

  「現在我們下棋吧!」望月佑子趕緊阻止對方的大款行為,「牛島學長請不要嫌棄我是臭棋簍子。」

  望月佑子說,眼睛骨碌碌轉起來,突然有了奇奇怪怪的盤算。

  「單純下棋有點無聊了!感覺牛島學長你一定會偷偷讓我。不如來打個賭吧?贏的人可以提一個要求。」

  牛島若利沒有猶豫:「好。」

  隨後,他打開棋盒,抓子、定黑白一氣呵成。

  棋子交替落下的清脆響聲開始在室內響起。

  一開始,落子的脆響間隙短暫,但漸漸地就變成長時間的思考。

  望月佑子又落下一子,成功讓牛島若利皺起眉頭,摸著下巴開始思考。

  窗外樹影晃動,白色紗簾輕飄飄地飄動,望月佑子雙手撐地仰頭看著窗外發呆。

  某個初夏的下午,坐在高中前輩的家裡下棋,旁邊有送過來特別好吃的甜點,她可以一邊欣賞對方絞盡腦汁的樣子,一邊悠哉地往嘴裡塞一枚和果子。

  感覺這麼平平無奇的日子,還挺不錯的……

  這一次長考的時間格外的長,牛島若利的眼睛盯著棋盤很久,在她即將吃完最後一枚和果子的時候,終於落子。

  望月佑子剛想湊過去看,無情的聲音響起。

  「你輸了。」

  「欸?」望月佑子瞪圓眼睛,不願意承認輸棋的事實。

  結果,在思考了半天後都沒想出活路,最終無奈地軟趴趴投降。

  真是的…..明明一開始是隨便下下的趨勢,怎麼突然一下子變得那麼認真?

  「願賭服輸,牛島學長你說吧,只要沒超出我的能力都OK。」

  望月佑子乖乖舉手投降,倒也覺得對方不會太為難自己。

  果不其然,對方的要求非常普通。

  「那我想讓你聽我說一件事。」

  「什麼事?」

  望月佑子不甘心地嚼起來最後一枚和果子,腮幫子鼓鼓的,像是一只囤糧的倉鼠。

  突然,剛才還是以相對輕松氛圍相處的牛島嚴肅起來,他正襟危坐著,望過來的眼神無比認真。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當朋友了。」

  「那…...那我們?」望月佑子茫然地抬眼,感覺心髒驟然一縮。

  「不

  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想法。「牛島若利抽出面巾紙,一點點幫她把嘴角的糖漬擦干淨。

  「借著朋友的名義,卻懷著別樣的心思,這種事情我思考了很久還是覺得不妥。」

  他一字一頓說著,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望月佑子的身上。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我想做的是你遇到任何情況,我都有足夠立場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

  「簡單來說,我想做你的家人。」


第180章

  ……。做家人?

  望月佑子大腦原地宕機,呆愣愣地和牛島互相對視,等他眨眼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牛島學長……你是指哪種的家人?」望月佑子試探地問。

  雖然她表面穩如老狗,內心已經開始尖叫咆哮了。

  畢竟這這這……!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實在是太犯規了!

  不過,以牛島學長的性格來看,說得也不一定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結果,牛島若利下一秒的話,讓她的大腦瞬間死機。

  「是新的家人,未來會一起組建新的家庭。」

  牛島若利一本正經地回答,仿佛在闡述一項既定的事實,完全看不出太多情緒的波動。

  但他也接著說:「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沒關系,我只是在表明我的心意,你無需接受。」

  望月佑子聽得腦袋直冒煙,像是支燒紅的水壺。

  為了掩飾表情微妙的變化,她胡亂拿起抱枕擋住臉,下意識地躲到角落。

  這個人……一本正經、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說這個實在是太犯規了。

  耳朵越來越燙,心髒的鼓點越來越密集,望月佑子緊緊抱住抱枕,不敢露出自己此刻的神情。

  但突然,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微妙的不對勁之處。

  ——對方好像太安靜了。

  望月佑子小心翼翼地從抱枕後面露出一只眼睛。

  沒有催促、沒有不耐,而是平靜地跪坐在原地,耐心地等她反應過來,讓她說出心中真實答案。

  剛才胸口中的羞怯、慌張,緩緩地沉澱下去,望月佑子輕輕將抱枕放在膝上,慢慢抬起眼。

  「我當然……也是願意的。」

  說完,她又立馬抿嘴低頭,雙手緊緊攥住裙角,把布料捏得皺皺巴巴。

  「不過,我之前沒有談過戀愛……不太懂啦。交往後要干些什麼呢?」

  牛島若利沉思:「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不過,我們可以看看別人怎麼做的,比如說一起去吃拉面?」

  望月佑子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又立馬瘋狂搖頭。

  「不行不行!一起吃拉面之前還是朋友的階段就干過了!」

  當時牛島若利還特別淳樸地給自己剝倆蒜,仿佛是一起搓澡大叔間的深刻交情。

  談戀愛肯定要干點不同的事!

  這個問題似乎難倒了牛島若利,他抿緊薄唇,思考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最後,憋出濃墨重彩的幾個字:「那我明天去問問天童。」

  「那我也問問我的學妹。」望月佑子跟著點頭。

  一縷清風拂過,撩起望月佑子鬢邊的碎發,她伸手將發絲別到耳後,無意間看到眼前人的神情。

  在旁人看來,放眼全國都極有統治力,不怒自威、難以接近的超級王牌,此刻居然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

  就連望月佑子也愣在原地。

  畢竟,和牛島若利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但仔細想想,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對此,他只是平靜地回答,棕綠色眼睛裡裝的全是她的樣子。

  「因為喜歡的人答應我的請求了。」

  望月佑子捉起他的手腕,然後十指交握,眼睛慢慢彎出好看的弧度。

  「不止是你,我也很開心。」

  ……。

  ………。

  關於談戀愛到底要干什麼這個問題,牛島若利還是沒有思考明白。

  翻閱谷歌、維基,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大多數個人模糊的經驗之談。

  雖然,他確實做好了未來結婚的打算,但這個問題對於現在的他們還是很早。

  未來,他要去職業隊打球,望月佑子也要去上大學,結婚對於他們來說還是一個過於遙遠的名詞。

  不過,家裡並沒有反對他和望月佑子交往,那也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

  抱著這樣的疑問,他在第二天的部活時間時,將全部的心事傾訴給好友。

  得知事情前因後果的天童覺表情精彩紛呈,最後演變成捧腹大聲嘲笑。

  牛島若利說:「天童,這並不好笑。」

  「可是兩個怪咖能湊成一對真的很有趣啊。」天童覺笑得出眼淚,「再多說點,讓我樂樂。」

  牛島若利有些不高興地皺起眉:「這就是全部了。」

  話音落下,天童覺才勉強收起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怎麼說呢…..談戀愛確實沒有什麼特別要做的事。但是我覺得,戀愛只是用來確定彼此是否是能相伴一生的人。」

  「怎麼確定對方是不是正確的人,這個需要你們自己去探索,我教不了。但是……」

  「但是?」

  天童覺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故意壓頂了音量,開始循循善誘。

  「我知道能讓感情升溫的方法哦。」

  「……」

  牛島若利沒有直接說話,但微微舒展開來的眉毛,表示已經起了興趣。

  「什麼什麼?若利要約會嗎?」瀨見英太恰好路過,「要我推薦幾件衣服嗎?」

  天童覺把他調轉個方向推走:「去去去,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瀨見英太:「……。」

  嘖,好心當作驢肝肺。

  ……..

  …………

  在三天後的休息日,牛島若利按照大師傳授的方法,嚴格地安排約會流程。

  早晨出來,先去逛逛商場拍拍大頭貼,然後中午選好的餐廳再去吃飯。

  吃完飯之後,可以去離市區不遠的風景區逛逛,隨便拍拍照片吃點小吃後,再去抓抓娃娃。

  然後,是最至關重要的最後一站!

  這是給出計劃前,天童覺千叮嚀萬囑咐的重要一環,如果稍有失誤就前功盡棄了!

  牛島若利按照攻略嚴格地執行了前面的流程,就像天童覺說的那樣「只要照做是塊石頭都能被捂熱」,一路上兩個人玩得都很愉快。

  然後,兩個人盯著目的地的最後一站,陷入沉思。

  曖昧旖旎的花燈在頭頂閃爍,位於牆體上的「Lovehotel」標志異常矚目。

  望月佑子頭頂問號:「牛島學長,我們來這裡干什麼?」

  想了一天也沒想明白的牛島若利:「……」

  最終,在望月佑子疑惑的眼神注視下,他憋出濃墨重彩的一句話:

  「我們或許可以在裡面打牌。」

  望月佑子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連連稱是。

  剛才抓娃娃的時候,碰運氣贏了一套UNO牌,能預判和物盡其用到這個地步,不愧是牛島學長!

  兩個人對視一眼,極具信念感地邁進酒店大門。

  與此同時,天童覺趁著休息日在外面玩耍,突然,手機不合時宜地開始震了震。

  「若利,怎麼樣?現在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我現在已經到最後一站了。」牛島若利的聲音一如既往。

  「那、那、那,現在打電話給我干什麼?」

  天童覺一愣,下一秒,聽筒對面傳來炸裂之音,驚得他下巴差點脫臼。

  「只有我們倆個玩有點無聊,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要不要過來一起玩?」

  瀨見英太端著咖啡走來,看到隊友這個樣子,用無奈的口吻開始訓斥。

  「天童,就算有天大震撼的事情,一直不回復別人也是很失禮的。」

  「欸?瀨見學長也在嗎?我和牛島學長現在在酒店,要不要和天童學長一起過來玩?」望月佑子的聲音恰好從聽筒傳出。

  瀨見英太:「……。」

  然後被驚到下巴脫臼的人變成兩個。

  由於信息量過大,等瀨見英太聽完這句話,他才意識到對方到底說

  了什麼。

  「傷風敗俗!世風日下!道德淪喪!風氣敗壞!」他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連串。

  天童覺緊急掐滅電話聽筒:「……這件事會不會有蹊蹺?」

  雖然這個對話乍三聽都挺炸裂的,但以平常對這兩個人的了解,應該是做不出這樣的事。

  瀨見英太卻擺擺手:「雖然這兩個人湊到一起會變成一對奇葩,但是真的有人奇葩到不知道孤男寡女去酒店是什麼意思麼?」

  「天童,你要好好想想,沒有哪個情侶去酒店是為了打UNO的!」

  「所以,這兩個人已經走上了歧途了!」瀨見英太滿臉痛心疾首。

  天童覺蹙眉,點開通話麥克風,打算再多問問試探一下。

  這時,一位前文會隨時隨地刷新的妹妹頭小子高調登場:

  「好巧啊,兩位前輩,你們也在這裡。」

  聽筒那邊也聽到五色工的聲音:「五色,你也在嗎?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玩?」

  「啊……?是望月學姐嗎?」五色工當場懵逼。

  畢竟他也知道今天是牛島學長出去約會的日子。

  牛島若利鐵樹開花這件事,不僅震撼了整個排球部,就連三個年級都有所耳聞。

  情侶好好約會,喊他過去玩干什麼?

  「望月學姐,我就不過去打擾了,你和牛島前輩好好相處。」

  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但他還是做出一副乖巧討喜的後輩模樣。

  可下一秒,聽筒傳來的話讓他愣在原地。

  「只有我們倆有點無聊,人多越熱鬧越好玩,你們三個一起過來玩唄?」

  由於理解速度過於快,加上對面兩個前輩擠眉弄眼,五色工才緩緩明白了事件的前因後果。

  「就這麼說好了!記得來!」

  見他沉默不語,望月佑子以為默認同意,語氣輕快地掛斷電話。

  「我、我、我,我不去趟這趟渾水!」

  事情過於炸裂,五色工拔腿就跑,卻被後面兩個前輩一人拽住一只手臂。

  「不行啊,工,現在能讓他們回歸正途的就只有我們了!」

  「你們只是想拖一個人下水而已!我才不要去!」

  五色工驚恐地扭動,眼中飆出兩行海帶淚,但這樣的掙扎無異於蚍蜉撼樹。

  「可是工啊!你可是我們未來的王牌,身為未來的王牌,連拯救現任王牌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嗎?!」

  見硬來不行,天童覺開始循循善誘。

  「都說王牌要看的可是綜合能力,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以後肯定是難當大任吧?」

  王牌、王牌。這幾個字瘋狂在五色工內心最深處摩擦。

  良久,他做出艱難的抉擇:「為了前輩們,我拼了!」

  於是,三個人在酒店前台指指點點的眼神中,毅然決然殺到酒店房間門前。

  走廊彌漫著甜膩的香水味,輕輕地敲門後,房內應了一聲,腳步聲越來越近。

  三個人集體吞咽一口唾液,房門緩緩打開,牛島若利站在門後。

  表情正氣、穿戴整齊,正得發邪,和整個酒店的氛圍格格不入。

  三個人集體呆在原地。

  望月佑子坐在床上洗牌:「愣著干嘛?快進來玩啊。」

  「你們不知道,牛島學長玩這個的時候實在是太無趣了,規則還老記錯。」

  牛島若利不服輸地反駁:「我是第一次接觸,很快就會熟悉規則的。」

  瀨見英太、天童覺、五色工:……不對。

  這個世界上還真有奇葩蹲在酒店裡打UNO的。


第181章

  自從開始和牛島若利交往後,望月佑子覺得身邊的怪事越來越多。

  比如,她帶傘一定不會下雨,但不下雨一定沒帶傘。

  其實,人的一生充斥著大大小小的霉運,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在她四十五度仰頭望天,用手接住雨點,並感嘆今天雨下得真大的時候,身邊就會隨機刷新一個帥哥。

  對方會邪魅一笑,將手中的透明傘輕輕一斜,邀請她一起雨中漫步。

  已經有男朋友的望月佑子很有分寸感地婉拒,並向對方表示感謝。

  又或者是每天崇尚日式早餐的姑媽,突然一改天性,開始每日清晨制作吐司面包。

  好巧不巧,每到清晨的時候面包機就開始失靈,磨磨唧唧半天,等她快要遲到才慢吞吞吐出烤好的面包。

  沒辦法,每天望月佑子只能急匆匆喝下一杯牛奶,叼著面包跑步出門。

  然後,就會在跑到轉角的時候,隨機撞上一個幸運路人,然後即將遲到的兩個人彼此扶持著往學校衝。

  第一天是及川徹,第二天撞到的是影山飛雄,第三天撞到的是月島螢。

  望月佑子忍不住在內心大聲咆哮。

  夠了啊……!這些都是什麼老套的乙女漫畫劇情!

  就好像上天故意塞新男人,勾引著她變心一樣。

  這邊頻頻出現的狀況,或多或少都引起牛島若利的危機感。

  所以,在又一個即將要和面包機鬥智鬥勇的清晨,這個時候安安靜靜地門鈴意外地響起。

  牛島若利站在門外,一身跑步裝,左手拎著還冒著熱氣的塑料袋。

  前幾天一直和他吐槽吃面包吃到吐,所以裡面裝了幾只她這幾天很想吃的包子。

  為了不讓身體完全冷下來,等待的時候他在原地小跑,保持著跑動時的狀態。

  「這幾天我送你去學校吧。」

  察覺到她的疑惑,牛島若利主動開口。

  「可以是可以……」望月佑子倒也沒有客氣,「不過怎

  麼突然跑到這裡來了?不會影響到你嗎?」

  她之前明明記得,牛島若利的晨跑路線和她上學的路線並不重合。

  對此,牛島若利面不改色地回答:「只是突然想換個晨跑路線。」

  「可不要遲到哦。」望月佑子穿好制服鞋,捧著包子啃了一口。

  嗯,確實是自己最喜歡的紅豆餡。

  「當然不會。」牛島若利有點不高興,「我跑步的速度沒有那麼慢。」

  望月佑子踮起腳輕輕掐了一下他的耳垂:「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許和我較真。」

  牛島若利扁嘴,難得地沒有反駁,統治力輻射到全國的絕對王者,在女朋友面前也會低頭。

  看著男朋友的表情,望月佑子就忍不住偷笑,順帶想抬手摸摸對方的發頂。

  可惜牛島若利的個頭和平常摸慣了的後輩不是一個量級,努力往上伸手也夠不到發頂。

  可惡……突然感覺身為女朋友的地位沒有了。

  於是,望月佑子開始瘋狂擠眉弄眼,用眼神暗示。

  牛島若利看不懂表情暗示,面露疑惑:「為什麼要一直抬手?還有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是包子不好吃嗎?」他把目光移向啃成月牙形的包子上。

  望月佑子:「……」

  氣的她跳起來給他的腦袋就是一下。

  「不解風情的笨蛋。」

  望月佑子無視摸著腦袋的呆子,氣呼呼地加快腳步,不讓對方跟上自己的步伐。

  盯著女朋友的背影看幾秒,牛島若利還是沒搞懂發生了什麼,大長腿邁開幾步,很輕松地就追上女朋友的步伐。

  「早飯得好好吃完。」他的目光還是盯著啃了一半的包子。

  望月佑子:「……」

  要不你和你那個破包子一起過吧。

  望月佑子剛想加速甩開這個呆瓜,突然腳步一頓,滯在原地。

  有人在後面喊她。

  「望月學姐——!」遠遠地,身後傳來無比高亢陽光的聲音。

  循著聲音回頭望過去,一個橘子腦袋緩緩從身後的坡後升起。

  每天騎車兩個小時上學的橘子小狗出現!

  他單手把著龍頭,騰出一只手向望月佑子揮手打招呼,嘴裡還叼著一塊吐司面包。

  望月佑子無語凝噎:「……。」

  今天我不叼面包,就換人來叼面包撞人了是吧?

  腳踏車悠悠爬過上坡,緩緩爬到最高點,即將以一個俯衝的姿勢衝向他們。

  不過,日向翔陽提早就捏好了剎車,准備以一個非常帥氣的姿勢在他們面前剎停。

  吱呀一聲,腳踏車前輪已經朝下,巨大的重力勢能開始轉換為下衝速度,裹挾著氣流奔來。

  可在腳踏車逼進他們的時候,速度非但沒有降低,反而速度還要更快,筆直地衝向牛島若利!

  在二者即將撞上的瞬間,望月佑子一把將牛島若利扯到身後,與駛過的腳踏車只差一根手指的距離。

  腳踏車撲了個空,剛才失靈的剎車突然恢復,金屬摩擦刺耳酸澀的聲音響起,腳踏車緊急停在路邊。

  望月佑子盯著地上擦出的黑痕,驚魂未定。

  如果沒有躲開的話,撞到的就是手了。

  還是對牛島若利至關重要的左手。

  日向翔陽驚慌失措地跳下車,三兩口咽下嘴裡面包,瘋狂對牛島若利鞠躬。

  「對不起,牛島前輩!我明明有一直捏剎車,但是那個時候卻突然失靈了!不對…..我不能給自己找借口!」

  「非常抱歉,牛島前輩!」

  日向翔陽緊張地九十度鞠躬,緊緊咬住嘴唇。

  牛島若利剛想擺手說「不要在意」,這時,望月佑子突然擋在兩人中間。

  「日向,剛才為什麼不打方向?」她問。

  「我有想轉方向的!」橘子小狗面露委屈,「但是、但是,當時的龍頭變得特別沉,怎麼轉都轉不動。」

  他三兩步跑到車邊,想要展示難以扭動的龍頭,卻沒想到輕輕一握,就轉動了起來。

  「阿勒?剛才怎麼回事?明明出門的時候都好好的,剛才卻又變成那個樣子,現在又……好了?」

  「我絕對不是推脫責任!只是有一點想不明白!」

  橘子小狗想了半天沒想明白,只能繼續鞠躬道歉。

  「不是你的問題,日向。」望月佑子把他扶起來,目光突然望向頭頂的樹林。

  初夏的樹木生長得極好,郁郁蔥蔥一片綠波,草木氣味與黏濕的蟬鳴混雜在一起。

  可她卻皺起眉頭,好像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因為明明沒有風,樹林卻持續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

  ………。

  經過上午的小插曲,望月佑子惴惴不安地走向學校。

  一直握在手裡的手機終於顫動,屏幕上彈出牛島若利保平安的消息,她總算放心地呼出一口氣。

  然後,收回目光,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課本上。

  所幸,在上午的那件事之後,周圍再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原本因為早上意外產生的不安情緒,在社團活動時全部煙消雲散。

  大片的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到室內,一塊塊明暗相接的矩形分割木質地板,膠鞋跑動時摩擦聲不絕於耳。

  又是一球。

  經由影山飛雄的手掌托出,筆直飛向已經開始起跳的日向翔陽的掌心。

  這個角度、這個高度,分毫不差!

  可是——!

  鐺地一聲,開始下墜的球體擦過日向翔陽的指尖,筆直地砸到頭頂。

  日向翔陽「嘎」了一聲,面露不可思議,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

  「BOKE!!給你這麼好的球怎麼能扣不起來?!」影山飛雄無比憤怒地揪起他的領子。

  「不不不,等一下!是我眼花了嗎?外面站著的那個人是誰?」

  順著揪起的領子晃來晃去,日向翔陽像一只軟趴趴的布偶娃娃,手指顫顫巍巍指向窗外。

  「誰在外面都不是你沒打到完美一球的借口!!」影山飛雄咆哮,眼睛好像可以噴火。

  然後,他順著日向翔陽的目光掃過去,扯住衣領的手逐漸泄力,露出同款驚訝表情。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排球館樹下,剪裁得體的白紫色制服在這裡格外顯眼。

  「牛、牛若過來了啊!」

  兩個人同步大叫一聲,結果一人挨了急匆匆趕到隊長的一拳,強制性物理靜音。

  「大驚小怪的干什麼!沒禮貌!」

  靠譜的隊長如是教訓道,立馬把站在門外的牛島若利請進來,竭力地保持著平常的神色。

  雖然剛剛訓斥了後輩不要大驚小怪,但本人的內心活動也是非常跌宕起伏。

  牛島若利難得地會看了氣氛一次:「有打擾你們訓練嗎?如果不方便的話,不用在意我,我在門口繼續等著就行了。」

  「那個……牛島同學突然到訪是來?」

  雖然不明白他是怎麼進學校的,但最起碼也要搞清楚對方的來意。

  頂著滿屋子好奇烏鴉的凝視,牛島若利神色自若地直接回答:「我是來等望月的。」

  「本來是在校門口等的,但是值班老師問清楚我的來意後,就直接讓我進來了。」

  他一本正經地解釋,表明自己不是非訪闖入人員,但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的角落。

  西谷夕和田中龍之介眼皮直抽抽。

  雖然知道這兩個人交往的事情……但是看到削弱烏野實力的人堂而皇之站在這裡,還是按耐不住內心的火焰!

  二年級學霸組對視一眼,准備向白鳥澤惡霸發起挑戰,然後就被一眼看穿他們心思的三年級二傳賞了一手刀,瞬間歸為平靜。

  這時,事件中心的主角,望月佑子才放下筆記本,扒開人群走向被鴉群團團圍住的白鷲。

  「來這裡可不能白來。」

  她眼睛彎了彎,知道身後虎視眈眈的鴉群早已壓制不住求知的渴望。

  「來當烏野半天的臨時技術指導,可以吧?」

  牛島若利認真地思考一下:「不涉及到白鳥澤戰術和其他隊員有關的情報都可以。」

  換而言之,他只能傾囊相助自己的技術與技巧,但這對於烏野已經足夠。

  於是,原本打得好好的訓練賽,就變成了牛島若利的個人握手會。

  不過牛島若利也沒食言,只要不涉及剛才提出的兩個方面,都會無所不言。

  得到超級王牌傳授經驗的橘子小狗蹦蹦跳跳,拽著影山飛雄,要求現場立馬來一個超級扣球。

  大家自覺地讓開位置,期待會發生什麼改變。

  剛開始一切都很正常,可直到掌心觸擊球面之後——

  在空中高速旋轉的球體像是被另外一個人擊中,在空中筆直地九十度轉彎,居然襲向牛島若利的後腦勺!

  砰地一聲,全場陷入沉默,很多人不自覺地揉揉眼睛。

  不是吧……這球還會自己轉彎的?

  「牛島學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反應過來的橘子小狗當場滑跪,瘋狂士下座道歉。

  牛島若利踉蹌幾步,被及時望月佑子扶住,向著慌亂的身影擺擺手。

  「我沒事的,畢竟又不是很重的力度。」

  日向翔陽:「……」

  雖然知道是在安慰我,但還是莫名其妙感覺被罵了。

  雖然牛島若利說自己沒事,但望月佑子還是強制性把他塞進保健室。

  再三確認他

  有好好地配合檢查後,望月佑子輕輕合上保健室的門,掏出手機劃動通訊錄。

  背光的走廊內,手機熒光照亮望月佑子的臉,原本正常的神情緩緩浮出擔憂的神色。

  滴地一聲,電話接通。

  「喂?是夏目君嗎?」望月佑子偷偷跑到角落,低聲快速地說,「你現在方便嗎?我想問你一點事情。」

  所幸,電話那邊傳來一如既往溫柔的聲音,低聲安撫她不要著急,可以慢慢和他說。

  望月佑子如實把這幾天的情況托盤而出。

  自己身上的怪事、牛島若利身上的怪事,以及連帶周圍的人都被影響奇怪的地方。

  一切說完,望月佑子惴惴不安地捏緊手機,嘴唇抿緊。

  可剛才還柔聲細語、低聲安慰的夏目貴志突然沒了聲音,通話計時冰冷無情地在手機屏幕跳動。

  「喂?夏目君?你還在聽嗎?」

  望月佑子不知道的是,遠在熊本縣的夏目貴志恍然松手,手機邦地砸向地面。

  窗外蟬鳴聲震耳欲聾,明明是炙熱耀眼的夏天,卻讓人感到無比毛骨悚然。

  並不是通話內容多麼驚悚,而是聽到了只有他能聽到、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低沉嘶啞之聲。

  「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然後把我說的話復述給她聽。」

  這個聲音熟悉又陌生,仿佛一瞬間將夏目貴志拽回一年前,在宮城縣深山度過的涼夜。

  是的。

  ——那只被他歸還名字,活了上千年的狸貓精正在向他發出警告。


第182章

  「喂喂?夏目君?發生什麼事了嗎?」

  對面久久沒有回復,望月佑子面露擔憂,斟酌小心翼翼地開口。

  「夏目君是……突然遇到什麼麻煩的事了嗎?」

  通話計時依舊在手機屏幕裡冰冷地跳動,不斷拉到最大的音量鍵,提示對面一直陷入沉默。

  一道沉重地吸氣聲響起。

  「望月同學,最近是和牛島同學交往了嗎?」夏目貴志問,語氣同樣的猶豫。

  「是的。」

  電話那端再次陷入沉默,一陣狂風掀起披散的長發,天光漸漸灰暗下去。

  下一秒,夏目說出的話令她如墜冰窟,瞬間擊中心中不祥的預感。

  「你能和牛島同學分開嗎?只要分開,這些怪事都不會發生了。」

  「為什麼?」

  望月佑子追問,窗外的樹木簌簌響動,好像有一道巨大的陰影緩緩籠罩她的背後。

  「沒有任何原因,妖怪喜怒無常也是很正常的事。」

  「即便知道一切的夏目同學,也是這麼覺得的嗎?覺得喜怒無常就能決定別人的生活,甚至傲慢得一個理由都沒有。」

  聽筒傳來一聲無奈地嘆息。

  電話沒有掛斷,外面的風突然變得更加狂暴,天色黯淡到異常,呼嘯聲仿佛嘶啞至極的哭嚎。

  但她執拗地站在角落,不肯放下手機,在等一個既定的答案。

  良久的沉默過後,不顧及背景恐怖的風聲,夏目貴志緩緩地講了一個老套至極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前半段,已經在宮城深幽的山林裡平靜地訴說。

  但那個時候,能夠看到往世之物的少年特意保留了下半段沒有講述。

  出身鐮倉的狸貓認為自己間接害死一直注視著的女孩,心灰意冷地躲進深山老林,直到千年之後和故人容貌一模一樣的女孩途經此處。

  但故人似乎並不止一位。

  出身寺廟的武將曾經承諾會給予她幸福,但卻無能自殺,最終害她郁郁而終的男人也在這裡。

  就算有心阻止,但兩個人還是莫名其妙地相識相知,似乎一切都是千年前宿命的輪回。

  為了不讓悲劇重蹈覆轍,它選擇了一條最為簡單粗暴的辦法。

  哪怕當棒打鴛鴦的惡人也無所謂。

  「可是……我的選擇不應該由任何人來左右吧?」聽完前因後果,望月佑子訥訥地回答。

  對方像是早有預料,讓夏目貴志復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的選擇不應該被左右,所以它的選擇也不會因為其他人左右。」

  「這……」

  望月佑子被這一句話噎住,久久地說不出反駁的話,握住手機的指骨發白。

  每每想到要反駁的話時,眼前就會浮現今天早上的情景。

  疾馳而下的自行車差點撞上牛島若利的左手,對他至關重要的左手。

  現在想來,這幾天發生的事不是狐假虎威威脅,而是在提醒這次動了真格。

  此刻,掌心已經滲出溫熱的汗液,她咬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突然,身後響起一道平和有力的聲音,打破走廊死寂壓抑的氣氛。

  「望月。」牛島若利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你打電話已經快半個小時了。」

  望月佑子慌亂地把手機塞進兜裡,努力揚起一個正常的笑容:「牛島學長,你怎麼出來了?醫生已經說可以了嗎?」

  語氣、表情、神態,她都自覺和平常無異。

  但牛島若利靜靜地看著她,平時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王牌,突然有了看穿謊言的能力。

  「你太久沒有回來了,我有點擔心。」

  「剛才的對話,我都聽到了。」他平靜地說著,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那……」

  心事驟然被戳穿,望月佑子腦中一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已經在想要不要分開的事情了嗎?」牛島若利緩步上前,「如果是因為擔心我的話,你沒必要考慮這些。」

  「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那我就不會放手的。」

  走廊裡響起清脆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叩在她瘋狂跳動的心髒上,外面突然開始狂風大作,頭頂上的吊燈開始搖搖晃晃。

  他忽視了這強烈的警告,而是一步步堅定地走過來,轟地一聲,吊燈砸向地面,玻璃碎片四濺。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望月佑子還愣在原地時,少年就已經毫發無傷地站在面前。

  那盞吊燈掉落的位置是牛島若利腦袋正中央,但他只是輕輕側身,恰好=躲開致命一擊。

  「我不太會做選擇題,非要二選一的事情我做不到。」

  說著,他禮貌地向聞聲出來的保健老師鞠躬,幫忙清掃完現場後,悄悄牽起望月佑子的手。

  少年的掌心寬厚溫熱,抬頭用眼神向眼前的空氣宣戰,聲色堅定。

  「走吧,我送你回家。」

  ……。

  ………。

  那天之後,牛島若利沒有說過後面發生的事,一點點負面的情緒都沒透出。

  每次打電話都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見面時,特意遮住的細小傷痕似乎說明了一切。

  望月佑子好幾次斟酌著語氣,開口說要不要先試著分開一段時間。

  但每次都毫不意外地被牛島若利嚴肅拒絕了。

  他依舊言簡意賅,只說不想要和她分開。

  聽到這句話的望月佑子一愣,然後不自覺加重握住他的手的力度。

  既然什麼都改變不了,那就堅定地拉著他的手,兩個人一起倒霉吧。

  於是,每個周末只要有空,兩個人都會泡在一起。

  這周日的陽光很好,窗外樹影在地板上搖曳,溫暖的陽光灑了一地黃金。

  電視機裡正在轉播甲子園,望月佑子把頭靠在牛島的肩膀上,像是躲在大白鳥翅膀下的貓咪。

  隨著一記終結比賽的全壘打,實時最熱的女明星代言廣告出現在屏幕,進入漫長的廣告時間。

  「想看什麼?」

  拿起遙控器換台,電視機的熒光在牛島若利瞳孔裡縮成一個圓點。

  望月佑子搖搖頭,表示隨便看什麼都可以。

  遙控器的指示燈閃爍,電視台突然跳轉到地方電視台,兩個人看到屏幕上的內容,都愣了一下。

  電視機正在播放大河劇《義經》。

  電視劇恰好播到遭遇追兵,源義經不得不與靜御前分別的片段。

  飾演靜御前的石原裡美在雪景中蒼白脆弱,望向愛人的眼神又帶著無法忽視的堅定與勇敢。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眼神很像她。」牛島若利突然說。

  「欸?」望月佑子愣住,「我們倆第一次見不是在排球部麼?」

  牛島若利搖搖頭。

  「你剛提交入部申請書的時候,我正好路過你們班,當時有幾個男生勸你跟他們去別的社團。」

  「理由是,排球部有個看起來像『妖怪的』學長,去了會遇到很可怕的事情。」

  聽到牛島若利這麼一提,望月佑子才想起當初確實有這麼一件事。

  當時幾個高年級的男生想要讓她去足球部當經理,搬出天童覺在初中的傳聞,以為這樣就能讓她放棄。

  但得到的是她義正嚴辭的拒絕,並且像只炸毛的貓,再三重申天童覺是個會很照顧人、有耐心的好前輩。

  雖然那幾個男生都是不遜排球部的大塊頭,可望月佑子站在他們面前卻絲毫不怵。

  「從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牛島若利想到往事,眉眼都變得柔和一些。

  望月佑子看著他沉浸在回憶開心的樣子,指腹輕輕撫摸這些天,他手臂上新添的傷痕。

  ……明明很好的人是你才對。

  她突然問:「若利,你恨它麼?」

  話音落下,似乎是像在配合兩個人的問答,電視劇恰好也一片靜默。

  室內沉默了一瞬,牛島若利抬頭,繼續盯著電視機屏幕。

  「不恨啊。」

  他的聲線沒有透出什麼情緒,像是在回答「晚上要不要吃拉面「這樣平常的問題。

  一直換台的手垂下,遙控器被放在地板上的毛絨玩偶手中,牛島若利繼續說。

  「雖然它討厭我、不信任我這點,很令人難過。但是它的本意是希望你更加幸福和開心。」

  「只要是喜歡你,希望你幸福的人,我都討厭不起來。」

  話音落下,呼呼的風聲吹動紗簾,室內只有電視機繼續發出聲響。

  望月佑子看向空蕩蕩的角落,知道看不到的客人一直在這裡。

  突然,一顆螺絲釘從頭頂落下,在榻榻米上彈了幾下。

  望月佑子抬頭望去。

  原本好好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開始劇烈搖晃,螺絲接二連三蹦出,帶著尖銳酸澀的刺音即將墜落。

  而下落的方向恰好是她的頭頂。

  面對危機的瞬間,腦袋一片空白,整個身體僵在原地,眼睜睜看它向自己腦袋砸來。

  這個重量、這個高度,砸下來不死也是重傷!

  但在吊燈即將觸碰到頭頂時,眼前視野驟然一暗,她被攬入一個寬厚結實的懷抱。

  但是,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望月佑子下意識地抬手護住對方的後腦勺,有些絕望地閉上雙眼。

  預想撞擊的重音沒有響起,室內陷入平靜,一片葉子輕飄飄地從他們眼前飄落在地。

  紗簾簌簌響動,電視機依舊在播放電視劇,什麼都沒有發生。

  抬頭望去,原本應該墜落的吊燈完好無損地掛在天花板上。

  而牛島若利手臂上的傷痕,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

  還沒反應過來,一聲尖細的、像是貓叫的聲音擠進窗戶縫隙。

  一只毛茸茸的狸貓不知何時站在窗外,兩只前爪乖乖地並攏,漆黑的瞳孔安靜地注視著他們,仿佛露出像人類一樣的情緒。

  眼神對視的距離不過幾米,但實際間隔了上千年的長河。

  它張開口,三瓣嘴一張一合,隨後豎起大尾巴,從窗檐一躍而下。

  「イプよスヘ」……?

  望月佑子反應過來什麼,立馬衝到窗邊,可向下看去空無一物。

  突然,一陣溫柔的風吹來,不知從何而來花瓣隨風輕輕拂面。

  「這究竟是……」

  花瓣們輕飄飄地落在腳邊,紗簾靜靜在風中飄拂,仿佛做了一場荒誕又離奇的夢。

  在普通人類無法看到的視角裡,一只毛茸茸的狸貓翻過院子,豎起像雞毛撣子的大尾巴,一路腳步輕快地跑到河邊。

  然後,在恭候多時的一人一貓旁邊坐下。

  已經用餐完畢,享受日光浴的三花肥貓勉強把眼睛張開一條縫。

  「哦呀?雖然輸了賭約,但是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短腿肥貓挪揄著,又懶洋洋地翻個身。

  其實,在接通電話的那一天,夏目就差點帶著貓咪老師殺到宮城來。

  但是,在後半程的電話中,狸貓精和他們打了一個賭。

  ——它在賭,這兩個人是否會迫於壓力放手。

  而夏目貴志給出的條件是不要危及生命安全。

  「你想要的酒埋在鳥居後面第三棵樹下。」狸貓說,「是個三百年的佳釀。」

  剛才還在伸懶腰的肥貓立馬流口水:「什麼?!是你打賭打輸了,不應該由你雙手奉上嗎?」

  「多運動有助於減肥。」狸貓意味深長地瞅了一眼它的身材。

  「什麼?!什麼?!你居然敢嘲笑我!」

  三花飛貓一個飛撲想要維護尊嚴,卻被揪住命運的後頸皮,被軟趴趴地放在一邊。

  夏目貴志坐在它們中間:「不過這麼看來,你不用再擔心『靜御前小姐』了吧?」

  「她不是靜。」它出口打斷,依舊固執地用曾經親昵的稱呼,「但她們一樣勇敢。」

  綿長悠然的微風卷起一片樹葉,在一人兩貓的面前飄過,眼前恰好有飛機穿越雲層,畫出一條瘦長的白線。

  狸貓沉吟片刻,突然語氣輕快地改口:「是他們。」

  「他們都很勇敢。」


第183章 牛島線5

  「我到東京了。」

  嗡嗡。

  一朵白雲悠悠飄過水洗般的藍天,夏蟬翅膀振動,透明的薄翼反射著七彩光。

  少女站在河堤上,青草隨著微風拂動腳踝,仰頭看著噴氣飛機在空中劃出一條白線。

  「欸?怎麼突然回來不告訴我一聲?」望月佑子握著手機,語氣有些擔心。

  半個月前,牛島若利作為國家隊正選隊員,遠赴大洋另一側參加FIVB世界男子排球聯賽。

  在小組賽時,對戰世界級強隊塞爾維亞國家隊,日本隊帶著過於慘烈的成績殺鏘而歸。

  作為國家隊沒有闖出小組賽,顯然是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結果。

  而其中,喊聲最大的是牛島若利。

  被國家隊選中、寄予厚望的左撇子重炮,在賽場上頻頻啞火,媒體和網絡上一片唱衰的聲音。

  甚至網絡上有聲音,要求牛島若利把正選的位置讓給V聯盟嶄露鋒芒的新人小將。而這樣的聲音,並不是少數。

  原本牛島若利和她說隨隊回來,但沒想到他提前回來那麼早。

  「突然臨時起意回來的。」牛島低沉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我不太想讓你多擔心。」

  「拜托,你這麼一聲不吭的樣子才更讓人擔心吧?」望月佑子不明白他為什麼遇事總是一聲不吭,恨不得點著他的腦門一通說教。

  「抱歉  ,下一次會注意的。」

  「你還想著有下一次?」望月佑子瞪大眼睛,「還有別的安排嗎?沒有別的安排趕緊回來,我在公寓裡等你!」

  電話掛斷,望月佑子有些郁悶地托起下巴,盯著河面發呆。

  「怎麼了?望月妹妹?」

  一瓶檸檬水從天而降,清瀨灰二脖頸上還掛著汗珠,大大咧咧坐在她的身邊。

  「男朋友突然回來了,今天下午的訓練想請個假。」望月佑子說。

  「沒問題啊,他出去比賽辛苦了。」清瀨灰二很爽快地答應了,畢竟是她過來給訓練的隊伍幫忙。

  不過,他也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很耐心地坐在旁邊等待。

  望月佑子咬著吸管吸了一小口,目光落在浮浮沉沉的檸檬籽上。

  「我想問個有點冒昧的問題,就是……灰二哥你高中腿傷之後,是怎麼振作起來的呢?」

  微妙的變化都落在清瀨灰二的眼裡。

  剛才還活力滿滿的女孩,現在突然垂下眉毛,像只心事重重耷拉尾巴的貓。

  不過,稍微往下想想就能猜到原因吧?

  「我想想啊……大概就是忘掉過去吧?」清瀨灰二仰頭,天空一片碧藍。

  望月佑子有點不理解:「忘掉過去?」

  「對,忘掉過去。」清瀨灰二不置可否,微笑著強調。

  雖然搞不明白文學院大能的弦外之音,但望月佑子還是認真地將這句話刻在腦子裡。

  嗯,畢竟聽靠譜前輩的話准沒錯。

  於是,在公寓裡見到男朋友的第一眼,她鄭重地握住男朋友的手,露出無比嚴肅的神情。

  「若利,你從現在開始失憶吧。」

  牛島若利:「?」

  雖然女朋友平時就會冒出奇奇怪怪的小想法,但這一次,他低下頭,擰著眉毛也沒明白對方什麼意思。

  不過,這個在外人眼中不怒自威的絕對王者,還是很樂意放下姿態配合自己的愛人。

  「那……你是誰?」牛島若利露出認真的表情,一板一眼地執行指令,「陌生人請離開我的公寓。」

  望月佑子:「……。」

  總感覺在和人機說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氣勢洶洶地墊起腳,像是啄木鳥一樣,用指尖狂點榆木腦袋的腦門,「這是前輩給的建議!」

  「……我以為你想玩之前扮演保鏢和小姐的游戲。」

  牛島若利倒是一本正經地開始解釋,只是低沉的嗓音帶著點委屈的意味。

  頭頂騰出不存在的蒸汽,望月佑子的臉立馬變得紅脹。

  「你、你、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怎麼淨想些不正經的事情!」

  牛島若利反問:「你不想麼?」

  望月佑子:「……。」

  想要嚴詞拒絕的話被鐵骨錚錚地咽回去了。

  兩個人已經有兩個多月沒見,平時每天都能見到的情況下都要黏黏糊糊一陣,更別提現在這種情況了。

  「你變壞了,若利。」望月佑子抱怨,任由他把自己攬進懷裡。

  耳朵貼在結實飽滿的胸肌上,她聽到胸膛下心髒有力的跳動,以及已經變得燥熱急促的呼吸。

  「在喜歡的人面前很難不這樣。」

  牛島若利的聲線和平時一樣平靜,但粗重的喘息和臉頰上可疑的紅暈卻暴露了他,說完,他順手拉上陽台的窗簾。

  喵嗚。

  在院子裡曬太陽的狸花貓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小尖牙。

  窗外陽光正好,它恰好踩著圍牆路過,蓬松的大尾巴高高豎起,尾巴尖勾出一個小彎。

  樓上紗簾被風掀起一角,它抬起黑葡萄似的眼睛,不明白人類雄性為什麼喜歡從後面壓著人類雌性,還要用手掐著她的腰,發出奇怪的聲音。

  貓兒搞不懂,貓兒想不明白。算了,還是去巡視領地吧。

  等到望月佑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臥室的窗戶沒有關,夜風輕輕刮起白色紗簾,月光溫和平靜撒入室內。

  腰背肌肉拉扯的酸脹感襲來,想要起身卻發現動彈不得。

  她的腦袋枕在牛島若利的手臂上,整個人被抱得很緊,只能撒嬌似的往他懷裡蹭了蹭。

  「你醒了?」

  茶棕色眼睛緩緩抬起,他的聲線低沉含糊,也是剛剛被弄醒。

  「抱歉,剛才我弄得太過火了。」

  牛島若利說著,還想要繼續道歉,嘴唇卻被女孩用自己的唇輕輕地堵住。

  現在和第一次接吻的場景差不多,兩個人的初吻也是望月佑子主動的。

  女孩子沒有什麼接吻的經驗,學著戀愛漫畫墊起腳,笨拙生澀的把自己的嘴唇貼上去,然後又急匆匆的離開。

  後面還是他拐彎抹角問了天童很多次,才知道哪裡能找到學習教程。

  「我好喜歡若利。」她說。

  「如果若利後面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們去一趟美國吧?若利的爸爸正好也在那裡,我也想見見他。」

  望月佑子彎彎眼睛,藍色的眼睛好像揉進天上的月亮與星光,此刻閃閃發光。

  牛島若利看著她,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然後撩開額發,親吻她的額頭。

  「好。」

  ……

  ………

  去美國的行程安排得很快,不到五天的時間,望月佑子就在自由女神像前,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請人幫忙拍合照。

  去拜訪牛島若利父親的時候,偶遇了正好過來拜師的岩泉一,幾個人一通交流後,結果發現牛島父親也是她是高中時期的書面指導,於是當場來了一個粉絲見面會。

  空井崇對望月佑子的印像很好,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有關牛島小時候的事,但被某個人板著臉反駁說「才沒有」。

  臨走時,他笑著說這幾天隊裡太忙,沒辦法陪他們到出去玩,然後往望月佑子手裡塞了兩張票。

  是兩張遠洋觀鯨的郵輪票。

  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就趕到阿拉斯加灣出發,乘上游輪駛向太平洋的深處。

  今天的運氣很不錯,恰好遇到幾隊遷徙的鯨魚家族,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在返程的路上,望月佑子趴在欄杆上任由海風吹拂長發,嗅著海水的氣息。

  再平靜的海域也會生長出不羈的海風,猝不及防地,她用來遮陽的波西米亞草帽被吹飛。

  「啊……」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抓,卻被牛島若利拉了回來。

  「太危險了。」他搖搖頭,「下船再買頂新的吧。」

  這頂帽子她很喜歡,望月佑子有些遺憾地聳聳肩,無奈地接受這個結局。

  可突然,一聲尖銳的鳥鳴響起,周邊游客紛紛驚呼,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從她眼前劃過。

  裹挾著鹹濕冰涼的海風,剛才被吹走地帽子又輕飄飄地落回船上。

  一只巨大的白鳥已經切著船艙飛走,張開雙翼,頭也不回地飛向更深的遠洋。

  旁邊的游客感嘆:「我們運氣還真好,居然能碰到信天翁。」

  「嗯?」

  望月佑子對於鳥類並不是很了解,立馬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態,希望能得到它的詳細百科。

  旁邊的游客是來度假的一家四口,媽媽把一家子帶成動物重度發燒友,有了媽媽的授意,兄妹倆開始有模有樣地向她科普。

  信天翁是世界上最大的海鳥,最長翼展能達到三米,所以能憑風飛行數十個小時。

  它們的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海上漂泊,在陸地僅有的停留時間,只為了獻給自己一生唯一的愛人。

  它們是海洋最強的空中狩獵者,可以切著台風邊緣飛行,也可以盤旋在鯨魚群上空爭搶食物。

  標准的美式英語腔在耳側回響,望月佑子盯著逐漸遠去的小黑點,開始若有所思。

  「好像白鳥澤的校徽啊。」她忍不住感嘆。

  牛島若利拋來一個大大的問號,剛才雖然有努力聽科普,但遺憾地發現自己根本聽不懂。

  雖然白鳥澤是貴族私立校,但牛島若利是靠體育保送入學,在校期間成績還算不錯,但在校隊裡強度過高的訓練早已把英語丟得一干二淨。

  望月佑子笑眯眯地把科普原話復述了一遍。

  「若利,

  你一定能像一樣它再一次高高的飛起來的。」

  遠方,白鳥展開巨大的雙翼在空中盤旋,乘風俯瞰大海與陸地,是這片天空最自由、最強大存在。

  可牛島若利對此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篤定地點頭。

  「其實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望月佑子:「嗯??」

  女孩子驚得跳起來:「那你這幾天怎麼都看著悶悶不樂的,不怎麼說話!」

  「因為我的隊友說老惹女孩子生氣的話,那就少說話。」牛島若利解釋,「這幾天你果然沒怎麼生氣。」

  望月佑子聽到氣得想跳起來敲他的頭。

  「你不早說!害我這幾天那麼擔心你,怕你因為比賽失利想不開什麼的!」

  聞言,牛島若利輕笑一聲,目光放到遠方海天交融的模糊線條上。

  「其實也是你那天和我說,我才明白的。」

  「你前輩的話,其實是想讓我忘掉過去的榮譽和經歷,重新審視自己再調整出發吧?這幾天來美國和爸爸還有岩泉交流,總算想明白未來該怎麼努力了。」

  「而且,這段時間你因為我的緣故很操心,所以也想帶你出來放松。」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三扁擔壓不出一句話的呆瓜突然開竅,話一句接一句,說得讓人找不到北。

  等望月佑子反應過來時,臉又不爭氣地泛起可疑的紅色。

  「害我擔心那麼久……」她小聲嘀咕,「那說好啦……一定、一定要在賽場上高高飛起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牛島若利只是跟著笑,等了很久才做出回應。

  「好。」

  牛島若利並沒有說謊。

  從美國回去之後,他的訓練比往常還要辛苦,在大賽上的表現優異,曾經的那份期待漸漸回到他的身上。

  隨後,大學從校隊畢業,進入職業球隊參加聯賽後,又被選入奧運國家隊首發。

  於是,2021年東京奧運會,在排球這個一度被白種人壟斷的高度與力量的王國中,終於出現了黃種人的面孔。

  然後,離別的時候也隨之而來。

  來自波蘭的職業球隊向牛島若利發出轉會邀請,結果向來堅定的他難得猶豫起來。

  原因無他,剛剛結婚不到兩個月的牛島選手總覺得丈夫的職責還沒履行,就把妻子一個人放在國內不太好。

  然後就被妻子狠狠地訓了一頓。

  她說:「我不可能為了你放棄工作,你也不可能、也不能放棄繼續變強的機會。你去波蘭的球隊也挺好的,反正我平時都在跑采訪,你留在日本一年到頭可能也見不到我幾次。」

  「而且你有休賽期,兩個多月的時間,足夠我們見面膩歪了。」

  「可是……」牛島若利猶豫,立馬被佑子用指尖狠狠點腦門。

  「還記得那次去美國的時候,幫我把叼帽子回來的信天翁麼?」

  牛島若利不明白她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點頭。

  她雙手叉腰,得意地輕哼兩聲。

  「我們倆上輩子說不定是兩只信天翁,你喜歡吃南大西洋的鱘魚,我喜歡吃太平洋的小蝦米,所以我們得各自飛到自己喜歡的海域去捕食。」

  「如果我們倆個天天膩歪在一起,只會變成孩子掉到窩外都不知道撿回來的笨蛋。但如果分開的話,就是在台風邊緣徘徊的超級獵手,一年能繞地球三圈的酷鳥。不管在哪漂泊都無所謂。因為我知道,在每年的某個時間你一定會回來,然後向我笨拙地干第一次見面做的傻事。」

  ……

  ………

  於是,一個月後,AD和波蘭球隊Warsaawa在社交媒體同時官宣了牛島選手的轉會信息。

  一開始,球隊隊員和球迷還在擔心這個來自東亞的接應,是否能在歐美制霸的球場站穩腳跟。

  畢竟,一米九的身高和體格在職業排球的世界裡,也只能算合格的水准。

  但隨著一場場比賽下來,牛島選手的名字像是他犀利粗暴的扣發球,一樣地衝擊著大眾視野。

  又是一場比賽結束後,牛島若利接到了來自遠洋一側的電話。

  這個平時滿腦子都是排球的笨蛋,突然對著電話溫聲細語,時不時露出輕淺的笑意。

  剛剛洗完澡的隊友看到這一幕大為震撼,忍不住以八卦的口吻開始挪揄。

  「若利,在和女朋友打電話嗎?」

  「是妻子。」牛島若利搖頭,嚴肅地糾正。

  鐵樹開花畢竟難得一見,所有人都好奇地湊上來,開始對老實人問東問西。

  面對恨不得化身記者們的隊友,牛島若利還是很好脾氣地有問必答,語氣嚴肅的像在答辯現場。

  直到,有一個隊友突然問:「你們倆個認識多久啦?」

  這個時候,往日不苟言笑、似乎和幽默絕緣的嚴肅東亞人突然揚起唇角,說出一個半真半假的玩笑。

  「一千年。」


第184章

  一切都回憶完畢,黑尾鐵朗感覺口干舌燥,有些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清瀨灰二聽夠了八卦,非常貼心地遞上一瓶擰開的礦泉水。

  這裡是2024年巴黎奧運會的男子排球比賽會場,場館內聚集著各種膚色、來自天南地北的球迷。

  宗教、民族、膚色、性別都各不相同,唯一的相似點是對排球的熱愛聚集在此處。

  在他們的四周,阿根廷的球迷已經開始吶喊熱場,有人開始揮舞藍白國旗。

  足球恢復了馬島失利的阿根廷的精氣神,現在他們更希望能擁有不一樣的榮譽,讓這個日漸凋零的國家重鑄生氣。

  當然,也有人想看出身日本的阿根廷國家隊二傳手,對打老東家的刺激場面。

  咕咚咕咚,黑尾整整悶了一瓶水,瞬間恢復精氣神,露出壞心眼的笑容開始指指點點。

  「這一次打上一屆奧運會的銅牌,那群家伙可有的受了。」

  研磨無情地打斷他:「開始了。」

  「嗯?什麼什麼開始了?」

  選手還沒有登場,黑尾好奇地湊過去看自己發小的手機。

  手機屏幕熒光閃爍,是東京電視台放送的賽前采訪。

  關於人生、關於未來,或許有過許多輾轉焦慮的夜晚。

  但我們終將走向屬於自己的舞台,也最終會在各自的領域閃閃發光。

  「各位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好,我是東京電視台的專線記者望月佑子,現在我正在選手備賽間。」

  側過身去,望月佑子腰背挺得筆直,扎高的馬尾晃了晃,隱約透出姣好白皙的側臉。

  她將話筒舉到站在旁邊的那個人唇邊。

  「是國家隊的影山選手呢,雖然你作為職業選手在賽場活躍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但還是第一次登上奧林匹克賽事,請問你現在的心情如何?」

  時隔多年,學姐和學弟再次站在了一起。

  多年前,尚未脫去稚氣的少年神情低落,為了不被發現在哭,低著頭,發狠般的啃著她遞過來的飯團。

  而現在,經過多年的鍛煉和身材管理的身體,肌肉撐起緊身隊服,周身散發成年男性的荷爾蒙。

  「無比的激動。」影山飛雄簡明扼要回答,但瞥見望月佑子緩緩加深弧度的唇角,大腦開始瘋狂頭腦風暴。

  對於望月學姐表面溫溫柔柔,實際上在生氣的笑容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昨天、昨天提前想好的回答是什麼來著?

  影山飛雄的大腦短暫宕機。

  「能和來自其他國家的優秀選手我感到無比激動和驕傲,我也會在比賽中全力以赴的。」

  想起來了!球隊裡的前輩們提前幫他想好的回答!

  雖然對將采訪對像內定成影山飛雄,別人有些微詞,但還是在望月佑子和影山的雙重拜托下認真地幫忙寫好了回答。

  望月佑子繼續問:「很期待影山選手的賽場表現。關於影山選手,你是從高中時期就開始活躍至今,一路走過來,有什麼感想想對電視機前的觀眾們說麼?」

  眼前,攝影機像是只黑色機械眼對准他,影山飛雄知道經由這個小小的機器,來自世界各地的無數道目光聚集在這裡。

  跨越時差守在電視機前、躺在床上看著小小的手機屏幕,亦或是網吧公共電視的實時直播。

  想到這裡,他的心髒像是在城市公路狂飆180碼的機車,擁有豐富大賽經驗的影山選手也開始變得緊張。

  同時也無比興奮。

  影山飛雄深吸一口氣,眼前有無數畫面閃回,好像回到了在北川第一正式步入排球世界的時光。

  尊敬和視為勁敵的學長、默契的搭檔和一輩子的敵人、靠譜可靠的前輩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人。

  「不要因為遇到挫折,就覺得世界是無法跨越的大山,認為自己渺小無比,喪失心氣。」

  「同時也不要因為自己取得一點成就,就開始目中無人,喪失謙卑的心。」

  回答完畢,舉著話筒的望月佑子一愣。

  這和他之前想好的答案好像不太一樣。

  但愣怔的神色一閃而過,她不由自主地彎起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的,最後一個問題。」

  「據我所知,有很多觀眾是特地為了影山選手從五湖四海趕到場館,那麼對於現場特地趕來、以及在電視機鏡頭前默默支持你的觀眾們,有什麼話想對他們說嗎?」

  影山飛雄微微俯身:「感謝各位球迷朋友以來的長期支持,我會在接下來的比賽拿出自己的全部實力,讓你們看到絕對精彩的比賽。」

  「以及……」

  「感謝一路陪伴我到此的朋友們,祝福你們有一顆像金子一樣堅硬而閃耀的心。」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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