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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監欲》作者:霧容(完結)

《監欲》作者:霧容(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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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前因後果

  夜昕摸摸肚子,平坦的,但裡面孕育著生命。
  聽說這孩子能毀滅世界。
  他側耳傾聽,大家在討論孩子的事。聽說天界想利用這孩子攻陷地獄,聽說精靈族想讓這孩子奪回大地,聽說路西法準備讓孩子打敗天界。
  他不懂這些人,為什麼自己要活,別人要死?
  為什麼?既然大家都要活,那麼……
  他死吧。
  @
  今天地獄裡一如往常,繼續接收新魂,繼續為減少鬼戶而努力。
  地獄新增部門借屍還魂科(簡稱:穿越辦)今天新案子也絡繹不絕。科長大人連喝口茶的時間也沒有,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還接手了一個槍擊死鬼。
  這傢伙夠牛,才打開門就被人爆頭,也夠衰的。好不容易將人騙去當古代大俠,再接收了這具槍擊屍體,也安排上新魂了,科長心裡舒坦,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喝一口實習生送來的茶,科長大人現代詩出口:「成就啊,就是超越前一刻的自己;業績啊,就是成功推銷一次穿越。」
  忙碌中的鬼差們懶得理會這老油條,繼續干自己的事,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
  說這地府的工作精彩麼?實在不怎麼樣,每隻鬼的故事雖然不同,但也就是舊瓶換新酒,古有:荊軻刺秦王案,現有:鄧女俠刺官案,看多了也就膩味。每位鬼差都打著呵欠,懶洋洋地飄來飄去,鬼模鬼樣。
  突然辦外凜凜風聲襲來,每人都引頸長盼,就期待發生點新鮮事。
  只看一隻鬼臉色紅潤(鬼大概是臉色發青的),急匆匆而來,激動地吼:「剛剛穿越的爆頭鬼消失了!」
  科長一口茶噴出虹色,臉色也漲紅了,激動地拍案而起,橫眉怒目:「什麼?!」太好了,少掉一個負擔。
  還沒高興一瞬間,鬼差又說:「可是爆頭鬼的軀體又被野鬼搶了。」
  「什麼?!」虧掉一具現代的搶手商品。
  @
  四面牆,日光燈映出黯淡慘白的光線,病房內顏色單調,只有純潔的白與憂鬱的藍。脈搏探測儀發出單一的聲音,如同床上病患一般脆弱,輸液管內透明的多巴胺勻速滴落,重重複復。
  這裡世界彷彿沒有希望,床上病患臉容憔悴,頭部以後被繃帶重重包捲。他就這安靜地躺在床上,如同睡著一般。可惜醫生已經宣判,誰也不可能清楚這人還要睡多久。
  嗶、嗶……
  擰動手把聲響打破這片和諧,門開後兩名護士進來,分工合作為這位病人換點滴擦身子。在醫院工作長久了,對生死也開始麻木,護士們一邊幹著枯躁泛味的工作,一邊嘰嘰呱呱地說著八卦。
  「他長得真好看,帥哥喲,我會好好服侍你。」一邊拭著病患的手,小護士哼著曲兒。
  另一名護士聽著就煩:「田美,你就花癡吧,再過幾個月這傢伙就會變得幹幹癟癟的,看你還愛不愛人家。」
  「灰姬!你閉嘴,不要打破人家的夢。你想想,昏迷的王子有一天醒來,對我說愛我。多麼美好的夢。」
  「哼,你等著一隻骷髏說愛你吧。」
  「你壞。」
  房間裡沒有護士長,也沒有醫師,倆護士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到病患的傷上來。
  「灰姬,你說這世上的人真奇怪。有些人被砸個花瓶就死了,這傢伙腦袋中槍竟然還活著。」田美說著,見睡美男沒有反應,伸手戳戳帥哥的臉,過一把癮。
  「哼,照我看來他不如死了乾淨,躺在這裡熬上幾年也是一樣的結果。」灰姬換掉點滴,又幫病人打開窗戶通風,幹完手上的活又過來幫忙清洗病患身體:「這年頭去哪都不安全,公交會自燃,火車會相撞,地鐵會出軌,飛機會墜海,走路都會遇到七十碼,沒建好的房子還能趴下,地球太危險了。」
  「行了吧,你太悲觀啦。多想些美好的,你想想這帥哥原本不是無親無故的,還不是遇到一位有錢有勢的長腿叔叔幫他出醫療費,還用巨額雇我們當護理,這是多麼美好的世界。」
  「我只聽說這男的是被那長腿叔叔給拖累的。」
  「……喂,你想想經常有位帥氣的警官到這裡來讓我們看,這也不錯吧。」
  「挺不錯的,如果他跟這病美男有段情。」灰姬說到這裡,兩眼發光:「萌,果然萌。」
  田美唇角抽了抽:「你中毒了。」
  這回輪到灰姬大飛口沫,講述警官與病患的悲情戀,題材甚至講到警官H昏迷的病患,情緒越來激昂。
  田美木然地回一句:「奸屍吧。」
  「也不錯。」
  囧……
  兩位說得興起,手下衣服被解得差不多的病患突然動了動,訓練有素的護士瞠目。田美首先往外衝,直吼:「病人醒啦,醫生啊……」
  灰姬也急了,只罵田美笨,一把就按下平安鈴。看到病人在氧氣罩下乾澀的雙唇蠕動,她連忙俯身探聽:「怎麼啦?」
  「我的……」
  「什麼?」
  「我的……還在嗎?」
  「啊?」
  「我肚子裡的寶寶還在嗎?」
  「……」灰姬腦袋裡現出一個詞……男男生子,也不過一瞬間她的專業知識不容她繼續YY,白衣天使立馬以70碼的速度狂奔而出:「醫生啊,病患精神錯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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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精靈穿成人

  陽光透過柃曬在灰色冷氣被上,明顯這戶人沒有節能意識,竟然將室內溫度調到17度,蓋著被子睡得香。
  安靜的房間內只有鬧鐘秒針滴叭滴叭地跳響,混著呼吸聲,讓這房間更顯寂靜。
  「啊……嗯嗯,啊……」風騷的叫床聲響起,直把床上人嚇得彈跳起來。左右看看沒見著人影,他瞇著眼睛瞪向正顫動著的手機,暗咒。他接起來就罵:「高盛楊,你這臭小子,竟然搞這種飛機?!」
  一邊罵著,他視線移向米白色窗簾,橙黃陽光投射其中,吳榮一雙濃黑中帶點幽藍的眼珠子倒映著那一片四四方方的陽光。
  [吳警官,這銷魂的叫床聲有沒有將你的性向糾正?]
  話筒對面傳來歡愉的朗笑聲,吳榮氣得牙齒癢癢:「臭小子,搞什麼?正忙著呢。」
  [別告訴我,你是在搞男人啊?]
  「滾過來,我現在就搞你。」
  [唉,行了,我性向正常。]
  「有屁快放,老子要補眠。」吳榮的起床氣並不小。
  近半年來出現一名叫『藍』的變態殺人狂,每兩個月就出來玩兒一回,把活人的心臟挖掉,又淋上藍色漆油,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但這變態殺手偏偏計劃周詳,總能將現場證據毀滅,警方對其束手無策。近來『藍』又盜了一回心臟,直把他忙昏了頭。
  [哈哈,又跑現場了?牛局長把你當成他家的牛了。]
  「臭小子,要不是你請纓到掃黃組幫忙,我能這麼忙?」吳榮不爽地念叨,他惱怒不只因為這個電話,更因為案情毫無進展。他又不是在FBI,更沒有電視裡說的那麼多技術支持,對那兇手除了碰運氣,基本沒有任何進展。
  [好了,聽我說,你兒子醒了。]
  「兒子?風夜希?」吳榮還記得這倒霉的小子,他搓搓額:「醒了?這小子是聖鬥士嗎?都能不死了。醫生不是說他的腦袋爛掉了嗎?竟然還能醒來?」
  [他的確比蟑螂還要強悍。]
  「罷了,醒了就醒了,你就問問他的意向,給他安排吧。」
  吳榮原本住這樣一個平民小區是為了平靜,沒想過去的仇家竟然找上門,當聽到槍聲的時候就知道壞事了。果然,那白癡殺手找錯房間,把對面的小子給斃了。
  他跟那叫風夜希的小子打過幾回照面,就是個搞行為藝術的大學生,年紀輕輕就弄了一臉鬍渣子,整天邋邋遢遢的,不太愛搭理人。
  這小子的腦袋被爆了還存生息,但弄去醫院以後竟然沒有任何親屬負責,後來因為多層原因,為了幫這成了植物人的小子治療,吳榮就找關係搞了領養,把這個已經二十二歲的小子領養了,名義上這個跟他差五歲的傢伙就要叫他老爸了。
  「等他療養好以後就安排一下,他要是需要錢,或者留學什麼的就給他,反正我不缺錢。然後跟他談談脫離父子關係的事情,我會找律師,你通知他就是。」
  [嘿,吳榮,這回可不這麼簡單。]
  「嗯?」
  [他是醒了,但他腦子也的確是壞掉了。]
  「嚇?!」
  [他一直強調自己不是風夜希,甚至以為自己是孕婦,不斷問寶寶怎麼樣,還說自己不是人類,是精靈。]
  越聽越離奇,吳榮瞠目:「我靠,他腦袋成糨糊了……」
  [喂,我說你也來看看他吧,好歹是你義子。]
  「免了,我去了會讓他死得更早。」
  [喂,你不是有一半外國人血統嗎?怎麼這樣迷信,身邊有人死去也不是特別的事,當警察的不免有這樣的經歷,我不還活著?你應該有正常的生活。]
  「有些事是真理,我是要幫他,不是要害他,所以我這個仇家遍天下的人才不能接近他。有什麼你給他安排,除了要人命,你都給他好了。」
  [靠,他要他的寶寶。]
  「你生一個送他咯,反正你夜夜耕耘,早就兒女遍天下了吧。」
  [快滾,爺可是有安全意識的,買套都買好的。算了,我當了你的朋友也是倒霉,行啦,我來處理,你好好玩你的男人屁股吧。]
  電話那一頭只剩下嘟嘟聲,吳榮瞪了手機一眼,活像瞪到對面的人。忿忿地將鈴聲換掉,已經睡意全無,他乾脆洗個澡出門去。
  高盛楊掛掉了電話後拎著剛買到的食品走回醫院去,推開門就見病人在眺望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風夜希……」
  「我是夜昕。」
  幾乎立即就被反駁了,高盛揚苦笑,他不跟病人爭辯,順了他:「夜昕,你在想什麼呢?」
  「我餓了。」
  「啊?醫生說你只能吃粥,我給你買了。」
  高盛揚將食物拿出來,看病人拿過去一勺一勺地進食,才準備說什麼,突然一隻空碗送到他眼前:「還要。」
  「……」沒有了。
  他有點不敢置信地看看碗,又看看動作斯文地拭著唇角的人,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把粥倒光了,不然怎麼吃的這麼快:「那我再去買吧。呃,你要吃多少?」
  「以碗為單位嗎?」
  腦袋包著繃帶,臉容清瘦的夜昕認真地問道。
  高盛楊總覺得這問題有點危險,最後仍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於是夜昕也頷首,平靜地道出一個數字:「十碗左右。」
  「……」左右?「你開玩笑吧。」
  「開玩笑?」墨黑的眸子瞅向高盛楊,目光是那麼的純粹,那麼的肯定,回答也很直接:「沒有。」
  「天啊,為什麼你能吃這麼多。」高盛楊不敢置信,性格的臉上失去平日懶慵性感的笑,餘下的只有驚訝:「你瘦巴巴的,為什麼能吃這麼多。」
  夜昕始終癱然的臉上一片嚴肅,他正經地回答:「精靈的靈魂對人類軀體造成負擔,消耗有所增加也很合理。」
  「……」
  高盛揚控制住臉部肌肉的抽搐感,悻悻然地買食物去。反正他不該跟一個瘋子理論,十份就十份,也浪費不掉他多少錢。
  等人出去了,夜昕開始分析他所見所聞。據近日聽聞作出總結,他死後亡以人類軀體復活,處身於人類的醫療機構裡,身邊有一堆奇怪器材和女性護理員吳灰姬及田美二人。高盛楊只是偶爾前來,卻是他的代理人,負責所有生活所需。還有自稱是朋友的李長琴同學……據說還有素昧平生的義父吳榮和同學若干。
  夜昕看著窗外綠樹成蔭,突然懷念那片很廣闊的綠林,開始考慮:「或許再死一回就能回去,嗯,可沒有絕對保證。而且人類身體太弱,暫時沒有能力自殺。」
  連爬窗台跳下去的力氣都沒有,夜昕放棄自殺一念,開始考慮別的。
  這時候高盛楊回來了,他壞笑著將一隻紙皮箱那麼多的碗仔送放到桌子上:「這裡有二十份,你能吃光吧?」
  夜昕摸了摸肚子,接著拿盒子裡的粥開始吃。
  高盛楊看他真的吃,只是挑挑眉便問:「醫生說你的精神病沒有攻擊性,只要堅持服藥控制就能回到學校去上學,你是想進療養院還是到學校去?」
  吃食的動作頓了頓,夜昕慢條斯理地擦拭唇角,問:「療養院裡有精靈嗎?」
  囧……裡面還有火星人呢。
  高盛楊搓搓發痛的額角,回答:「這世上根本沒有精靈。」
  夜昕瞭解地點頭:「人類比我想像中無知。」
  高盛楊慶幸這小子是病人,不然他肯定受不了要揍他一頓。
  夜昕考慮了一下,又問:「那我能留在這裡?」
  「不能。」傻了,醫院又不是度假村。高盛揚瞪了夜昕一眼,沒好氣地環手瞪視他:「要不要回去上學?你多接觸人群也好,能糾正你。」
  「可以。」這是夜昕唯一的選擇,至少李長琴能靜靜地聽他說話,不像其它人只說他有病。
  「至於住的地方。」
  接下來細節什麼的都不重要,夜昕只需要一些空間恢復自己,然後尋找精靈。不過在這之前他需要瞭解人類的世界。
  談話進行了十五分鐘,高盛揚瞪著空蕩蕩的碗堆,愕然地問:「……你怎麼辦到的?」
  某精靈打嗝:「稍微過量。」
  稍微?天啊,該用多少錢才能養活你啊?
  「還好,還好吳榮多的是錢。」
  這是夜昕又一次聽到吳榮的信息……很有錢。
  吳榮很正義,很重情,很仁慈,很富有。
  隔天,高盛楊聯繫上願意照料夜昕的李長琴,安排讓他們同住一宿舍。
  在生死邊沿打滾一回的風夜希由於成為吳榮的合法兒子,也正試改名為吳夜昕。
  在眾人憐憫的目光下,腦子壞掉的吳夜昕正式回到大學美術系,在眾女環繞下,她們很仁慈地說:「上帝總是公平的,他給了你美貌,然後讓你生病。」
  夜昕問:「你們認識上帝?上一回我與上帝交談,知道他想利用我的寶寶滅世,但我拒絕了。所以我想他並不公平。」
  囧……
  沒有人能回應他,只能憐憫地看這腦子壞掉的好同學。模樣變漂亮了又怎麼樣?完全不能溝通,眾人皆歎。
  「夜昕,我們回去吧。」李長琴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夜昕收拾好畫具走了出去:「長琴,我與她們不能溝通。」
  李長琴看自己的好友變成這樣,只好歎氣:「你可以試試聽她們說話,不要發表太多意見。」
  其實他又何嘗能相信精靈什麼的,不過他自覺害了風夜希,當初要不是他讓夜希幫忙,夜希就不會出外,也不會被槍擊。他拍拍好友的肩,堅毅地承諾:「沒關係,我會照顧你的。以後就是老婆反對也沒話說,我肯定養你這輩子。」
  夜昕表情依舊,沒說話。他越來越不能理解這個世界,或許他應該離開了。
  「其實你可以嘗試跟他們好好相處,其實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李長琴遵從醫生的教訓,開導好友。
  夜昕只是點頭:「我試試。」
  「要友善地對待他們。」
  「嗯。」
  「注意他們喜歡玩些什麼,那就是大家的愛好啦,要是你能好好運用,也能成為他們的朋友。」
  「嗯。」夜昕記得他們喜歡伸出腳來絆人,喜歡把人推到牆角邊辱罵邊動手,喜歡把別人的東西偷去弄壞,喜歡成群結隊圍堵人。人類的喜好真是惡俗,不過如果李長琴說這樣就是人類的生活,他願意去相信。
  「我知道了。」以後不要踩斷那只伸出來的腳,以後不要把動手的人打趴,更不能將被偷的東西搶回來,還不應該將圍堵他的人打跑……試著融入他們的遊戲中:「人類果然奇怪,不過我會試試。」

  第二章 來了

  夜昕覺得人類很奇怪,之前很明確地表現出對他的厭惡,可是現在卻整天對他笑呵呵的。不過李長琴說過,如果人類喜歡誰就會對誰笑。那麼,他可以理解為這些人類喜歡他,也就是說他已經踏出與人類交往成功的一步。
  而且他跟同系的女同學們也相處的很好,因為她們很喜歡問有關於路西法的問題,他乾脆畫了一幅路西法的肖像,後來女生們天天都問他要其它精靈或者魔族的圖,最近也畫了不少。長琴說他與女生們的友誼已經牢不可破了,是革命的友誼。
  夜昕還想著,旁邊一名女同學就湊過來,親熱地挽著他的手臂邀請:「夜昕,我們一會要去吃冰琪琳,你去嗎?」
  夜昕稍微想了想,溫和地拒絕:「我還約了長琴,或許可以改為明天,我要先通知他。」
  女同學們也知道李長琴那小子是夜昕的騎士,就識相地應了好。回頭與另幾名女生拿糖果餅乾送給夜昕,夜昕看到是吃的,道了謝,接過來就吃。
  最近餵養夜昕已經成了系裡一種風氣,美術系裡陰盛陽衰,女生們早把這位大病後變得好單純,性子又可愛,模樣又漂亮的男生當成她們的系裡的寶貝,各個都像疼弟弟一樣疼著這比她們高大的男生。
  其它男同學原本要嫉妒的,但怨上兩句,正主夜昕態度謙遜,反過來給惡形惡狀的他們道歉,並表示以後會注意,於是被這治癒系的夜昕給擊敗了,男生們熱淚盈眶地把自己的零食也進貢給可愛的孩子了。
  夜昕成了系裡的熊貓,系寶。
  夜昕懷著感恩的心情接受食物,他總給大家表示會報恩。這事被李長琴知道以後,就教導他,朋友就是互相幫助,這就是朋友。後來夜昕會記得將別人的好放在心上,不再在嘴裡說,決定以後再好好回報。
  之前因為系裡某位女生被一名外系男生糾纏,在男生施暴前夜昕一把將人按到牆上去,慎重地告誡其要尊重品德與思想的教育,男性要當一名紳士。
  就因為這事他的人氣直飆,幾乎是女生都將他奉若神明了。
  李長琴雖然在歷史系,但也知道夜昕的行為,很感慨這小子越來越懂得交往之道,就更放心讓他跟其它同學好好相處。
  半年內一直如是,今天系裡放課後夜昕步行到歷史系教室外等候李長琴。可是他們放課以後,李長琴卻抽身不了,他將鑰匙交給夜昕,歉然地說:「那變態教授要我幫忙處理一些文物資料,你能自己回去吧?」
  「嗯,我會記得路。」夜昕頷首,他拉住正要離開的長琴,問:「她們想請我吃冰琪琳,我能去嗎?」
  李長琴原本急著要走,聽到夜昕的問話以後好不感慨。他這年紀帶著夜昕已經像帶著個兒子,而且還是年幼的,他無力地按住夜昕的肩,教導:「你完全可以與她們正當地交行,跟朋友出去玩玩是好的,比起你每天就在學校和宿舍間要來回好得多了。」
  夜昕聽了,認真地點頭:「我知道了,就是進一步交往。」
  見他認真的神色,李長琴生起一種慈父心理,不覺伸手搓搓夜昕的發頂,哪怕他跟自己一般高大。
  「孩子,你完全可以自由交往,雖然你以前也不太愛跟誰交往的,但現在多接觸人對你有幫助,而且你身手不錯,不對勁可以把對方揍翻,出事了就讓你的警官阿爹處理就好。」
  「可以將別人揍翻?」夜昕蹙眉:「你不是說不要跟他們玩?」
  「……」李長琴斜包差點要砸到自己的腳趾,這要解釋清楚就真是麻煩了:「你啊,總之誰危害你,讓你受傷害了,你就狠命地揍他,揍過就跑,跑回來找我……找不到就直接打110,找警察叔叔。」
  交代清楚了,李長琴也知道該放手,懷著母鳥推雛鳥下山崖的心情,李長琴慎重地拍拍兄弟的肩就快速奔走。
  夜昕算是記住了,跟沒有危險的人交往,揍傷害自己的人。
  背著自己的畫板走在林蔭大道上,夜昕看夕陽西下,不覺呆呆地站住,看那餘暉漸弱,紅雲像漸熄的火炎,緩緩收向天際。雲朵變淡,深藍色壓住最後那點光明。涼風拂過,樹影婆娑,綽綽約約,朦朧中漏出清麗。
  夜昕其實特別喜歡這種日月交替的時候,喜歡黎明第一抹光,喜歡傍晚霞披滿天,他過去也只見過幾回,後來就去了路西法的魔宮。地獄沒有光明,只有黑暗,他總坐在院子裡想著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天空發紅的時候。
  最後他逃出地獄,可惜只看到烏雲將天空遮住,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如瀑的雨和後頭追兵將他迫得沒有地方逃,他不想消滅誰,所以只好選擇死亡。
  按著肚子,夜昕喃喃:「現在沒有寶寶,可以回去了。」
  不用回地獄,也不用生寶寶,一切都好了。
  「喲,夜昕。」
  夜昕猛地回首,只見幾名男生笑嘻嘻地看著他,他不語。
  「只有你一個嗎?」那幾名男生把夜昕圍起來,笑問。
  夜昕只是眨眨眼睛,把這些肉腳列入無威脅類,於是溫和地回答:「長琴正在忙,你們找他可以到教授的辦公室去。」
  聽說李長琴有事,那幾人笑得更親切了:「沒事,我們不找他,我們正要去玩,你也一起吧。」
  夜昕想了想,知道李長琴不會這麼早回去,他比較討厭獨自留在黑漆漆的屋裡,也就點頭答應。夜昕跟著其中一個往前走,後頭顯得人不安。
  「喂,吳夜昕雖然很呆,可身手很好,再說李長琴那傢伙瘋起來會殺了我們。」
  其它人聽了這話也有點害怕,可這是老大說了算。其中一個人自我安慰:「沒事,老大能讓這小子不敢告發我們的。就是知道了又怎麼樣,老大他爸是刑警隊長,諒李長琴也不敢把我們怎麼樣,沒事的啦。」
  小嘍囉也是一群夾心餅,左右不是人,只好硬著頭皮跟上了。
  夜濃如墨,都市繁華,彩色倪虹燈光四射。吳榮一把踢到垃圾桶上,咒罵:「狗娘養的。」
  剛才他們找到『藍』,成功將受害者救下來,卻讓『藍』逃進了小巷裡,這巷子四通八達,到處是酒吧夜店,鑽進去以後肯定尋不著人。
  高盛楊氣喘兮兮地追來,看情況也知道追不上兇手了,只好苦笑著安慰暴怒中的同伴:「行了,反正我們將人救下來了,總算有點進展,我們知道他的週期,以後會比較好辦。」
  「我操,他今天殺不著還會找別的目標。」
  「唉,那也需要時間準備,他不是要舉行儀式嗎?像這種變態偏執狂,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手法。」
  吳榮想想也是,不過他實在太生氣了,就拍拍好友的肩交代:「接下來你跟他們處理吧,我要先走。」
  「行了,但報告要由你來寫。」
  「知道了。」這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裡他不知道為這個『藍』寫了多少回報告,不差這一回。
  看著好友往巷子裡走,高盛楊知道他又去獵艷了,不覺喃喃:「切,男人有什麼好玩,真不明白。」今天得去找個火辣辣的美女。
  吹著口哨,高盛揚拿對講機通知其它隊員。他還得上醫院去看看被救下來的受害者,還錄口供:「天,今天別想找美女了。」
  夜昕拍拍腦門,總覺得有點奇怪,他的腦袋有點糊塗了。他踩過被打得滿地裡找牙的其中一人,推門而出。走過長長走廊上,方方正正的走廊似乎有點奇怪地晃動著。
  前面有人走過來,夜昕是想讓道的,但是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載進別人懷抱裡。
  吳榮接住投懷送抱的人,揚眉看著懷中頭髮半長,臉容秀美的男人,這漂亮的男孩當下把旁邊粘著他的娘娘腔給比下去了。
  「多少?」吳榮問。旁邊那MB踢了他一腳,咒罵他的XX爛掉,罵罵咧咧地走了。
  吳榮咂了咂嘴,踢動微微發痛的小腿。
  夜昕聽不清楚,他試著回答:「嗯,300……」拳左右,他剛剛揍了那幾人300拳。
  「有點貴。」300元每小時的價錢有點偏高了,但看看這貨色的確是難得一見,吳榮決定為了改善心情,今天就奢侈一回:「走吧。」
  揚揚手上磁卡,吳榮扶著這新交易的對象往自己訂的房間走去,看他情況不太妥當,就問:「你不會剛剛玩過吧?」
  「玩?沒有。」那是打架。
  「你服藥了?」
  「今天沒有,只是喝了酒。」之前長琴就不讓自己服藥了。
  嗅了嗅,的確是很重的酒味,但看在這傢伙長得好看份上,吳榮也不計較對方的不敬業,扶上人進了房間。
  夜昕沾到床就想睡,朦朧中他夢見自己回到魔宮裡,路西法又在做讓他討厭的事情,將他翻來翻去的,弄得很痛。
  昏昏沉沉地睡下來,直到生理時鐘在八點的時候將他喚醒了。夜昕有點困惑,看看電子錶是八點整,再看看四周景物與他熟悉的家大相庭徑,而且旁邊趴睡著一名男性。
  腦袋變得清晰,昨夜裡的事情很清晰的反應,他跟這男人做了。
  夜昕大驚,翻身壓上旁邊的男人。吳榮被這一壓就醒了,睡眼惺忪地瞪著這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腦子裡略略算計自己玩了幾小時,再加上睡到現在,大概已經九小時左右了,不覺輕歎:「行了,你已經從我錢包裡搶了三千塊,還不夠嗎?」
  夜昕淡漠地巡視被壓著的男人,目光掃向現場最具殺傷力的武器,一把捉過櫃檯上黑色的鐵塊對著敵人。
  吳榮這下全醒了,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能不醒嗎?他雙手舉在兩旁,冷聲問:「你要打劫嗎?小子,你不夠聰明,昨夜裡你就應該拿走我的東西,不是嗎?」
  夜昕瞪著這男人,問:「是你幹的嗎?」
  「嗯?」吳榮反應不過來,看著這張平靜的臉,半晌以後終於瞭解,於是壞壞地說:「我昨夜幹得你不爽嗎?你不是叫得很興起?還想要嗎?」說罷嘲弄地笑著,動了動腰。
  夜昕瞇了瞇眼睛,冷聲道:「你也想像路西法那樣讓我懷上寶寶嗎?」
  「嚇?」什麼?吳榮困惑地蹙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我不會讓我的寶寶滅世。」說罷,夜昕舉起手中鐵塊往那男人腦袋上敲去。
  吳榮知道不對勁,但這小子動作很快,只聽咯的一聲,他眼前剩下一片黑暗。
  夜昕見他昏過去,就扔下鐵塊穿上衣服立即離開。
  夜昕一整晚沒有回來,李長琴都要急死了,打電話通知了高警官還沒有得到消息,他都問過同學了,全都不知道夜昕的行蹤。
  他罵自己不小心,竟然把人搞丟了,正當他抱著腦袋自責時,門開了,熟悉的人出現在門外。
  「夜昕。」李長琴激動地衝過去抱住夜昕:「你去哪了?」
  夜昕推開李長琴,冷靜地解釋:「長琴,我要離開了,他們的人來了,他們會讓我懷上寶寶。」
  「啊?」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後會有期。」說罷,夜昕將背包往肩上一甩,轉身準備離開。
  李長琴總算看清楚夜昕狼狽的情況了,當下扯住他,盡量放輕聲音問:「夜昕,你別急著走,你可以先告訴我詳細情況吧?我能幫你解決問題。」
  夜昕沒有反對,他嚴肅地說:「既然要說,那先讓我吃一碗飯吧,我好餓。」
  「……」
  長琴溫和地笑,即使當他看見夜昕脖子上的吻痕時,他把手掌掐出血來,即使他現在想把門踹歪,他仍是說:「行,先進來,我給你煮泡麵。」

  第三章 為什麼

  今天警隊辦公室裡一片低氣壓,因為他們的隊長被報案給報回來了,聽說他們的隊長大人被仙人跳,腦袋給手槍敲破了,然後光脫脫地倒臥在XX愛情賓館的房間裡。而他們這些小警員們害怕成為炮灰,一個個夾著尾巴做人。
  「哎呀,我們的吳警官,吳隊長,今天天氣真好。」高盛楊就是這個不怕死的,嘻嘻哈哈地打趣,不把吳榮糞坑裡出土的黑臉當一回事。
  「高副隊,掃黃組沒事了,看來今天緝毒組很忙,你過去湊兩手吧。」
  「我靠,別讓我去搞那些錐子臉竹篙腿,你忍心讓一顆浪漫的男人心乾枯嗎?」高盛楊立即求饒,又附耳給不爽的吳隊長喃喃:「你家小子失蹤了,我讓人去找,還沒找著。」
  「……」吳榮正心煩,聽說義子的事,原本眉角高挑,略顯張揚跋扈的臉容更加威嚴甚至偏向於冷酷。他咂了咂嘴巴,似厭煩,卻又說:「他既然腦子不好使就應該好好照顧,看管他的人怎麼能讓他走丟?行了,讓這裡閒著的人都去找,媽的。」
  高盛楊才說好,手機立即響起來,他接著聽完又臉上馬上笑得桃花朵朵開,對好友聳聳肩:「他已經回去了。」
  「……回去就好。」吳榮冷哼一聲,暗地裡鬆了口氣。這消息比起聽說那小子被自己的仇家給幹掉拋屍要好太多了:「我看我還是請人專門看護他,給他一筆錢,然後跟他脫離關係好了。」
  省心。
  好友倒沒有意見:「你喜歡吧,我給姐那邊去個電話就是。」
  「好了,我會記住你的恩情。」
  「多介紹我幾名波斯貓美人就好。」
  哈啦幾句,吳榮心情總算稍微轉好。其實昨夜裡的事情他也很困惑,那漂亮的男孩始終表現得生澀,而且最後他一分錢也沒有要。即使敲昏了他,但卻完全沒有表現出敵意,吳榮感肯定這一點,畢竟多年在生死邊沿打滾,如果對方懷有敵意,他早就察覺了。懷揣著疑問,吳榮披上外衣戴上太陽眼鏡遮臉,他決定回去那附近探聽昨夜那小子的事,畢竟他想弄清楚對方究竟搞什麼。
  「路西法?」和宗教有關嗎?
  在吳警官不知道的某大學宿舍裡,李長琴幫夜昕捂好被子,給教授去了電話請假。他看夜昕睡得安穩,索性跑到走廊去抽根煙。這頭才點上煙就聽樓下騷動,探頭一看是美術系的班代,他就叼著煙跑下去看看。
  美術系有著各式各樣的美女,因為專業的關係,會打扮的更是不少,也因此美術系被譽為本校的花園,校花,系花,級花啥花都在他們系裡綻放。然而此時美女們活像地獄裡來的夜叉,擋住美女們的男生眼看不支了。
  「這是幹什麼啦?你們要侵犯我們男生宿舍嗎?」
  看見李長琴來了,班代衝來就一把揪住長琴的衣領子:「搞什麼,打電話也不接,夜昕呢?為什麼不來上課,你昨天來電話問夜昕的行蹤,他發生了什麼事?」
  班代大小姐問完,後頭一干女生立即小鳥般吱吱喳喳地附和。李長琴不愛與人親近,他一把拍掉揪著自己的手,拂平被捉皺的衣服,沒好氣地說:「他沒事,只是有點累,想睡覺。」
  再多的話,李長琴也不準備給她們說,轉身就往回走。
  「李長琴!你別以為能忽悠我們,你不說是吧?我們能查出來。」女生們耐不了他何,拋了狠話準備走。
  長琴這一聽,知道他們系裡某些女生家庭背影夠厚,要查到真相也不難,但他覺得那是夜昕的私隱,他一點也不喜歡別人去探索夜昕的秘密。微怒之下,他喊住眾女:「喂,你們別多管閒事。」
  「什麼閒事,那是夜昕的事。」
  「關你們什麼事,你們是他的誰?媽媽?姐姐?女朋友?」長琴冷哼:「你們平時也別太接近他,有空就處理好身邊的臭蟲,別讓他們總找夜昕麻煩。」
  「李長琴,你太過分了!夜昕跟誰交往又關你什麼事,我們不是什麼,你又是誰?他爸爸?
  哥哥?男朋友?」
  「是啊,你囂張個屁啊,你不會嫉妒我們吧?」
  「你小子別以為我們怕你,夜昕是我們的系寶……」
  「你識相快點交代清楚。」
  「小心我讓媽媽跟學校董事會說,將你們的宿舍分開!」
  女生們機關炮般轟過來,一張張惡形惡狀的臉,李長琴把香煙都漏地上去了,煩得他張嘴就要回罵。他李長琴還輸幾個小女生不成?他跟流氓混的時候她們還在玩芭比娃娃。
  「你們為什麼罵長琴?」
  突然而來平靜無波的聲音讓現場鴉雀無聲,所有視線放在平靜地站在樓梯口的夜昕身上。幾縷陽光透過葉縫灑落,風過影搖,錯落淡光也微動,曬在這名白淨斯文神情恬靜的少年身上,那乾淨純粹的氣質,讓人誤以為天使下凡,讓大家都看呆了。
  夜昕見他們爭執,有點為難,視線在他們之間來回:「長琴,你不應該罵女性。」
  「呃,你怎麼下來了?」李長琴撇撇唇,轉移話題:「怎麼不多睡一會?」
  「525房的阿黑說你要被我們系的女生分屍,讓我來幫忙。」
  話落,二樓欄杆前有一行人低了頭。
  李長琴暗罵他們多管閒事,正準備將人哄回去,卻被一群野獸撞得差點飛起。等他看清楚以後,夜昕已經被女孩子圍了幾圈,長琴唇角輕抽:「靠,都不知道那些傻子為什麼喜歡她們,都是些猛獸嘛。」
  猛獸們看到夜昕以後立即就變得眉開眼笑,一個個仙子般溫柔美麗。她們碰碰夜昕這裡,摸摸夜昕哪裡,確認他沒有受傷或者不妥,這才獻寶般拿出一大堆吃的堆給夜昕。
  夜昕眨眨眼睛,平靜無波的臉上展現彷彿能放過聖光的微笑,:「謝謝。」
  不張揚,很淡的微笑,卻讓少女們享受地歎了口氣,合音:「唉,你就這樣,多笑……」
  長琴噎了噎,受不了地吼:「喂,你沒尊嚴嗎?!幹嘛要這些女人的東西?」
  某人困惑地側首:「你不是說要懷著感恩的心情接受友情嗎?」
  「……」長琴無語,只覺得他這個爸爸太失敗了,沒有教會孩子不能隨便接受他人的食物。
  「夜昕你別管李長琴,你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來上課?」眾女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瞅住她們的寶,關心地發問。
  夜昕不作他想,腦海裡浮現昨天的事情,笑容也就淡了,他依舊平靜而溫和:「嗯,因為被人騙到賓館去了,所以回來以後長琴讓我睡一覺。」
  李長琴點了根煙,又抽了一口,他能看見女生笑容背後的魔鬼在吼叫,額上滲了汗。
  「哦,是誰帶你去賓館呢?」女生們笑容甜得能出蜜來:「是李長琴嗎?」
  黑氣籠罩,笑容有點血腥的女生們似乎想把李長琴就地蒸發。
  「你不該將我們神聖的夜昕給污染。」某女生從背包裡掏出來一隻鋃頭。
  李長琴嗆了一下。
  然後是指甲刀,瑞士刀,防狼噴劑,馬鞭?電棒,淬了奇怪毒液泛著綠光的長針……林林總總,五花百門。
  看戲的男生們臉都綠了,他們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動歹心好,哪天被其中一樣招呼了也很要命。
  「你們少亂猜。」李長琴歎了口氣,怕夜昕會透露更多,就湊過去把人護住:「就是金融系的惡少方浩和他那群兄弟嘍囉,也就是班代鄭美人你身邊的臭蟲,所以我說你們也別太粘夜昕了,會讓那些沒腦子的東西來找夜昕麻煩。」
  擲下話,李長琴推著夜昕離開,夜昕給系裡女生們點點頭,順從地被推著離開了。
  回到房間裡,長琴想起那群狼虎女,真想扔掉那些食物,不過他看到夜昕期待的臉,知道他喜歡吃,而自己似乎除了泡麵什麼也不會做,也只好讓夜昕解饞。
  撐著臉看夜昕好心情地吃著那堆零食,李長琴知道飯堂裡的食物很難吃,心中一熱,就拍拍夜昕的發頂:「你想吃什麼?我帶你上館子吃飯。」
  夜昕想了想,他聽說這個世界物質很重要,於是從包裡掏出一張卡:「嗯,想吃披薩,這裡面有錢,可以吃很多。」
  李長琴翻了記白眼,接過那卡扔到一邊:「行,找天我們刷爆你爸的卡,你那個從來不出現的爸要收很長很長的賬單才行,吃飯太便宜他,所以這飯由我請你吃。」
  「可是我會吃窮你。」夜昕記得高警官每回來探望他,都說他會吃窮別人。他知道錢很重要,他看過那些乞丐,他覺得如果自己會讓李長琴變成乞丐,他不如不吃:「我不會讓你行乞的。」
  李長琴愕住,繼而失笑:「行了,你能吃窮我,我就去洗碗也給你吃到飽,可以了吧?」
  夜昕理解了,慎重地頷首:「嗯,我陪你一起洗。」
  他還真相信呢。看那臉依舊如一的表情,眼睛裡卻透著堅定,李長琴朗笑:「行了,沒有的事,我經常幫教授做事都是有工資的,教授把一些鑒證古物的工作轉給我,也會有報酬,你一頓飯吃不窮我。」
  「是嗎?但我現在飽,晚上再吃。」夜昕把一堆垃圾處理掉,準備窩回去睡覺。
  李長琴原本不想打擾他,可是坐在床邊想了想,他還是湊過去:「你在想什麼?」
  夜昕張開眼睛,側眸看向李長琴以後,有點不解為什麼他要問這個問題……為什麼要關心別人想什麼?
  「直說吧,想什麼就說什麼,我可以回答你。」
  夜昕抿抿唇,腦海裡塞滿的疑問就出口:「嗯,長琴,我為什麼不會有寶寶?以前我都能有。」
  「……」李長琴張口結舌,他能說什麼:「我不是給你看過生物書?我們男人不會有寶寶。」
  想到那書上所說,夜昕記得人類的男性不會生寶寶,那麼他更困惑了:「那為什麼他要跟我做那種事?」
  這下李長琴更難回答了,迫得他冷汗直冒,他又不能跟這傢伙說對方禽獸不如,色魔,豺狼虎豹,殺千刀的強 奸犯……這些恐怕夜昕都不能理解。他搓著額苦惱了半晌,只能告訴夜昕:「這世上有壞人,壞人都會做讓別人難受的事情,所以你是遇到了一個壞人。以後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知道嗎?」
  「那我能相信誰?」夜昕雙眸染上困惑。
  室內燈光閃爍明滅,長琴瞪了那燈泡一眼,索性關掉它,讓室內一下子變黯不少。李長琴掀起一角被子將夜昕擠進去,自己躺在一邊:「告訴你,你就相信我,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嗯。」夜昕點點頭,他的確很相信李長琴,至少他會跟自己聊天。
  相依著,反而是李長琴先睡著了,夜昕睜著眼睛,不太喜歡黑暗。眨眨眼睛,燈泡亮了,看到李長琴輾轉反側,夜昕又眨眨眼睛,燈泡又滅了。
  其實有李長琴在,黑暗也還好。
  想罷,夜昕閉上眼睛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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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為民除害

  結果這倆男生一睡就睡到深夜,夜昕餓醒的時候長琴煮了一箱泡麵給他吃,然後又睡下來。這兩天積壓的勞累也需要睡眠來補充,他們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拍門聲吵醒。
  「喂,吳夜昕,李長琴,你們去看驚爆大新聞,美術系的美女們發狂了。」門外人報料,那模樣在宣傳年度大片似的。
  「這關我們什麼事?」李長琴沒好氣:「夜昕,把門關上,我們不愛八卦。」
  那人推住門:「什麼啊,夜昕不是他們系裡的嗎?」
  「我想去看看。」夜昕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應該關心繫裡大家的事,:「我們是朋友。」
  「嚇?」長琴歎了口氣,不怎麼積極地換好衣服領上夜昕去看個究竟。
  他們走到校門處時,只見已經被人圍個水洩不通,前方一片混亂,遠遠就能聽見男聲慘叫。見他們來了,大家竟然自動讓道,就這樣走到最前面去,這的確是一出鬧劇,美術系的大美人和氣質少男們正在圍毆十來個可憐的傢伙。
  「揍他。」「看我用筆戳死他。」「我靠,你有點男子氣概好不?拿什麼筆,上拳頭啊。」「你有所不知,我妙筆生花,專門戳他們的死穴,看我的判官筆。」「那邊的要跑了,媽的,給老娘跑,打斷你的腿。」「揍,給我往死進而揍,我上面有人,他爸那小隊長算什麼鳥,打!死了算我的。」「讓你們色,讓你們色,我讓你們回去當公公。」「姐啊,叫了救護車沒有?差不多了?」「早召了,急救隊都準備好了,把他們救回來,下一回再揍。」
  吱吱歪歪……
  旁觀眾人落了一臉黑線,愣是不明白被毆的那些人犯了什麼彌天大罪,竟讓這些狂男惡女們同仇敵愾。旁邊吱吱喳喳的討論聲。前來調解的校警和導師們索性環手而立,似乎準備一會幫忙搬屍體,明顯現在已經超出他們能力範圍,鎮壓暴民還是找防暴警察才稱職。
  事情平息於某人昏過去,一群打得興起的男女終於放過已經在哭爹喊娘的傢伙。美術系班代鄭美人一腳踩住可憐蟲,舉起不知道哪裡來的馬鞭當眾宣佈:「以後,誰敢動我們美術系任何一個人,等著吧……」
  呼一聲,馬鞭破風,打在下頭可憐蟲身上,皮開內綻聲添上慘叫聲,讓人發悚。
  呼……風颯颯吹過,所有人有志一同地搓搓手臂,心裡暗暗將美術系列為聖地。
  李長琴噗哧地笑了,喃喃:「這樣我又要等上一陣子才能動手了。」
  「嗯?」夜昕側首。
  李長琴轉移話題:「既然是你的朋友欺負別人,那我們也沒有必要擔心了,我請你吃飯去。」
  夜昕側眸看向取得勝利而歡呼的眾人,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滿帶得意,他沒有言語。李長琴就知道他肯定想不通,也不用問為什麼了,就說:「不用想太多,做壞事的人原本該受到教訓。」
  「所以你也準備教訓他們嗎?」
  面對問話,李長琴不太想承認,就別開臉裝作聽不見。
  夜昕斂目,深思過後頷首:「我明白,那麼也請帶我一起去。」
  「啊?那不……」苦笑浮上臉,李長琴歎夜昕單純,他要去揍那些傢伙怎麼還能帶夜昕去呢?怎麼說他也不太喜歡將自己暴力的一面展現在這單純的傢伙眼前,就如那些女人的說法,不希望他沾染上絲污跡。
  夜昕似乎很認真地等待後話,這讓李長琴有點不知所措。
  自從夜昕傷癒以後一起生活了半年,李長琴總覺得一切不可思議,他幾乎願意相信夜昕的說法,要不是換一個人,又怎麼可以變得這麼徹底?過去的風夜希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傢伙,看似隨和其實對誰都存著一點壞心思,一旦成了兄弟又能夠兩脅插刀,長琴就看中這種性子才死乞白賴要與風夜希交朋友,因為他們臭味相投。但現在的夜昕與風夜希是風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夜昕單純,不設防,像一張白紙,什麼都能夠接受,什麼都想要理解。偶爾長琴會覺得夜昕像求知慾極強的小孩子,可是夜昕更不擅表達,他總喜歡獨自思考,除非你主動關心他的想法,不然無論他的結論如何,也只會藏在心裡。
  李長琴認為這樣的自我封閉是危險的,要是夜昕想岔了,跳到哪種自殺想法上頭,那不就要糟糕了。想到這裡,他也意識到溝通的重要性,就實話實說:「雖然你身手可能很好,可是有時候打架並不是自衛那麼簡單。不要想太多,我會好好處理。」
  夜昕點點頭:「我知道,我不喜歡復仇,所以先讓復仇缺乏成立條件,才是正確的做法,對嗎?」
  「啊?」
  在李長琴的愣視下,夜昕淡淡一笑,即使背景是那麼的混亂,即使週遭是那麼的嘈雜,他依舊那麼聖潔。只是長琴卻總覺得眼前出現老曹的影子……寧我負人,毋人負我。李長琴開始懷疑這孩子的教育路線是不是偏了,不過長琴承認自己偏心,如果讓夜昕自私一點,別人多受點傷又有什麼關係。
  「行,你就這麼想。」別人家的孩子死不盡,你就是唯一的寶:「走,我們吃頓好的去,你不是說要披薩嗎?這就去吃。」
  夜昕靦腆地笑:「我請你吃。」說罷,掏出金卡來。
  長琴對夜昕溫和地笑,抽過金卡放進包裡:「好啊,一會就用你的結賬。」才怪。歡樂地哼著曲兒,他帶上夜昕招計程車去。上車後夜昕將觀看四周風景的臉扳過來:「長琴,我也要打工。」
  「啊?」
  夜昕一指弓於頜下,思考:「我可以到速食店當服務員。」
  「你為什麼有這種想法?」
  「因為我想請你吃飯。」夜昕柔柔一笑:「用我自己的錢。」
  這小子,長琴輕歎一聲:「行,我錯了,今天就用你的卡,工作的事就先別說了,你要真的想幹活,下回教授找我做事,你就過來幫忙吧。」哪兒放心讓他獨自面對那些豺狼虎豹呢。
  夜昕但笑不語,這是長琴看見過夜昕最多的表情,溫和與淡笑,以前邋遢的外表倒從不體現美,現在卻完完全全誘人犯罪了。
  夜昕笑容不變,好奇地問:「長琴,司機先生為什麼不看路?」
  陰鷙目光嗖一聲轉向觀後鏡,司機立即心虛地閃縮。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司機連零錢也不敢收,一踩油門連影都沒有了。長琴這才冷哼一聲,領著夜昕往速食店裡走。趕上上班族午餐時間,店面裡擠得要命,長琴讓夜昕在店外等,自己擠進去點餐。
  夜昕看他們沒命地擠,為感到人類真有趣,公車要擠,地鐵要擠,吃飯也要擠。把別人擠開自己才能吃飽嗎?他看長琴瘦削的身體在一群豐腴白領裡頭努力往裡面擠,考慮是不是上前幫忙擠一把。
  「是你。」
  得意中帶點憤怒的聲音,然後還有粗魯手,夜昕被硬生生地扳過來,面對這張有點陌生的臉。夜昕側眸一想,總算知道他是誰了,於是頷首:「你好。」
  「小子,別給我裝傻,你欠我一個解釋。」吳榮恨不得扼死這個小子,竟然敢裝作不認識自己。
  夜昕恍然大局:「的確,昨天失禮了,我誤解了你的意圖。」
  「嚇?」吳榮張揚的眉緊縮在一起,他承認自己的確被這小子打亂陣腳了,不覺環手看這小子準備怎麼演戲:「別顧左右言他,清楚交代,你接近我有什麼目的。」
  夜昕靜靜打量這人,開始拿他做比較,既不像路西法傲慢冷酷,也不像長琴內斂涵蓄,這人很新鮮……原來這也是壞人的長相。
  「我現在只有一個目的。」夜昕禮貌地回答:「雖然你不會讓我生寶寶,不準備滅世,但我也不想讓你傷害別人。」
  「什麼?小子,你腦子壞掉了嗎?」吳榮齜著牙恐嚇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少耍花樣,還是跟我回去蹲幾天拘留所才乖?立即坦白,是不是有人讓你來找我麻煩?」吳榮就想著肯定是哪些自己開罪過的小人尋了這小子給自己下圈套,好讓他身敗名裂,還好他的背景夠硬扛得住,不然換哪個小警員早就回家種田了。
  夜昕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嗯,你能悔悟嗎?你的過錯。」
  「啊?」吳榮更不明白:「小子,你別唬我,你嗑毒品了嗎?嗑了K還是溜了冰?莫非是可卡因?剛才嗑過吧?頭腦都不清楚了。」
  「以一己之欲危害別人是不對的,你錯了。但你無法認知錯誤,也就無法糾正。」夜昕哀傷地輕歎:「所以你不應該存在。」
  吳榮沒少接觸癮君子,他明白被毒品弄壞的神經通常很神奇。吳榮斷定眼前青少年的情況:「原來是嗑傻了,你已經成年了吧,這已經構成犯罪,我該拎你進戒毒所去。」
  各自說了一堆根本不算對話的獨白,情況就這麼變得糟糕。吳榮伸手要揪看上去荏弱的夜昕,哪想夜昕只不過輕輕一讓,就躲過這老練的一抓。吳榮暗驚,也擺開認真的架式:「果然在裝傻,是誰派你來的?」
  夜昕回話:「我說了,只是為民除害。」
  「……」吳榮覺得這該由身為警方的他來喊。
  「怎麼了?」長琴飛奔回來瞭解情況,之前他看到這傢伙和夜昕在說話,原本情況還好,他只當是問路的,沒想剛才就推搡起來,他連忙趕回來瞭解。
  夜昕偏首,淡定地笑:「沒事,只是遇到賓館先生。」
  賓館先生?沒事?長琴愣住,繼而看這個雖然張揚,但甚是正氣,不像猥瑣變態狂的傢伙。只是人不可貌相,長琴嘲笑自己幼稚,他冷冷地盯著這人:「是你嗎?你騙了他上床是嗎?」
  「騙?」吳榮感到好笑:「原來是這樣嗎?你們是同夥嗎?真是不夠聰明,要坑人也得看對象。」
  「管你爹的天王老子,我讓你去死。」長琴抽起旁邊板凳就揍。
  吳榮不想這小流氓生相斯文,下手卻狠,硬是以手臂擋了一下,當即痛進骨子裡了。他一腳踢飛凶器,伸手就要揪這小子,但昨夜還嚶嚶哭得柔弱的那溫吞的小子比這小流氓更狠,竟然先一拳打在他的胃上,痛得他退了幾步。
  「你們……受過訓練?」吳榮捂著痛處,瞇起眼睛認真對待這兩名比他年輕,都也已經成年的青年。
  沒有人回答他,長琴只對夜昕說:「你小心,他帶槍……」
  「槍?沒有啊。」夜昕墨黑的眸子微移,打量眼前高大的身軀,沒有找到記憶中長長尖尖的武器。
  「是被皮革裡著的黑色鐵塊。」
  「那是槍嗎?」
  「總之那個危險,不過那是警用槍,他該不敢隨便使用。哼,警界敗類。」
  夜昕不太認同:「那個東西不太好用。」
  吳榮蹙眉,總覺得額角在微微發痛,怒火中燒,嘴裡的話也就不好聽:「混小子,你爹沒教你用槍,那一夜也夠你瞭解了吧。」
  夜昕是不明白,李長琴可是明白人,心裡雄雄烈炎在燒:「哼,老頭,你就去教你兒子吧。我看你這敗類也該死了,留下來也是為禍人間,今天我就管管天的閒事,幫他除個害。」
  「天不太愛管這個。」夜昕認真的指正好友,臉上不見任何玩笑痕跡。
  「……」長琴無語:「管他,今天不揍這傢伙不行。」
  「我會消滅他的。」
  「不用,除他孽根就好。」長琴冷笑:「一會你就伺機只打他的[嗶——],我來絆著他。」讓你爽,繳你械!長琴比了根中指給這傢伙。
  吳榮唇角微抽,總覺得有哪裡弄錯了,這倆小子的態度也太奇怪了。
  「是這樣嗎?嗯,兵不血刃,的確是好法子。」夜昕含頷首。
  兵不血刃?你小子誤解了,這叫慘無人道……在場兩位男性有志一同地想。

  第五章 父子

  一隻大腳印上吳榮的胸膛,他高大的身軀撞到一旁長椅上,雖然不至於壓壞這木製長椅那麼誇張,但痛徹心肺的感覺卻一點也不誇張。他不認為這倆小子只是街頭小混混或者小流氓這麼簡單,一直面對各種罪犯,吳榮對於判斷對手十分有信心,是肉腳還是高手一目瞭然,眼前這兩位若沒有經過特殊訓練,哪來這樣的戰鬥技巧?
  不過分神一會,他差點就被一腳踏中,看那腳下生風的模樣,若是被踏中,不斷上幾根肋骨也無法交代過去。
  「你們是什麼人?!」吳榮格開斯文小子的一拳,險險閃過溫吞小子一點也不溫吞的一腳。這兩名年輕人長相漂亮,卻一點也不知溫柔,每一拳每一腳都挑重點攻擊。吳榮並不想拿手槍對付他們,但一對二的情況越來越不妙,而且那溫吞小子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越來越順手,似乎越來越難應付,這也輪不到他思考了。
  一把拔出手槍,吳榮嚇唬對手:「住手!」
  李長琴見拔槍還知道要住手,但夜昕不會,他聽說那東西厲害,於是猛地衝過去一把扭開了吳榮的手,順道踢上一腳,把那黑色鐵塊奪過來。
  吳榮被踢得在地上滾了幾下,他緩過氣來只聽周圍尖叫連連,然後現場只剩了他們仨,警笛聲近了。他狠狠瞪向奪他槍枝的小子,卻見那小子似乎一臉好奇地觀察著他的手槍,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長琴,這槍厲害嗎?」夜昕左右沒看出個究竟,淡淡地問同伴。
  長琴也給夜昕嚇壞了,他們襲擊還搶槍?這下子可不容易交代了:「夜昕,你選擇吧,現在滅了這警察然後逃,還是放過他?」
  夜昕聽後覺得這選擇題容易選:「當然要消滅壞人。」
  「那好,GLOCK19是嗎?」李長琴一把奪過手槍上了膛,對著敵人開始勾板機。
  吳榮見情況不好,連忙抱著腦袋往障礙物背後躲。李長琴兩發未中,也聽警笛聲越來越近,他不斷迫近目標,在移動中迅速勾動板機,意圖擊斃對手。子彈呼呼地過,吳榮能感覺到子彈擦過臉頰帶起的強風,根據射擊者的老練和精準,他絕對相信這是職業殺手所為。
  十五發畢,完全沒有猶豫地,李長琴用衣擺將手槍擦了一通,再一把砸進旁邊的水池裡去。回頭拉過看得津津有味的夜昕交代:「一會兒無論他們問什麼你都保持沉默,知道嗎?」
  「嗯。」夜昕點了點頭,眼睛悄悄瞄著冒了幾顆泡泡的水面,很想研究那塊藏有魔法的黑鐵……原來除了用作擊打,還能射擊嗎?是火系魔法。
  吳榮算是見識到了,這些小子不僅瘋,還很有腦子。待增援來了,他讓同事把倆小子銬起來,一邊整理一身的狼狽,他壓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李長琴回頭給旁邊的警察說:「這位警官,剛才這人拿槍射我們,請你把我們隔開來。」
  「……你!」吳榮狠狠地瞪著李長琴,恨不得給這囂張的小子一拳。
  夜昕蹙眉,一把擋在長琴跟前,默不作聲地瞪著這名惡人。他的雙手被銬住了,但他還有牙齒,要是這惡人敢打長琴,他會咬這傢伙。
  眾目睽睽下,吳榮剛才被人誣告,還不至於衝動地增加自己的麻煩。忿恨地甩一下拳頭,他讓人將這倆分開送到兩輛警車上帶走。他知道那斯文小子腦子好使,那溫吞小子看起來單純多了,他倒要分開他們倆關一回,就不怕問不出什麼。
  夜昕看了長琴一眼,神情甚是不安,李長琴咂咂嘴巴,大聲喊:「你能叫他們要吃的,但別話都不用說,知道嗎?」
  夜昕是信任長琴的,看他被關進車子裡,自己也乖乖地跟著被押進去,側眸看向那惡人,夜昕垂首思考接下來怎麼辦,他一直看著窗外景色替換,思考著為什麼出來吃飯會變成這樣。總結只有一個,人類世界的壞蛋太多,地球太危險了。
  被帶回警局裡,夜昕和李長琴被分開關在審問室裡,吳榮透過雙面鏡觀察,果然看到預期中棘手的情況。
  斯文小子交代其名叫李長琴,要求見律師,再多的也不願意說了。而那另一個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願意說,一個勁要吃的,就是恐嚇漫罵也起不了作用,這小子就這麼瞪著似乎不帶任何惡意的眼睛盯著人看,讓想耍狠的人也提不起勁。
  聽李長琴那室裡又說了幾句,吳榮抓緊負責盤問的警員就問他情況,那名警員十分古怪地睞了吳榮一眼:「他說要告你謀殺。」
  「我靠,這臭小子,你們給我關了燈,我進去揍他一頓。」
  周邊警員縮縮脖子,沒敢接話。
  而吳榮也只是說說,他煩躁地掏了煙,但在這黑室裡吞雲吐霧又嗆到了自己,氣悶的他只好到外頭去抽根煙,解解鬱悶。
  「你叫什麼名字。」
  「我要漢堡,謝謝。」
  「……你為什麼襲擊吳警官。」
  「還要可樂,謝謝。」
  「……別給我耍花樣,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嗯,可以再給我所炒飯嗎?還有披薩和意大利面。也要餛蝕,豬腳麵線,餃子,包子,馬拉糕,泡麵,牛排,豬排,雞排,魚排,羊排……」
  囧……
  「吳隊長,我們的預算要超過了。」旁邊有警員在提醒。
  吳榮也不能言語,要是那小子是在耍花樣那倒好,但拿多少食物給他,也就進去那肚子裡多少,不曾見這小子打個飽嗝:「我靠,這小子都吃進哪去了?別再給他了!」
  「不行。」旁邊警員為難,他攤開手聳聳肩:「剛才那位李長琴說了,要是我們沒有給他同伴足夠的食物,他會加告我們一條虐待無辜。」
  「……」
  「而他請的那名李律師很厲害,就是那種告你不進去也讓你招一身麻煩的人物,日後會前途堪慮。」
  吳榮這下真的傻眼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招惹到這些人。越是往深層思考,他感覺答案將會是自己難以接受的,例如他和那溫吞小子的賓館美妙一夜或許是一個誤會,而且因為這個美麗的誤會,他被認定是猥瑣色情狂,然後這兩名個小子起了報復心,才會發生今天這出鬧劇。
  「操……」喃喃著罵人的話,吳榮也不知道這是罵誰了,他胡亂攪了一下頭髮,又要到外頭去抽煙了。
  吳榮前腳才走,高盛揚後腳就進來,招桃花的一張臉笑得春暖花開,他熟絡地跟暗室裡警員勾肩搭背一番才問吳榮的行蹤,聽說人出去抽煙了,高盛楊準備去兄弟抽煙的固定地點——樓梯間尋人。這腳跟才轉過來,他的腦袋又朝另一邊扭過去,脖子差點擰傷。老半天以後他指著審問室裡的人問:「他們犯什麼錯?」
  「襲警,高警官認識他們嗎?」警員興味地打趣:「不會是你的相熟的皮條客吧?」
  高盛楊覺得要是皮條客才沒這麼糟,這是他老友的兒子,自己一直照顧著的小子啊。還有那小子的朋友,高盛楊一直覺得那保姆李長琴夠聰明,斷不會惹麻煩,但明顯現在不是這樣的:「襲警?為什麼?」
  「他們不願意招供,還在等律師來呢。他們請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李重黎李律師,照這樣看來,事實八成會被李律師扭曲得慘不忍睹,你別想知道真相了。」
  既然是那位律師,的確有這樣的可能。高盛楊不想李長琴這小子還有這樣的門路,同姓李,不排除是親戚。他索性問:「他們襲擊了誰?」
  警員挑眉,似乎覺得這很有趣:「就是吳榮,吳隊長啊。」
  ……的確是太有趣了。
  高盛楊難以控制自己的臉部肌肉,臉頰不規則地跳動幾下以後,他決定找好友去。幾乎是撞門而出,這位副隊長以前所未有的迫切衝向安全走道樓梯間,果然見到好友正在雲霧中沉思。那一臉的憂鬱與落寞就是殺死女性的致命物質,如果是平日裡高盛楊還會調侃好友幾句,今天可沒有這個興致。
  「吳榮!他們為什麼襲擊你?」
  「啊?」吳榮猛地抬首:「你知道啦?我哪知道他們是為什麼。」知道也不好說。
  「我靠,吳榮,你小子怎麼能這種態度,你兒子要襲擊你,你都不知道原因嗎?」
  吳榮原本懶散的態度一改,抽到一半的香煙也丟地上去了,他驚喊:「什麼?」聲音在空曠的樓梯間迴盪。
  「什麼?你糊塗了?我問你怎麼跟自己兒子打上了?」
  高盛楊見好友傻呼呼的模樣,不太笨的腦袋只想到一種可能:「喂,你不會是不知道那是你兒子吧?」他相信絕對有這個可能,因為某人從來不去關心自己的兒子,可是:「我的天啊,你不是有他的資料嗎?難道你沒有看他的照片?」
  吳榮又想抽煙了,但他的手指伸到唇邊才發現香煙已經逃生了,低頭一看,恰恰見著最後一縷輕煙,像是作別它短暫的一生。吳榮覺得自己突然間文藝了,他媽的文藝狗血:「你開什麼玩笑?那小子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是我兒子那個邋遢鬼?!」風夜希啊!搞行為藝術的,陰陽怪氣蓬頭垢面的,而賓館小子是個溫吞的漂亮男孩,根本不沾邊的。
  高盛楊前所未有地生起一種狠揍好友的心思,要不是這好友身手比他好,他早就幹活了。掐緊拳頭深呼吸,他告訴逃避現實的好友:「他一直長得不錯,他以前的確弄得很邋遢,但你沒有想過他收拾乾淨以後會是個漂亮的小子嗎?」
  吳榮是怎麼也無法將青蛙和王子聯想在一起,他不具備童話思考模式。
  「總之你得告訴我跟他們發生了什麼誤會,我好給你們調解。」高盛楊絮絮叨叨地喃喃著:「就是要脫離關係也不能將關係搞得這麼僵,你小子已經害得人這麼淒慘了,就不要再給他製造麻煩。」
  吳榮愣愣地聽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文藝一點兒?是他不小心用了自己的兒子。再文明一點兒?他媽的背德亂淪了。
  雖然一時弄不清楚個究竟,但他們還是得去處理這宗烏龍的兒子打老爸襲警案解決。這才相偕走出去,就見李長琴和吳夜昕已經在律師幫助下出來了,正在簽一些文件。
  吳榮上前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李長琴轉臉見到了吳榮,原本就滿懷敵意的表情在遇到高盛楊以後稍減,繼而他迅速趴到那些文書上頭快速瀏覽,終於找到了那名字……吳榮。
  「你這禽獸!」
  李長琴抽起旁邊的印台就往吳榮頭上招呼,吳榮愣是站在原地受了一記,頭上咋一聲紅了,卻是印油而沒有血,不過頭殼大概腫了。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側眸看那完全在狀況外的兒子。
  夜昕見長琴激動,又被人壓住了,他也過去看看文件有什麼特別。這一看,他也看出了個究竟,他瞭然地啊了一聲,而後困惑地問:「長琴,爸爸為什麼要跟我交 配?」
  激動的警員們,激動的長琴,激動的律師……石化了一堆。
  孩子,你說話也帶點技巧好吧?
  而某精靈始終認為禽獸就該用交 配。

  第六章 變化

  由於長琴當眾襲警,這事原本又有得攪和了,但吳榮卻反過來擔保了李長琴,讓他們離開了,警員們都覺得吳榮瘋了,但吳榮卻有自己的想法。
  ——他X的都煩死了,誰還願意見到這倆個小子啊?
  吳榮雙目空洞地推開了好友,連別人說什麼都不知道了,外套帥氣地披肩上,二指給背後目光留下瀟灑的一揮作別。
  吳榮跑遍大街小巷,找了幾個小流氓、小幫派的麻煩,當天晚上又到夜店裡去喝悶酒,也被幾名零號搭訕過。今天的貨色不錯,平日裡吳榮肯定願意作樂,可今天卻提不起興致接受哪一個,最後竟然有個白目的壹號過來勾引,勾去了他一隻拳頭,那傢伙頂著一邊黑輪夾著尾巴逃了。
  吳榮覺得這世界真他媽的瘋了,他哪裡看起來受了,還有他幹嘛會搞上了自己的兒子。越想越鬱悶,乾脆自殺般把伏特加當水喝,最後趴吧檯上應了酩酊大醉這詞。醉了也不要緊,順道把那壹號帶來報復的幫手給狠揍一頓發發酒瘋,最後把賬單也給那倒在地上捂著兩顆黑輪的傢伙去付。
  「老子有錢,但老子現在爽著讓你付,怎麼樣?」話罷,賬單打那孫子的臉上去了。
  轟轟烈烈地發洩了一番,站在淡水河邊,吳榮夜風吹拂額前幾咎頹廢的黑髮,這一吹沒有更醉,反而清醒了。吳榮直想一頭紮這河裡算了,可是想想這污水河滿是工業廢水和不可循環的廢品,實在提不起勁與垃圾作伴,也就作罷。
  拖拖拉拉地一路上揍了幾個搶劫的,最後還是蹭回家裡。這不是什麼高級小區,在風夜希誤傷以後他並未搬離。因為發生了那件事以後,風夜希不再回來,而且基本上每個人都對他敬而遠之,這正是他所需要的。爬過老舊的樓梯,走到自己的屋前開門,吳榮的目光卻連連瞧向後頭那已經被洗得乾乾淨淨的地方,那裡曾經沾滿風夜希的血,現在這小子叫吳夜昕了,是他的兒子,而且變得好漂亮。
  「該死的,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吳榮重重踹了自家的門一把,門應聲而開,報廢了。他暗咒幾聲,乾脆先拿櫃子頂著門,草草洗了一通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被拆天般的浪女吟哦聲吵醒,吳榮再度暗罵高盛揚這色中餓鬼,乾脆關掉手機。抱住因宿醉而劇痛的腦袋,他第101次發誓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從冰箱裡找了些還沒發霉的麵包吃掉,吳榮拿苦大仇深的深沉目光招呼了茶几上一隻牛皮紙檔案袋半晌,終於還是抽出裡面的文件閱讀。
  這是高盛楊給他的資料,無非是一些領養資料,一些調查報告,還有醫療報告之類的。但是越深入瞭解吳夜昕,吳榮的眉頭就皺得越緊。基本上這小子就是幽靈戶,文件裡除了顯示他十八歲的時候跟家人脫離了關係,但他的父母家族等資料卻被加了絕密倆字,可見其背影也不單純。再看高盛楊的調查報告,竟然把吳夜昕從幼兒園到大學的經歷都找全了,但父母和家庭方面依舊成迷,看來這小子是伴隨著不同的保姆經歷了他的童年和少年叛逆期,而且在中學時期還當過小混混。
  「不,那身手絕對有經過訓練。」喃喃著,吳榮找遍了夜昕的資料,可就是沒有看見除了空手道訓練以外任何關於武術訓練方面的資料。這傢伙要不就是藏得太緊,要不就是天生的戰士。
  「開玩笑,吳榮你不僅文藝了,不鬧玄幻嗎?」搓著額角,吳榮自嘲一番以後,拿起幾張照片比照。夜昕幼兒時長得白白嫩嫩,的確是個標緻的孩子;小學時候也是斯斯文文的,跟那些玩沙子爬大樹的小鬼不同;中學時開始弄了個不淪不類的髮型,尖子生變混小子,但還算湊合著沾上點放蕩不羈的邊,騙幾個無知小女生還可以;可是大一開始突然搞抽像,弄得邋邋遢遢的。
  最後是在醫院裡照的,和之前的邋遢簡直判若兩人,照片裡人目光悠遠,憂鬱而帶點哀傷,怎麼看都是激發女性母愛的孩子。荏弱而漂亮,從外表到氣質俱佳,這樣的小子為什麼能弄得這麼頹廢呢?完全誤導人!
  稍一分神,照片就脫手了。目光觸及一分報告,精神科出的證明:精神分裂,創傷後應激障礙,解離性失憶……等等一堆專業的,看上去十分難纏的精神科專業名詞。
  他就把這麼一個不穩定的傢伙給……用了?
  吳榮頹喪地歎了口氣,抓亂一頭黑髮以後終於啟動手機按了熟悉的號碼:「高盛楊,以你的名義幫我把人約出來……別廢話,你以為他們會想見我嗎?……少八卦,這事我現在不想跟你說,以後再說吧……嗯,你就約他們出來,我要跟他們談談……這回我不帶槍去,最多跟他們再打一回……行了行了……謝啦。」
  掛掉電話,吳榮瞧一眼那堆文件,只覺得腦袋更痛了。赤腳踩過光潔的地板,他回房間裡補眠去。
  「夜昕,你聽著了!那不叫交 配!」簡陋的宿舍房間內響起故意壓低的吼聲,李長琴第N次指證夜昕。
  夜昕也不倔強,虛心發問:「那叫什麼呢?」
  「……」那中強 暴!誘 奸!李長琴在心裡狂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不能跟一個單純的傢伙說這些事,即使夜昕已經遇到那樣的事情。他苦惱地抓著頭皮,終於一把握住夜昕的肩膀交代:「總之你要忘記那件事,你不用再想了,只要記住吳榮是個壞人就好,以後避開類似的壞人,知道嗎?這事不要再提了。」
  「可他是我爸爸。」夜昕再一次強調他們的關係。
  李長琴氣炸了,氣的是吳榮,他試圖冷靜對待夜昕,盡量溫柔地說:「不再是了,我會讓我哥去處理,到時候你會過到我家裡,你以後就是李夜昕,不叫吳夜昕,不要跟那禽獸扯上關係。」
  「這樣?爸爸可以隨時變嗎?」夜昕不理解,在他意識裡,孩子和父親有著不可分割的羈絆,但現在明顯不是這樣的:「寶寶可以隨時變成別人的嗎?」
  李長琴淚灑衣襟,他真是佩服自己能與夜昕和睦相處,為什麼呢?
  「這不一樣,他原本就不是你的親爹,他不過是為了幫你治療才給你牽上關係。」長琴重重咂了一下嘴巴,當初他其實有可能搶先的,不過想到對方也必須負責任,這才讓那叫吳榮的禽獸有機可乘。
  越想越窩囊,長琴一把摟住夜昕:「你還是變回以前那模樣比較讓人省心,唉,幹嘛變得這樣單純呢?」
  後者不明就裡地撫著他的背,夜昕感受到長琴很難受,思想很混亂。腦海裡又現出了吳榮的影像,夜昕本能地偏向長琴,他選擇的是比誰都對他好的長琴:「你不喜歡他,那我們就繼續想辦法消滅他。」
  反正無論如何那都是一個壞蛋。
  李長琴聽罷微愕,繼而失笑。他摟著夜昕的手緊了緊:「你不用擔心,我始終會想辦法對付他的,不過哥讓我安分點,這事得擱下一陣子。」
  「哦。」夜昕淡淡一笑,反過來安慰般拍拍長琴的發頂:「到時候我會解決他的。」
  李長琴感覺就像幼稚的『兒子』反過來安慰他這『老爸』了,感覺特別滑稽,不覺味噗哧地笑了,拿下夜昕的手玩笑般咬上一口,夜昕也只是笑,可是長琴卻嚇著了。
  這動作也太超過了,他不安地看了單純的夜昕一眼,急忙驅趕心中魔障,他不能傷害這個單純的朋友,絕對不能。
  即使盡力避免,別樣的情緒還是在年輕的心裡發了芽。
  以後長琴接了幾回高警官要求見面的電話,他都拒絕了,他現在只想讓哥將事情平息,然後直接跟那位禽獸警官提出脫離關係的事。
  長琴和夜昕的生活像回到了原點,但至少夜昕覺得長琴有點奇怪,他把一切歸咎於那個叫吳榮的爸爸。因為自從遇到吳榮以後,長琴才會變的。夜昕注意那種不太明顯的變化,偶爾長琴像不想跟自己在一起,偶爾又會偷偷看自己。
  他不明白為什麼,問長琴,但那個總會回答他的長琴卻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了。
  夜昕困惑,但除了長琴以外就從沒有誰會關心他在想什麼。他今天一邊機械地動著畫筆,一邊想著長琴和吳榮的問題,一隻纖細的柔荑就擋在眼前。
  夜昕困惑的看向旁邊精緻的臉蛋:「班代?」
  「夜昕,我說了很多回,我叫鄭蕾。」鄭美人環手,美目瞪圓,嬌嗔的模樣讓其它男生趨之若鶩。
  夜昕除外。
  「鄭蕾。」木訥地順了一記,夜昕繼續低頭畫畫。
  鄭美人扁嘴,可是立即又笑開了:「夜昕,後天是我的生日,我會舉行晚會,你要來啊。」
  「嗯?」夜昕困惑地側首,他沒有參加過什麼晚會……
  鄭美人銀牙一咬,下重手:「會有很多很多美食供任你吃到飽呢!」
  美人笑容一現,立即把鄭蕾賽下去了。夜昕在畫室的背景下似乎加了濾鏡效果,周圍都朦朧了,只有他暈著光邊的姿態越漸的精彩:「我會去的。」
  美術系的藝術家們瘋狂地動筆,就想留住這奇跡般的一刻。鄭蕾捂著胸口重歎:「好,你一定要來哦。」
  「嗯,長琴能一起去嗎?」夜昕不忘為好友尋找機會。
  這時候也關心李長琴,鄭雷不爽地撇唇,她小心地問:「你和李長琴究竟是什麼關係?」她是腐女,但她不想夜昕是自己YY的其中一個。
  夜昕沒有想太多,直接回答:「好朋友。」
  鄭美人也笑了,甜甜的笑容是野蠻系美人臉上罕見的,她一再地叮囑夜昕要記得準時,一邊跟回自己的姐妹旁邊小聲說大聲笑。夜昕完全沒有注意周邊目光,專心畫自己的素描和想長琴的事情。
  他期待有很多美食的晚會,只要讓長琴吃很多好吃的東西,長琴大概就能開心了。想到這裡,夜昕的笑容越發的幸福,旁邊畫筆動得爍爍地響著。
  素描課上完,各自收拾畫具以後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往外走。夜昕細細地聽著旁邊話題,即使那並不重要,但別人是對他說的,他就必須要聽。原本專心地咱著,突然發現課室門外候著人,他表情沒有訝異,只是似乎較沉重地眨眨眼睛。
  教室裡十數枝燈管突然炸開,學生們嚇到了,連連衝出了教室,在門外張望著。夜昕也被好心的同學扯出去了,當他站定以後已經接近了吳榮。
  吳榮也在瞪教室裡看,眉間立即蹙起一道小山峰:「什麼破燈,說炸就炸,你們學校就這個條件嗎?」
  夜昕面對問話,回答:「不好意思,是我讓它們炸掉的,下回我會更小心。」
  吳榮的眉頭緊了緊,隨即意識到眼前這傢伙精神不正常,也不跟他計較。靜下來又沒有言語了,他不難感覺到眼前小子的敵意,明顯是想把他挫骨揚灰那麼強烈的敵意。他歎了口氣,進入主題:「現在能跟我去喝杯茶嗎?我想我們有些事情要說清楚。」
  夜昕原本是要搖頭,可是想到長琴的狀況,他提出:「能到外面去嗎?」在學校裡動手會被制止。
  「嗯。」吳榮心情有點複雜,側眸瞅了這小子一眼,領著人往校外走。
  李長琴聽說美術系教室出事了,他趕來的時候根本找不到夜昕,他焦急地捉了旁邊同學問:「他呢?夜昕呢?」
  「剛才跟個大帥哥離開了。」
  「靠!為什麼不阻止?!」長琴想揍人。
  那名男生縮了縮脖子,解釋:「我們有阻止,但是那是個警察,他出示了證明,而且夜昕認識他的,是夜昕自己要跟他離開的。」
  這下不用說也知道是誰,長琴急步往校外方向跑,但求能把人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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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冰釋前嫌

  跑到校門外,長琴根本無法從車來車往的大路上分辨出哪一輛才是吳榮的車,他更不相信隨便招一輛計程車就能跟上人,這又不是電影橋段。
  暗罵一句髒話,長琴有氣難舒,當初因為夜昕不習慣電子產品才沒有給他配上手機,現在反而成了大麻煩,他從來沒想過誰能將夜昕從他身邊帶離,但今天那名叫吳榮的男人卻干了。
  「好樣的,我今天就跟你較真。」長琴在平日裡是淡漠的,和夜昕在一起又是溫和的,所以他總能以一張斯文的臉讓人鬆懈,但在盛怒之下這張男性的臉顯出一絲殘酷,他李長琴從來就不是善茬。
  掏出手機撥開一串號碼:「姐,幫忙找個人……警官,全名叫吳榮,我只需要知道他的位置……謝了。」
  夜昕並不知道李長琴急壞了,他看著車外景色後移,特意交代:「請問,能就近找個隱蔽的地點解決嗎?我想在六點前到回學校。」
  吳榮側眸瞄了這小子一眼,不太在意地接話:「你們的門禁該是晚上十點吧?」
  夜昕側首,一臉認真:「長琴六點下課。」
  「……」吳榮知道李長琴是誰,那個可惡的惡魔小子。雖然自己不太親近這個兒子,但聽著他口口聲聲就是長琴這長琴那的,他心裡就不爽:「你別太接近那小子,他不是好人。」正常的二十二歲青年不懂得單手持槍殺人。
  別人說什麼,夜昕能聽,但他現在很生氣:「不准說長琴壞話。」
  略帶惱意的喝止讓吳榮噎住,他一邊關注路況一邊注意旁邊小子。雖然從這小子的臉上看不出端倪,但吳榮敏銳的觸覺告訴自己有危險,他不再爭辯這問題。
  既然時間無多,吳榮隨意挑選一處咖啡廳靠邊。下車以後夜昕不滿意:「這裡人太多。」
  「啊?」吳榮困惑:「你不是在學校裡過得好好的?怎麼會不習慣人群?」
  夜昕覺得這不是問題,問題是:「人多我就不能殺你。」
  「……」
  「長琴說這裡講法治,不能當眾殺人。」
  「……」吳榮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中文造詣還不夠高,他總覺得這話有歧義,也只能愣愣地聽著小子繼續說。
  「殺人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幹掉以後分成數塊送到不同的海域拋棄,這樣才乾淨。」夜昕說罷,指責:「所以我們不該來這裡。」
  這下總算清楚了,吳榮差點蹦起來:「哇靠,你火星人啊?什麼時候殺人都不對,你明天開始不准跟那叫李長琴的傢伙來往,只會越來越不正常。」
  「不准說長琴壞話!」夜昕淡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倔強。
  問題又繞回原點,吳榮知道他現在鬥不過李長琴,他深呼吸以後妥協,哄這個精神狀態不比正常人的小子:「行,我不說。先進去吧,你不想先吃點東西再想這個殺人的問題嗎?」至少他還記得這個兒子愛吃。
  「……吃?」夜昕的目光透過玻璃櫥窗瞧向美味的蛋糕,點點頭:「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好吧。」
  「……」吳榮發現他又開始頭痛了:「行了,先進去。」
  吳榮只點了一杯黑咖啡,而桌面被夜昕點的蛋糕給佔據了,看著慢條斯理地吞下大量卡路里的夜昕,再看看那皮包骨的竹篙體格,吳榮發現自己的眉頭舒不開。
  「你每天吃這麼多?怎麼就不見長胖,都不吸收嗎?」
  夜昕吃下一口蛋糕,舔掉唇上奶油,認真地回答:「這只能滿足基本需求。」
  黑咖啡在嘴巴裡巡了一圈,終於還是吞進去了。吳榮歎了老長一口氣,他苦惱地攪弄短髮,忍不住要抽根煙卻被服務員制止了,因為這是禁煙區。諸事不順,吳榮心情鬱悶到極點,可是他的目的不是生悶氣,而是要解決問題。
  醞釀一下情感,他還是開始談話:「夜昕……你之前為什麼會在那家賓館裡?」那家賓館是一家俱樂部專屬的,並不接納外人,這也是釀成錯誤的其中一個重大因素。
  「嗯。」夜昕想也不想就回答:「因為長琴沒空,金融系的人說帶我去玩。」
  「你、你們為什麼是賓館……慢著,你不會被騙到那裡然後遇到不好的事情吧?」吳榮不難想像有人會欺負像夜昕這種特殊的存在。
  夜昕點點頭,很響亮地回答:「他們也想和我交 配。」
  沒噴出來的咖啡這回總算就義了,吳榮發揮自己強悍的自控能力將咖啡噴到走道上,他原諒自己不夠淡定,因為四周的噴吐聲是一致的,現場剩下嗆咳聲一片。服務生木然地湧進這片區進行清潔,不忘拿白眼連連招呼吳榮這一桌。
  完全不用懷疑,如果服務生手上的拖把變成AK,他們將會被打成梭子。
  低咳兩聲穩住氣勢,吳榮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兒子吳夜昕才是那個最淡定的,在別人噴霧影虹的時候,他竟然把一半的食物解決了。
  定了定心神,吳榮決定忽略這讓人無法理解的奇異現象:「這些小混蛋,你把名單給我,我把他們揪起來關上幾天。」期間當然要好好招呼一下。
  「他們被班代打至重傷,正在醫院裡。」
  摩拳擦掌的動作稍頓:「……你不是美術系的嗎?」被班代打?
  「嗯。」
  吳榮十足的懷疑:「需要我給我換個學校嗎?」
  「不,我喜歡現在的學校。」
  既然夜昕說喜歡,吳榮也沒轍,點點頭作罷。
  事情漸漸明朗,吳榮苦惱於其中的錯縱複雜,一陣沉默過後,他止不住好奇:「那我問你多少錢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回答?」
  「錢?」夜昕把那天的事情回憶了一遍:「不知道。」
  吳榮禁不住臉部肌肉抽搐,他知道這單純的傢伙答不出來肯定是自己問得不夠清楚:「你當時回答300。」
  「哦,我是打了他們300拳。」
  天啊,天要亡我!心中一陣狂呼,無力感襲來,吳榮以手支額,自指縫間看這單純的兒子心情不錯,一口一口地吃食,把蛋糕處理得差不多了。他就是對這樣一個單純的小子下毒手了,也怪不得他們要殺人。越想越窩囊,吳榮頹喪地喃喃:「那天其實是誤會。」
  即使很輕的聲音,夜昕還是聽見了,情調的咖啡室內燈光一陣明滅,別人也只當是電力供應不正常。夜昕表情依舊淡然,他想不透誤會的意思:「為什麼是誤會?我們交 配過,是的確的發生了。」
  吳榮能看見周邊豎起的耳朵,他真想向天一槍,告訴他們警察辦案,閒人退避。但是他不能,只好壓低聲音要求:「夜昕,不要用交 配這詞。」
  「為什麼?既然你是禽獸,用這個不對嗎?」
  吳榮的吐血感是濃烈的,他突然感覺自己像是原始叢林裡的泰山,剛剛遇上一隻未開化的猴子,溝通不能。
  不想繼續深入,吳榮直接解釋:「其實那天你要是有拒絕,那我也不會強迫你。但是那天我們都有點失誤,我以為你是……想跟我做的。」
  話落,沉默降臨。
  夜昕細看眼前略顯侷促的傢伙,他第一次認真觀察自己一直想殺死的壞蛋。高鼻樑和深邃的眼睛,眼珠子像是黑色,透光處卻不是墨黑或深棕,而是貼近鐵灰色的深藍。夜昕訝異:「你是外國人嗎?」
  「嗯,混血兒。」吳榮五指輕撫額角,大概知道是這眉眼出賣了他。他的五官雖然立體,但膚色偏向東方人的黃皮膚,容易渾淆別人的視覺。因此他特意將自己金棕色的頭髮染黑,混在人群裡也不特別。
  夜昕知道外國人,因為長琴說外國人很喜歡抱著人就親,而且很喜歡以浪漫為名行濫交之實,要特別小心。
  「原來如此,我一直不知道你是外國人,對不起。但你們國家的習慣真不好,我和長琴都不喜歡。」
  「啊?」吳榮運用自己長年來破案的邏輯,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小子誤以為他的開放是異國風俗了。錯愕過後是滿溢的笑意:「你真是,真是讓人無奈。」
  話罷,他不自覺地伸手撫摸夜昕的發頂,就像嘉許一位愛吃甜食思想單純的小朋友一般。
  夜昕感受到發頂上溫暖,認真地確認:「除了對我以外,你還會對別人做那種很痛的事嗎?」
  很痛?吳榮的男性自尊受了點傷,不過這話題也不能在這裡說的,他長歎:「我會跟願意的人做,但是,以後我會更小心。」這回夠驚悚了,他不能承受再一次。
  得到承諾,夜昕眼底有光:「嗯,我會相信你的,爸爸。」
  這聲爸爸讓周邊起了一陣噴吐聲,吳榮突然覺得他的人生一片灰暗,看見旁邊有人拿手機偷拍,他大概能想像明天在天涯或貓撲會是何等的熱鬧,甚至有人開始撥打報警熱線。
  「我靠。」咒罵一聲,吳榮拉起夜昕:「走,我送你回學校。」
  結了賬快速離開那個鬼地方,但吳榮和長琴才出門,一輛機車咆哮而至,在二人面前甩尾停下,動作一氣呵成。
  吳榮將夜昕護在身後,以戒備的目光盯緊莫名其妙的騎士。
  「夜昕。」
  熟悉的聲音自安全帽內傳出,脫下帽子的正是李長琴。夜昕看見長琴,墨黑的瞳中似乎能漏出笑意:「長琴。」
  快步繞過吳榮奔向長琴,夜昕以略帶好奇的目光打量好友全新的打扮。
  「怎麼,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李長琴跨下車以後連忙察看夜昕,不忘拿帶毒的目光殺吳榮:「你好膽,竟敢帶走他?你小心看管自己的腦袋。」
  吳榮對這惡魔就是沒有好感:「敢說啊,你這臭流氓,你都教了夜昕什麼?你教他殺人棄屍?!」
  長琴蹙眉,他大概知道夜昕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當下就撇下吳榮,立即重新教育:「夜昕,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是告訴你殺人很麻煩所以不要隨便動手,你記得吧?」
  「嗯。」夜昕目光游移,他當然記得,不過他斷章取義了。
  「不准給我打馬虎眼。」長琴怒目一瞪,見夜昕低頭,嚴肅表情放鬆,又弓指輕敲他的腦袋:「真是不讓人省心,以後不要隨便跟怪叔叔出來。」
  怪叔叔腦門上冒出十字路口。
  說到吳榮,夜昕記起來,他笑容淡淡扯起,歡樂地解釋:「長琴,其實我們誤會了爸爸,那一回他是無意的,他不會存心傷害別人。」
  長琴這一聽就氣炸,狠瞪著吳榮就罵:「你這禽獸還要立牌坊嗎?要不要歌頌你的好本事,一句誤會就能決?警察叔叔的法律意識需要提升啊。」
  吳榮知道自己不對,但這樣尖酸刻薄的對待算什麼,他冷笑:「我跟夜昕的事輪不到你管。」
  火裡澆上一瓢油,勢成水火的二人幾乎能瞪出眼血。夜昕左右看出個究竟,就說:「爸,長琴,你準備做那個事嗎?」
  吳榮差點吐血:「小子,我不是說那是誤會?!」
  「可是你們都含情脈脈地看著對方。」夜昕提出論證。
  去他的含情脈脈,敵對的二人當即陷入愁雲慘霧中。搓著額角半晌,長琴不想再耗下去,他給夜昕戴上安全帽,指著吳榮傲慢地命令:「夜昕,我們走。吳榮,我告訴你,識相的就跟夜昕脫離關係,永遠別再接近他。不然你準備洗乾淨屁股,把牢底坐穿吧。」
  話罷,李長琴載著夜昕揚長而去,黑髮在風中狂舞,如他的態度一般張狂。
  「臭小子,小心被交警攔了。」罵上一句,發現圍觀的人多了,吳榮煩躁極了,他迅速離開現場。一邊走一邊去電:「高盛揚,你這小子先別搞那些脫離關係的文件,等我找到一個好去處,再把夜昕送過去。」
  「……」
  「對,我不能再讓他留在國內廝混了,還有李長琴那臭小子,給我調查他。」
  掛掉電話,吳榮的怒火也消了。倚著車子點燃香煙,吳榮知道自己剛才的確生氣,但真正目的還是想搞清楚真相。既然兒子很討喜,那麼他這個爸爸也得盡責。
  「夜昕,近墨者黑啊。」
  一路飆車回校內,夜昕不太明白,但他明確感受到長琴的怒火。
  「長琴,你為什麼生氣?」
  李長琴眼神有點古怪,夜昕看著不明白,心裡又作了千百種想法。
  最後長琴還是妥協:「我只是不喜歡你跟吳榮見面。」
  「他不是壞人。」夜昕相信吳榮,也相信自己的直覺:「他不會傷害別人。」
  「為什麼相信他?」李長琴這下真的氣炸了,他煩躁得手足無措:「總之你不能接近他。」
  「長琴。」夜昕冷靜地撫著長琴的背,低聲說:「你正在無理取鬧。」
  是,他是無理取鬧。
  「我需要冷靜一下。」
  腳才跨到門外,見到暮色降臨,他又退回去。氣悶地坐在角落,長琴不發一言,閉目養神。
  夜昕緊盯長琴,他不理解長琴為什麼心神不寧,其實能跟爸爸談話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一直陪伴他度過黑夜的是長琴,如果長琴不喜歡,那麼他可以犧牲。
  「長琴,我會聽你的。」
  迎來夜昕的承諾,長琴卻高興不起來。
  「罷了,我煮麵給你吃。」試圖扭轉氣氛,長琴強笑著燒開水去。
  夜昕撫撫肚子,今天吃了特別多,但不過是再來些麵條,應該沒有問題。

  第八章 安慰

  霓虹燈總讓都市的夜不寂寞,但即使日光也有無法照耀的地方。重重樓影邊沿處連接一片正在開發的工地,喧囂過後歸於沉寂,機械停息,人影也絕,剩幾盞日光燈供蚊蛾聚集。
  看管室只留一位老人,一頭鶴髮稀疏,手上拿著破破爛爛的葵扇,焦黃的色調顯示其有些年代。扇子緩緩搖著,老人連連打瞌睡,完全沒有警戒心的老人家沒有發現一抹黑影接近,直至口鼻被蒙上,他瞪大滿佈血絲的眼睛,側眸想看清楚來人,只是心窩傳來的劇痛讓老人再也無力探看兇手的模樣。
  「……」
  利器穿刺割裂骨肉的聲音不斷,伏在地上的黑影不斷揮舞手中利刃,直至讓老人血肉模糊才住手。微弱燈光下,黑影卻抱著腦袋,不尋常地重喘著,控制不住地顫慄:「不行嗎?你錯了,不對!不對?不是這樣不能這樣……不是我的錯,是他,是他妨礙我們。那就讓他去死!可他很強……」時而強悍時而懦弱,人影絮絮叨叨著踩翻一隻桶子,濃烈油漆味幾乎掩蓋血腥甜香。
  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一群建築工人驚惶失措的喊叫聲拉開帷幕。
  李長琴與夜昕的生活沒有變,表面上是這樣,但他們都不能否定吳榮的介入讓他們原本密不可分的關係起了間隙。
  夜昕又一次注意到長琴詭譎的目光,不覺困惑。學校正在放假,他們從圖書館借回來書準備在宿舍裡度過中午,然後傍晚的時候再到操場那邊去踏青看夕陽,這是今天早上計劃好的,可是長琴卻一直不專心於手上書本。夜昕不得不懷疑:「長琴,你的書這麼無趣嗎?我給你換換?」
  厚厚的一本十萬個為什麼遞了過來,長琴唇角輕抽,將這本內容豐富的書推回去:「這個對我沒用,你看吧。」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夜昕不強迫,淡淡一笑收書本:「其實你可以跟我換,我也不太喜歡這本書,標明百科全書卻連魔法的基本知識也沒有記載,有點名過其實。」
  長琴覺得編製這書的人會哭,他失笑:「這又不是魔法書,當然沒有。」
  夜昕瞭解地頷首:「但是上回我看哈利波特,也覺得那本書記錄的世界很奇怪。」
  「……那是童話。」終於忍不住笑開來,迎著夜昕單純且不明就裡的困惑表情,長琴覺得自己這陣子的彆扭是多餘了,其實就是他自個介懷,夜昕並沒有改變。
  看到長琴笑,夜昕就滿足了,他很想讓長琴一直維持好心情。他決定將心比心,將最喜愛的獻給長琴:「長琴,我煮麵條給你吃。」
  「啊?」眼前一張好看的臉儘是期待,長琴錯愕過後剩下悸動。他不甚自在地搔搔臉頰:「好了,我不餓。」
  獻媚不成功,夜昕坐回去,略帶失望地翻著書頁,對文字內容失去興趣。現在這本書也無法解決他的難題,他不知道該怎麼樣讓長琴繼續開心。
  長琴看在眼裡,懊惱自己太過彆扭,給夜昕添煩惱了。
  「夜昕,你有想吳榮嗎?」審視著夜昕,長琴探問。
  翻書的動作頓住,夜昕抬眸,目光澄澈:「有。」
  「都想些什麼呢?」聲音放輕,長琴不想給予夜昕壓力。
  「我想,我沒有理由殺他了,可是你不喜歡他。」臉上笑容由淡轉深:「所以我一直在發掘他的缺點,然後討厭他。」
  這種想法讓長琴產生乏力感,一般人都會選擇忘記吧,可這傢伙卻有這種詭異的想法,那麼要是發掘出來的是優點呢?
  「你真是……那你現在有什麼結論?」
  「呃,他是外國人所以他濫交。」舉起一指,夜昕甚是嚴肅地提出論證:「所以要遠離他。」
  「……」孩子,我絕對沒有教你種族歧視。老半天以後才發現自己已經維持目瞪口呆的蠢模樣好一會,長琴一手覆額,失笑搖頭:「夜昕,你真的不要手機嗎?要不我們現在去買一支。」
  「如果你會高興。」夜昕是搞不懂手機電腦什麼的,但是願意學習。
  「我希望你隨身帶著手機,無論去哪裡都好,給我留一個信息,不讓我擔心。」說到這裡頓住,胸膛重重起伏,深呼吸著壓下自私的想法,長琴說:「你也不用去想吳榮有什麼不好,他的確是位警官,而且也確實沒有太壞,你要是想跟他交往就去吧。」我想你好,但不是限制你。
  「……但你不喜歡他。」夜昕認為這是個大問題。
  提及這,長琴才不會假惺惺地說自己會試著喜歡那只禽獸,不過「夜昕,我是不喜歡他,也不希望你喜歡他,所以你和他接近的時候要保持距離,你明白吧?不能像和我這樣親密,可以嗎?」
  「……」夜昕開始考慮這尺度是多少:「我想我能明白。」
  放飛出去了……長琴抑止不住心胸不舒坦的□感,當他回過神來,他和夜昕已經很貼近,而撐著牆的手很壞地弓曲起來,讓他們的臉越來越貼近。
  猛地一陣驚嚇感,長琴迎著夜昕單純的直視,手握成拳狀,進退兩難。
  夜昕看著長琴,原本他在困惑長琴要幹什麼,可是看見長琴的眉頭皺起來,他就不喜歡。他希望長琴會快樂,就像會是自己的快樂一般,他想給長琴最好的。身隨意動,他挺身將額抵上長琴的,承諾:「你說的,我都會做。」
  長琴雙目瞠大,千思萬緒糾成一團,無從整理。他想給自己一拳,他相信夜昕只是很單純的想法,而自己卻因為這樣一句話驚惶失措,胡思亂想……真是太沒用了。
  「那,那就換衣服出門吧。」強笑著,長琴猛地躥離夜昕身邊,一頭埋進衣櫥裡。強作鎮定地挑揀出門穿的衣服,誰知卻看到自己不爭氣地顫抖不已的手,穩住心神拿出衣服來換,他壓根兒連衣服的樣式都沒有看清楚。
  「你很冷?」夜昕突然問了一句。
  長琴差點要把腦袋往床柱上撞,虛笑著應了一句:「沒有,剛才撐著牆,手有點發麻。」
  這樣的解釋讓夜昕接受了,穿著整齊的他根本不用換衣服,就這樣坐在旁邊等著,建議:「要不我給你按摩活血?我有看過書。」
  這種要命的建議加上蠢蠢欲試的神情只讓長琴虛汗連連,他匆匆地往外趕:「走吧,上街去。」
  夜昕困惑地追上長琴,看著修長身形放緩步速,他連忙跟上去與長琴並肩而行
  踩過樹影,滾滾熱浪總算讓人少掉胡思亂想的興致,心情舒爽一點,長琴帶夜昕逛手機店。夜昕對手機沒有追求,完全是長琴在挑選。女孩或許會因為價格和款式而貨比三家,男孩子卻會因為追求質量而不辭勞苦,頂個大熱天逛遍整條街上的店子,最後挑了一款耐摔且使用方式不這麼繁瑣的機子。
  夜昕拿著這一小塊東西在手裡,就是沒有熱情,他認識如何通訊,如何拍照,就對這塊東西完全失去興致,反而對街邊賣蔥油餅的攤子有著莫大的興趣,看那婆婆煎餅也看得津津有味。長琴為那上千塊的科技產品歎一口氣,認命地領夜昕去吃小吃。
  把整條商業街的小吃都吃了一遍,夜昕終於對這地方沒有留戀,長琴也鬆了口氣。
  「我們到超商去進點貨,泡麵吃完了。」
  「嗯,我也想買糖果。」
  路走到一半,卻遇到了堵塞,看這又是警車又是救傷車的,是出事了。隱約聽旁邊的群眾說法就是有人被殺了,長琴和夜昕都不是愛八卦的人,沒準備圍觀,就是擠過人群往前走。眼角餘光瞧見隔離帶內一群人在忙碌,一隻擔架抬住蓋上白布的屍體出來,人群裡一陣喧嘩,好奇的人們和全副武裝的記者將夜昕和長琴擠得動不了。
  「讓讓……」長琴受不了這些湊熱鬧的,特別是照相機快門卡嚓響個不住,很煩人。夜昕也不喜歡,可是他瞧見了:「是……吳榮。」
  聞聲回首,透過人群果然看見了吳榮,那傢伙心情似乎很差,也不管一群記者候著取材,一腳就踹上輪胎,還爆了句粗話,引得快門聲又急了幾分。
  「……」長琴就不喜歡這傢伙,看見就煩。
  吳榮似乎感覺到敵意,猛地抬頭,竟然在人群裡見到了長琴和夜昕,遙遙地比了個手勢,他往另一邊走去了。
  「他是要我們過去嗎?」夜昕大致理解那個手勢。
  長琴冷哼一聲,可他剛剛才說不限制夜昕,他就一咬牙,豁出去了:「我們過去。」
  從人群裡擠出來,果然見到吳榮依在車子旁邊抽煙。夜昕跟長琴說:「抽煙可以成為一個理由。」
  長琴微愕,見夜昕認真的臉容,噗哧一聲笑了:「好,我戒煙。」
  「是嗎?」似乎很驚喜有這種成果,夜昕側過臉來,唇角微微勾卷,眼睛也擠得彎彎。
  還想說什麼,吳榮已經迎過來。踩滅煙頭,他打量二人:「買手機了嗎?夜昕。」他聽高盛楊說過夜昕不用手機,因此才事事要通過這個惡魔小子批准。
  夜昕回答:「隨地扔垃圾也是一個理由。」
  長琴才瞪上吳榮一眼,這說法又讓他失笑。吳榮聽罷挑高了眉,悻悻然地彎腰撿起煙頭塞給倒霉地途經他身邊的同事:「幫忙扔一個。」
  那警員哀怨地瞅了他們家隊長一眼,貞子般移步飄遠了。
  「走吧,我請你們吃飯。」
  才說完,突然有人跑到車子旁邊嘔吐起來,長琴和吳榮都皺了眉,胃中一陣翻騰,直想把這傢伙踹飛。
  「好啊。」夜昕淡淡一笑:「吃什麼?」
  「……」
  背後嘔吐聲不絕,前面問吃什麼,長琴和吳榮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先離開這裡吧。」吳榮開了車門示意他們上車,回頭吼:「別吐了,去找法醫要點止吐藥。」話罷,真的踹上一腳。
  忿忿地啟動車子,嘴裡念叨:「現在的菜鳥越來越廢物。」
  「菜鳥是什麼?」夜昕問:「能吃嗎?」
  「……」
  吳榮差點把油門踩盡了,眉頭皺起來,重重歎息:「我們還是就近解決吧。」
  繞了幾條街,看上去不怎麼乾淨的餐館吳榮不想上,途經一家粥館更是丟胃口,最後還是選了一家自助餐。
  付了三個人的錢,卻拿了一桌子食物,吳榮和長琴都不怎麼吃,就夜昕一個人在吃。吃完一桌子不夠,又拿一桌子的,服務生過來暗示他們食物是不能帶走的,連經理都來瞧瞧哪個大胃王來了。
  夜昕就這樣慢條斯理地吃,勻速地,不緊不慢地,有條不紊地,中西合壁,素葷不分,各味皆宜,能吃的都塞進嘴巴裡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長琴和吳榮看著舒心,服務生和經理的臉色就比那黃瓜條還要青。
  他們沒禮貌,吳榮也沒好態度:「瞧什麼?滾遠點,少影響食慾。」
  社會上就有欺善怕惡的人,開始見一行人斯斯文文的,心中愎悱,七情上臉。被吳榮這一吼,加上那帶點官威的惡狠狠一瞪,這些人立即夾著尾巴躲得遠遠的,不敢惹這煞神。
  「夜昕,手機給我。」吳榮無視長琴不爽的瞪視,要過手機給夜昕互換了號碼:「以後發生什麼事情可以來電,我會幫你。」
  「真謝謝吳先生了,除了遇到禽獸,我和夜昕都惹不出麻煩事。」禽獸就少套近乎、裝熟絡。
  「哼,李家的小兒子不愛惹事就好,千萬別給夜昕添麻煩,他是良民。」死小子,家裡混黑道,還知道殺人拋屍,用槍技術都高桿到單手射擊的程度,你就裝吧。
  話不投機,三言兩語又對上了。再也不用說,墨黑的與深藍的眼睛廝殺在一起,空氣中火藥味濃郁,你不饒我不讓的把眼睛都瞪紅了,幾乎能聽見空氣中滋滋的電流聲。
  當他們內心的雄獅與狂龍纏鬥在一起的時候,夜昕問:「你們怎麼眉來眼去的。」
  「……」
  乍一聲,一盆冷水澆醒了熱血的男人們,灰頭土臉地虛笑著。吳榮說:「我看這小子面黃肌瘦的,想問問他是不是沒有飯吃。」
  「我只是看見吳警官的臉皮油光䃺亮,想說他是經常熬夜吧,皮膚不太好。」長琴虛笑著柔聲解釋。
  夜昕總覺得他們有點奇怪,不過沒有感覺到剛才的殺氣,他就放心了。仔細看看長琴,的確挺瘦的,他將手下牛排切出一塊送到長琴唇邊:「你也吃點,是不是我都把泡麵吃光了,你都在餓肚子呢?」
  長琴挑眉,看到旁邊有人青筋爆現,即使他飽得快要吐了,他還是咬下那塊牛排,微微一笑:「沒有的事,那本來就是給你吃的。」
  吳榮皺眉,想說他們的行為過於親密,但想到夜昕單純,也就不說什麼,只跟長琴說:「小子,你安份點。」
  話不用多,一句就夠。
  長琴冷哼一聲:「別拿禽獸的尺度恆量我。」
  臭小子……吳榮忍了忍,拿出煙盒子擺弄了一下,還是記得這是禁煙區,沒有燒煙。
  吃了幾輪,夜昕總算滿足了。
  「吃飽了?那走吧,我送你們回學校。」拿外套的手頓了頓,他還是交代:「最近晚上不要出來亂逛,待在學校裡吧。」
  「我們還要去買糖果和泡麵。」
  「對,不用你送了。」長琴拒絕他的好意,準備領夜昕走。
  夜昕就有疑問,他拉住長琴,回首注視著吳榮,淡淡地問:「有什麼讓你苦惱嗎?」
  吳榮愣住,他審視夜昕平靜的臉,不知為何產生一種寄托感,或許因為父子這層關係讓他產生錯覺吧。自嘲一笑,他招招手:「我送你們到超商去。」
  「去吧。」長琴瞅了吳榮一眼,鼓勵了夜昕。
  食指節奏地敲擊方向盤,吳榮連連自觀後鏡窺視夜昕二人,來回幾輪以後才說:「昨夜裡有人被殺了,你們盡量不要在晚上出門,免得遇上危險……那是個狡猾的兇手,我們一直捉不住他。你們即使身手不錯也別太自負,安全第一。」
  「你很想捉到他嗎?」夜昕像閒話般問一句。
  「當然。」吳榮失笑,嘲弄:「作夢都想一槍把他斃了,不過我連他的樣子都不知道。」
  「沒用。」長琴酸他一句。
  夜昕瞭解:「幹壞事的是壞人,不是你。」
  突然意識到被安慰,吳榮看了夜昕一眼,沒說什麼。李長琴也默不作聲,轉首看穿外風景。就這樣靜悄悄地開到超商門前,放下他們。
  吳榮喊住夜昕:「謝謝你安慰。」
  夜昕認真:「不是花言巧語。」
  吳榮失笑:「知道,所以才道謝。」擺擺手,發動車子。
  鬱悶情緒掃空,心情轉佳,他準備回警局去繼續努力。

  第九章 意圖

  扣動板機,幾聲炸響過後,人形靶子頭部開了幾個洞。裝上新彈匣以後又嘗試幾回,成績都不錯。
  吳榮滿意地拿下護耳罩,看看與他比試的高盛楊戰績,勝負立見分明。高盛楊對好友得意的嘴臉沒有多大興趣,翻一記白眼送給他。又回頭對旁觀的夜昕和長琴笑:「要不要試試,我們負責教導。」
  夜昕看這手槍,似乎沒有太大興致:「其實我可以使用魔法,比這個殺傷力大。」
  「……」
  誰也沒有附和或者繼續這個話題,吳榮自兜裡抓出一把糖果遞給,讓夜昕安份地嚼食水果硬糖,忘記魔法和精靈這些奇妙的想法。李長琴掃視整個射擊場,冷嗤一聲:「你們所說的消遣就是這個?無聊。」
  吳榮瞪了他一眼,暗罵一聲臭小子,也叫陣:「我只邀請夜昕,又沒有叫你,覺得無聊就回去。」話落,吳榮作嫌棄狀地擺著手驅趕這不速之客。
  長琴從不示弱:「那怎麼成,我還得狩獵禽獸。」
  話才兩句,兩人又瞪上了,較勁的目光陰鷙且煞氣,只差沒把對方瞪出個窟窿。
  「喂,你們乾脆學西部牛仔那樣決鬥吧……他們總是這樣針鋒相對嗎?」揚聲高喊招來惡鬼般的瞪視,高盛揚無奈地歎息,撐著臉看這兩個大男人小氣巴啦地你刺我一句,我又砸回你一言。要不是知道他們是真的不合,這樣高頻率的眼神接觸真會讓人以為他們在打情罵俏。
  夜昕嘴巴裡嚼著水果糖,巴咋巴咋作響,他聽見高盛揚的問話,一雙墨黑眼睛直往二人身上巡迴。眼瞼半闔,夜昕也沉思狀,苦惱地思考了一番以後,他也無計可施:「我想他們只喜歡對方的眼睛。」
  額頭差點敲到桌面,高盛揚俊朗的臉上一陣扭曲,又一次在夜昕的言語中敗下陣來。感慨萬千地搭上夜昕瘦削的肩膀,高盛楊婉惜地低歎:「怎麼你不是女的呢?你要是女的,我會愛上你,真是太純真了,我心目中的女神。」
  夜昕微微偏首,他和高盛楊認識時間不短,但見面時間不多,他總覺得自己有點難以理解高盛楊:「高警官也是外國人嗎?見異思遷並不是好習慣。」
  「啊?」
  「你上回不是說喜歡這樣的?」修長十指在空氣中比劃著葫蘆狀。夜昕淡淡一笑:「我並不是長這樣的。」重複手勢。
  「唉?你要是長成那樣就不得了……哎喲!」話沒說完,腦袋門上招了一記攻擊,高盛楊一邊罵老子一邊回首,見到好友一副棺材板臉,他當下就蒙了:「幹什麼?」
  吳榮不跟他多話,一把箍了他的脖子:「你這臭小子,平時滿口黃段子就罷了,你竟然敢給夜昕講?!看我不擰了你的脖子。」
  「天啊,我只是溜……咳,說溜嘴。」被箍得臉色發青,高盛楊拚命掙扎。
  李長琴似乎完全無意看二人耍寶,他隨手戴上護耳套,拿起練習槍熟練地裝彈上膛,舉槍射擊,帶節湊的槍聲響起,是幾乎勻速的,手法迅速而嫻熟。擱下手槍,長琴側眸睨視呆住的兩位,冷哼一聲便將夜昕帶離他們遠一點。
  吳榮和高盛楊看著靶子稀巴爛的小腹下幾寸處,喉結咕嚕一聲滾動了一下。
  高盛楊呆呆地鼓掌:「果然是在那種環境中熏陶出來的高手,敬佩……不過靶子雖然沒有生命,下回也請你饒了它吧。」
  「好,下一回就換你。」李長琴就記恨他給夜昕說些有的沒有的,真是一點也不省心,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讓這傢伙有機可乘,給夜昕說上那些廢話了。
  高盛楊自認不愛逞強,縮著肩膀虛笑兩聲算是順過去了。
  「切。」吳榮撇下好友,對夜昕擠擠眼睛:「你沒玩過槍吧?」
  「這種沒有。」夜昕記憶裡的槍,該是長長的,尖尖的。
  「我教你。」吳榮微笑著伸手邀請。
  夜昕看看伸到眼前來的厚實大掌,交握的雙手藏了藏。吳榮略略錯愕,他記得自己做過的事,以為是夜昕介意了。
  長琴把他的手打回去:「不勞煩,我來就可以。」完全不讓他們有反駁的機會,長琴牽上夜昕,親自教夜昕用槍去。
  聽著詳細的槍枝解說和使用方法,兩位警官都挑高眉,暗想這李家真是膽大包天了,敢把小兒子教成這麼專業的殺手。
  他長琴已經手把手教導夜昕扣第一回板機,子彈明顯跟靶子無緣,偏遠了。李長琴是很好的槍手,但不是個好教練,只能重複示範,教導卻不得要領。吳榮看不下去,準備過去幫忙,剛起的身形被好友拉住了,他困惑地看向高盛楊等待答案。
  高盛楊左右顧盼,帶桃花的眼睛透幾分鬼祟,他給好友咬耳朵:「你不是說提那事嗎?我看你還是別提了,夜昕應該不想去你英國的家裡,即使你的家人有多好。」
  「但我家絕對能照顧好他。」吳榮想拍開好友的手,但高盛楊現在就跟章魚不差,立即又巴上來。
  高盛楊見好友嫌棄的嘴臉,心裡忿忿:「吳榮,你腦袋長草,你看看夜昕,他離不開李長琴,你硬要說這事,你兒子怕是要跟你翻臉。」
  吳榮直覺地排斥這種說法:「什麼離不開,他沒有那種心思。」
  「我知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夜昕一直都由李長琴照顧,他把李長琴當成親人了……比你這個躲著不出現的爸爸要親得多了,我擔保,你現在說要把他送去英國什麼的,他以後都不會再和你見面。」一句話說完,他還特意扶著好友的腦袋,讓他面對親暱相依著玩射靶的倆:「而且你看李長琴,惹惱了他,小心他找人把你打成篩子。」
  「……」吳榮反駁不了,他這個爸爸的確不稱職,跟李長琴比不上。
  高盛楊放開吳榮,眼睛未離快樂地互動著的二人。
  「我看你要贏不容易,李長琴佔了先機,而且他又不笨。你要說英國什麼事,只要他一句話,保準你可以閉嘴了。」剝一顆糖果拋進嘴裡,高盛楊立即擺出厭惡的嘴臉,他受不出這些甜膩的東西,也不知道夜昕那小子怎麼吃得津津有味的。
  「我才是夜昕的合法父親。」
  「但夜昕成年了。」
  成年人做的決定,父母什麼時候能左右了?高盛楊給執迷不悟的人一記白眼:「他二十二了,而且即使你更要拿什麼精神方面的問題上庭去解決,恐怕李長琴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你勝算不高。話說你幹什麼非得讓夜昕去英國?他留在這裡不也挺好的。」
  吳榮一雙比東方人來得深邃的眼睛總透著一股難以捉摸的深沉,有時候身為好友也不能理解。就這樣相對無語片刻,吳榮決定給好友合理解釋:「當初是因為我不準備接納他,所以才不聞不問。但現在為了他好,我得考慮他的生活質量,而且離我遠一點才安全。」
  「你……我靠,吳殿下你是哪個王宮出來的小王子?你文藝個屁啊,都可以去拍那些騙小妹妹的肥皂劇了。」
  面對好友不屑的嘴臉,吳榮直想掐死他:「高盛楊,你這腦袋除了想著至哪裡打一炮,還能想什麼?」
  「是哦,你高尚,你不也是快餐主義者?不過打的是屁 眼,跩個屁啊。」
  「我……」
  『砰砰砰』旁邊牆壁上開了三個洞,兩名警員瞪大眼睛,作投降狀雙手高舉,回頭看滿臉怒容的李長琴,實在也不太想惹這個黑道少爺,不然明天真的要到海裡泡了。
  「我看我幫忙給你們各人一炮吧。」李長琴冷眼睨視這倆口沒遮攔的傢伙,恨得咬牙切齒。
  「長琴,什麼叫打一炮?」夜昕並沒有進入這劍張弩拔的緊張狀態,反而是對二人的談話有著莫大的興趣。他想知道為什麼打一炮會讓長琴生氣,明顯此詞在這場爭執著至關重要,他想知道。這般想著,夜昕的眼神變得認真而熱著。
  持槍的人、投降的人都皺了眉,面對一雙墨黑眼眸不帶任何異色的來回巡視,罪惡感劇增。
  夜昕並沒有催促他們發言,只是落坐,而後試著融入話題:「其實我也很喜歡快餐。」話罷,微微一笑:「我餓了。」
  「呃……」目瞪口呆。
  兩個警官幾乎要拜倒,平日裡跟一群血性男兒闖蕩習慣了,嘴裡能吐的話都敢說,倒沒想到今天會被這小子打擊到。
  「我錯了,以後會慎言。」高盛楊懺悔,眼角有了淚光:「夜昕,你餓是吧?我去給你帶吃的,等叔叔回來。」
  扔這下句話,高盛楊火燒屁股地跑走了。吳榮啐了一記,回頭又在桌上撒些餌,讓夜昕乖乖落坐了。長琴愁眉不展,他現在教會了夜昕不隨便吃陌生人的食物,但認識的人還能讓夜昕豪不防備的,他很擔心……這世上最恐怖的敵人永遠是讓人不設防的親密之人。可是,他又該如何讓夜昕明白呢?
  明顯感受到李長琴的敵視,吳榮不想浪費時間繼續無聊的敵視,可又不知道該對把幾顆水果糖吃得津津有味的夜昕說什麼,一時間除了嚼咬聲,還有遠處練習射擊的聲音,三人的氛圍顯得凝滯。
  「夜昕,你現在是大三了吧?以後畢業了有什麼打算?」吳榮打開話匣子,隨即唾棄自己沒話找話,就夜昕的情況而言,工作是不可能了。
  「畢業?」夜昕停下咀嚼動作,將目光投向長琴。
  這樣的依賴讓吳榮心裡不是滋味,李長琴則揣測吳榮的目的,他安撫般拍拍夜昕的肩膀:「沒事,這還是一年後的事,我們慢慢商量……大不了,經營畫室教畫畫也沒問題。」
  「呃,有沒有興趣到英國去留學,我在那邊有點關……」系。
  「閉嘴!」長琴一把就將桌子掀了,他總算明白這人要說什麼,而他現在恨不得將這傢伙斃了,竟然想讓夜昕去英國。
  避開翻過來的桌子,吳榮蹙眉注視李長琴,壓下心中訝異,他沉聲低喝:「李長琴,你是不是管得太廣了?」
  「哼,我比你更早就跟夜昕是好朋友,比你更有資格管。現在已經不需要你,你盡可能少打擾我們。」語氣激動,長琴不自覺讓憤怒支配,胸膛因燃燒怒火而重重起伏,臉容顯得猙獰。
  「……」吳榮直視怒容,他看出端倪,可這更讓他為難,他不知道該不該干涉一段感情的萌生,心中隱隱的凝滯鬱結感,彷彿有什麼堵住了。瞄向夜昕,這小子從剛才開始就只知道注視李長琴。
  敗了。
  「行,這話題就此結束,以後再說。」鳴金收兵。
  李長琴正準備讓他以後都不用說,夜昕突然拉了他一把。迎視夜昕不帶表情的臉,長琴住嘴了。
  「不要生氣,我們回家。」淡淡一句話,夜昕禮貌地給吳榮頷首:「謝謝你的邀請,雖然我不知道留學是什麼,但我不想去英國。嗯……我不喜歡外國人。」
  「這……」這理由有點……吳榮捂著額角,正想解釋,然而夜昕卻沒有停留,帶著李長琴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反而是李長琴挑高眉往後瞄了幾眼。
  二人與高盛楊錯身而過,高盛楊追上去將提了兩手的食物硬賽給他們倆,也不多話,揮揮手給他們道別。
  施施然地蹭回眉頭深鎖的好友身邊,高盛楊涼涼地嘟噥:「我就說吧……」
  吳榮咂咂嘴巴:「搞砸了。」雖然夜昕剛才很禮貌,也沒有任何強烈的感情波動,但吳榮卻深深地感受到那種排拒,他有感覺夜昕可能不會再與他見面。
  越是清楚,心裡越堵得慌,心情煩躁,他也不留情地踹上桌子一記,可憐的桌子滾了一圈砸到可憐的高盛楊的腳趾。
  高盛楊抱著腳趾呼痛,嘴裡埋怨:「你幹什麼啊?活像被妞甩了似的,夜昕原本就不是你兒子好不?犯得著這樣大反應嗎?」
  「我不喜歡妞。」吳榮心煩,不準備久留。
  高盛楊腳上還在痛,沒有好心情:「這樣才危險,怎麼不想想對夜昕是不是父子這麼簡單,我看不是。」
  「你說什麼……」
  「我……啊,我什麼也沒說。」口沒截攔也不在別人摩拳擦掌的時候說,高盛楊退離這殺氣騰騰的傢伙幾步。
  吳榮倒沒有發作,只是默不作聲地往外頭。
  「其實你也夠異想天開的。」桃花男始終管不住一張愛說話的嘴,保持安全距離以後又開始絮絮叨叨:「你不想想自己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就是一個強 暴犯嘛。再怎麼白目,也不至於豪無芥蒂吧。夜昕能單純地喊你一聲爹,你會單純地喊聲兒子嗎?太詭異了。」
  說著說著,就沒注意一把撞到別人要扼他肚子子的手上,弱點落入桎梏,高盛楊心驚膽戰地求饒。吳榮冷笑,眼神陰鷙:「長得不錯嘛,找個地方讓我上你一回,看看我還能不能好好喊你一聲兄弟?」
  「不要啊,不要奪走我的貞操,大俠。」
  「你哪來的貞操……」吳榮被這沒節操的賤男給嗆到了。
  高盛楊可憐兮兮地捂著屁股:「後面還有嘛。」
  「……」額上青筋爆現,吳榮給他重重一踹,扔下人駕車離開。
  被車子尾氣嗆了一記,高盛楊目光離開漸漸遠去的車尾燈,拍拍屁股:「哎,怎麼這樣粗暴,這身衣服還要穿去泡妞呢。」哼著曲兒,花花公子掏出手機從一長串號碼。
  「喂,甜心,今晚約會取消。下回補償。原因?因為我的衣服髒了……哈哈,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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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世事無常

  幾天假期過去,變得冷清的校園又熱鬧起來。至少夜昕站在走廊三分鐘已經被無數個男生問過:『有沒有看見我的襪子。』夜昕開始懷疑那些襪子的神奇失蹤可能是:「或許被小夜魔拿走了,他們對人類世界的物品很感興趣。」他記得路西法的魔宮裡,經常會聽到小夜魔討論人類的物品。
  可是明顯這個答案不太讓人類接受,至於每個得到答案的人都會皺眉,然後表情變得憐憫他這個一點也沒有開玩笑跡象的可憐之人。最後夜昕決定不再回答,因為人類貧乏的知識無法理解真相。
  而長琴在旁邊嚼口香糖,沒有插話。長琴說戒煙是一種挑戰,尼古丁侵蝕了他的靈魂,而他現在要剝掉烙印在靈魂裡的習慣。夜昕瞭解,所以才會建議他在這裡吹吹風,享受校園還不錯的園林綠化,讓大自然修復他的靈魂。
  「吳榮還有來電話嗎?」
  突然的問題,夜昕坦白:「有。」
  「嗯,又叫你去英國嗎?」李長琴開始後悔給夜昕買了手機,現在夜昕和吳榮的聯繫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
  「沒有,他說尊重我的決定,不過應該學會屏棄種族歧視思想,不能以偏概全,要去糟存精。」夜昕垂眸,而後笑容漸深:「我會努力。」
  「還會幾個成語嘛。」長琴難以形容自己的感受,不過他承認自己小人之心了:「他還挺上道的。」
  夜昕自動理解為上道是能讓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嗯,我也會上道一點。」
  「……」長琴道歉:「對不起,請你忘掉剛才的話。」他也需要慎言了。
  「嗯。」觀察了一會,夜昕確認長琴對吳榮的態度不再強硬,這才放心:「其實他讓我轉告你一些話,不過之前你不喜歡他……」所以沒有提起。
  現在也不:「哦,什麼話呢?」長琴臉上鼓勵的笑容有點牽強。
  「他說,會用槍也別到處顯擺。」
  「……」臭老頭:「知道了。」
  「嗯,他讓你放聰明點,只能是柏拉圖式的。」稍頓,夜昕表情依舊波瀾不興,語氣中卻透著興味:「柏拉圖式是什麼?」
  噗的一聲,口香糖和著唾液就這樣墜落,下頭有人在罵,他們連忙縮回探出的腦袋。夜昕很誠實地責備:「不能亂拋垃圾。」
  是啊,口香糖粘到頭髮的確不容易處理,不過那也是他媽的吳榮犯的錯:「夜昕,下回他來電了,讓我跟他說。」
  他倒要那傢伙說清楚了……慢著!李長琴總覺得自己的神經要打結了,他懷疑這是一名家長承認自家孩子的戀情,並暗示自己安分一點。可他跟夜昕……是戀愛嗎?
  「你要跟他說話?那我們現在可以給他去電。」夜昕拎出手機,最近他也喜歡上這項科技,因為它能夠毫不費勁地做到即時通訊。以魔法要做到這點可不容易,而且不是每人能做到。
  聽說要給吳榮去電,李長琴直接就拒絕,可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的手機響了,來電的是教授。他給夜昕揚揚手機,接通通話,而夜昕也放棄了給吳榮去電這個想法。
  「天啊,教授要我幫忙。」雖然知道教授看重自己,但長琴對於這種召喚獸般的跑腿角色真的沒有太大好感,不過為了學分,這活也不得不幹。
  「我也去。」比起在這裡繼續面對尋找襪子的大家,夜昕還是喜歡和長琴在一起,雖然他從來沒有接觸過歷史或者考古。
  到教授辦公室去有一條捷徑,得經過一片小樹林,較陰暗遮蔽的樹林一直有充滿靈異色彩的傳聞,因此學生們也會盡量避免進入,而過了這片陰森的林子就會到達學校極少開放的博物樓和歷史系兼考古系教授的獨立辦公室。
  正當他們頂著烈日小跑向林子的時候,有人喊住了他們,正確地說是喊住長琴。
  美術系班代鄭美人拖著行李箱撐著傘,桃紅色傘面把少女白皙的皮膚襯得特別好看,她應該是剛才回到學校的。
  「幹什麼?」
  畫著精美眼線的大眼睛瞄了夜昕一眼,再瞪向長琴:「有話跟你說,單獨地!」
  李長琴一點也不想應付這大小姐,他看了夜昕一眼,後者只是淡漠地看著一切發生,似乎並不排斥在烈日下聽別人囉嗦。
  「有什麼話直說,還怕別人聽去嗎?」
  「你……」美人氣得發抖,可她又不是養在深閨的小家碧玉,美人強悍著呢,當下也就不忸怩:「你等等。」
  話罷,她舉高傘將夜昕納陽保護下,這才準備說話。傘突然間易手,夜昕頷首示意後舉著傘將鄭蕾遮得完全不被陽光曬到,而自己有半邊身還落入炙人的陽光中。鄭大美人臉上潮紅,這可不是這傘的功勞,長琴看得準,當下恍悟。
  鄭蕾略顯侷促地輕咳兩聲,還是鼓起勇氣說話:「李長琴!你憑什麼不讓夜昕來我的生日會。」
  李長琴總算記得了,前幾天夜昕是給他提過宴會的事,不過因為吳榮的事情讓他生氣,所以拒絕前往,而他不去,夜昕自然不會去。
  「我沒有不准他去,只是我自己不想去。」連長琴本人都覺得這話不像話。
  鄭蕾果然大怒:「你分明知道你不來,他也不會來的。」
  「夠了,你就因為這種事嗎?」長琴煩躁地打斷她,他原本就不是個溫和的人,當下話裡帶刺:「鄭蕾,面對現實好不好?你沒有重要到讓他扔下我,明白沒有?」
  話都說開了,還能不明白嗎。鄭蕾銀牙一咬,側臉看向夜昕,後者依舊是一張不帶情緒波動的臉,似乎完全不明白二人吵架是為了他。鄭蕾壓下心中挫敗感,乾脆一把扯住夜昕的手,深呼吸以後告白:「夜昕,我喜歡你。」
  夜昕眨眨眼睛,回應:「嗯,我也喜歡班代。」
  根本不同境界,連長琴都噎住,更別說鄭蕾,她兩行修得很精緻的眉毛已經糾成一團了,但她也不輕易放棄,豁出去了:「不是這種喜歡,是男女的喜歡,是那個……」
  繪甲指向一對勾肩搭背,動作親暱的情侶。
  夜昕看清楚了:「哦,情人。」夜昕想起路西法,當他在魔宮的時候,他也曾經試圖當好情人的角色,可是:「太難了,我不是個合格的情人。」
  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自然得不到認同,鄭蕾迫進:「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夜昕看著班代迫切的臉,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當情人,原本的相處方式不是挺好的。而且當情人要是不能互相滿足,會讓人很難受:「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就產生這種想法。」
  「我不是,我想了很久。」鄭蕾也清楚要跟夜昕如何相處,她誘惑:「你可以試試,我們之前也很要好不是嗎?不過是進一步,你也認為我不錯吧。」
  「嘗試?嗯,我已經跟路西法嘗試過,但是失敗了。」
  「啊?」路西法?
  「所以,你會認同我是精靈嗎?」夜昕認真地看著鄭蕾,熱浪滾滾的夏天裡起了風,沙沙地把林葉吹動,沁涼的風夾著落葉灑滿了地面。
  「夠了!」
  一聲落下,風也停了,鄭蕾也從為難中解脫。
  長琴插進二人中間,從夜昕手中奪過傘塞回鄭蕾手中,拉著人往林子裡沖。夜昕一直回頭看,從樹叢間隙中看到那到班代停了一會就轉身離開了。
  「你準備答應她嗎?」長琴放慢腳步,背對著夜昕的臉上儘是掙扎。
  夜昕依舊沒有表情:「沒有。」
  「為什麼?」稍稍鬆了口氣,但長琴卻更在意了。平心而論,鄭蕾的條件真的很好,起碼是男生的夢想,但夜昕卻完全不動心?
  就只有長琴總問他為什麼,夜昕樂意回答:「因為我和路西法從來不快樂。」
  「路西法是誰?」李長琴雖然以為這是夜昕的幻想,但他仍是忍不住要問清楚。
  「魔王。」
  「……」果然夠縹緲,長琴的撫額輕歎,決定忽略人物,注重內容:「我知道了,但為什麼不開心?」
  「我不知道。」他們從來就沒有深入交談或者瞭解對方。
  果然是問不也個究竟,長琴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現在想跟誰嘗試嗎?」
  「當情人?」
  夜昕墨黑的眸子似乎變得更幽深,這讓長琴有點害怕答案。
  「不會。」
  這是夜昕的答案,李長琴還想深入,但最後只是點點頭,不再說話了。因為連他自己還沒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不好鹵莽行事。至少他還記得跟風夜希稱兄道弟的日子,現在卻說什麼喜歡和愛的,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實在太過離奇了。他不想到最後傷害了夜昕,自己也受傷。
  話題就此打住,很快他們就來到那獨幢樓房,窗簾緊閉的屋裡光線幽暗,牆壁上掛著歷屜校長的照片,有一塊刻有榮譽名單的石碑,以及少量藝術品。被樹林環繞的樓層如同隔絕的另一個世界,靜悄悄的室內讓白日更接近黑夜,透著股陰涼。二樓是教授的辦公室,這名男性略顯瘦削的一張臉卻戴起一副大框眼鏡,反光的鏡片讓整張臉看上去彷彿只剩下尖削的下巴和沒有血色的嘴唇了,再加上骨感修長的身材,倒讓人感覺他像有兩顆大眼睛的ET外星人……雖然那眼睛是偽的。而其人的氣質很古板很木訥,還很年輕,或許未滿30歲,但已經是教授。
  與成就不搭輒的年齡或許是別人所稱奇的,但夜昕卻完全沒興趣,只是給這位陌生的教授點頭示意,然後就對一大堆書籍表現出興趣,因為有些文字是他所熟悉的。隨手取過一本翻閱,夜昕忘記了時間,直到長琴喊他。
  「走,我們去替教授拿點東西。」長琴頓住,注意到夜昕拿著一本古希伯文寫的書在翻:「你對這個感興趣?」
  「沒有,只是這本書記敘著一些不錯的咒語。」話罷,揚揚手中古舊的書本。
  「……」長琴不知道怎麼回答,其實他從來不記得夜昕有學過希伯來語,而且這書本是古文體,有很多意義不明的詞彙,還需要專業知識才能解讀。
  「你能讀懂這本書嗎?」皮膚慘白的教授陰森森地來了一句,鏡片後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夜昕:「真的能讀懂?」
  「嗯。」夜昕頷首,然後啊了一聲,指著教授說:「你不是人。」
  ……
  教授沉默,唇角猛地耷下,眉心開始收緊。長琴怕夜昕又說什麼精靈獸人的,連忙拉著人走:「走,我們去取東西吧。」
  匆匆走出被資料擠得十很狹窄的辦公室,夜昕離開那幛建築物以後仍抬頭看二樓的窗戶,而那位教授則勾開窗簾的縫隙,在觀察他。一邊走著,夜昕聲音裡透出興奮:「原來這裡還有研究魔法的學系嗎?」
  「沒有……」長琴懷疑:「你真的能讀懂那本書嗎?」
  「能。」難得接觸到自己熟悉的東西,夜昕變得積極:「我經常能讀到這類書,而且在路西法的魔宮裡也只有藏書館最有趣。」
  「……」一槍能將人打出知識來嗎?李長琴開始懷疑自己腦子也有問題了,因為除非夜昕剛才是在胡謅,但要是夜昕真能讀懂希伯來語,那麼答案可能有點驚悚:「夜昕,這個問題,我們回來再好好討論。」
  夜昕並未反對,只是淡然地頷首,然後較鄭重地給長琴提醒:「教授真不是人類,不過他應該沒有惡意。」
  「哦,那他是什麼呢?」長琴隨意接上一句,抬手招計程車。
  「可能是血族。」
  「吸血鬼?」長琴噗哧地笑了:「那他是挺像的,整天藏在辦公室裡,經常一副貧血的模樣。但是,夜昕,我有看過教授在陽光下的模樣,絕對不是什麼吸血鬼,因為他還好好的,沒有變成焦炭或者灰燼。」
  「嗯?」夜昕困惑:「為什麼會變成炭和灰?」
  「對呢,為什麼呢?因為電影裡是這麼演的,我們上車吧。」一邊笑一邊將人推進車內,長琴佩服夜昕竟然敢說教授不是人?教授這副古板模樣向來是學生所懼怕的。
  「你不相信我?」
  「呃,不是。」只是不相信有吸血鬼,李長琴相信科技,相信歷史,相信考古,但是他連東方鬼神都不相信,西方那堆玩意就更不可能相信。
  最後夜昕只是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教授讓他們去的地方就在鬧市中,在繁華的市中心冷冷清清的巷道裡有一家古董店。拿著單子進入門面破敗的店子,在一堆貨品中,比這些貨品稍稍年輕的老頭巍峨地指向一口大箱。長琴看清楚那只箱子以後下巴幾乎脫臼,那分明是口大棺,掂掂重量,竟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抬起來。如果不是木製的箱子上了一柄大鎖,長琴真想看看裡面是不是裝了個大胖子。
  「天啊,教授搞什麼。」長琴撥通電話給教授談判,得來的結果是找搬運公司幫忙,費用報銷。
  夜昕注視著棺木,側耳傾聽:「裡面沒有東西。」
  「最好沒有,天啊,我已經替他領過很多奇怪東西,他辦公室裡的文書多半是我幫他搬的,偶爾還有些奇怪的包裹,希望他不是在幹些非法的事。」話罷,長琴突然記得自家也沒多合法,就啐了一記,不再繼續抱怨,迅速聯絡搬運公司的人,他想盡快從這件荒唐的事情中解脫。
  「夜昕,你在這裡等著,我去領搬運公司的人過來。」
  夜昕擺擺手,聽門鈴一聲叮響,人就出去了。夜昕在店裡乖乖地等著,看那些古老的燈盞,瓷器,銀器等。很快他就發現不妥,外頭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不祥的聲音。他迅速跑出去,清脆的叮響變得模糊,他轉過小巷彎角,目光立即被帶著血色的冷芒吸引,有人正拿匕首刺殺長琴,而長琴躲在地上一動不動。
  「不!」夜昕奔過去,那人看見他來立即逃跑。
  夜昕沒有追人,他幾乎是跌倒在長琴身邊,看見被血染的淺色衣服上不只一個的傷口,他忙用手按住汩汩流血的傷口,可惜他只有一雙手。記得長琴說過的急救電話,他冷靜地撥通電話將紙條上的地址報出。掏挖出腦海裡所有關於治癒的知識,可是自從換成這具身體以後,能力大不如前,他僅僅能讓血流得慢一點。
  救護車鳴笛聲唉喲唉喲地近了,夜昕茫然地被一堆白衣人員推到一邊,看著長琴被送上車子裡,他急忙跟上去。可是到了醫院他又被擋住,不讓跟進手術室,然後有一堆人圍著他,有的問他要錢,有的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耳邊嗡嗡地響著,他只記得自己把錢包整個給了問要錢的人,然後拔了一通電話。
  吳榮和高盛楊正在吃午飯,高吭的呻吟聲又響起,吳榮差點要拿手機砸高盛楊的腦袋,後者早就跳到椅子後頭躲著。
  睞一眼來電顯示,竟然是夜昕的,吳榮感到驚奇,這可是頭一回。連忙接通,他不覺放柔聲音:「夜昕,有事?」
  電話另一頭彷彿停了一會,但吳榮能聽見熟悉的聲音,這是:「你在醫院裡嗎?發生什麼事?在哪家醫院?」
  能聽見旁邊有人讓夜昕掛掉電話,因為醫院裡禁止使用手機。
  夜昕輕聲報出醫院的名字,立即就掛掉。
  吳榮也被他弄急了,一把揪起不明就裡的高盛楊塞進車子裡,猛踩油門飆出車位,迅速衝向醫院。

  第十一章 解決方法

  吳榮在醫院找到夜昕,他正坐在長椅上,依舊是臉無表情的淡漠模樣,讓人懷疑他不過是到醫院來歇歇。吳榮才不覺得這小子會這般無聊,他連忙跑過去關心情況,才走近就看到夜昕身上有血跡,雙手更是被乾涸的血跡染滿。
  吳榮連忙衝過去捉起那雙手反覆察看,還不放心:「發生什麼事?受傷了嗎?」
  夜昕彷彿在這時候才察覺吳榮的到來,似乎有點錯愕地眨眨眼睛:「咦?你出現了?」
  「什麼出現?你不是給我打電話了嗎?」吳榮眉頭輕輕蹙起:「你沒事吧?是摔到腦袋了?」有點擔心地撥弄夜昕半長的髮絲,劉海掩住的是一道猙獰的創疤,觸電般,吳榮連忙縮回手。
  「我沒事,有人要殺長琴。」夜昕將雙手舉起來:「流了很多血,他們不讓我進去,你能給我說服他們嗎?他們說如果我進去,就不救長琴……可是我擔心。」
  「這……」瞪向手術室仍亮起的指示燈,吳榮也很無奈。
  夜昕側眸瞄向來往人群,他悄悄地給吳榮說:「我剛才在想,如果我將燈光全部滅掉,再偷偷潛進去好不好。」
  「這!這當然是不好。」吳榮急忙按住夜昕的肩膀,雖然他沒有表現出半點行動的跡象。
  夜昕頷首:「我也怕會影響到他們救長琴。」
  「我懂得這樣想就好了。」吳榮虛弱地笑,他不敢想像如果這孩子跑去把醫院的電力設施破壞掉,會造成多大的禍害:「你聽我說,坐在這裡已經是最接近李長琴了,所以我們只需要坐在這裡等,那麼我們會是首先知道情況的人。」
  「是嗎?」
  聽了這樣的解釋,夜昕原本挺直的身板終於放鬆,靠到椅背上。吳榮看在眼裡,知道他雖然不擅表達,但感情還是很豐富的,肯定受了不小驚嚇。
  陪他等候,吳榮看見亮起的指示燈上『手術中』三字,心裡也鬱悶。警察是在刀口子上打滾的職業,經常要面對這種情況,生死只等醫生一句話,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受。想著,吳榮悄悄側目睞向夜昕,後者只是凝神注視手術室的門,臉上依舊的平靜。
  吳榮決定逗他說話:「事情是怎麼樣發生的呢?」
  「嗯,我和長琴去搬棺材,很重,所以叫了搬運公司。」夜昕的目光彷彿變得悠遠,似乎透過門,飛回了早前的時光中。
  「搬棺材?」
  「嗯,教授讓我們幫忙搬的。」
  「……你不是美術系的嗎?」吳榮再一次懷疑他們學校的性質,開始考慮是不是幫這兒子爭取一下更好的環境。
  「長琴有修考古。」
  吳榮臉上一陣不受控制的抽動,黑道家的小兒子跑去研究挖墳?而且在他的認知裡,考古系也不至於讓學生搬棺材吧?
  「然後長琴說要去帶人過來,後來我聽到聲音……有人拿刀刺長琴。」夜昕又瞪著自己雙手,彷彿很困惑:「有很多血,我的魔法也不管用,他好像會死。」
  「呃。」
  「他會死嗎?」
  認真的目光突然投向吳榮,把他盯得有點無措。夜昕凝視吳榮,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今天要是自己受了傷,他能夠坦然接受死亡,可這是他第一回為別人的傷痛而苦惱,他無法拯求長琴,擔心長琴會死,即使求助也不知道該找誰,他希望吳榮能夠幫助長琴。
  「為什麼他會是人類?為什麼人類這麼弱,這麼輕易死亡,生命也這麼短暫,卻還要鬥爭呢?」
  「這……」吳榮不知道該怎麼樣應付,不甚自在地搔搔臉頰,他並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而擅長這個的高盛楊不知道跑哪去了。無奈地歎息,吳榮跑去買些吃的給夜昕補充,笨拙地拿面巾紙給擦掉那雙手上的血跡。
  「別想那麼多,等李長琴好了,我們再討論這問題。」
  該慶幸的是夜昕還合作地進食,即使坦然冷靜的態度讓他顯得有點不近人情,吳榮仍是鬆了口氣。
  進食的動作依舊斯文溫吞,夜昕還能湊出空檔來說話:「為什麼會有人想殺長琴?」
  「現在還不知道,稍後我會去瞭解一下。」吳榮相信李家的背景會是重點。
  談話隨指示燈熄滅而停止,首先出來的主治醫生直接對夜昕解釋:「手術很成功。傷者身上雖被刺傷多處,但並未傷及重要器官,而且失血也不嚴重,情況比較樂觀。今夜他還需要在加護病房觀察,如無意外,明天就能轉送普通病房。」
  謝過醫生以後,他們急忙趕到病房去,透過玻璃鏡能看到面容憔悴的長琴雙目緊閉,似是安睡。只是身上接著導管,還需要氧氣罩輔助呼吸。
  夜昕趴在鏡子上,幾乎整個貼上去了:「我以前,也是這樣嗎?」
  「呃,大概是。」吳榮回答得心虛,他並沒有到醫院探望過夜昕,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長琴醒來以後會不會變成別人?」夜昕擔心這裡面沒有長琴,會是別人……像他。
  「啊?這不可能,李長琴醒來了,還是李長琴。」吳榮蹙眉,因為記起夜昕醒來的時候又說自己是孕婦,又說自己是精靈。
  「嗯,衷心期望。」不信奉神魔的夜昕不知道該依靠誰,只能默默地念叨著長琴的名字,至少希望長琴的靈魂能聽見,然後留下來。
  吳榮也不作聲,陪伴夜昕。看夜昕一直緊盯著李長琴,似乎連眨眨眼睛都很奢侈,吳榮不覺激勵他:「你這回表現得很出色,很冷靜,一般人遇到這事都會慌,都會哭,但你沒有,你很勇敢。」說著,抬手拍拍夜昕的發頂。
  「哭?」夜昕淡漠地回答:「等長琴醒了,我再哭。」
  「呃?為什麼?」動作頓住,吳榮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能控制自己在什麼時候再哭。
  為什麼?
  夜昕微訝,因為吳榮也很奇怪,喜歡問他為什麼,就像長琴那樣。
  「因為有問才有答,既然沒有人能理解我的悲傷,那為什麼要表現?」
  吳榮被這種邏輯弄昏了頭:「因為發洩。」一般都應該這樣不是嗎?但他完全不懷疑要是李長琴死掉,夜昕的答案將會是永遠不哭。
  「發洩?」夜昕再次伏回玻璃上,似乎無法理解這個詞。
  照明燈慘冷的白光打落,倒映在玻璃鏡面上的臉顯得陰沉,長長睫毛帶起陰影,一雙晶亮的眼眸子只剩下空洞,將所有一切都深藏在無底的漆黑中。吳榮已經很久沒有產生這樣強烈的情感了,他想拉夜昕一把,阻止這種可怕的沉淪。
  這時候高盛楊來了,腳步聲在空曠走廊裡迴響,他的到來讓夜昕和吳榮回過神來。吳榮注意到好友的神情有點古怪,眉間輕輕聚攏。
  高盛楊迅速挨近吳榮,低聲耳語:「是『藍』。」
  即使他聲音極輕,夜昕還是聽見了:「藍是什麼?」
  吳榮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看夜昕,又瞧瞧蒼白的李長琴,不能言語。但夜昕執著地盯緊他,無形中像一根繩索勒緊了他的心臟,他不得不回答:「藍是……我上回告訴你們的殺人狂。」
  這是一宗復仇謀殺案。
  吳榮控制不住悔恨,是他太過鬆懈,與夜昕接觸太多才會釀成這事。他相信『藍』並不是獨獨針對李長琴,無論是夜昕還是長琴,只要有機會都可能遭到毒手。越想越氣憤,吳榮低聲咒罵。
  夜昕記得,他觀察吳榮陷憤恨的表情,而後淡淡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高盛楊連連示意好友不要坦白,吳榮卻不說謊:「我一直在追捕『藍』,而他通過傷害你們,向我報復。」
  「我們?」夜昕指著自己:「也就是,他也想傷害我?」
  高盛楊連忙安撫:「夜昕你別擔心,從今天開始我們會派人保護你和長琴,他不會再傷害到你們。」
  「不用了。」夜昕婉拒。
  「你別生氣,這是為了你好。」高盛楊以為夜昕拗氣,連忙哄他:「只要我們派人跟著你,才能保證安全。」
  「沒關係。」夜昕反過來安撫:「我會好好處理。」
  打斷高盛楊的勸說,吳榮希望自己猜錯:「你……不會是想親自捉『藍』吧?」
  「是啊。」
  吳榮蹬地跳起來了,對幼稚的小子大吼:「我不准,李長琴差點被殺掉!你怎麼還敢有這麼蠢的想法?」
  夜昕眨眨眼睛,認真回應:「那是因為長琴不會魔法,我就絕對沒有問題。」
  多麼夢幻的回答,兩名警官頓感風中凌亂,無限的悲愴……他們忘記了這孩子不正常。
  「留著他,他就會不斷傷害別人不是嗎?就像長琴那樣。會有很多人傷心難過,所以那個壞人不應該存在。」
  雖然有道理,但吳榮怎麼能認同:「即使要捉他,也不會是你的工作,那是我的工作。」
  「我看過武俠小說,都很贊同行俠仗義呢。」
  「那是古代。」
  「但是社會不是提倡打擊犯罪嗎?」
  「不是以這種形式。」吳榮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毛髮炸起:「不提倡平民跑去跟殺人狂掐,而你還準備拿自己作餌吧?」
  夜昕淡定地揉揉發酸的耳朵,據理力爭:「黑子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吳榮快要氣炸了,他想掐死那個給夜昕灌輸錯誤信息的壞傢伙,他一把握住夜昕的肩膀,洗腦:「夜昕,那是很俗的想法,而且你去對付的不是狼,是一個瘋子,很有頭腦的瘋子,所以不准你胡來。」
  「他們也說我是瘋子。」
  「而你不是!」氣炸了,吳榮有拿拳頭砸牆,拿腦袋撞門的衝動。連高盛楊也看到他的狂躁,隨時準備制服一名抓狂的暴警。
  「哦。」夜昕沒有表情的臉上竟然揚起一抹微笑,在慘白的醫院裡是多麼的突兀。
  「總之你得把這些老舊思想全部丟掉,現在好好地聽從我們的安排,我們會好好保護你。」即使盡量放柔聲音,吳榮連連收張鼻翼依舊顯示他的激動。
  「那時尚的說法就可以嗎?」夜昕瞭解地點頭:「人沒有犧牲的話就什麼都得不到,為了得到什麼東西,就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這就是 『等價交換』原則!」
  吳榮和高盛楊愣住了,總覺得這話很熟悉。
  「你從哪學來的?」
  「黑子讓我看的動畫片。」
  「……」吳榮把手槍上膛,一副風蕭蕭兮水易寒的模樣往外衝,還得高盛楊費勁把人死死攫住。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吳榮搓著額角再一回反駁:「動畫不能代表現實。等價交換原則只適用於商品經濟,不能引入政治生活和其他社會生活領域。」
  「所以?」
  「所以你得放棄親自捕捉兇手的愚蠢想法。」
  兩兩相望,眼神是那麼的堅決,然後夜昕明白了:「嗯,我知道了。」夜昕平靜地頷首,然後乖乖趴回玻璃上,彷彿剛才的固執並不存在似的。
  老半晌以後,兩名剎車不及的男人終於讓大腦回路恢復正常運作。高盛楊像開玩笑般指著夜昕打哈哈:「你兒子是在忽悠你嗎?」
  吳榮無法回答。
  教育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吳榮決定採用潛移默化的方法,所以並不急於求成。他動用私權調來自己隊上一些精英份子給兒子當保鏢,特別交代這些下屬們要內外皆防,防殺人狂,還得防這小子跑掉。
  為了讓兇手放棄夜昕,吳榮特意讓這些超級保鏢大搖大擺地跟隨夜昕回宿舍,以高調行為作示威。夜昕不大的宿舍被四位警界精英進駐,門外守兩位,門內睡兩位,輪流守夜。連同學們要前來探視都被犀利的眼神給殺退,而夜昕只是淡定地等待夜色降臨,在眾警眼球爆突的情況下煮了一箱泡麵吃掉,就乖乖睡下了。
  一切都那麼的和諧。
  直到天濛濛的亮,夜昕捂著其中一名警官的嘴巴,將手掌放在他胸前,只見那名精英瞪大眼睛,健壯的身軀抽搐幾下,昏厥過去。夜昕對另一名也如法炮製,然後又躺回去裝睡。到了交班的時候,另一人進來叫醒『睡懶覺』的同伴,夜昕伸手敲向毫無防備的警員,看他軟軟地倒下,又將最後的警員揪進來一把按在牆壁上,電流聲炸響,這名警員變成了吐泡泡的螃蟹。
  「啊……沒控制好,對不起。」給昏過去的人道歉,夜昕將他們搬放好,確保他們能睡得很安穩,這才梳洗。再煮上一箱泡麵當早餐,然後出門。
  一路上與晨練的同學們友好地打招呼,夜昕在晨光熹微中往校門外走去。

  第十二章 揖凶

  「這是鑒證科的文件,從現場觀察,李長琴這小子有掙扎跡象,現場留下不少血跡,凶器沒有找到,但找到沾有哥羅芳的毛巾和兩桶油漆,這是『藍』干的。」
  吳榮一邊聽高盛楊解釋,一邊翻看文件,存證照片一一將現場反映,他似乎能想像出當時的情況。李長琴,一個身手很不錯,很機靈的小子,竟然也被傷得這麼重?
  「哥羅芳的確是神經麻醉劑,但要接近李長琴也不容易。」
  高盛楊完全同意這句話,他揚揚另一份文件:「所以謎底在這裡,取證李長琴所穿衣服上的血跡,我們找到兩種不同的血型,兇手可能也被李長琴打傷了。而李長琴身上除了刀傷,還有幾處可疑燙傷,你認為呢?」
  「電擊棒……」手無寸鐵的李長琴畢竟還不是超人:「果真是有備而來。」吳榮恨得咬牙切齒,這樣一個膽小鬼不敢找上他,就去找那些小孩子報復,如果讓他捉到了,就給他一槍斃掉。激動情緒下,拳頭捶得桌面抖了抖。
  周邊警員習以為常,掏掏耳朵把火爆上司的怒火當作調劑。
  高盛楊咽掉口腔中水份,鼓起勇氣提議:「其實夜昕昨天說的方法的確可行。」
  被吳榮帶毒的冰冷眼神殺到,高盛楊連連後退,不願意放棄,繼續說:「別激動,你想想啊,我們一直努力都捉不住他,難道就讓他這樣逍遙法外,繼續行兇嗎?一直以來我們都被牽著鼻子走,現在正是反擊的好機會,只要我們小心行事,夜昕也不會受傷,而且還能引出兇手。」
  「那等於拿他的命去賭,他沒有義務為我們犯險。」
  「吳榮,你冷靜點,李長琴受了傷,夜昕不會罷休,與其讓他一個人胡來,不如我們配合著,更能保證他的安全。」高盛楊見吳榮依舊強硬,不覺歎息,有些話或許不該給朋友說,但現在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你太奇怪了,有機會能捉住一個壞蛋,你卻一直逃避,只因為他是夜昕嗎?要不是夜昕你會贊同是吧?兄弟,你這是徇私。不要因為你喜歡他,就誤了大事。」
  「夠了!高盛楊,你也管得太寬了。」吳榮彷彿被刺到似的,猛地跳起來,自衛般:「別給我含沙射影,我怎麼樣,夜昕怎麼樣,也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你!」高盛楊氣極:「是哦,我這朋友就不是東西,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哦,我罵得不對,那可是同性!戀童癖!」
  「戀童癖?!該死,他已經成年了!」
  「是哦,但思想就跟個小孩差不多!」
  正副隊長內訌,隊員們暗裡賭誰勝誰負,驀地高吭的呻吟聲響起,副隊長雄雄氣勢咋一聲煙滅,迅速找地方躲,大隊長頭腦一陣轟隆聲,恨不得把手機把他砸。最後理智戰勝了衝動,吳榮接通電話。
  哪知道電話的內容只讓這位大隊長的臉容越發的猙獰,怒吼聲破天:「吳夜昕!你竟敢給我逃?!」
  警員們捂著耳朵縮起肩膀,十分欽佩隊長的獅子吼,直奔金毛獅王了。高盛楊聽說夜昕逃掉,頓時跳起來:「怎麼搞的?我們派了四個人盯著他,不是嗎?」作為同事,他自己很清楚那四人也不是虛有其表的,即使夜昕身手不錯,一對四也太懸了。
  「他們是被電昏的。」
  「哦,那小子還知道用電擊棒?」
  吳榮氣沖沖地撥打夜昕的電話,接通以後立即就吼:「給我回來。」
  沒有任何回應,立即就只剩下嘟嘟的的忙音。
  「養不教,父之過。」高盛楊學著古代老夫子那般扒鬍子搖頭歎息。
  吳榮把手機握得嘎吱作響,可憐的科技產品在原始暴力對待下痛苦呻吟。吳榮承認自己錯了,他決定把那小子揪回來打一頓屁股,讓缺教養的臭小子感受一下父威。
  夜昕掛掉了電話,盯著這塊東西一會兒,面無表情地感慨:「生氣了。」
  接著他小心地將手機收回包裡,因為長琴說過小偷喜歡光顧不謹慎的人。拍拍口袋,感受一下飽滿的充實感,夜昕安心漫步於大街上。趕上上班時間,街上車流行人絡繹,夜昕怕人太多會妨礙兇手出現,於是決定挑一處安靜的地方等待襲擊。
  尋到一處小公園,早上只有三兩個老人在耍太極以外,很安靜。夜昕左右顧盼,晨光柔和拂撫大地,蔥鬱的綠,和柔和的風。夜昕略感興趣地坐上鞦韆,微微蕩起來,聽鳥兒在樹上跳躍鳴叫,不覺笑開了,哼起優美旋律引誘鳥兒同樂。或許這具軀體的聲線沒有精靈天生的柔和動聽,但寧靜祥和的氣質,與憂美旋律相襯,也讓小動物失去戒心,主動親近。
  這番奇境引來路人駐足觀望,夜昕見人又多起來,起立後禮貌地要求:「請你們散開好嗎?太多人,殺人狂會不敢來找我。」
  「……殺人狂?」群眾側耳傾聽,似乎不願意相信剛才聽到的。
  「是,殺人狂。」
  小鳥撲凌著翅膀落下殘羽飄零,風弄樹影婆娑,晨光下秀美的青年笑得如此純真,然而所有人都感覺世界只剩下慘澹的灰白,他們正被光茫侵蝕,身影漸漸淡化。
  久久以後杵著的人沒有主動離開的跡象,夜昕終於放棄與人類交涉,頷首示意後讓出這片地方,尋找新的地點。一頭扎進後街小巷裡,夜裡繁華的街道在晨光下顯得蕭條,霓虹燈熄滅,門戶緊閉,這裡像倒亂的時空,白晝與黑夜交錯。走在這樣的街道上,腳步聲也顯得清晰。夜昕豎著耳朵聽,他知道有人遠遠地跟著,他停,那人也停,他動,那人也動。
  夜昕考慮著要不要直接喊那人出來決鬥,但又覺得違反了遊戲規則會把人嚇跑,他心裡鬥爭,乾脆找個地方坐下來細細思考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手機又響了,夜昕接起來。
  [在哪?快點說吧,告訴我,你在外頭很危險。]
  這一回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夜昕聽罷,安撫:「我現在很好,你不用擔心。」
  [是,知道你現在很好。你想捉兇手是吧?先回來,我們再計劃。]
  「我能夠解決。」以安撫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夜昕頓了頓,又加一句:「長琴說生氣不好。」
  電話另一邊一陣混亂異響,然後一道極度壓抑的聲音故意溫柔地勸導:[我沒有生氣,只是人多力量大,有我們更容易捉住犯人,而且長琴也不贊成你冒險是吧?]
  「嗯,有道理,可是他已經找上我了。」
  [……什麼!]
  靜默過後是難以自控的吼叫聲。
  [你在哪?你給我立即招個計程車到警局來,立即!]
  「……好,這就回來。」掛斷通話,夜昕專心聆聽漸近腳步聲,心裡默念著攻擊時機。
  通訊另一頭,吳警官拿著手機抖個不停,可憐的手機在強大壓力中嘎吱作響。他不敢置信地喃喃:「他又忽悠我。」
  高盛楊拍拍好友的肩膀,安慰:「孩子始終要長大。」知道吳榮很焦急,高盛楊稍稍思索,又拿起手機給夜昕去電,接通以後裝得十分焦急似的:「夜昕,快點到醫院來,長琴要死了。」話剛落,剩下忙音,高盛楊施施然地收好手機,帶桃花的臉上笑出一片春色:「好了,我們到醫院去逮人。」
  ……
  臉部肌肉一陣無意義的抽搐,此時眾警員們終於理解為什麼生相十分小白臉的高盛楊能成為副隊長,在某個層面上來說,這也是一個十分強悍的人。
  畢竟是老朋友了,吳榮一點也不吃驚好友的狡猾,會意後立即衝向停車場。他迫切地需要教育夜昕,要珍惜生命。
  而夜昕掛掉通話以後,根本對捕獵殺人狂失去了興趣,無論消息真偽,長琴比起兇手重要多了。他身形才動,旁邊已經有人持刀刺向他。夜昕敏捷地移步躲開攻擊,敵人則完全沒有放棄的跡象,攻擊毫無章法但殺氣騰騰。
  夜昕動作始終優雅輕盈,微微偏身,輕輕後躍,敵人的十多回刺擊已經躲過。夜昕握住持刀的手,反將人拖向自己,抬膝就是一撞。那名陌生男子就這樣被踹倒在地,然而眼底裡地浮起興奮與激情,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對手。
  「是這樣!是這樣,跟那個人一樣,他的血……像他的血。」喃喃著從地上爬起來。
  夜昕基本上聽清楚他說什麼,也確認就是這人傷害長琴的人。夜昕急著探知長琴的情況,他不準備在這裡耗時間,未等人站穩,夜昕過去就是一陣拳腳相加。就如同他吃飯般斯文優雅,夜昕揍人也在野性中保持了自己的優雅,很漂亮地把人揍得很痛。才不過一分鐘,60秒的時間,一名男子由面目可憎進化到兒童不宜,最後一記漂亮的直拳,在浮腫的臉仰噴出一道夾帶著牙齒的血光以後,持續搖擺的身軀終於不支倒地。
  「好痛……不,付出越多,果實越甜美。可是真的好痛……」蜷縮在地上的人嘟噥著。
  夜昕觀察四周,未見有目擊者,正考慮著怎麼樣殺人拋屍,耳邊聽到自言自語,準備再來一腳,讓他安靜。地上的男人不甘心,撿起刀子往夜昕足踝上刺去,夜昕跳起來踩住刀刃,然而這卻是陷阱,一隻小小方體打在他來不及躲避的足踝上,電流立即躥遍全身。
  夜昕打了個激靈,瞭解地啊了一聲:「我明白了,原來你也會魔法,怪不得這樣差勁的身手也能贏過長琴。」
  「為什麼?!」男人不敢置信地喃喃,又把電擊棒往夜昕的足踝上按上兩回,依舊得不到預期的效果。他確定這電擊棒沒問題,因為昨天才對另一個小子使用過,瞪著毫無受傷跡象的人,男人終於產生恐懼:「怪物……怪物……」
  「但是你的修為不高。」一把扼著男人的脖子提起來,夜昕閉起眼睛為他默哀三秒,宣佈:「你不該存在。」
  電流漸漸增強,被扼著脖子的人體不斷抽搐著,眼珠不哆嗦著上提,喉間發出咯咯的似機械般生硬的聲音。
  橫空襲來的手以迅雷不掩耳之姿奪去獵物,利落的一記手刀將半死不活的人敲個切底昏迷。夜昕迅速躍開,瞪著礙事者,入目的是一個包得像棕子的人,一副大框眼鏡,尖削的下巴,還有瘦竹竿的身材。
  「教授。」夜昕禮地招呼:「真抱歉,沒能幫你領回物品。但我現在趕時間,請把人還給我。」
  教授原本還是酷酷地拎著人凝視夜昕的,突然鏡片後的眼睛浮起不安,他有點神經質地抖著手擋住夜昕:「不行,吳同學,殺人要受懲罰,你不能殺他。」
  「為什麼?」
  「這是我們的規矩。」一邊說著,教授不安地掃視四周,眸中有深紅色流光閃現。
  夜昕是不明白:「但我不能讓他再傷害別人。」
  「交給警察處理。」竹竿似的教授彷彿穩住情緒,聲音顯得平靜:「我替你將人送到警局去。」
  夜昕轉念一想,自己還趕時間,有人代勞,他立即就綻放微笑:「謝謝,我會報答教授的。」
  戴黑手套的手在空氣中晃動兩下,動作緩慢,顯得有點虛幻。夜昕接收到肯定信息,迅速奔跑起來。後頭擺動的手頓了頓,改擋在唇邊喊:「或許我可以載你一程。」
  回身,反蹬,慣性滑行一米,穩住,又一次奔跑,夜昕回到原地。
  「抱歉,陽光讓我不舒坦,頭腦有點遲頓。」教授緊了緊包著腦袋的頭巾。
  「嗯,那我幫忙帶他。」一把拽過軟癱的人,夜昕乖乖地跟著教授走,拖拉物體的聲音蓋過他們的腳步聲。
  教授開的一輛小卡車,後頭放著昨天未領到那副棺木。夜昕將軟掉的人扔在棺材旁邊,坐副駕駛坐上說出了地址,語氣略帶迫切地要求:「我想快點到達。」
  「哦。」教授回到車內,似乎又比剛才安定了一點,車子迅速而流暢地穿梭於馬路上。夜昕怕會打擾到他,根本不敢說話,一直到達醫院,他跳下車去,教授卻叫住他。
  「代我問候李同學。」頓了頓,教授還是給愛將特別待遇:「我晚上會去探望他……像昨夜那樣。」
  「是的,我會轉告。」應了一句,夜昕急匆匆地衝向醫院,不想在大廳門外就被守株待兔的吳榮和高盛楊攔住了。
  「吳夜昕,我發誓,這會要讓你知道厲害。」吳榮握緊拳頭恐嚇,目光卻來回巡視歸來的人,見他完好無缺,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別這樣。」高盛楊知道他刀子口豆腐心,吐糟:「說到做不到很丟臉。」
  吳榮暗罵高盛楊混蛋,明知道他幹不出來對夜昕暴力的事,就讓他說說也不行嗎?
  夜昕閃過他們:「長琴。」
  「唉!他沒事!我們是騙你的,為了讓你乖乖回來。」高盛楊拉住夜昕,讓他別緊張。
  夜昕聽說長琴沒事,鬆了口氣,他頷首:「我明白,善意的謊言。」
  「……」即使是有這層意思,高吳兩位警官敏感地認為其中有著天大的誤會……例如關於夜昕一再地忽悠他們。
  「但我有話要給長琴說。」夜昕越過兩位,直接醫院內沖,還是吳榮拉住了,先查問病人的房號。
  櫃檯裡的護士查了記錄,回復:「今早李長琴已經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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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尋找長琴

  「出院?!」吳榮蹙眉,不敢置信:「不可能,他的情況怎麼可能出院?」
  小護士似乎對於這類問題司空見慣,年輕的臉上顯得淡漠:「是他的家人辦的出院手續,已經按程序辦妥所有手續。」院方無責任,她也無責任。
  說到這份上,吳榮當然不可能再幹什麼,只是對凝視著他等待答案的夜昕說:「李長琴被他的家人接走了。」
  「……那我們去他家。」
  他家……黑道……小兒子……受傷……形勢嚴峻。
  「這,不太好辦。」吳榮這官兵相信自己不會被強盜所歡迎:「或許等長琴好了再說,他肯定會回學校去。」
  「不,我要見長琴。」夜昕淡淡地說著,要求卻是強硬的。
  「你……你少見幾天也不怎麼樣,他醒來了,肯定就會聯絡你。」吳榮哄夜昕,不想多事跟李長琴家裡扯上關係,畢竟他相信李長琴也出於與自己相同的想法,不希望讓夜昕與複雜的黑勢力有任何交集。
  然而夜昕卻沒有複雜的想法,他澄淨的雙眸烙印著『固執』二字:「每天都要見。」
  吳榮張口結舌,對這兒子沒轍,而且綜合所有,吳榮絕對有可能相信繼續爭執下去的結果會受到又一次善意謊言的忽悠。
  眼看老子鬥不過兒子,高盛楊連忙上前來幫忙:「夜昕啊,你看傷害長琴的兇手還沒有捉到,我們先不急著見長琴,先說說怎麼收拾那壞人,等解決了問題,再去找長琴才對得起他,不是嗎?」
  這的確是個好理由,吳榮鬆了口氣,出口附和:「是啊,先解決兇手,我再帶你去找李長琴,好不好?」
  「是嗎?」夜昕期盼的目光落在吳榮身上,求證:「捉到壞人,你就帶我去找長琴是嗎?」
  「是啊。」父親慈祥地笑著哄騙孩子。
  或許在他的意識中,『藍』絕對不可能輕易能捉到,說不定搞好以後,李長琴都活蹦活跳了。樂觀的想法讓吳榮現起笑容,刀刻般硬氣的臉容變得柔和。
  「嗯。」夜昕瞭解地點頭:「那我們現在去見長琴吧。」
  「你……」說來說去又繞到原點,吳榮感到挫敗:「我們不是約定好了嗎?不用我再說一回了吧?」
  「是呢,我們約定好捉到壞人就去找長琴,可是壞人已經被我捉了。」夜昕淡淡一笑,充斥著死亡與傷痛的醫院彷彿變得明亮,似乎只剩下喜悅與健康:「問題解決了。」
  問題大條了。
  「你別撒謊。」高盛楊以教訓小孩的口吻說話:「說謊解決不了問題。」
  「……」夜昕笑容淡去,他盯著高盛楊看,而後應了一聲:「嗯。」
  高盛楊開始懷疑李長琴是怎麼樣一個神人,竟然能跟這表情單調的小子溝通上大半年,難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吳榮審視夜昕半晌,憑直覺問:「那你捉到的人呢?」
  「沒有死,教授說不能殺死,要送警局去。」
  「教授?」
  「嗯,長琴的教授。」
  一問一答,實在不明白他們之間複雜的關係又是怎麼一回事,吳榮示意高盛楊去電咨詢一下,後者一臉不情願,掏出手機開始查找他以為不怎麼可能存在的兇手信息。
  「你是怎麼樣捉到他的?」吳榮再一次細心巡視夜昕,確認他身上沒有傷,只是衣衫有點亂。吳榮雙手不自覺為夜昕整理皺掉的襯衫,完全沒有注意自己突兀的動作讓夜昕覺得新鮮。
  「他偷襲,我把他揍倒了。」
  「那你怎麼知道他是兇手?」吳榮懷疑他是不是將一個路人揍翻了。
  「他是,他懂魔法,他承認有刺傷長琴。」不疾不徐的語速,卻是肯定的語氣。
  這時候高盛楊的表情從不耐煩到不敢置信,應對的腔調滲著意義不明的輕顫,掛掉手機以後他怪叫:「怎麼回事,真有位大學教授報警說捉到『藍』,他正在接受查問。」
  吳榮愣住,心情有點矛盾,既希望捉到真正的『藍』,又不想承認夜昕曾經犯險。
  「那我可以去見長琴了?」夜昕心心唸唸的就只有這個,一雙帶有期盼的眼睛就這麼盯緊吳榮看。
  高盛楊還想說什麼打消他的念頭,吳榮卻阻止了他,至少吳榮記得自己的父親從來不會對自己毀約,包括當初表示他要是進入警界,就立即跟他脫離關係這個承諾。
  「行,我帶你去。」
  「喂!」高盛楊嚇了一跳,幾乎要激動地晃醒這個白癡:「李家可不會友善對待你,別犯傻了。」
  「得了,盛楊,你去瞭解一下『藍』的情況,我和夜昕晚點會回來。」不理會氣得跳腳的高盛楊,吳榮領著夜昕走。
  李家在本地的名氣很大,但是要找受了傷的長琴,就只能直搗黃龍,跑李家主宅去了。車子驅離城區,往一片綠意盎然的高級住宅區進發。為了突顯權貴地們,這一整片區域在半山中,每幢房子間隔好一段距離,佔地面積極大的房子還配有獨立的花園。而他們的目的地是蔥鬱林葉間唯一一座中國古風建設的院落。
  朱牆綠瓦,仿古建築的三間大門,門楣上高掛著筆畫遒勁的李府二字牌匾,即使是吳榮這種門外漢也能充分感受到宅邸主人的中國熱。要不是牆頭上布著電網,還有防盜攝錄系統,要不是守門的是一個個穿西裝的威武大漢,吳榮會以為自己搞錯時空了,或許他現在該坐轎子,而不是開一輛商務車。
  吳榮交代夜昕在車裡等著,他過去交涉。
  夜昕點頭,看著吳榮跟守門人交談,但結果似乎不太理想,因為吳榮一直在說,而守門的一直搖頭。夜昕待不住,也下去看看情況。
  「我要見長琴。」夜昕不管對方說什麼主人家不願意接見,單刀直入:「我要見長琴。」
  被吵得不耐煩,但守門的人還是顧忌吳榮警察的身份,也沒敢發作,態度卻不好:「吳夜昕是吧?已經問過,長琴少爺不見你們。」
  「你說謊。」夜昕抿唇,一陣勁風刮起,林葉濤濤楊動。平靜地凝視眼前人,夜昕一雙墨黑的眼眸彷彿要把人扯進去:「長琴會見我。」
  比夜昕高大壯碩的守門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立即又穩住,他不認為自己該害怕身材單薄的青年人。
  「少爺說不見。」
  似乎要挽回臉面,說話人的口氣變得強硬,旁邊幾名守門人也湊過來助威,準備攆走這倆不速之客。
  夜昕只有一句話:「我要見他。」風刮起一陣飛沙,也刮動薄薄白襯衫,半長髮絲揚動,額上傷疤若隱若現。
  幾名大漢張口欲言卻莫明地噎住了,只能瞪著夜昕看。
  吳榮按住夜昕的肩膀,阻止他邁向前的腳步:「幹什麼?」
  「進去。」夜昕一眼裡漏出困惑:「還有什麼問題嗎?」
  大大的問題:「我們不能擅闖。」擅闖民居,被打死了也活該,更何況還是這樣的李家呢。
  然而夜昕卻不管這個:「我要見長琴。」
  吳榮可要頭痛了,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該怎麼辦。然而他兒子像頭牛,說也說不通:「先回去好嗎?我再想辦法。」他雖不想為見一個人費這麼大勁,但既然夜昕不死心,他也要去試試。
  「不要。」夜昕簡單一句話,語氣中透著蠻橫,當他知道長琴就在這牆內,他完全不想就此無功而返。這是夜昕第一回任性,但任性的要求卻很高。
  「不要任性,我們沒有辦法。」
  「有,我能進去。」夜昕指著牆頭:「門不讓進,可以爬牆。」
  「……」
  同時回首盼望那佈滿電網的牆頭,帶荊棘的鐵絲欄一根根尖刺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光,這是連看著都讓人頭痛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讓人有穿過它的慾望。包括吳榮在內的幾個男人臉容不甚自在地扭曲,盯著夜昕的眼神儘是無奈。
  「我再幫你們問問吧。」似乎惹起了守門人的憐憫,他竟然再往主屋撥了一通電話,結果得來同樣的答案。
  「兩位,其實我不該跟你們說這麼多,但太爺為了三少爺的事很生氣,他不會讓你們進去的,或許你們可以找大小姐問問。」
  吳榮瞭解,頷首致謝以後拉著夜昕要他放棄:「聽到沒有?我再幫你想辦法,別想去爬那牆。」
  「我不用爬,我跳進去。」夜昕仍掙扎。
  跳?
  一行人又再仰望三米高牆,盯夜昕的眼神同時反饋一個信息……這孩子不正常。吳榮不知道怎麼樣解釋,但他不喜歡別人看夜昕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白癡,不覺拿背擋住那些惹人嫌的視線,吳榮推著夜昕回車裡:「別異想天開,你不長翅膀,進不去。」
  「嗯,要是我的翅膀還在,我直接就能飛進去。」夜昕認真地解釋:「可是我換了這具身體以後,喚不出翅膀。」
  「……」吳榮唇角輕抽,附和:「既然沒翅膀就進不去,好了,回車上去。」
  「我能。」夜昕推了吳榮一把,脫開控制以後迅速奔跑。
  吳榮不想夜昕力氣這麼大,被推開兩三步,正想追上夜昕。誰知道穩住腳步以後他只能愣愣地瞪著他的義子吳夜昕像貓一樣靈活地上了樹,毫不猶豫地在樹枝上助跑兩步,曲膝蹬起,借助柔韌樹枝帶起的力道讓身體騰空,在空中一個靈活的翻身,飛過三米高牆,沒了影兒。
  「喂!有沒有摔著!」吳榮衝到牆邊吼了一句。
  旁邊跌倒是的幾名大漢,他們狠狠地瞪了吳榮一眼,再瞧瞧這高牆,他們以為該更在意這小子像在玩雜耍般的技巧。
  「你氣死我了,站著別動。餵你們,快點開門,讓我帶他出來。」
  [吳榮,我去找長琴了。]
  牆後傳來一句話,然後沒聲音了,吳榮都要氣死了,一腳踹到牆壁上,對守門的大吼:「給我開門,你們要敢傷他半分,我就擰了你們的脖子。」
  夜昕進去以後並不知道長琴的位置,他迎上衝向自己的人,飛身雙拳齊出擊倒二人,剩下一人揪著就問:「長琴在哪裡?」
  那人不回答,手持短棍揮向夜昕。夜昕見他不說話,一把奪過棍子,抬腿把人踹飛,他又繼續尋找新的目標。原本人們還衝著夜昕去,漸漸地一路上橫倒數人以後,大家見到他都知道要跑,境況比怪獸過境還要空前。
  「怎麼辦?」「太爺不給用槍!」「但是他好厲害……」
  夜昕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告訴他長琴在哪,他很友善地問:「長琴在哪裡?」
  「我不會說的!」某人視死如歸地反抗。
  夜昕不想跟他耗,一擊打昏過去,又看下一個。
  「啊!我們一起上啊。」六個人奮起衝過去。
  夜昕一時也問不了幾個,遊走於幾人間,利落地鉗制住五人,一舉電昏,再只剩一人清醒。
  剩下的人從開始被夜昕踹中,跌在地上還沒喘過氣來,見夜昕盯著自己看,那人哆嗦著直發抖。夜昕看他害怕,就扯開一抹讓人安心的溫和笑容,輕柔地說:「不要怕,只要你告訴我長琴在哪裡就好。」
  面對赤 裸裸的威脅,受到迫害的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一臉要英勇就義的激憤模樣衝向了敵人。夜昕蹙眉,輕輕勾出一腳讓過度激動的人摔出去,那傢伙在地上滾出一段距離以後就趴在地上不動了。
  夜昕輕歎:「大家都不友善,為什麼不讓我見長琴呢?你們也跟路西法一樣喜歡圈養嗎?」發完愁,夜昕乾脆一路上大喊長琴的名字,殺出一條血路,尋找長琴。
  「誓死保衛少爺!」
  一眾人喊著口號衝向惡鬼。
  夜昕不明就理,見來人前仆後繼,他索性全部放倒,事情越演越烈。
  吳榮並不知道裡面情況如何,他擊倒了門外幾人以後發現大門從裡面鎖緊了。他暗咒一聲,沒有猶豫的時間,利落地拔手槍將監視器破壞,再瞄準通了電的鐵絲欄開了幾槍,成功弄斷一部分鐵絲。將自己的外衣拋到牆上,助跑以後利落地攀住光滑的牆壁,竟然爬了上去。站在牆頭上看看剛才助夜昕跳進來的樹枝,他總覺得夜昕並不是學過雜耍什麼的,事情比想像中複雜。
  跳下圍牆,看到屍橫遍野的情況,只覺額上一陣疼痛,吳榮暗咒幾聲匆忙追去。
  夜昕的行為太過猖獗,終於讓人受不了,有人掏了槍。肉搏戰立即變成槍林彈雨,夜昕知道這槍厲害,也沒傻的站著讓射。大宅室內在白天裡也需要照明,夜昕眉頭輕動,巨大的水晶燈一陣搖晃,燈光明滅,所有照明燈一一炸掉,連大吊燈也只剩下晶石磕碰的清脆聲響,室內變黯。
  突發情況讓一眾人慌了,夜昕乘機喊長琴的名字,穿梭遊走人群中,混亂中反而是對方有人被流彈擊中,後來也不敢用槍了,一群人追著夜昕到處跑。
  混亂不斷抗散,突然一聲鈍響,廳內昏亂的腳步聲終於止住,強烈燈光從四周射來,映亮夜昕所在的周邊。夜昕停下來,凝視出現在前方的一位老人,前面有人拿槍瞄準他,後面也有一堆人掏出槍來瞄準。
  夜昕左右盼望以後,溫柔地勸導:「不要開槍,我不希望你們受傷。」
  「……」
  各人頓時產生一股想要不顧一切勾動扳機的衝動。

  第十四章 教訓

  在一眾呆愣的人中間,老人家沉著淡定,輕咳兩聲讓他們回神。穿高領唐裝的老人駐著龍頭手杖,神態莊嚴冷靜,雖然花甲之年滿頭鶴髮,卻看得出來是老而彌堅,氣勢比這些年輕人都要強,他將手杖撞擊地面,又一聲鈍響,明顯剛才也是他出手。
  似乎這一戳能把別人的心戳出一個洞來,夜昕能聽見周邊的抽氣聲,眾人臉上現出一抹恐懼。夜昕立即明白,這位老人就是相對於族長或者魔王一樣的存在,是領導人。
  既然之前從小兵身上打探不出消息,他決定找掌事者解決。上前邁幾步,黑洞洞的槍口也隨著他動。比起那些嘍囉,這位老從家明顯持重得多,他抬手制止手下動手,目光隨著這位年輕人動,在老人的眼中現出興味,他也想知道這位身材單薄的年輕人何德何能將這裡弄成一團糟。
  「小子,你是什麼人?」
  蒼老的聲音依舊有力,夜昕聽罷,禮貌地躬身行了一禮:「這位大人,我是吳夜昕,長琴的室友,我只是想要見長琴。」
  室友?
  老人略微迷濛的眼睛左右掃視,華貴的大廳已經一片狼籍,傢俱和牆壁都變成麻子臉,名貴的藝術品和裝飾品殘破不堪,還有不少人倒在地上呻吟,而自己最愛的一套茶具已經化作碎片。
  李老頓感氣血上湧,老臉不怎麼祥和地抽動著。他原是想保護孫子,所以拒絕外人探望,想不到竟然招來這樣的禍事。
  「小子,你前來探望的手法真不一般。」老人諷刺。
  夜昕聽懂了,他不卑不亢:「大家都不讓我見長琴,因此有所得罪,也請多多包涵。」
  「哼,說得挺有禮貌的。」老人家眼中透出凌厲:「那是誰破壞我的家的?」
  夜昕覺得這問題就簡單了,伸出食指掃向所有人,然後認真地指出:「大家不懂得節制。」
  囧……
  「要……」老太爺深呼吸著,試圖平息額上跳動不已的脈絡,他不想沒有被自家的小孫子氣死,就先給這闖進來的野小子氣得腦溢血:「要不是有隻老鼠闖進來搗亂,我的房子會弄成這樣?」
  「哦,原來你們是在打老鼠。」夜昕瞭解地頷首。
  「……」
  大廳內一片死寂,突然『卡嗒』一聲響,有人的手槍跌落明光可鑒的大理石面,又慌忙地撿起來,現場一片尷尬的混亂。夜昕也分神瞄了一眼,然後直直地注視著老人家,很隨和地要求:「那麼,可以帶我去見長琴嗎?」
  「不可能。」李老現在只想拿手杖招呼這小子,就跟招呼他還活蹦活跳那時的孫子一樣:「小子,看來你是缺乏教養,應該關起來好好教育。」
  一句話就像再一次動盪的前兆,所有槍枝幾枝同時確認瞄準中央單薄的青年,齊整的手指觸動扳機的聲響。夜昕依舊是那一號表情,可是他十分禮貌地提醒老人:「這樣很危險,或許你該先離開。」
  「……你該做的是擔心自己。」老人家冷哼一聲:「不過即使擔心也改變不了事實。」
  老人舉起手,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上頭,只要手揮落,他們就要開始攻擊。漆黑的槍枝指著老人家的腦袋,突發情況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說,我們該好好談一回,槍放下吧,除非你們認為我的命賠你們太爺的命也可以的話。」
  來人赫然是吳榮,他的腦袋上幾乎立即被數柄槍瞄準了,但他並沒有動搖,手持槍枝對準著李家老太爺的腦袋,目光卻放在夜昕身上,恨聲命令:「給我過來。」
  夜昕還猶豫,吳榮快要氣炸了。
  「我說,夜昕你這回真的鬧得太過了。」虛弱的聲音漸漸轉輕,似乎說完整這句話都很困難。
  驀地,夜昕雙目彷彿亮起來了,透著一種叫興奮的情緒。他望向聲源處,擋路的人不自覺地讓開,終於露出坐在輪椅上強笑的李長琴。長琴長相斯文,平日裡只要不大怒都會顯得特別溫和,現在蒼白的臉容十分憔悴,可是在見到夜昕以後,卻盡量露出有點難看的笑容……或許他身上的傷痛並不容許他笑得這樣開心。
  長琴出來,夜昕立即就乖乖地會衝過去了,吳榮看著心裡堵得慌,強忍翻白眼的衝動,他收起槍舉手作投降狀:「好了,李老,情急之下,多有得罪。」
  老人倒沒說什麼,反而是手下的人要上前鉗制吳榮。
  吳榮也沒有反抗,反正有李長琴在就是一個保障。幾人圍著吳榮,動作有點粗魯地將他一雙手往背後折,他不覺得打趣:「會痛。」
  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颼的一陣風過,壓制吳榮的人先後飛出去,夜昕將吳榮拉到長琴的輪椅旁邊,抬腳將最後的人踹飛出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看,而夜昕就這樣淡定,似乎把數個黑洞洞的槍口當作裝飾了,連李長琴和吳榮都為他驚得脊背發涼。
  夜昕似乎注意到長琴的擔心,竟然出言安撫:「沒事,老大人在旁邊,他們會顧忌。」
  囧……你也太張狂了吧?
  李老皺巴巴的臉上一陣擠兌,握手杖的雙手繃緊了。
  「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吳榮長歎一聲,搓搓額角,發現頭痛一直不止。
  連長琴也附和:「夜昕,你該聽吳榮的話。」
  夜昕受到責備,他並沒有反駁,只是垂首而立,似乎冷漠地側眸,語氣裡卻透著沮喪:「我想見你。」
  吳榮腦中靈光一閃,開口建議:「找個地方,你們單獨聊聊。」話罷,他附耳給長琴低語:「這小子是來找你哭的……他一直沒有任何感情流露,我想這已經是極限。」
  長琴微愕,睞了夜昕一眼,示意自家的手下讓開,沒讓李老太爺有拒絕的機會,長琴懇求:「我要和我的朋友聊聊,一會再給爺爺你解釋。」
  李老知道這小孫子固執,而他一直都寵小孫子,被這樣要求,就揮手讓手下的人讓道。吳榮跟上去,經過李老的時候稍頓,喃喃一句話,又跟上去了。
  夜昕觀察護理推輪椅,突然偏首感謝吳榮:「謝謝你找到他。」
  吳榮咂咂嘴巴,弓指就敲了夜昕的腦門一記:「臭小子,你以後敢胡來,我就掐死李長琴。」
  夜昕似鏡般平靜的臉上終於現出錯愕,訥訥地撫著腦門上輕鬆的地方,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長琴靠在椅背上,側眸瞄了一眼,低聲說:「夜昕,你這回錯了,所以……」
  「對不起。」夜昕瞭解地給吳榮道歉。
  吳榮愣了愣,百感交雜,靜靜地跟著他們走,吳榮的心就像被風暴吹襲的海面,陰霾與黑水相接,巨浪翻騰。李長琴是比他更可靠的保護者,吳榮無法以失先機作借口為自己辯護,他瞭解自己的性格,即使一開始就跟夜昕住在一起,他也不一定能成為好爸爸。完全是因為發生了那件旅館事件,他才特別注意這個兒子,才嘗試瞭解和關心夜昕。很明顯李長琴做得比誰都到位,正如高盛楊說的,夜昕離不開長琴。
  心裡一陣悵然,不覺重歎。
  吳榮這麼分神,頭頂上被觸摸,他驚得退了一步,然後看見舉著手困惑地偏首的夜昕。李長琴突然笑了,幸災樂禍的結果是痛得直呻吟。吳榮急忙說:「夜昕,快看看李長琴,他不好了。」
  夜昕早就被長琴吸引住,立即過去握住長琴的手,嘴裡低聲喃喃著古怪的語言。吳榮打後頭鬆了口握,用冰冷的手背貼了貼微微發燙的臉。
  李長琴一邊與夜昕低語,一邊以審視的目光睞向吳榮,後者不甚自在地瞪他一眼。
  他們並未到哪個特別的地方,只是回到了長琴休養的房間。寬敞明亮的房間裡醫療器具一應俱全,器具雖然齊全,但是全新的,可見準備時間倉促,而且只在李長琴的大床周邊安裝起來。長琴拒絕回床上休息,坐在輪椅上接受繼續輸液,畢竟這個有鎮痛和防止脫水的功效,剛才急著救夜昕,都沒有來得及準備。
  「你出去吧。」等整理好,長琴遣退護理。
  夜昕始終握著長琴的手,等護理走開以後,迅速半跪下去,一手擱在長琴膝上,與他交握的手緊了緊:「很痛?」
  「嗯,是啊,很痛。」長琴想笑,可是笑會牽痛傷口,於是忍住了,改為輕歎:「可這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沒注意到對方有電擊棒。」
  說這話的時候長琴是看著吳榮的,提供一點證據。
  「哦,我已經捉到他了。」夜昕天外來了一句。
  「什麼!」長琴差點跳起來,這一激動又牽扯了傷口,痛和直不起腰。
  看到長琴痛得整張臉都擠在一起了,夜昕慌了,手足無措地握著長琴的手,又開始念叨那古怪語言。沒有人關心夜昕念的是什麼,吳榮想去喊護理卻被長琴抬手阻止了,吳榮見不得他痛得臉色發青的痛苦模樣,不覺走開去給高盛楊打電話瞭解情況。
  夜昕將手掌輕輕貼在長琴胸前,喃喃細語始終不斷,就這樣,長琴錯覺傷痛不再強烈,不覺細聽那些語言,不同韻調的組合,不斷重複著,似乎高貴而蘊涵神奇力量的低語。
  「這是……」
  「魔法。」夜昕見長琴不再痛苦,不覺笑了,平日裡冷硬得像臘像般的漂亮臉蛋綻放光采:「過去我絕對能夠完全治癒,現在好像只能輔助。」
  「……」長琴不再像以前那樣反駁魔法,而是若有所思。不過現在重點不是這些,夜昕會不會魔法,是異類還是瘋子都沒關係,關係是:「你是自己跑去捉那人了?」長琴的語氣變得嚴厲。這怪不得他,他比誰都清楚兇手的惡意,也清楚夜昕會有危險,所以當初即使受到襲擊並沒有呼救,一切都是因為不要夜昕遇險,哪知道他竟然自己犯險。
  「但我捉住了他。」夜昕略顯氣弱地說話,即使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有錯,但吳榮阻止他,長琴也責備他,所以他承認自己有錯:「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們擔心。」
  「夜昕,你知道嗎?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李長琴嚴厲地迫視夜昕:「你知道我並不是在責備你讓我擔心。」
  夜昕側眸,逃避長琴的注視。
  吳榮講完電話,看見這情況,上前兩步岔開話題:「你能認出兇手嗎?」
  「能。」長琴頷首:「我有好好地記住他的臉。」
  「那好,等你情況允許的時候,就到警局裡認人吧。夜昕捉到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兇手。」吳榮頓了頓:「我有派人阻止夜昕,可是他明顯比我們想像的厲害。」
  「我現在充分理解到。」長琴輕歎,實在難以置信他們李家大宅也有人能弄得這麼亂,可是想到剛才夜昕有可能死在子彈下,長琴心裡又一陣發冷:「吳夜昕,你實在混賬,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爺爺不讓我見你們,我知道,等我好了我就有辦法見你,你怎麼能不要命地闖我家?這裡可不是開玩笑的。」
  吳榮在旁邊直點頭,他實在是不知道怎樣管教這小子,還是李長琴有辦法。
  夜昕耷著腦袋,不自在地玩弄著手指。
  「……」長琴鐵了心要教訓夜昕,硬是壓下溫柔安慰他的衝動,繼續訓話:「你把我家裡弄了一團糟,如果被他們捉到了,他們就不會放過你。你瞭解有多恐怖嗎?你永遠別輕忽,也祈禱永遠不要遇到這種事!吳榮跑來找我的時候,說你不聽他的話,你太讓我失望了,為什麼不能辨別是非輕重?是要活活把我氣死嗎?」
  李長琴雖然傷重,聲音並不大,但語氣卻很重,忍著傷痛也要說,眉頭都攥在一起了,話雖然不難聽,卻是十足的嚴厲。吳榮聽了一會,他瞭解夜昕為了長琴有多焦急,就歎著氣調解:「好了,別說了,他也是擔心你。」
  「吳警官,你說這話有意義嗎?!剛才是誰不珍惜生命?你說一定要我才能阻止,如果今天我沒有醒來,那你們準備怎麼樣解決?!」設想得越多,心裡越害怕,即使事情已經過去了,他還是禁不住顫抖,像這大熱天裡跌進冰窯裡似的,無限折磨。
  「那你知不知道他擔心你出事,你說他任性,他從你受傷開始就一直壓抑。好了,別說我充當什麼好人,你會受傷是我惹的禍,你們會出這些事都是我不好。以後我會遠離你們,不會再有這麼危險的事,今天就別責備夜昕了。」話罷,吳榮扯了扯唇角:「反正吳夜昕你不是說只哭給李長琴看嗎?現在就是機會,快點用眼淚堵住他的嘴巴吧。」
  「喂,你怎麼……夜昕?!」長琴才想說吳榮惡劣,哪知道夜昕真的抽咽兩聲,然後淚水就滴嗒地落,止也止不住。長琴張口結舌,手腳無措,他身上帶傷,想探身把人摟住又不能,左右沒找到紙巾,慌亂中他扯過被單給夜昕擦臉。
  夜昕不是號哭,只是把臉埋得低低的,淚水一直落,一言不發。他乖順地伏在長琴膝上,肩膀輕輕抖動。長琴感受到穿透布料的濕涼感,明明是涼的淚水,卻炙痛了他的五臟六腑,長琴反倒希望是這些傷口在痛。輕歎一聲,他沒轍地嘟噥:「沒事,我還好好的。」
  夜昕沒有答話。
  吳榮環手而立,看不下去了,準備離開。
  哪知道才邁出一步就受阻,低頭一看,夜昕正扯著他一邊褲管,似乎不準備鬆手。
  「這……」
  長琴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輕柔地撫著夜昕柔順貼服的髮絲。
  半晌以後,夜昕終於不哭了,但是他竟然像小孩一樣打嗝,手前不斷揉弄發紅眼睛。
  「喂,別揉。」吳榮握住他雙手,制止他繼續揉眼睛。這姿勢活像被扣著雙手的犯人,夜昕還在不斷地抽氣。
  長琴忍了忍,傷口又因為笑意而抽痛,有點無奈,歎息著拿絲質的被單擦乾淨哭花了的一張臉,好好一張漂亮的臉潮紅未褪,眼睛微微紅腫。
  「真是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擦乾淨臉,又整理好衣衫,吳榮讓他坐床邊歇一會,還警告他不准再擦眼睛,結果夜昕只能悻悻然地放下剛抬起的手。
  這模樣,吳榮真不敢相信這是讓李府大亂的猛獸,是不是換人當了?
  無奈之下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回頭給李長琴解說這兩天的前因後果,長琴聽著,偶爾瞪夜昕一眼,對他不安分的舉動仍是頗有微詞。
  夜昕在旁邊乖乖地坐著,看吳榮和長琴在說話,然後有所感觸:「爸爸媽媽。」
  「……」
  轟一聲,吳榮的腦袋撞到銅製床柱,而長琴撞的是醫療器材。
  他們各自揉著額角,一臉苦澀地瞪向那睜著純真澄淨雙目的無辜者。
  吳榮嚴肅地問:「誰是爸爸?」
  他長琴忍痛踹了他一腳。
  嚴肅氣氛一下子瓦解,三人同時失笑。

  第十五章 過去

  古意的三間大門終於被綠意掩蓋,吳榮也鬆了口氣,目光從後視鏡調離,改瞄探身窗外盼望的夜昕,他似乎意圖將身體再探出去一點,好再瞄那座宅子一會……或許他是想看在門外送行的李長琴。
  「喂,不准把腦袋探出窗外,回來。」
  吳榮一句話,夜昕倒合作,立即就坐回來了,不過仍是轉過腦袋瞄後方,不過除了蜿蜒的道路和不盡的綠葉,似乎沒有什麼好看。
  吳榮心裡納悶,眼前除了公路,就是在晚霞映照下顯得陰森的林葉,他突然生起一點惡劣想法,並付諸行動。
  「夜昕,這林子裡有女鬼,是七孔流血的,而且舌頭吐得老長,專門找些漂亮男人吃的女鬼,你試試再往後瞄?一會她就要追上來了,吃掉你。」說得繪聲繪色,吳榮並沒有察覺這種恐嚇是多麼的幼稚。
  恐嚇小孩的話出口,夜昕沒有半絲驚恐的神色,但似乎來興趣了:「是這樣嗎?其實遇到莉莉絲會更可怕。」
  「莉莉絲?該隱的老婆?」吳榮打小生活在國外,對這些神話較熟悉,要是跟他說西遊記,他或許還搭不上話:「那個吸血鬼之母嗎?呵。」
  「嗯,原來你也知道她,這也應該,因為這是常識。莉莉絲會魅惑自己看上的男性,不夠強大,就會成為傀儡,全憑她控制。」
  「哈,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吳榮一邊操控方向盤一邊笑語,騰出一手指指安全帶:「繫好。」
  夜昕瞄了安全帶一眼,以前都是長琴幫他系的,他現在好好地想了一會,就開始折騰這根帶子,扯扯這裡,挪挪那裡,終於扣上了。夜昕心裡生起一股小小的成就感,聲音變得輕快:「我沒有見過她,但她是路西法的前妻,所以經常聽到魔侍們說。」
  吳榮好不感慨,這是多麼奇妙的談話,如果不是遠遠已經看見櫛比鱗次的高樓林立,他會以為自己又掉到哪個時空去了。
  「哦,都說了些什麼呢?」路面變暗,吳榮亮起車頭燈,路面上打落淡黃的光塊,遠遠地有兩粒光球接近,極快地錯身而過,也聽颼的一聲風過。他沒有維持寂靜,接著夜昕的話,試圖瞭解一下義子的內心世界。
  「嗯,都說我配不上路西法,我是沒有地位的精靈,是精靈族的貢品,莉莉絲比我強很多。」夜昕一一數出以後,繼續將自己獲得的信息提供:「他們都不喜歡我,後來我懷上寶寶,他們就跟那些人一樣變了。」
  聽說寶寶,吳榮額角痛了一下,問自己想聽的部分「哪些人?」
  「嗯,金融系的人。」
  「哦。」吳榮沒有忘記引起旅館事件的元兇之一,心裡恨,但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他們從開始不友善的態度突然變得很熱情,後來我聽說,我的寶寶能讓天堂滅亡。」
  吳榮噎了一下,突然生起想抽煙的衝動,側眸瞄了義子一眼,果然看見那張臉上沒有半絲能證明他在說謊或者忽悠人的證據,而且還滿認真的。吳榮沒有太多想法,只是不太能理解怎麼樣的傷讓夜昕的腦袋產生這種幻想。
  「他們又討論怎麼樣將我保護好,如果人類或許天堂得到了寶寶,就能夠造成地獄多大的損失,因為天堂也會做同樣的想法。」夜昕說著,瞄了吳榮一眼,不說了。
  吳榮正頭痛,突然間寂靜了,直覺搭話:「然後呢?」
  「你還想聽嗎?」夜昕略顯小心地問。
  吳榮倒是聽出來了這種小心翼翼,不覺教訓:「吳夜昕,你是個男人吧,男人就乾脆一點,愛說就說吧,別人不愛聽的時候,會自己想辦法逃脫的。」
  「愛說就說嗎?」夜昕第一次聽到這種觀點,似乎覺得很有趣:「那我繼續說?」
  「嗯,你說。」騰出一手摸香煙含上,準備好好聽完這個故事,然後再分析一下這兒子的思想如何。
  「那我說,我不喜歡香煙的味道。」
  「……」唇角輕抽,吳榮悻悻然地收起香煙,有點自作孽的感覺。
  夜昕似乎滿意地頷首:「我明天想再見長琴。」
  果真是自作孽了,這小子似乎超前理解了有話直說的含義,不過他願意說倒好,吳榮想到夜昕知道了李家的位置,想是自己跑來闖禍就更危險。他不得不慶幸李長琴夠聰明,立即就搬出他:「你剛才不是給李長琴承諾,要忍耐到他回來找你嗎?」
  「……」夜昕沉默。
  吳榮瞄了他一眼,立即就知道這孩子準備搞善意的謊言,連忙搭上後話:「承諾是不能違背的,你知道我有多不想帶你來這裡吧?結果我遵守了承諾,如果你是個不遵守承諾的壞蛋,那麼下一回也別想他人會遵守,明白嗎?」
  「是這樣?」
  「是的,所以承諾不能隨便許,許了就要兌現,不然誰也不會喜歡你。」
  「哦。」簡單的應答,然後夜昕就打消了再闖李府的念頭,重重歎了口氣。
  吳榮知道自己的話生效了,聽見這樣沉重的歎息,也知道這是為了李長琴,心裡鬱悶感也不比夜昕低。吳榮不得不將這種感覺歸納為父親的醋意,兒子是他的,卻老想著別人,算什麼?就是這樣沒錯。雙手握緊方向盤,他突然有飆車的衝動,不過是想想而已,立即就作罷,畢竟現在不是他自己一人,飆車可能會嚇到夜昕。
  「後來我的同伴找到我。」
  愣了一下,吳榮才想到這是剛才那個奇幻故事的續篇,就不怎麼積極地應了一聲:「那不就好了,他們帶你離開那個魔王,也離開那個到處都是閒言閒語就不聽聽你意見的鬼地方了,不是嗎?」從開始聽這個故事就是別人說的,別人的觀點,怎麼沒聽見這小子半點意見。
  夜昕搖首:「他們是要帶我走,但他們說我的使命是要把滅絕人類。」
  「……哦,你的故事怎麼這樣消極,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他們沒能把我帶走。」夜昕頓了頓:「因為我不願意走。」
  「嗯?也對,他們也不是好東西,然後呢?」吳榮心想著說不定這小子中槍前是在看玄幻小說,然後腦袋被打壞了,就將故事把代入自身了。不過即使這樣也罷,如果現在這是吳夜昕的『記憶』,那也是他的思想模式,瞭解一下也不壞。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要別人死,自己又拚命生存。」
  「都是這樣。」吳榮咂了咂嘴巴:「一般人的世界觀都認同弱肉強食,強者壓倒弱者,然後得到滿足。當然事情比說的更複雜,所以戰爭從不缺,不論是國與國還是人與人之間,這不是稀奇想法。」
  「這樣?」夜昕對這種解釋記在心裡,仔細地想,試探地發問:「如果引起戰爭的因素不在呢?我說,如果我把寶寶殺死了,那不就不用滅世了嗎?」
  「不差,他們會找新的借口,只是時間問題。」
  「那我自殺,不就沒有意義?」夜昕困惑不解,寶寶不在,不用滅世了,不是嗎?
  吳榮這下真要嗆到了,他沒想話題會觸及自殺什麼的,連忙靠邊停車,他一把揪著吳夜昕的衣領子教訓:「無論任何情況別想自殺,雖然我不清楚你腦袋裡有些什麼奇怪東西,但既然你說得這麼厲害,那怎麼不能讓自己去主導呢?誰也不附和,堅持己見不是更好嗎?」
  「可他們會利用……」
  「不被利用就好了,自己想,好好想,總有可行的辦法,自殺個屁啊。」無論這是幻想還是別的,吳榮被惹惱了。
  「……」夜昕盯著吳榮激動的臉,在他記憶裡就數路西法的臉最嚴肅,可當吳榮生氣的時候,臉似乎比路西法的臉更恐怖,他有點不敢直視,不覺偏開視線。
  「吳夜昕,我告訴你,以後無論有什麼想法,別想自殺,永遠也不准。」吳榮吼完,胸膛重重起伏,隨後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不過他並不想道歉,因為這小子的想法太讓人生氣了,索性就坐回去,再次驅車前進。
  「可是我已經自殺了……」夜昕突然來一句。
  車子在馬路上蛇行一斷,差點要魂斷公路,招來罵聲一片。吳榮唇角重重抽搐:「什麼時候的事?」他從沒有聽高盛楊說過夜昕有自殺傾向。
  「我用雷霹死了自己。」夜昕指著自己:「然後變成了他。」
  吳榮終於明白這是故事的結束,不覺唇角輕抽:「哦,好蠢的故事。」
  接下來車內一片沉默,進入市區以後,萬家燈火通明,車速也減慢不少,路邊燈箱招牌豐富的彩光連連在儀表板上劃過。吳榮思忖著以後要跟李長琴說說這個情況,叫他多注意夜昕,自殺想法多麼的愚蠢。
  「我以後不會了。」夜昕低聲說:「我想我的確錯了。」
  吳榮瞄了他一眼,輕歎:「錯得很離譜,不過你記得今天的承諾,永遠不准有自殺的想法。」
  「嗯,我承諾。」
  亮光也連連拂撫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夜昕似乎很認真地表達自己的決心,擺出一副乖巧的表情。眼睛半斂,偏瘦的臉上落下兩道陰影,睫毛有夠長的。吳榮連連側眸觀察夜昕,記起來當初自己第一次見到他,就因為這張臉還有純淨的氣質,讓他放棄找好的伴,改抱他回房……然後鑄成大錯。
  想到這,他翻自己一記白眼,重歎:「好了,既然你承諾了,那我請你吃大餐作獎勵。」
  聽說要吃飯,夜昕雙眼立即就亮了。
  吳榮這才記起來夜昕整天沒吃飯,面對發亮的熱切眼光,吳榮終於意識到這小子的確餓壞了,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可憐。
  一邊苦笑一邊挑了家中餐廳,就兩個人要了間包廂,吳榮毫不吝嗇,點上一大堆吃的,決定讓這個小子吃個飽。他自己吃適量就好,接下來就看夜昕吃,夜昕一直慢條斯理的吃,要不是旁邊殘骨成堆,也很難讓人相信他會有這樣驚人的食量,吳榮一直都很好奇他把東西都吃進哪裡了。
  吳榮相信有不少人會為夜昕過份單薄的身材歎息,就外形來說,已經是惹人憐愛的模範。
  「好吃嗎?」
  夜昕抬臉,誠實作答:「還好。」
  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吳榮雖然贊同這個觀點,但現在這小子的行為一點也不像還好而已。
  「看來你還挺嘴刁的嘛,好吧,改天我親自下廚讓你賞賞真正的美味。」吳榮擄起袖子比了比肌理結實的手臂,他見到夜昕疑惑的眼神,笑了:「你是不知道,我英國的老家就是搞飲食業的,打小就被老媽培訓,我的手藝不是一般的好,不是吹牛。」
  「吹牛?」
  「就是說謊,怎麼你的詞彙比我這半個洋鬼子還少啊。」吳榮搖頭:「不行,你要多跟人交往,別總巴著李長琴不放。」
  「哦。」夜昕似是非是地頷首,然後注意重點:「你是承諾要做飯給我吃嗎?」
  「是,承諾。」雖然吃頓飯都算承諾就有點太過,但吳榮仍是接下去了。
  夜昕笑了,很慎重地點頭:「我記住了。」
  每回夜昕笑的時候,吳榮就覺得自己像上了年紀的怪大叔,為這樣純真的笑容悸動不以。揮揮手糊弄過去,吳榮立即為夜昕布食,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待夜昕吃飽以後,吳榮將他送回學校去,原本準備在校門外道別,只是無意間瞄過去一眼,他被震懾住了。
  兩盞燈映出鐵柵欄規矩的輪廓,蛾蟲數只不斷繞飛在燈罩外,墨色樹影婆娑起舞,暗淡夜色幾乎淹沒夜昕潔白的襯衫,寧靜幾乎讓他與黑夜融在一起。吳榮錯覺這樣的人要消失,心臟沒來由的一陣劇跳,他連連眨動眼睛確認人影近在眼前。
  李長琴特別交代過夜昕不喜歡夜晚,現在連他也不喜歡了。
  沮喪地咂了咂嘴巴,吳榮壓下心中不斷叫囂著離開的理智,還是下車走向夜昕,吳榮將他往門內帶:「走,我送你回宿舍。」
  夜昕沒有表示,乖乖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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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原因

  夜幕下的校園只有零零散散的燈光,一片陰沉寂靜。能看見樹叢裡或者哪一處光明的燈柱下有摟成一團的情侶們做出讓人臉紅耳赤的行為。吳榮很偽君子地歎一句世風日下,命令夜昕不准看那些不規矩的東西。
  夜昕偷偷觀察吳榮,但似乎沒有收穫。他不瞭解為什麼吳榮會陪他走這一段路,只是不能否認有人陪伴的感覺很好。一路上無語,夜昕想起長琴,他們偶爾會出外吃夜宵,回家的時候都會手牽手的。
  理所當然地,夜昕伸手要去牽吳榮,誰知道手指才碰到,吳榮立即像觸電般縮手。
  吳榮瞪大雙目盯著夜昕,後者似乎很困惑,吳榮明白了,這是好麼單純的小孩子思維,牽手走路?可他是健全的成年人,而且還是個同性戀,他無法阻止自己想入非非的心思,你這樣純淨的人,他還不至於禽獸地染指。
  「夜昕,你長大了,不要隨便與人牽手。」吳榮苦笑著解釋。
  夜昕還是不解:「我和長琴都這樣。」
  吳榮真為自己能與李長琴同起同坐感到高興,不過他還需要約束自己:「那你就只跟李長琴牽手,別的都不行。」
  「為什麼?」
  「因為……父子之間交流要男子漢一點。」話罷,吳榮像征性地拍拍夜昕的肩膀:「就這樣。」
  夜昕似懂非懂,最後還是裝得老氣橫秋地拍了吳榮的肩膀一記,吳警官頓覺欲哭無淚。
  一路走回宿舍總算相安無事,吳榮原是想在樓下道別,可他不明白自己是哪條神經發霉了,竟然又出現校門外那種感覺,他就乾脆送夜昕回房間,也順道看看他的生活空間如何。爬上五層樓,能看到整排的房間,年輕大學生們喧嘩嬉鬧一派青春活力景象。走到緊閉的門前,夜昕打開門,亮了燈。大概二十平方的空間,兩張床,電腦桌,衣櫥,收拾得很乾淨,空氣也很流通。吳榮不否認這家學院的確高檔,校園和宿舍都很不錯。
  夜昕興匆匆地燒水去,回來的時候手裡抱著一隻箱子,興奮地問:「要不要吃泡麵?」
  「……」吳榮錯愕地盯著那箱子,再看看另一側堆疊的空箱子,開始想像:「你不會每天都吃這個吧?」
  「嗯,飯堂裡的飯有時候不夠供應。」夜昕期待地重複:「要不要?」
  要什麼?泡麵嗎?吳榮苦笑:「不用了。」
  「哦。」夜昕輕歎,又拿起一本書遞給:「看書?」
  吳榮看著彩色封面上「十萬個為什麼」幾個大字,旁邊還有小字「彩圖版」,他當即愣住了,唇角輕抽:「暫時沒有興趣。」
  夜昕又歎一聲,而後盯著電腦兩眼發亮:「那個……玩電腦遊戲?」
  吳榮不得不懷疑:「你想留住我嗎?」
  夜昕對手指,澄淨的眼睛似乎盈滿水光,水靈靈的:「不行嗎?」
  驀地一陣氣血上湧,吳榮冒了一身冷汗,連忙側過臉去,真想問這小子是誰教的動作,分明是殘害老年人的心臟,挑戰道德的底線。
  「你就直說吧,我可以陪你到關燈的時候。」吳榮穩住心神看了一眼手錶,已經是九點多的時候,最多也就幾個小時。他握拳自勉:這不算什麼,忍忍就過去了。
  得到這樣的允諾,夜昕唇角的牽扯,拉開甜甜笑容。他並不明白吳榮的臉色為什麼變得這樣古怪,但是能得到陪伴就好,他慇勤地給吳榮倒開水,又拿了一大堆零食和書本進貢。
  為了讓夜昕安心,吳榮就挑了一本書,也接受了一包零食,好好陪陪這小子。夜昕已經在旁邊翻書,眼睛不時瞄瞄吳榮,確認他沒有離開。
  吳榮突然感觸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單純地度過一個夜晚,平日裡要不是吞雲吐霧苦惱案件,就是到夜店去獵艷。對於親子互動他是沒有經驗,小時候模糊的記憶只適用於十多歲前,以後他就跟老爸的交流就不適合夜昕了,所以現在他除了接著看書,也不知道幹什麼。目光巡視屋內,他容易瞄到一堆光盤,看著似乎是動畫片的光盤。吳榮並不是動漫迷,不過想瞭解一下兒子的興趣,就多瞄了兩眼,這一看不覺跳起來。
  「貓耳萌娘系列?舔足少女合集?女僕百式?」一一看著這些東西,吳榮腦門上青筋爆現:「這是李長琴的興趣嗎?」不可能是純情的夜昕,不可能!
  夜昕看了一眼,搖頭:「是黑子留下來的,長琴不太喜歡這些。」夜昕知道長琴會因為這些東西而暴打黑子。
  吳榮心裡詛咒那個黑子,恰巧有人大咧咧地跑進來,嚷嚷:「夜昕啊,你有沒有看到我前天留下來的東西,沒有讓長琴銷毀掉吧?」
  進來的是一名皮膚黑黑,五管端整,態度輕佻的年青人,吳榮立即在心裡將這小子與那位黑子聯繫在一起。
  果然……
  「沒有呢,在這裡。」夜昕將光盤還給。
  黑子立即鬆了口氣,拍著夜昕的肩感激:「哎呀,還好,這些可是我的收藏珍品。」
  「是嗎?」
  「夜昕,你不明白了,這是男人的夢。咦,長琴不在嗎?」黑子瞄了陌生人一眼,低聲打聽:「昨天也有幾個大個子,你們是惹上什麼人了不?要不要我幫幫忙?」
  「不用。」夜昕搖頭。
  「也對,李長琴能搞定。」黑子點點頭,而後細聲耳語:「對了,旁邊在播AV,你也過來看看。」
  「AV?」
  「毛片啦……唉!這是幹什麼?」
  話沒說完,黑子被揪著領子掃地出門,他不明就裡地回頭一看,立即被修羅般煞氣的一張黑臉嚇傻了。
  「臭小子,要我幫你增高嗎?聽說把骨頭折了再癒合會讓人長高。」
  「哇啊!」高度不及吳榮下巴的黑子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吳榮咬牙切齒,回頭看見夜昕困惑的臉就更有火大,失去了李長琴護蔭的夜昕簡直是落在污水裡的海棉,再過一陣子恐怕裡裡外外都被污染了。吳榮終不忘這些年輕人們包藏在端莊肉體下那一顆猥瑣的心,不安情緒不斷發酵,心情煩躁地命令:「收拾幾件衣服,跟我回家。」
  「嗯?」夜昕不解,可是想想能跟吳榮在一起,他立即就收拾。
  氣沖沖地將人帶到校門外,吳榮終於冷靜了,也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因為與夜昕親近已經害得他們受傷,現在他還要將人接回家裡住?不是危險升級?就這樣的猶豫,吳榮讓夜昕在車子旁邊候著,自己給認識的人去電話。
  第一個找上的就是高盛楊,接通以後那小子立即就爆出一串咒罵,吳榮不難聽出他在做什麼,於是立即就掛斷這個色男的通訊,再來找找自己可靠的隊員,一輪下來真的沒有好著落。眉頭嚴重擠兌,吳榮看了一眼在車邊等候的夜昕,還是挑起責任來,先把人帶走再說。
  吳榮拉開車門請夜昕坐進去,他卻沒有動作,反而是盯著吳榮看,然後說:「我想回宿舍。」
  突然的狀況讓吳榮有點愕然,他知道吳夜昕很喜歡自己的邀請,現在卻突然拒絕,他不得不考慮到可能的情況,例如夜昕聽見談話,誤解了自己的意圖……可是他們離得很遠,而且他還特意壓低了聲音。
  雖然事情有點詭異,吳榮還是把行李扔進後座,將人按進副駕駛座並關上門:「自己系安全帶。」
  夜昕合作地繫好安全帶,吳榮一言不發,驅車匯進車流中,沉默延續至到達目的地。吳榮看不過去這樣瘦的小子背個大背包,就將它扛到自個肩上了。領夜昕到自家門前,吳榮一直沒有放鬆警惕,待確認沒有危險以後,他沒有掏鑰匙開門,而是指著對門,問:「你還記得這裡嗎?」
  夜昕很認真地觀察四周,然後搖頭。
  「你忘得真徹底,你這個傷就是在這裡留下的。」吳榮以指輕觸夜昕額上的傷,然後指指對門:「只因為你住在我的對面。」
  「嗯?」夜昕沒弄明白,困惑的目光在在門和吳榮之間來回。
  吳榮挑眉,不準備在門外繼續糾纏,開門讓夜昕進屋裡。
  吳榮的房子裝修簡潔,塗白漆的牆壁沒有多餘裝飾,落地窗和白色的窗簾,大廳裡只有一套沙發,唯一豐富的就是電視和音響組合,電腦筆記本隨意地扔在茶几上,廚房與飯廳是貫通的,房子收拾得很乾淨,不像獨身男人的住處。
  三房兩廳的空間,吳榮也只收拾其中一間自用,另外兩間供微生物繁衍,他只好將夜昕的東西放進自己的臥室:「你睡房間,我睡沙發。先去洗個澡吧,接下來再聊。」
  支開了夜昕,吳榮終於能鬆口氣,他有點狡猾,特意留多點時間思考。他坐在沙發上整理思緒,順道想想以後該怎麼辦。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顧慮,今天把吳夜昕帶回來也算是一時衝動,不可能作長久打算。他不否認自己對夜昕有好感,如果就這樣相處下去的確會讓人愉快,可是藍的事情已經是一個教訓,他不可以重蹈覆轍,這點欲 望還是需要控制住。
  不知不覺咬上一根香煙,掏打火機的動作卻頓住,吳榮意識到家裡有『小孩』,需要禁煙,他只能無奈地歎息,將香煙整合丟進抽屜裡封存,甚至將煙灰缸也清理乾淨,也扔進抽屜裡封存。忙活了一會,聽見門把扭動,吳榮直覺地回首。
  夜昕披著過大的裕衣走出來,頭髮上水滴嘀嗒地落個不停。吳榮愕住:「怎麼不將頭髮擦乾?」
  夜昕抬眸,手指捏住其中一綹在眼睛上方滴水的黑髮,無辜地盯著吳榮看。後者大概能想像到李長琴的保護者角色有多成功了,無奈重歎,認命地取來毛巾為大少爺擦拭濕發。夜昕果真很習慣服侍,坐著任由吳榮擺佈。吳榮可真鬱悶了,如果夜昕的舉動一直這樣毫無防備,完全不為意地行誘惑之舉,那怎麼成?
  想罷,手上動作頓住,吳榮拉起夜昕雙手擱到毛巾上:「自己擦。」
  「……嗯。」夜昕笨拙地把毛巾往腦袋上胡亂揉搓。
  吳榮終於明白李長琴為何會連擦頭髮都代勞了,果真是笨啊。搓著額角歎了口氣,老實費了點勁壓住寵這小子的衝動,這才比手劃腳地指導簡單的工作。
  頭髮擦乾了,還得教他使用吹風機,然後是如何正確使用梳子,一連串下來吳榮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很不幸地發現他現在完全能夠理解老媽的感受,怪不得她總喜歡嘮叨著自己養兒育子多麼辛苦……的確不簡單。
  「說不定你那句媽媽是在叫我呢。」吳榮自嘲。
  夜昕似乎沒聽懂,他就是對於自己能處理好頭髮而很有成就感,摸著貼服的髮絲盯緊吳榮,活脫脫是在等待讚揚。
  吳榮唇角輕抽,試探地哄道:「嗯,做得真好。」
  果然,笑靨如花,純潔光波又讓吳榮心痛了老半天。
  待夜昕換上睡衣,能跟他好好聊上一回的時候,時針已經指著十二。倒上兩杯白開水,吳榮考慮過夜昕的單純程度,決定單刀直入:「其實我並不想讓你到這裡來,要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九宮鳥般複述一句,夜昕的語氣中透著迫切,因為他從不希望長琴和吳榮不喜歡自己。
  「別擔心,你很不錯,很可愛。」吳榮試圖把話說得好聽一點,注視自己的雙瞳立即亮起來,吳榮微訝過後不覺失笑:「但這是我的錯,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的工作都會招至大量敵人,其中不乏瘋子。這些傢伙不僅僅會針對我,甚至連同我重視的人也會遭殃。你額頭上的傷,還有李長琴的傷,都能說是因我而起,所以我希望與你們保持距離。等李長琴好了以後,我會跟他商量,我個人意向是讓你們都到國外去,斷絕與我的聯繫,這樣會比較好辦。」
  說了一大堆,吳榮希望夜昕能理解,但夜昕只關心一點。
  「你重視我嗎?」
  「啊?嗯,是吧。」說不重視就假了,他乾脆承認:「今天只跟你說這個,別胡思亂想,好好地睡一覺吧,明早我送你回去上課。」
  「嗯。」夜昕乖乖往房間裡走,突然回首:「一起睡?」
  吳榮一口白開水噴吐而出,只顧著嗆咳也沒能說全一句話,連連揮手拒絕,他可不想活活折騰死自己。
  夜昕也不強求,頷首後認真地承諾:「我會保護你們。」
  話落,留下一個背影給吳榮乾瞪眼。

  第十七章 組織的規矩

  吳榮大概很久沒有這麼累了,晚上醒來突發奇想要去看看夜昕會不會踢被子,哪知道不看還好,一看他差點氣瘋了,房間儼然成了一隻大火爐,這小子連開空調都不知道。
  他探身摸了摸夜昕的額頭,果然大汗淋漓了。
  氣得差點一佛升天,吳榮把夜昕扔進浴室裡,命令洗好才准出來。三更半夜裡等夜昕洗完吹乾,吳榮出口就教訓:「你看到有空調吧,怎麼這樣熱的天氣不知道開空調。」
  夜昕擱下吹風機,老實回答:「空調怎麼用?」
  囧……李長琴,我恨你。
  教導寶貝兒子如何使用空調以後,第二天早上乘著夜昕下午才有課,吳榮基本上將家裡能使用的電器都給他介紹了一番,吳榮不要求夜昕一下子能全部吸收,至少勉強做到生活能夠自理。
  父子倆把電器都使用一回,順道把房子也清理一遍。
  家裡沒有太多的食材,乾脆在外解決午餐,最後吳榮驅車送夜昕回學校。
  「下課就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如果有什麼特別情況,也給我來電話。」
  「嗯。」夜昕揮別吳榮,背著畫具緩緩走回教室去。
  打從夜昕進入課室以後,所有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而他只是很平常地給大家頷首示意,平常地招呼:「大家好。」
  ……
  同學們揚眉,瞧瞧班代,又瞄瞄夜昕。
  夜昕完全不受影響,逕自掏出課本準備上課。大家死命地瞅著他,就想他表示一下,結果這位同學不改淡定,完全無視所有外來因素,從容得很。
  鄭蕾終於忍不住,手邊物品一收,直接走到夜昕旁邊坐落:「吳夜昕,你是不是在躲我?!」
  夜昕微訝,側過臉去看班代惱怒的臉:「躲你?為什麼?」
  「因為我在追你啊。」一手搓腰,一手指夜昕,鄭蕾只差沒把腳往椅子上擱,模樣甚為強盜。
  同學們嘩然,雖然知道夜昕受歡迎,女生們暗傳他是憂鬱王子,但想不到身為校內風雲人物的鄭女王竟然主動出擊,還這麼的強勢。
  「追我?哦,你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說,不用追,我會停下來聽清楚。」說罷,夜昕友善地笑,精緻的臉上似乎能發放出炙眼光芒似的。
  大伙沒來由地揉揉眼睛,連女王的眼角都在抽個不停,他們完全懷疑這傢伙是要以漂亮的假像迷惑人心,以達到忽悠觀眾的效果。不過懷疑很快打消,相處了半年,能不知道真相嗎?鄭蕾終於敗下陣來,趴在桌子上,喪氣地問:「你真的不接受我嗎?」
  「嗯,你說情人?」夜昕搖搖頭:「不行。」
  「……你讓我失戀了。」
  「嗯,對不起。」
  「……」鄭蕾真的沒話說了,誰教她自己要喜歡上這樣的人呢,被拒絕得這麼徹底也是活該。沒好氣地趴著,她完全不顧女王的強悍形象,沒好氣地咕噥:「我或許慶幸你不是為了躲我才不來上課。」
  「不,是因為長琴受傷了。」
  「受傷?」這信息倒真嚇人了,鄭蕾半天才合上嘴巴:「怎麼回事?」
  「上街的時候遇到壞人。」夜昕見周圍的人都湊過來了,就安慰:「你們不用害怕,壞人已經被收拾了。」
  他們壓根兒不是害怕什麼壞人,而是想八卦一下怎麼回事。
  「但是你昨天不在宿舍,聽說前天還有些奇怪的人昏倒在你房間裡了。」就因為聽到傳聞,她才會去找夜昕的,結果沒找著人。
  「嗯,我昨天住在爸爸家裡。」說著,夜昕的笑容更深。
  同窗兩年多,無論是受傷前還是受傷後,同學們還是第一次聽說夜昕的親人。他們聽過傳聞,風夜希改名吳夜昕的時候,成了別人的養子。
  「我倒聽黑子說昨天夜裡有個很恐怖的男人跟你回宿舍了。」其中一名男同學爆料。
  一句話讓他立即成為中心,聽過傳聞的同學一一提交信息,吱吱喳喳地拼湊出傳說中爸爸。
  鄭蕾聽著就怪:「你們確定自己是在說人類嗎?」
  夜昕聽著,覺得自己應該為吳榮辯護的:「他沒有青面獠牙,頭頂也沒有撞到天花板,而且吳榮一點也不可怕。」
  有官方發言,大家當然是全體轉向夜昕,連鄭蕾也感興趣了,她的女性直覺告訴她這位吳榮先生也是重要人物。
  「那你說說,他是怎麼樣的人?」鄭蕾積極發問,所有人都屏息。
  夜昕眼波輕轉,似乎不著痕跡地掃過眾人,而後偏首稍想,淡淡笑容爬上唇角:「啊,他是……」
  「……」大夥兒不自覺地側耳傾聽。
  「禽獸。」
  「……」目瞪口呆的一行人盯緊夜昕,企圖看到一絲玩笑痕跡,可是沒有,這位主完全不是在開玩笑。他們都糾結在禽獸這詞上頭,一直到教授把他們訓回坐位去上課,心情依舊不能平息。
  隱忍到下課,大伙準備圍堵夜昕問個明白,看看這位父親是怎麼的一個禽獸,突然有人傳話說考古系的教授找夜昕。
  夜昕揮別好奇的同學們,走向陰森森的博物樓。
  依舊是綠樹環繞的陰沉空間,戴大眼鏡的教授也沒有任何變化,或許該說在陰暗的辦公室裡,這位教授顯得比陽光下精神多了,而且氣質也變得冷漠。
  這位教授見到夜昕以後完全不從自己的資料中抬頭,隨意指點一個方向,冷聲下令:「泡茶。」
  夜昕也沒有意見,點點頭就給泡茶去,乒乒乓乓一陣混亂,教授額上青筋爆現,冷聲諷刺:「怎麼?連泡茶都不懂嗎?活了這麼久,怎麼沒有餓死?」
  夜昕就是一個過濾器,冷嘲熱諷完影響不了本意,他直接回答:「啊,長琴有買東西給我吃。」
  被這樣的回答砸了一下,教授按住額角,指揮夜昕乖乖坐下,自己動手泡上一壺茶,然後自我介紹:「我是柳棲華,李長琴應該有提及我。」
  「你好,我是吳夜昕。」夜昕禮貌地回話。
  眼睛透過鏡片冷冷地睞向夜昕,柳棲華沒有表現半分熟絡或者友善,語氣也顯得公事化:「你的事,我已經打聽過,什麼種族?」
  「我?我是精靈。」夜昕淡淡一笑:「教授是血族吧。」
  不是疑問而是敘述,柳棲華並不掩飾:「是。」
  「謝謝你幫忙。」夜昕深深地感謝他。
  面對真摯的態度,柳棲華的冷臉終於有點擺不住,他凝視夜昕一刻,似乎在評估吳夜昕,最後表情終於有所放鬆:「雖然你說你精靈,但我沒有找到任何關於你的登記。」
  「登記?」夜昕以疑問的語氣重複了一回。
  「你不知道?」柳棲華終於注意到不妥:「本來沒有登記的妖精已經很奇怪,你竟然連這點事情都不知道?精靈,你以前生活在哪裡?」
  「精靈之森和路西法的魔宮。」
  「……」
  教授低頭,喝一口茶,然後冷靜的神經變得暴躁,他將茶杯重重擱落,厲聲指責:「別給我開玩笑!」
  「我並沒有開玩笑。」夜昕淡定:「我以為你會比人類更博學,原來你也不知道。」
  柳棲華微愕,突然拿下大眼鏡露出整張臉,細長的臉,眉略短而上挑,杏眼微翹,睫毛彎彎,高高鼻樑上留有眼鏡架壓的印痕,薄唇彷彿想顯現自己的冷酷而故意抿起,唇角卻仍是微勾。
  「貓。」夜昕有所感。
  額角微微跳動,柳棲華忍了忍,瞪大一雙杏眼與夜昕的視線交纏。夜昕也不畏懼,直視眼前隱隱流轉著紅光的雙瞳。
  「你……沒有說謊?」連自己的語氣也顯得不敢置信,至少柳棲華從來不知道精靈還能得精神病,精靈之森?路西法的魔宮?這人童話看多了吧?
  「沒有。」夜昕比柳棲華現不敢置信:「教授,或許你可以嘗試問問該隱或莉莉絲。」
  「他們只是傳說。」柳棲華終於確認,他們溝通不能。他戴回眼鏡遮住不爭氣的臉,環手靠在椅背上細想:「你之前是要殺掉那個人嗎?那個兇手。」
  「嗯,他打傷了長琴。」夜昕蹙眉:「可是你說不可以,為什麼?」
  「至少你還知道問。」柳棲華諷刺,他一指點觸桌面,沉聲告誡:「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殺人,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為什麼?」
  「我們的制度。以你的情況,一旦進行登記就無法通過審核,大概會立即被帶走。」柳棲華隨意地說:「畢竟評審會不容許不安定因素存在。」
  「要帶走我?」想到要離開長琴和吳榮,夜昕只有一個答案:不要。
  室內燈光突然明滅閃爍,不穩定的情況配上夜昕略帶煞氣的表情,不難注意他強烈的反抗意識。
  柳棲華不緊不慢,完全不把這種靈異事件放在眼裡:「別激動,我不是說了,我不會給你登記。」
  「……」夜昕不太相信,騙他的人已經太多,關於『離開』這樣重大的事件,他難得地謹慎起來。
  「吳夜昕,我並不喜歡多事,也並不希望你的事被曝光。著手寫一大疊報告與及動手處理你接觸過的每一個人,這可不是一件輕鬆事。」
  一句話說完,語氣是輕佻的,似乎很樂意讓別人心情不愉快。
  夜昕卻不在意挑釁與諷刺,他只想弄清楚:「怎麼處理他們?」
  柳棲華看著這張略顯焦急的臉,愜意地坐靠著,似乎就是要讓他更焦虐。夜昕從來不是個性急的人,可他無法忍受可能發生的危機,特別是那兩個人。
  「李長琴是我最看重的學生。」
  提及長琴以後,夜昕稍稍壓住焦急的情緒,等待下文。
  「打從大一開始他就是我的得意門生,也幫了我不少忙。他可是很樂意為我服務的,因為能夠得到額外學分和額外收入,他一直堅持通過獎學金及從我這裡得到的收入維持生活,而不需要依靠家裡。但近半年來他經常推辭我分派的工作,原因是為了照顧你。如果你聽懂了我的話,就要知道安分。精靈,你能明白嗎?人類的感情。」挨近夜昕,柳棲華臉上儘是鄙夷與挑釁。
  夜昕直視著眼前的臉,透過鏡片看進那雙眼中,一瞬不瞬:「那我幫你忙,你也會給我收入嗎?」
  「啊?」
  「要是我們一起幫忙,是不是有雙份收入?那長琴就不用煩惱,不是嗎?」話罷,夜昕很滿意這樣的結果,淡淡一笑:「教授,你早該告訴我的。」
  「這?這也是啦。」柳棲華有點不自坐地啜飲一口微涼的茶,眉心輕輕聚起:「但你連泡茶都不懂。」
  「我能學,教我就可以。」
  難得的積極,夜昕撐著桌子探前,幾乎撞倒堆積如山的資料,可他揮揮手,資料嘍一聲『站正了。
  柳棲華愣住,久久以後側眸瞄向被堆正的資料,眼神變得熱切:「對,你還懂得古文是嗎?」
  「嗯,我懂。」夜昕估計自己看的書夠多,應該都會。
  考究狂的眼睛錚一聲亮了,內裡考究之魂燃燒:「很好,我僱傭你,等李長琴回來以後,跟他一起前來報到吧……對了,要不要轉到我門下呢?歷史和考古都是很有趣的課程,也方便我照應你,一舉兩得。」
  這回輪到教授探身了,不過他倒把旁邊的資料弄塌了一地,他虛笑:「你知道,我們的能力一般都是攻擊和精神控制。」
  夜昕瞧過去一眼,想到自己被僱用的職責,抬手一揮,資料立即回歸堆疊。柳棲華的嘴巴都要成O型了,他摸著下巴獨自咕噥:「你是哪一類的精靈呀?這種控制能力,還有電力,不應該這樣,是什麼情況。」
  夜昕沒管他,逕自捧起涼掉的茶走到剛才泡茶的地方,摸索著模仿沖茶,有點笨拙地弄出茶來給教授享用。
  「嗯,挺難喝的。吳夜昕,你要緊記,不能讓別人知道你的身份,明白嗎?」
  「如果被知道了呢?」夜昕只關心這個:「大家會遇到危險嗎?」
  經過確認夜昕的價值,並且結下僱傭關係以後,柳棲華的態度不再刻薄,挺友善地解釋:「不會,但你會被帶離,然後我得讓他們忘記你,知道嗎?就是將關於你的記憶全部封起來。」
  「……」
  「別瞪我,到時候就是我不幹,也有別人會處理。組織裡有各種各樣的人,他們一般都不會干預我們的生活,但一旦鬧出大事以後,他們會取采強硬手段。」
  「可是壞人要傷害我們……」
  「沒讓你背著手任人宰割,要幹就幹得漂亮一點,讓別人不知道你幹了什麼。」柳棲華冷笑:「反正你不鬧大事,沒有拿魔法轟掉整幢樓,沒有搞屠殺,我大概都能幫你扛下來。」
  「謝謝。」夜昕衷心表達謝意:「但不能讓長琴和吳榮知道嗎?」
  「……先讓我想想。」柳棲華再提點夜昕如何安分過活,這就讓他先離開。
  待夜昕離開以後柳棲華閉目沉思,他剛才根本不能判斷吳夜昕所屬種族,平時他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分辨。而且吳夜昕的行為很奇怪,他根本不放心。
  「真是的,這麼有用,我也不想你被發現。而且這麼特別,並不是什麼好事。」
  低喃聲淹沒在資料海洋中。

  第十八章 情人與戀人

  「天啊,我是在做夢吧,還是看到本世紀最大的笑話,請問你是吳榮嗎?還是哪位善心的外星人佔用了這套人皮?」
  話才說完,高盛楊抱頭躲過一擊,嘴裡嘖嘖有聲:「行了,你也太不友善了,好歹是來陪你挑傢俱的。」
  吳榮鄙夷地斜睨口出狂言的人:「沒有人讓你來。」
  吳榮沒好氣,根本是這個囉嗦的傢伙打電話追蹤他,捉著點蛛絲馬跡追到這裡來,而且一直嘮叨個沒完。
  高盛楊帶桃花的眼睛做作地拋了一個媚眼,忸忸怩怩:「你就直說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吧。」
  耍寶的確是他的強項,吳榮懶得理他,繼續挑選傢俱。高盛楊見好友不跟他鬧,摸摸鼻子作罷,他環手觀望擺滿傢俱的商場,指著一座KING SIZE的復古式大床大喊:「那是個好東西,要那個吧。」
  吳榮踹了他的屁股一腳:「夜昕不需要這麼大的床。」
  一邊揉著屁股,高盛楊哼哼唧唧:「吶,以後可別後悔,單人床的話你會摔下去。」
  此言又招來幾拳,還好他躲得過,不然今天也別想去約會了。
  吳榮仔細挑選了幾件實用簡單的傢俱,結賬後看看手錶:「他快要下課了。」
  「嗯,是嗎,那走吧。」
  「你滾。」
  「啊,我也想見見夜昕啊,你的獨欲不能這樣強,會把人嚇跑的,特別是純真的夜昕。」
  幾句話又說得吳榮青筋直冒,他對高盛楊這種賴皮性子真沒轍,自從來到這警局以後好幾年了,就這牛皮糖一直不屈不撓地纏著他。雖然有時候很不耐煩,吳榮還是拗不過他,任他跟來了。
  一路上高盛楊就像只跳蚤,一刻也靜不下來,不斷地在車子裡掏寶。
  「你幹什麼?」
  「兄弟,你怎麼不在車子裡留點夜昕的東西,照片什麼的都好啊,讓人覺得你重視他。」
  「你發什麼神經。」吳榮考慮是不是找根柱子撞上去,讓這傢伙在醫院裡修理一段時間,看他的腦子能不能恢復。
  「少裝蒜了,我認識你好幾年,我有哪一回成功進到你家裡?每一回都被攆走。我啊,高盛楊啊,好幾年的友誼就比不上吳夜昕那小子了,你還要告訴我那是因為純純的父子情嗎?省省吧,你之前不是準備用錢把父子情給買斷嗎?什麼時候你高尚的父子情滿溢了?」
  吳榮側眸瞄了一眼後視鏡,然後專注於公路上,似乎完全不受語言影響:「高盛楊,你應該去泰國,你他媽的現在活像個怨婦。」
  「我去泰國搞屁啊,你又不喜歡女人。」
  「你的意思是你想當我的男人嗎?嗯?」
  「呃,去,如果你要在下面的話。」
  「我還真沒想到你這樣純情,在下面也可以,相信你的技術會很好。」
  「我靠,你別告訴我,這是要讓我乘騎啊!」
  「你以為呢?」
  明顯這得不到高盛楊的贊同,他在不斷地呸著,嘴裡飛沫橫噴。
  「少污染環境。」吳榮降下車窗讓風灌進來,吹走鬱悶氣,也攪亂墨色短髮。
  高盛楊聳聳肩,不鬧了,他曲臂支著窗沿處,手背支頜。恰好一輛赤紅的敞蓬跑車趕上來,性感的駕駛者側首,紅唇淺笑。高盛楊唇角一勾,細長的眼睛也接著彎彎,對開敞蓬車的美女挑眉。那輛火紅的車子竟然挨近過來,美女伸手遞上一張卡片,高盛楊從善如流,長手一伸便接過來。
  火紅跑車發出一聲低吼,留下一抹紅影。
  「吶,設計師啊,長得真不錯。」高盛楊一邊往手機裡輸號碼,一邊喃喃:「吳榮,你就承認吧,你對夜昕是真心的吧,何不直接告白,然後跟他在一起好了。」
  「……」
  「你想想啊,那小子身手可好了,可不像你想的那樣輕易會被傷害什麼的。」
  「……」
  「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定下來。」
  吳榮翻了記白眼:「你怎麼不說自己?」
  編寫短信的手指頓住,手機按在唇角處,高盛楊低聲呢喃,冷淡神情透著落寞:「愛人?她正在地獄裡等我,你可不要拆散我們這對人鬼情未了?」
  「開什麼玩笑。」吳榮白了他一眼。
  高盛楊失笑:「好了,吳警長,我在一大片森林裡嬉玩和快樂,你就別趕我去地獄啦。」
  「那你也少管閒事。」
  這下多話的人總算聳聳肩,不再繼續沒營養的話題了。
  他不說話,吳榮反而後悔了,就因為這樣的靜默讓他腦中浮現無數的想法,那些沒有營養的,不應該想的東西。那張純真,經常不帶任何表情,突然又會浮起淡笑的臉,還有那雙經常透露很多情緒的眼睛。
  驀地,他失笑,惹得高盛楊側目。
  「哦,好甜蜜蜜哦,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想夜昕?想那小子怎麼總是一張撲克牌臉?我想他其實感情很豐富吧,因為他的眼神總是很有趣,嗯,我們吳警官肯定想到這些。」
  吳榮突感背上一陣涼濕,頭皮有點發麻,他不想這個情場浪子會這樣敏銳,堅決沉默逃避。
  高盛楊逕自哼笑,迎著風,短髮狷狂舞動,不斷拍打俊朗的臉:「愛情是毒藥。」
  「怎麼,你莎士比亞看多了?」吳榮睞他一眼,心中有股異樣感,或許該相信地獄愛人的說法,可他不喜見好友消沉。
  「是呢,最近有位美女愛看歌劇,為了追求她,我捨命陪美人了。」
  車內落下有點莫明的笑聲。
  到達校園,分明已經到了夜昕下課的時間,然而吳榮仍未接到電話通知,他不太放心。
  「我進去接他。」
  「我也去。」
  並沒有阻止高盛楊湊熱鬧,吳榮問准了美術系教室,直直地朝教室走去。雖然已經是下課的時候,教室裡卻滿滿的是人,他不太相信現在的學生還會這樣好學,想是被留堂之類的。可是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夜昕,他眉頭皺起來。
  「那邊的美女。」高盛楊對最近的一位女學生招呼了一下,對方看是個帥哥,立即就過來。
  明顯二人的出現是十分耀目的,至少吳榮聽到什麼鬼畜攻,女王受,一些詭異的名詞,而且很明顯是指他們的。
  「他們說夜昕被歷史系的教授叫去了,就是那個報警的。」
  吳榮頷首,準備去找那位教授。
  「你們是誰?」
  隨著質問,一名亮麗美女擋住二人去路。
  高盛楊挑眉,他對美女總是具備超強的耐性:「啊,我是高盛楊,一名警官,吳夜昕的朋友。至於這位就是吳榮,吳夜昕的……老爸,呵。」
  吳榮怪他多事,眉頭深鎖,冷冷刮過去一眼,然後對明顯有著敵意的女生發問:「有什麼事?」
  「你就是那個禽獸?!」鄭蕾一聲響徹天際,美術系眾人當即把二人圍堵起來。
  「……哦!」高盛楊一臉幸災樂禍。
  吳榮挑高眉,開始懷疑那件糗事是不是人盡皆知了。
  「你究竟對夜昕做了什麼?!」鄭蕾指著比他高大許多的男警官,氣勢不減:「別以為你是警官就了不起,你快點跟夜昕脫離關係,讓他跟李長琴也不要跟你這種傢伙,死人臉,冰一樣硬邦邦。」
  「……」吳榮額上脈絡一陣突跳:「高盛楊,現在的小鬼都吃了什麼,狂成這樣。」李長琴是這樣,這些小女孩也是這樣。
  高盛楊早就憋笑憋壞了,抱著肚子蹲在地上:「死人臉警官,我不知道丫。」
  「你丫的。」吳榮踹了他一腳,而後冰冷眼神掃過人群,膽小一點的都被他瞪退一步。
  「少管閒事。」
  一句話,鄭蕾幾乎蹦起來:「怕他做什麼,他還敢打我們嗎?今天我就要為夜昕討公道,今天我才知道啊,夜昕說你是禽獸,你究竟幹了什麼!你不說?你不說我也能查到!」
  「……」吳榮健碩的身軀輕顫一下,不是為了威脅,而是夜昕的評價……他在夜昕心中就是禽獸?怎麼從未聽過這樣的埋怨?
  「聽說你把夜昕拐回家了,今天你別想帶他走。」這樣的主意讓美術系眾人同時頷首,雖然在吳榮的冷厲眼神下顯得氣弱,可仍是勉強撐下來了。
  吳榮冷眼瞪視眾人,拿著畫筆的男生打了個抖,畫筆落地。
  「喂,你這樣會讓事情惡化啦。」高盛楊在好友冰封的表情下苦笑。
  夜昕走出陰涼的小林,回頭看一眼烈日下漾動的綠色海洋,緩緩往教室方向漫步。一路上安靜地走過,夜昕也有給打招呼的人回禮和頷首,態度卻淡然得像一陣風,不留一絲痕跡。
  數著自己的腳步,夜昕輕輕按住胸口,發現不論數字增加多少都無法忽視異樣感。他是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沉重,幾乎讓人窒息的感受堵在胸腔處。以前即使決心要死,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心臟像被什麼勒住,拴住,不斷引向某一個方向。
  「難道是病了?」夜昕閉起眼睛按住胸膛,半天以後輕拂胸膛處,悉然:「嗯,沒有事。」
  發現沒有生病,夜昕頓覺豁然開朗,準備回課室收拾再通知吳榮。無意間抬眸,遠遠就瞧見熟悉的身影,在一群美術系的男女學生中鶴立雞群。
  「吳榮。」
  淡淡的一聲叫喚,所有人都轉過臉來。夜昕三兩步從人群中擠過去,抱住吳榮的腰,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默……
  現場連風過的聲音都是如此清晰。
  吳榮從訝異到失笑,有點笨拙地拍拍夜昕的發頂:「幹什麼,又不是小孩子,要讓人笑話。」
  「我想找長琴。」夜昕請求。
  「……果然。」眉頭才收起,又舒開,吳榮掏出手機來撥通一個號碼:「讓你們少爺聽,或者你準備再招呼我們一回,對,我就是前天那個……不是我找你。」
  吳榮將手機送到夜昕耳邊,夜昕立即放開吳榮,接過手機跟長琴講話。
  「走吧。」吳榮領著夜昕,叫上傻在原在的高盛楊,排開呆若木雞的一眾學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擱下電話,李長琴若有所思。剛才夜昕打電話找他,卻是吳榮經手的……夜昕現在住在吳榮家裡。他很想以吳榮是壞人的借口讓夜昕離開,但他不能否認現在只有吳榮能照顧好夜昕。
  「我的傷大概還要治多久?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護理停下手邊工作,稍稍估計:「至少要待到少爺的傷口癒合才能夠離開,估計還需半個月左右。」
  「這麼久?」眉頭輕輕蹙起。
  護理失笑:「少爺,這已經是快速,還好你並沒有傷及韌帶等重要部位,要是做復健會更久。」
  李長琴怎麼會不明白,他當然知道急不得,也只是怨一句罷了。他不否認心胸裡焦急的情緒在發酵,他再清楚不過,自己是因為夜昕與吳榮的相處而不爽,可他現在的處境又不能照顧夜昕。
  比起呆在這裡,他更希望留在醫院,至少夜昕能來探望他。
  雖然心裡千線萬縷,但李長琴強迫自己閉目休憩,他需要與護理合作,更有效率地讓傷口癒合。
  當夜昕三人回到家裡,傢俱也送到了,高盛楊以幫忙為由,死乞白賴著幫忙搬傢俱。經歷了幾年的掙扎,他終於如願以償,進到吳榮家裡。
  高盛楊乘機為吳榮說話:「夜昕,你看他多疼你,你才來,他就給你準備房間了,可憐我每回都被拒於門外。」
  夜昕困惑:「為什麼不讓你進來?」
  吳榮掐了他一把,再對夜昕說教:「夜昕,以後除了我和你,誰來了都別給他進來。」
  「為什麼?」
  「都是些壞傢伙,別讓他們進來。」
  夜昕瞭解地點頭:「長琴也不能來嗎?」
  吳榮微愕,心想:他來的時候就是你走的時候了。他並沒有道破,就回答:「他例外,別的什麼人都好,不要讓他進來。」意有所指地睞了高盛楊一眼。
  夜昕瞭解:「好的。」
  「喂!不是這樣吧,太不夠義氣了。吳夜昕,之前我可是很關心你的,怎麼可以這樣。」高盛楊你跳豆般蹦噠起來。
  夜昕偏首,疑惑:「不是吳榮叫你來的嗎?」
  「……」的確是。
  這回輪到吳榮失笑,把他攆出房間:「去吧,少在這裡胡言亂語了。」
  將他們趕出大廳,吳榮穿起圍裙準備晚餐。
  高盛楊看得眼都直了:「喂,這是傳說中的人妻嗎?」
  菜刀差點招呼到他身上,他才願意回到大廳去看電視。見到盯著夜空發呆的夜昕,高盛楊挨過去順著視線方向瞧了一眼,除了漆黑也沒看到什麼。
  「夜昕?」
  夜昕回首,淡淡盯視著高盛楊。
  高盛楊輕笑:「你喜歡吳榮嗎?」
  「喜歡。」
  理所當然的答話讓高盛楊一臉無奈,他歎息:「不是小孩子這種喜歡,而是戀人。」
  「你說情人?」夜昕微訝。
  「不,戀人跟情人不一樣。」
  「不一樣?」
  「對,情人交換的是肉體,但戀人交的是心,你能明白嗎?」
  「交心?」
  「對,情人能有很多。夜昕,你不是看我喜歡很多人嗎?那都是情人,我喜歡她們的身體,但心只能喜歡一個,你會用心喜歡吳榮嗎?」
  聽說這一籍話,夜昕只覺頭腦一陣混亂,眉頭緩緩皺起。高盛楊看得直揚眉,伸手要拍夜昕的額頭,但卻被他躲開了。
  懸在半空的手頓住,高盛楊將眉毛揚得更高:「你就想想為什麼吳榮能碰你,而我不能夠吧。」
  「……」
  「好好想,別讓我失望。」微笑著擺擺手,高盛楊隨意地給廚房裡的吳榮招呼一聲,離開了。
  聽到門闔上的聲音,聽到吳榮對高盛楊離開的臆測,夜昕沉默。
  他不知道情人以外還能有戀人,對不理解的東西,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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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談戀愛

  悶熱持續炙烤大地近半個月,終於迎來了雨水。夜昕撐著傘站在校門外等吳榮前來,剛才通電話的時候聽說他正在外頭辦案。
  「夜昕。」
  隨站輕喚聲,鄭蕾曼妙的身影出現在雨幕中,不遠處有人在等她。
  「你又在等你爸爸嗎?」鄭蕾一雙精明的眼睛沒一瞬不瞬地盯著夜昄看。
  「嗯,他要來接我。」
  「還沒來?要不你給他去個電話,然後和我們去玩,我們要去吃自助餐呢。」
  面對邀請,夜昕輕輕搖首:「謝謝,但今天吳榮要做飯。」
  「他還做飯給你吃?!」鄭蕾臉上儘是難以置信,怎麼也想像不出來那個死人臉陰森森地拿著菜刀的模樣,絕對是恐怖片才該有的場面:「他看上去不像會做飯的人。」
  「呵。」想到吳榮拿菜刀的模樣,夜昕輕輕一笑:「嗯,是比較像儈子手。」
  「原來你知道。」鄭蕾彷彿受不了般讓眼珠上翻,而後撐著傘站在雨下默默注視夜昕,她的朋友正在催促:「夜昕,我告訴你一件事。」
  「嗯?」夜昕直視鄭蕾,表示自己正在聽。
  「我告訴你,我看你爸爸是那種十分彆扭的人。」鄭蕾神秘兮兮地低語:「如果你們之間,有什麼難題,就來找我商量,我教你。」
  「啊?」夜昕在鄭蕾貓膩的表情下理不清頭緒:「謝謝,如果有問題,長琴應該會給我答案。」一直都是這樣,夜昕相信李長琴能為他解答所有關於人類的問題。
  但這個答案卻讓鄭蕾目瞪口呆,紅唇緩緩張闔:「什麼啊,李長琴怎麼比我還慘。」
  「是呢,長琴很慘,受的傷到現在還沒有康復。」夜昕長歎一聲,雨幕也遮不住他的擔憂和思念。
  然而鄭蕾卻更同情李長琴了,她心中輕歎:李長琴啊,你這呆子該情歸何處呢?同病相憐感越發的濃郁,鄭蕾拍拍夜昕的肩膀,一臉堅定地解釋:「夜昕,有些問題你不能問李長琴,像戀愛的問題得來問我,女孩子的心思比較細嘛,你看愛神維納斯不就是女的,所以如果你有感情上的煩惱就不能問他們,得來問我。」
  感情煩惱?
  「我不想要情人。」夜昕幾乎要扔掉傘來搖手,以表達他堅定的決心。
  就這個問題,鄭蕾絕對想剖開夜昕的腦袋瞧瞧的,或許他有一根叫愛情的神經忘記了連接,或者是燒斷了。
  「戀愛,不是情人,情人隨便街上捉一個都能做,那叫情人,我說的是戀人。」
  事隔半月,又一次聽到戀人之說,夜昕仍是不瞭解。他一臉困惑,不過他認同鄭蕾的其中一個說法,女性的確比誰都懂得感情的問題,畢竟過去莉莉絲可是在情場中出類拔萃的成功者(她已經敗了)。
  「戀人……是什麼?」第一次去問這個問題,夜昕在過去曾經試過思考,卻得不出答案,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詛咒,因為這個問題他不敢問吳榮,在與長琴講電話的時候也問不出口,今天終於鼓起勇氣問與自己不太親密的女性。
  鄭蕾蹙眉,擺一副大姐姐的模樣,先向後頭催個不停的人比了記中指,再揚起溫和的笑容進行講解:「問得好,很多人都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戀人,我現在告訴你答案吧。」
  「嗯。」夜昕豎起耳朵。
  「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願意把一切都給他。」
  「那……」吳榮和長琴不就一樣?夜昕心裡困惑。
  「但……你會更多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甚至自私的想將他藏起來,只屬於你。明白嗎?為他貢獻一切的同時,幾乎邪惡地希望打斷他的四肢,讓他成為只能依靠你的廢人。」
  「……是這樣嗎?」夜昕越聽越糊塗了。
  不遠處有人尖聲呼叫:「女王,你的解釋太強悍了,我們都不敢被你愛了。」
  鄭蕾把隨手小包扔過去,再來拍拍夜昕的肩膀給予鼓勵:「所以當你產生這種感覺的時候,你就是戀愛了,那時候你可以問問我怎麼辦,我能給你最好的建議,而且絕對管用。」
  「嗯。」夜昕雖然不太明白,但鄭蕾的意思他還是懂的,既然她全力支持自己,他也應該感激:「謝謝,我會好好感受。」
  鄭蕾嚴肅地頷首:「很好,那麼這就是我們的共同秘密,只有我們知道。」
  「嗯。」夜昕也不想讓吳榮和長琴知道自己有這個疑問。
  「那麼,既然我幫了你一個大忙,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鄭蕾笑瞇瞇地伸出一指,強調自己的要求是多麼的渺小。
  「嗯,應該的。」夜昕從來都不吝嗇。
  鄭蕾笑容加深,目光始終盯緊車道上漸近的車子:「你閉上眼睛。」
  雖然困惑,夜昕還是依言合上眼睛。
  眼前漆黑,雨聲沙沙傳進耳中,他等待鄭蕾接下來的指示,卻聽見急步踐踏雨水聲,緊接著唇上輕軟的觸感與及將他拖向後的衝力同時產生。
  夜昕睜開眼睛就見鄭蕾掩著唇,輕盈地跑開了,還不忘揮著手拋了個飛吻。他再往後瞄一眼,只看到繃緊的下頜,還有搭上肩上的手掐得他的肩膀發痛:「吳榮?」
  夜昕將傘舉高到能把人遮住:「淋雨會生病。」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樣教導自己的人,反而明知而故犯了。
  吳榮回過神來,把目光從那一步三回頭並將鬼臉和飛吻一起拋的小女人身上移開,也記得鬆開手上力道:「你跟那個女生談戀愛嗎?」
  「咦!」夜昕全身一顫:「你知道了!」他還以為自己和鄭蕾的談話是個秘密。
  吳榮悶悶地放開夜昕:「沒什麼,怪不得她這樣著緊你。」
  吳榮沒有忘記第一回見到那個女生的時候,她是一副要拚命的雞婆模樣,一開始只以為她是單戀夜昕,而他是怎麼也想不到夜昕竟然是與她談戀愛,他從來不知道夜昕還會喜歡誰,至少他以為夜昕足夠單純,不知道什麼是愛。
  夜昕不安地睞向吳榮,見吳榮被雨淋濕了,很想幫忙擦拭,只是他怕吳榮怪自己跟鄭蕾有秘密,怯怯地沒敢動作。
  看到夜昕不安的表情,吳榮強笑:「沒事,跟女孩子談戀愛也好。」
  「是嗎?」見吳榮沒有反對,夜昕鬆了口氣,淡淡的微笑浮上臉龐:「我也覺得跟女孩子談戀愛更好。」
  或許能讓重視的人開懷的確是好事,可吳榮只覺像被人在胸口上狠狠地捶了一拳,讓他輕鬆不起來,強忍著將煩悶擺上臉的衝動,他拍撫夜昕的後脖子:「上車吧,今天我不能做飯,我們先去買吃的。」
  「為什麼?」
  吳榮繫上安全帶,睞一眼也剛才繫好安全帶的夜昕:「因為『藍』被殺,我要過去看看。」
  「咦?那個壞人?」
  為了迅速,他們直接跑到快餐店買了些炸雞塊及漢堡之類的,然後就直奔兇案現場。吳榮考慮到夜昕與『藍』的案子有關,而現在『藍』莫名被殺害,他不放心讓夜昕獨自留在家裡,便把他也帶去了。
  藍死在拘禁他的囚室裡,只有一扇小窗的囚室幾乎與外界斷絕連接,小窗外頭是空曠的草地。
  狹小的室內,白壁上幾乎被劃得亂七八糟,有的是污言穢語,有的卻是人生感悟,還有遺言或者奇怪的圖型,可見這小空間內已經困過不少犯人。而『藍』——虐殺多人的瘋狂殺人魔,一名外表普通卻患有精神分裂的男性,他現在就倒在狹窄的空間裡,腦袋被子彈洞穿,血灑了一地。
  夜昕和吳榮來到鐵柵欄外,吳榮讓夜昕待在外面,自己走進小囚室內。夜昕懷抱著一大袋食物,嗅著肉香,直勾勾地看著血色中的白袍法醫和吳榮在談話。
  「啊,就這樣死了。」
  高盛楊走到夜昕身邊,瞄了一眼紙袋:「吃的?」
  夜昕點頭:「高先生要嗎?」
  高盛楊看看血肉模糊的現場,再看看遞到眼前的一小袋雞塊,實在提不起食慾,連忙苦笑著推距:「我已經吃過了,你吃吧。」
  夜昕點點頭,真的拿出雞塊來吃。
  高盛楊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夜昕,你還真是能人所不能。」
  「謝謝。」虛心道謝,夜昕臉上不見得意也不見羞澀,就像燒製漂亮的陶瓷面譜。
  近半月來已經見慣了這樣的他,高盛楊並未太在意,指著血泊中的人,高盛楊問:「有感覺嗎?」
  「嗯?」
  修長手指輕輕指點額頭,高盛楊笑說:「額頭,你當初就跟他一樣,不過你比他幸運,你活下來了。」
  「哦。」夜昕瞭解地頜首:「原來是經歷了這樣的痛苦。」
  聽這事不關己的語氣,高盛楊失笑,撫掌:「吳夜昕,你怎麼這樣冷靜,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讓你的感情流露呢?」
  夜昕側眸注視高盛楊,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種問題,但他知道面對問題要認真作答才禮貌:「在長琴受傷的時候,我會很傷心。」
  「哦?是嗎,你真的對李長琴哭了嗎?」高盛楊八卦地探身:「是不是感覺心臟像被撕開了,痛不欲生的感覺?」
  「不是。」垂眸細想,夜昕將食物放下,看著自己油膩膩的五指:「會很苦惱,希望傷在自己身上,那就不用苦惱。」
  「嗯,真特別的想法。」高盛楊瞭解地頷首,微笑著,桃花眼裡笑意盎然:「只是這樣,你還不知道真正的痛。」
  「嗯?」
  「這個『藍』其實也死得不怨。」
  話題突然轉變,夜昕再次看向那片血色,死者那張慘白的臉似乎還未能將痛苦反映已經失去了生命,唇角竟然帶著笑意。是什麼讓他在這樣的囚室裡現出笑容?夜昕困惑不解。
  「他傷的可是李家三少爺,在本地黑勢力之中佔著龍頭位置的李家怎麼可能放過他,逮著機會肯定會讓他死。」高盛楊拿手指輕點夜昕的額角:「碰一聲,解決掉仇人,的確是李家會幹的事。」
  「……」夜昕盯著那根手指,想了想李長琴受傷的情況:「壞人原本不應該存在。」
  「呵呵,不能這樣說,李長琴家裡可是生產大壞蛋的。」
  「但長琴不是。」為長琴辯護,夜昕的語氣有了起伏,略略尖銳的,衝動的。
  高盛楊連忙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好好,我不應該說李長琴壞話,是我不對……別生氣了,大少爺,一會吳榮會怪我惹著你。」
  夜昕沒再理會他,這時候吳榮和白袍法醫走向他們。
  「哦,吳榮,你帶來的小子不用止吐藥嗎?」白袍法醫帶笑的眼睛彎彎的,像兩彎上弦,唇角也有著很深的弧度。一邊脫下帶血的手套,法醫伸出血淋淋的手勾開袋口,見到一堆食物以後挑眉:「哦,雞塊,我喜歡。」
  逕自取過一塊食用,也不管另一手上仍帶血的手套:「小朋友,你怎麼不吃?」
  夜昕瞧吳榮一眼,輕聲問:「你要嗎?」
  吳榮剛才看著有人將手指戳進開洞的腦袋裡,現在根本吃不下東西:「行了,你吃吧。」
  夜昕頷首,也吃起來。
  法醫微愕,繼而笑開了,拿帶血的手要去拍吳榮的肩膀,被他躲過去了。
  「吳榮,哪兒找的小子,真得我心。」
  「吳雲重,注意你的手,敢放他身上,我就砍掉它。」
  一聲喝止讓帶血的手沒來得及擱夜昕肩上,夜昕墨色的雙眸在二人身上來回。
  吳雲重三兩口解決手上的食物,扒掉另一隻手套以後,伸手要給夜昕握。夜昕盯著那隻手,想了想。最近電視看多了,新聞上那些國家元首都要握手的,他是知道,所以也很禮貌地伸手油膩膩的手握住對方的。
  「哇……油。」
  吳榮看得清楚,吳雲重將夜昕的手當寶貝一樣搓揉捏,只差沒有剖開來看看了。他一把扯開吳雲重,白他一眼:「收斂一點。」
  「啊,這是表弟對表哥該有的態度嗎?太傷我心了。」吳雲重捂著胸口處,原本沾著血跡的袍子現在添上油跡,然而他卻似乎不在意,始終帶笑的眼睛一直瞧著夜昕看。
  夜昕聽說他是吳榮的親人,也多看幾眼,然後有所感:「狐狸。」
  高盛楊在旁邊抱著肚子狂笑,惹得吳雲重瞇起依舊彎彎的眼睛,從旁邊工具箱裡拿出來一柄手術刀:「肚子痛?要剖開來看看嗎?免費的。」
  「免了。」高盛楊抱著肚子遠遠退開。
  「小白兔,你叫狐狸叔叔做什麼?」
  帶油的爪子伸向夜昕,半途就被吳榮拍開了。
  「行了,別再鬧,明天我去你那裡拿報告。」吳榮擋在他們之間,不讓吳雲重繼續胡來。
  「唉,保護欲?我想我可以告訴姨丈,我的好表弟終於有正式對象了?」經常為屍體開膛破肚,略略蒼白瘦弱的手指觸點天生帶笑的臉,吳雲重輕聲笑著,無比的詭譎。
  吳榮看得唇角直抽,他對這個表哥打小就沒轍,一個腦袋回路奇妙的傢伙:「不要多管閒事。」
  「為什麼他是在笑呢?」夜昕完全狀況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在『藍』身邊,嘴裡還嚼著肉食。
  在場的人,包括看守的幾名警員同時落了一臉黑線。
  吳雲重噗哧地笑了,走過去指著死者的額頭:「因為有人騙他說只要爬在窗戶上就會有人來救他,結果他就上天堂了。」
  「哦?」夜昕瞧一眼小窗戶,想像一個人興奮地探在那裡等待:「真殘酷。」
  「是呢。這個殘酷的兇手就得讓警官們追查了,我功成身退,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夜昕,吳夜昕。」
  「哦!」狹長的眼睛睜大一點,吳雲重把手圈在唇邊,嚷嚷:「喂,不倫戀是犯法的。」
  吳榮踹了鐵柵欄一記,鐵柱嗡嗡地顫響。
  吳雲重歡樂地低笑:「我是吳雲重,吳榮的表哥,你的長輩。」
  長輩一詞在腦中翻滾,夜昕瞭解地頷首:「你好,大伯。」
  「……我不太喜歡這個稱呼。」吳雲重直起身,瀟灑地揮揮手:「好表弟,我媽讓你回去吃飯。」
  「再說吧。」吳榮一句話打發他。
  吳榮一點也不想再待在這個滿帶血腥味的空間裡,他交代好友接手後來的工作,帶上夜昕匆匆離開。
  「今天的事情忘掉吧,不用放在心上。」
  吳榮一句話曖昧,夜昕不知道他是指表大伯的事還是壞人屍體的事,自己也就含糊地應了一聲。
  還沒來得及討論更多,夜昕的手機響起,他接過以後聊了一會,笑顏逐開。
  「長琴說他明天就來找我。」
  吳榮心裡咯咚一聲漏跳,強笑著應對:「那就好。」
  「我們煮飯歡迎他?」夜昕期待的眼神落在吳榮身上,眼睛似乎能放出光來。
  吳榮側眸瞄他一眼,不著痕跡地歎息:「行,我明天準備。」
  夜昕快樂的神色一直讓吳榮覺得刺眼,他乾脆不看,即使漂亮的臉蛋出現生動表情,還是這麼柔和這麼歡樂的表情,的確讓人眼前一亮……可惜是為了別人。發現自己的負面情緒,吳榮暗暗告誡自己放開胸懷,因為這原本就是他的打算,沒有夜昕以後,他的生活就回到正軌,不用照顧小孩,夜晚還能夠找傳伴去。
  已經寂寞太久了。

  第二十章 情感

  修長十指合攏掬起一把清水拍到臉上,洗去殘流泡沫,再以乾淨白毛巾擦乾臉上水分,水銀鏡上映照出乾淨的下頜,一張臉顯得精神清爽。脫掉睡衣,身上刀傷只留下粉色痕跡,已經不痛,也沒有發炎跡象。
  指腹撫過傷口,確實沒有任何異樣,唇角終於挽起滿意的笑容。
  李長琴三兩下換上衣服,穿戴妥當以後心中默念著即將前往的地址,難掩雀躍之情。數天來第一回露出笑容,當他推開房門後看到老人佝僂的身影和西裝革履的鏢們。
  李老雖然年老,一雙精明眼可沒放過孫子臉上的笑容:「哼,真是個野小子,離開家就值得這麼高興嗎?」
  李長琴向來對老人的脾氣瞭如指掌,沒有賣乖討好,反而是傲然睨視自己的爺爺:「李老太爺,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沒興趣困在李家嗎?」
  手杖戳擊地面,啄啄的沉響:「只要我一句話,你就離不開。」
  「哦?我記得上回你也說這句話。」
  爺孫倆不依不饒,互瞪了半晌,老人家癟著嘴悶悶地嘟噥:「我讓他們送你出去。」
  兩名高壯的西裝保鏢上前一步,李長琴瞧了他們一眼,沒有反對。兩三步上前,低頭親上老人家的臉頰一記。
  「去,我不喜歡這種西方玩意兒。」老人麻木著一張臉,裝作不爽地離開,地不難看出他比剛才舒心多了。
  李長琴輕笑,輕聲給兩位保鏢命令:「你們依計劃送『我』出去,別的不用管。」
  爺爺的心意他是知道的,但不代表他喜歡,他知道幾輛黑色房車出現在住宅區是多麼的扎眼,他一向不喜歡黑道氣息濃郁的出場式。記得幼兒園的時候,小學,初中的時候……無限循環讓人煩悶。
  保鏢明顯也是懂事的,點點頭應了。不久以後幾輛房車隆重地打李府正門出去,而偏門卻有一輛機車飛馳而出,駕駛者是戴著包頭式頭盔全黑的騎士。
  「夜昕,夜昕……在想什麼,你竟然會偷笑?」
  夜昕側眸看鄭蕾充滿好奇的臉,自從他們結為談戀愛盟友以後,他知道要善待自己的盟友,於是淡笑著為她解惑:「長琴今天要回來了。」
  「哦……」鄭蕾語氣裡儘是興味:「那你爸爸說什麼?」
  「嗯?沒有啊,只是說要做飯迎接長琴。」夜昕笑著看了看時間:「他要來接我了。」
  鄭蕾才不相信沒什麼,她雖然不盡瞭解夜昕與那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但在他眼中就是兩攻爭一受的場面。她想了想,從提包裡掏出一本漫畫:「給你,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瞧瞧。」
  夜昕拿著漫畫,看見封面上動作親暱的彩圖,疑惑不解:「這是什麼?」
  「教導你如何與男性相處。」鄭蕾拍拍夜昕的肩膀:「相信我,絕對有用……你會萌殺他們的。」
  「咦,可是我不想殺他們……」
  「不是啦,就是讓他們離不開你的意思。」
  「哦,那是好東西。」
  確認這是對自己有幫助的參考書,夜昕很小心地將它收起來,臉上儘是感激:「謝謝你,鄭蕾。」
  「呵……我們是盟友嘛,不過你記得不能讓別人看到,只能自己偷偷地看,因為……」
  「這是我們的秘密是嗎?」夜昕這時候善解人意。
  鄭蕾盡量讓自己的笑容別這麼猥瑣,溫柔可親地說:「是的,這是我們的秘密。」
  夜昕並未發現自己已經被盟友間接地吃豆腐,一隻狼爪子還擺在他肩膀上。而鄭蕾側瞧著課室外那張黑臉,心裡奏起黃河保衛曲,洶湧澎湃□跌宕,特別的舒爽。待夜昕發現吳榮的時候,吳榮已經黑著臉老半天,雖然夜昕立即就拋下『小女友』走向自己,他的臉色仍是不佳。
  「夜昕,你們還是學生,行為不要太出格。」吳榮完全沒有意識到從十來歲開始搞不純關係的自己根本沒有教訓夜昕的資格。
  夜昕偏首,有點不解他和鄭蕾之間怎麼樣才不會出格,不過剛才又從鄭蕾那裡得到一些信息,他怕被吳榮知道了,就閉口不言。
  即將的分離讓吳榮心情煩悶,在最後與夜昕相處的一段時間裡,他竟然不能像平時那樣與他暢所欲言,氣氛變得煩悶。越想越氣,暗罵自己一聲孫子,他打破沉默:「食物我已經準備好了。」
  「是嗎?」夜昕眼前一亮:「長琴也會很喜歡的。」
  「或許吧。」說不定那小子不喜歡我任何東西。吳榮失笑:「你喜歡就好。」
  既然打開話匣子,夜昕也開始講述他在柳教授那裡幫忙的事,吳榮也曾經多次看到夜昕在擺弄一堆古怪文字,夜昕能有自己的喜好是沒有問題的,但他始終搞不懂這些:「你可別搞些奇怪的宗教啊。」
  略帶威嚴的教導,夜昕想了想,教授除了對他提及的世界有興趣,經常捉著他研究魔法什麼的,倒也沒有關係到宗教:「不會,教授也不喜歡這些。」
  「那就好。」吳榮見過那位柳教授幾回,除了怪異和不好相處以外,也沒有任何印象。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在沒有多少車輛的馬路上迎面而來一輛速度極快的車子,原本在各自的車道裡毫不相關的倆,它卻突然侵佔車道迎面撞向吳榮和夜昕。
  一切就在交錯的瞬間發生,吳榮控制方向盤將車子往右邊讓,眼看要撞上的一刻,決定生死存亡的時刻,吳榮操控方向盤,迅速穿過空隙,車身也只是險險擦撞了一下,避過嚴重損傷。
  急速剎車,吳榮穩住心神後只看見後視鏡映著漸漸遠去的車屁 股,至少他還能記住車牌號。匆忙解開安全帶,吳榮焦急地察看夜昕的情況:「還好嗎?」
  夜昕點點頭,他剛剛一直回頭瞧著那輛車子,現在則盯著吳榮看,而後笑開了:「你沒事。」
  「是呢……沒事。」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之所以能避免受傷,似乎是因為分明高速撞過來的車子有一刻懸停,這種情況太詭異了。
  「剛才你讓自己很危險。」夜昕陳述事實。
  吳榮沒有深入這個問題,他剛才的確是很偉大地拿自己當犧牲品了,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沒事,我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淡淡一句話,吳榮打了一通電話給高盛楊,讓他查查那輛車子的事,像沒事人一樣開著帶擦痕的車子回家,為了讓夜昕不再想那個問題,他特別提出李長琴:「快點回去吧,不然李長琴要等我們。」
  「嗯。」
  夜昕的聲音卻不太積極,吳榮瞄了他一眼,但這小子卻始終把臉面向窗外,他懷疑夜昕是不是生氣了。也只是妄想,他還真的沒看見過夜昕生氣,也不知道生氣的撲克牌臉會不會變得可怕。
  想著,他自己勾起了唇角。
  「那個人把臉遮住了。」
  「嗯?」
  「他是故意的吧。」夜昕指著後頭:「我看到了太陽眼鏡,口罩和帽子,還有高領風衣……完全看不見他的臉。」
  吳榮微愕,而後不甚在意地撇撇唇:「不用你管了,我會找到他的。」
  「我剛才或許應該讓他留下來……」
  「什麼?」吳榮再問的時候,夜昕卻不願意說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吳榮早已經準備好食物,回去就擺到餐桌上可以了,滿滿的一桌美食,色香味俱全,肯定讓人食指大動,可平日裡最饞的人今天卻沒有笑容,似乎眼前擺了一桌子的都是石頭。
  「怎麼了?」吳榮拍拍夜昕的腦袋,苦笑:「不喜歡吃?」
  「不是。」夜昕答了一句,不說話了。
  暗裡歎氣,吳榮卻沒再說什麼,他知道已經沒有必要再在意了,最後一點時間,接下來還是要決裂的。然而吳榮想得太簡單,接下來絕對不是平日那個沒表情小子罷了,而是一片死寂的陰鬱,他現在終於理解夜昕平日已經很友善,要真的不友善的時候,絕對能讓他窒息。
  正當他受不了,想要哄哄兒子的時候,門鈴聲響起。
  夜昕眼睛一亮,陰霾盡掃,迅速衝過去開門。
  門外是神清氣爽的李長琴,一路上騎車,讓他帶上了陽光的味道。
  「HI,夜昕。」李長琴笑容燦爛,張開懷抱。
  夜昕順勢衝過去,抱著長琴的脖子:「我好想你。」
  「我也是。」環抱著夜昕,李長琴微笑。
  吳榮知道自己額上正在狂跳,眉頭擠成川字,他威嚴地開口:「吃飯了。」
  李長琴挑眉,因為夜昕聽話地離開了他的懷抱。他冷冷地睞向吳榮,後者睨他一眼就走進飯廳了。
  夜昕關上門,拉著長琴進屋裡:「長琴,有很多好吃的。」
  李長琴已經看見了,整整一桌子大份量的食物,而且:「不是外食?動手做的?」
  夜昕微笑:「吳榮做的。」
  李長琴發現想像中吳榮穿圍裙做飯的圖像是打上馬賽克的:「真危險。」
  「嗯?」
  他沒給夜昕解釋,只是老實不客氣地落座。夜昕慇勤地為他們倆都添上飯,動作很純熟,李長琴不覺多看兩眼。
  「吃飯。」
  每吃一道菜,李長琴就增加幾分驚訝,他的家境讓他自小吃過不少美食,這種水準的食物可不簡單,絕對是罕見的。
  「你為什麼不當廚師,要當警察?」
  吳榮冷冷刮過去一眼:「那你為什麼要考古。」
  心照不宣,這話題沒有必要繼續。
  再美味的食物也會有吃飽的時候,作為男人,吳榮和李長琴的食量從來不小,但與夜昕比起來就真是小巫見大巫,根本是不同境界的。
  等夜昕把一桌上豐盛的食物吃完以後,李長琴撐著臉忍住想吐糟的心情,看夜昕和吳榮一起站在流理台前清洗碗筷。
  洗好碗,三人又坐在電視前面,夜昕和長琴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吳榮根本不參與,漫無目的地轉著頻道。
  李長琴偷瞧吳榮,等他開口,但吳榮就像完全沒有注意到,繼續按著遙控器,彷彿那是個讓他著迷的遊戲機。詭異氣氛終於讓夜昕也忽略不過去了,他正在二人中間左右顧盼。
  李長琴不斷地企圖與吳榮做眼神上的交流,吳榮一味的裝傻。
  「長琴,吳榮。」
  「嗯?」二人同時回首。
  夜昕期待地建議:「我們住在一起好嗎?」
  「……」
  「不行。」合音。
  李長琴急忙說:「夜昕,我們不能再打擾吳警官,我們回宿舍裡吧。」
  夜昕茫然:「但我們之前也能很好。」說這話的同時,他看著吳榮,想要他為自己說一句話,但吳榮沒有。
  「夜昕?收拾東西吧,我們像以前一樣,住在宿舍裡。」
  溫柔的規勸讓夜昕不知所措,他想住在一起,都很要好,為什麼要分開?
  「別任性,跟李長琴回去吧。」
  一句話讓夜昕失望,長琴哄著垂頭喪氣的夜昕回房間去收拾,自己留在客廳裡,等房門闔上以後才說話:「你有什麼要跟我說?」
  「之前我有跟你說過,希望你和夜昕到國外去,我會幫助你們……你也不想留在這裡吧?我知道你有申請到國外念研究生。」
  「呵,吳警官查得真透徹。」李長琴環手揚眉:「這也正合我意,我不會辜負你的好意。」
  「哼。」
  「還有什麼需要交代嗎?你可不想再讓夜昕來見你。」
  「李長琴,有風度一點,不過也正合我意,不要讓他再來見我……我想有些事情我要好好處理了,或許也不會留在這裡。」
  莫明的一段對話以後,李長琴掩不住好奇:「你的資料也僅限於五年前突然出現在吳家戶口內,你說過英國,但在英國卻沒有你的資料,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李長琴,根據你的認識,你以為一個人抹殺過去是為什麼?」
  「躲避某些危險的人或事?」
  「知道就好,這也是我要讓夜昕離開的原因,你……對了,夜昕在跟鄭家的大小姐主談戀愛,我可不准你從中搗亂。」
  話鋒一轉,竟然提到讓人吃驚的事情,李長琴嚇了一跳:「不可能,夜昕已經拒絕了她。」
  「但我親眼目睹……罷了,我只是讓你好自為之,不要弄些混事欺負他,也別搞棒打鴛鴦這種破事,不然我有辦法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斃了你。」
  「呵,真恐怖,吳警官還是殺手呢,我自有分寸。」
  對話因為門把扭動的聲響而結束,夜昕拖著收拾好的一大堆行李走出來,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吳榮,似乎等他挽留。
  但吳榮已經狠下心腸,他迴避夜昕的眼神,主動打開大門並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長琴看了吳榮一眼,算是感謝他夠堅決,而後帶著夜昕往門外走。
  「你還會來看我嗎?」
  「我不是很閒。」吳榮讓自己冷一點。
  「也不做飯給我吃了嗎?」
  「我原本就不想煮飯。」嘖,多話了:「李長琴,我明天會寄給你法律文件,我和夜昕會脫離關係,希望你不要讓他進李家。」
  李長琴挑眉,相信吳榮是狠下心了,暗暗點頭。
  終於走出門外,大門迫不及待地闔上,隔絕了一切。
  李長琴接過夜昕的行李,勸他:「不要再想了,我們原本就不應該有交雜。」
  夜昕耷著腦袋,雙拳掐緊,肩膀微微顫抖。
  李長琴見狀嚇了一跳,行李也丟開了,連忙扳過夜昕的肩膀:「你不會是哭了吧……」只因為要離開吳榮?李長琴發現自己在嫉妒。
  然而轉過來的臉並沒有淚痕,淡漠的表情依舊,除了攥緊的拳頭和輕顫,似乎沒有任何情感的表現了。
  「夜昕?」李長琴困惑,低聲喚。
  夜昕側首看看門,淡淡地說:「我生氣。」
  「啊?」
  「很生氣……」
  所以呢?
  李長琴驚訝地看著夜昕猛地轉身,走到另一扇門前,握著門把重重一扯。他能聽見門鎖崩壞的聲音,門洞開,漆黑的空間透著沒有人氣的涼意。
  「聽說這是我的房子,所以我要住在這裡。」淡漠的語氣,從容的態度。
  「……」李長琴終於明白吳榮為什麼攔不住夜昕闖李宅了……的確勢不可擋。
  沒等李長琴回過神來,夜昕已經拉著行李長驅直進。李長琴太過驚訝,並未察覺為什麼夜昕沒有碰任何開關,屋裡的燈光卻亮了,也沒有發光為什麼緊閉的窗戶會突然打開,只能愣愣地看著。
  吳榮也打開門,訝異地盯著大開的門:「這是怎麼回事?」
  李長琴猛地回過神來,睇了吳榮一眼,什麼也不說,走進屋裡將壞掉的門虛掩。他不知道該跟吳榮說什麼,難道說夜昕第一回生氣就因為吳榮嗎?
  不,他說不出口。

  第二十一章 我們的心

  [效區一所獨幢建築,平日裡作為設計事務所經營,但地下卻是巨大的兵工廠。當警方將此處團團圍住以後,一直無法拯救被俘人質。
  「報告,初步證實包含 『鷲』的首腦在內,組織成員等大概二百人,有人質三十二人。他們要求讓首腦的直升機離開,只有二十分鐘時間考慮,否則每隔十分鐘就會殺掉一名人質。」
  「你們只有二十分鐘時間。」指揮官下令。
  「是。」一組配備完全的特警悄然潛入。
  霍霍霍……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響起。
  指揮官拿下帽子,合起眼睛:「……引爆。」
  所有一切在瞬間化作飛灰。]
  吳榮猛地張目,又因為無法適應白晝而再次瞇起來。按摩不斷發痛的額角,他歎著氣進入盥洗間沖掉噩夢帶來的虛汗。冷水涮去睡意,以毛巾隨意圍住重要部位,一邊拭著濕發,吳榮趿著拖鞋施施然地走進廚房拿水喝。
  昂首灌進一口水,日光燈亮光映出那雙瞳中的幽藍。似乎不經意地,深藍的色彩緩緩移動,膠在緊閉的房門上。吳榮始終是制止自己打開那扇門的慾望,他最近總在偷偷注意對面的情況,甚至想到過要竊聽……他發現自己像個變態,不能再這樣下去。
  吳夜昕,他想趕跑的那個小子拿出當初闖吳府的魄力,毅然住進原先的房子裡,他知道李長琴是不情願的,但即使是李長琴,原來也有勸不住夜昕的時候。
  吳榮以為自己是發神經了,昨天還多此一舉地找李長琴說商量夜昕的事情,但李長琴的態度很尖銳和決絕,他說……
  「老頭,你文藝劇看多了嗎?」
  每每想到這句話,吳榮就咬牙切齒,不過他也覺得有道理,他堂堂一個大男人,鬧得像個為情所困的女人一樣,也實在太傻了。
  決定要停止自欺欺人,吳榮終於下定決心。
  吳榮上班投入工作,乘辦公的時候把高盛楊叫到一旁,高盛楊還以為他是要問上回交代查一輛車的事。
  「我已經查過了,那是輛套牌車,根本無跡可尋。」
  吳榮自然在意那輛車的事,不過現在也不是重點:「盛楊,我和夜昕脫離父子關係的手續麻煩你幫忙處理一下。」
  突然聽到這種狀況,高盛楊驚訝:「怎麼?你不是和夜昕好好的嗎?」
  「高盛楊,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和夜昕的事至少不是現在。」吳榮拍拍好友的肩:「謝謝你的支持和幾年來的陪伴。」
  「喂,你這是幹什麼,像要交代遺言。」高盛楊虛笑著,讓吳榮別開玩笑。
  吳榮失笑:「你這是什麼嘴臉,不是自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泡妞高手嗎?」
  高盛楊覺得這一點也不好笑:「喂喂,你是怎麼了?不要隱瞞啊,就算你準備搶劫銀行什麼的,也給我一點心理準備,不然我肯定一槍把你斃掉喲,小子。」
  搶劫銀行?
  「哼,我要是搶劫銀行,難道你還要當我的內應嗎?」開一個玩笑,發現高盛楊沒有笑,吳榮歎了口氣。作為五年來的好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忽悠高盛楊:「別多心,只是有些事情等著我處理,所以不想再拖拉。」
  「你……的意思是要離開了?」
  「是啊,如果我還能活著,一定會回來找你。」吳榮拍拍高盛楊的肩膀,希望他諒解。
  「你決定了嗎?為什麼呢?這五年不是挺不錯的,你可以好好跟夜昕過活……」高盛楊察覺吳榮的決心,他積極地勸說:「沒有必須去管那些過去的爛賬。」
  這種選擇的確吸引人,可是不太實際。吳榮制止高盛楊繼續勸說:「不行,如果連自己都無法保證,還拿什麼去保證夜昕?夠了,我的事情必須要處理……如果你能夠,就代我照顧一下他們吧。」
  高盛楊平日裡嘻皮笑臉的態度一改,整個人變得穩重嚴肅:「吳榮,你真的下決心了嗎?是什麼讓你下這樣的決心,難道你就不能承認自己被吳夜昕影響了嗎?」
  吳榮也正色,他與高盛楊同事五年,自然知道愛鬧的好友其實是個很認真的人,每每為辦案的事情歇盡全力,也因此他才能跟高盛楊成為朋友。現在既然已經擺也這種態度,吳榮也慎重對待:「你說得沒錯,之前我的態度很消極,一味地逃避。但是就因為這個,我連追求幸福的權利也失去,我想我該爭取了,希望你能瞭解,兄弟。」
  話以至此,吳榮不準備再囉嗦,繼續處理手上案件。高盛楊側首目送壯碩的背影,咬上一根香煙,點煙以後卻沒有抽一口,眼睛盯著裊裊煙氣飄升與藍天相接,像能將自己的信息傳往雲海歸處。
  「因為有李長琴,所以你放心了嗎?」輕聲呢喃過後是淡漠的乾笑。
  既然夜昕鐵了心要住在原來的家裡,李長琴也沒有辦法,只能陪伴夜昕將『家』修好。風夜希原本的家並未因為主人的離開而改變,除了門鎖被夜昕弄壞了要整修,傢俱電器一應俱全,而這所房子有一間主人房,一間客房和一間書房,基本格局也跟吳榮的住所差不多。
  李長琴暫時搬到客房去住,然後他發現夜昕變得獨立,懂得照顧自己……雖然偶爾會有些奇怪的想法,但比起以前更懂事了。
  「這些都是吳榮教你的嗎?」李長琴輕聲問在流理台做飯的夜昕。雖然動作並不純熟,而且做出來年食物也算不上美味,但一個月前只懂得張著嘴巴等吃的人能做出這種成績也實在不容易。
  夜昕正切著菜,他放下菜刀才回頭解答問題:「做飯和使用電器是吳榮教的,泡茶是教授教的,班代也給我做點心的菜譜。」
  「哦。」李長琴不否認自己聽到這些以後心裡有點鬱悶,就像是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保護都是那麼的多餘。但在這以外,也慶幸夜昕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好了,我明白了,以後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想學什麼都可以……我教你。」
  「嗯,會做飯?」夜昕興沖沖地舉起菜刀。
  李長琴唇角輕抽,確實不是他不想幫忙,但做飯的確不是他的強項,他的水平大概比夜昕還低……誰讓他之前也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呢。
  「我給你找些關於煮食的節目吧。」李長琴決定運用現代科技,給夜昕下載一些煮食節目。
  夜昕倒沒有拒絕,點頭接受了這種建議。等李長琴進書房去,他又默默地做飯,雖然他做得一點都不好吃。吳榮做的飯就好吃多了,夜昕認為自己該問問鄭蕾的,想辦法讓吳榮繼續做飯。
  這時候李長琴突然從書房跑出來,手上拿著一本書。他都急壞了,衝到夜昕身邊就問:「這是什麼!」聲音尖得像老母雞。
  夜昕瞧了一眼,心中大駭:「這是我的東西。」
  「……」李長琴才不在意這是誰的,問題是:「你為什麼要看這種漫畫?!」
  夜昕無奈地瞄一眼本子,又瞄一眼李長琴:「因為我想讓你跟吳榮好好相處。」他希望這兩個人不要總是針鋒相對。
  晴天一陣霹靂……李長琴發現自己的世界在崩塌,一幅名為禁斷之戀的圖畫正在清晰化,他和吳榮的臉取代了這本漫畫的封面,兩個抱在一起的半裸男……內容是互相推倒再逆推倒的奇怪妄想。
  我靠!
  「夜昕,你怎麼會產生這種幻想!」李長琴像突然發現這本書染有病毒般,迫不及待地將它扔開,而後迫問:「我不相信,你不可能會有這種想法,說!是誰讓你看的這種書!」
  「啊……你怎麼知道。」夜昕善意的謊言被打破,但他仍要維護盟友,於是抿唇不答。
  李長琴都快被氣死了,他一把撿起那本怪東西,飆出門去狂按吳榮的家門,吳榮聽見是李長琴就開了門。
  「幹什麼?」吳榮本以為李長琴會知道背著夜昕來找自己,哪知道開門以後立即見到對門的夜昕,他立即調開視線,落在李長琴凶狠猙獰的臉上:「有什麼快說。」
  李長琴將手裡書本拍向吳榮的臉,後者敏捷地擋住,翻過來一看,也被驚悚的東西駭住了。
  「這是什麼?!」
  「你知道內容吧?你這個死同性戀,你愛看這種東西就罷了,竟然給夜昕看?!」
  吳榮瞪圓了眼:「臭小子,少血口噴人,我從來不看這種東西。」他不敢置信,至少他的形象不像那種迷戀二維的人吧。
  「那他是從哪裡得來的!」李長琴指責:「即使不是你的,但你照顧他的期間竟然讓他接觸到這種東西,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李長琴,你也太可笑了,夜昕已經成年,而且他在跟外界接觸,我怎麼可能控制他所有的行為?發現了這些東西不是興師問罪追究罪責,你該做的是開導他!」吳榮抿了抿唇:「你還太年輕了,多想想。」
  「還有,不要再鬧笑話,大家都在看。」話罷,他闔上了門。
  李長琴雖然氣惱自己反被教訓了,但他也不能否認吳榮有道理。他注意到各處探頭探腦的人們,知道自己真的太過衝動,撿起書就回身帶夜昕進屋了。
  「對不起,我激動了,我們來談談吧……關於這本書。」
  夜昕突然搶過書本,對李長琴說:「我想我現在需要他,吳榮不理我了。」
  「……」這是錯誤的!!!
  李長琴控制住差點飆出來的激動情緒,深呼吸:「夜昕,這本書不能讓吳榮回頭,這本書是……是講男人之間的戀情,不適用於父子。」一邊說著,李長琴像證明似的翻動書頁,嘶啦啦地翻動的書頁突然停住,頁面上赫然寫著:父子年下。大圖是羞澀的大叔和腹黑的少年。
  ……
  猛地合起這本邪惡的書,李長琴只有一句話:「沒收。」
  「但這是別人的。」夜昕怯怯地說,他覺得長琴的臉色太嚴肅了,突然意思到看了這本書會對不起長琴,於是態度也不再理直氣壯。
  「是鄭蕾嗎?」冷靜下來,長琴不笨的腦子也得出這樣一個答案,不用夜昕承認,看那十根絞緊的手指就知道真相。他深呼吸,多日來不敢問出口的話乘機搞清楚:「你是在跟鄭蕾談戀愛嗎?」
  夜昕猛地退一步:「你也知道了?」
  李長琴努力控制自己,他似乎感覺到氣血湧向頭頂,似乎要把他的理智撞飛了:「你為什麼會跟鄭蕾談戀愛?你之前不是拒絕她了嗎?」
  「因為鄭蕾說要跟女孩子談才好。」夜昕不再隱瞞,才實招供。
  女孩子……
  李長琴知道自己永遠贏不過的就只有性別,所以當初才會對鄭蕾不友善,正因為知道萬一夜昕接受鄭蕾,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插手。
  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李長琴拍拍旁邊的座位:「來吧,跟我說說為什麼要接受鄭蕾吧。」
  一邊說著,李長琴突然又想起吳榮的警告。目光投向窗外夜色,缺半的月亮帶著毛邊,在夜空中發出淡淡銀光。這樣的景色,這樣沉寂安詳,李長琴不明白吳榮是出自怎樣的心情說那一番話,他不相信吳榮真的只是父親這麼簡單。
  「接受?」夜昕坐下來,困惑地喃喃:「接受什麼?」
  「情人啊,你說的情人,為什麼又接受了鄭蕾,之前不是拒絕她了?」
  夜昕更困惑了:「沒有啊,我們不是情人。」
  「那你又說談戀愛?!」李長琴被他整糊塗了,回過頭來盯緊夜昕,而後腦海中靈光一閃,他似乎捉住了一點尾巴:「你說的是……談戀愛是什麼意思?」
  「嗯,談戀愛啊。」夜昕覺得李長琴變笨了,以前他總能很容易理解自己的話:「就是談論戀愛。」
  「……」滿天神佛在開玩笑?「談論……戀愛?」
  語氣是那麼的不敢置信。
  夜昕則微笑,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撼動他:「鄭蕾說情人不是戀人,可我不明白戀人是什麼,鄭蕾就說能為我解惑,於是我們就成為談戀愛的盟友……雖然我到現在還不明白。」
  「所以,你們的談戀家就是……談?」真是的用嘴巴說?!李長琴終於明白真相,接著開始考慮要不要告訴吳榮,但這種思想只是一閃而過,立即就拋之腦後。他沒有義務為吳榮做任何解釋,因為他們是……情敵。
  沒錯,是情敵。
  鬆一口氣之餘,李長琴也終於明白要抓緊機會,管他風夜希以前是哥兒們還是好兄弟,現在的是夜昕。
  「吳夜昕。」
  夜昕剛才陷入了戀愛的問題中,聽到叫喚就側過臉去,立即見著李長琴特別柔和的神色,似乎有什麼讓他很快樂。
  「嗯?」
  「吳夜昕,如果我說喜歡你,想當你的戀人,那麼你的回答呢?」
  突然的問題砸傻了夜昕,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戀人。鄭蕾說過對戀人,會想把所有都給他,然後更想得到戀人的所有。雖然有這麼一個解釋,但他仍是無法明白。
  看著夜昕傻傻的臉,李長琴沒有迫他:「你可以慢慢考慮。」
  話罷,他把手指按在自己唇上,接著又按在夜昕唇上:「暫時,就這樣吧。」
  「……」夜昕摸摸微微發癢的唇,愣愣地站起來:「我想,我還是先做飯。」
  李長琴沒有阻止,看著夜昕進了廚房,自己想著怎麼樣爭取。突然手機響起來,他看是他律師老哥的,就接起來:「怎麼了哥?」
  「長琴,我派了人接你,立即回李家……大姐受傷了。」
  接下來簡略的解釋李長琴也只是傻傻地聽,李家一直是在本區的老大,龍頭,他從來不知道還有人敢動李家的主意,特別是現在當家的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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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槍戰

  窗外異動讓吳榮關注起來,他在窗邊觀察,發現樓下來了幾輛黑色房車,而且隨車而來數名西裝革履的壯漢,似乎是保鏢之類。保鏢們一臉凝重,不斷注意四周風吹草動,一片草木皆兵的緊張氣氛。
  吳榮只想到一個可能,李長琴家的人。
  果然,沒過一會,李長琴帶著夜昕出現。吳榮十分困惑,他拿起手機撥打李長琴的號碼。
  李長琴看到來電顯示,抬頭迎向窗邊的人影:「什麼事?」
  [這問題該由你作答。]
  「……只是家裡發生了一些小事。」李長琴含糊作答,側眸就見夜昕正對著樓上窗戶在揮手。
  [小事?李家能出小事嗎?]吳榮猶豫了一下,還是招招手作回應夜昕。
  李家的確出不了小事,連作為老大的大姐都出事了,李長琴不能說謊。他輕歎:「下來,立即。」
  吳榮立即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沒有猶豫就下去了,迎著眾位保鏢銳利的目光,吳榮伸出手:「交給我吧。」
  雖然不明白李家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李長琴會想到被受厭惡的他,肯定不是小事。
  李長琴知道吳榮不笨,話不多說了,就輕輕推夜昕一把:「到吳榮那裡等我回來。」
  夜昕甜甜一笑:「嗯。」
  回答過後快速轉身,坐進車裡。
  「……」
  那聲嗯算是忽悠嗎?
  「夜昕?!」
  夜昕見他們一副要說什麼的模樣,他也很誠懇地說:「不用擔心,我現在很閒?」
  「……」根本不是你閒不閒的問題。
  「夜昕,我是要辦正事,你不能去。」李長琴
  夜昕點點頭,合作地出來,還很乖巧地給李長琴揮手作別,話是這麼說的:「嗯,我還記得去你家的路。」
  「你……你這算威脅我嗎?」李長琴不敢置信,他瞄向吳榮,那傢伙臉上也是無法相信。他現在就是要質問吳榮:「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跟一個女孩子談戀愛。」吳榮機械地將比較特別的事情道出:「還受聘於考古系教授做助手。除此以外,一切都正常。」
  現在的狀況能說正常嗎?至少他們倆都不敢說這話,他們從這副依舊純潔溫和的外表下感受到了不可思議的變化,這個孩子……是在蛻變嗎?究竟會成為怎麼樣的生物?
  吳榮以手掌拍額,萬分無奈地瞧了神色淡然態度從容的夜昕一眼,終於只能歎息:「你等等我,一會就來。」
  沒有等任何人答應,他就只留下大家一道背影。李長琴和夜昕對視,李長琴不能從夜昕平靜的表情中讀到任何信息,稍稍思索以後,他還是問:「夜昕,你在想什麼。」
  「打電話給柳教授。」誠實而平淡的回話。
  「啊?關他什麼事?」李長琴早覺得他們倆有問題了,自從他回來以後便發現教授最鍾愛的學生已經換成了夜昕,他並不是嫉妒什麼的,但夜昕和教授經常在一起竊竊私語,行為詭異。李長琴已經偷聽過幾回,似乎是關於莫名其妙的魔法什麼的。雖然他一直想弄清楚夜昕從什麼時候開始認識那麼多種不同的語言,更想弄清楚為什麼柳教授會對夜昕奇怪的魔法論感興趣,但他們每一回面對問題都只拿高測莫測的眼神看他,讓他一直無法深入。
  這一回他也沒有得到答案,因為吳榮下來了,他換了一身運動裝,背著一隻黑色單肩大包。陽光帥氣的打扮,合身運動裝將他均勻碩長的好身材襯托得特別有型,乍一看像是搞運動廣告的模特兒。
  「走吧。」吳榮不客氣地將背包拋進車子裡,發出一陣沉響。
  「你背著什麼?」李長琴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了,但仍忍不住問。
  吳榮哼笑,隨意回話:「私人玩具。」
  「……」看著那張臉上的笑容,李長琴心想,這大叔或許真不簡單。
  行車期間李長琴坐在中間,夜昕在左吳榮在右,夜昕一直在關注車窗外,吳榮也在關注車窗外,氣氛有點微妙。李長琴還以為夜昕會努力挽回『父親』的關心,但現在卻是沉默。
  「話說,吳警官頻繁接觸我們李家,這樣妥當嗎?」李長琴想到旁邊人的身份,還是忍不住提防,畢竟他們沒有稔熟得能夠完全信任對方。
  吳榮臉上現出一抹笑,不過是給性格而酷冷的臉添了幾分似是嘲弄的意思:「李少爺也擔心我的前程?」
  雖然額上青筋跳動,長琴仍是笑臉迎人:「是啊,要是你明天就出現在通緝榜上,那該怎麼辦呢?吳警官。」
  似乎覺得這少年的態度很有趣,吳榮睨視著他半晌才回答:「希望夜昕以後不要像你這樣尖銳。」
  「……」李長琴露齒一笑:「只要不變成無恥惡劣的猥瑣大叔,不論如何都是讓人感到欣慰的吧?」
  臭小子。吳榮冷哼一聲,不著痕跡地瞧了夜昕一眼,淡漠地說:「我已經辭職了。」
  李長琴側眼瞄向夜昕,想看看夜昕反應如何,嘴裡應著:「怎麼,真的要去當廚師?」
  「呵,如果有機會,我會去當廚師,不過在這之前我會離開這裡去辦點事……所以,在這以前我可以幫你一個忙,或許是你們李家一個忙。」
  「幫我?幫李家?」李長琴冷笑:「不要說得這麼好聽,是幫誰,你自己明白。」
  的確是,所以吳榮沒有否認。
  「來了。」
  在話題結束以後,沉默只維持了十來分鐘,被夜昕輕輕一聲打破。吳榮立即回身探看,唇邊一聲冷笑溢出。
  「看來你該感謝我和夜昕。」
  李長琴這才發現吳榮的眼珠子透著藍光,雖然聽夜昕說過吳榮是外國人,但這是第一回有這麼深刻的認知,深邃的眼睛,立體五官……怪不得這麼顯老。
  想罷,他不怎麼風度地冷哼一聲。
  吳榮並不知道自己被唾棄,他迅速打開自己的背包:「李長琴讓你的保鏢準備,盡量擺脫他們,擺脫不了就得開戰。」
  「什麼……我知道了。」李長琴反應過來,冷靜而迅速命令自己的保鏢們。
  「你的確是個人才,只是需要歷練。」吳榮讚賞一句,接著鼓搗自己的背包。
  夜昕很好奇:「這是槍?」
  吳榮低笑:「是我的收藏品,來,你和李長琴,一人一柄,一會兒躲在這裡,有人接近你們,那就用這個解決掉,知道嗎?」
  李長琴交代完便坐回來,看到遞到自己面前的手槍,不覺愣住,語帶著不可思議,聲調提高幾分:「HK USP?是玩具嗎?」
  吳榮失笑:「李長琴,你也有可愛的時候。這是正貨,彈匣在這裡,相信不用我教導你吧?接下來希望你不會用到它們。」
  李長琴把玩著手槍,臉上儘是興致:「你怎麼弄到的?我相信在國內應該不容易得到吧。」
  「你不用管。」吳榮看了夜昕一眼,交代:「小子,我看過你用槍,是有兩把刷子,一會就看好夜昕,我會解決他們。」
  長琴這時候也不做無謂的辯駁,只是不馴的哼笑一聲:「希望你有一柄AK47,足夠你解決他們。」
  吳榮失笑:「有是有,不過現在不適合用。」
  談笑間車速開始加快,夜色中燈光不斷交錯,車胎磨擦地面的聲音猶如鬼怪嗚咽,似乎能勾彈每一根神經,讓人每一個神經都滲透著緊張,又或許是因為他們的神經已經崩至最緊。
  李長琴正在努力熟悉自己沒有碰觸過的槍械,順道教導夜昕如何使用手槍。吳榮冷靜地準備自己的武器,嘴裡隨意喃喃:「安全帶有扣好吧?」
  「嗯。」
  「嗯,扣好了。」
  李長琴看清楚吳榮手上拿的是兩柄裝了消音器的MK23,左右手各一柄,正在掂量著,似是耍帥般交替拋弄。他不禁懷疑:「你真的是警察嗎?」
  吳榮始終關注車外情況,勾唇一笑:「我?曾經是。」現在不是了……「降下車窗。」
  司機立即聽令行事,情況已經脫出控制,是讓人腎上素激曾的危險時刻啊。
  李長琴勾著夜昕的脖子帶他彎下腰來:「喂,你不會有手榴彈吧?」
  「相信你不應該碰我的背包。」吳榮只有這一句回答,接著朝車外開了一槍,後頭傳來撞擊聲,隆隆巨響在空曠的郊區迴盪。
  「還有。」夜昕閉上眼睛聆聽:「左邊來了。」
  沒有猶豫,吳榮回身瞄準,又勾動扳機,放了兩槍,細長的消音器將應該鳴響的槍聲消去,只留下短促的一聲響,是子彈破開空氣的聲音。
  接著同樣的情況撞擊巨響在後頭響起。
  「前面……」夜昕說罷,伸手抱住李長琴的腦袋。
  原本他們的車子同夾在四輛車中間護著的,這時候反而成了負累,前面的車子被撞,連他們的也受到牽連。司機不斷扭動方向盤,車子打轉,後頭的眼看也要撞上了,大家都抱著腦袋準備迎接撞擊。
  原本是唯有相信車子的質量的時刻,撞擊卻沒有發生,失控的車輛們保持距離在滑行一段以後竟然安全地停下來了。
  或許大家都鬆了口氣,或許大家都只會慶幸這種幸運的結果,但吳榮卻蹙眉,因為一切太詭異了,如果撞了倒沒什麼,就是沒有撞才奇怪,就像車子自動保持了距離……這根本不可能。根據慣性和衝力計算,這種結果無論如何都很奇怪。
  只是腦海中的想法沒能維持太久,因為真正的激戰現在才開始。他讓夜昕和李長琴躲在車子裡,讓司機升起防彈玻璃的車窗並熄火,自己卻下了車,還命令司機將車門緊鎖。
  夜昕動了動,他想跟出去,李長琴制止了他:「別去,沒關係,他看上去不簡單,不會有事。」
  雖然這樣安慰,但其實李長琴一點把握也沒有,現在四週一片漆黑,他們的敵人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襲擊他們。外頭槍聲不斷地響起,他能聽到流彈擊中車身的聲音。分神往外瞄了一眼,車前燈不知道被誰弄滅了,外頭只有漆黑一片,偶爾能見到槍口火光炸現。
  一聲一聲慘叫,槍聲像鞭炮一樣響個不斷,然後漸漸平息,聲音越來越單調。
  李長琴緊張地注意四周,希望一切快點結束,偶爾聽到夜昕低喃著莫明的數字。
  「十二……六……沒有了。」
  外頭完全沒有響聲,死寂反而讓人屏息,彷彿要迷失在黑暗中。
  車窗被敲響,李長琴瞧了一眼,黑漆漆的,他將食指按住扳機,準備隨時攻擊。
  「夜昕,是我。」
  「是吳榮。」
  李長琴並未放鬆,只是讓司機開鎖,直至確認上車的只有吳榮。
  「走吧,快點走,不然可能會有援兵。」
  車子慌忙地繼續趕路。
  回到車上,吳榮舒了口氣,還似乎意猶未盡地放鬆著筋骨。見所有目光都聚向他,他笑說:「比起那些藏頭露尾的匪徒,這樣更帶勁。」
  「……」只有你覺得。
  「你是怎麼辦到的?」李長琴幾乎以為自己是在看電影。
  吳榮把東西收起來,也把夜昕和長琴手上的都收了:「等到安全的地方再給你們玩,現在收好。嗯,李長琴……你以為你拿GLOCK19追殺我的時候,我為什麼能躲過去?不要說你手下留情了。」
  的確沒有手下留情,李長琴知道了,就武力來說,他們之間的確是有差距,而且差距並不是一般的大,這傢伙是深藏不露了。
  「看來你家的事的確不簡單,這些人雖然拿的不是什麼特別武器,也不是什麼專業好手,但一次能出動這麼多槍械,而且還大費周章來找你麻煩,恐怕是有人要反你們李家皇朝了。既然有備而來,我相信他們不是要你的命,而是要你。」
  「你是說他們要捉我當人質?」
  「沒錯。」吳榮瞧了夜昕一眼,他從剛才就一直在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是:「你能知道他們從哪裡來?」
  夜昕但笑不語。
  「夜昕,車子會停下來,是因為你嗎?」
  即使問得很離奇,即使李長琴不相信不科學的事情……但現在他們都不得不考慮到夜昕的奇怪。
  夜昕依舊是淡笑,除此以外沒有任何表示。
  正當大家都放棄的時候,夜昕突然開口:「我能給教授去電話嗎?」
  「為什麼?」
  他們都好奇,吳榮特意問李長琴:「他是什麼人?」
  李長琴也不能回答,雖然當了兩三年的助手,除了知道教授超級任性,愛使喚人,性格惡劣外加性情古怪,對所有事物異常挑剔以外,似乎只是一個歷史方面的能人,並沒特別之處。
  聽著夜昕打電話,竟然直言不諱他們遇到的危險,連制止也來不及已經晚了。二人唯有撫額輕歎……
  夜昕慢慢地說,關於他們有危險,關於事態可能更嚴重,關於怎麼辦?然後掛掉電話,夜昕似乎鬆了口氣:「我餓了。」
  他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瞭解夜昕。
  @@@
  四壁,整齊而乾淨的空間。
  一人坐於書桌前,手指機械動作,開關卡嚓卡嚓地被按動,燈光不斷明滅。
  嚕嚕嚕……
  電話鈴聲響起,男人接起來,默默地聽著,最後將話筒重重掛落,就如同他極度壓抑的憤怒。五指穿進發間,使勁揪緊髮絲,發出類似於野獸的低吼,久久以後只剩下重喘連連。
  許久以後呼吸聲被撫順,怒火似乎消去。男人打開筆記本電腦,熒屏冷光摸繪著俊顏,尤其陰森。十指彈動,迅速發出一封郵件。
  [我們來做一宗交易。]
  房間門被推開,外頭暖光打進來,映著玲瓏曲線的身影。
  「咦,怎麼不開燈?」
  啪一聲,光線照亮設計溫馨的房間。女人輕笑:「楊,怎麼了?我已經煮好麵條,你不是餓了嗎?」
  高盛楊淡笑,帶桃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美女看,手上不著痕跡地覆上電腦。他走過去牽起今天對象的手,將她帶進來,輕輕推上了門。
  「我現在不想吃麵……」
  啪一聲,燈光滅了,只剩下人類原始的粗喘聲。

  第二十三章 再臨李府

  經歷了驚險的一戰,好不容易到達了李府。
  當下了車以後,在一個燈光充足的地方,他們才真正意識到剛才是多麼的危險,滿佈刮痕的車身,連玻璃上都留下擦痕,他們帶去的保鏢有不少受了槍身,哼哼唧唧地被抬去急救。這時候李長琴和夜昕不覺看向旁邊氣定神閒的吳榮,這個身穿黑色運動裝,神情淡漠的傢伙。
  「你臉上髒了。」夜昕天外飛來一句。
  吳榮失笑,抹一把臉上血污:「別人的血,的確髒……嗯,李長琴,你給我找個地方,我要洗洗,另外我的包你得幫我看好,不要讓別人碰,可以嗎?」
  李長琴點點頭,讓人帶吳榮去了。待人走遠以後他提起黑色背包,手下沉重的感覺讓他瞪圓了眼睛,他相信裡頭真的有不少武器,重得不像樣。
  眼界裡摻進一支纖瘦的手臂,然後將重量全部搶去。李長琴瞪著輕鬆背起背包的夜昕,心裡感受比剛才還要讓人抽搐。
  李長琴承認自己當初是保護過度了,起碼他除了知道夜昕很能吃,也不知道他還力大無窮。
  才進家門,老人家就駐著枴杖急急地迎上來看看孫子有沒有缺胳膊斷腿,看到他還活蹦活跳的才鬆了口氣,可是老人家瞅見當初把他家弄得大亂,還把他心愛的茶具弄破的夜昕以後,臉色立即沉下來,老臉像茅坑的石頭一樣臭。
  「長琴,怎麼帶這樣一個混小子回來?!」
  夜昕並未意識到自己就是混小子,他給老人家禮貌地打招呼:「李爺爺好。」
  老人家冷哼一聲。
  李長琴挑眉:「爺爺你別這樣,這一回是他們幫忙了。」
  他們?老人家立即就想到了拿手槍對著他腦袋的警察,當下整張臉皺成一朵菊花,不過聽下屬報告剛才的事,也知道的確是受照顧了,才沒有說什麼。
  「先別說這個,姐怎麼樣了?」李長琴急問。
  李老清清喉嚨:「傷得不重,不過敢砸我們場子的人,還挑著她在那裡,也真是膽大包天了。」
  「他們剛才還想捉我。」
  「什麼!」李老將枴杖重重戳向地面,昔日他程霸的時候誰敢這般囂張了,自從他兒子媳婦意外死亡以後,他的長孫女擔起李家大局,也是有條有理的,誰不尊敬她大姐。不過現在竟然敢挑戰李家,是當他們李家好欺負了不成。
  怒極的李老一陣重咳。
  「爺爺,先別生氣,我去看看姐姐。」
  未等李長琴動作,李老將手杖橫在夜昕跟前,擋住他:「哼,你去就好。」
  李長琴一把握住手杖,輕輕推開:「爺爺,別鬧了,嗯。」
  說罷,一把拉過夜昕往樓上走去,差點氣歪了他老人家。
  「你說這像什麼樣,在外頭野了這麼久不見帶個女孩子回來,就知道帶著這個呆瓜一樣的男人,這算什麼?!」
  李長琴差點想告訴這爺爺,他的孫子同性戀了,不過念在時值多事之秋,這事還是擱下來,免得雞飛狗走。
  李家大姐李格蕾是一位裡裡外外透著硬朗的女性,她身材健美,性子冷靜自持,能力不比男人差,骨子裡透著女強人氣質。即使身上有帶傷,整支胳脯纏著繃帶用三角巾掛在脖子上,她依舊盛氣凌人,旁邊的男助理們一個個小心翼翼的大氣都不敢透一口,等候大姐頭差遣。
  看見親弟弟來了,女強人的臉上也露出笑容,不過是揶揄的笑容:「哦,李三爺,怎麼回來了?還以為你不關心我死活了呢。」
  李長琴挑眉,回嘴:「啊,李家怪獸大姐竟然會受傷,我怎麼可能會放過這奇景呢?嗯,看來不怎麼嚴重嘛?還知道當個工作狂,看來姐你的確是不死身。」
  李格蕾被他逗笑了,張開沒有受傷的胳膊,接受了弟弟的擁抱:「現在是有點事,過兩天安排你們出國去躲一會,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來。」一邊說著,眼睛就瞅向旁邊清秀的男孩。
  「這是誰?」
  「吳夜昕。」
  「哦。」一臉恍悟,語氣中帶著興味,李大姐看著夜昕,二指撫著下巴:「我還以為長得像猛獸,怎麼是個可愛的小弟弟啊。」
  在親人與親人相處,李長琴少了幾分尖銳,多了幾分頑皮:「你不也長得人模人樣的。」
  「去!臭小子,盡知道討你姐便宜。」嘴這麼說著,她又多看了夜昕幾眼,敏銳的直覺讓她多想了一些。李格蕾靠著床頭揮揮手,助理們全出去了:「小子,讓你出國,你不會跑加拿大去結婚吧?爺爺會吐血喲。」
  「呵,姐,我要結婚也看別人願意不願意。」李長琴被這一提醒,還真的有點心動,瞄了夜昕一眼,可惜後者沒有任何表示。他明白夜昕根本不知道加拿大是同志的天堂,或許即使知道也想不到那方面去。
  「啊,你還被人嫌棄嗎?哈哈哈……」李格蕾不留情面地狂笑,扯痛了傷口又一陣齜牙裂嘴。
  李長琴眼珠子上吊,給她一顆白眼,而後為她引見:「姐,這是吳夜昕,我的……嗯,同學。」
  李格蕾大概真的很痛,還沒有緩過來,就隨意地揮揮手。
  「夜昕,這是我姐,李格蕾,李家現任當家。工作狂,男人婆。」
  「喂!李長琴你這個彆扭臭小子。」
  夜昕見他們姐弟的互動很有趣,臉上露出來笑容,很禮貌地給李大姐招呼:「姐姐好。」
  聽見那聲乖巧的招呼,李格蕾頓了頓,興味地盯著夜昕:「哦,長琴,哪找來的可愛小孩,讓給姐怎麼樣?」
  「快滾。」
  玩笑了一會,李長琴終於有機會坐下來好好瞭解事情:「是誰做的?這是幹什麼,你什麼時候能讓人挑戰了。」
  「我們是被暗算的,你知道,生活安逸了自然有點鬆懈。不過這一回也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事情就發生了,我正派人在查探,似乎跟幾個幫派有關,我們李家這塊肥肉擺久了,總有人會想分食吧。」
  「我能幫忙。」當家受到危難時,李長琴也不會忘記自己李家子孫的身份。
  李格蕾卻不:「小子,你不是說過要脫離李家嗎?你犯不著趟這渾水。」
  「別開玩笑了,我是要幫親人,又不是要回來混幫派。我是要幫我爺爺、老姐老哥忙,又不管你的事業。」
  李格蕾臉上出現厲色,猛地一拍旁邊的櫃子,上頭物件噌的一下蹦跳:「開什麼玩笑,你這屁孩能幫什麼忙?既然你不要混李家的事業,就不能讓你摻和,我會給你安排,滾到國外去晃悠一陣子再回來。」
  正當姐弟兩瞪著眼睛做精神鬥爭的時候,夜昕輕聲說:「剛才有人要捉長琴,我們到國外,就不會被捉了?」
  「什麼!」聽說自家老弟受害,李格蕾差點跳下床去,安撫了老半天才止住。她長指一伸,態度強硬到極點:「不准再說了,我給你安排,到國外去……你要是喜歡吳夜昕這小子就一起去,吳夜昕不准反對。」
  夜昕點頭:「我不反對。」
  「看吧,人多乖,李長琴你給我閉嘴,好了我要睡覺,滾出去。」李大姐尖聲一吼,保鏢就進來了,很客氣地把三少爺連同客人一起請出門。
  看著闔上的門,李長琴咬牙切齒:「她就是這樣獨行獨斷。」
  夜昕拍拍李長琴的肩,說:「我覺得她沒錯。」
  就因為這樣才氣憤,李長琴歎氣:「我明白,不能幫忙也不要添亂,畢竟這是幫派間的鬥爭,我的確做不了什麼。」他不是那種風雲人物,雖然身為黑道世家的少爺,但自小就立志獨立,從來不愛碰觸家業,這樣的他在現在的確起不了作用,能管好自己別落成家裡的負擔已經很不錯。李長琴很理智,雖然氣惱,現在也只能接受:「夜昕,你會跟我去嗎?」
  「好啊,我要保護你呢。」夜昕淡淡一笑,比誰都更迅速地接受了現實。
  這反而讓李長琴不知道說什麼,或許能證明自己在夜昕心中是占份量的,但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妥當。
  「算了,我們先下去吧,你不是說餓嗎?先吃點東西。」
  「嗯,我的確餓了。」夜昕牽著李長琴的手:「我們一起吃。」
  被牽著,感受手心傳來的溫度,李長琴在邁動長腿的同時,禁不住要問:「夜昕,你準備怎樣回答我呢?」這樣自覺地親暱,但卻沒有確切答案,太讓人難耐,特別是當家事讓人煩心的時候,李長琴發現自己希望得到一些支持。
  夜昕被問住,側眸稍想,而後淡淡地笑了:「我還不知道戀人是什麼,也不想當你的情人。」
  如預料中的回答,但李長琴還是有點失望。他禁不住暗歎,看著夜昕走動時輕軟柔順的黑髮隨動作輕輕晃動,這樣的背影讓他心中一陣難受:「如果是吳榮呢?你會答應他?」
  夜昕訝異地回頭:「答應什麼?」
  「戀人或者情人……」
  「嗯,我不想要情人,但我真的不知道戀人是什麼。」
  夜昕側眸,長長睫毛下一雙漆黑的眼珠子透著燈光,落在雙頰上兩扇陰影下似乎醞釀著什麼,李長琴看得有瞇心驚,連忙轉移話題:「算了,我們去吃飯。」
  不由分說就拉著夜昕往樓下走,拾階而下,他正要吩咐工人準備伙食,卻見到等在下頭一名陌生人,金棕色頭髮,偉岸背影,身穿高領襯衫和休閒褲的雅痞打扮。
  誰?

  第二十四章 男人約定

  「吳榮。」夜昕指著那身影一語道破。
  聽見了叫喚,雅痞打扮的吳榮回過身來,輕笑:「夜昕,你怎麼知道?」
  依舊是吳榮那張臉,只是眼珠子這下完全能夠看出藍色,金棕色短髮襯著東方人特有的黃皮膚,五官立體,鼻子特別挺,但整體感覺還是偏向東方人。金髮藍眸配合臉型,卻又是那麼的合理。燈光下略顯凌亂的金髮披上柔和暖光,有型但偏向冷峻的臉容此時卻顯得隨和,還帶著淡笑,一眼看過去,倒像雜誌裡經常出現的男模特。
  「因為感覺沒有變。」夜昕給予一個很懸的回答:「即使你變成別的其它的動物,我也會認得的。」
  感情他看人只看感覺呢。
  李長琴和吳榮略顯無力地抽了抽唇角,多日來的相處讓他們習慣忽略無力感。
  「怎麼,你一直戴假髮嗎?」李長琴開了個冷笑話。
  吳榮挑眉,打了記太極:「只是染黑了,剛才順道洗掉。即使我已經辭職,但被舊同事看到也不好,還是雖然改頭換面,也適合裝傻。」
  話罷,有點冷場。
  吳榮是不想說話,李長琴是不知道說什麼,夜昕則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長琴,作為東道主的你,是不是該請客讓我們吃飯?」吳榮投上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李長琴總能想到吳榮這句話是為夜昕說的,他也沒有道破:「走吧,我們去吃飯。」接著跟夜昕手牽手從吳榮眼前走過,或許算是示威,他心裡就是有這種想法。
  吳榮只是瞄一眼,什麼也沒說,反而有意走在李長琴身側,與夜昕保持了一定距離。
  李家超大超豪華的桌子只供三人用餐,一桌子的食物是準備了,但旁邊的傭人只能瞪大眼睛盯著夜昕看,似乎看到了本年度最大奇觀……的確是奇觀,因為一桌子食物基本都是他在吃,而且這小子還長得瘦巴巴的。
  「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嗎?」吳榮用過餐,喝一口酒輕聲問。
  李長琴正在看夜昕吃飯,聽到問題就移眸瞄了吳榮一眼,這一看心裡又酸酸的,他怎麼也不想承認對吳榮這種造型越看越順眼:「沒有,而且我也不準備管這事。我姐……李家的當家準備讓我到國外去躲避一陣子。」
  「這也對,畢竟你們還是學生,對事情沒有多大幫助。」吳榮點點頭,不經意地睞向夜昕一眼,不禁蹙眉,對李長琴比了比眼色。
  李長琴側首一看,就見夜昕臉邊粘著一塊魚片,不覺失笑,拿起餐巾為他拭掉:「幹什麼,吃得這麼斯文還是吃到臉上去了?」
  夜昕眨眨眼睛:「嗯,我會吃掉。」
  「噗,別吃了,這都髒了。」
  「我的臉髒嗎?」
  「……行了,別多嘴。」李長琴翻了翻白眼,聽到旁邊低笑聲,回頭就見吳榮側過臉去笑,語氣不覺摻上兇惡:「幹什麼?」
  「你們倆讓我想起小侄子。」吳榮擺擺手,歎笑。
  「你侄子幾歲了。」李長琴覺得這很重要要。
  吳榮想了想:「我離開了五年,他現在大概是10歲吧。」
  既然離開五年,那不就把他們當五歲幼童了,李長琴拿夾雜著冰雹霜雪的眼神剮了吳榮一眼,冷哼一聲。
  夜昕的絕技就是能一邊吃,一邊清晰表達自己的意思,像現在。
  「侄子,可愛嗎?」
  「可愛。」吳榮頓了頓,失笑:「如果你見到他,你們就是堂兄弟的關係。」
  夜昕點點頭,似乎對這層親戚關係不太排斥:「那我能見他?」
  這個問題讓吳榮的笑容變淡,他支吾著應了一句:「以後吧。」
  接著又一次沉默,一頓飯就以夜昕吃光所有飯菜為終結點。吳榮表示還要在李家待到夜昕和李長琴正式離開,也住下來了。折騰了一整天,各睡回房間睡覺去。
  吳榮進入為他準備的房間,外頭有人守著,李家人完全不相信他這個外人。他看見床上的黑色背包,還是感激李長琴有幫他罩住自己的寶貝,打開來一一檢查著,心頭又浮起讓人想歎息的沉重感。多年來的逃避,如今也該正色地面對了,等夜昕和李長琴離開,他也同時離開這裡,然後回到自己的地方去收拾這件事。
  正擦拭著愛槍,房門輕敲兩聲,他用被子蓋上一床的槍械:「誰?」
  「李長琴。」
  眉梢挑高又落下,吳榮開門請他進來:「有什麼事?」
  李長琴關上門:「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吳榮失笑:「小子,你管好自己就對了,我的事你完全不用操心……不過我要警告你一句,我的事終有一日會解決,到時候我回來了,要是夜昕還單身,你就別怪我。當然,要是我知道你弄什麼陰謀破壞了夜昕和鄭蕾的事,我也不會放過你。」
  「正義使者,你已經不是警察了。還有,鄭蕾的事完全是你的誤會,夜昕只是跟她談論戀愛,他們並不是真正在一起。」李長琴今天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解釋這件事,然後:「而我已經向夜昕表白了。」
  吳榮著實被談戀愛的事砸傻了,有點傻眼,但李長琴的後話更讓他有一股噎著般的難受感:「哦,那夜昕怎麼說。」
  「……」李長琴看見吳榮鬱悶的神色,其實他才真正的鬱悶:「他說不知道什麼是戀人,不知道什麼是戀愛。」
  這種回答果然是夜昕派的,吳榮低聲地笑,示意李長琴把門上鎖,然後掀開了被子。
  一床上的槍械讓李長琴目瞪口呆,自小生活於黑道世家,別人家的孩子玩遊戲機的時候,李長琴要練槍練武術,男孩子自然對機械類著迷,李長琴更比別人狂熱,有一陣子他也收藏過各類槍枝的模型,可也只是模型,這裡可是真槍實彈的一堆。
  吳榮能瞭解男人的熱愛,他大方地示意李長琴隨意把玩。
  「大叔,你以前究竟是幹什麼的?」李長琴覺得不可思議,手槍,散彈鎗,還有狙擊槍,還真有AK47……他是搞軍火買賣的嗎?
  吳榮頓了頓。
  「別怕,這裡沒有竊聽什麼的。」李長琴知道他顧忌。
  其實吳榮卻不顧忌這個,他是考慮要不要坦白,想到夜昕,想到李長琴以後要替他保護夜昕,他低歎:「我以前也是刑警,不過在傭兵團當過臥底……比你們還年輕的時候,有一個機會,我就被挑選到了,然後混了幾年。」
  「啊?」傭兵團李長琴不是不知道:「你果然未老先衰,這麼年輕就去混這種。」
  「你真不討喜。」吳榮深藍的眼眸上翻,白了他一眼,又專注於手上動作,把漆黑的槍枝擦得䃺亮:「為了這事,我跟家裡鬧翻了,所以脫離了關係。」
  聽說他也有過這樣的歷史,李長琴瞭解地頷首:「為了自己的夢想,有時候是要犧牲。」
  「我知道你會瞭解。」
  「那後來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才是關鍵,吳榮深呼吸,壓下排斥感:「任務總有完結的時候,五年前我光榮完成了任務,還把傭兵團的一些同伴送上了天堂……所以。」
  「那以那個團不放過你了?」
  「差不多。」吳榮勾唇一笑,笑意不著眼底:「我和他們相處了幾年,也算徹底背叛了他們,不只將當時的團長滅了,還讓他們賠了不少人力,然後憑著我的資料,警方差不多搗毀了他們所有的據點,你說他們能不恨嗎?」
  李長琴沒說什麼,他只能認同這的確不容易解決。
  「我任務完成,也換回原來的身份,有一天代老哥前去接嫂子。我慢了一步,讓她先上車……車子就炸掉了。後來家裡人也遇過不少事,我只好離開他們。」
  「……」
  「所以我已經準備好跟夜昕脫離關係,你們這回到國外去,躲避是好,也儘管發展一下,有可能就不要回來了。」
  李長琴什麼都不說了,各人有各人的故事,明顯吳榮的並不平凡。他並不是個冷血的人,聽完以後也知道該給予吳榮冷靜的空間:「祝你好運。」
  一句話,他準備離開。
  吳榮知道李長琴並不壞心,只是年少氣盛,未經過磨礪所以稜角分明而已。
  「喂。」
  「嗯?!」李長琴回身就接住一柄手槍,驚訝地看著這柄USP,求證般看過去一眼。
  吳榮聳聳肩:「我是雙槍手,一般手槍都配有兩柄。現在借你一柄,以後再還我。」
  李長琴自然知道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心照不宣。他收下手槍,挑挑下巴:「嗯,大叔,你不要想太多,你回來的時候也沒有穿隙讓你插入我們之間了,不過東西我會還你。」揚揚手槍,李長琴瀟灑地出去了。
  「臭小子,你也太自信了吧。」等他出去了,吳榮收拾著自己的收藏品,喃喃:「但只要你真的照顧好夜昕,這也不錯了。」
  窗外一片漆黑,一隻小蝙蝠撲凌著翅膀飛過來,突然急促下墜,四腳並用地掛勾在窗台下像蜘蛛俠一樣巴在牆上的人身上。
  夜昕眨眨眼睛,側臉看了蝙蝠一眼,低喃:「教授……」
  吳榮驀地注意窗外,可是當他仔細觀察窗外以後,只見被探照燈照得一片明亮的花園,與及延伸向遠處與都市相接的一片漆黑林葉,並沒有任何異樣。
  他分明感覺到窗外有人,懷揣著困惑,他關上窗戶,一直沒有放鬆對窗外異動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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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商量

  夜昕剛剛從窗外爬進屋裡,蝙蝠先一步飛進來,在天花板盤旋幾下以後瞬間化成眼鏡男柳棲華教授。似乎變成一隻蝙蝠讓他不太舒服,他不斷地擰著脖子:「嘖,你怎麼跑到這樣的地方來了?到處是紅外線,要不是我能感知,要進來可真不容易。」
  夜昕給教授倒上一杯水,又乖巧地上椅子:「教授,我想幫長琴。」
  柳棲華定定地盯著夜昕,揶揄:「夜昕,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偷窺?」
  「這叫關心……書上說的。」夜昕認真地反駁。
  柳棲華一口水差點噴出來,他唇角輕抽:「你看了什麼書啊?什麼教壞人的讀物,我倒要看看。」
  這本書還真不好說,夜昕感覺除了自己和鄭蕾喜歡以外,別人都不喜歡,所以他就不繼續了:「我想幫長琴。」
  「嗯?給我說說形勢?」事關愛徒,柳棲華就花點心神瞭解一下。雖然他壓根兒不想理會人類的破事,因為理起來非常的煩人。
  夜昕將事情簡單地複述了一遍,然後睜著澄亮的眼睛等待柳教授指示。他既不想離開那二人,也不想他們忘掉自己,但又想幫忙,所以只能找教授出主意了。
  「出國?」柳棲華舉杯抿一口涼水,輕歎:「出國也不是不好,反正這種破事也會有個盡頭,你跟李長琴去吧,魔法的研究通過網絡也勉強能做到。」
  夜昕是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案,他撇著唇,臉上有了委屈的表情:「我想幫長琴。」
  「哦……」柳棲華音尾拐了幾個調調,而後冷笑:「小子,你是有進步沒錯,但以你的道行想騙我還是太早。說吧,真心話。」
  夜昕沒有說謊,只是有一部分沒說,被柳棲華這一為難,他只好坦白了:「我和長琴離開,就會見不到吳榮。」
  「……」
  「我想如果不用出國,那麼吳榮就會留下來。」
  柳棲華歎了口氣,他雙手捧著水杯,翹起二郎腿才認真地凝睇夜昕:「夜昕,其實剛才我也有在偷聽,早就聽見他們說什麼了。你要相信我,那個吳榮為了不連累你,他是鐵了心要離開的,無論有沒有李家這回事,他還是要走,這事你還是別摻和了,要是被人發現了,你可要慘了。」
  「嗯,所以我可不可以也幫吳榮解決事情?不是有些人要害他嗎?」
  玻璃杯子落地,噌地碎了。
  門外保鏢猛地推開門,只見夜昕在撿碎片:「吳先生,我讓傭人來幫忙吧。」
  夜昕淡淡一笑,極迅速地將碎片撿起來,放到不自覺舉起手的保鏢掌中:「已經撿好了,謝謝。」
  保鏢被笑容迷惑,喃喃:「那水跡。」
  「這是乾杯子。」夜昕很真誠地指出乾淨的地面,然後側臉拿澄淨的眼眸看著兩名保鏢:「還有別的事嗎?我想休息。」
  這樣平靜的的一句話,卻讓保鏢們自覺地退出去,當門闔上以後,其中一個保鏢呆呆地說:「怎麼玻璃是濕的?」
  「但是地面確實沒有濕啊……」
  兩名保鏢撓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房間裡夜昕一掌撐在門板上念頌了咒文將結界布起,確保不再有人打擾。柳棲華就在牆角里看著,再一次對夜昕精湛的魔法技巧嘖嘖稱奇。
  一切都是出於好奇,當初柳棲華聽夜昕不斷講述魔法,就隨口來一句讓夜昕指導的話,結果還真出了效果。事實擺在眼前,柳棲華想要不相信也難,在他聽完夜昕的故事以後,決定相信這個神奇的精靈。
  而後他瞭解到那個擁有路西法和撒旦,擁有七天使與天神的世界比起現實的世界強悍很多,所以夜昕的能力和知識也比他豐富得多。
  自從魔法引起他的興趣以後,他一直拉著夜昕研究,知道夜蚚現在是人類的身體,他特意做了測試,結果是……
  「夜昕,你別太天真,即使你的靈魂所擁有的能力再強,結果也只能發揮出身體所能承受的能力。你要是胡來,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被教授告誡,夜昕自然明白,他點點頭:「我會記住的。」
  柳棲華是誰,他可不是被夜昕迷得團團轉的男人們。他環手抱胸,一咬牙就罵:「怎麼?你是越來越精了,沒有李長琴限制的一個月,都學野了是吧?竟然還想忽悠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記住但不準備實行是嗎?」
  夜昕不否認自己的確有這個意思,所以他只是笑笑。
  就這樣的態度才氣人,柳棲華冷笑:「你別想我幫你,也不准出手。夜昕,不要說我沒有警告你,一旦被發現了,你這個破爛的人類身體只會是負累,他們裡面出來多幾個人就能把你捉住。絕對要相信我,不要胡來,到時候不只你珍視的人會忘記你,你還會被關起來,還可能被研究,不要害了自己。」
  夜昕沉默了,這些天來他也不是不會想。他很生氣吳榮不理自己,很想幫李長琴度過危難,但他卻發現自己又一次處於如過去一般的泥沼。過去是他不會想,所以選擇死亡,但即使現在他懂得思考,明瞭是非,卻又處處是阻礙。
  「教授,究竟怎麼辦才對呢?如果長琴有危險,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如果吳榮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遇到什麼危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也不喜歡這樣。但你讓我什麼也不幹,等著一切發生嗎?」
  柳棲華是很少見夜昕這樣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感受,所以他十分驚訝。平日裡夜昕一般都在觀看,像嬰兒一樣好奇,貪婪地吸取知識,但如果沒有人問他,他基本不會表達任何意見,即使他對一件事物存在很多的想法。
  柳棲華想著夜昕的話,他發現自己也很難作出抉擇,如果他是吳夜昕,如果那是他所珍視的人。
  「唉,你別問我這種問題,我從未遇上。」他只覺頭痛異常。
  夜昕似乎失望:「你也不知道嗎?教授,為什麼呢?這個選擇會這麼困難,以前我很容易就能選擇。」
  是啊,選擇毫不留戀地去死。
  柳棲華只知道夜昕以前是無情的,他能夠因為自己認同的真理,不理會情人的感受,也不顧及腹中嬰兒的感受,就這樣直接地選擇了死亡,只因為他認為這樣能解決問題,主觀地作出了這樣的選擇……可是這正確嗎?
  「你過去根本是錯誤的。」柳棲華只能這樣說。
  夜昕點頭:「這個已經有人說過。」吳榮曾經說過這是個很傻的故事,夜昕那時候已經想過了,他現在已經明白了。
  「有沒有辦法讓他們不用忘記我,又能讓他們幸福快樂呢?」夜昕現在只想考慮這個。
  柳棲華在夜昕身上看到了情,無關戀愛還是親情,就是情。一刻間他比夜昕還要無知,因為他根本沒有這種感受,他定定地看著夜昕,千絲萬縷的感受:「你是喜歡他們嗎?」
  「喜歡。」
  多麼直接的回答,柳棲華咬著手指,取下眼鏡,攪亂一頭半長短髮。他無意的動作卻讓他看起來更隨意,也變得稚嫩,像一名可愛的少年。但他現在根本無意顧及自己平日裡特別在意的外表問題,他不斷想著歷史,多少歷史他都知道,但現在要用卻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前人的事多是與利慾有關,結果也不太幸福;即使風花雪月的情事,最後也沒有什麼好結果。
  「你不是在研究靈魂魔法嗎?努力找出一個辦法讓自己更好地發揮吧,在這之前我幫你想想辦法。李家的事情,我應該能打聽到什麼,自古以來都知道擒賊先擒王,只要把起事的首腦搞定,這事也鬧不起來。」
  「那教授是願意幫忙?」
  「即使我願意幫忙,也不是為所欲為的。不過我可以利用人類,只要有情報,人類也知道如何為自身爭取。」柳棲華心裡有了腹案,準備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影響,從人類身上得到答案。
  夜昕感激柳棲華,深深地擁抱他。
  「行了,我也只是利用你,我對你們的文化很感興趣而已。」柳棲華推開夜昕,戴回自己的眼鏡掩住半張臉,鏡框邊洞漏出可疑的紅暈。
  臨走以前,柳棲華問了夜昕一個問題:「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放棄那兩個人類,就我們一起生活會更好……只要我想辦法讓我們族裡的長老將你成為我的同類,那麼你的能力會得到更大的發展。」
  這是不帶任何私情的邀請,就像邀請共事者。就柳棲華對知識的狂熱,考據情結,他會覺得這樣的安排比起夜昕跟著兩個人類老死要來得好。
  夜昕聽了,稍稍想像自己跟教授和平安靜的生活,可是想到吳榮和李長琴漸漸老死,他卻一點也不嚮往這樣的生活。
  「教授,不知道為什麼,我對活得很長沒有興趣。」
  「……」
  柳棲華睞了夜昕一眼,迎著窗外微光,他臉上儘是困惑:「我不理解。」
  沒有人不喜歡長生不老,秦始王努力了一輩子也只想要長生,但夜昕這個本應該長生的生命體卻選擇短暫的人生。
  他不理解。
  等變成蝙蝠的柳棲華飛走以後,夜昕也問自己為什麼,其實答案連他自己也不太理解,有時候他會作夢,夢見自己坐在雲端,在那個只有光明的地方不分晝夜地看書,不斷地吸取知識,但也只是沒有盡頭的吸取,沒有一天停歇。
  既然如此,一起老去又有什麼不好呢?

  第二十六章 如魔似幻

  晨光初現時,吳榮的手機響起,不再是銷魂的呻吟聲,只是機械的鈴聲。自從來到李宅以後,吳榮仍不改以往淺眠的習慣,兩潭深藍更是小心環視整個房間,連聽力也集中在鈴聲以外的聲響,確認四周沒有異樣,這才伸手拿起手機接聽。
  [吳榮,我聽說你遞了辭呈,你已經決定了嗎?]
  是高盛楊。
  吳榮不覺放鬆:「是真的。」
  [……我們見一面吧。]
  從另一方傳來的聲音略帶沮喪,在情義上吳榮的確該見高盛楊,但現在不得不謹慎。他舔舔乾澀的唇,以輕鬆的聲音道歉:「抱歉啦,現在不太方便。」
  [臭小子,別鬧得跟我死纏著你似的,我不是你那些炮友。]
  「哈哈。」
  [我是說你和吳夜昕脫離關係的手續,已經準備好文件,你和夜昕出來簽字吧。]
  被提醒,吳榮瞭解地哦了一聲,自個思量一下,脫離關係的事也該辦完,總要徹底一點才讓人放心。
  [你究竟在幹什麼,神神秘秘的,就是跟你回國處理的事有關係,那也是以後的事啊,你之前不是還過得好好的,現在怎麼弄得這樣緊張?難道你已經遇到危險了嗎?]
  能聽見語氣中透著的關心,吳榮給予了否認的答案,李家的事並不是他的事。稍作考慮,想到自己的確與這些事沒有太大關聯,他就應了:「什麼時候?」
  [嗯,就在……的時候,我會在那裡等你,你們直接過來簽字就可以了。]
  「夜昕也要來?」
  [怎麼?他不能來嗎?]
  「他不太方便,你把文件傳我,簽好了,我再送給你,順道請你吃頓飯,接下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見面了。」
  [……你真是把他保護得滴水不漏,不過這也好,你終於也有這樣一個人了。]
  吳榮很慶幸沒有與高盛楊面對面,不然讓他見著此時自己窘迫的模樣,還真要被笑話到永遠。
  [行了,我把資料傳給你,好了就聯繫我。]
  「謝謝。」
  [……不用謝。]
  吳榮又跟高盛楊聊了兩句就掛掉電話。握著手機過了半晌,他決定不再多想,走進盥洗室去。
  高盛楊盯著手機熒屏上結束通話的幾字,呆呆地過了半天,終於下放已經屏保的手機。未幾他發出一封郵件,而後支付一筆款項。不到五分鐘他收到接受任務的回郵,並附贈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不把『他』也買上?]
  木然的臉上終於現出一抹冷笑,他飛快地回郵:[他是你們的獵物……不過別忘了我的任務優先,我的條件。]
  這一回沒有再得到回復,高盛楊咬緊下唇發出冷笑,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麼。閉起眼睛,腦海中又出現清晰的圖像,那曾經的溫柔笑靨只剩下猙獰焦黑的冰冷屍體……不對,那不能說是屍體,只是其中一塊肉。
  每每回憶起,高盛楊的內心就只剩下狂怒,無論如何也不能平息。殺掉吳榮太簡單,如果失去愛人,如果被好友背叛,如果明白一切都因為他而起,那麼讓他懷著負罪感死去,應該能抵消一點點他的罪過。
  這般想著,乾澀的笑聲摻上點興奮。
  對陰謀一無所知的人們正在吃一頓讓人感到無力的早餐,或許感到無力的只有夜昕以外的各人。李老太爺不友善,李長琴護短,吳榮置身事外,夜昕一個勁地吃,李大姐瞪大眼睛在看怪獸。
  「這些食物你們要付錢。」李老太爺覺得這孩子是以為不用錢才狂吃的。
  李長琴唇角輕輕抽搐:「爺爺,你別鬧了。」
  老太爺一把拍上桌面:「怎麼,還幫著外人欺負爺爺嗎?」
  李格蕾哼笑兩聲:「怎麼你們一個像惡婆婆,另一個像小丈夫,在演哪一出?」
  爺孫倆同時瞪向這沒大沒小不知所謂的李家大小姐。
  「我吃飽了。」夜昕擱下碗筷,很禮貌地招呼一聲。
  大家都直覺地瞅向桌上,頓時被一桌上光溜溜的盤子嚇呆了。
  吳榮和李長琴習以為常,那一個叫淡定。李長琴想了想:「夜昕,吃過飯想做什麼?」
  夜昕想也不想就回答:「上網,我要跟教授聯絡。」
  「你怎麼總想著他。」李長琴頗有微言。
  夜昕安撫般撫撫李長琴的背,哄道:「乖,我要跟教授做研究。」
  囧……
  雖然兩人都是長得挺不錯的少年人,但有人以面無表情清秀臉容說出這種話,還在撫拍明顯比較強勢的臉容也比之冷峻的黑道少爺,總感覺特別的詭異,更詭異的是被撫摸的人沒有任何異義。
  「你墮落了!」老大爺失態大吼。
  「好啦,爺爺你就消停吧。」李家大小姐吼著。
  混亂一片,李長琴索性帶上夜昕離開,吳榮也遠遠跟在身後,畢竟他也沒有興致在這裡接受黑道老太爺的為難。
  門闔上前就聽老人家中氣中足的叫吼:「李長琴,你這個不孝子孫,你入魔了!」
  李長琴地掏掏耳朵,完全不當一回事。
  李長琴讓人給夜昕準備了一台電腦,自己在旁邊看了一會,壓根兒搞不清楚他們在研究什麼。說是歷史,倒不如說像科幻片裡面搞的那些生物研究,但其中又是精神又是魔法的,倒像胡言亂語,夜昕說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文化,李長琴就覺得柳教授是不是接觸心理學知識了。
  看一堆怪異字符,聽一堆陌生詞彙,李長琴默默地看著,雖然搞不懂,但偶爾會出現一些自己知道的古文字,他就試著去理解。
  夜昕突然瞅了李長琴一眼,小聲說:「吳榮在門外站了很久。」
  李長琴倒是比較好奇夜昕是怎麼知道的,他自己是什麼都聽不見。他為了求證,也真的開門瞧瞧,果然看到吳榮環手抱胸依在牆邊。他錯愕地看看門內,又看看吳榮,這才想著要說些什麼:「哦,怎麼,擺這樣一個經典資勢站在這裡,拍電影嗎?」
  吳榮失笑:「你就不能別這麼尖銳?」
  「呵,我對誰不尖銳呢?」
  「夜昕。」
  「……」那倒是,以前他跟風夜希在一起也是損來損去的,倒是去夜昕無論如何也說不下一句重話。
  吳榮沒有理他,繞過他走進去,在夜昕的目光下抿了抿唇才說:「夜昕,你簽掉這個文件。」
  一份文書輕輕擱到桌上,夜昕看了一眼,連李長琴也過來看看是什麼。只需要一眼就明白了,這是一份關於脫離關係的法律文件。李長琴看看夜昕,又瞄瞄吳榮,心裡在說不出的彆扭感,他其實應該很高興這樣的發展,但當他看到夜昕茫然的神色以後,發現自己高興不起來。
  夜昕茫然也是一瞬間的,他懷著最後的希冀,問:「一定要簽嗎?」
  吳榮錯開視線,故意不看夜昕,狠下心:「嗯。」
  意想不到的,夜昕並沒有再多話,舉笑就簽下自己的名字,還打了手印,把什麼證件的全部堆給了吳榮,然後回過頭去繼續與教授的會話,視頻中的教授正側著眸,似乎也在盯緊左上角照到一點邊邊的人們。
  夜昕簽完了,吳榮反而愣住,他本以為要連哄帶騙地才能讓夜昕簽上的文件,一瞬間就搞定了,夜昕的乾脆讓他心裡不太好受。可這就是他要的結果,他只能扯開一抹僵硬的笑容,裝作從容地拿回文書,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許久以後,李長琴喊了一聲:「夜昕?」
  「……我在生氣。」
  「……」
  「我很生氣。」
  李長琴愣住,心想:上一回你生氣就把門給扯壞了,這一回你準備幹什麼?
  可他終究沒有問出口,他害怕答案。
  「我去給你拿點心。」李長琴逃似的走出了房間。
  夜昕待門闔上以後,切換了頁面,發出一封郵件。未幾,鄭蕾回了一封郵件。夜昕盯著那幾行字,想了很久,直至教授催促他為止。
  一整天夜昕都如往常一般吃喝,平日裡他少言,吳榮不敢問他,李長琴不敢問他,他就可以完全沉默。
  老太爺終於忍不住將飯碗往桌上一擱,罩著夜昕就問:「小子,你來這裡是幹什麼的?住著不走了嗎?」
  夜昕輕輕一笑:「嗯,我要保護長琴。」
  「我家長琴不用你保護!」李老怒得直拍桌子。
  「很快會結束了。」夜昕淡淡一笑,完全不受老人家怒氣影響。
  「你……你怎麼知道?!」李老爺瞪大眼睛,夜昕卻不答。
  李長琴聽著就覺得不妥:「爺爺,怎麼回事?」
  這被問了,李老太爺才含糊地解釋說這回的事情已經查得差不多,李家已經著手處理膽敢挑戰的主事者們。事情發展比想像中更迅速地趨向良好的方面,說不定李長琴不用躲到國外去了。
  這樣的事情該讓人高興的,但長琴只是盯著夜昕看,總覺得他彷彿知道得更多。
  夜昕當然知道,教授在幫忙的事他比誰都清楚,他只是想著自己的計劃,懶得解釋這麼多,反正教授也要他保密。他想著,心中沒有任何責任感,露出來淡淡笑容。
  吳榮雖然訝異於事情發展的方向,但他樂見這樣的發展,畢竟這樣能讓他走得更安心。想著不久以後就要分離,吳榮抬眸看向夜昕,恰巧夜昕也抬眸,兩人視線就對上了。吳榮迅速調開視線,這下與老太爺對個正著。
  「看什麼,死番仔。」老太爺排外。
  「……」吳榮唇角輕抽,垂眸不語。
  一整天過得跟平常差不多,吳榮遠遠地守望夜昕,夜昕跟李長琴幾乎形影不離,氣煞了李老太爺,一回又一回地揮舞著手杖阻止孫子入魔道,卻又被年輕人們氣跑。吳榮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不顯眼的地方,不言不語,即使有時候老大爺故意拿手杖揍他,他也只是躲一下,一句怨言也沒有。
  一切如常,晚上也獨自回房間裡睡覺。一天又一天,數著日子過也很讓人難耐,吳榮有時候會想像未來,然後發現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的未來只能盡想些好事,例如可能跟夜昕一起遊歷世界……感覺真不錯,不過癡心妄想了一點。
  為自己的幼稚失笑,他閉上眼睛養神。
  當聽見細微的聲響以後,他不動聲色,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偷偷地觀看自窗外爬進來的人。眼睛已經習慣夜色,當他任著微光認出來人以後,不覺蹦起來:「夜昕!」
  夜昕瞅了吳榮一眼,完全沒有入侵者的緊張,就這樣淡定地跳落窗台,關上窗戶,然後把手按在窗邊喃喃著奇詭的語言。
  吳榮真的被嚇了一跳,他以為夜昕在夢遊,不然哪來這樣詭異的動作,可是如果說是夢遊,那他能從窗外爬進來?更可怕了。
  「夜昕,你這是幹什麼?」吳榮伸手扳著夜昕的肩膀,想確認他是否不妥當。
  吳榮想不到夜昕的力道這麼強,也不見怎麼地使勁,他就像被拖拉機撞到般倒在床上,有點錯愕地看著天花板。
  夜昕不見表情的臉取代天花板,他說:「我很生氣。」
  「所以?」吳榮發現自己被壓得很嚴實。
  「所以我要夜襲。」
  「……」吳榮相信夜昕不知道夜襲是什麼的,肯定是受了誰唆擺而已:「夜昕,你是不是誤會了?」
  「沒有,我現在要強 暴你。」夜昕摁著吳榮,認真地回答。
  吳榮只覺自己冷汗直冒,他不敢置信:「你知道強 暴是什麼嗎?」
  這問題就好辦了:「咦,你不是對我做過嗎?為什麼還問?」
  囧……自作孽不可活。
  「不就是將XX放進OO裡,路西法也是這麼做的。」
  吳榮發現自己出離的憤怒了,雖然他不承認有路西法。
  夜昕偏首稍作思索,決定要溫柔一點,於是在黯淡光線下露出十分柔和,彷彿能照亮整間房間的甜美笑容,說:「你不用喊了,我已經下了最強的結界,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吳榮心想:這出恐怖片真他媽的言情。

  第二十七章 他笑了

  喊什麼喊的,他堂堂一個大男人,該喊什麼?
  ……救命啊,非禮啊,我要被兒子強 暴了。
  喊完這個,他以後也別想挺起胸膛當人了。
  還沒來得及想完,吳榮猛地瞪大眼睛,因為夜昕的臉已經在眼前放大化,然後……他的唇被啃了好重一口,估計要出血了。
  「嗯……吻不是這樣的,讓我想想。」
  吳榮愣住,而他的兒子吳夜昕就這樣壓在他身上沉思如果完成一個吻,他的嘴巴上還在痛。吳榮突然意識到,這宗強 暴或許會是最牛的,最沒有技巧的,最暴力的……真的只是把XX放進OO結束掉的虐待。
  吳榮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因為他兒子還是那樣的純潔可愛,可他完全不能想像夜昕腦中所想。他也顧不上那個因為危險而疏遠夜昕的計劃,當務之急是要解決眼前的危機。
  吳榮是同性戀,從知情識性開始就明白的事,他是喜歡男人沒錯,夜昕也是他愛好的美少年,如果是以往,他巴不得與美少年親近……但前提是他是個徹頭徹尾的「1」號,完完全全沒有被人壓倒過,過去聽什麼逆推倒之類的,他是一笑置之啊。
  活了差不多三十個年,終於被人壓住了,如果是個高大威猛的熊男倒罷了,但這是一個纖細美少年,這支胳膊看上去連隻雞也掐不死,但他現在確實像落在五指山下的孫猴子……沒轍了。
  就這樣單薄的人,還是他的兒子,就這樣淡定地準備實行強 暴……而且知識似乎不夠豐富。
  實在也夠扯蛋的。
  「我是不是在做夢了?」吳榮無意識地呢喃。
  夜昕偏首,模樣甚是可愛天真,吳榮更確定自己肯定是在做夢,這是鬼壓床吧,肯定是。
  「沒有,你沒有做夢。」
  話罷,兩根修長的手指掐上吳榮的肩膀,狠狠一扭,痛得他齜著牙,從牙縫裡抽氣。
  「你!」他從不知道夜昕還有這麼粗暴的時候。
  夜昕和諧地笑:「看,會痛就不是在做夢了。」
  吳榮實在不敢相信,剛剛還施暴行的人現在卻笑得這般的無責任,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責怪夜昕,但是有一件事必須要弄清楚,夜昕這種彷彿白紙一般純潔的人,究竟是什麼時候染上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陋習』?
  「……你從哪裡學來的?」
  「電視,嗯,八點檔劇場。」
  去他的八點檔:「我相信那種電視劇沒有教人□和夜襲的。」
  「哦,這是鄭蕾教的。」
  腦海中現出那個叫鄭蕾的女孩,吳榮沒有忘記鄭蕾,她經常跟夜昕表現親暱,然後擺出狡猾笑容向自己示威。如果是那個女孩,吳榮開始有種萬念俱灰的無力感,鄭蕾的思想不純,絕對不簡單。
  「那好吧,我們繼續強 暴。」夜昕用一種在看砧板上一尾死魚般的眼神打量吳榮,似乎考慮這一回該從何下手。
  吳榮實在不想被一知半解的夜昕隨意擺佈,可他無論如何掙扎,壓著他的夜昕就跟磐石般穩重,無法撼動。
  而夜昕已經考慮完畢:「吻沒有搞清楚,那就先擱下,衣服好礙事,要先脫掉。」
  吳榮知道自己的唇角在抽,眼角也在跳,臉色大概也不太好了。他不敢置信,沒搞清楚接吻就先擱下,那下一刻是不是會說都搞不清楚,那就直接了吧?
  這時候脫光衣服還成嗎?成!
  吳榮大概一輩子沒有這麼佩服自己的機靈了,他輕輕一笑:「對啊,脫衣服,你也要脫不是嗎?所以我們先把衣服脫了,一起脫。」
  夜昕想了想,很善解人意:「如果這樣會讓你更好過。」
  「那我們促膝長談更好。」
  「不行,一定要強 暴。」
  「為什麼!」
  「因為我在生氣。」
  「……」吳榮完全沒有看出來這傢伙是在生氣,他感受到自己的臉部不受控制地抽搐幾下,再也無力去爭執這個問題了:「好吧,那我們就強 暴吧,我們先脫衣服。」
  「嗯。」夜昕乖巧地點頭:「先脫衣服。」
  默……
  「你先放開我才能脫衣服。」
  「也對。」
  吳榮終於重獲自由,夜昕開始仔細地解自己襯衫上的鈕扣。吳榮看著只覺得很挫敗,這小子怎麼一點情趣也不懂呢?這脫衣服就這樣自己脫自己的哪來樂趣,應該幫人脫。
  驀地驚覺自己該逃跑,現在哪有空閒想什麼脫衣服的,吳榮見夜昕專心於脫衣,便偷偷往門邊挪動,終於握到了門把,但原本應該一擰就開的門竟然像被焊死了一般,紋絲不動。他不明白這該死的門是做什麼了,急起來就用力地拉,甚至使上腳去踹。
  「嗯,你想逃嗎?」
  平淡無波的聲音就在肩側傳來了,吳榮考慮是不是該叫救命了,即使很丟臉。
  「我……更生氣了。」夜昕不帶任何起伏的聲音在敘述自己的心情:「你又要離開。」
  雖然夜昕完全沒有以激動來表達自己的怒氣,但吳榮反而覺得更可怕了,這輩子也沒怕過什麼,今天是算是第一次。他回過身來面對夜昕,室內光線黯淡,窗外卻明亮,夜昕的身影就在光亮中投下陰影,連臉容也顯得模糊。
  吳榮的危機感劇增,他清了清嗓子:「夜昕,不要再鬧了,我們不能這樣。」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父子。」
  「鄭蕾說父子年下也很萌。」
  囧……
  「那是她的思想扭曲了,你不要學她。」
  「啊,我想過了,她說得對。」夜昕輕聲地,卻又咬字清晰地說著:「既然你要拋棄我,那我何必管你的感受呢?鄭蕾說你彆扭,上一回就會乖乖留下來了。」
  她哪裡得來的結論。
  吳榮正色:「她錯了,誰會因為這樣就留下來,又不是那些言情劇。」
  「你不是一定要走嗎?」夜昕淡淡一笑,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簡單:「既然給你時間也改變不了,既然央求你也不行,那就試試這個也不錯。」
  吳榮懷疑夜昕是不是在報復:「如果我還是說不呢?」
  夜昕強調:「你可以多說幾聲,一直說也沒關係,鄭蕾說這叫氣氛。」
  「……」對啊,這不就是強 暴必備。
  吳榮決定脫身以後要給鄭家家長一封信,收拾那個女魔頭。
  「我說不行是因為真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夜昕一臉講道理的表情。
  吳榮賣力說:「因為你沒有經驗,這會讓我很痛。」
  「哦,可是你之前也讓我很痛,沒事,忍忍就好。」
  再一次見證了自作孽不可活這一真理……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這一回也沒等吳榮回過神來,他又一次被重重地推回床上去,再一次盯著天花板,吳榮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新鮮感,這輩子也就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突然間他意識到自己的腦子大概撞壞了,竟然產生不起緊張感。
  他歎了口氣,嘟噥:「我不應該說你是拖拉機,你分明是推土機。」
  「?」
  眼前的人又無邪地偏首,著實讓人倍感無力。
  「為什麼一定要我呢?夜昕,你還是去強 暴李長琴吧,他很樂意。」吳榮覺得自己至少說對了一半。
  「我不會,因為那會讓他很痛。」夜昕認真地回答。
  這下真是氣死吳榮了,他猛地挺身,可依舊被壓得動彈不得,只好把腦袋努力往前伸:「那麼我就可以痛嗎?!」
  夜昕那雙墨色眼珠子緊緊盯著吳榮,然後說:「因為他是長琴,你是吳榮。」
  「我靠……你在忽悠人嗎?」
  「嗯,是的。」
  還敢承認,吳榮真的無力了,倒回被鋪中。
  「你啊,不是不要情人嗎?幹什麼要留我,還要用這種方法?」話罷,吳榮重重地歎息。
  「你不是情人。」夜昕蹙眉:「我不要情人。」
  「所以我們不能幹這事,快起來。」
  「不行,不能放你走。」
  再一次重歎:「吳夜昕,今天我們簽了文件脫離關係,而我也不是你的情人,我們沒有關係了,你憑什麼讓我留下來?放開我吧,幹這種事不會有好結果。」
  夜昕被為難到,他苦惱,卻又固執地咬著唇細想,結論衝口而出:「那就戀人。」
  「……」戀人?吳榮訝異:「你不是不知道戀人是什麼嗎?」
  「現在開始學習。」
  果然是夜昕,夠誠實:「那為什麼是我。」那句為什麼不找李長琴又給吞回去了。
  「只要你願意留下來,戀人也可以。」夜昕的表情絕對是固執的。
  吳榮愣住,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很頭痛,可又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臉上表情怪到了極點。他是下了決心要遠離開的,已經築好心防不再想念夜昕,結果被這小子一句話給瓦解了。吳榮不敢置信,不懂愛和不懂戀人的夜昕竟然願意跟他說出這個詞,這種誘惑又怎麼能輕易抵擋住?
  「我真是服了你。」吳榮失笑搖頭:「先放開我,反正我在這房間裡也逃不掉不是嗎?」
  「嗯。」夜昕很明白事理地放開了人。
  吳榮攪亂一頭金髮,藍眸也瞅著夜昕:「一定要嗎?」
  「嗯。」夜昕乖巧地點頭,目光堅定地盯著兩幽深藍。
  「為什麼是我,李長琴呢?」
  「你們不一樣。」
  「那好吧。」吳榮深吸口氣,駕輕就熟地抱住夜昕的腰,多年來的經驗讓他知道如何讓這場愛來得更讓人享受:「交給我,這一回會讓你不痛。」
  夜昕笑了,笑得如春沐春風:「不行。」
  「……」
  「我要強 暴你。」
  「夜昕,我來更好。」吳榮強扯著笑勸解:「我有經驗,你還是以後再說吧。」
  「不行。」夜昕淡淡一笑:「一定要,因為我很生氣。」
  「……」吳榮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不要……不要過來。」
  行動勝於一切,吳榮弄明白了什麼叫螳臂擋車,成語這東西還真是實際。
  「好吧,不要啃了,我教你……你聽我說。」
  「嗯。」
  「不是這樣,哎喲!別用牙齒……對,這樣親。」
  「嗯。」
  「嗯嗯……」
  「嗯?」
  當晨光映入時,吳榮卻沉浸在自身醞釀的黑氣中,陰影重重。長歎一口氣,他看看旁邊天使般的睡顏,心中感慨萬千,但他現在最大的感想是:這事真他媽的痛。
  吳榮不是個嬌生慣養的人,人生之路也比別人複雜,受傷受苦也沒少,但像這樣的痛還是第一回嘗到。抬起手,他的唇角緊接著扯動兩下,因為只是抬手已經累得夠嗆的,好不容易將手放到夜昕臉上,拍了拍,長長的睫毛輕動,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小子,叫你這麼賣力。」昨夜裡這小子活被禁慾了千萬年,如狼似虎的,攻擊力跟外表一點也不符。縮回手,為他拉好被子,吳榮也疲倦地睡著了。
  陷入黑暗中也只一瞬間,吳榮就被搖醒了,這才意識到自己睡了很沉的一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鬆了。長歎口氣,他瞄向夜昕:「怎麼了?」
  「長琴來了。」夜昕一邊穿妥衣服,一邊往門邊走:「你也穿衣服。」
  「唉!等等!」
  吳榮正想阻止,可夜昕已經輕輕巧巧地打開了昨夜裡死活也打不開的門,然後李長琴瞠大眼睛站在門外,看看夜昕又看看吳榮。
  「我在書房等你們。」扔落一句話,李長琴轉身離開了。
  吳榮只想撞頭,他知道李長琴肯定受了不輕的打擊。讓夜昕關上門,自己也迅速梳洗了一遍,再看看一直杵在門邊的夜昕,唇角扯一抹笑:「別想了,他不是向你表白了嗎?所以他會生氣也是當然的。」
  「哦……」夜昕點點頭。
  「我們過去吧。」
  吳榮明白自己是必須要面對李長琴的,即使李長和夜昕不過是朋友和同學的關係,但吳榮至少認為一個有擔當的人不能拿這個當借口,有些事心裡要明白。
  磨磨蹭蹭地來到書房門外,吳榮不是猶豫,而是……真的走路困難。
  好不容易才握住門打,打開門,他立即被迅雷般的一拳給揍中,倒在地上,唇角一片麻痛。再來的一拳讓夜昕擋住了,夜昕握住李長琴的手腕:「不要打,他很難受。」
  李長琴眉間深鎖,他看著夜昕,唇微微抖動:「他對你做了這種事,你還要維護他嗎?」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找夜昕,但夜昕並不像平時那樣待在房間裡。李長琴讓人找,除了吳榮的房間都讓人找了一遍,他多麼的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但即使一直在猶豫,直到整個李家都翻了一遍,他不得不到吳榮的房間去,然後見到了那一幕。
  「他對我做了什麼?」夜昕蹙眉。
  吳榮坐在地上,抹了抹嘴角,果然見血了。耳邊聽著他們倆說話,他不插嘴,扶著牆邊站了起來:「我們坐下來說吧。」
  「沒對你做什麼?難道你們只是聊天嗎?」李長琴似是沒聽到吳榮的話,繼續跟夜昕說。
  夜昕搖頭。
  早知道是這樣的答案,李長琴搓搓額角,抿著唇:「吳榮,你離開李家吧,快點走。」
  「……」夜昕再次蹙眉,搶在吳榮之前說話:「我們要留下來保護你。」
  聽到這句話,李長琴沒有高興,他注意到一件事。剛才的話分明只是趕吳榮走,夜昕卻說我們,這不代表著如果真把吳榮趕走了,夜昕也要走嗎?
  「只有你保護我,不行嗎?」懷著最後的希冀,他問了這一句。
  但夜昕不答了,只是凝視著他。
  「……」
  死寂一片,吳榮看不下去:「其實……」
  李長琴迫不及待地回過頭去看吳榮,似乎很在意吳榮會說什麼,但他只是暫時不想看到夜昕。
  「昨天是他上了我。」
  「……」死寂。
  李長琴仔細看看吳榮,又瞧瞧夜昕。嘴巴差點合不上去,他突然單手覆額狂笑起來:「開什麼玩笑,大叔,你這回載得真夠意思,被夜昕……你被夜昕干了?」
  吳榮翻了記白眼:「是啊,臭小子,你該給點同情心。」
  「同情你幹什麼,誰讓你……誰讓你招惹他呢?」李長琴的笑聲不止,他抱著肚子,似乎笑得太過了,一邊揮著手一邊往外走:「不行了,我不能看到你的臉,要笑死人了。」
  一邊說著,李長琴推門而出。他前腳跟才出去,夜昕就說:「他沒有在笑。」
  吳榮慶幸他沒有當著李長琴面前說這話。
  「不,他笑了。」吳榮輕扯唇角:「你記住他笑了就可以。」
  「?」夜昕不解。
  吳榮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男人的尊嚴,就拍拍他的腦袋:「你上網找教授做研究吧,我要去補眠……還有,今天不要去找李長琴……讓他來找你。」
  「嗯。」夜昕雖然不太瞭解,但他也沒有反對。
  夜昕這樣的反應,吳榮卻突然間離不開,他遲疑了一會才問:「如果讓你選擇我或者李長琴,你會選誰?」
  「啊?你們不一樣。」
  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吳榮只能苦笑,他也沒有比李長琴安心多少。臨出門前,吳榮慎重地交代:「無論鄭蕾說什麼,你記得不要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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