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大な夢のあとの
Butter-Fly 01
在路邊的草叢裡看到那個粉色的圓球時，江寧還以為是紮得圓滾滾的塑膠袋。
畢竟頂端那兩個長條狀的東西，太像是塑膠袋的拉帶了，又在下雨，江寧的眼鏡上混合了雨水和霧氣，模模糊糊的，看東西也不清楚。她沒有多想，只是順著這條小路往家走。
眼看著快要錯過那個「塑膠袋」，江寧忽然發現，它好像動了一下。於是她停了下來，倒著走了兩步，重新來到了「塑膠袋」的旁邊。她從口袋裡摸出半幹的紙巾，擦了擦鏡片，再次去看。
那並不是塑膠袋，那兩個長條狀的東西也不是拉帶，那是一個……活物。
雨水打在圓球的身上，順著表面滑了下去，因為待在草叢裡，圓球的身上還黏著草屑，底端更是沾著泥巴，異常的狼狽。它在微微顫抖著，那兩個長條動了動，仿佛人手般，捂住了自己。
江甯張著嘴，涼颼颼的空氣灌進喉嚨，讓她嗆了一口氣，於是劇烈地咳嗽起來。圓球似乎是被嚇到了，明顯能看出它彈了一下，更用力地捂住自己。
它發出了細小的喊聲：「太一、太一在哪裡……」
是江寧能夠聽得懂的漢語，偏偏這句話的內容，讓她全身僵硬。她很想要轉身就跑，或者狠狠地掐自己一把，看是不是在做夢。眼下的情況很可笑啊，不是嗎？
明明她前不久，才發出了那樣的……「誓言」。
江寧捏緊了傘柄，因為過於用力，她甚至有種指骨杠在了金屬傘柄上的感覺，隱隱作痛。草叢裡的圓球還在瑟縮著，不知道是在畏懼她，還是在畏懼這個不應該有它存在的世界。
天空中又是一道閃電劃過，距離很近，雷聲仿佛將夜幕撕裂，江寧只看到眼前閃了一下白光。她像是被閃電嚇到了一樣，不再去看草叢裡的圓球，而是飛快地跑了。
她的一隻手捏著傘柄，另一隻手還要捂著挎包，踩在腳上的坡跟鞋在這種時候異常礙事，幾乎是一路跌跌撞撞跑回了租的房子前。江寧從挎包裡摸出鑰匙，對了幾次才將鑰匙塞進了鎖孔，門打開的時候，屋裡迎接她的只有黑暗，她手忙腳亂地朝著門旁牆壁上的開關拍了下去，於是暖橘色的燈光便照亮了她的視野，讓這個剛剛從驚慌中掙脫出來的女孩子慢慢地安定下來。
防盜門被重新關好、上鎖，江寧喘了幾口氣，然後鎮定著將傘放到了衛生間裡晾著，又拿了毛巾來擦乾被風吹到臉上的雨水。她站在洗手池前，抬眼便看到鏡子裡滿眼茫然的自己。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粉色的圓球，擦著臉的動作頓時一停，不過很快又用力在臉上擦了幾把。用舊了的毛巾沒有剛買回來那麼柔軟，發硬的毛圈刮在臉上，刺刺的。
「做夢，絕對是我看錯了。」江寧努力說服自己。不，不是「說服」，本來就是幻覺。
毛巾重新被掛到了架子上，被掛在浴室水龍頭上的雨傘，正在「嗒嗒」地滴著水。
江寧又定定地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然後毫不留戀地關掉了洗手間的燈，拿起挎包甩了甩上面沾著的水，回到臥室裡，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她沒有開燈，黑暗裡連呼吸都變得沉靜。
連玩手機的力氣也沒有、加熱冰箱裡的剩飯的心情也沒有，江寧閉著眼睛，就這麼睡著了。
現年二十四歲的江寧，是一個很普通的上班族，做的是跟大學專業沒關係的行政工作，每天忙得一回來就趴下，偏偏什麼瑣碎事務部門裡的人都會來找她處理。她剛入職沒多久，再辛苦也只能自己咬牙忍著。好在工作雖然麻煩，但是不算困難，在單位就能處理完，不佔用下班時間。
過兩天就到發工資的時候了，轉正後的第一份工資，雖然不多，但是對江甯來說意義重大。家裡只要她自己過得好就行，不需要上交工資，這間租房也是她父母幫著看了選好的，連房租都預先交了半年。一個人住很方便，也不用擔心室友問題，只是總歸會有點寂寞。
其實原本她不寂寞的，回家後她會開著電腦，遊戲也好補番也好，自娛其樂。
——然而那已經是半個月前的她才會做的事了。
江甯是被冷醒的，她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從床上爬起來，點開手機後發現自己不過睡了半個小時。她踩著拖鞋走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昨晚剩下的蛋炒飯，塞進微波爐裡加熱。
等著加熱的功夫，她又燒了壺開水，從藥箱裡翻出一包感冒靈倒進杯子裡。
頭暈沉沉的，到底是受了涼，可能會感冒發燒。身體可是工作的本錢，她也不想丟了快要到手的全勤，所以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江寧這樣想著，感覺被熱汽熏得快要掉眼淚了。
怎麼會想哭呢？一定是因為看到了那個滾球獸的幻覺，神經才會不正常吧。
吃完飯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江寧就裹好了被子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又有感冒的跡象，她還是早點睡覺比較好。房間裡又是一片黑暗，直到半夜雷雨才停了，烏雲散開後居然還有月亮。
清冷的月光凝視著這間臥室的窗戶，床底下的箱子也安靜地回望過去。
噓，別說話，讓她好好地睡吧。
一夜好夢，江寧醒來的時間是七點，上班時間是九點，她走路過去要二十分鐘，時間完全足夠。她從床上爬了起來，洗漱完又把昨晚換下來的衣服洗了，出門的時候也才七點四十。
社區旁邊就有早餐鋪，江寧早餐吃得不多，一碗粥再加個雞蛋就飽了。只是今天她臨離開早餐鋪的時候，又遲疑著多要了一個水煮蛋。老闆娘有個年紀比江甯小的女兒，不過也差不了多少歲，所以看著江寧也親切，經常讓她早上多吃點。今天看江寧多買了，不由得樂呵道：「就是要多吃點才好，小江你這個年紀正是忙的時候，體力可得好好補充夠了！」
江寧笑了笑，應和著走了——走的還是她昨晚回來的路。
儘管心裡告訴自己那是幻覺，江甯其實還是在意的。
一點點的好奇，一點點的擔憂，一點點的……激動。所以，沒在昨晚遇到的地方看到那個圓球，江寧的臉上浮現出了失望的神色。她低頭看著手裡的水煮蛋，解開一次性塑膠袋，又剝掉半邊的殼，然後將它放在了昨晚發現圓球的草叢裡，順手撥了撥周圍的草擋住，防止被當作垃圾收走。
她站起來，又看了會兒草叢，苦澀又釋然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綠化帶中的一棵行道樹上，有一根樹枝抖了抖，飄下了幾枚落葉。
Butter-Fly 02
「小江、小江？」接連被喊了兩次名字，江寧回過神後就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啊？」
「叫你去食堂吃飯呢。」叫江寧的人是和她同個辦公室的同事，就坐在她的對面。平時都是她們兩個人一起去食堂吃午飯，瞧見江寧的動作，她忍俊不禁地擺了擺手：「你動靜這麼大幹嘛，又不是領導來了。我看你今天早上好像總是走神，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江寧迅速露出笑來，「昨天淋了點雨，可能感冒了，頭暈暈的。」
「感冒了啊？我這裡有感冒藥，你要不要衝一杯？」同事說著就開始翻抽屜，江寧連忙阻止了她的動作：「不用啦，我中午的時候趴一會兒就好，現在我們去吃飯吧。」
她抽空望了一眼自己的電腦螢幕，出乎意料的是上午的工作都好好處理完了，看來她雖然走神，也無意識地做好了本職……不對，這樣慶倖的想法不能有。
江寧捏了一把自己的臉，對待工作要更認真才行，不能走神，更不能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在食堂吃午飯的時候，兩個人先是就食堂飯菜的糟糕吐槽幾句，才開始聊一些普通的話題。
「說起來，」同事往嘴裡夾了一口米飯，邊嚼邊說，「最近中午都沒看你玩手機了，不是很熱衷那些手機遊戲嗎？那個跟著歌曲按鍵的，還是日語歌吧，叫什麼名字來著？」
江寧嚼著菜的動作停了一秒，又很快恢復正常，笑著說：「那個遊戲我早就不玩了，花費時間在手機遊戲上有點浪費，還不如趕快把手頭的工作做完，省得又要加班。」
「說的也是，」同事贊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那個遊戲沒什麼意思，不就是幾首歌嗎？如果要聽音樂的話，也有電臺類的手機軟體，我跟你說，我挺喜歡……」
同事後來的話江寧都聽了，也聊得很開心，等回到座位上，她從包裡翻出手機，解鎖後，愣愣地看著只剩下幾個工作或者生活類的APP的螢幕。她伸出手指，輕輕戳在了一個空位上。
那只是一個空位，原本應該存在於那個位置上的APP已經被她刪了，不是嗎？
今天的工作不多，江寧得以按時下班，出了辦公樓不遠處就是大型超市，江寧在心裡清點了一下家裡的存貨，深刻認識到自己需要準備存糧了，便徑直去了超市。
這個時間段超市里的人正在漸漸多起來，江寧一到超市里就習慣性地逛了起來，等到付款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排起了長龍，不過也只能耐心地等下去。購物籃就放在腳邊，她拿手機刷了刷微博，跟著就被一條說下個季度新番的微博吸引了注意力，正想點開大圖，又硬生生停住了手。
習慣真可怕，江寧這樣想著，微微抬起頭，把手機重新塞回了包裡。
出超市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多了，江寧在超市里買了熟食，也買了吐司，今天的晚餐和明天的早餐算是都解決了。她拎著一個大塑膠袋走在回去的路上，再次來到了那條小路上。
江甯往早上放下水煮蛋的地方看了一眼，在發現那裡只剩下一個裹著蛋殼的塑膠袋時，她有種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歡喜。或許……她很清楚原因，只是心裡不想承認。
她往四周看了下，剛巧周圍沒人，她就又蹲了下來，嘩啦啦地翻著塑膠袋。
麵包能吃吧？火腿腸也有，呃，榨菜？這個數碼寶貝會不會不喜歡？
腦子裡閃過的「數碼寶貝」四個字讓江寧的手指抖了起來，她鬆開了手上扯著的塑膠袋，然後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笑著對自己說道：「你是笨蛋嗎？」
就算是真的數碼寶貝又怎麼樣？她都已經是二十四歲的人了，難道還能當什麼「被選上的孩子」嗎？而且昨天晚上明明聽得很清楚不是嗎？那只滾球獸在叫「太一」，那是「八神太一」的滾球獸，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她自己也很可笑，明明在心裡跟自己說了那麼多次要放棄，還記得這麼清楚幹什麼？統統扔到腦後去就好了，這種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當錢花的東西，有什麼用？
有什麼用！
都是假的！
江寧把腦袋埋進了膝蓋之間，就這麼蹲著。今天的工作並不辛苦，她現在卻覺得好累。
耳畔突然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江寧下意識地抬起頭，就對上了一雙鮮紅色的大眼睛。那絕對不是任何現實中的生物會有的眼睛，乾淨得就像是一面鏡子，讓江寧瞬間產生了狼狽感。
對上她的視線，對方也嚇了一跳，兩隻長條狀的耳朵動了動，最後也沒逃跑。
「是你啊，早上給我食物的人。」滾球獸咧開嘴，露出大大的嘴巴，還有上下交錯的犬齒，它很高興地說著，又不好意思地挪了挪位置，從塑膠袋前退開，聲音也低了許多：「我、我好餓，想要點吃的……你剛才那樣，我以為你在休息，就想自己拿……對不起……」
對數碼寶貝來說，這只是獲取食物的正常手段，更何況是江寧先流露出了善意，滾球獸才會把她當做可以依賴的人，向她索求食物。可能還有別的想法吧，比如拿了食物就跑——畢竟不認識她。
江寧沒有生氣，也不會生氣，她只是跌坐到了地上，跟滾球獸大眼瞪小眼。
剛剛還在腦海裡轉悠著的話轉不動了，像是饒舌的婦人被質問得住了嘴。江寧腦子裡一片空白。都是假的？不，不是假的，她眼前的這個不就是數碼寶貝嗎？不就是滾球獸嗎？
它還在跟她說話，它不是假的，它是……真實存在的。
「不是假的，不是虛構的，不是幻覺……」江寧捂住了眼睛，感覺裡面好像又有發燙的液體滲了出來。可是很快的，再次有話語刺進了腦袋裡：又有什麼用呢？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在她的房間裡，在她的床底下，還躺著一個紙箱子，裡面裝的都是她曾經那麼喜歡的東西。可是在那天之後，她就將它們封存在了箱子裡，不去看也不去管，當它們不存在。
不是早就決定了要放棄了嗎？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就算遇到了數碼寶貝，又有什麼用？沒有數碼暴龍機，沒有徽章，她甚至……連「勇氣」都沒有。
江寧猛地站了起來，滾球獸被嚇了一跳，而她已經抓起了塑膠袋準備跑。
手心裡還有著剛剛流下來的眼淚，因此手滑了一下，塑膠袋砸在了地上，一個麵包也摔了出來。江寧把塑膠袋抓了起來，本來想把麵包也撿起來，最終卻縮回了手，飛也似的逃跑了。
只是一個麵包而已，就好像在路邊看到野貓野狗時會分點吃的一樣，她只是出於同情心才給了它食物。江寧在心裡告訴自己，也許明天那個滾球獸就會不見了，她什麼都不用在意。
既然她已經放棄了那個世界，就不能回頭了。
Butter-Fly 03
次日是週六，江寧沒有定鬧鐘，一直昏睡到了早上十點多鐘才醒來。
腦袋昏昏沉沉的，明明睡得很飽，她卻依舊感到疲乏，額頭傳來的溫度有些不正常，她一直到去洗臉的時候，才察覺到自己發燒了。鏡子裡的她只是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真要說臉頰發紅倒沒有。她草草洗漱完畢，把房間的窗戶都打開通氣，又給自己泡了杯感冒靈。
或許是因為前天淋雨後一直因為滾球獸的事心思過重，才會突然生病，還好現在是週六，可以用這兩天時間好好調整過來。睡得太飽的結果就是反而不覺得餓，江寧盯著超市里買回來的那些速食，一點兒胃口都沒有，雖然快到飯點了，但是她光想到要吃東西，就胃裡發脹。
她又看了一眼窗外，陽光明媚的好天氣，空氣微涼卻很清新。
要不……出去走走吧？就當是散散心，呼吸新鮮空氣。
出門的時候江寧只帶了鑰匙、手機還有幾張鈔票，她一個人在外面吃飯用不了多少，手機也只是為了防止有人聯絡她找不到人。其他的東西比如錢包、紙巾、手錶之類的，她都丟在家裡。
一身輕鬆——走在路上的時候，她是這麼想的。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天天背著挎包的？而且是那種成熟又幹練的職場女性使用的挎包，是因為需要，還是因為不想在別人看來她還小？
小，在職場上，大概就等同於沒經驗、辦事能力不強吧？所以她從頭到腳都要變成「上班族」，迅速成熟起來。這也只是她的自以為是，或者是人云亦云，不想因為特殊化而被別人說起。
江寧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兩天她老是想這麼多，對自己可沒有半點好處，眼下的感冒不就是最顯而易見的表現了嗎？都出來了，就輕鬆點吧。
等江寧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又來到了那條小路上，甚至一眼就看到滾球獸靠著一棵樹在睡覺，旁邊的人經過都目不斜視，似乎壓根沒有看到滾球獸。
只有她能看得見嗎？江寧愣了愣，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現在腦袋暈乎乎的，江寧居然沒有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只是走過去在那棵樹旁邊站了會兒，滾球獸就有所感應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很高興地彈跳起來：「你又來啦！」
它的嗓門不小，江寧還在生病，聽著都覺得有些吵，不過旁人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經過江寧的時候會瞥她一眼，大概在奇怪她為什麼要停下來看一棵樹。
江寧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觀察了一下旁邊，趁著人少的時候，小聲說道：「相信我的話，就跟我過來吧。」滾球獸雖然不明白緣故，但是它依舊很高興，跟著就跳到了江甯的腳邊。
這樣子就是默認同意了吧？江寧又看了眼興致高昂的滾球獸，到底是沒忍住彎了彎嘴角，然後帶著滾球獸往前走。前面不遠處有一家茶餐廳，林曉月暫時沒有吃東西的胃口，算了下錢要了杯奶茶。這家店可以續杯，她找了個角落坐著，滾球獸跟著就跳到了她懷裡，對著奶茶直眨眼睛。
眨了會兒大概是看江寧沒有動作，滾球獸又問道：「你……不喝嗎？」
江寧反問它：「你想喝嗎？」滾球獸便躍躍欲試地點了下頭——其實就是往前滾了滾，響亮地說道：「嗯！我想喝！聞起來很香很好喝的樣子！」它說得直接，坦然的態度也讓江寧想笑。
心情上的轉變讓江寧覺得腦袋也沒有那麼重了，她笑著將滾球獸抱上桌子，又將吸管拉長，往它嘴邊湊了湊，語氣舒緩柔和：「你喝吧，看看喜不喜歡，動作不要太誇張就好。」
滾球獸在喝著奶茶，江寧則是看著玻璃櫥窗外經過的人群。
現在正是午飯的時候，人們都腳步匆匆地行走著，雖然是週六，但是仍然顯得一派繁忙。坐在茶餐廳裡的江寧對比起來便格外悠閒。她又低頭看著桌上已經快把奶茶喝完的滾球獸，猶豫著，最終是將手掌貼到了它的身上。觸感讓江寧覺得很新鮮，像是摸到了一層柔軟的皮膚，但是不會膩手。溫度似乎比人類的體表溫度要稍高一些，卻不會燥熱，反而一直暖到骨血裡。
江寧有種把下巴搭上去蹭蹭的衝動，好在滾球獸因為奶茶喝光而轉了過來，對著她說道：「喝完了，忘記給你留了……」說著眼皮都耷拉下來，一副內疚的模樣。
「沒關係。」江寧擺了擺手，麻煩服務員續杯後，這才沉吟片刻，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是，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呢？」
「我是數碼寶貝！我叫滾球獸！」滾球獸眨著紅色的大眼睛，興高采烈地說道。
「數碼寶貝？滾球獸？」江寧的眉毛皺了皺，「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是生物的一種嗎？」她的困惑讓滾球獸也沒那麼高興了，變得有些垂頭喪氣：「我不知道啊，我原本生活在數碼寶貝世界裡，前天晚上有一道光打在我的身上，然後我就出現在這裡了。我的夥伴們都不見了，所有的東西都很陌生，從來沒見過……雖然有很多人類，但是他們都看不見我……」
江寧放在膝蓋上交握的雙手緊了緊，指尖在手背上留下了淺淺的印痕，她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只是保持著溫和的笑容說道：「不過我能看見你啊。」
「沒錯！」滾球獸又打起了精神，咧著嘴笑著，又好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江寧。」江寧說完，一手支著下巴想了想，跟著說道：「前兩次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什麼怪物……不過現在真正接觸了，感覺你也就是個長得比較奇怪的動物。既然你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不介意的話可以先住到我家，我來幫你想想辦法。」
「誒，可以嗎？」滾球獸的眼睛頓時瞪圓了，「你願意幫助我嗎！」
「畢竟只有我能看到你啊，這大概是……」江寧停頓了一下，「緣分吧。」
「緣分？那是什麼？」滾球獸的注意力被轉移，看上去異常單純。
江寧就這麼跟滾球獸一邊聊著，一邊在茶餐廳裡解決了午餐。
等到回家的時候，江寧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微笑著問道：「我能給滾球獸起一個名字嗎？」「名字？」滾球獸很不解，「我的名字就是滾球獸啊。」
「我是說，起一個昵稱。」江寧說得很耐心，「如果我直接叫你滾球獸的話，別人又看不到你，聽到後可能會很奇怪。但是如果起一個昵稱的話，他們就會以為我是在和認識的人打招呼。」
「是這樣嗎？」滾球獸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很為難地滾了滾，這才說道：「那好吧，不過我可能要很長時間才能習慣啊。」「沒關係。你說昵稱就用球球怎麼樣？」江寧問道。
「可以啊。」滾球獸欣然應允，「球球和滾球獸有相似的地方，應該會好記一點！」
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江寧也在心裡慢慢地松了口氣。
她沒有辦法放任滾球獸不管，可是她也不想和那個世界有太多的接觸。
這樣就好了。不是把它當做存在於二次元的數碼寶貝滾球獸，而是當做有些特殊的寵物球球。她很清楚這是在自欺欺人，不過對於這個現實的社會而言，數碼寶貝，就是不存在的。
哪怕她親眼見到了、親手碰到了，也只有她能做得到——好像她很特殊似的。
江寧抬起手捂住嘴，將那點自嘲的弧度遮擋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