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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遠交近攻》作者:梅花五【完結】(叔控請進)

范雎大口呼吸著看他,白起冷冷一笑:「你可真會裝啊。」
他抓著范雎瞪了一會兒,突然用力把他往地上一攘:「我白起竟會敗給你這種人!」
范雎被他推倒,頭不可避免地重重碰在地上,當場就暈了過去。
白起站起身來,望著一動不動的范雎,甚至都懶得再給他一腳:「廢物。」
風把白起的袍子吹得獵獵作響,他看著那群人再次聚攏上來,驚慌失措地抬起范雎奔走,不禁束手冷笑。
我看你這下又能怎麼辦?

「你…你、你說什麼?」嬴稷結巴了,「武安侯和丞相打起來…胡說什麼…是武安侯打了丞相?」
「是是。是武安侯推倒了丞相。」報信的人汗流浹背地道。
「丞相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嬴稷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好了,先著急問了一句。
「小人不知道……」那人支吾道。
「不知道?受沒受傷你看不見嗎?」嬴稷氣得大吼。
「嗯…小人確實沒看清,小人急著跑來的時候,丞相不省人事,好像不太好……」
「什麼!」嬴稷打斷了他的話,急匆匆跑出去。
白起,你真是不想活了!

白起被秦王派出的人馬截在杜郵,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打算走出去。
「不就是死嗎?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大王不想讓我活就算了。」白起平靜地對前來不敢直視他的小官道,出奇的溫和。
「武…武安侯恕罪。」奉命前來賜死的小官硬著頭皮道,他真怕這天降的殺神一怒之下,先把自己的脖子給擰斷了。
白起卻施施然接過劍:「好鋒利的劍。…拿到戰場上,能殺不少敵人吧,是吧?」
小官哪裡敢接茬,縮著腦袋苦笑。
白起不再理他,只是撫摸那劍柄,彷彿上面殘留有那個人的餘溫。
是他親手取下這把劍的吧?
我不相信,你會忘得掉一個因你而死的人。

范雎呆滯地望天,目光空茫,心情沮喪。嬴稷的手插在他腦後撫摸,更讓他深感痛苦和羞恥。
但他什麼也沒有說,眼睛睜得很用力。
嬴稷有些擔憂地湊過去看他:「真的沒事了嗎?」
范雎微啟的口唇下閃動著一點牙齒的光澤,卻沒回答。他頭腦中混沌,說不出有哪裡特別的不能忍受,但又的的確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服,連坐起來的氣力都拿不出——彷彿是一灘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的爛泥一般——他真是厭倦透了自己這具身軀。
他萎靡的神態讓嬴稷感到極為不安,他討好地又貼近了一些:「你不舒服嗎?」
「大王。」回信的官員打亂了他意欲親密無間的部署,嬴稷無奈而迅速地收回臉來:「什麼事?」
「大王,罪臣白起已在杜郵自刎身死,特來覆命。」
嬴稷心裡一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這一震,身邊的范雎好似也顫抖了一下。
「他說什麼了沒有?」
「也沒說什麼……」
「怎麼可能什麼也沒說,就這麼痛快地死了?你把詳細的情況給寡人說說。」
「真的沒說什麼,他只是誇那劍鋒利,後來就不停地撫摸,摸著摸著,臣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道血噴出來,然後他就倒下去…死了。」小官心有餘悸。
「噢。」嬴稷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你下去吧。」
他轉過身來對著范雎:「白起罪有應得,這是寡人與諸臣協商後的結果,你覺得怎麼樣?」
范雎沉默了半晌,道:「很可惜……」
嬴稷握住他的手:「沒什麼可惜的,他自恃功高,已經放肆得不行了,今天會有這個下場,也是他自找的。現在寡人已派了王何前去趙國支援,哼,我秦國並不是缺了他白起就轉不動了!」
范雎悠悠道:「是啊,缺了誰也不是就轉不動了。」
嬴稷脫口而出:「缺了你就是不行。」說完,他忍不住朝范雎一笑:「沒了誰都沒關係,只要有你就好了。范叔,寡人無論如何是離不了你的…那白起竟然放肆無禮至此,連你都敢動,不殺了他,怎能解我心頭之恨!」
范雎以看不見的幅度搖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60、罔談彼短 靡恃己長

王何不負秦王之托,將趙國都城邯鄲圍得水洩不通,料想很快就可以將其拿下,為秦王滅六國的規劃先掃開一路了。
眼看勝利在望,形勢一片大好,范雎便派訓練良久,逐漸恢復了意氣風發,且躍躍欲試、急需鍛煉的鄭安平另帶一支隊伍,也開往前方去了。
話說王稽本是「婦唱夫隨」,恨不能鄭安平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的。然而這回正趕上自己屬地事務一擁而出,繁雜無比,他身為河東守,無論如何也推委不了了。所以小情人上戰場,竟然都沒有騰出空來去送一送。不過想想范雎偏袒鄭安平,這次派他前去,也不過是個「撿漏」之舉,明擺著給他送軍功的,倒也沒什麼放心不下的。
然而趙又豈能坐以待斃,眼見得情勢危急,趙相平原君拚命向魏安釐王和信陵君也就是自己的小舅子魏無忌求援。
安釐王礙於情面,派將軍晉鄙領兵十萬前去救助。秦王得到消息之後,派人將他好一通威脅。安釐王本就膽小怕事,明哲保身,這下一害怕,便馬上通知晉鄙暫時停止進軍,原地駐紮,再觀後效。
平原君心急如焚,不斷派人去催促。他以魏無忌為重心,強力譴責他,說他不顧友國安危也就罷了,難道竟連自己的姐姐也不放在心上嗎?
信陵君魏無忌為魏齊之事很臊眉搭眼了一陣,現在又被人譴責為不仁義,心裡也是急躁得很。他老著臉皮屢屢去求懇魏王,想方設法地勸說,孰料安釐王懼怕秦國,打定主意不鬆口,死活不肯出兵。
信陵君也是急了,他一怒之下籌集戰車百餘輛,打算親自上陣,帶領門客家丁前去趙國,跟秦軍死磕。好在他還有個老參謀侯贏,此人腦子還算清醒,極力勸阻了他這種肉包子打狗的送死行為。
在侯贏的計策下,信陵君借助安釐王寵妃如姬的幫助,竊得虎符,又在鄴地把倒霉的晉鄙敲死,強行奪權,帶兵開赴前線。與此同時,春申君黃歇也插上一槓子,出兵救趙。俗話說,猛虎難敵群狼,好狗架不住賴狗多,在楚、魏、趙三國的聯合夾擊下,秦國可就招架不住了。
於是情形急轉,秦軍大敗,損兵折將,一潰千里,邯鄲之圍被徹底解除。而鄭安平被逼無奈,率兩萬士卒投降了趙國。

范雎感到這次真的是病得難以支撐,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力量能讓他堅持到秦王的宮殿裡。
嬴稷正愁眉不展地看著什麼東西,得知范雎求見,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范叔,你怎麼來了?你不是病了嗎,寡人正打算要去看你呢。」
范雎眼前發黑,腿一軟,就勢跪在墊子上:「罪臣范雎特來領罪。」
嬴稷手上加力,卻沒能把他扶起,不禁急道:「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雎道:「我軍落敗,鄭安平降敵,請大王下令,治臣的罪。」
嬴稷一邊拉他,一邊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寡人知道,這事不怪你。」
范雎道:「依照秦律,任人不善者,以所任人之罪罪之,罪臣當株連降敵大罪,受連坐三族的懲罰。」
嬴稷終於把他拽了起來,只覺那身子軟綿綿得直往下滑,又是心疼又是著急,連抱加扛地拉著他在一邊坐下。
「你這是較的什麼勁,寡人說要處罰你了嗎?…我知道了,這兩天事急,沒來得及去看你,你那心裡又瞎嘀咕了是不是?…你放心吧,這事和你一點關係沒有…你不是病了嗎?怎麼還穿成這個樣子跑到這裡來?」嬴稷胡亂安慰著他。
范雎連掙扎的勁也沒有,只能搖頭:「秦律嚴格,臣難逃其咎,請大王不要為臣壞了規矩。」
嬴稷哄他道:「嚴格不嚴格那不也是寡人說了算嗎!好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寡人可不是那勝驕敗餒之人,寡人都不在乎你怕什麼,誰還敢說什麼不成?」他又故意板起臉:「難不成你還要寡人殺了你?——我可捨不得。」
他抱著范雎單薄的身體,一隻手摸在他癟癟的肚子上:「你是不是還沒吃東西?你呀——來人,賜丞相『八珍』一份。」
范雎虛弱地拒絕:「大王,不要這樣,我知道我的罪過是很大的,安平降趙不是小事,而王稽被指與外國勾結,也鬧得沸沸揚揚,大王不處罰罪臣,朝中大臣那裡也說不過去。」
嬴稷道:「哼,王稽當年行事張揚,早得罪了一大批王公大臣,他又和鄭安平要好非常,現在鄭安平出了事,逮著這麼個機會,那些人怎麼會放過他,就是沒證據,也要給他捏造出來點證據不是。這個寡人心裡自然有數,他通不通敵必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你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他看范雎又要張口,搶先道:「你再嘮嘮叨叨沒個完,我可要懷疑你是不是在諷刺寡人不明事理不懂得識人了。」
說話間,有人稟報,說送食物的侍從已經到了。
嬴稷撒開范雎,叫那人進來,嚴肅地對他說:「傳我的令下去,誰也不許再提鄭安平之事,否則必治其罪!」


61、信使可復 器欲難量

幾個月過去了,嬴稷感到范雎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縱然他以前私底下不太愛說話,可討論起事來,還是有條有理行雲流水的。然而現在,他不止沉默寡言,小心謹慎,而且經常神不守舍,有時看著竟如靈魂出竅了一般。
嬴稷兀然發現,這麼多天來,他與范雎的交流,只有那偶然幾次的肉體關係罷了。
他不能由著范雎這麼下去!
思量一番,在臨朝的時候,嬴稷一臉惆悵地歎道:「寡人聽說楚國的鐵劍非常鋒利而藝妓非常的笨拙,鐵劍鋒利代表楚國對外作戰的實力強大,藝妓笨拙意味著楚人不貪圖享樂,也就是說,楚王會把精力更多地用在國事上,考慮自己國家將來的發展。精明而善於思考的大王統領著勇猛善戰的軍隊,寡人實在為秦國的狀況擔憂啊。」說到這裡,他又語重心長地道:「現如今白起已死,鄭安平等人或降或叛,外多強敵而內無良將,所以,我們一定要打起精神,做好準備,防範各種突發的亂子,保障秦國的安全與發展。」
秦王說著話,大臣們的眼光竟有不少是朝著范雎投過來的。范雎則垂首不語,臉色慘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嬴稷前腳剛回去,范雎後腳就找來了。他的臉白得嚇人,搖搖晃晃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嬴稷一時沒看出來,還在那裡似笑非笑地道:「丞相,你找寡人何事啊?」
范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王,臣知錯了。」
嬴稷笑道:「哦?你明白寡人的意思?」
范雎道:「臣明白大王的意思,特來引咎辭職,向大王領罪。」
嬴稷站起身來:「引咎辭職?」
范雎埋頭道:「臣的確是犯了大罪,大王忍耐臣到今天,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臣實在是沒有顏面再幹下去了,特請辭去丞相一職,退歸家中。」
嬴稷皺起眉頭:「你在胡說什麼啊。」
范雎道:「大王的話,范雎今日聽得再明白不過,大王要怎樣懲罰臣,臣都沒有二言。」
嬴稷氣道:「你再和我說這種生分的話!…范叔啊,你現在怎麼成了這副樣子?寡人在朝堂上那是想要激勵你,你卻想到哪裡去了!范叔,你最近怎麼了?我可不想再看你神不守舍的樣子了。」
他走過去握住范雎的肩膀,強迫他抬起頭來:「聽著!你根本就沒有什麼錯,寡人不允許你辭職,你給我振作一點好不好。」
范雎目光渙散,喃喃道:「臣病了…大王還是放臣回去養病吧……」
「有病治病,寡人找最好的藥來給你治,你想養到什麼時候就養到什麼時候,但是,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范雎不住地搖晃:「大王,為什麼不懲罰臣啊…」
嬴稷乾脆把他摟過來:「我為什麼要懲罰你。」
范雎的頭衰敗地搭在嬴稷肩上:「大王,你怎麼不明白…是我,因為我,武安侯才會橫死,秦國才會遭受這麼大的損失。讓大王如此憂慮,臣該萬死…」
嬴稷安撫地拍打他的背:「沒有的事。你不明白,不要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了,你好好做你的丞相,替寡人出謀劃策…」
范雎道:「不、臣是真的病了,臣想不出什麼富國強兵的計策來了,沒有辦法再輔佐大王了,大王就讓臣走吧…」
嬴稷被他一再的堅持給惹惱了,他忽得站起來,到案頭抱過一堆冊子,甩給范雎:「看!這都是你寫的!這個,這個,這個,這麼多,…你過去做的貢獻,誰又能否認的掉!不是你的『遠交近攻』,我秦國又怎會擴張至此!」他突然又拿腳把一堆冊子踢開:「更何況,就算沒有這些,就算什麼也沒有,我還愛你,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他喊出最後一句話,直愣愣地瞪著范雎,范雎也把目光從那堆冊子上離開,仰起頭呆望著他,許久之後,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類似於呻吟的話:「大王,遠則親,近則怨,兩個人的感情,最終會演變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臣真的不想看到和你有猜疑厭憎,反目成仇的那一天啊…」
「不會的,不會有那一天的。」嬴稷心中沒由來的一陣酸楚,正想過去扶起他,卻突然又聽聞侍從在外稟告,說某大臣要求見。
「什麼事?」嬴稷命那大臣進來。頗不耐煩地道。
那大臣沒想到范雎也在,此時一見,便不想說了,但既然來了又不能不吱聲,沒奈何吞吞吐吐道:「回大王,是臣從手下那裡偶然得知一個消息,降臣鄭安平與王稽…已死…因為臣想終歸是個喜、喜訊,特來…」
「已死?」嬴稷吃了一驚,不管別的,先去看范雎。但見范雎表情木然,倒好像置若罔聞一樣,當著大臣,一時間自己也不好說什麼,便問:「怎麼回事?怎麼就死了?」
大臣為難道:「臣也不知道,好像是淹死的吧…臣急著來回奏大王,未加詳查,待臣回去,調查之後再來稟告大王。」
嬴稷心中煩亂,道:「那你快回去好好打聽清楚再來吧。」
大臣唯唯諾諾著告辭,范雎也搖晃著站起來:「臣也告退了。」
嬴稷一急,道:「你先別走。」
范雎恍若未聞,依然是往外走著:「臣不走,臣只是回去想想……」


62、墨悲絲染 詩贊羔羊

一陣陣莫名的心慌,讓嬴稷感到不安,他又想再見到范雎了,儘管前幾天才剛見過面。
他是故意在逃避嗎,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范雎自上次從嬴稷這裡回去之後,就一直稱病在家,不再參與政務,也堅決不再到宮裡來。嬴稷晚上跑去探望,竟然被以時間太晚為由拒絕了。
上一次得以見面,是因為嬴稷著了惱,死活一定要見到他的緣故。他像是真的病了,整個人愈發的面無血色,瘦得可憐;然而這病似乎又不像他所說的那麼嚴重——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疲憊卻恬淡,神色言談一如往常。
嬴稷本來有些氣,看見他就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詢問了半日,又讓范雎病好後趕緊回去,范雎倒也是點頭微笑,並沒有再說什麼。
可是,為什麼總覺得有那裡不對勁似的。
我得再去看看他。嬴稷想著,站起來就想走。
范雎的府上好像比往常要熱鬧,僕人說話的聲音大了點,步子快了點,一些東西的擺放,也似乎有所改變。嬴稷很敏感地洞察到了這種細微的變化,心情不禁變得高興起來,一絲自己也沒察覺的微笑浮上唇際。
「回大王,丞相不在。」
興致變高的嬴稷聽到這麼個回答,不由得呆了一下:「不在?怎麼可能,去了哪裡?」
「小人不知道。」僕人恭恭敬敬地道,「大王請。大王有什麼話,或者可以對那位蔡爺說。」
「什麼菜葉不菜葉的。」嬴稷暗自嘟囔,舉步走了進去。
「哎。」嬴稷小小地吸了口冷氣。若不是天還沒黑,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遇見鬼了。屋裡撇著雙腿坐著的這個人,額頭高突,鼻樑凹陷,眼珠子還泛著藍色兒,真是難看的緊了。
嬴稷還沒說話,那人卻對著他咧嘴一笑:「大王,有禮了。」
他說著有禮,舉止行為可沒表現出任何有禮的樣子來,依然是雙腿大開,站都沒站起來。
嬴稷也不和他這鬼一樣的傢伙計較,只問道:「你是誰?丞相呢。」
那人笑嘻嘻地道:「在下燕人蔡澤,遊歷至此,特來住大王一臂之力。至於范丞相,已經走了。」
嬴稷不信,疑道:「走?到哪去了?」
蔡澤道:「這個,就恕我不便相告了。在下答應過范丞相,不可失信。」
嬴稷聽著竟像是真的了,一時有些發急,一把把他揪了起來:「你胡說些什麼,快說,他去哪了。」
蔡澤個子矮小,被他一揪,雙腳不能落地,勒得臉部紅漲,掙扎不已,口中還在暗啞地叫著:「放手啊放手,大王是想謀『才』害命,把你的重臣給弄死嗎…哎呀,你這是自斷雙臂啊啊啊救命……」
嬴稷把他一推,鬆開手:「鬼叫什麼,快說,丞相呢?」
蔡澤整理著領子喘氣:「憋死我也…怪不得范丞相要走呢,這簡直生命都沒有保障啊。」
嬴稷聽他雖是胡言亂語,卻也話裡有話,便耐下性子道:「好了,少囉嗦,快告訴寡人,到底怎麼回事?」
蔡澤平穩了呼吸,方才不緊不慢地道:「此事說來話長,天也不早了,大王既問,我就長話短說了。在下蔡澤,燕國人,雖其貌不揚,不名一文,然而卻才華橫溢,滿腹經綸,也曾遊歷諸國,參與政事,誰料天妒英才,遲遲未能得志,今看到秦國形勢一片大好,大王雄心勃勃…」
嬴稷哪有閒情聽他絮絮叨叨地自吹自擂,打斷他道:「別說你了,先說丞相哪去了,你怎麼會在他這裡。」
蔡澤道:「大王此言差矣,不知古怎曉今,不瞭解我怎找丞相…」他見嬴稷眉頭一皺要發火,忙道:「好好好,長話短說,其實我也懶得廢話。總之,聲名赫赫、為秦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范丞相,已經隱退歸去,現在,拯救秦國的重任就落在我頭上了。」
嬴稷怒道:「隱退歸去?去哪了?」
蔡澤晃著腦袋道:「既然歸隱,自然是不欲讓別人知道去處了。大王,由來只有新人笑,大王今後就集中精力,好好籠絡在下吧,大王何其幸也,在下一身本事,打算就貢獻給大王你了。」
嬴稷忍不住又把他提起來:「你快告訴我,范叔他去了哪裡?」
這回蔡澤也不掙扎了,被他提著跟個兔子似的,表情無奈:「大王你有沒有再聽我說話啊?我不是說了麼?范叔走了,不想跟你干了,跑到不知哪個角落貓著去了。臨走之前,把這裡的一切都交給我了,除了這相府,還有輔佐您這喜怒無常的人的重任…哎,麻煩您鬆鬆手,你要是不信,我把他的親筆推薦信拿給您看。」
嬴稷心裡明白了,卻又故意混沌著不願去想,只一味地說:「快說!快說!他在那裡?不說寡人就殺了你。」
蔡澤掙脫出來,好整以暇地甩著手:「您不會殺我的,殺了我你就少了兩個丞相,青黃不接了。我可是范丞相推薦的人,信不過我您還信不過他嗎。您不覺得一個國家沒有治國濟世的人才很危險嗎?我可是誠心誠意的。」
嬴稷瞪著他道:「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蔡澤道:「他倒沒跟我說什麼,主要是我跟他說什麼。我說日中則移,月滿則虧,我還說人要懂得進退盈縮,與時變化,丞相已經把秦國推上了一個層次,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現在要做的就是功成身退…」
「你說什麼!」嬴稷不僅怒喝一聲。
蔡澤見他又要動手,忙伸出胳膊擋著:「別別,我是隨便說說,丞相是胸中有大丘壑的人,什麼都明白,哪用我這麼給他說…」
嬴稷鬆懈下來,看上去有些頹然:「你不說是嗎?」
蔡澤道:「不是我不說,是我不能說。我蔡澤是個講信義,知禮節的人,答應不說,就是不說,再說丞相神出鬼沒,我也未必就說得準他去了哪裡。所以,不說。你就是整出個炮烙、腰斬,我也不會說。」
嬴稷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子就往外走。
蔡澤在後面喊:「今天晚了,不送大王。明天我去宮中拜見,再給您談談我的治國之道。」他見秦王越走越遠,又加了一句:「談得高興,沒準我就告訴您范丞相的下落了。」
嬴稷猛然回頭,蔡澤嚇一跳,迅速高舉雙手:「打死也不說。」


63、景行維賢 克念作聖

漂亮的人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難看的人呆久了也覺不出難看來了。
如今,秦王就看不出蔡澤哪兒丑來了。
雖然心情不算太好,他也不得不承認蔡澤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物。
見到他的第二天,他果然巴巴地跑去宮裡自薦了,還拿著范雎的書信打頭。秦王看在范雎的面子上接見了他,耐著性子聽他白活。
沒想到這一聽不要緊,這蔡澤比范雎當年還要會說、能說,而且他的主張聽起來新鮮有效、頭頭是道,深得秦王歡心。
秦王最近正擴張受挫,想不出下一步的規劃。高興之下,果然依照范雎書信上意思,直接封蔡澤做了相國。
蔡澤說起話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飛流直下三千尺,為人又十分得搞笑放誕,而秦王覺得他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故也不以為忤,反倒頗為喜歡,對其十分放縱。
他和蔡澤接觸得很頻繁,一方面是向他討教,謀劃國事軍事;另一方面,他一直心存幻想,每次或先或後,但凡得了空,總要軟硬兼施,逼問蔡澤一番范雎的去向。雖然他拿蔡澤沒有辦法,總是被他的插科打諢搞得哭笑不得,無果而終,但始終沒有放棄。
不久,在蔡澤的策劃下,周君被打得落花流水,跑來秦國磕頭稱臣,給秦王獻上了週三十六邑。
人逢喜事精神爽,嬴稷因見不到范雎而焦慮沮喪的心情大有好轉,況且他向來事務繁忙,有時根本就騰不出時間去抑鬱。
所以說有閒暇也未必就是件好事,這也許會讓你想太多。嬴稷一點點移動著手中的竹簡,心情也一寸寸地灰暗下來。
他抬起頭,命人傳蔡澤過來。
他需要見到蔡澤,他總覺得蔡澤和范雎是存在著某些聯繫的,看到蔡澤,多多少少有些得到了寄托的安慰。而且,那個人總是嬉皮笑臉,活潑有趣,也頗能逗得他樂起來。
但是今天蔡澤卻不樂。
他不但姍姍來遲,而且一臉肅然,和往常大不一樣。
嬴稷乍一見他這副嘴臉,倒覺得好笑:「怎麼了,蔡大丞相,誰得罪了?」
蔡澤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歎了口氣,道:「大王,你以後可以不要再逼問臣范相的下落了。」
嬴稷一時有些發愣:「什麼意思?」
蔡澤道:「我告訴你,他現在在他的封地應城。」
嬴稷脫口而出:「原來寡人去探聽,怎麼不在?現在他回去了?」他說著,自己停下來,因為好像意識到什麼。
蔡澤為什麼主動招了?還擺出那麼一個樣子?
他站起身來,緊盯著蔡澤吸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蔡澤眼中竟也露出幾分憂傷:「…范,范雎丞相已經在應城薨逝了。」
嬴稷眨著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半晌,他笑了一聲,從嗓子眼裡咕噥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話來。
蔡澤嘴角抽搐著,似乎也拿不準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了。
很快,他聽到嬴稷笑道:「你不要以為寡人看得起你,就不會罰你。我告訴你,不知有多少大臣來告你的狀了,都是寡人給你壓著。你知道你這張嘴惹了多少事了嗎?還不悔改,現在竟敢消遣起寡人來了……」
他絮絮地說著,臉上帶著怪異的笑。
蔡澤打斷了他:「大王,應城來報信的人就在宮外,等著大王您的召見。」
嬴稷臉上的笑慢慢僵死在臉上,手一鬆,一冊竹簡砸在腳上,長長的散開去。
他低下頭,正是范雎的筆跡。
(全文完)


64、德建名立 形端表正


鄭安平每次路過那片樹林總覺得發毛,不是害怕,是莫名的心慌。
樹林很密很深,風吹過時發出嘩嘩的響聲,從旁邊經過,就覺得一涼。
他每次走過,都要加快腳步,雖然並不露出任何懼色。
他是不能再授人以柄了,儘管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授的了。
回想起那日兵敗如山倒、被團團圍住的情形,已經恍恍然如作夢一般。
但當時又是那樣的清晰:車從身邊駛過,馬在不遠處倒下,怒吼與慘叫聲,猙獰的驚恐的絕望的血污的臉,一切都近在咫尺,直擊心底,讓他幾欲崩潰。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再害怕這些,但當這些與即將加諸的死亡聯繫在一起時,恐懼無限地放大了。
他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事實上,即使逃出去也沒有任何意義,秦國不會原諒失敗的逃兵,他將無處立足。
於是他投降了,他屈服於可怕的死亡,同時也相信每個人都不願意接受它。
被趙國收編整頓之後,他依然帶領一部分自己的軍隊,只不過由將軍變為了都尉,恍惚麻木地殘喘下去。
密林是他安營紮寨的地方通往訓練場地的必經之處,他每天都要心慌,直到已經習慣。
也許是樹葉已經變黃,又枯萎飄落的趨勢,也許是身上的衣服穿得厚了。秦國的士兵打仗不喜歡穿鎧甲,眼睛一紅,光著膀子就上去了——鄭安平一直看不慣——他覺得趙國在這一點上還不錯。
今天起得晚了點,走在路上有些焦急,只想著趕路,都沒顧及別的。
然而事情總是在你沒有準備的時候到來,鄭安平一邊急匆匆說著「快一點」,一邊腳下加力,剛越過一個跟隨他的士官,就被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大力勒住了脖子,整個人被騰空帶了出去。
抓他的人用的力氣很大,他差點沒被勒得背過氣去,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柄冰涼的鐵器就壓在脖子上,是刀。
跟隨他的衛兵一陣騷動,不知是要衝上來還是怎樣。正猶豫間,只聽挾持者高聲道:「都走開。」
鄭安平大大地顫抖了一下,渾身都鬆軟下來,他甚至不想扭過頭去,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衛兵退後一步,便不再動。
「叫他們走開,否則我就殺了你。」對自己永遠是溫和中帶著一點情色味道的聲音變成從未有過的嚴厲,鄭安平突然會覺得傷心。
可他不相信那個人會殺了自己,很奇怪,刀架到脖子上他也沒有害怕,因為他絕對不相信那個人能下得去手,絕不相信。
都已經被習慣了的愛和保護,可以說收回就收回嗎?
刀子果然沒有壓下去,但是也沒有鬆開,僵持了一會兒,鄭安平的腰已經快折斷了,他忍無可忍,低聲道:「王稽,你要殺我就趕快一點。」
王稽低下頭看了他一眼,依然是一張怎麼曬也不會黑的小臉,那麼親切,好像昨天才剛剛分開。但是,卻又是從未有過的疏離。
他冷笑一聲:「你是覺得我不會嗎?」
鄭安平沒回答,聽了王稽這句話,他又對自己的直覺產生了懷疑。
脖子上的刀向下壓了壓,一絲痛感在肌膚上蔓延。鄭安平呻吟了一聲,王稽拖得他更低一點,喊道:「快走開!」
鄭安平恨透了這個狼狽的姿勢,他已經覺得自己夠沒有尊嚴的了。他突然對王稽萌生了一股強烈的恨意,咬牙道:「你幹什麼,要動手就快一點,讓他們走幹什麼,我又不和你敘舊!」
衛兵們看到長官的鮮血,不由地就向後退去。王稽放鬆了一點束縛,盯著他們慢慢向後退,嘴裡還對鄭安平說著:「我倒要先和你敘敘……」
鄭安平感到脖子上的壓力減小,猛地把他一推,竟然真的掙開了。也許他還是再賭王稽下不去手,因此他勇往直前不管不顧地掙脫,迅速逃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訓練有素的衛兵們很盡職地把王稽圍在中間,且控制住了刀掉在地上了的他。
王稽被衛兵們押著,並不反抗,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鄭安平。
鄭安平也和他對視,很快又移開了目光,抹了一把頸子上的血,掉頭往回走:「把他帶回去。」
營帳裡兩個人繼續對視,還是鄭安平先開口:「你看什麼,是不是後悔剛才沒殺了我。」
王稽不回答,不知在想什麼,很久之後方冒出一句:「安平,我對你太失望了。」
這下輪到鄭安平冷笑了:「失望?我有什麼讓你失望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對我失望。」
王稽臉上一絲笑意也無,緩緩道:「安平,我什麼能容忍你。可這次,我們是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是嗎?」
鄭安平看看旁邊的衛兵,臉有些發紅,他讓他們把王稽綁上,又把他們攆了出去。
王稽默默地看他做著這一切,直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才道:「你這又是何必,還想著會怎麼樣嗎?」
鄭安平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幹什麼!」
王稽道:「現在我被你抓起來,還能幹什麼?如果說我剛才還想和你一起死的話,那麼現在也只有我一個人去死了。…安平,你很厲害啊,可惜你厲害起來,又不是地方了。」
鄭安平被他說惱了:「住口。你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你嫌棄我就滾得遠遠的,或者戰場上見,偷偷摸摸跑到這裡挾持我算怎麼回事。」
王稽道:「我不是想挾持你,我是真的想殺了你。可是,我好像很久都沒見過你了,臨死之前,我怎麼也想和你說句話。」
他說得還挺自然,鄭安平卻臉都青了,話也說不成句:「你…你……」
王稽自顧道:「安平,你真是令我失望了。」
鄭安平終於蹦出一句話來:「你真是叫我噁心了。」他氣呼呼地道:「你想讓我怎麼樣,戰死?被人家捅得千瘡百孔,你就滿意了,你就不失望了,你信誓旦旦的那些話,原來都是放屁,在你眼裡,我又算什麼?」
王稽沉默了一下:「…我真的愛你。但你不能這樣。」
鄭安平失控地叫道:「我不能怎樣,你這王八蛋憑什麼管我,你害得我妻離子散,還不夠嗎!」
王稽出奇的平靜,往日的輕佻戲謔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別人怎麼樣我不管,可是我不能背叛大王,還有我的國家。不完全是為了國家,這是底線。…你這樣子,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一起了。」
鄭安平氣壞了:「你去死吧!誰要和你在一起!你當你的忠臣去就好了,礙著我什麼事了,你纏著我做什麼?是你,是你一直對我死纏爛打好不好。你要做忠臣不事二主,去人家的國家挖牆腳幹什麼,糾纏人家有妻有子的人幹什麼,別人的事你不管,誰又給你權力來教訓我了!」
王稽道:「我就是要管你。」
鄭安平氣得眼前一陣發黑:「你所謂的管,就是殺了我?」
王稽道:「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一起死好了,我陪著你。…可我,下不去手。」
鄭安平站起來踱了幾步:「好,你下不去手,我下得去。我算什麼,我是反覆無常貪生怕死沒有任何氣節的人,我沒有底線…來人,把他拖出去。」

王稽感到厚重的刀在自己脖子後面舉起來,他睜大眼睛,鄭安平調皮擠眼的樣子,羞澀笑著的樣子,絕望哭泣的樣子,憤怒難抑的樣子,一幕幕從面前劃過。
安平,你是真的要殺了我?


65、空谷傳聲 虛堂習聽

刀落得很慢,走向死亡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
但王稽覺得這時間也未免太長了點,長到他不得不回過頭去,卻看見身後垂手而立的鄭安平。
「你害怕嗎?」鄭安平道。
王稽沒有回答,他被綁著,扭著頭很困難。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別告訴我你不怕。我就是想讓你嘗嘗,死亡來到身邊的滋味。…你有什麼資格譴責我。」
王稽回過頭去,半晌道:「安平,說實話,我真的不害怕。我只是傷心。」
鄭安平愣了一下:「別跟我說這種話。」
王稽慘兮兮地笑了一聲:「那你想聽我說什麼。…安平,剛才突然想了很多。還記得麼,你剛做偏將軍的時候,整天跟我抱怨那些士兵不肯服你。我教你管制他們的法子,還幫你用石膏做了石碌來糊弄他們,叫他們一個個都服服帖帖,你回來之後特別高興。那是你…之後最高興的一天,你可是第一次對我那麼好,那麼主動,你說要和我長長久久地混下去……」
鄭安平呆呆地聽著,竟然沒有想起行刑者還在身邊。他突然意識到什麼,疾言厲色地打斷王稽:「別說了。」
他轉過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對行刑者們道:「放了他。把他趕走,別讓他再靠近。」
再也沒有了王稽,再也沒有了那個霸道、可惡但是又對自己關懷備至的人了。鄭安平路過密林的時候,竟然再也沒有心慌過。
他只是覺得疲憊,沮喪而無望,不知道未來到底是什麼,又會持續到哪一天結束。
有時候他一邊走一邊想像,會再有一柄冰涼的刀劃在自己脖子上嗎?
其實那一刀劃下去也就算了,這昏昏噩噩、無滋無味的生活,劃下去就解脫了,不是嗎?他說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總有一些會是真的吧。如果死在他手裡,會不會本身就是一種報復?
真的劃下去,又能如何?
也不如何,只是這麼想的時候,脖子裡冒涼氣,後背慢慢浮上一層雞皮疙瘩。他還是怕。
天黑得越來越早了,還沒回到駐地,就幾乎看不清什麼東西了。
步子很沉,真的好累,幾乎跟不上士兵的步伐,越來越遠地落在後面。
腳步很重,但是落水的姿勢卻很輕盈。被一個人抱著,倏地就鑽進池塘裡去了,連聲音都很小,水花都沒濺起多少,如只是躍出水面又回歸的魚。
那個人緊緊摟著他,他甚至動都動不了分毫。是無以倫比的親熱,還是怕自己跑了?這是他最後一個清明的想法。
水熱情地湧過來,無孔不入。難以忍受的窒息感過後,一切都輕飄飄起來。
死亡,的確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他沒有了什麼意識,只覺兩個人是嚴絲合縫地連在一起的,不知是要浮起來,還是在沉下去。  (此番外完)


禍因惡積 福緣善慶

六年之後。

范雎舉起手中的器皿,把青綠色的茶湯緩緩濾出來。
沁人心脾的清新味道散入鼻端,藥終於告一段落,總算是可以喝這個了。
「毛尖……」他喃喃道,微微一哂。很可愛的名字。
「是寡人賜的名字,你記得還挺清楚。」
范雎身體一震,慢慢轉過身去,臉上似乎閃過無數種表情,最後化為一個苦笑:「大王。」
秦王的牙齒在嘴唇裡咯咯作響,卻露出不知是恨是笑怪異而扭曲的表情。
「剛煮出來…很好的味道啊。又被寡人趕上了,看來丞相你又沒法獨自品嚐寂寞人生的滋味了。」
范雎繼續苦笑:「大王也記得很清楚。」
嬴稷毫不客氣地坐下來,不顧茶燙,牛飲一盞。「好。」
范雎望著他:「好?」
嬴稷又驟然大搖其頭:「不好,一點也不好。這寂寞和苦澀的人生,可是糟透了。」
范雎不順著他,只問:「大王怎麼來了?」語氣淡然,不像六年互無音訊,倒好像是間有聯繫的好友一般。
「寡人怎麼來了?去問蔡澤!既然是你把他推薦給我,那麼對他的論調應該很清楚,什麼月盈則虧財聚人散急流勇退的,寡人聽得動心了,怎麼樣!」嬴稷有些賭氣地道。
范雎微皺了下眉毛:「大王的意思是…」
嬴稷道:「我的意思?寡人的意思就是想通了,什麼國家宗廟我也不要了,什麼攻城佔地富國強兵我也不管了,反正我該做的都做了,我國的領地都快趕上六國的多了,我也不想再累著自己,我也要功成身退了,怎麼樣?」他把臉靠近范雎,耍賴般盯著他:「寡人最近也覺得渾身不舒服,估計也不剩幾天了,你不是不要我了嗎?我也什麼都不要了。你會裝死,別人也會,我叫他們宣佈下去,大家一起死,哈哈。」
范雎蹙著眉頭看他,一臉的容忍不計較:「大王不要這樣…蔡澤呢?」
嬴稷自覺是略微得到了一些發洩,身子往後一仰:「那個烏鴉嘴,嘴上沒有把門的,早被寡人罷了相了。」停了一下,他自己撇撇嘴:「那會寡人也是沒地出氣,老臣又告他告得凶,就拿他當替罪羊了。…他的本事廢不了,等我把他留給兒子,好好的用…」
「兒子?」范雎愕然,衝口而出。
隨即兩人凝視,無語。
半晌,嬴稷忍不住氣笑出來:「你怎麼不說大王不要任性了?…好了,寡人真的沒有別人那麼執著那麼衝動你有沒有看出來?…嗯,起碼,我覺得還好吧。寡人早就說過,燃燒得太快就會化成灰…我喜歡你,可不想把你燒乾淨。天冷了,我要長長久久地留著你,小小地,慢慢地溫暖我。」
范雎從不知道自己還有燎爐這個功能,但身上發熱卻是真的,臉上,也一點一點地紅了。
略感倉皇的手被嬴稷捉住:「你跑不了,寡人想要的,就不會放開。你也不要跑,好不好?…寡人會回去的,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同意寡人做這樣的放縱。但我還會回來的,等我真的安頓好了一切,徹底可以放下了,就來找你…行嗎?」
范雎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不點頭,也不搖頭。
嬴稷得不到回答,晃了晃他的手,不只是撩撥還是解嘲:「我看你身體大好了。」
范雎終於開口:「也沒有太好……」
「嗯?」嬴稷重重地疑問一聲。
「怎麼了?」
嬴稷瞇起眼睛:「原來你病得死去活來的還要跟我硬撐,現在怎麼不裝了?」
范雎笑笑:「…臣…改了。」他拿過那嬴稷剛剛飲用過的青銅角器,為自己斟上,輕輕抿了一口:「說來也巧,原來彥留的家,就在這裡。…大王,過去我想得太多,卻說得太少。什麼都積在心裡,別人不知道,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現在我不說也不想,心裡堆不下什麼東西。也許,藥物就是因此而發揮了作用吧。大王,現在…我真的覺得這樣很不錯。」
嬴稷眼也不眨地聽著,忽而道:「那就好啊,寡人走也就放心了。」
「嗯。」范雎目光一閃。
嬴稷活動一下,站起身來:「那寡人就回去了。」
「大王從何而來,現在就走?」
「咸陽趕來。看到你就放心了,寡人確實有很多事,就先走吧。」
「好。」
「走了。」
「哎。」
嬴稷突然轉回來,惡狠狠地摟過范雎,壓抑的平靜的口氣瞬間爆發,灰飛煙滅:「范叔,我太高興了,我真的太高興了。你不知道我聽到你的消息有多高興,有多高興!以後我真沒什麼可愁得了。哈哈…你害我,你害死我了。你瞞得寡人好苦。你知道我從前都是怎麼過來的嗎,要不是有人偶然看見你,要不是有人告訴寡人,寡人早晚會吐血而死的,真的。…別再折磨我了,我也很可憐了,人生短暫,不要再放棄我了,行不行!」
范雎的手鎮定地落在他背上,前所未有的坦然。
「寡人走了,但是寡人會回來的,而且你也不能阻止寡人過來巡察一番哦。」這次嬴稷是真的要走了。
「好。」范雎點頭。看他轉身離去,突然又叫了一句:「大王。」
「哎。」嬴稷迅速回頭,眼睛炯炯有神。
「我等著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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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最後是完美的
只是
可能我看不大習慣這種文吧
我會加油看這類型的小說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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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喜歡這文的說>3<
是說很喜歡范雎..他太好了啊...[也太可憐]
對王稽那對倒是沒什麼愛..很多時都skip了-3-
因為比較喜歡范雎啊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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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啊為什麼會沒有回的!!?
范睢前面實在悲劇。。。我都要心痛了!!
渣渣退散!不過結尾好像有點快= =
我以為還有1/3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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