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古代架空] 《灝夜未央》作者:洛辰【完結】(上+下 父子)

《灝夜未央》作者:洛辰【完結】(上+下 父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onnote 您是第146152個瀏覽者
  
  灝夜未央(上部)  
  
  第 1 章
  
  風聲呼嘯,眼前,是昔日平靜溫柔的大海,遼闊的同時也讓人望眼欲穿。
  
  指尖,不經意地輕撫過手下的扶手,原來,時間已經如此之久……
  
  不曾將視線移向腳下,因為我知道,自己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這崖的高度,大概有幾千米的海拔吧,又有誰知道呢。耳邊,不時的傳來浪濤擊岸的聲音,不過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而已。
  
  二十四年,之後的十二年都是坐在輪椅上的,腳,踏實地的感覺,早就模糊的只剩下回憶,不是沒有遺憾,只是所有的一切,已成為習慣。
  
  生活,就像捧在手裡的細沙,握的再緊,到最後,都是惘然,剩下的,也只有指尖悄然流逝的餘溫。
  
  雖然腳上不便,但每一年的今天,在洵崖上看潮起潮落,似乎已經成為習慣。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是我。順手捋去遮住視線的頭髮,輕呼了口氣,也許今天以後,就不必再這麼累了吧……
  
  「小姐,七少爺來了。」低沉恭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唉,無奈的暗自歎了口氣,閉上有些酸澀的眼。
  
  小磊,你連最後的清靜都吝嗇給予嗎?權力地位真有這麼大的魅力,竟讓你如此不折手段。或許,接下夜家家主的決定從開始就是個錯誤,可那又如何?
  
  如果當初有選擇的餘地,我寧願守著你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只是,一切都太晚了。但是,我並不後悔,現在的你,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只懂得躲在我懷裡哭泣的小娃兒,十四年的時間足以讓你的翅膀豐裕、堅韌。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純淨的黑眸漸漸被憎恨取代,我映在你眼裡的倒影不再是依賴,而是厭惡。
  
  算了,夜嵐,這麼多年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
  
  「讓他過來吧。侃,你先回主家,不用等我了。」是啊,不用等了,你也等不到了。
  
  「是,小姐。不過晚宴請小姐勿必及時趕回。」還是一板一眼沒有起浮的音調。
  
  沒有回答,揮手示意他離開。無法辦到的事,我是不會許諾的,就算欺騙也不行。
  
  風,似乎又大了許多,夾著浪湧嘯肆,就算閉著眼,那種撼動心弦的壯闊雄姿,清晰的在腦海裡閃現。
  
  「你來了。」收回思緒,這種傲視眾生的氣勢也只有他身上才有,不是霸氣,不是傲慢,純粹的只是不屑。
  
  呵呵,曾幾何時,你最親最信任的姐姐也已經成了陌路人,成了你最不屑的人?
  
  「我來了,你也該走了。」冷漠的語氣也是我最熟悉的鄙視音調,我早就習慣。
  
  有些無奈,也有些遺憾,原以為將你護在羽翼之下,世間擾人的煩惱、人性的黑暗就能遠離,想讓你快樂無憂、幸福微笑,卻原來都是錯誤。該讓你懂的,該讓你懂的……
  
  「還有什麼要說的?」似嘲諷,也似施捨,儘是不屑。
  
  「我想知道原因,你恨我的原因。
  
  「原因?哈哈…哈哈!夜嵐!夜大小姐!夜家主!你不覺得這問題很可笑嗎?」雖然看不到小磊的表情,但就他那狂肆諷刺的語氣,我知道,他有多麼恨我。
  
  說不心痛是騙人的,畢竟是從小就護在手心裡的寶貝,也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不想辯解,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這一生愧對的人很多,但是,小磊,我的弟弟,姐姐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怎麼?無話可說,還是心虛了?夜嵐,別以為你做過的事情沒人知道,還是說你看不慣我的手段?哈哈!這比起夜氏集團的『黑羅剎』我這些可是小巫見大巫!連自己的父母都下的了手的人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我最親愛的『姐姐』!」像是恨不得將我撕碎的語氣,似野獸被禁錮時最有力的反擊。
  
  睜開眼睛,視野忽然就開闊起來,大海的浪由翻滾、擊拍,到現在的洶湧、嘶吼,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帶走,捲入它的世界。深邃的藍,和著烏雲翻壓,倒是別有一般風味。
  
  「放了侃,他什麼都不知道。」輕聲要求道,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這麼平靜。
  
  被最親的人這麼恨著,也是一種幸福,至少你不會太早忘記我這個姐姐。既然恨我,那就恨吧!總還是要有些執著的,不然你該如何面對你自己?有了恨,就不會輕易地被虛罔所騙,現實都是最殘酷酷的。
  
  「為什麼?!為什麼不否認!為什麼!你說啊!你說啊!」唔,肩上似碎骨般的痛讓我不自主的皺眉,狂亂的語氣除了恨還有其他什麼,只是我已經沒什麼心思再去深究。
  
  「林銳是你的人吧。」早該想到的,只是不想去追究。或許是太過貪戀他身上的溫暖,那種陽光的味道是我們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最缺乏的。雖然一開始就懷疑,畢竟相遇相戀都有太多的巧合與刻意。僅管,他掩藏的很好。
  
  「不錯,林銳也不過是顆小棋子。但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被你看上,呵呵,親愛的姐姐,原來你也有心啊!」放開了箝制在肩上的手,涼涼的嘲諷,「不過可惜,人家跟本看不上你。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有鼻子有眼的人,配你這種醜小鴨還是浪費。」
  
  是我錯了,是我的疏忽……小磊,你真的長大了,也真的變了……
  
  十四年,不算久,但也不短。十四年,我失去了父母卻坐上夜家之主,原來快樂無憂的小女孩只剩下冰冷堅硬的輪椅,失去知覺的雙腿。曾經疼愛的弟弟卻是最恨我也是最想殺我的人。我的人生該說失敗還是成功?
  
  「交出『夜璽』,我放你自由。」
  
  自由?呵呵,或許吧!死人還有什麼是不自由的?其實,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恨我不是因為爸爸媽媽,而是因為『夜璽』的主人是我。可是又有誰為我想過,我是不是願意。老頭子以為,把『夜璽』給我是莫大的恩賜,而我,只希望有一個溫暖完整的家,愛我的父母,可是這一切都毀了,毀在我該稱呼為『爺爺』的手上。
  
  「小磊,你--」
  
  「不許你這麼叫我!」像是要掩蓋什麼,有些狂亂的吼道。
  
  呵呵,何必,何必心虛。
  
  「那好,夜磊。不必為我立碑,就當這世上從來沒有我這個人。」手漸漸脫開撫手,原來,迎風而立的感覺竟是如此輕鬆。十二年來第一次離開輪椅,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你…你沒殘?!不可能!你…你……」震驚後退幾步,慌亂的語無輪次。
  
  害怕?沒有必要,這一切都是我甘心情願。因為活著,太累……
  
  「小磊,我很高興,今天來送我的是你。」是啊!這表示你對我這個姐姐並不完全沒有感情,你猶豫,徘徊了,不是嗎?
  
  往前走了幾步,再跨一寸,就是無底深淵,同樣的,也是波瀾大海。
  
  「為什麼?為什麼!」憤怒地質問著,像是傷心。
  
  傷心?演戲嗎,還是真情流露?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又演給誰看?
  
  涯下,是翻滾的怒浪,是吼嘯,是嘶鳴,頭很暈眩,懼高這個缺點這一輩子恐怕就這樣了。
  
  「告訴侃,晚宴不必等我了。」深深吸進一口鹹澀的空氣,這黑壓的怒雲和著越來越頻繁的巨浪,像是要把夾在中間的我撕個粉碎。
  
  輕輕閉上眼,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留戀的了。曾經放不下的,也被你親手折斷,所以這一生,就這樣吧……慢慢地踏出最後一步,我,輕笑了出聲,結束了……
  
  「不!姐!不要!」一臉驚恐地跑過來,試圖拉住我下墜的身體。
  
  這一刻,我臉上的笑大概是這十四年的總和。
  
  謝謝了,小磊,記得要珍惜自己到手邊的幸福,錯過了,將是一生的遺憾……
  
  ………………………………
  
  坐在雲端,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下落的身體,嗯,這是怎麼回事?
  
  呵呵,原來是這樣啊!看到幾近透明的手和身子,嗯,自己大概是剛才撞到崖石的時候就死了,只是現在……
  
  有些無奈的踩了踩腳下的雲,居然還有騰雲駕霧的一天。
  
  從空隙看去,崖上,是兩個相擁的身影。
  
  其實早就看出,林銳對小磊的態度不像是常人對未來小舅子的,倒像是對自己鬧彆扭的情人。但是小磊,家主的位置、夜氏集團,真有那麼重要,竟讓你不惜一切,就連姐姐的感情也要利用。我不怪你,這些年來,是我沒盡到做姐姐的責任,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揉揉隱隱作痛的額角,放鬆地躺了下來。我現在算什麼?孤魂,還是野鬼?
  
  「夜嵐。」空曠的四周忽然傳來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
  
  「誰?」不想睜開眼睛,一個整天忙碌的人突然放鬆下來,那種徹骨的累,是無法形容的。當然,我現在如果還算是『人』的話。
  
  「嘖嘖,丫頭,你還真不尊重我老人家,也不請我坐坐。」似是不平地調侃道。
  
  「有事?」今天的事情太多,雖然都在我的料想之中,但是,心,還是隱隱犯疼,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有點喘不過氣來。
  
  「呵呵,丫頭,你不奇怪嗎?夠鎮定,不愧是上位領導人。小小年紀就有這份氣勢,不簡單喏!」
  
  沒有回答他的話,我不好奇他找我的目的,就看他自己沉不沉的住氣。
  
  一時間,四周又回到初時的寂靜。
  
  「好了好了,老頭子我認輸。」洩氣道,「我找你是想跟你做個交易。」一屁股坐下,恨恨地說。
  
  「什麼交易。」我現在只是個死人,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被人利用的。
  
  「喂!丫頭!你不信是吧!好!我說的交易是讓你幫我殺個人,我就讓你的寶貝弟弟度過這個死劫。」悠閒的拍拍袖子,神秘的說道。
  
  「哦?」心頭一跳,但還是一臉平靜,「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害死自己的的『弟弟』,而去殺人嗎?」睜開眼,淡淡的掃了眼坐在身側的老頭,才慢慢地開口。
  
  「呵呵,別人老頭子不敢說,丫頭你嘛,肯定會。」戲笑地斜睨著我,捋捋托在胸前雪白的長鬍子,信心十足。
  
  「你知不知道,剛才你跳崖那會兒,那小子差點也跳了,若不是後來跑出來的小子拚死抱住,恐怕現在你們姐弟還真是一家團聚了。」涼涼地說,就像在說『待會要下雨』一樣。
  
  什麼?!小磊,這又何必?我從沒怪過你,你這麼做又算什麼?無奈的眨眨酸澀的眼。
  
  「你要我怎麼做。」媽媽,我答應過你的,會好好照顧弟弟。
  
  「哈哈!你答應了?!好好!」拍掌大笑地跳起,「其實很簡單,我們要送你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去,殺一個胸口有赤龍印記的人。不過有一點我要告訴你,你只有十六年的時間,時間一到如果還沒找到要殺的人,或者說你下不了手,那麼到時候--」另有深意的盯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樣?」十六年?呵,太久了。
  
  「當然,只要你答應了,不管有沒有成功我們都會幫你弟弟度劫,只是到時若沒完成任務,死的就是你。」一臉認真的說。
  
  「怎麼說佔便宜的好像都是我。」十六年就十六年吧,就當是度假吧。
  
  「丫頭,只要你找到那個人並殺了他,到時候,那個世界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偷瞄了瞄我的反映,隨後無所謂地安慰道。
  
  「我要怎麼做?」再看了一眼他們相擁的背影,原來兩個人的感情並不局限於男女,他們的背影在風雨中顯得竟是那麼堅韌、和諧、美麗,吸引著我一時移不開眼。
  
  「啊?哦,你什麼都不用做,閉上眼就可以了。」突然回神才答應著。
  
  「好。」收回視線,漫不經心的應到。小磊,再見了……
  
  緩緩閉上眼睛,風似乎又大了呢。
  
  第一次見到林銳,不由自主的被他臉上充滿陽光的笑容吸引,他的自信,他的從容,都那麼合適。他是林氏的少東,我是夜家的家主,不論身份與能力,走到一起都似乎理所當然。定婚,是的,其實今晚的晚宴就是我的定婚宴。
  
  說來可笑,這一切和我預料的一絲不差。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參加。
  
  對林銳,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只是有些遺憾,如果沒有當年的意外,我,也該是這麼笑的……
  
  意識漸漸模糊,放鬆所有的感覺,讓自己容入空氣,消失……
  
  「喂!白老頭,你怎麼說話的?」看著消失的魂魄,黑衣老頭拍了拍白鬍子的肩膀。
  
  「什麼怎麼說話的?如果不這麼說你以為那丫頭會答應?她可是一心求死,不然,就十個夜磊小子也不是她對手。」順順鬍子,斜了眼身旁人,才懶懶的說。
  
  「這我知道,可是你這麼騙她,十六年後你要怎麼收尾。」看著早已消失無蹤雲端,頗有些興災樂禍。
  
  「十六年後自有人會接手這丫頭,還用得著我操心?」伸了個懶腰才接口。
  
  「你就不怕她真殺了那個人?」
  
  「呵呵,她現在是一心求死,殺了那人她就死不了了,況且像她那麼驕傲的人不可能會自我了斷。而以後嘛,呵呵,她是捨不得殺。」亮閃閃的眼睛裡是深邃的精光,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不錯,赤龍清鳳,還挺有趣的。不過他他們的身份--你確定不會有問題?」忽然想起什麼,挑了挑眉。
  
  「放心,也不想想他們都是什麼人,就算兩人身份特別了那麼一點,你以為,他會介意?好了,我們也該走了,唉!年紀大了,還真不中用了……」揮了揮手,身影便消失無蹤。
  
  「喂!白老頭!等我!」一恍身,和來時一樣,早無蹤影。
  
  
                    第 2 章
  
  徹身的疼痛讓我醒了過來,週身被擠的像是要窒息。
  
  該死,這到底怎麼回事?
  
  「娘娘!用力!就快出來了!」婦人的聲音,有些緊顫。
  
  「啊!我不生了!快把他拿出來,快啊!」哭喊道,咬牙恨恨地抓著床單。
  
  又是一陣忙亂,聲響不絕於耳。聽著隱約的言語,我有些迷惑,這究竟怎麼回事?
  
  「出來了!出來了!娘娘是小皇子!恭喜娘娘!」激動地宣佈。
  
  「恭喜娘娘!」緊接著是滿屋子人一齊的恭賀聲。
  
  這下,我算是懂了。白老頭,怪不得你說我有十六年的時間,原來是要從頭開始。
  
  「咦,小皇子怎麼不哭啊!」抱著我的婦人突然緊張的說。
  
  「是啊!王嬤嬤怎麼回事?」
  
  「啊!娘娘暈過去了!」
  
  「快!快請太醫!」
  
  閉著眼,聽著周圍嘰嘰喳喳亂成一團,古人還真是煩。
  
  白老頭,你給我出的還真是道難題,所謂的異世界竟然是遠古時代。習慣了現代都市,這古代……算了,順其自然吧。
  
  被人穿上衣服,裹在毯子裡。
  
  再後來進來一個人,翻翻我的眼皮,動了動我的身體。
  
  「娘娘是力竭氣虛,故而暈倦,無甚大礙。老夫開張方子,你們用心照顧著就是。至於小皇子,呃,似乎是睡著了。」
  
  「是,奴婢們知道了。多謝太醫。」鬆了口氣,才開心的道謝。
  
  「呵呵,紫馨裳人客氣,晴妃娘娘為我曦瀾誕下龍子乃萬民之福,是我王鴻福。老夫這是份內之事。」笑著說完,轉身離開。
  
  「是,送太醫。」紫馨這才轉向身側的人問:「通稟皇上了嗎?」
  
  「是的紫姐姐,可青公公說皇上歇著了……」喏喏地說,聲音越來越輕。
  
  「知道了,先侍候娘娘吧。」無奈地輕聲吩咐。
  
  原來是不得寵的主,也難怪,自古帝王無情,子嗣繁多,又怎會在意。
  
  不過這樣也好,這十六年,我只希望能安靜的走完。作為皇子,等等,皇子?我…是男孩兒?皺皺眉,白老頭,你這玩笑會不會過火了?
  
  第三天。
  
  「娘娘,您醒了?」紫馨驚喜道,抱著我的手緊了緊。
  
  「紫馨,我睡了很久?皇上他來過沒?快告訴我!」緊抓著雲煙的袖子,急切地問。
  
  「呃,娘娘皇上政務繁忙,可能是一時抽不開身。您看,這是九皇子,這臉精緻地和皇上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您抱抱……」說著把手上的我遞給我的『娘』。
  
  「滾開!沒用的東西,你父皇看都懶得看一眼,我生你有什麼用!滾!本宮沒你這個廢物兒子!」
  
  晤,額頭好疼,這女人還真夠狠的,對一個小孩都下的了手,更何況這孩子還是他自己生的。
  
  「娘娘!」周圍的宮女不可致信驚呼。
  
  「娘娘!九皇子還小。」被紫馨急急抱起,檢查著我的身體。最後手指停在火辣辣的額角,聲音儘是疼惜。
  
  「抱出去,別再讓本宮看到!」憤怒地把床上的枕子砸過來。
  
  我被紫馨緊緊護在懷裡,「是,娘娘。奴婢告退。」
  
  退出寢殿,紫馨輕輕地撫著我的臉:「小皇子,奴婢會照顧你的。
  
  娘娘只是心情不好,過幾天就沒事了,到時候奴婢再帶你過來。」
  
  「可是紫馨姐,九皇子從出生就不哭不鬧,剛才娘娘摔的那麼重他也不哭,會不會--」
  
  「住口小晶!殿下何等身份,豈容得你胡言!」紫馨大聲喝斥,阻止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是!奴婢知錯!」意識到自己失言,神色惶恐。
  
  「好了,下次小心,在這宮裡可記得慎言。」緩和氣氛,才輕聲囑咐。
  
  「是,謝謝紫馨姐!」有些撒嬌似的道。
  
  笑著點了點頭,抱著我離開。
  
  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那天以後,我再沒見過晴妃,當然也沒見過皇帝。這樣日子還挺好的,不習慣離人太近,所以也就不太讓紫馨抱著。
  
  不想睜開眼睛,反正嬰兒的焦距是看不清東西的。
  
  我和紫馨還有一個奶娘住在偏院,很安靜的一個院子。而我,每天除了睡就是吃,偶爾會被抱著出去吹吹風。
  
  這一世,注定短暫。
  
  雖然不清楚這個世界,不過從她們偶爾的談話中還是知道了一些。
  
  這個國家叫曦瀾,皇家以曦為姓,皇帝叫曦灝,今年三十六歲。
  
  對了,這個世界的人很長壽,幾千歲是很平常的事。十八歲成年,一千五百歲才步入中年。而且武功修為越高則更是長壽,一直活到幾萬歲也不是不可能。
  
  我排行第九,上面還有四個哥哥,四個姐姐,當然,都只是聽說。
  
  紫馨常說皇帝是曦瀾最美的人。只是這話,我總覺得不符,男人如果用『美』來形容,那也太……
  
  聽說,皇帝有很多妃子,但是還沒有立後。最得寵的是墨緋秋晴四妃,原來,我那母親也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她生下我之後,皇帝就再沒找過她,雖說以前也不多,但總有幾次。所以,她把原因都歸於我,所以她恨我入骨。
  
  不過,聽紫馨說前幾天皇帝來過,晴妃的心情也就好了很多。從沒想過,我會有這種境遇……
  
  女人為什麼總是那麼傻,只為自己所愛的人不惜拋下一切。
  
  如果當初媽媽沒追著爸爸去機場,如果爸爸沒愛上別人,又如果,媽媽愛爸爸愛的不那麼深,或許,結局就會不一樣。
  
  可惜,世上沒有什麼如果。爸爸愛上別人,媽媽愛的太深。
  
  所以那天,我沒有阻攔媽媽去機場,所以小磊恨我,所以最後,我選擇離開。
  
  這世的名字是雲夜,曦雲夜。
  
  呵呵,為什麼就連重生我都逃不開『夜』呢?莫非,這也是注定的?
  
  夜瀾珊,夜未央,空留心痕畫秋清……
  
  聽到臨近的腳步聲,我才收回散亂的思緒。
  
  「小皇子還在睡啊!今天可是個大日子哦,奴婢賜候主子起身。」邊說邊拿過旁人遞上的衣裳給我穿上,「今天是八皇子的周禮,所以眾娘娘都會帶皇子們參加。怎麼樣,小皇子是不是很開心啊?今天不僅可以見到母妃,還可以見到父皇哦!所以一定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才成!」看她一臉興奮,也不管六個月的小孩聽不聽得懂,一個勁的說著。衣服被換過了,頭髮被梳過。
  
  忍著要制止紫馨的衝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結束。宴會什麼的一定有很多人,吵吵鬧鬧的定不得安生。而且,我討厭被人當猴子看。以前參加各種宴會,雖然好奇盯著我看的人也有,但也只是偷瞄,沒人敢直視。可現在這情況,不被當猴看是不可能的。
  
  記得無意中聽下人私下提起:沒人抵得住小姐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又能惑人神智。而我只是不可置否,也沒放在心上。但那以後,便習慣性地帶上了有顏色的隱形眼鏡。另外,若非必要,宴會應酬我是一定不會參加。
  
  「好了!」感覺被抱了起來,是紫馨。
  
  瞇眼環視四周,我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的打量住了六個月的屋子。不算繁瑣的擺設,簡單、乾淨。鏤花木窗,雲台,紗帳,還有一些古董擺放著。隨著紫馨她們的腳步出了屋子,像是走了很長一段路才停了下來。
  
  當然,我都沒睜眼,只是不習慣別人的氣息,一時倒也睡不著。
  
  「奴婢參見娘娘。」紫馨她們跪下行禮。
  
  原來已經到皖晴宮的正殿了,怪不得忽然停了下來。
  
  「嗯,起來吧。紫馨,九皇子都沒睜開過眼睛,也沒哭過?」嬌肆的語氣是晴妃,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這…娘娘,小皇子只是比其他小孩子安靜些。」紫馨恭敬地回話。雖然語氣鎮定,但她的手卻有些發顫,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
  
  「哼!沒用的東西!不但留不住你父皇,還讓本宮成為所有人的笑柄!你這個禍害!」咬牙切齒的語氣,像恨不得掐死我,憎恨的目光讓人無法忽視。
  
  呵,白老頭,你可沒告訴我會有這樣的處境啊!一個恨不得殺我洩憤的母親,一個對我不聞不問的父親,這還真是個絕配的組合。
  
  看來,今天沒那麼容易過關,這宮裡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但是這十六年,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前世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我早倦了。
  
  「娘娘,儀式時辰已近,該起駕了。」紫馨輕聲提醒道。
  
  嗯,這宮裡紫馨的地位不低,晴妃似乎還挺信任她的。皖晴宮這麼多人,也只有紫馨敢在晴妃盛怒的時候出聲。
  
  「哼!起駕!」憤恨地瞪了我一眼,甩袖離開。
  
  紫馨她們急忙跟上。
  
  ……………………………………
  
  「晴妃娘娘到!」侍官高聲稟報。
  
  接著我們一行人走進大殿,不時傳來各人的請安聲,此起彼伏的低聲耳語一下子靜了下來,讓人不注意也難。
  
  原來,碎嘴八卦的人不僅僅是那些狗仔隊,長舌者在古代也有不少啊!
  
  在紫馨懷裡蹭了蹭,還是找個舒服的位置睡會兒,反正也沒我什麼事。
  
  嗯,這紫馨還真是一個細心人。自從第一次聞到她身上的胭脂味兒忍不住嗆咳,她就再沒擦過,所以這也是我不太排斥她的原因。
  
  「喲!是晴妹妹啊!我們幾個姐妹可就等你了!怎麼,是九皇子太可愛捨不得讓我們瞧不是?如果不是湊巧趕上小八滿周禮,還真難見到妹妹你的寶貝呢!」清脆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周圍人都聽清楚。雖然聽起來像是家常關心,但輕蔑的語氣誰都聽得出。
  
  「呵呵!緋姐姐這話倒是切著,不過聽說皇上倒疼晴妹妹得緊,吩咐好生靜養,都捨不得去打擾。」最後幾個字拖著很慢,和著附著,兩個人默契地同時輕笑出聲。
  
  「多謝兩位姐姐關心,小妹好的很。至於九兒嘛,我這做母妃的還真是慚愧,乖巧的不像是個孩子。唉!現在就知道疼母妃了呢!呵呵!」笑著揉揉我的臉,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她的手指不是那麼用勁的話,倒還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
  
  「緋妹妹,今天你的八皇子才是正主兒,怎麼又瞧上晴妹妹的了?你可不能再貪心了,不然,看你的小三依不依。」柔柔的嗓音像三月午後的春風,不帶任何色彩的言詞讓人如入幽山。
  
  「是,墨姐姐,妹妹知錯了。」嘻笑地應承著。
  
  「幾位妹妹都快歸坐吧,皇上該是來了。」對這眾人微笑地道,回頭對身旁一十歲左右的小孩:「燼兒不是說想要見見這最小的弟弟嗎?待會可不能欺負人家。」
  
  「母妃,孩兒知道。」稚嫩的童音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
  
  「是的墨妃娘娘,我和大皇兄、三皇兄一定會疼弟弟們的!」天真的語氣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如果我沒猜錯,剛才那個應該就是大皇子曦雲燼,現在說話的是秋妃所生的六皇子,曦雲陽。
  
  「嗯,好。」輕笑地對身旁的小孩點點頭。
  
  各人心思各異,只是臉上都是一副完美得體的笑。
  
  紫馨也不在意她們的對話,退立與晴妃身側。低著頭,手有節奏的撫著我的背。
  
  懶洋洋地睜開小小一條縫隙,無意瞥了一眼。
  
  瀾帝未到,主位上當然還空著。左側是墨妃、秋妃,和各自身側的大皇子、六皇子。右側則是斐妃、晴妃,和緋妃身側的三皇子,侍女手中的八皇子。
  
  上位之下是立與兩側的百官,行過禮之後,又有些在低聲交談。
  
  大殿中央是一張月五六米長的紅木桌子,上面擺著書籍、劍譜……很多東西,應該是待會兒抓周要用到的。
  
  墨妃還待說些什麼,一聲高呼卻讓眾人都下跪迎接。
  
  「皇上駕到!」
  
  眾人跪迎:「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齊的朝拜聲響徹大殿,也不知練了多少回了。
  
  待到首位坐定,才淡淡地道:「平身。」低沉冷漠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殿內人都聽清。
  
  「謝皇上!」眾官垂首而立,大殿一時靜無聲息。
  
  這皇帝做的還挺成功的,至少剛才還明嘲暗諷的人現在是一聲也不敢出。
  
  紫馨更是大氣都不敢喘。莫非這便是與生具來的帝王氣勢?還是說瀾帝是個殺人如麻的暴君?
  
  咳,扯遠了。該不是當了半年多的娃娃連思維都退化了?竟然也會胡思亂想的。
  
  「啟稟皇上,吉時已到。」
  
  「開始。」
  
  「是!」
  
  紫馨小心地輕換了下手,正好把我的臉露了出來。
  
  感覺有些涼風吹過,皺了皺眉,不奈的睜開眼睛。
  
  而這一眼,就注定了淪陷……
  
  **********************************************
  
  《瀾帝曦灝,十六歲登基為帝,現在位已二十年。大皇子曦雲燼,十二歲,墨妃所出;三皇子曦雲溱,十歲,八皇子曦雲睿,一歲,緋妃所出;五公主曦雲霓,六皇子曦雲陽,八歲(雙生子),秋妃所出;七公主曦雲若,六歲,九皇子曦雲夜,六個月,晴妃所出。皇后、太子皆未立,是以,後宮以四妃為首,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第 3 章
  
  坐在空落的地上,看著身邊各種各樣的花草,心,是從未有過的滿足。
  
  時間如風,如影,又能留下什麼?
  
  無論是誰,父母也好,朋友也罷,到最後被留下的,始終只有自己。
  
  人的一生,如煙,如夢,如戲……
  
  自己又能抓住什麼?
  
  從小,媽媽的眼裡只有爸爸,我和弟弟,永遠是被忽略的。
  
  曾經,看到那些帶著孩子和樂融融的一家人,我都會想,為什麼我的爸爸媽媽和別人不一樣?
  
  再後來,我把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幼小的弟弟身上,因為我想讓他知道,這個家裡,他還有我。
  
  我以為,我們將會是彼此最親的親人,卻原來,他,從不屬於我。
  
  親情在他眼裡是如此的悲哀,如此的蒼白。
  
  記得那天,天氣很好,小磊一個人在房裡睡午覺。我默默地站在角落,看她匆匆地拿起行李,向外走去,竟是一絲留戀也沒有。她的行李不多,或者可以說很少,所以她拿的一點也不費勁兒。默默地跟上她的腳步,直到大門,才停下。倚著身後還算半新的銀漆木門,我靜靜地注視著那個我看了八年的背影。忽然覺得,對她,其實很陌生。
  
  記憶中,印像最深的是她抓著我的肩膀,狠狠地搖晃著,臉上,是說不出的恨和戀。
  
  她說:為什麼你不是他!為什麼你不像他?!為什麼?!……
  
  其實,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所以,你問我的為什麼,我給你的,永遠只能是問號。
  
  她在打開車門後停下,一手扶著車沿,一手提著行李,並沒有回頭:嵐嵐,媽媽要去把爸爸追回來,你是姐姐,要照顧好弟弟。
  
  直到車的尾影消失在盡頭,她都不曾回頭…看我一眼……
  
  對爸爸的印象,很模糊,所以,我不懂所謂的父愛,與母愛。
  
  所以,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他的臉就那麼清晰的印入我的眼中,那個被紫馨稱作曦瀾最美的人,那個僅管冷淡卻寒氣逼人的人,那個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人,那個,我該稱為父親的人。
  
  對他的記憶,也只停留在那一眼,我和他最近的距離。
  
  五年了,一切似乎都沒變,但又好像,都變了。
  
  作為符合年齡的小孩子,我不知道該做什麼。但我知道,我不該總想著那一眼,那張冷傲、霸氣的臉。
  
  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他是我見過最美的人吧!
  
  美,用在男人身上,更何況是一代帝王身上是一種侮辱,可我真的想不出要怎麼去形容,所以暫時,就這樣吧。
  
  他的美,不是陰柔,不是嬌艷,而是立於天地間最遙不可及的仰望。
  
  他的冷,他的傲,他的睥睨天下的霸氣,造就了他的美,他的俯視眾生……
  
  撥弄著手邊的花株,思緒卻拉的很遠。
  
  那次,只有我愣愣的盯著他,他卻並未注意到我。
  
  那時候,想的是什麼?這樣冷酷威嚴的人會有什麼樣的眼神?
  
  或許是冷淡,或許是疏離,或許什麼都沒有。而我,又想從他眼睛裡看到什麼?
  
  想了五年,這個問題的答案,卻一直沒找到。
  
  五年了,那就是說,我還有十一年的時間。
  
  十一年,夠了,足夠了。
  
  這一世,本就是上天的饋贈,多出來的十六年就當是對前世的彌補,為自己再活一次。
  
  回想往事,並沒有什麼遺憾,曾經奢求的,貪戀的,牽掛的,都已經沒必要了。放下的,放不下的,也都隨著我落下山崖的那一瞬,結束了。
  
  五年來,並沒有經常想起以前的事,不是刻意的遺忘,只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怎麼回憶,也不過是徒增煩惱。
  
  或許,孤獨與被遺忘,都已成為習慣,所以當初被晴妃丟棄在這偏殿,心並沒有多大起浮,這一切,未出我所料。只是,累著紫馨……
  
  當年,晴妃一怒之下便將我棄在這裡,任我自生自滅。也虧了紫馨暗中照料,不然,就我這先天不足的身子,怕是早就成灰成泥了……
  
  也曾疑惑,難道皇帝都不過問?回頭想想,忽然覺得有些可笑。皇帝,後宮佳麗如雲,豈會在意?或許,他連自己有幾個小孩都不清楚吧!何況是我這個出生不知到哭,六個月仍不能睜眼,兩歲尚不能言,三歲才能勉強行走的弱智小孩兒?
  
  一陣微風吹來,夾著花草特有的味兒,散亂的思緒才漸漸回攏。
  
  將散落的幾縷烏髮捋回耳後,嗯,算算時間,馨就快過來了,如果讓她看見我現在這模樣,又免不了被她念叨……
  
  剛想起身,不料酸麻的雙腿讓我不得不顛坐回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在輪椅上上坐太久了,以致這世的我養成了一個不好的習慣,除非必要,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自己下地的。再加上我學會走路比任何小孩兒都來的晚,所以宮裡傳的是九皇子天生不良於行。
  
  無意中聽到這些流言,我只覺得好笑,這眾口爍金也不過如此。
  
  但是,紫馨卻哭了,哭的很傷心。
  
  心中某根弦被觸動,輕輕地,軟軟的。
  
  第一個為我哭泣的人呵,竟是她……
  
  揉揉手掌,真是不小心,希望沒有出血才好,不然……
  
  「殿下!」一聲驚呼,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唉,今天,難過關了……
  
  急促的腳步聲之後,我被來人小心地抱進懷裡,「殿下!快讓我看看哪兒傷著沒?」緊張地在我身上上下查看了一翻。
  
  剛想不著痕跡地把手挪到身後,可還是慢了一步。
  
  「都出血了!殿下……」捧著我差破皮的手,一時說不出話。
  
  「馨姐姐,我沒事,只是坐太久腳麻,才會不小心碰到手。」輕輕掙脫被握緊的手,這一點小事我不想讓她擔心。
  
  「是我不好,如果早些過來殿下就不會受傷了,我--」
  
  「好了馨姐姐,是小九不好,下次不會了。」我無奈地舉起手保證,再下去,倒霉的還是我。
  
  「真的?」懷疑地問。
  
  「真的。」看著眼前含淚的雙眸,忽然覺得一陣無力。
  
  像是確信了我的話,忽地神色一變,認真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蓄在眼中的淚早已蕩然無存,如果不是對自己的信任,對紫馨的瞭解,我還真懷疑剛才的只是錯覺。變臉,前生只聞其名的絕技,今天算了見識了。
  
  「馨姐姐,今天發生什麼事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呵呵,小九真是聰明!」頗為讚賞的點點頭,笑嘻嘻的說。應我的要求,她才答應私下裡稱呼我為小九,原想讓她直接喊名字的,可是怎麼都不肯,這事也就這麼定下了。
  
  「不是我聰明,是姐姐的大笑臉這麼告訴我的。」況且今天也來的晚了一個時辰。
  
  「有這麼明顯嗎?」扯扯自己的臉,「不過真有喜事哦!只不過不是我的,而是小九你的!」賣關子的瞄了瞄我。
  
  「嗯?」我的?不可能,我可不會認為在被人遺忘了五年之後,還有誰記得『先天不足,一無是處』的我。這笑話未免也太冷了。
  
  「明天是皇上四十歲生辰,餘暉、沐衡、戚翰三國都派使者前來賀壽,而各位皇子公主都要出席。你說,這算不算喜事?」抱起我向著石亭走去,在石凳子上坐定。
  
  「馨姐姐,我懂你的意思。只是小九不懂規矩,明天你可不能丟下小九不管哦!」狀似開心的點點頭,因為我知道,就算再怎麼不願意,明天都得去。
  
  雖然有些無奈,但又能如何?我已不是當初的夜嵐,現在的我,不過是個沒用的五歲孩童。
  
  想來晴妃也不好受吧,畢竟,要用一張慈祥親切的臉來面對自己憎恨陌生的兒子,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後宮,永遠有說不完的悲哀……
  
  「當然,明天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讓小九受到傷害的。」認真誠肯的眼裡閃過一絲黯然和愧疚,雖然一瞬即逝,但我還是看到了。
  
  輕笑了出聲,閉上眼,我蹭蹭地把臉埋進紫馨的懷裡。
  
  「我困了。」
  
  「好,小九先睡會兒,待會我會叫醒你。」不再多說什麼,一天下來,還真是累了……
  
  …………………………………………
  
  當被侍衛押進大殿的時候,我想的竟是,終於,又能見到那個人了。
  
  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預先安排好的,我只不過是他們用來下棋的一枚子。
  
  當然,如果不是我願意,又有誰能將我當作棋子。
  
  只是,在這宮裡的五年,我已有些疲倦,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用剩下的十一年。
  
  抬頭掃了掃四周,呵呵,見過的,沒見過的,都到齊了。
  
  龍座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還是那麼冷,那麼無動於衷,僅管,我『殺』的是他的六皇子,餘暉國國君的外甥。
  
  我的四個『哥哥』、四個『姐姐』還有他們的母妃分別站在龍座下首的兩旁,大殿兩側是眾臣百官,為首的應該是幾位王爺。而殿中那三位,如果沒猜錯的話該是三國的使臣了。
  
  這算什麼?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更何況是傳聞中既啞又殘人,有這個必要嗎?!
  
  呵呵!他們也太看的起我了!
  
  「大膽!見到皇上還不下跪行禮!」
  
  抬眼看了看說話的人,原來是皇帝的近侍公公。
  
  輕歎了口氣,這陣戰,以前也只在電視上見過,沒想到居然還有親償的一天。
  
  「你--」龍座上的人輕抬了下手,阻止了欲脫口而出的話。
  
  冷冽無波的黑眸不帶任何情緒的看著我。
  
  一抬頭,印入眼的正是那張臉,陌生而又無比熟悉的臉,只是肖想了千萬次的眼睛,竟是那麼陌生那麼冷漠。
  
  呵呵,夜嵐,你還以為能怎麼樣?以為他看你的眼神會與別人的不同?你在期待什麼?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你又算什麼?他,甚至更本不認識你!呵呵……
  
  「你是……雲夜?」淡漠的語氣卻是低沉磁性的嗓音。
  
  其實,瀾帝的容貌若以前世的標準來衡量,也只是二十歲的模樣。五年來,他的樣子沒什麼變化,雖然,今天是他四十歲的生辰。或許,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奇特之處吧。
  
  「皇上,臣妾教導無方,才讓雲夜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臣妾不求皇上繞了雲夜,只求皇上看在他還小的份兒上,讓臣妾替他擔了這份罪!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還沒等我應答,原本坐於左側的紅衣人便離座跪在了地上。
  
  呵呵,好一出母子情深的戲碼!只是不知道,我的母妃您,在這齣戲裡有扮的是什麼角色?
  
  「皇上,這也怪不得晴妹妹,聽說九殿下一出生便身子舛弱體帶頑疾,腿腳不便,而且那嗓子也不全。怪的妹妹這幾年悉心照料,才得長成。今兒這事定有原由,還望皇上明察。」墨妃,低眉斂目道。
  
  「皇上!這些臣妾都不想知道,也管不了!只求皇上替皇兒討個說法!皇兒他、他好冤啊!皇上!」在婢女的摻扶下才勉強坐著,只是不知道,他那傷心欲絕的模樣,有幾分是真?但看她的神色,該真是一個母親為孩子才能露出來的痛吧!
  
  只見剛才喝斥我的公公在他耳邊低聲稟報著什麼,而他的神色不曾變過。
  
  只是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多了些深思。
  
  「皇上,不論如何,九皇子刺傷六殿下是人親眼所見,正所謂『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殿下方才殿前失儀,望皇上明鑒。」
  
  說話的人是一白鬍子老頭,我不認識。但他所站的位置是文臣的前幾個,該是什麼元老級的人物。換句話說,就是迂腐。
  
  「不錯!皇上,今天是您的壽辰,普天同慶。若這事處理不慎,傳了出去,恐怕天下百姓笑話。望皇上三思。至於晴妃娘娘……微臣以為殿下年紀尚小,這事……」欲言又止,進退得當,呵呵,這人還挺懂得做人的。
  
  話外之意,就是說我的背後有人指使。說是怕天下百姓笑話,這借口還真是夠蠢的。以瀾帝的性格,他豈可能在意他人的看法?
  
  如果沒猜錯,這個排在白鬍子老頭身後的中年官員,他們該是一個派系的。
  
  糟了!腳有些發麻了!是蕙芷蘭的原故吧,呵,是我小看它們了。
  
  原來以為這時不時的發麻和酸疼是這身子自身的原因,不過現在看來,這問題沒這麼簡單。
  
  該死,再這麼站下去,這雙腿非廢了不可!
  
  「皇上!求皇上開恩!小九…不,不!是、是九殿下,殿下他腿有頑疾,不能久站,求皇上--」
  
  「大膽奴才!大殿之上豈容你放肆!驚了聖駕就算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你砍的!」
  
  「求皇上,求皇上……」殿中只剩下紫馨磕頭的聲音。
  
  長歎了口氣,罷了,罷了。無論你做過什麼,我都不想再追究了,你也是身不由己的,不是嗎?
  
  「夠了,馨姐姐。」我能聽到自己稚嫩的童音清澈的在大殿裡迴響,也能想像眾人的吃驚和呆滯。
  
  畢竟,啞巴突然開口,而且口齒清晰,無論是誰都會吃驚的。
  
  「殿下你……」低聲的哽咽著,她的淚眼還是那麼清晰,一如當初。
  
  「你、你居然會說話?」
  
  晴妃突兀的聲音在殿中響起,而我好像看到瀾帝皺了皺眉,呵呵,錯覺吧!
  
  「呵呵……」笑自己的可笑,也笑『母親』的話。
  
  這實在是可笑啊……
  
  輕笑著搖了搖頭,抬首捋去半張遮著臉的長髮,微笑地望著她,晴妃。
  
  耳邊是眾人倒吸氣的聲音,還有高位上他們呆愣的表情。當然,除了他。
  
  「你、你……」不再看那個已經語無倫次的女人,向前走去。
  
  扶起愣盯著我的臉的紫馨,也不管她的反映,將視線對上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冷。
  
  「父皇,六皇子是我刺傷的。」那刀口雖近心口,但畢竟只是近而已。
  
  「不!殿下……」抬頭制止了紫馨痛苦的話,我想,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冷冷的聲調沒有起伏,深邃的黑眸,一直印入我的心底。
  
  「沒必要。」我該感謝他的仁慈嗎?
  
  「你有能力?證明給朕看。」
  
  「呵呵,父皇難道不知道,殺人並不一定需要武功。」順了順剛才被扯皺的衣袖,我淡淡的說。
  
  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看著他,瀾帝曦灝。
  
  「啟稟皇上,六殿下確是身中『軟塵』之毒。」
  
  「原因。」幽深的眸子似是瞇了下,一道精光一閃而逝。
  
  「嫉妒。」不甘示弱的淡然回視。
  
  我想,這個理由,他該滿意。
  
  
                    第 4 章
  
  「走!給我快點!」粗魯地一推,大咧地嚷嚷。
  
  揉揉被摔疼的膝蓋和肩膀,該死的,粗人就是粗人,只會用蠻力。
  
  「喲!再怎麼說人家還是曦瀾的九皇子,嬌嫩嫩的很。我說瀾帝還真不知道享受,這麼白嫩水靈的人他還真捨得送啊!啊?哈哈!」
  
  「哈哈!……」侍衛頭子話剛落,一夥幾十個人都哄堂大笑。
  
  「嘿!大哥,這娃兒送到我們餘暉還不是被玩弄的份?還不如咱哥兒幾個先……嘿嘿!」猥褻的對著領頭笑道。
  
  真慶幸中午沒吃什麼東西。
  
  看看漸隱的烈日,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其實這和我預計的也差不多,只不過沒想到他,竟會讓我到餘暉。
  
  呵呵,聽說因為曦瀾的強盛,早五十年就不用再遣送質子到他國了。而他,竟破了例。以他的睿智,不可能不知道質子的悲哀,處境的淒涼。
  
  三天下來,也只喝過一些水,還時不時的被他們騷擾,譏諷。
  
  這些也都不算什麼,只是這身子,已經到了極限。
  
  這腳,就算能活著到餘暉,恐怕往後的日子也只能在輪椅上過了。
  
  如果,這個世界有輪椅的話。
  
  「你小子還真是猴急,就算要玩也得等到前面的林子裡再玩,那兒可是個好地方,哈哈!」邪笑的瞥了我一眼,然後又是一陣狂笑。
  
  「大哥說的對,說的對!兄弟們,跟上跟上,哈哈!」諂媚的嘻笑道。
  
  哼!待會定給你們一個難忘的教訓。
  
  低垂著頭,掩下眼中的狠厲與疲憊。
  
  荒蕪人煙的野外,只隱約能看見前面的樹林。
  
  嗯,就在那兒吧,遊戲該結束了。
  
  還真是夠倒霉的,一群人居然都是變態,想來這餘暉國的國主也好不到哪兒。
  
  抬頭,仰望這遠處的落日,紫馨,你又是誰的人?晴妃?秋妃?或者……是餘暉?呵呵,還想這些幹什麼,我該想的應是日後的打算。
  
  甩了甩頭,算了,還是等收拾了這群臭蟲再說吧。
  
  ……………………………………
  
  站在懸崖上,我忍不住失笑,這算是重溫舊夢?只不過這夢,不太稱人心就是了。
  
  「臭小子!這下看你還往哪兒跑!該死的!竟然傷了我那麼多人!真是小看你了!」惡狠狠地盯著我,血色的眼讓我有一瞬的錯覺。
  
  「呵,你們這群敗類,死有餘辜。」不屑的瞥了眼狼狽不堪的侍衛頭領,殺了他們,我還怕髒了手。
  
  「你!哼!你以為你跑的了嗎?」惡毒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我。不過這張臉,真是夠難看的。
  
  「本少爺跟本就沒打算跑,你又奈我何?你們最好能編些好聽的理由,不然,明年就是各位的祭日。黃泉路,不好走,各位小心了。」
  
  輕蔑地笑笑,沒空理會各人呆滯的蠢樣,輕輕地向後退了一步。
  
  失重的感覺,呼嘯的風聲,隨之而來……
  
  天亮的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太陽……
  
  …………@……@……@……@…………
  
  「你說什麼?!給朕再說一遍!」御書房裡,瀾帝拍案冷冷地質問到。
  
  案下所跪的黑衣人早已僵硬呆愣,瀾帝的怒氣沒人能抵擋,就是睿智機警的兩位王爺也一樣,他們會在皇上發怒前先行開溜。
  
  「啟、啟稟皇上,九殿下跳、跳崖,生死不明。」黑衣人顫抖的將話說完,但有像是想到什麼欲言又止。
  
  「說!」控制自己的怒氣,冷冷的道。但抓在手上的杯子,已出現裂痕。
  
  「皇上!屬下趕到時,幻林中一片狼藉。到處…到處是散亂的衣裳和、和碎布,其中……殿下的衣衫都是、都是碎片。再……再後來,屬下只在懸崖邊找到這個。」雙手呈上自己拾得的東西,他只恨自己到的太晚。
  
  「皇兄……」翼王曦昃與三弟晉王曦宇對望一眼,擔憂的輕喚道。
  
  瀾帝遞視手中的琉瀾玉珮,上面的的『夜』字還隱約泛著流光,晶瑩潤澈。
  
  手,不自主地握緊,指甲陷入掌,掐出的血滴落在案上,混著杯子的碎片。
  
  「皇上!」予青驚呼道,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皇上有起伏的情緒,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憂心。
  
  剛要為主子包紮,卻被閃手躲開。
  
  「皇兄--」曦宇不贊成的低呼,卻又無可奈何,皇兄的脾氣他們倆最清楚,誰也不敢忤逆。
  
  「宇,傳令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兩日後朕要結果。」黑色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戾。
  
  「兩天?皇兄這……」皺眉,頗為為難的看著自己的大哥。只是接下的話在看到他的神色之後,又暗自吞了回去,「是,臣弟明白。」
  
  「昃,徹查小九的案子。兩日後。」他要讓那些人,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是,皇兄。」無聲的點點頭,示意四人都退下。
  
  透過窗欞,月已初升,眼前閃過那孩子稚氣淡淡的臉,嘴角似有若無的那抹笑,像是在輕笑眾人的無知和可悲。眼裡有的不是恨,而是憐憫。
  
  可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碰!」堅硬的上好紅檀木御案,瞬間化為塵沫。
  
  ……………………………………
  
  御書房外,原本緩步而行的人稍頓了頓,側首問身後的人:「宇,你怎麼看?」
  
  後者俊逸的臉上擔憂的神色顯露於外:「皇兄有些失常,若是以往……」頗為疑惑的停了下。
  
  「不錯,這次餘暉恐怕沒什安穩日子了。竟然敢如此對待我曦瀾皇子。況且那孩子……並不尋常。」兩人對望一眼,彼此瞭然於心。
  
  「我敢肯定,這事和那個叫紫馨的脫不了干係。」
  
  「嗯。」贊同的點點頭。
  
  「走吧二哥,兩天時間我可沒什麼把握。」說完率先離開。
  
  曦昃稍愣了一下,轉身向晴妃的殿閣而去。
  
  ……兩天後……
  
  御書房。
  
  身著玄黃九龍皇袍的瀾帝背對著身後兩人,眼神落在窗外無邊際曠翰晴空。
  
  一手抓著兩片薄紙,越握越緊。
  
  「皇兄,臣弟無能,並未在崖底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晉王懊悔似的糾緊袖口,無力的開口打破一室的寂靜。
  
  曦昃不發一語,途手接住飄落而下的紙片,輕展開來。
  
  「不要追究,放了她。」雖然上面沒有人名,但他們都明白,所謂的「她」指的是誰。另一張紙則是半首詩,白紙上,黑墨字跡細膩柔韌,不像是孩童所寫。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兩張紙,同出一人之手。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不敢置信的盯著手上的薄紙,兩人久久無言……
  
  是震驚,是訝異,是惋惜,是悔恨……
  
  而瀾帝的姿勢一如方纔,似是從未變過……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0-28 19:28 編輯 ]

TOP

  
                    第 5 章
  
  初春的細雨總帶著溫甜的花香和青草味兒,淡淡的,也不濃郁,卻又是如此讓人沉醉。
  
  躺在鋪著四層狐皮的臥榻上,放鬆身體,任自己陷入無限的柔軟中。狐毛特有的順滑,貼著臉,是溫暖的觸感,不粘膩,卻舒爽。
  
  這「悠水亭」,是山莊裡風景最好的一處,臨湖而建。
  
  東側可望及「陶然小築」,那是一棟三層小樓,整棟樓都是采嵇華山上特有的青籐木所建。所以,樓閣四周都繞著淡淡的籐木香,樓內更是淳香氤氳。青籐,雖是似木似籐,質韌而軟,但更為難得的是它具有安神助眠的功用。再加上,造樓的時候我要他們先植根,在活木的基礎在造小樓。
  
  所以這樓,可以說是青籐籐叢,整幢樓,都是活的。
  
  春花秋實,一入季,籐果或在窗欞上,或在木簷下,隨手可摘。串串籐花青果,或臥,或綴,美的如幻,如夢……
  
  西面和北面是莊子的主樓,也是以親和自然為主。
  
  亭,說起來其實並非是亭。
  
  悠水亭是以八根蘅木為主柱,撐掌外圍,故而亭有八角,八面。內又有十六根粗細一般的烏樹支撐而成的小亭,是為兩座同心亭。外亭約有百來面積,內亭則小巧玲瓏,只四五米寬小。八角亭簷向八方騰展,各雕有各種上古神獸圖騰,尤以龍鳳為首。八柱各盤雙鸞雙鳳,烏珠為目,七彩玉石為鱗。小柱則是十六種不同的花卉銀色彩雕,白紫雙色琉紗作幔,隔開內外,兩個世界。
  
  此時輕紗撩起,躺在榻上,正可清晰的感受春雨的涼爽,沁人心脾。
  
  簾外,碧蘿湖平靜的水面被雨滴挑開,正蕩著一圈圈圓暈。湖岸的桃枝,白色花瓣開的嬌艷,簇簇擁擁。遠看,似浮雲翩纖,讓人視野闊朗,心靜神安。
  
  又落下一子,這局「域惑」算是解了。
  
  呵呵,爹和娘竟然斷言,我,若破「域惑」,定需十年。還說這是局迷棋,當世還未有人破解。
  
  可現下,這算什麼情況?才一個多月而已,還只是因為每天無聊,打發時間才偶爾下那麼一會兒。
  
  這下,無事可做就又能睡覺了,呵呵,這下他們兩個再找不出什借口不讓我睡了吧!
  
  嗯,世界還是美好的,呵呵……
  
  閉上有些酸澀的眼,唉,這身子還真是弱的可以。當初跳崖的代價是全身精脈盡毀,就算後來被爹娘救了,用了無數靈藥神丹,也只不過讓我能自己活動而已。
  
  至於這雙腿,在宮裡就已經中毒甚深,加上那三天的挫傷,就算沒跳崖,也早廢了。所以,現在的我,就真成了殘廢。
  
  想想當初車禍醒後,被醫生斷言此生再無恢復的可能,那時,心就特別的平靜,沒什麼傷心的感覺,不過是不能走路而已。
  
  再後來,自己暗自不甘的鍛煉,一次次的摔倒再爬起,終於,十年的時間換回了腳踏實地。
  
  可是,懶性已養成,乾脆還是照常的在輪椅上過日子。
  
  而這世,我卻是真的疲了,倦了,再加上自己慣常的懶惰,也就放棄了。畢竟,兩世傷殘的原因不同,我又何苦強求,不過短短十餘載而已。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間,距當初遇到爹娘他們已經近十年了。
  
  當年,出遊的爹娘路過山谷河畔,恰巧看見昏倒在水裡的我,就順手救了。而我說只記得自己叫小九,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再後來我就成了他們的第四個兒子--尹嵐。只不過我這個明為兒子的從來沒回過「家」,只喜歡住在自己的湫水山莊裡,除了偶爾必要,我是不會出莊的。
  
  而有了我這個兒子後,他們兩個玩童就變本的往外跑,一年也難得見到他們。
  
  但我知道,這一切只是為了我。他們天南地北的跑是為了找各種藥材,他們不回來見我只為怕自己傷心,他們每到一個地方總會寄各種玩意兒,有價值連城的稀世寶貝,也有平常普通的冰糖葫蘆……
  
  心的空隙,漸漸地被他們的愛填入,溫暖的讓人忍不住微笑……
  
  呵呵,這一世,雖然短暫,但我不後悔。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張冷睿,絕麗的臉。是思念?是離愁?是高不可攀,讓人傾羨的仰望……
  
  抬手,輕撫著自己的臉,不知道面具下的容顏,與他,又有幾分相似?十年未曾見的面容,該是陌生的……
  
  雨似乎大了許多,風掠進亭子透涼徹骨,雖然狐皮暖和,但對於我,顯然不夠。忍不住打了個顫,真的有些冷。睜開眼睛,撥亂盤上的棋子。我可不想被若兒的驚叫給嚇死,平地打雷都沒她可怕。
  
  「少爺!」激動又興奮的叫喚,是女孩子特有的甜潤嗓音。
  
  說人人到,這下子不用再怕這風了。
  
  如風似的身影掠過紗簾,在我的右邊站定。
  
  「天啊!少爺!你居然不把雪戎蓋在身上,你存心讓若兒心疼是不是?!快!快穿上!」急急地拿起擱在臥榻旁的銀白色羽衣,動作異常輕柔的為我穿上,像是重一點就會弄疼我似的。
  
  「嗯,我懶得動。穿衣服,麻煩。」是這樣啊,手重,頭也重,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成為某種軟體動物。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順手在我領子上打了個結,「所以我一頓好參湯就趕回來了。」指指桌上的水印玉碗,頗為得意的說。
  
  「若兒,你就放過我吧!」我寧願再凍一會兒,也不想你現在回來。
  
  「這可不行,沒的商量!」奸笑的幌了幌食子,毫無商量的餘地。
  
  暗自搖搖頭,除了讓我吃東西的態度與苒兒一樣的不肯讓步,其他的,她們倒是都依著我。只是,我寧願她們別那麼固執,唉,命苦啊!
  
  「好吧,等涼了,我再喝。」先托著,要知道,天天和這些黑乎乎的湯湯水水打交道,我怕自己終有一天會變成黑人。
  
  「對了若兒,這麼急著跑來,有事?」舒服的躺回臥榻,在軟軟的白毛上蹭蹭,嗯,醒了半個時辰,又想睡了。
  
  「嘻嘻!少爺真聰明!喏,夫人的信。」看好戲似的盯著我,一臉的似笑非笑。
  
  無奈的睜開眼睛,接過若兒手上的信。娘她又想到什麼整人的辦法了?那也不該找上我啊。疑惑的拆開信。這、這?!實在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
  
  什麼叫「你爹紅杏出牆,有了狐狸忘了兒子。」這又關我什麼事?什麼又是「咱們娘兒倆一致對外……五月初三,雲霄樓,不見不散。」隨手一扔,白色的紙張像有意識的飛了出去。
  
  若兒「嘿嘿!」一笑,輕輕鬆鬆的順手接了過去。接著是她銀鈴般的笑聲,如果不那麼誇張,應該還算是樂耳的。
  
  「哈哈!老爺好可憐,都成『殘花敗杏』了!哈哈……少、少爺,咳、咳,你打算怎麼辦?呵呵……」
  
  「你不是都和娘串通好了,我還能怎麼辦。」還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和娘的預謀也太明顯了不是。「五月初三」我的「生辰」,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夜嵐何德何能,竟得你們如此愛護。
  
  「呃,少、少爺?」笑聲一滯,頗為無措的問。
  
  「笑夠了?那把這湯喝了。」故作生氣的冷道,心裡卻是想笑的緊。呵呵,難得看到若兒的窘樣。
  
  「少爺,我……」聲音已有些哽咽。唉,有些過火了呢。
  
  「呵呵!若兒,如果被苒兒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笑死的!」
  
  「少爺!你!」憤怒的盯著我,眼裡卻是笑意盈盈。
  
  「好了,不鬧你了。這事你打點就行了,反正時間也充裕。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出莊去看看。」
  
  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悄然停下,只是偶爾掠過的風,還是有些涼。現在只是初春,離五月初三還有好幾個月,所以不急。再說三月十五也快到了,是該出莊去看看她們了。
  
  「是!我這就去準備!我們後天就出發!呵呵!」高興的手舞足蹈,跳上竄下的。
  
  接著只覺眼前一道風勁,若兒卻不見了。
  
  其實,還真有些羨慕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只可惜……不過有失必有得,我一向不貪心。
  
  爹娘曾說,如果能找到「暝」,就有可能解我身上的毒。但是「暝」,不僅行蹤飄渺,無處可尋,更是滄皓樓的人。所以一切,都只能是空。
  
  不過娘他們,卻不願放棄。
  
  心暖暖的,唇角微揚,我,不只是孤單一人……
  
  ………………………………………………………
  
  若兒的能力我從不曾小看,這不,就一天的時間她都打點好細軟了,井井有條。
  
  她和苒兒一向細心,尤其是在我的事情上。
  
  若兒與苒兒是一對雙生姐妹,容貌都是清麗水靈,是一對美人兒,而且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聽娘說,她們本是家裡管家的女兒,從小就聰明伶俐,很得大家歡心。因為怕我寂寞,所以就讓她們過來陪我,
  
  那年我七歲,身子剛剛有點好轉。而她們,十四歲。
  
  在這幽谷裡,每天的生活都是平平淡淡的。小時候她們偶爾會抱著我出去玩,所以也就碰到一些人,一些事。
  
  所以,也就有了後來的未央閣。
  
  在莊裡的生活很自由,爹娘不常來,也就沒什麼限制的事,前提是我沒生病。或許是因為若兒她們的武功爹娘很放心,而我們似下做的事情也沒特意挑明,所以每次出莊都會先準備一翻。以免他們來的時候剛好撲空,又免不了被嘮叨。
  
  雖說我是男孩子,也已經有十五歲,但可能是以前中的毒和受傷的原因,身子竟比同為女孩子的兩人更來的瘦弱,身高也只勉強到她們的耳際。看起來也就小娃娃一枚。
  
  因為腿腳不便,平常除了坐在自製的輪椅上,很多時候都是被她們抱著。雖然不喜歡,但她們身上有女兒家特有的柔軟和練武人的韌勁,很適合我睡覺的條件。所以僅管不太滿意,但是還可以接受。況且,睡了八年的懷抱,如今早已成了習慣。
  
  嗯,算算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苒兒了,就算是準備今年的「閣會」也不用那麼久啊,不會是某人玩的都忘了回家的路了吧?
  
  因為兩人的容貌一模一樣,所以她們經常是互換身份去未央閣,竟然也從未被人識破。
  
  當然,閣內主要的七個人都知道她們是兩個人,只是分辨不出罷了。
  
  不過,大多時候,若兒和苒兒都在莊子裡照顧我,雖然我覺得沒這個必要。畢竟,她們現在正是如花般的少女,該是追求自己幸福的時候。但是她們只笑著說,就算以後嫁了人,丈夫永遠只能排第三。
  
  呵呵,倒真有些期待,能得她們青睞的,會是怎樣的人?不過,我能肯定的是,他們的日子會很辛苦。
  
  「少爺!我都準備好了。小梅她們都在廳外候著了,您是不是也該起駕了呢?」狡黠的眨眨眼,故作請示的問。
  
  當是沒看到她那調笑的眼神,拿起擱在一旁的玉笛。
  
  「怎麼?若兒就這麼迫不及待?莫非那裡有你想見的人?」裝作疑惑,又帶點好奇的問。
  
  不意外的看到她逐漸緋紅的雙頰,呵呵,看來這事還有點看頭。
  
  「什麼啊!少爺你別瞎說!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我可就別想有安生日子過了!」懊惱的互絞著手上的帕子,一臉的餘悸。
  
  轉念一想,也是,還是等定下了再說吧。不然,被他們這對唯恐天下不亂的夫妻一鬧,還不定什麼時候能成事。
  
  「是嗎?那就當是瞎說好了。不過若兒能答應我,就算要成親也要等我過了十六歲的生日,怎樣?答不答應?」淡定的看著顯出疑惑神色的人,微笑的等著答案。
  
  「為什麼?」
  
  「因為你得照顧少爺我啊!我可不希望,將來某一天還要跟別人搶人。那太累了。好了,先不說這了。我們還是出發吧,別讓小蘭她們等太久。」轉移話題,我不想讓她們看出什麼。
  
  本來就該這樣,空空而來,揮袖而去,不屬於我的,只願他們過的好。我能給的,也只剩祝福,和讓你們生活無虞而已。
  
  我的要求或許過份,但我只是不想改變,那樣太麻煩。習慣,有時很難改變。
  
  「我說少爺,捨不得我和姐姐就直說,我們又不會笑你!」眼睛亮閃閃的,像是貓忽然逮到大獵物似的興奮。
  
  「不走了?那好吧,我要睡了。」剛想窩回暖暖的絲被裡,就被一雙手快速又輕柔的拉起,迅速有條理的為我穿好衣服,抱起我就往外走。
  
  「哼!早該這麼做,就不用聽你廢話了。」有些咬牙切齒的說到。
  
  而我這個弱勢群體,只是蹭了蹭若兒柔軟的黑髮,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準備繼續補眠。
  
  嗯,這頭髮太長,本想剪掉一些。可娘一副要找我拚命的樣子,也就這麼算了。不過我一向不喜歡束髮,就一直這麼披著……
  
  谷外,又將如何?等待我的又會是什麼?
  
  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年又夠我去哪些地方?其實並不想出去,過一天是一天。只是心裡總會隱隱犯疼,還是想再看一眼那張臉,這種想法越來越濃……
  
  不是不明白自己這樣的感覺代表什麼,只是還是不敢置信。原來淡泊無心如我,竟也會有償到這種苦澀滋味的一天。
  
  但是這份感情來的毫無理由,同樣的,一開始便注定了結局。不僅僅因為他是帝王,更因為我們是父子,禁忌的感情終究無果。
  
  而我和他,本就沒有交集的可能。
  
  眼,有些澀。
  
  重生之後的我,感情似乎活躍了許多。
  
  呵呵,傷春悲秋不該是我啊!
  
  嗯,不管了,我還是我,那個淡然的夜嵐。就用剩下的時間,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
  
  也不惘我這一世……
  
  
                    第 6 章
  
  「若兒姐姐,前面有座茶寮,是不是先歇會兒?」蘭趨馬向後方的馬車靠近,在簾外輕聲地問,像怕吵著車裡的人。
  
  動了動有些酸麻的手,「若兒,到哪兒了?」雖然一直是睡著,但外周的事還是朦朦朧朧的有些查覺。
  
  離莊大概有三天了,這三天除了夜宿,我沒下過車。自己又不能動,上下車太麻煩,何況,這懶的毛病始終改不了。只是,僅管馬車上鋪著厚實柔軟的皮絨,可畢竟是出門在外,還是不大適應。
  
  身上裹著雪戎,被若兒小心翼翼的抱著,還時時按疏我腳上的各大穴脈。其實再怎麼努力,這腳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少爺,咱們已經進了青州界,再過一個時辰就能入城。不過,坐了這麼久的車,不如先下去歇會?喝杯茶,潤潤喉也好。」替我攏了攏領子,在耳邊低聲說。
  
  眨了眨眼,又合了上去。
  
  「嗯,你安排就行。待會兒記得喚我。」雖然不怎麼想下車,但小蘭她們四個騎了這麼長時間的馬,是該歇歇了。就算她們武功再高,也只是幾個女孩子。
  
  「是。」輕點了點頭,向窗外道:「小梅,你們去準備吧。」
  
  「是,若兒姐姐。」三人驅馬先行,留下小菊守在車外,同馬車一起慢悠悠的向著茶寥而去。
  
  ……………………………………………………………………………… 
  
  「喂!你你們瞧瞧,好氣派的馬車!居然有人用天蠶絲織紗來作車簾的。」一江湖人打扮的中年人對同桌的人說。
  
  「不止吧!我看掛在馬車四角的那幾串紫金鈴才真正的價值連成呢!」隨手倒滿酒,一口氣喝了下,才慢慢的接道。
  
  「也是,不過最近江湖上沒有傳言哪個世家公子外出啊!」
  
  「你蠢啊!如果是是家公子外出,能擺這麼大排場?擺明著讓人搶!」另一桌的人同聲附和。
  
  一時間哄吵不斷。
  
  「店家。」三人下馬,小二利落地接過韁繩。
  
  「啊!客官裡邊請!裡邊請!您是喝茶還是--」
  
  「不必。準備一張乾淨的桌子,再借火一用就行了。用不著伺候。」小蘭拿著手裡的東西向後簾走去,揮手打斷店老闆慇勤的笑臉。
  
  隨手扔下一定金子,小竹一臉不奈煩的躲開他的諂媚討好,隨後跟了上去。
  
  「呵呵,客官自便!自便!來,您這邊走!」笑送人離去,轉身對小梅道。
  
  竟自向空落的桌子走去,井然有序的取出東西一件件擺放好。而此時,嘈雜的茶寥已是寂靜無聲。盯著三人的身影,怔愣。
  
  直到--
  
  「夜光寒玉盞?!」
  
  「白珀暖壺?!」兩聲驚呼,打破這一時的安靜。
  
  「什麼?江湖傳言寒暖兩重天,能驅百病的玉珀茶具?!」
  
  在眾人驚呼的同時,右邊一桌三人對視一眼,暗自盤算。
  
  暗角里的人好奇的抬頭看了看自己對面的錦袍黑衣人,卻見他仍是一慣的冷漠,無趣的摸摸鼻子。又將視線投向已經到了的一騎一車。
  
  「好大的排場,也不怕被人搶了。」頗為不屑的嘀咕,話裡似有帶些酸味。
  
  「如兒,不可胡言。」青衣男子低喝道。
  
  「哼!」訕訕地轉過頭。
  
  「師兄,如兒也沒說錯。這些個東西隨便一樣都能引來殺身之禍,卻有人竟隨身攜帶,更是拿出來招遙。不是擺顯,又是什麼?」鄙視的斜睨著隨後而出的小蘭小竹。
  
  疑惑地皺皺眉,這套茶壺有這麼值錢?雖說是有些特別,但莊裡特別的東西很多,我也沒多大在意。只是覺得這套茶具的雕紋挺是精緻,也就一直用著。娘當初只說對我身體有好處,其他也沒說什麼啊!
  
  「呵呵,公子此言差矣。好東西當然要善加利用,不然發了霉,可就是個不值錢的了。你說,是嗎?」小蘭一臉天真的笑問。
  
  「哼!」少年憤憤的一甩頭,洩憤的喝著茶。
  
  「哼什麼哼,有些人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梅你說我說的對嗎?」小竹拉著梅的手興奮的問。
  
  「對極了。」
  
  「你們!」憤怒的一拍桌子,指著三人說不出話。
  
  「夠了師弟!」青衣人喝道,起身作揖:「三位姑娘,師弟年少魯莽,言語不妥還望幾位莫怪。」
  
  「我們可沒這種閒功夫。」小蘭將手裡端的東西放下,也不理道歉的人,只向茶寥外的人點了點頭。
  
  「你!」藍衣少女和少年欲起身,卻被攔下。才頗不甘的作罷。
  
  而其他人見沒什好戲看也就訕訕收回視線。
  
  小菊接到示意,翻身下馬。輕手撩起紗簾:「少爺,到了。」
  
  「少爺,今個兒有些風,得小心點。」輕手把我整個人都裹進雪戎,穩穩地抱在懷裡。
  
  點點頭,放軟身子,順勢將臉埋進若兒的懷裡。
  
  唔……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怎麼睡都感覺累,就連動下手指,都要花很大力氣。讓她們幾個很是擔心,但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希望,別是發病就好,不然……
  
  感覺若兒正緩步向前走去,沒有絲毫的顛簸。落在身上的視線如芒刺在背,讓人無法忽略。
  
  我知道,若兒的美足以引起男人的窺視,女人的嫉妒。只是,我好可憐,都快成馬蜂窩了。
  
  不過,有兩道目光很特別,像是好奇,純粹地打量,倒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但同時有兩道恨恨的怒視,如果沒猜錯,是剛才和小蘭她們說話的少女少年。唉,年輕人總是衝動,眼裡容不得沙子。
  
  周圍的寂靜漸漸恢復熱鬧,只不過在我們身上的視線也不曾少。
  
  竟自坐定,而我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的窩在若兒懷裡。
  
  小菊接過梅手上的茶壺,順逆各轉了三圈。在輕而有節奏的搖了搖,才將茶注入早就擺著的杯子裡。再將杯中茶在其他幾個杯子裡順了一個輪轉,最後把盛著滿杯的玉盞放在我面前。
  
  這一過程,看的一干人再次石化。
  
  然而,鄰桌一直沉默的三人卻趁時離開了茶寥。
  
  「少爺,吃藥了。」聽到耳邊若兒的低喚,我現在後悔的腸子都抽痛了。
  
  「若兒,我困了,藥先擱著。小梅你們也坐下歇會兒。」鴕鳥似的把臉埋的更深,早知道就不下車了。
  
  所以,我也沒注意到暗處原本冷漠萬分的黑衣人,在聽到我的聲音時,眼裡一閃而逝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又在下一瞬間恢復如常。
  
  「少爺,你可別再想轉移話題。來,乖乖喝了。」端起玉盞,耐心地誘哄道。
  
  不要。
  
  我搖著頭,不想回答。
  
  若兒有些正常的可怕,待會兒不知道又會找什麼借口來堵我了。
  
  「哼!原來是個沒用的病公子。不但要人追著餵藥,還讓人抱著走,又不是三歲小孩。丟人!」
  
  「唉,如兒,你又何必挑明?或許人家少爺有什麼隱疾也說不定。比如說……殘廢。」
  
  感覺若兒身體一僵,隨後又放鬆,只是抱著我的手緊了許多。
  
  抬手,暗示小梅她們不要輕舉妄動。
  
  「師弟!你太過份了!」一聲怒喝隨著木桌的碎裂聲響起。
  
  「師兄我--」
  
  「哥--」
  
  甩袖離桌而去,不理會身後兩人的叫喚。向我們走了過來,在桌子前站定,雙手抱拳:「這位公子,是在下管教無方,多有德罪。在下青州林玉麒,日後若有事情儘管來找林某,林某必當盡力。」
  
  「不必,我們這些『世家子弟』可不敢勞駕堂堂的林家大少爺。請吧!」笑笑的吵諷,一臉的厭煩。
  
  輕扯了扯若兒的衣服,不想她為我生氣。就著若兒的手,喝下那杯難喝的藥水。含住小梅遞上的蜜餞,才稍稍沖淡了嘴裡的藥味。
  
  「林公子嚴重了,令師弟所言不假,你也不必自責。至於日後,若有閒暇我定當登門拜訪。」不是我不給面子故意閉著眼睛,實在是,已經沒有力氣。
  
  聞言,林玉麒一愣,又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翻,一臉的可惜:「這……小公子你……」
  
  「林大少爺,收起你的那張臉。不然本姑娘不會客氣。」雖然語氣淡淡的,沒什麼起伏,但我知道若兒已經非常生氣。唉,為什麼處事冷靜的她們,一遇上我的事就變的那麼容易情緒波動?
  
  「姑娘,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小公子身體似有不妥,舍下離此不遠有處住處,若不見意……」
  
  「不必,不勞林大少費心。」很直白的拒絕,一點也不留情面。
  
  「咳,咳。」該死,胸口有些疼。
  
  「少爺!怎麼了?」五人的臉一下子變的蒼白。
  
  「若、若兒……咳,咳,回、回車上去,我有些不舒服……」
  
  胸口像針扎般的刺痛,空氣似乎變的難以呼吸。手緊緊抓著衣襟,企圖緩解窒息,想要更多的空氣。額上,冷漢滴落,耳邊若兒她們的聲音已漸模糊,意識慢慢抽離……
  
  最後,像是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接著似乎被一雙微顫的手緊緊擁住……
  
  …………………………………………
  
  像是過了一世紀,又像只是一場夢,夢裡的疼痛和糾心的壓抑,隨著夢醒,都漸漸遠離……
  
  週身觸感慢慢回攏,只是身體卻是絲毫提不起勁,懶散散的。
  
  眼皮很重,試了幾次,還是睜不開眼。
  
  嗯……這不是在馬車上,該是在客棧裡。屋子裡是熟悉的奚蘭熏香,床雖比不上現代,但柔軟絲滑的觸感讓人捨不得醒來。
  
  「若兒……水……咳咳……」喉嚨火辣辣的難受,乾澀的生疼。
  
  感覺被人輕柔地扶起,小心翼翼的擁在懷裡。當唇觸及杯子,尋著本能的想要更多。水,滑過喉,辣疼漸漸減輕,忍不住彎起唇角,習慣地窩進若兒懷裡,滿足的蹭了蹭。
  
  只是……好像忽略了什麼,若兒的懷抱似乎不似往日的柔軟,卻讓人感到溫暖安心,還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像是某些植物的熏香……
  
  嗯……好睏,再睡會兒好了,不過明天一定要問問若兒這是什麼香料……
  
  蜷縮起身子,在若兒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最後我這麼對自己說……
  
  …………@…………@…………@…………
  
  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竟沒有人。清典雅致的擺設,不會讓人感覺突兀,這屋子裡的東西都是些不常見的玩意兒,不過看起來都挺值錢的樣子。
  
  那對白底藍紋的鏤漆花瓶,很像娘提過的「藍星」。
  
  相傳,「藍星」是上古時留傳下的寶物,因它身上所刻的圖案在不同時間,不同光度下,能呈現出各時不同的星斗紋路。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若用「藍星」盛放百花,能使花期延長,三月不謝,一如當初模樣。
  
  只是……這裡卻只當它是尋常之物擺放,不免讓人心生疑惑。
  
  是不識此物,還是……
  
  識得,卻只當它是普通陶胚?轉念一想,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與我又有甚干係?只是,在我暈過去之後,又發生了什麼,這裡可不是什麼客棧之類的。
  
  閉上眼,感覺了下週身,嗯,似乎好些了,不像昨天那麼無力。手倚著床幃,借力悠悠坐起身,靠著身後的木柱,盡量減少自身的負擔。畢竟,還是很累。
  
  「少爺?!你醒了!」門忽然被推開,若兒急忙放下手中端著的東西,急步走了過來。
  
  「昨天真的……嚇著我們了……」被寶貝似的擁進懷裡,我感覺到若兒的手有些顫抖。
  
  將頭埋近我的頸項,語氣帶著哽咽。是啊,這麼多年,每次疼痛難忍的時候我都會先把她們支開。就算有幾次被她們發現,那也都是在莊子裡,也沒有這次的嚴重和突然。
  
  「讓你們掛心了。好了,別瞎想了,我已經沒事了。」輕歎地拍了拍若兒僵硬的背,「對了,這是哪兒?那以後發生了什麼?小梅她們呢?」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
  
  「呵呵,一下子問了這麼說,你讓我先回答哪個?」小心地鬆開我,四目相見。
  
  了然一笑,重新把身子的重量依了過去。
  
  「那天,我們只當少爺只是像平常一樣的疼痛。但是過了很久都不見好轉,吃了藥也不管用。小蘭更是差點殺了那個臭小子。正當我們手足無措之時,出現兩個人。為首的說他有辦法救你,條件是我們手上的那套『玉珀』。」心有餘悸的說著,到最後才是鬆了口氣。
  
  「哦?那人是誰?」有些奇怪,如果沒猜錯,這也應該是那個人的地方。
  
  能將「藍星」當常見的擺設的人有豈會在意區區一套茶具?
  
  「他自稱姓帝,跟在他旁邊的則是他的下屬。對了,這次救你的也是那個下屬,整個人冷冰冰的要死。這不,都快兩天了,愣是一個字都沒吐過。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啞巴。」冷?有些人是天生不善言談,有些則是不屑也不願開口。
  
  冷,有很多種。
  
  像『他』的冷,是上位者獨有的霸氣我傲氣。所以『他』適合冷……
  
  甩甩頭,怎麼又想起他了?都十年了,為什麼那張臉還是那麼清晰?當年的事,當年的人,這些年來都沒有刻意去探尋,畢竟,我不想把過去帶到現在的生活裡,只當是個回憶。只是偶爾想起紫馨,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不是恨,也不是牽掛,更多的是疑惑……
  
  「少爺,怎麼了?是不是又疼了?快讓我看看!」探手,就想摸上我的脈。反手握住若兒的手,「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嗯,那少爺先休息,我出去告訴小蘭她們,免得又胡亂猜想。」為我掖了掖被角,「這是帝公子的別院,離城不遠。不過他現在有事已經離開,留了那個『冰人』來照顧你。說是等送咱們到了地兒在拿報酬。還有待會兒還要吃藥,可不許睡沉了。」
  
  「知道了。」無奈地應到。目送若兒離開,待到房門輕合上,屋子又回復了冷清。先不說那位帝公子的神秘,單是他尋的借口也合理。只是……
  
  那人是誰?竟能抑制我身上的疼痛。若兒與苒兒從小便習醫,且都略有小成。這次遇到這樣的人卻是什麼好奇都沒有。
  
  那,究竟是什麼人?……
  
  
                    第 7 章
  
  再次醒來,已是日近午時。
  
  陽光透過窗欞,映的滿室亮騰。偶爾吹如幾絲涼風,不冷,卻沁人心脾,帶著室外淡淡的花香。
  
  看了一下周圍,輪椅就在床榻旁邊,只要挪到床沿,就觸手可及。
  
  睡了這麼久,是該坐會兒了,不然骨頭都要散架了。
  
  懶洋洋的坐起,用手支撐著整個身子的重量,我有些困難的挪動身體。體力,還是不夠呵,不過人似乎輕鬆了許多。手,勉強地夠到輪椅的車把,想要坐上去還是有些難度。因為雙腿,根本使不上力。對常人來說必不可少的行動工具,對我來說,卻是無法擺脫的負擔。
  
  如果,如果當初沒有推開那扇門,如果當初,不擔下罪責,今天又會是怎樣一翻光景?若真是那樣,想必如今的自由也會是種奢望吧?
  
  呀!慕地一驚,因為方才一時走神,手下一滑,整個人竟順勢摔了出去。
  
  這下慘了,一定會很痛,畢竟,這兒可不是我的湫水山莊,哪兒都鋪著一層四厘米厚的地毯。
  
  本能地用手護著臉,只要臉不受傷,就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若兒也不會那麼快發現。這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生病的原故,皮膚白的近乎透明,就算是不小心輕捏了一下,下一瞬,定是一片青紫,異常的觸目驚心。而且,全身上下對痛覺特別敏感,稍重一點,都像是刺在心尖,疼痛難忍。現在,我只希望不會太嚴重,若是又暈倒,若兒她們的眼淚一定會把我淹死。認命的閉上了眼……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卻是跌進了一個陌生的懷抱,熟悉的味道一如夢中,讓人安心,不由自主的想要依賴。
  
  不對,現在可不是在做夢,而且這不是若兒。
  
  猛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刀刻般,稜角分明的臉。不算特別的惹眼,但他週身的冷硬卻能在無形中吸引人的眼球。一身無形的氣勢,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的眼睛,如一泓幽泉,深邃冷傲。不難看出,這樣的人,無心。
  
  不對,剛才沒有感覺這屋子裡還有其他人的氣息啊,難道說,真睡糊塗了?
  
  「你是誰?」淡淡地望進他的眼睛,動了動被緊擁的身子,雖然不排斥他的味道,但不表示我會隨便的讓人抱著。這些年,能近身的也只有若兒和苒兒,再就是娘了。
  
  「帝灝。」冷冷的語調聽不出有什麼情緒,輕鬆的抱起我,順手取下狐裘給我裹上。
  
  「帝?是你救了我。」他就是若兒說的『冰人』了,怪不得那幾個平常噪舌的丫頭會那麼安靜了。
  
  「你的名字。」不是問句,卻是命令的語氣。
  
  「你也是這麼和你主子說話的麼?」其實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我這算是白問了。
  
  「名字。」冷冽的看著我,還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夜嵐。」不想再糾纏下去,示意他把我放到輪椅上。
  
  睡了這麼久,有點餓了。
  
  放下我,轉身向外室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不舒服,他也太聽話了。有些捨不得他身上的溫暖我味道。
  
  頭痛地揉揉額角,夜嵐,你在想些什麼啊!
  
  「少爺,餓了吧?」若兒笑嘻嘻的走了進來,隨後的還有小蘭她們四個。
  
  「少爺!」看她們幾個高興又擔心的彆扭樣,不由的笑了笑。
  
  「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
  
  「少爺,小菊的心臟不太好,麻煩您下次別再嚇我了。」狀似生氣的嘟這嘴,呵呵,還挺可愛的。
  
  「對啊對啊!我的心臟也不太好!」小竹頗為認真的點頭附和,惹得另外三人都失笑出聲。
  
  「是嗎?那就可惜了,我這還有幾首不錯的曲子,本想先讓你們聽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作罷了。」裝作可惜的搖搖頭。
  
  「啊?!不不不!少爺,小竹剛才說錯了,小竹的心臟好的很,您可千萬別啊!」
  
  「哈哈!……」這次,另外幾個毫不客氣的大笑,小菊則一臉的懊惱。
  
  「好了,不逗你們了。若兒,我餓了。」
  
  「吃的早就準備好了,但是少爺……」
  
  「知道了,過些時候再彈給你們聽。」
  
  「是!」四人同聲應道,若兒則笑笑地走到我身後,推著我向外廳走去。
  
  桌上擺著各式精緻的早點,清淡的荷葉粥還隱隱透著香味,冒著熱氣。
  
  忽然,感覺周圍一下子安靜了許多。疑惑的抬起頭,剛巧對上從門外走進的人眼,一如沉睡的黑豹,銳利和凌睿盡藏眼底。一身黑衣錦袍,袖口和衣襟處都繡有銀色圖案,簡單卻又精巧的襯托出來人的不凡氣勢。他,不該只是個下人吧?
  
  「喝了它。」將手上的東西端到我眼前,絲毫沒有放下的打算。很有如果我不喝,就不罷休的駕勢。
  
  無言地皺了皺眉,求救似地看向若兒。卻見她先是震驚的盯著帝灝,一臉的不可置信,接著回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她們都像是很畏懼帝灝,向來活潑的小菊更是不著痕跡的向外退了兩步,其他人則是將眼神投向他處。
  
  看了看那一碗黑褐色的東西,我知道我的眉頭都快打結了。以往,苒兒她們都會先備好蜜餞或甜湯,而我照樣找借口托延。可今天,如果真讓我就這麼喝藥,我寧願去撞牆。那些,簡直不是人能忍受的。
  
  「不要。」我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可是我真的是喝怕了。
  
  還有,一想到他剛才毫不猶豫的轉身,心裡就有堵堵的。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都出去。」目光從未從我身上移開,只是冷冷的分咐。
  
  眉頭又皺了幾分,他也太理所當然了吧!她們可都是我的人!
  
  「少爺,我們先出去準備,明天起程,你就好好休息吧!」若兒先是看了眼帝灝,然後示意小蘭她們跟她出去,居然理都不理我。
  
  她、她們也太放心了吧!有些吃驚的看她們離開,小竹還小心翼翼地和上門。
  
  這、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我這做少爺的,有那麼失敗嗎?
  
  暗自惱怒,只當沒看見擺在眼前的這雙手,和他手上的東西。轉過頭,拿起擱在桌上的筷子。
  
  「這藥我加了蜜果,你先償償味道,如果還是要吐出來,那就算了。」語氣透著淡淡的無奈和……疼惜?我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不奇怪他會知道我吃藥會吐,若兒她們一定把我的日常習性都給出賣了。不過他這條件還挺划算的,只要我說不喜歡就可以不喝,這決定權還是在我。
  
  「真的?」抬頭看著他,我可不想被騙。
  
  「真的。」眼裡的認真和某些我無法理解的東西讓我疑惑。我並不認識他,我肯定。
  
  湊近藥碗聞了聞,沒有平常令人反胃的藥味兒,隱約還透著一絲酸甜的果味。
  
  就著他的手,唇輕沾了些,舌尖謹慎地舔了舔。不苦也沒有澀味,倒有點像現代的飲料果汁。
  
  小口小口的喝下,如果藥都是這個味兒,那我也不用一看到它們就像見鬼似的躲了啊。欣喜的問:「你是怎麼做到的?可不可以教若兒?那樣我就不用再被它折騰了。」
  
  「好。」淡淡的應道,語氣裡卻多了幾分柔軟和寵溺。放下瓷碗,將我從輪椅上抱起,在桌旁坐定。
  
  有些摸不著頭緒,什麼時候我和他這麼熟的?抱著我居然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可以自己坐。」不得不承認,他的懷抱很可靠也很暖和,有催眠的作用。他的腿,坐起來軟硬適中,比起沙發要舒服的多,也好用的多。
  
  「在你到京城之前,由我照顧你。」挾了塊梅花糕餵進我的嘴裡。
  
  「我……我不認為,咳、咳,『玉珀』有那麼,咳、咳,的價值。」勉強將話說完,該死,誰說能一邊吃東西一邊講話的!
  
  「吃東西的時候不許說話。」倒了杯茶餵我,輕拭了拭我的嘴角。
  
  呼--舒服多了。
  
  「你還沒回答我。」望進他的眼底,試圖找到些許理由,但是除了幽深的黑色,濃墨的深邃,卻是什麼都沒有。是我多心了嗎?
  
  「我認為有就有。」
  
  「這是你主子的意思?」這樣的人,很難想像會有聽人差遣的時候。
  
  「我要做的事沒人能改變。」一副倨傲的高高在上的模樣,眼裡是決對的自信和對週遭的不屑,狂傲的語氣確實是他的作風。
  
  「那我呢?」這話一出口我就候悔了,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和他只不過是第二次見面,有什麼資格問這個問題?埋頭吃著碗裡的荷葉粥,有些惱恨自己今天的失常。「不好意思,說笑的,你別放心上。」輕笑的掩飾著自己的心緒。
  
  「不,你不一樣。」低沉的聲音像是呢喃,卻又是那麼真實。
  
  「什麼?!」驚訝的猛抬起頭,我想自己的該是聽錯了。
  
  「你沒聽錯。」揉著我披散的發,眼裡不再是冷酷無情,儘是滿溢的笑意,微揚的嘴角洩露了主人的心緒。
  
  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我有些不明白,自己現在不同與平常的心跳代表了什麼。
  
  「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勉強還能接受。」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反正不可能的事都能變成可能,我又何必追根究底,自尋煩惱。還有,我想說,帝灝的笑臉比那張冷臉入眼多了。
  
  「好了,先吃飯。」添了些荷葉皺到我碗裡,再挾了些不知名的精緻糕。
  
  「吃不下了。」本就吃的不多,今天算是超額了。怕他再讓我吃,急急的丟下湯匙,擦擦嘴角,把臉埋進他的懷裡:「我困了。不論什麼事,等我睡醒了再說。」閉上眼,裝睡。
  
  只聽他輕歎了歎氣,「睡吧。」手,有規律的撫著我的被。
  
  這下好了,眼皮越來越重,倒是弄假成真了。不管了,先睡了再說……
  
  ************************************
  
  窩在身後人的懷裡,懶懶的閉著眼。身子隨著馬車的前進,幌悠幌悠。馬車很平穩,絲毫沒有顛簸的感覺。車上,只有我和帝灝兩個人。
  
  自從昨天以後,若兒就把我丟給了他,也不管我是不是有什麼疑問,現在她們五人都自覺的騎在馬上。不像以前一路上吵吵鬧鬧。若兒和小梅小蘭在前,小竹小菊在後,護車的駕勢不言而喻。今天一早,迷迷糊糊地就被人抱上了車,整個人被雪戎裹的一點空隙都沒有。懶得再計較什麼,反正帝灝的懷抱比若兒她們舒服的多,而且我也不排斥,又何必矯情。安然地任由他抱著,把臉埋的更深,不時的蹭蹭。呵呵,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誰能想到,昔日商場上不折手段的「黑羅剎」,如今只是個手弱病殘的廢人,任何事都離不開旁人。
  
  但那又如果,不管怎樣,還不都得活下去,只是短短十幾年而已。雖然還是不想動,但已不似前些日子的無力,現在全身上下都很輕鬆,舒爽的更讓人昏昏欲睡。唉,好像整天都是在睡眠中度過的,希望死的時候也是在睡覺就好了,我可不想再償試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僅管知道那是無法避免的。
  
  「醒了?」在耳際低聲地問,輕調了下姿勢。
  
  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而負有磁性,和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些像,雖然已經很模糊。
  
  「嗯。」輕點了點頭,車外透近的光讓我本能地想要躲避。
  
  將臉在他懷裡蹭了蹭:「灝,到哪兒了?」
  
  「已經進了青州城。」臉被輕柔地從他懷中分離,溫濕的戎錦在我的臉上輕拭。額頭,眉,頰,唇……任一處都沒放過。
  
  嗯……其實有人伺候真的很享受,至少不用自己動手,只要張開嘴就有東西吃。
  
  回味似的舔了舔唇:「這是什麼?軟而不膩,還帶有淡淡的紅桃味兒。」
  
  「白樓的『錦桃凍』,你若喜歡,下次再讓人送來。」又被餵了一口,滿足的點點頭。
  
  這東西不像一般的甜點,滑嫩又不粘牙,像果凍一樣。白樓?好像聽苒兒提過,說是曦瀾有名的糕點鋪,裡面的東西比黃金還貴。
  
  「好,下次換些口味。」反正不用我出錢,不然有得被若兒念叨。
  
  「好。」一手環著我的腰,將我緊箍在懷裡,另一手倒了杯茶,遞到唇邊。唉,原以為帝灝是塊「冰木頭」,沒想到他卻是個全能保姆。不管是穿衣洗漱,還是梳發泡茶,好像沒有什麼是不會的。而且,我的事他完全不讓若兒他們插手,一人全攬了去。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目的,只是現在的我懶的動腦筋,反正到時候看著辦就行。
  
  喝了口茶,清醒了許多。車外已是喧嘩鬧囂,看來是到大街了。
  
  「嗯,我想去客棧,最好是有小曲可以聽的。」雖然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有身旁的人在,應該沒什麼問題。到這個世界也快十五年了,不過有很多地方還真沒去過,比如--客棧。
  
  「少爺,那我們就去『華清居』吧,那裡的姑娘嗓子還過的去。不過……我們還是想聽少爺唱的……」到最後,聲音已經聽不到,像是埋在咽喉裡的嘀咕。
  
  什麼姑娘,怎麼聽起來像是青樓啊!還有,沒事扯上我幹嘛。
  
  「嗯,就那兒吧。」決定去客棧當然有我的考量。這幾年,雖然每年都會出來,但是對外面的事情還是所知不多。這次出來,總要先瞭解情況,不然,若是連幾位兄長的名字都不知道,娘她還能放過我嗎。客棧裡人雜,一向是聽八卦的好地方。就算不一定能聽到我想要的,到時候再問若兒也是一樣。
  
  把頭靠在帝灝懷裡,希望不要成為習慣才好,不然我怕他離開以後,自己會睡不慣若兒苒兒的懷抱。到時候,慘的就是我了。
  
  「灝,你離開之前把身上用的熏香送我一些。」閉上眼,我開口要求,得先做好打算不是?
  
  「我從不用那些東西。」有些呲之以鼻。
  
  「什麼?那我慘了。」不是吧?算了,只要不成為習慣,那還有救。
  
  「怎麼?」挑了挑眉,語氣帶著疑惑。
  
  「沒什麼,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我怕到時候離不開它。」
  
  「那就不離開。」輕笑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垂落的發刮在臉上有點癢。
  
  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暗自翻了個白眼,我算是白說了。
  
  
                    第 8 章
  
  「少爺,到了。」馬車停下,若兒走過來掀起簾子,紫金鈴清脆的幽響隨風蕩漾。
  
  四人輕盈地躍下馬,絲毫不將眾人的震驚和羨慕看在眼裡,高傲如清谷白梅。
  
  不錯,白色穿在她們身上多了些飄逸的韻味,穿在我身上最多個白瓷娃娃。沒辦法,誰讓我不但瘦小,還是個發育不良的矮冬瓜呢!
  
  額頭被輕磕了下:「呆愣愣的又在瞎想什麼?」邊說邊把我重新裹在懷裡,臉緊緊貼著他的胸膛,能清晰的聽到那一下下有力渾厚的心跳。
  
  「沒,只是覺得會騎馬也不錯。」因為貼的近,我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應該沒有吧。
  
  抱起我下了馬車,直接跨步走進華清居。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好像都不存在。可能是被帝灝身上的寒氣所攝,眾人竟然自動退開。就這樣,我們一行七人,毫無阻礙地進了據說得提前十天預定的「青州第一居」。
  
  「幾位貴客裡邊請。」透過空隙看了看眼前的人,大約三十歲的模樣,但我知道不該以我的標準來推測這裡人的年齡。一身青衣不衫,不卑不亢,是個人物。
  
  「先來些清淡的點心和小菜,我們要二樓臨窗的那個位置。」若兒不緊不慢的要求,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的吩咐,害我的腦筋有點打結,這是什麼情況?抱著我的人更厲害,還沒等人家回應,直接上了二樓,找了視線最佳的位置坐下。看的樓下那些人是一個個瞪眼張嘴的,很是難看。
  
  「幾位要的一會兒就送來,今天是桃姑娘的台,幾位稍後。」說完欠欠身,下了去。
  
  從帝灝的懷裡鑽出,掃了下四周。這是個雅致的包廂,桌椅都是整套的南山紅木,再刻了些圖案,和這間屋子倒也稱頭。
  
  這裡能將整個華清居都收於眼底。底樓有二十多張桌子,像一般的客棧。中間擺了個不算高的檯子,想必就是唱曲兒的地方。二樓像這樣的獨廂也有十多個,但是視線都沒有我們這邊好。
  
  嗯……只要是客棧就行,懶得想那些個有的沒的。
  
  「怎麼,還沒睡醒?」輕柔地將蓋在我臉上的雪戎撥開,露出有點睡意朦朧的眼。
  
  點點頭,把整個頭的重量靠在他的懷裡。
  
  「若兒,你們也坐。」真是的,她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規矩了?
  
  只見她們頓了頓,才應聲慢吞吞的坐下。
  
  「少爺還記不記得,那天在茶寥裡碰到的那個姓林的傢伙?」若兒順手給大家倒了杯茶,才笑盈盈看著我。
  
  「好像叫林什麼麒的。」闔著眼,回想了想。
  
  「他叫林玉麒,青州林家的大少爺。另外,很不巧的,又是這華青居的少主人。那天他留了塊玉配給少爺,如果不好好利用可太對不起自己了。」狡黠地朝我眨了眨眼,滿臉的不懷好意。
  
  「還有什麼就一起說了吧,我的心臟夠好,不怕被你們嚇著。」認命的把自己縮小再縮小,更加窩進身後人的懷裡。
  
  「少爺真是聰明!那天我和小蘭很盡心的和姓林的那個師弟打了個招呼,然後小竹又恰好不小心的落了點東西在林小姐身上。還有--」
  
  「好了。」頭痛的揉揉額角,但很快的被另一雙寬厚有力的手取代,很有節奏地按摩著我額上的穴位。
  
  周圍一下子又靜的無聲,感覺小菊不自主的顫了下身子。難道是……
  
  「灝,冷。」縮縮身體,這招肯定管用。我還奇怪怎麼一下子這麼安靜了,原來是身後這人的原故,怪不得突然就涼嗖嗖的。
  
  「對不起。」低頭在我的額頭蹭了蹭,心疼地又將我揉緊幾分。
  
  意外地抬起頭,看著那雙深邃又蘊滿深意的眼,他這樣的人,竟然會道歉?
  
  「我說過,你不一樣。」像是明白我的疑惑,他的眼神變的認真,更像是某種承諾。
  
  有些無措的轉開眼,「我餓了。」不想看若兒她們是何種表情,所以有些鴕鳥的又把臉埋進那熟悉不過的地方。
  
  剛巧那青衣人帶著上菜的小二走了進來,吩咐擺放好後又欠身離開。
  
  「既然餓了就先喝點湯,墊墊胃。」幽雅的拿起勺子盛了湯,接著又用湯匙小口小口的餵我。
  
  閉上眼睛,臉側依在帝灝懷裡,滿足的享受著這種帝王級的待遇,不緊輕笑了出聲。
  
  「什麼事這麼開心?」低沉的嗓音帶著寵溺的輕笑,吐露在耳邊的呼吸弄得我不由一顫。
  
  「癢……」換個姿勢躲了開,又引得他渾厚的低笑響徹整個屋子。
  
  皺皺眉,就當沒看見若兒她們睜大著眼的可笑樣,不滿的揪起帝灝的衣襟:「再笑,後果自負。」不就是怕癢嘛,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好了,不笑了。你看,那邊已經有人點了曲子,先聽聽。」安撫地輕撫著我的背,一本正經的說。
  
  「哼!」嘟嘟嘴,算是接受。唉,再被他們寵下去,我真要變成小孩了。這算不算是彌補上輩子沒享受到的疼愛?
  
  其實,被人寵愛,呵護在手心的滋味還挺不錯的。呵呵……
  
  暗自笑的開心。
  
  咦?這曲子怎麼有點耳熟啊!
  
  「不愧是『若夜』公子,這等妙曲也只有他才寫的出來。」樓下一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對同桌的幾人如是說道。
  
  哦,怪不得覺得熟悉,原來是去年在「閣會」上彈的曲子。
  
  「劉兄所言甚是,只可惜那未央閣不是我們這等身份能去的,不然若有幸聽上若夜公子親奏一曲,就是傾盡所有也是值得的。」搖手很是可惜的歎息道。引的同桌之人更是點頭附和。
  
  有這麼誇張?我承認未央閣是挺能生錢的,那也是因為有兩個把金子當祖宗的老闆啊!疑惑的看向坐在下手位的幾人,只見她們一臉的認同。不是吧?到底哪個地出錯了?
  
  「幾位的話雖不錯,但現下是否有些不妥?桃姑娘怎麼說也是華清居的紅角,你們是不是也太不給面子了?」來人一副貴公子的打扮,搖著折扇大模大樣的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惡相的手下,頗有點不干休的駕勢。唔……到哪兒都有這種三流人物……
  
  「呃,桃姑娘見諒,在下幾人只是有感而發,冒昧之處還請別見怪。」書生起身向台上的粉衣女子施了個禮,頗為尷尬的道歉。
  
  「公子言重,小女子的琴藝只蒙眾位不棄,怎能與若夜公子相較?王公子抬愛,芸桃謝過。」起身回禮,一言一行都有大家風範。這華清居不愧是青州之冠,無論掌櫃還是藝伶,素質都不錯。
  
  「桃兒,本公子今兒個高興,來一曲中聽的,哄的公子我高興了大大有賞。」近身挑起台上人的下頜,猥褻的笑道。惹得身後的手下連連叫好。
  
  氣氛有點僵持,青衣掌櫃緩步走了出來,不著痕跡地擱開那位長得不怎麼入眼的公子,陪笑道:「王公子大駕,還請樓上請。想聽什麼曲子吩咐一聲就成,還怕芸桃不依?」
  
  「哼!」轉身剛想上樓,「林掌櫃,本公子可是聽說你這『天』字號廂房是不留客的,今兒是哪號人物來了?是你們敗家二少爺,還是那個只知道躲在山裡的大少夜?」語氣咄咄逼人。
  
  不等回答,一甩袖向樓上而去,「走,咱們就去瞧瞧,是哪號人物。」
  
  「是,公子!」氣勢洶洶的急步跟上。
  
  青衣掌櫃一個旋身站在木階梯上,攔住想上樓的一群人。「王公子,樓上客人正在用膳,不便打擾。不如隨在下去地字號廂房,酒菜隨後就到。」笑盈盈地拱手勸道。
  
  「哼,本公子還偏是非去不可,小小華清居能奈我何?」話音剛落,整個人便借力騰地而起,青衣掌櫃因一愣神而未能擋住。
  
  「不自量力。小菊,既然有人自動送上門就好好玩玩。」邪笑的轉著手裡的杯子,若兒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是!若兒姐姐!」一眨眼,人已不在位上。輕袖一揮,擋住那人騰起的身形,另來人不得不換了方向,落在不遠處的扶梯上。
  
  「哼!不過是個沒用的醜傢伙,也敢來打擾少爺吃飯。識趣的趕緊走,不然本姑娘不客氣了!」小菊叉著腰,嘟著嘴,怎麼看也是個可愛的姑娘家,可這一開口還真夠份量的。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奈。」惡狠狠的盯著半路冒出的人,「還不快給我上!」
  
  「是!」
  
  「住手!」怎麼又來人了,這會不知道是幫誰的。
  
  「二弟,別胡鬧了。」來人很是無奈的制止像要大幹一場的「王公子」,轉身對著小菊拱手道:「菊姑娘,家弟性子貪玩,還請多多包涵。不知令少爺的病……」
  
  「托您的服,少爺好的很。」嘲諷似的瞥了眼尷尬的林玉麒,小菊涼涼的回道。
  
  「大少爺。二少爺你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居然連我也不放過。」對林玉麒打了個招呼,接著無奈的撫著額頭。
  
  「哼!本少爺聽說有人拿著大哥的玉珮,不過想來見識見識而已。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也不過是躲在女人身後的膽小鬼!」不屑地瞄了眼上樓,最後把目光落在小菊的身上。
  
  帝灝還是不緊不慢的撫著我的背,對周圍的事不屑一顧。
  
  若兒的笑臉有越來越溫柔的趨勢,小梅她們則是興奮的有些過頭。
  
  樓下的倒霉人,自求多福吧。
  
  「真掃興,我還想聽些八卦呢,這下好了,全被攪了。」窩在溫暖的懷抱裡,我埋怨地嘀咕。
  
  「夜兒想聽什麼?」帶點輕溺的語氣,聽起來很入耳。
  
  夜兒?還從未有人這樣叫過我。前世,母親叫我「嵐嵐」,更多人則稱呼我為「家主」。這一世,紫馨叫我小九,娘和爹喚我九兒,若兒她們則是稱我為「少爺」……呵呵,原來我有那麼多「名字」……
  
  「灝,你知道很多嗎?」這個人,一直是神秘的。可惜,我不是個好奇的人。
  
  「不少,滿足你的小腦袋措措有餘。」他的額頭抵著我的,眼裡那抹笑意,我看的很清楚。
  
  懊惱地重重窩進他的懷裡,又被取笑了。
  
  意外的,額頭被他的手輕擋了開,「小心,會疼。」唇角微揚,但我確定,他沒看到。因為,我的臉早已埋入他的懷裡。
  
  這一切都有利於我去找周公下棋,如果,沒有那些多餘的聲音的話……
  
  「你這個丑豬頭還是滾遠點,就算是倒貼贈送,也沒有女人會要你。再說了,本姑娘的少爺是什麼身份,也是你能隨便見識的?不自量力的蠢豬!」
  
  「你!你才是瞎眼的笨女人!」憤怒的撕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俊秀的少年面孔,和他旁邊的林大少爺倒有三分相似。
  
  「喲!原來有兩張臉啊!怪不得臉皮那麼厚,調戲人家姑娘也不臉紅。」小菊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還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開心的看著眼前人,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凶狠樣。
  
  「你!你!大哥!你在哪裡認識的瘋女人!」抖顫著手一時說不出話,轉身憤懣的質問自己的大哥。
  
  「好了二弟,是你先失禮與人,這次就這麼算了,不許再犯。菊姑娘,可否讓在下見見你家少爺?」恭敬的拱手垂問。抬手示意若兒無妨,再怎麼說這也是人家的地盤不是?
  
  「小菊,請林少爺上來。」「是。」轉過身從由下至上掃視了一翻,「林少爺,請吧!」笑嘻嘻的領路。
  
  「夜公子,上次的事真是非常抱歉。」林玉麒一身青繡錦緞,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幽雅,身上的江湖氣息很淡,反而更像是一個沉穩的讀書人。
  
  身後跟著一個滿臉不甘的少年,憤恨的眼睛直愣的盯著小菊。
  
  青衣掌櫃靜靜的立於身側。若兒她們仍是盡自喝著茶,絲毫沒有起身招呼的打算。
  
  可是剛剛吃了東西,我現在只想睡覺,跟本提不起精神來應付。唉,我還真是命苦。
  
  「林少爺,多謝招待。那日只是意外,何況我已無礙,你也別放在心上。」懶懶的語調,睡意朦朧的姿態,怎麼看都沒多大誠意。可是沒辦法,誰讓若兒她們不幫我,而灝那副冷樣,別凍死人就不錯了。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不過是個沒斷奶的娃娃。大哥你何必那麼認真,他都說沒事了。」一臉的不敢苟同。
  
  「灝,你有奶讓我吃?」別怪我,誰讓你都涼在一邊,也不幫我。
  
  不屑地抬眼一瞥,很成功的看到林二少爺猛地退了幾步,冷冷的打了個顫。
  
  「夜兒,不許調皮。」回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則滿是無奈和寵溺。
  
  「哪有,不是我說的。林少爺你說是不是?」無辜的眼神,委屈可憐的臉。
  
  「呃,那、那個我--」手足無措的迴避我的眼,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撲哧--」終究她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惹得來人更是臉漸緋色。而我還是那臉的無辜,最後躲回灝的懷裡。所以,我沒看見林玉麒複雜的眼神,也沒感覺到,週身越來越重的寒氣。
  
  「我困了。」輕扯了扯灝的衣襟,打了個哈欠。我想,我大概比一頭職業的豬還稱職。
  
  「呵呵,廂房早已備妥,公子請隨我來。」看自家少爺點點頭,林掌櫃上前道。竟自抱起我,向廂房而去,毫不理會身後的一群人。
  
  直到背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若兒幾人才幽幽站起身。
  
  「林少爺,那天的教訓還不夠嗎?」瞥了眼他身後的人,若兒另有深意的道。
  
  「若姑娘,在下別無他意。家弟冒犯,並非有心之舉,還請見諒。」
  
  「哼!下次說話小心點,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不知道。」小竹涼涼的嘲諷,輕身倚在護欄上。
  
  「我說怎麼大哥是個有禮的謙謙君子,弟弟卻是個無知小鬼。原來還真是一龍生九子啊--」故意托長尾音,小蘭瞭然的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
  
  「你們!」
  
  揮手擱開林二少的手:「林少爺,咱們明說好了。我們少爺的身子已經好多了,也謝謝你的招待。不過,令弟下次若還是這般口氣,我們不會再客氣。」
  
  「若姑娘放心。認識諸位是林某之幸,以後有什麼幫得上的儘管開口。」
  
  「當然。」兩人對視一眼,忽地相視而笑。
  
  「那在下告辭。」拱手作揖,兩人轉身離去。

TOP

                    第 9 章
  
  被帝灝擁在懷裡,躺在華清居客廂的大床上。
  
  雖然對床鋪不怎麼滿意,但有人肉墊子還是值得我暗自偷笑的。因為,就是我的陶然居,也沒有帝灝的懷抱來的舒服。不僅有催眠的效果,而且軟硬適中,又方便攜帶,一舉數得,怎能讓我不偷笑?
  
  想起那天若兒的話,不禁又湊近了幾分,灝的味道,真的讓人依賴、依戀。
  
  ……少爺,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們會默許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陪在你身邊。原因有三:一,他很在乎少爺,也有能力保護少爺;二,他可以照顧少爺,因為他身上好像有很多寶貝,對少爺的身體很有幫助;三,少爺不排斥他,還有,我們真的很怕他,麻煩少爺以後千萬不要離開他的三步以外,最好是乖乖的待在他懷裡。我們幾個還想活久一點……
  
  「呵呵……」看來她們真的很怕灝呢。
  
  「睡不著?」
  
  「灝,你住哪兒?」手不安分的扯著他的發,在指尖繞圈圈。先問清楚,或許以後會有機會去串門。
  
  「怎麼,夜兒有興趣?」輕撫著我的頭,失笑地問。
  
  懶洋洋地抬起頭,盯著眼前這張清晰的臉,一時怔愣。原本冷硬迫人的冽寒,因為淡淡的笑意頓減了不少。整張臉看起來很是懾人,他的眼睛很黑,黑的深不見底,和「他」好像……
  
  只是那個人的眼裡除去深沉和冷酷,從來不可能會像帝灝一樣,冷清的眸子透著寵溺和疼惜,帶點淡淡的笑……
  
  「你在想誰?」笑意隱去,取而代之的是薄怒。
  
  猛然回神,臉埋進他的頸項:「不知道。你的眼睛很像我印象中的一個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誰。因為我沒有五歲以前的記憶。」悶悶的解釋,不是故意要騙他,我是真的不想記起,過去都終該忘記,僅管還有我所留戀的。
  
  「所以你才允許我接近你?」感覺他的身體有些緊繃,是緊張嗎?
  
  「當然不是!因為你是帝灝,因為我喜歡你的味道。」我真的那麼不能讓人信任?默許他的接近,是因為我尊從自己的感覺,他的懷抱有我眷戀的味道,可他竟然……
  
  「你……不信我?」感覺眼眶有些濕潤,急急地想從他身上逃開。
  
  我,討厭被懷疑,討厭懷疑的眼神。
  
  卻被他緊鎖入懷,動彈不得。
  
  「對不起,對不起……夜兒,沒有下次,原諒我,原諒我……」
  
  淚止不住流下,呵呵,可笑啊!當年被那樣羞辱,受那麼重的傷,也只是淡然輕笑。可今天,只因他的一句話,這淚,就如潰堤的水……
  
  「夜兒……乖,不哭了,是我該死。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再流淚,相信我!」緊密相貼的身子,能清楚的感受彼此的體溫,同樣的,他的悔恨,他的心疼也深深地印入我的心底。
  
  「我信你。條件…咳,咳,條件是,你的肩膀借我一會兒。」哽哽咽咽的開出條件,不信你不答應。
  
  「好。夜兒何必借,它永遠是你的。」低聲在我耳際輕喃,翻身讓我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像大人抱娃娃般地將我裹入懷中。
  
  永遠……又是多久?我,從不奢望。只求,此生無悔……
  
  意識逐漸遠離,我想,會是一個好眠。
  
  …………………………………@…………………………
  
  「少爺,今晚是青州一年一度的『三月祭』。」這是小梅的話。
  
  「會很熱鬧,有很多好玩的。」這是小菊說的。
  
  「少爺聽說還有個『樓會』,是個重頭戲!」這是小蘭的話。
  
  「少爺真掃興。」這是小竹的。
  
  「廢話那麼多幹嘛!直接綁了!」這是若兒的。
  
  我是孤掌難鳴,才被她們制的死死的。
  
  為什麼呢?很簡單,因為今晚灝不在。聽說是他的主子來了,所以,我被綁架了。
  
  ……………………………………………
  
  「少爺!你看你看!那兒那麼多人,一定有好玩的!咱們就下去看看吧,待在這裡好無聊啊!看得到,吃不著,多難受啊!少爺--」
  
  瞄了一眼被拉的老長的衣袖,也不理她,自顧倒了杯茶,悠閒的喝著。
  
  「一群心沒肺的傢伙,合夥欺負我。就這麼把我扔在這兒,爹不疼娘不愛,嗚……少爺也不理我……」
  
  「好了小菊,剛才讓你跟她們一起去你又非得留下。」頭疼的放下手裡的茶,我真後悔,當初怎麼就收了這六個丫頭,存心折磨我。
  
  「那小菊想陪少爺,得保護少爺啊!才不像她們幾個沒良心的,一點都不疼少爺!」義憤填膺的緊握拳頭,恨恨的數落道。
  
  「是,我知道小菊最好了,所以可不可以麻煩小菊,去找你若兒姐姐她們?」還是一個人比較清靜,這幾個丫頭是一刻都不得歇停的。
  
  「為什麼?難道少爺你……」
  
  「不是,當然不是。」阻止她一副被拋棄的要哭的可憐樣,「我把玉笛忘在若兒身上了,你去幫我取來。」
  
  「玉笛?好,小菊這就去!一定很快回來,少爺等我!」話還沒說人,已經不見人影。
  
  瞧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這「很快」大概是幾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其實也不怪她們,再怎麼說,她們也不過是些孩子,正是貪玩淘氣的時候。
  
  山莊雖美,卻是與世隔絕,難得出來一趟,怎能不叫她們高興?
  
  手,輕轉輪椅,在臨欄的地方停下。
  
  這裡不是華清居,是青州的一處廢棄的鐘樓。鐘樓很高,四面都只打著矮欄,中間擺著一些石墩,正好可當桌子使。因為高度足,所以這是一出絕好的賞景之處,整個青州盡收眼底。夜風微寒,卻還能將就,攏了攏身上的雪戎,輕押了口茶。
  
  黑夜,因為家家戶戶的燈火,早已失去了寧靜。熱鬧喧囂的街坊,是各色的攤點,不同與白天販賣的小吃玩意,晚上都儘是遊樂娛輿,很像現代的遊園活動,只是更加壯觀。
  
  這裡的黑夜,也有星空斑駁,也有新月如勾。可是我呢?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這個世界和那裡一樣,孑然一身,清寂,淡泊。原以為,親情,牽掛著的,也同樣被牽掛。卻發現,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當初的車禍,並不是巧合,不過是我不想承認罷了。選擇逃避的我,還天真的只想好好守護他,因為他,是我的弟弟,唯一讓我牽掛的親人。只是想不到,躲了十二年,逃避了十二年,自欺欺人了十二年,到最後,還是被他親手粉碎。可是小磊,你知道嗎,在姐姐眼裡,任何東西都沒你重要,何況只是區區一個夜家。
  
  但最後,我錯了,也輸了,輸的一塌糊塗。
  
  權力,真的讓人那麼渴望?
  
  仰首,望著黑寂空曠的夜空,這一世,還是那麼的不真實。就像一場飄渺的夢境,虛無的讓人害怕。宮牆高閣,帝王骨肉,原來,我也成了故事裡的人物。以為早就放棄的想望,在初臨異世的一瞬間又有了遐想,可最終,我還是那個多餘的,從來都是。母親的溫柔,是我渴求的,父愛卻是陌生的。在見到「他」的瞬間,我想要的不是父愛,而是,所要依戀的。我想擁有一處,只屬於我的天地,在疲倦怠累的時候,可以安心的依偎……
  
  呵呵,什麼時候,冷然淡漠的我已經變的如此脆弱了?無奈的扯扯唇角,原來,自己並不是那麼的堅強啊!
  
  灝,在我剩下的生命裡,你又將扮演什麼?當依賴成為習慣,當溫柔成為牽絆,自己又是否真能承受得了背叛?
  
  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我給的機會永遠只有一次……
  
  收回釋散的思緒,指尖,無意識的摩挲著手上的白玉笛。
  
  「你們還要繼續等嗎?雖然這裡風景不錯,不過還是有些冷的。不如,上來喝杯茶,暖暖身子,如何?」嗯,下次讓若兒換換杯子,這味道還真不是普通的澀。
  
  身後掠過幾道風勁,沒猜錯的話應該有三個。
  
  「閣下好膽識。在下三人並無他意,只想向閣下討樣東西。」
  
  雖然聽起來挺有禮貌的,可我怎麼一點都感覺不到呢。聽起來倒是挑釁的意味濃郁得很。
  
  「哦?我很好奇,幾位想要的是什麼。」其實早料到他們不會那麼罷手,不過倒真是不明白,一套只算得上是漂亮精緻的茶具而已,怎麼他們都那麼有興趣?那天在茶寥就看出,他們對「玉珀」別有居心,所以今晚才特意選了這個地方,支開那幾個丫頭,就是想好好招待這幾位。
  
  「喂!臭小子你裝什麼蒜!識相的快把『琉珀酃』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唔,該死!沒事那麼大聲幹什麼,震的人耳朵疼。
  
  「不錯,你的丫鬟都不在,今天可沒人能幫你。」又一個,這下三個都齊了。
  
  鐘樓下,還是那翻景象,和這裡的安靜,是兩個極端。
  
  向後靠了靠,身體已經有點超負荷了,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有個問題想問幾位,不知可否告知?」
  
  「什麼問題?」第一個人問。
  
  「那套茶具,有何用處?」真的想不明白,若兒沒說這東西除了泡茶,還有其他用處。
  
  「哼!少給爺爺裝傻子!誰不知道『琉珀酃』是武林至寶,當初冥域域主親手練制的式器!」
  
  冥域?好像聽爹提過,說是是這個大陸上最大的一股暗勢力,控制著大陸上所有的經濟命脈,只是沒人知道哪些是屬於冥域旗下的,哪些又是冥域的人。更是無處可查,因為無從查起。而冥域域主更像是神一樣的存在,只因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決定生死,只是眨眼之間。世上,沒有人見過他,但冥域的人卻能輕易感覺出來,前提是,他願意。
  
  至於式器,則是高手用內功結合各種外質自行練制的東西,功用因練制之人而異。
  
  所以,這小小茶具會這麼讓人趨之若騖。
  
  當初也曾問爹,難道各國的國君都不介意,不怕被取而代之?可爹卻笑著說,怕又如何,他們跟本沒有能力和冥域鬥,況且冥域域主好像跟本沒那份心思,不然這天下,早就是他的。
  
  所以,提起冥域,就是各國帝王,也是膽戰心驚。
  
  所以,天下人沒人知道冥域,也沒有人不知道冥域的。
  
  怪不得,灝的主人會花那樣的代價,不過還真是委屈他了,照顧我這麼個廢人。
  
  心,隱隱犯痛。穩住思緒,自嘲的搖搖頭。何必想那麼多,至少,現在這樣也不錯。
  
  「大哥,別再跟他囉嗦。小子你到底交是不交?」
  
  真是沒耐性,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穿黑衣蒙黑布呢?
  
  「呵呵……不好意思,三位。今兒恐怕是白跑一趟了。」既然已給了別人的東西,我又怎可送人?雖然,這東西確實還挺入眼的。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上!」
  
  放下手上的杯子,正好,若兒的特製香粉還沒試過效果,就當做個測驗好了。
  
  剛想動手,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止住。
  
  「住手!」
  
  急收回手,天!這人是不是就只會這兩個字?而且沒人要他幫忙啊!
  
  這下好了,明天我別想有安穩日子了。頭痛的看著擋在我身前的人,三對一,不知道有多少勝算。
  
  「夜公子,你沒事吧?」似是急切非常,一副想上前確認,又躊躇不果的樣子。
  
  「我沒事。」如果你不出現的話。
  
  「哼!原來還有幫手,怪不得有恃無恐。不過林家大少爺又如何,我們聖衣門也不是省油的燈。接招!」提劍突的近身而來,被林玉麒以劍擱擋,隨後兩人進入戰局。
  
  他們三個該是合作已久,配合的天衣無縫。三把劍,上下左右恰好堵住林玉麒的劍路,讓他空有武功卻無法施展。皺了皺眉,在這樣下去,今天倒霉的只會是我。真是的,碰到他,好像都不會有好事。
  
  「林玉麒,左手攻下盤,中間那人的側腰,右旋腿倒踢左肋。」這幾人的武功還不如小蘭她們,不過姓林的倒是不賴,可惜那幾個耍暗招,所以忍不住出聲提了幾句。
  
  當年,我的那身功夫也不錯,至少教的師父沒有一個能贏我的。雖然,我們比的是暗器,射擊,還有,手段。
  
  「老三!」中間的人大呼一聲,右邊的人聞聲退出戰局,以鬼異的身形朝我而來。
  
  林玉麒被兩人拚力阻擋,一時□無暇。
  
  「夜公子!小心!」
  
  糟了,距離太近,我跟本躲不開。一個後仰避開他的手抓,將右手的茶杯扔了出去。
  
  「砰!」茶漬四濺,本能的想用手遮擋碎屑。
  
  「唔!」該死,好疼!摀住被劃傷的右臂,冷漢一下子滲透衣衫。平常就是被細刺劃傷,也能痛的滿頭的漢。要不是那人的劍被林玉麒的內力阻擋,我這手恐怕就要廢了!可想而知,這疼,就是百十有個細刺也不足一比的啊!
  
  「夜公子!夜公子!」
  
  好疼!好疼!真的好疼!跟本無力他顧,我只能用全身的精力來抵制刺入腦海的疼痛。
  
  臉,定是白的跟紙一樣了。
  
  顫巍地閉上眼,若兒,你再不回來,我可真的不要醒過來了……
  
  朦朧中,似乎聽到了灝的怒吼聲,還有,他的讓人眷戀的體溫和味道……
  
  ……………………@…@…@………………
  
  白色,滿片滿片的白色,目所能及的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這是什麼地方?我記得自己因為抵不住鑽心刺骨的疼痛,暈了過去。後來,就不記得了。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嗯,有點對不起自己,如果讓人知道原因,大概會笑掉牙。
  
  「呵呵,你當然沒死了。」嘻笑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雖然時隔十五年,但還是即刻便認出來了。
  
  「是你。」轉過身,看到白鬍子老頭,忍不住皺眉。
  
  最近運氣不太好,碰到他,一定沒什麼好事。
  
  「喂,小娃娃!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老人家。」瞪著眼睛對我。
  
  「哦?那『您老』有何貴幹?」挑眉,不可置否的問。
  
  「唉!你難道沒發現自己迷路了嗎?」頗為無奈地搖搖頭。
  
  看了看四周,這種地方,是人都會迷路吧。
  
  「那又怎樣?」
  
  「呵呵,當然是帶你回去啦!」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目的?」再怎麼隱藏,他眼裡的閃爍,還是被我逮到了。
  
  「呃,那個沒、沒什麼。」扯扯鬍子,眼神左右躲閃。
  
  「我昏迷幾天了?」不說就算了,別怪我沒給過你機會。
  
  「五、五天。」
  
  五天?呵,一個小小的劍傷不但疼暈了過去,居然還昏迷了五天,這副身子還真是弱的可以。
  
  「帶路吧。」既然還活著,再不回去,若兒她們大概要自裁謝罪了。
  
  「你這娃娃怎麼就不知道尊老呢?唉,我……」
  
  不理他的唸唸叨叨,要知道,對這種情況,我早已百毒不侵。
  
  「到了,小娃娃。穿越這層白林就可以了。」
  
  還是什麼也沒看到,算了,先過去再說吧。
  
  「那個,其實,其實你不該昏迷這麼多天的,只是我那、這……所以……」
  
  毫不猶豫地向著他所指之處而去,就當沒聽到他的話,反正也沒什麼重要的。
  
  回去了,不想因為這件事讓她們自責,也不想灝生氣。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還是不要惹他生氣的好,不然,沒人承受得了他的怒火。
  
  白色漸漸散去,隨著眼前景物變的熟悉,最後突然想到,原來在這裡,我的腳竟是完整的……
  
  
                    第 10 章
  
  「夜兒,夜兒……」
  
  朦朦朧朧,有人在耳邊不住地低喚,似是壓抑著無止的痛苦和悔恨。
  
  心,澀澀的,犯著隱隱的疼,卻是暖暖的。是帝灝,是他,在叫我。
  
  我做什麼了嗎?為什麼聲音是那麼隱忍,而我,卻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無力。
  
  手,被緊緊地握在掌心,指腹不時地摩搓著我的指尖,手背,手心。很舒服,很溫馨,這種淡淡的幸福讓我捨不得錯過。
  
  輕動了下右食指,我想,握住,手邊的幸福。
  
  「夜兒!」緊握的手幕的一震,隨後又更緊握三分。
  
  「夜兒……醒了?」輕顫的聲音更多的是欣喜,雖然他隱藏的很好。
  
  習慣性地尋著熟悉的熱源,將頭埋了進去,躲開刺眼的光亮。
  
  縮了縮身子,剛想偎的更近些,卻不料--「啊!疼!」鑽心的刺痛直達腦海,猛然睜開眼睛,淚水早已滑落。
  
  「小心!」一把將我擁進懷裡,嵌制住我的全身,「乖乖的,別動。手上有傷。」
  
  「疼,灝,好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該死的,白老頭不是都說我已經昏迷五天了嗎?為什麼傷口還是這麼疼!早知道就再睡些日子了。
  
  迅速在我的傷口上擦了些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不過,涼涼的,很舒服,感覺臂上的痛好了許多。
  
  「對不起,夜兒。我沒保護好你。」
  
  「灝……」輕喚一聲。不想他自責,畢竟,這件事是我自己疏忽。
  
  不過,喉頭乾澀難忍,此時的聲音更像是打在破碎的鐵鑼上發出的,難聽的很。
  
  「夜兒,怎麼了?是不是又痛了?」緊張地在我身上摸索,卻像是對待一尊易碎的瓷娃般,小心翼翼。
  
  「沒有。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就是這傷口……嗯,灝,你擦的是什麼藥?涼涼的,還有薄荷的味道,傷口好像沒剛才那麼疼了。」尋了個舒服的位置,依在灝的懷裡,我有些口齒不清地問。
  
  「它叫『水凝芷』,其中是有薄荷這味藥。來,先喝口水。」
  
  就著灝的手喝了點水,感覺喉嚨不像剛才那麼難受。
  
  嗯,這藥或許可以當潤膚露來用,效果應該會很好才是。對了,要是再加點別的味道就更好了。不過,好東西還是先拐過來再說。
  
  「那個……灝……」要怎麼樣才能順利的拿到手呢?這藥,我還真的很喜歡。雖然我肯定,只要開口,灝一定會給我,可那樣……
  
  「嗯?」看著擺在眼前的藍色小瓷瓶,腦子一時反映不過來。
  
  「呵,怎麼,傻了?」低笑地輕捏了下我鼻子,順勢擁著我坐起身。
  
  「謝謝。」笑笑地在他懷裡蹭蹭,呵呵,這種感覺真的很舒服。
  
  「對了,灝,若兒她們呢?」怪不得耳邊這麼清靜,原來少了那幾隻麻雀。
  
  「她們都在外面。好了,先吃點東西,睡了五天不餓嗎?」起身,抱著我走到外廳。
  
  「是有些餓了,可是灝,我想先見見若兒她們,不然會讓她們擔心的。」小心的不動到受傷的手,用另一隻手請求似的扯扯灝的衣襟。雖然不那麼疼了,可我還是心裡毛毛的。
  
  「好。來,張嘴。」手指在桌上輕擱了兩下,盛了勺湯。
  
  小心地償了償味道,還不錯,淡淡的,也不膩。
  
  醒來時就覺得奇怪,嘴裡的味道有些澀,大概是睡的太久了吧。
  
  「少爺!」看她們一臉的驚喜和高興,接著又同時跪下:「屬下護主不力,請少爺責罰!」
  
  又喝了口湯,才懶懶地回過頭:「知道錯在哪兒嗎?」
  
  該死!她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這幾個的臉色居然比我這昏迷五天的人還差,剛才要不是她們出聲,我還以為大白天見鬼了。
  
  「少爺,我們……」
  
  「出去。」冷冷的打斷若兒的話,「回去好好反省,想清楚了再到我這領罰。到時候,本少爺會好好讓你們記住,什麼是不該忘的。」不再理她們,安靜的窩近身後人的懷裡,任他餵著桌上的東西。
  
  「是,少爺」五人欲言又止的退了出去,一室,又回復剛才的寂靜。
  
  「乖,現在你身體弱,不能生氣。來,把這幾個果子吃了。」伸手端過一隻白瓷盤,裡面裝了三個紅艷欲滴的圓果,大概有乒乓球那麼大。每顆果柄處都有兩個金色小圈,樣子很可愛。
  
  張嘴咬了一口,只覺清香四溢,甜潤入喉。欲罷不能的一個接著一個,直到三個都下了肚子。
  
  抬起頭,好奇的看著抱著自己的人:「灝,你的手下都像你一樣穿著黑衣服嗎?」
  
  沒興趣問他那些紅果的名字,反正灝他自己就夠神秘了,再奇怪的事和他扯在一起都有些理所當然。我現在納悶的是,剛才分明沒感覺這屋裡還有其他人,怎麼灝他只不過敲了下桌子,若兒她們就進了?他的那些手下不會是一些影子侍衛吧?
  
  「是,也不是。你的小腦袋又在胡思亂想了。好了,你才剛醒過來,不可以勞累。再睡會兒。」含笑的看著我,替我整了整衣服,又把我擁回懷中。
  
  好吧,是有些困了。
  
  認同地點點頭,「灝,我想去外面睡,屋子裡悶。」
  
  「好,睡吧。」感覺被抱出了房門,最後抵不住溫暖懷抱和安神味道的誘惑,漸漸進入夢鄉。
  
  ………………………………@…………………………
  
  手肘抵在窗緣上,支著頜,懶洋洋地看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
  
  唉!這都十三天了,可這傷口還是沒有全愈,雖然有灝在並不怎麼疼。只是經常會忘記臂上的傷,扯到了卻是痛的鑽心,所以,就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能做,雖然我平常除了喝藥,跟本也沒事可做。
  
  但是,偶爾還是會覺得無聊,因為難得會有睡不著的時候。
  
  那天讓若兒她們回去反省,當時的我的確是有些生氣,就因為她們不會照顧自己。記得當年收她們時,提出的唯一一個條件就是不許自己傷害自己。如果沒猜錯,我昏迷的那五天,她們一直跪在外面。這次是我的疏忽,誰料到那個姓林的會突然跑出來,要不然我不可能會受傷。不過總算她們幾個還挺聰明的,不一會兒就明白自己的錯處,所以我也就原諒她們了,當然,處罰是少不了的。
  
  嗯……或許可以出去逛逛,反正這幾天灝他有事離開了,所以他的「禁令」也應該失效。
  
  青州離京城不遠,要不然再待一天算了,明天再啟程。等到了京,讓若兒把「玉珀」拿給人家,畢竟,不能食言。
  
  怎麼說人家都救了我,還讓他的屬下照顧了我這麼久,或許,可以讓若兒再備些厚禮……
  
  身後空蕩蕩的,真有點不習慣,雖然只有十幾天,可似乎已經太晚了。
  
  習慣,有時候並不需要很長時間,它可以很短暫,也可以,是一瞬間。冥冥中,有什麼東西在改變,但我無力阻止。
  
  本就是兩條平行的線,又怎可能出現交集?
  
  我和帝灝之間,從一開始,就只要交易。
  
  他無法決定自己,而我,早已失去了那顆可能會跳動的心。
  
  我喜歡他的味道,習慣他的體溫,依賴他的懷抱,眷戀他的溫柔……
  
  可是,他不屬於我。就像冷酷桀傲的『他』,我只能,遠遠地遙望,卻不敢奢望他的,任何一個眼神。因為『他』也,從來,就不可能屬於我。
  
  身份,世俗,倫常,最平常的東西,成了最好的屏障,我,不會妄想。
  
  只是偶爾午夜夢迴,就會想,我這一生,究竟為何?
  
  爹,娘,九兒這一生,注定欠你們了。答應你們會長命百歲,可是,人終究,無法勝天……
  
  「快!快追!往那邊跑了!」隔街有一群人鬧哄哄的在跑,像是在追什麼人。
  
  真討厭,竟然這麼大聲,影響我的好心情。
  
  「少爺,怎麼了?誰惹你了?」放下手上的茶盞,將我上下打了量一翻,好奇地問。
  
  看了眼推門而入的若兒,皺了皺眉:「那些大嗓門的傢伙。」沒事幹嘛嚷的那麼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嗎?真是!
  
  「誰?我看看!」急步走到我的身邊,探身向外。
  
  「快點!你們這群笨蛋!如果讓他跑了看老爺饒不饒你們!」粗獷噪耳的嗓音再次傳來。
  
  無力地撫上額頭,我就想不明白,這麼大個地兒,為什麼偏偏讓我要聽到。
  
  「少爺,那些好像是青州縣的衙役,不知道又在追什麼人了。」收回視線,推著我到了桌邊,一邊把剛才端進來的東西擺在我身前,一邊說道。
  
  「又?什麼意思。」難道青州知縣經常當街抓人?
  
  看白癡似的看了看我,才認命的說:「前幾天就抓了三回,吵吵鬧鬧的,滿大街的追,像是怕人不知道似的。那時候,少爺你正窩在某人懷裡睡覺呢,又怎麼會知道。不知道今天又是哪個傢伙倒霉。」
  
  「不知道為什麼嗎?」不會是當官的無聊,抓人作消遣吧?
  
  「聽說是丟了什麼東西。」不置可否的看了我一眼,再瞄了瞄桌上的東西。
  
  「若兒,傷口不痛了,今天就免了吧?」請求的看著她。
  
  「少爺啊!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們五個人,我們還想活著伺候你哪!」一臉驚慌的盯著我,哭喪著臉。
  
  「我真不明白,灝他又不老虎野獸,你們為什麼都怕他?」疑惑的問。
  
  真的很奇怪,每次只要灝在場,她們就會非常規矩,甚至一言不發。更別提像以前一樣地抱著我,就是稍稍碰我一下都不敢。
  
  「他比野獸可怕多了……」低頭嘟囔著。
  
  「什麼?」若兒聲太輕,一時沒聽清楚。
  
  「沒、沒什麼。少爺,他也就只對你的時候才是個人,對其他的,就是他那個主子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對什麼人都不屑一顧。」
  
  「有嗎?」好像是有點兒,可是也沒這麼誇張吧?
  
  「有,絕對有!」重重點了點頭,頗為認真的看著我。
  
  「那--」剛想開口,卻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阻止。
  
  「碰!」窗戶被撞遙拽作響。
  
  真是,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剛才街上的鬧騰不算,居然還有人跑到我這兒了,這華清居到底是什麼地方!
  
  「少爺小心!」一個回身,若兒將我擋在身後,戒備地盯著剛從窗戶外面跳進來的兩個人。
  
  咦?一樣的面孔,原來是對雙生子,而且還是龍鳳胎。就不知道哪個是老大了。
  
  「你們是什麼人。」看著對峙的三人,無奈的搖搖頭。唉,若兒,你是不是太緊張了點?
  
  「呃,不好意思,我以為這裡沒人。」雙胞胎裡,那個女孩兒摸摸鼻子,訕訕的說道。
  
  「兩位,後面有人追我們,所以想借你們的地方躲一躲。多有打擾,還望見諒。」淡淡一笑,拱手而立。
  
  嗯,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哪個官家的少爺小姐,或許是偷跑出來的。兩張同樣漂亮的臉,卻是一個靈秀活潑,一個清俊逸朗,大概二十歲上下的年紀。他們現在雖然有些狼狽,可一身的貴氣還是讓人無法忽視。
  
  「哼!知道打擾還不快滾!」沒把兩人的歉意看在眼裡,若兒毫不客氣的說。
  
  「你!本公…咳、咳,本小姐是給你們面子才低聲下氣的道歉,別以為我就怕了你!」被旁邊的人踩了一腳,才急急改口,像是被揪住尾巴的野貓。
  
  「是嗎?要是道歉管用,你讓我打如何?」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涼涼嘲諷道。
  
  頭,更痛了。是我的錯,我把她們教的太徹底了,無言問蒼天。
  
  「這位姑娘,話可不是這麼說。今次雖是我們姐弟失理,可你的言辭未免有些過分了。」臉上的淡笑出現裂痕,皺了皺眉。
  
  呵,城府不夠深,應該還是個不知世俗險惡的貴少爺。
  
  「好了若兒,小梅她呢?不過是幾種野花,怎麼去了這麼久?」再讓他們吵下去,我真的要去自我反省了。
  
  再說,也被他們忽視夠久了。
  
  抬眼看了看站在窗邊的兩人,指指身後:「門在那兒,兩位自便。」不再理會他們,轉身等著若兒的答案。
  
  「少爺,你也不想想,你說的都是我們沒見過的。單貧一副畫,要是十天之後她們能有一個回來,我就謝天謝地了!」埋怨的看了我一眼,誇張的雙手合十。
  
  好像是這樣沒錯,可我也有給她們提示啊,若真找不到,可以直接回來,誰讓她們不好好看我給的畫。現在,我是無能為力了。
  
  「喂!你讓我們走,我們就走,這也太沒原則了!所以本小姐決定,不走了!陽,你說呢?」手肘抵了抵身旁的人,頗為得意的睨了我一眼。
  
  這又關「原則」什麼事?
  
  狀似認真的思考,點點頭:「不錯,跑了那麼久,我也餓了,剛好先吃點東西。」
  
  「好吧,兩位慢坐,在下不奉陪了。若兒,我們走。」不愧是富家子弟,蠻橫自主都快成特色了。
  
  吹了這麼久的風,頭有些不舒服,現在只想閉上眼好好休息一會,僅管一定睡不著。
  
  「喂!本小姐不走是你八輩子修的福,你別不知好歹!況且,我覺得你還挺有意思的。那些人看到我們兩個,不是驚艷猥褻就是震驚巴結,而你卻不屑一顧。就貧這一點,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扯著身旁的人,一溜煙地跑到我身前,也不理若兒快要噴火的眼神,
  
  「我叫瀾霓,他是我的孿生弟弟瀾陽,今年二十二歲,你叫什麼?」
  
  「喂!我們少爺才不會和你做朋友,快讓開!」
  
  「哼!本小姐又沒問你!」蹲下身子,好奇的看著我坐的輪椅,「這椅子好特別哦!你可不可以借我坐一會兒?」
  
  「住口!爛泥你別太過分!」
  
  「什麼『爛泥』!是『瀾霓』!也不對,本小姐的名字豈是你叫的!」
  
  頭更痛了,怎麼會這樣?
  
  「哼!你以為我愛叫啊!快點滾,再胡言亂語,我不會客氣!」神色一凜,若兒冷冷的道。
  
  「你!」氣憤地指著若兒,一時說不出話。不經意地看了眼她身旁的男子,只見他滿是佩服地盯著若兒,絲毫沒有幫忙的打算。
  
  「瀾小姐抬愛,在下區區小民不敢高攀小姐,結交之事就當是玩笑戲言。在下還有事,先行告退。」
  
  
                    第 11 章
  
  淡淡地看著這些硬闖進來的人,今天的熱鬧還真夠徹底。本就令人討厭的聲音居然還跑到跟前來鬧騰,這華清居的掌櫃都幹什麼去了!
  
  「我說怎麼逮不到你們倆,原來還有同謀。來啊!全帶回去,就算是繃緊的蚌,老子也要他吐出個珠來!」囂張的咧著嘴,手還不停歇的上下指點。
  
  「放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國法?」憤憤一揮袖,往前一步站在瀾霓身側。
  
  無奈的揉揉額角,他以為這是他家啊!還「放肆」。至於國法……我該不該說他天真呢?。
  
  「哈哈!老子不管你是放五還是放六,乖乖跟老子走,不然有你們受的!」
  
  「劉大人且慢。」一襲青衣布衫排開眾人,信步走了進來。
  
  原來是他,來的還真夠「快」的。
  
  「哦,是林掌櫃的。今兒個對不住了,這幾個都是大人親點的要犯。」為難的擦著手掌,眼神閃爍,一副貪婪的嘴臉。
  
  「劉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夜公子是大少爺的朋友,更是華清居的貴客,怎麼可能會是要犯?想必是誤會,還請大人明查。」拱手笑言道。
  
  「是嗎?既然林掌櫃這麼,那想必真是誤會。可這兩人,正是我追捕的偷竊賊,還望掌櫃的行個方便。」向後一揮手,身後的人一擁而上,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
  
  「夜公子,你看……」輕步走了過來,彎身低問。
  
  「喂!說好了我們是朋友,你可別想賴帳!」瀾霓不理一干虎視眈眈的人,兀自對我嚷嚷。
  
  抬手制止若兒,掃了眼那個製造噪音的傢伙,「你說他們是賊,證據呢?」
  
  有這麼硬賴的朋友麼?算了,看在她雖嬌縱卻還不失純真的份上,先看看再說吧。
  
  「證據?哼!老子的眼睛就是證據。」冷哼一聲,不奈的斜睨了我一眼。那副狐假虎威的模樣,還真礙眼。
  
  輕觸了觸臂上的傷,有點麻麻的癢。縮縮身子,調整個舒服的姿勢。
  
  「這麼說,沒有其他人能證明,東西是他們偷的了?」接過起若兒沏好的茶,輕償了口。嗯,味道還不錯,如果不加苦參的話。
  
  「那又怎樣,這兒,我說了算!」
  
  「不錯,你們最好識相點,不然,大人一出手,有你們瞧的!」大嗓子身後人不甘落候的出聲,盛氣凌人的模樣卻是毫無氣勢可言。什麼樣的主,養什麼樣的手下,真是太對了。
  
  「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麼本事,可別風大閃了舌頭。」鄙視的瞄了他們一眼,各自尋了個位置。
  
  「我勸你們還是早點離開,否則……」理理衣擺,調皮的向他們眨了眨眼,信心十足的說道。
  
  看不出來,換種神情,整個人的氣質竟截然不同。現在的瀾陽,才像一個真正的官宦子弟,舉手投足都帶份貴族之氣,又貧添了分少年的清靈。
  
  「老子在這青州縣混了幾十年,可不是被嚇大的!來啊!帶走!」一聲呼喝就欲哄擁而上。
  
  「住手!」隨著聲音而至的是兩個身形相仿的錦衣青年,其中一人便是那個林大少爺,另一個,倒是沒見過。稜角分明的臉多幾分圓潤,俊逸文雅的氣質又多了分江湖人的灑脫,淡然自若的笑容有些眼熟。不可否認,不同類型的兩人,卻同樣吸引姑娘家的眼求。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這些所謂的公子少爺都喜歡持把扇子?不解的瞥了眼那人所執的扇,不過是張紙擺了,還真能當武器?
  
  「二少爺?!」忽然聽到若兒不敢置信的低喚。奇怪的抬起頭,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是他?怪不得覺的眼熟,原來他臉上的淡笑有爹爹七分的神韻。只不過,爹的笑容裡多的是對娘的愛和對我的寵。而他,卻更像是帶著一張掩飾心緒的面具。
  
  「你是--秋丫頭?!」略一回想,震驚的驚呼道,也不理會滿屋子的紛亂。
  
  幸好林玉麒還有點主人家的自覺,在兩人還怔愣的時候就把那些討厭的傢伙請了出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
  
  繼續自斟自飲,反正,還輪不到我。
  
  「我說二少爺,十年不見,你的眼力還是沒長進。要是大少爺,至少會隨便喊個名字,那樣還有一半的可能猜對。」笑嘻嘻的上前取笑來人,不似主從的拘謹,更像是多年不見的朋友。
  
  「呵呵,若兒,這可不能怪我們,你們兩個丫頭如果不開口就是尹叔尹嬸也分不出誰是誰。更何況我們都十年不見了。」上下打量了若兒一翻,淡笑的眼眸多了些溫度。
  
  暗自一驚,這人不簡單,十年不見,竟貧一句話就能分別若兒與苒兒,沒有一定的眼力和心思是不可能做到的。
  
  林玉麒頗為訝異的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莫離…認識若姑娘?」
  
  林掌櫃示意小二把酒菜擺上,再隨後退了下去。
  
  那邊他們還在說話,這邊姐弟倆早就動起筷子,毫無客人的自覺。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知道在客棧中用完膳以後,是要給銀子的。
  
  「當然!若兒和她姐姐跟我們幾個是一塊兒長大的,不過後來--」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轉身上下打量著我,再求證似的用眼神尋問在旁偷笑的若兒。
  
  這桌酒菜其實做的不錯,只可惜我沒什麼味口。況且,落在身上的幾道視線實在有些礙眼。
  
  剛想開口,卻被人搶先一步。
  
  「你就是九兒?爹娘握在手心的寶貝,我的四弟。」站在身旁俯視我,淡淡的輕笑是肯定和好奇。
  
  「怎麼,二哥可有失望?」抬眼,含笑地對上他的凝視。
  
  微瞇的黑眸裡是一閃而逝的瞭然,一瞬不瞬的對視著。漸漸地,笑意映入他的眼底。
  
  「不,只是沒想到我會是第一個見到四弟的人。要知道十年來,我們三個對你的大名可是如雷慣耳啊!尹、嵐、四、弟。」故意托著最後四個字,一臉狹促。
  
  「原來,夜公子就是伯母常提到的九兒。」訕訕的收回視線,恍然的說,眼裡閃過些許我看不懂東西。
  
  「林大哥和二哥既是舊識,就直接喊我夜嵐吧。」古人的稱呼太麻煩,還是直接喊名字的好。
  
  「原來你叫夜嵐啊!不過他好像不是這麼叫的哦!」百忙之中還不落人後的抬起頭來,伸著一根油膩膩的食指,指向剛在我左邊坐定的二哥--尹莫離。
  
  「說你笨還不承認,二少爺姓尹,生為弟弟的少爺當然姓尹。不過少爺他從來不對『外人』說他的姓,至於自己人當然就用不著說了。怎麼樣,明白了沒有?」一副看白癡似的看著瀾霓,涼涼的嘲諷道。
  
  「你!哼!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這種小人物計較。」硬是壓下怒氣,故作不在意地搖搖指頭。
  
  呵,還挺聰明的,知道若兒是故意激她。不過,剛才林玉麒他為何一臉受傷的表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搖搖頭:「若兒又胡說,這話要是被她們七個聽到,我這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七苓要是聽到我把她們當外人,還不用眼淚把我淹死?的確,我沒和人提起自己的姓,那是因為我跟本沒人可提啊,況且也沒人問我。再說,夜嵐和尹嵐都是我,有分別嗎?
  
  「九兒,不為二哥介紹一下嗎?」淺淺的酌了口茶,含笑的挑了挑眉。
  
  我和他們也不熟,最多就是知道叫什麼,這樣怎麼介紹?
  
  放下手中的茶,「二哥,我也只早你們半盞茶認識他們。剛才開口的是姐姐瀾霓,旁邊的是瀾陽。如你所見,他們是雙生子。」眨了眨眼,手支著有些沉重的下頜。
  
  很奇怪,這幾天居然一點睡意都沒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在帝灝走了之後吧,想不明白原因。以前,每天要是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娘她們就能高興好幾天。
  
  若是被她看到現在這種情況,說不定就開心的連爹爹都能不要了吧!不想讓若兒她們擔心,所以尋了些借口把她們遣了出去。
  
  只是若兒太聰明,只拖了一天就發現畫上的東西,早早跑了回來……
  
  全身都很疲倦,酸澀難忍,胸口悶悶的。壓下身上的不適,分神回應二哥,希望他們不要察覺才好。
  
  這身體早就破敗不堪,又怎能夠時常讓她們擔心,拖累她們。
  
  「尹…莫離?尹莫山莊的二少爺?!」一直埋首苦吃的瀾陽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猛然抬頭驚詫地問。
  
  咦?二哥很出名嗎?為什麼他眼裡充滿了少年人的崇拜,閃亮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著二哥。
  
  「是。」淡笑的頷首。
  
  「太好了!這下三哥不能再笑我沒見過市面了!」激動地差點打翻手邊的茶盞,就差沒撲過來揪住二哥的衣領。
  
  疑惑的微擱著頭,卻看到林玉麒放下茶盞,了然一笑。
  
  而二哥仍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淡淡的笑臉。
  
  「呀!你是尹莫山莊的人啊!那可不可以送我一盆花呢?不用很貴的那種,只要是別人沒見過的就行。怎麼樣,給不給?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了,一點見面禮而已,你不會那麼小氣吧!」扯著二哥衣角不放,諂媚似的套近乎。
  
  不、不是吧!這樣也行?他們兩個到底還會有多少驚喜給我!這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也不在意被扯住住的衣服,對我輕笑道:「九兒以為如何?」
  
  問我?疑惑地抬頭看向二哥,為什麼要問我?
  
  「既然只是一盆子花草,二哥送她又何妨。女孩子大概就喜歡這些吧。」冷心如我,竟也逃不開。這麼多年,陪著我最久的,大概也是那些花花草草了。自然之物確有它的奇特之處,似乎帶有與生俱來的力量,能安撫人心,沉澱情感……
  
  「既然九兒都這麼說了,我也不能太寒磣。這樣吧,我讓他們把東西送到府上如果?畢竟帶著也不方便。」
  
  「真的?!哇!陽你聽到了沒?尹莫山莊的花景耶!」興奮的上竄下跳,拉著瀾陽的手不停的搖晃。
  
  「那我要你一幅畫可不可以?」不理自家瘋瘋癲癲的姐姐,滿臉期待地盯著淡笑溫文爾雅的人。
  
  「恐怕要讓瀾公子失望了。」
  
  「為什麼?」一臉悲傷盡顯與上。
  
  「因為莫離的畫非知交親友不贈。」林玉麒輕笑著替二哥說出原因。
  
  沒想到二哥竟然精於畫技,或許日後有機會可以討教一翻。
  
  「哦…真可惜。」訕訕的嘀咕,頗為不甘。
  
  「說到畫,其實只有一人,才算得上是畫中翹楚,當世恐怕是無人能及他之一毫了。」頗是感慨的低語,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茶水。
  
  「莫離說的是未央閣裡的那位神秘畫師?」一臉恍然的說。
  
  什麼?未央閣的神秘畫師?為什麼我不知道?混沌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話震醒了幾分,始終低垂著眼眸的我沒發現若兒一臉理所當然的趾高氣揚。
  
  「不錯。只可惜,沒人知道那些畫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不然……」
  
  「不然人家就會被煩的沒地方躲。」若兒涼涼的開口,一臉的厭惡。
  
  「這……某個角度來看,若姑娘說的很在理。」點頭贊同道。
  
  還是不太明白他們的話,算了,不管那些。身體似乎更加難受了,我得早些離開,不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不提這些了,兩位是從京城來的吧,畢竟『瀾』這個姓氏可不多見。」轉著手上的杯子,二哥若有所指。
  
  頭,壓的更低,幾乎把整個人都埋進雪戎裡。合上酸澀的眼,閉目休息。
  
  我不知道這姓氏有什麼特別,現在的我一大半的意志都用來抵制身上的不適,根本無暇去注意二哥他們的對話。
  
  我不相信,自己真的會這麼沒用,不過是些痛楚罷了。當年摔下山崖,全身斷碎筋骨的錐心之痛都能徹底熬過,如今不過是點小小不適,難道會承受不了?
  
  我不信。
  
  再回神,只聽二哥不甚奇怪的問:「這麼說,你們這次偷偷出來是想找人的?這麼多年沒見,你確定自己能認出他?」
  
  「當然!他的那雙眼睛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而他的聲音更是比清谷幽泉更冷脆,比盛時千香更惑人!」炙熱的眼神彷彿能燃燼一切,忽然神色一閃,「只是他那張臉……」
  
  「怎麼,很醜啊?」無心理會若兒的調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好久才喃喃道:「只要一眼就再也無法遺忘,就像刻印在靈魂上,僅管那個烙印很疼,很疼……」
  
  「好了,不要理他了。我這弟弟什麼都還聰明,就是一說起他的救命恩人就一定會變成這副得性。別理他!別理他!」見怪不怪的搖搖手,還不浪費的夾了塊糕點塞進嘴裡。
  
  「哦?這般人物,倒真要見識見識。」
  
  「二少爺,你回去照照鏡子就行啦!雖然效果會打折,但應該還能入眼的。」若兒掀簾而入,嘻笑地調侃道。
  
  手上毫無意外的又端著一碗藥。也不理二哥的反映,竟自走到我身旁,半哄道:「少爺,這這是枇子露,潤喉的。」沒有開口,順從的接了過來。
  
  這幾天嗓子有些啞,倒不覺得疼。不過,聲音聽上去卻比平常低沉了許多。
  
  「少爺?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快告訴我!」緊張地蹲下身體與我對視。
  
  安撫地笑笑:「若兒你太緊張了,這樣會嚇著二哥的。」眼角掠過眾人擔憂的臉,神色自若的喝了口藥,「只是有點累而已,別擔心。對了林大哥,這幾天青州比往常熱鬧了很多,而且個個都滿臉期待,這是為什麼?」轉過話題,我不想讓他們發現,其實,手心裡早已冷漢涔淋。
  
  神情一亮,笑盈盈的看著我:「嵐弟大概還不知道,今年的三月初十正是四國結盟二十年的日子,所以這次四國帝君會再次會面,重修盟約。而青州恰是三國入我京城的必經之路。」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些百姓個個翹首以盼。得見君顏,對他們而言,怕是最值得高興的了。
  
  「林大哥說的不是全部吧!夜嵐我告訴你哦,最主要的是,這次來的不僅僅是國君,還有他們的皇子公主、王爺名臣喲!」狡黠地向我眨眨眼,一臉訕笑。
  
  皇帝出尋,帶一些人很正常。怎麼他們的臉上儘是嘲諷,和……尷尬?疑惑的挑了挑眉,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哎呀少爺!就說你該多出來走走吧!這可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
  
  「什麼?」
  
  「咱們曦瀾皇帝的美貌啊!」
  
  「噗!」
  
  「咳咳咳!」……
  
  若兒理所當然的話卻引得眾人一翻兵荒馬亂。
  
  那對姐弟把剛要喝進嘴裡的水全數噴了出來,林玉麒則剛好嗆到,不停地咳著。
  
  手,不自主地握緊杯子,壓制在心底的苦澀漸漸氾濫成災。我以為,對『他』早已經沒有那種疼痛的想念,卻原來,當初的一眼,就注定我,永世不得翻身。
  
  曾經問自己,我對『他』究竟是為何?可是,沒有答案,也沒有任何理由。活了那麼久,第一次明白什麼是心痛,不同於被小磊背叛的委屈無望的痛,那是心底的痛,澀澀的,麻麻的,又止不住要想起那張臉……
  
  曦瀾皇帝,我的……父皇。
  
  手,不著痕跡的撫上胸口,意圖減緩那狂亂的慌悶和揪痛,輕斂下眼瞼,擋住可能洩漏心緒的瞳眸。
  
  「若兒,這忌諱的話也就你能這麼輕易的說出來。」無奈的輕歎。
  
  「是啊是啊!要是被父……瀾帝聽到,你啊就慘了!」
  
  「不錯。據傳,這麼多年來,也只有十年前失蹤的九皇子敢直視皇上的臉,其他的,甚至是兩位王爺也不敢。」終於止下咳嗽,認真的說。
  
  「當然,也只有那樣的眼睛才配……」喃喃自語,讓人聽不清所謂。
  
  「瀾公子此話怎講,莫非你……」淡笑的凝了眼失神的瀾陽。
  
  「當然不是!」激動的慌忙起身,卻發現大家都滿是疑惑的看著他,才訕訕的摸摸鼻,緩緩坐下。
  
  
                    第 12 章
  
  「我、我是說,當然不是因為瀾帝的美……呃,那個,咳咳,容、容貌才會讓這青州百姓這麼興奮。」
  
  「那是為什麼?」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當是沒看到瀾陽一臉的欲蓋彌彰。
  
  有些奇怪,瀾霓他們在若兒提到瀾帝時就滿臉的不自在,還有些許心虛。怎麼回事,莫非他們見過皇帝?這樣也不是不可能,那麼他們的身份一定不尋常,會是哪個大官的孩子呢?
  
  「哎呀,當然是因為這次的隨行之人了!」擺擺手,像是看到傻瓜似的翻翻白眼。
  
  這次會有什麼大人物要來嗎?居然能比三國皇帝還吸引人。怎麼他們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
  
  「這次隨駕的有餘暉三皇子余慕月、六公主余慕雪,沐衡丞相商子楓,戚翰王爺戚承巖。」
  
  這幾個人很利害嗎?不過,餘暉竟然還帶了位公主過來,莫非是看上哪位皇子了?又或者,是…瀾帝?不可否認,「他」的冷魄魅力遠遠更勝其他皇子,何況,他才是一國之主,世上最有權力的男人。
  
  心,猛然一揪。手狠狠的按下,妄圖阻止將要上湧的疼痛……
  
  灝,他現在在哪兒呢?為什麼我會想到他,難道習慣真的是戒不了的毒嗎?好想他溫暖寬闊的懷抱,和身上清潤入脾的淡淡藥香……
  
  慌亂的甩甩頭,不,我到底在想什麼?不論是他們哪個都不是我能碰觸的。
  
  瀾帝,是永遠遙不可及的仰望,因為這一世我不可能和他站在同等的高度。而帝灝,他身上有我眷戀的疼寵、溺愛,是我不敢觸及的幸福,因為同情是我不需要的東西……
  
  「九兒你怎麼了?」二哥驚慌的聲音傳入耳,讓我一時呆愣。
  
  「沒,沒事,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其他兩國沒有帶著公主過來。」輕扯嘴角,掩飾方纔的失態,也免得二哥擔心。
  
  「哼!他們就算把整國的女人帶來也沒用,皇上根本不會看一眼。」鄙夷的亨斥,一臉的嘲諷。
  
  疑惑的皺皺眉,這又是為什麼?
  
  「少爺,你知道現在,當今皇上最寵幸的是誰嗎?」搖搖頭。
  
  十年,很多東西都會變的。
  
  誇張的撫著額頭,一臉被刺激的樣子,「少爺,我以前跟你說的話,你到底記了多少?有沒有在聽?」
  
  再次搖頭。這也不能怪我,因為若兒總是挑我困的時候給我講外面的事,所以,沒聽到,很正常。
  
  「算了算了,二少爺,還是交給你吧!」無力的揮揮手,委屈的看著我。
  
  二哥失笑的看著我,眼裡的寵溺很熟悉,和爹爹的一樣。
  
  「現在最讓人樂道的是周丞相的二公子,當今皇上最寵愛的瀟妃娘娘。」
  
  「碰!」一瞬間,似乎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原來,心碎並不痛,卻是讓人清楚的看著心,碎裂成一片一片,眼睜睜的無能為力。
  
  左手,狠狠地揪住胸口,卻依然抵不了絲毫的疼痛。
  
  右手,早已濕潤一片,像有什麼東西正慢慢的從身上流失。
  
  深藏在心底的最後堤防破潰,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的精力,攤軟在雪戎裡,我只能更用力的揪住胸口。
  
  「九兒!」
  
  「少爺!」
  
  「夜嵐!」
  
  「嵐弟!」
  
  不是沒聽到他們驚慌的呼喊,只是心口的疼痛壓的我喘不過氣。
  
  「二、二哥,你們別、別擔心。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現在的臉比雪還蒼白你知不知道!好了,乖乖的別說話,讓若兒給你包紮一下傷口,手上都流血了。」小心翼翼的把我擁進懷裡,故作輕鬆的道。
  
  「少爺,快!快把藥喝了!這是大冰塊留下的藥!」急急地端進一個瓷碗,湊近就要餵我。
  
  猛然轉開頭,整個人埋進二哥懷裡。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味道,不是灝,不是灝熬的藥。手緊緊揪住衣襟,拒絕的搖頭。
  
  我不喝,那樣很苦。
  
  感覺有隻手抵在背上,像是剛想用力,卻被若兒提聲制止:「林少爺!等等!你這麼做只會害了少爺!少爺早年受過重傷,又身中奇毒,輸送尋常內力只會打破少爺體內好不容易才維繫起來的平衡,那樣真的無回天之力!」
  
  「那要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嗎?我做不到!」一時周圍靜的只剩下我的喘息聲,可能都被林玉麒不同平時的溫雅所攝。
  
  若兒回神,迅速的為我處理右手的傷口。
  
  原來,剛才竟生生捏碎了茶盞。
  
  「少爺!現在大冰塊不在,求求你把藥喝了!如果被他知道你現在的樣子,他一定會殺了我的!只要你把藥喝了,我就去把他找回來好不好?我知道你這幾天都沒合過眼,這樣折騰自己,你讓若兒怎麼辦?要是苒兒在這裡,她一定會有辦法的,可是她不在……少爺……」
  
  「若……兒,你,你在胡說什麼。咳咳,我只是不想喝藥罷了,不關灝的事。」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早被若兒看穿了。
  
  「九兒聽話。」
  
  「對啊!夜嵐你先把藥喝了吧!喝了就不疼了!」
  
  「嵐弟你--」
  
  「我沒事,一會兒就會好的。」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我不想他們猜想。
  
  「都怪二哥不好,不該說這些事--」
  
  「不,二、二哥。」悶悶出聲打斷他的話,「不是那個原因。咳、咳,若兒,去,去窗欞上看看。」我當然知道自己心痛的原因,可是我不能讓他們懷疑,哪怕一絲可能都不行。因為那些,是過去。
  
  「情蘭草?這裡怎麼會有情蘭草?!」一聲驚呼,眾人面面相覷。
  
  「那、那個,這個……」躲在瀾陽身後,吞吞吐吐。兩人的神情閃爍,看向我的眼神滿是歉疚。
  
  「爛泥!別告訴我這就是你們偷的東西,否則,我立馬殺了你!」滿臉憤怒的盯著畏畏縮縮的人,咬牙切齒的狠狠道。
  
  「我、我……」
  
  「若兒,我沒事。」雖然那也是原因,但畢竟不是最主要的。「二哥,你、你點我睡穴好不好?我,我不想吃藥,胸口好、好疼!」真的,再這樣下去,就要脫力而竭了。
  
  「好,九兒安心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輕拍著我的背,輕柔的哄道。抬手,在我身上輕輕一點,所有思緒都開始沉澱,遠離……
  
  尹莫離眸光一閃,心疼的輕觸懷中那張蒼白的臉,「這是怎麼一回事?雖然我們都知道四弟身子弱,可沒料到是這樣的。」
  
  「二少爺,雖然老爺夫人都用天下奇藥為少爺調身,可、可是,這幾年非但不見好轉,竟是越來越重,還經常犯病。老爺說,少爺恐……恐怕熬不過十六……」淚眼氤氳,哽咽的說著事實。
  
  「怎麼會?!夜嵐還這麼小,我不信!陽,你說是不是,是不是?!」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話,可尹莫山莊的莊主是曦瀾享有盛譽的聖手藥君,他的話,又豈能假得了?撲入瀾陽懷裡,像安慰自己似的尋求肯定。
  
  「沒錯,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雖然我不懂醫術,可是宮裡有的是奇珍異草。如果我去找大皇兄幫忙,他一定不會拒絕。」堅定的眼神對上尹莫離帶著輕愁的淡笑。
  
  「草民見過五公主,六皇子。」林玉麒整整思緒,回復往常的謙雅,雙手微微行了個禮。
  
  「呵呵,你們其實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還是不要管這些虛理了。有幸認識你們我不知道有多開心,這次偷溜還真是值得!」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見兩人沒有怪罪之意,才開心的笑笑。
  
  「我先替九兒謝過兩位。」
  
  「不用,還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再說,夜嵐是我們交的第一個朋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袖手旁觀。」
  
  「對!而且,如果不是我硬要把那東西帶出來,夜嵐也不會這樣。」
  
  「什、什麼?!他、他們……」
  
  「怎麼,現在才知道怕嗎?晚了!」帶淚的眼眸從瀾陽懷裡抬起,狡詐的笑道。、
  
  「去!我是想說怎麼會有你這麼粗俗的公主。」
  
  「你!」
  
  「好了,別吵到九兒。」把人輕輕的放在軟榻上,緩步從屏風後走出,頗為無奈的出言制止。
  
  「哦。」兩人對視一眼,又急急轉開。
  
  「可是,這情蘭草既沒有濃郁的香味,也不帶毒素,為什麼對嵐弟會有這般影響?」
  
  「因為少爺小時候中的毒是『芷蘭』。」
  
  「什麼?!可是『芷蘭』是餘暉皇室用來折磨犯人的最陰狠的毒藥,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我曦瀾?那,夜嵐的腿……」震怒地與瀾霓對視一眼,神色凝重。
  
  「不錯,少爺的腿……已毀。」
  
  「這也不對,『芷蘭』最多讓人行動不便,無藥可解,卻不可能毀掉啊!」
  
  「我說過,少爺曾經受過很重的傷。」
  
  「到底是誰那麼殘忍,會對一個孩子下如此重手。」手,緊緊扣著桌子,林玉麒神色冷然。
  
  「不知道,老爺夫人沒提過。」
  
  「好了,大家先去休息吧。若兒你好好照顧九兒,我先出去了。」淡淡的笑容裡有著駭人的嗜血,只不過,被掩藏的很好。轉身出了閣廂。
  
  「若姑娘,那,那個……」
  
  「林公子,你是想問大冰塊吧?他不在,幾天前離開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回來。雖然我不喜歡他,可是我還想他能陪著少爺。也只有他能控制少爺的病,讓少爺乖乖的喝藥。」若兒打斷眼前人的吞吞吐吐,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又忽然一怔:「算了,他還是別回來了,要是讓他知道今天的事,我們一個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他非宰了我們不可!」
  
  「喂!你也太誇張了吧!他不過也是人而已,再說,我們的身份,他敢動嘛?」不屑地扯扯嘴角,倨傲的坐在太師椅上。
  
  「爛泥公主,我勸你還是離他遠點。你聽說過聖衣門嗎?」
  
  「那種無名小輩,本公主不屑知道。」眼神溜溜,擺明了欲蓋彌彰,「再說本公主叫曦雲霓,不叫爛泥!」
  
  若兒不置可否的轉過頭,擺明了不想跟她說話。
  
  「你是說這幾年崛起的青河水寇?聽說他們勢力遍及兩岸河道,無惡不做,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十幾天前被人滅門,一個活口都沒有。」曦雲陽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疑惑的看著若兒。
  
  無奈的甩甩頭,眼神落在林玉麒身上:「你還記得那天傷了少爺的三個傢伙吧?他們是聖衣門的人。」
  
  震驚的瞪大了眼:「你是說--」
  
  「猜的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笑嘻嘻的看著一臉受了不小打擊的人,竟自泡著手上的茶。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天機,不可洩漏。」搖搖食指,端著茶,起身往臥榻而去,也不理會身後人的叫囂。
  
  …………………………@…………………………
  
  右手的疼痛一直不曾間斷,一陣陣的鈍痛直刺腦海。
  
  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卻見夜明珠暈黃的光芒籠罩著整個屋子。有一瞬的怔忡,一時想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手上的疼痛提醒著我發生過的事情,還有他們說的話。
  
  愣愣的盯著遠處的昏黃,沒想到「他」竟會立男人為妃,那麼的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的確,是他那樣的人該有的行事作風。如果不是真心在意的人,他怎麼會不顧倫常?同性之戀,在開放如現代的國家,也只有少數人能接受,更多的是唾棄,鄙視。可他,卻是毫不在乎。該為被他愛上的人祝福嗎?畢竟,那樣的人物,不愛就罷,一旦認定,就是一輩子,一輩子……
  
  不小心碰到左手的手腕,被一陣清脆樂耳的聲音拉回思緒,疑惑地尋聲望去。
  
  是那個鐲子,灝在離開之前套在我手上的。銀白色的鐲身是九隻各自獨立的小鐲,每個小鐲都雕以龍形,卻是九條完全不同的銀龍,環環相扣,竟分不出何處為首何處是尾。終以結成一隻九龍鐲,剛才清脆的聲響正是九環相互碰觸時發出的聲響。
  
  手,輕輕撫弄鐲身,溫潤的觸感由指尖傳入心底,很奇怪的感覺,竟然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抵制著胸口的不適。撩起纏在腕上的錦紗,讓鐲身與手腕輕觸,那種感覺更強烈。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不是銀製,也非溫玉。
  
  算了,何必多想,到時候若再見到他,還是還回去的好,反正戴在我身上也是浪費,有何必糟蹋這東西?
  
  咦?這裡還有一個奇怪的圖案,像是某種圖騰,雖然詭異,不過很漂亮。小心地解開手上的白紗,再不止住疼痛,不知道還能不能熬到天亮。
  
  醜陋的巴痕,有粗有細,碎裂難看,印在慘白盡乎透明的手上,是滿眼的腥紅,觸目驚心。
  
  取出灝留下的藥,撥開瓶塞。我記得灝說它叫「水凝芷」,應該能抑制手上的疼痛。淡綠色的透明液體,漸漸滲入肌膚,涼涼的薄荷味掩去了原來的疼痛,慢慢的在皮膚表層凝成一層薄如蠶翼的淡色膜,晶瑩剔透,就像水流附在傷處,修補殘碎的傷口。真是神奇的東西,就像神話故事一樣。
  
  呵呵,可是再怎麼樣也改變不了命運。這身子,大概已經拖不了一年,我自己很清楚。向後靠了靠,全身仍是軟弱無力,懶洋洋的。從來沒想過,那個唯一能活下去的條件。
  
  我不能因為自己,而去奪取他人的生命,更何況,我本就沒打算繼續這一生,這裡,並沒有我停駐的理由,「他」也不可能成為理由,我要的從來不是一廂情願。
  
  那樣,太痛苦,十五年的苦澀只要埋在心底就好……
  
  對了,今天該是三月初五了吧?明天就讓若兒起程好了,不然時間會有些匆促。今年可能會比往年熱鬧,畢竟四國會盟的日子那麼接近,只希望不要出什麼亂子。
  
  抬手,把鐲子貼在心口,嗯,舒服多了,有灝身上的味道。
  
  嘴角微微上揚,就算無法入睡,有它的陪伴也不錯。
  
  「若兒,進來吧。」唉,她還真是有耐心,明知道我醒了卻還是靜靜地守在外面。倒是有點想那四個傢伙了。
  
  「少爺。」立在床前,眼眶微紅,委屈的望著我。
  
  「還在為白天的事生氣?你知道我只要身上一疼,就是青果也吃不下,更何況是一大碗的藥。」嘟嘟嘴,她委屈,我更委屈。
  
  「以後不許再這麼嚇我!」故作凶狠的盯著我。
  
  「是。」那種事情又不我能控制的,我說了也沒用啊。
  
  「若兒,明天就起程吧,我們拖太久了。」
  
  「啊?可是少爺,大冰塊還沒回來啊!」睜著一雙疑惑的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的轉。
  
  「灝他沒說要回來。就這樣吧,你去準備,記得和二哥他們說一下。」不想再多說,可心裡隱隱的期盼又是為什麼?
  
  或許還是有些在意灝的說走就走吧,難道是在生氣?
  
  皺皺眉,不會真是這樣吧?天,我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學小孩子鬧彆扭。
  
  「哈哈!少爺,你在鬧脾氣耶!天、天要下紅雨了!」大笑的喘不過氣來,一手還誇張的捂著肚子。
  
  恨恨的扯過被子蒙在臉上,我決對不會承認的!
  
  「出去!不然我讓你永遠待在那裡!」
  
  「好,好!咳咳,我、我這就走,少爺好好休息,哈哈!……」
  
  該死,這個仇我記下了,下次一定還你!哼!

TOP

  
                    第 13 章
  
  船艙外,一片浩水茫茫。
  
  這幾天還是睡不著,也只在疲累至極才能勉強小睡一會兒,但卻很容易被驚醒,醒來之後就再也無法入眠。
  
  頭有點痛,沉沉的身子裹著雪戎,趴在窗欞上,靜靜的望著船外的世界。
  
  水面很平靜,沒有大海的波瀾壯闊,有的只是運河的順水逆流。離開青州已經有兩天了,本想該是和若兒兩人的路程,硬是多了一大串尾巴。
  
  二哥是決不可能捨下我的,瀾霓瀾陽雖不想回京卻還是硬賴著二哥跟了來。可是,為什麼林玉麒也會來,還帶著三個麻煩。就是那天在茶寮裡碰到的兩個,再加上大鬧華清居的那個弟弟。這下好了,不對盤的全碰到一起,整天沒事就拌嘴鬥氣,就差大打出手。
  
  終於,在我頭痛的快要崩潰的時候,二哥把人全趕出船艙。
  
  這下,耳跟終於清靜不少。眉頭稍稍鬆了點,就對著一汪江水,愣愣地出神。
  
  那天二哥問我想不想去山莊看看,大哥三哥這會兒都沒出門。
  
  可是,我還有事,所以回說過些時候,等帶上苒兒再一起回去,她們也該回去和爹娘聚聚了。
  
  二哥笑說,三哥要是見到我,一定會追著要和我下棋,因為他知道「惑域」在我手上。
  
  唉,所以,我更不想那麼早回去了。要是讓娘知道我破了「惑域」的七十二棋局,我的舒心日子也就到頭了。
  
  這條河與青河是同一河道,自從聖衣門被無端滅門之後,這條道就重歸於平靜,通商的也陸陸續續多了起來。更有一些風雅的人乘船沿河遊興的,所以,也漸漸熱鬧起來。
  
  不遠處的那艘船看起來與平常的不一樣,脂粉味很重,倒像是花娘的船。隱隱約約還有談笑碰酒的聲音,嗯,一定是花舫了。可是,這造型還真是庸俗,不看也罷。
  
  「陽,你看那艘船,船主真是沒眼光,裝的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大聲嚷嚷著,想裝作沒聽到也難。呵呵,不過她形容的還真貼切。
  
  「是很像。」很認真的回答,如果他沒以大笑結束的話還有點說服力。
  
  「哈哈!真的很像耶!清音哥你快看!」是林玉如的聲音,原來那個師弟叫李清音。
  
  「呵呵,爛泥,你這句話說的最對了!哈哈!」……
  
  一陣嘻笑引起了畫舫上的注意,在聽到眾人哄笑後漸漸靠了過來。
  
  唉!人太多就是麻煩,這下又自找了麻煩,加起來就是大麻煩。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該死!好不容易舒服一點,這下又毀了。我發誓,以後,絕對絕對不再跟他們一起上路,我這是自尋麻煩!懊惱的閉上眼睛,要是灝在就好了。
  
  左手習慣性地搭在右腕上,輕輕撫弄。
  
  我又在期待什麼,他又不知道我在這兒,已經第五天了,要回來早來了。
  
  「怎麼,又在說我的壞話了?」熟悉的臂膀,熟悉的味道,被異常輕柔的擁入熟悉的懷抱,還有耳際熟悉的低沉嗓音。
  
  我不是在做夢!猛然睜開眼睛,對上那雙帶笑的深邃黑眸,愣愣的盯著他。
  
  「不是讓你乖乖等我,為什麼不聽話?還把自己弄的一身傷。我只離開幾天而已啊!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夜兒?」低啞地在我耳邊不住的問,聲音裡儘是壓抑著的心疼何後悔。
  
  澀澀的眼眶有些濕潤,深深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不想離開。
  
  淚,漸漸凝聚,幾天的委屈和矛盾化成淚水滴落。
  
  「我睡不著,好難受,好難受……」縮進他寬闊的懷抱裡,忽然感覺從未有過的滿足。
  
  「對不起,是我不好,又惹你哭了。乖,閉上眼睛,我在。」
  
  「嗯。」輕點點頭,順從地任他抱進懷裡,查看臂上和腕上的傷,再小心翼翼地擦上藥。
  
  我知道我們還坐在剛才的位置上,只不過我從輪椅移到了灝的腿上。
  
  船艙外的動靜大了許多,大概是那艘船靠上來了吧。
  
  「是不是很吵?我讓他們離開好不好?」輕撫著我的背,寵溺的柔聲問。
  
  搖搖頭,「讓他們玩吧,那艘船真的很滑稽。呵呵……」
  
  「好吧!看在它逗笑夜兒的份上就饒它這次。」輕笑的應允,「乖乖的,先休息一會。」
  
  「嗯。」當然了,這幾天真的很難受,想睡卻更是清醒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閉上眼,靜靜地享受灝身上的溫暖,滿足地在他懷裡蹭了蹭。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沒去想這麼寬的河道,他是怎麼過來的,而且,竟然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嗯,灝的武功一定很不錯了。雖然我沒見過他出手。
  
  「剛才是誰在笑爺的畫舫,說爺的畫舫是孔雀?」趾高氣揚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呵呵!爛泥你說是誰說的?」打趣的是若兒。
  
  「嗯,我聽到是他自己說的。」故作正緊地附和。
  
  咦?這兩個冤家怎麼成一陣線上的了?
  
  「不錯不錯!畫舫,孔雀。」二哥突然出聲,我能想像,他現在一定是左手拿著扇,一下一下的敲著右手,雲淡風輕的笑著。
  
  「呵呵,原來二哥還會說冷笑話。」右手被灝握著,所以我只能闔著眼單手玩弄笛子,也不怕他掉下去,反正有人會接著。
  
  「二哥?」
  
  「嗯,我爹爹是尹莫山莊莊主。」既然以前沒問,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解釋的必要。
  
  「張嘴。」依言張開嘴,卻被塞進一瓣果子。不同上次多汁潤口的紅果,這次是清脆微帶點酸味的。
  
  「好酸!」皺眉就想吐出來,卻被灝快一步攔下。
  
  「聽話,吃下去。」認真的看著我,無奈地輕哄道。
  
  扁扁嘴巴,萬分不願的嚥下。其實,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酸。
  
  咦?灝是從哪裡拿的果子,我不記得船艙裡放了水果啊!微微撐起身子,剛睜開眼,卻看到灝身側站著一個黑衣人,躬身而立,手上端的正是一盤黃橙色的果子。這人什麼時候來的?剛才又哭又笑的蠢樣是不是也看到了?不會吧!懊惱的把臉埋回灝的懷,臉上火辣辣的。
  
  「呵呵!放心,剛才影不在。」失笑的揉揉我的發。
  
  不管,說什麼我也不要再吃了。剛想說,卻被外面的大聲吵嚷阻止。
  
  「哼!你們這些無知小民,知不知道船上的人是誰?」
  
  「誰?難道還是未央閣的人不成?」林玉麟不屑的鄙視道。
  
  「未央閣又如何,我這可是丞相府少公子的船!」不可一世的倨傲道,「怎麼,知道怕了吧?少公子可是當今瀟娘娘最疼愛的弟弟,得罪了少公子,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一干人附和著起哄威。
  
  瀟?原來如此。這算什麼情況?仗勢欺人?可惜,這船上沒人買帳。
  
  「喝,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當今『國舅』啊!不過是只縮頭烏龜,躲著不敢出來的種。」若兒涼涼的諷刺道,話音裡滿是不恥。
  
  又是一陣鬧哄,半晌之後才又傳來聲音。
  
  「你們很大膽嘛,連本公子都敢罵。」慵懶懶的音調,還暗帶著笑意。
  
  「那當然,就是你的哥哥,只要得罪本姑娘,本姑娘照罵不誤。」
  
  「小若。」無奈的語氣透著孰稔。
  
  「臭烏鴉?!」
  
  「三、三哥?!」
  
  三聲驚呼出自不同的人。
  
  聽若兒的聲音明顯的興奮大過驚訝,而另外兩個則是犯錯被逮到的逃家小孩。
  
  「還認識三哥啊!難得,難得!」笑盈盈的點著頭,「尹二少,許久不見!」
  
  「三殿下別來無樣。」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丞相府的公子嗎?怎麼二哥稱他「三殿下」,而且瀾霓兩人喊他「三哥」?
  
  瀾?原來如此,是我自己疏忽,這麼明白的事居然沒想明白。
  
  「怎麼了?」對上我的眼,輕問道。皇子又如何?我,只是夜嵐而已。
  
  嘴角微揚,「呵呵,原來這船上都是些大人物啊!灝,說好了,不許忽然變身嚇唬我。我膽子小,可經不起這種嚇。」感覺他的身形一僵,瞬間即逝。
  
  「夜兒,相信我。」幽深的黑眸緊緊索住我的視線,隱隱藏著擔憂和不確定。
  
  燦爛一笑,「灝,我吹首曲子給你聽,世上獨一無二的哦!」調皮的對他眨眨眼。
  
  「夜兒,你的傷……」呵呵,灝居然也有呆愣的時候,這張臉應該算不上漂亮啊。
  
  「不礙事,你的藥很有效。」調整姿勢,仍是舒舒服服窩在他的懷裡。
  
  剛才的黑衣人早不知所蹤,只剩下我們兩人。窗外,還是那翻景象,只不過因為剛才的事,船已停下。將笛子湊近唇,輕輕試了個音。
  
  就那曲吧,雖然是首簫曲,但玉笛音質清脆,不難把握……
  
  其實,前世聽過的歌曲並不多,但這首曲子應該很不錯,空靈綿長,低懸起浮。最重要的是,由始至終,都帶有淡淡的依賴、眷戀。
  
  人的際遇,真的很奇妙。失去的,得到的,擁有的,付出的,都不能畫上等號。如果我沒有重生在皇家,就不會見到「他」;也不會將計出宮;更不會遇到帝灝……
  
  這首曲子就當是贈別之物,到了京城,他的任務既了,我又有什麼理由留下他?而且,他對我的疼寵不過是強者對弱勢的同情,我也不能再厚顏的賴著他……
  
  ……
  
  忽然,感覺腰上的手環的很緊。不適的動動身子,示意他鬆開些。
  
  頭,向後靠了靠,收回笛子,微睜開眼。
  
  不期然的對上他邃冷的眸,湊近他耳邊:「我信你。」笑笑的看他眼裡閃爍的震驚,最後沉澱成欣喜若狂。
  
  「怎麼樣,我的技術不錯吧?」我不否認有點討賞的意味。
  
  「何止不錯,恐怕只有若夜公子的『鳴瀟』才能一比,今天可真是三生有性。」淡歎的語氣裡滿是驚詫,調侃的意味頗濃。
  
  皺皺眉,抬眼往艙口望去。
  
  真是大意了,居然忘了還有這些人。
  
  除了若兒比較正常一點,其他人都好不到哪裡,呆滯的神情,微張的嘴。
  
  二哥雖然還是那張淡笑的臉,可他眼裡的東西卻不尋常。
  
  忽然,只見他們滿臉痛苦,冷漢淋漓,像被無形的氣勢壓的無法喘息。
  
  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輕扯扯灝的衣袖。
  
  「沒事,別理他們。剛才的曲子很好聽,不愧是我的夜兒。」看也沒看那些人一眼,含笑地對我說。輕輕將我擁回懷裡,頭也不抬的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咦?是說二哥他們嗎?
  
  「少爺!快讓大冰塊收起身上的寒氣!不然我們都要凍死了!」若兒躲在一個黑衣人的身後,閃閃爍爍的低下頭。
  
  疑惑的看了看二哥,卻見他肯定的緩緩點頭。奇怪,我怎麼不覺得冷?
  
  「灝,我餓了,讓若兒去弄些吃的好不好?」
  
  點點頭,抱起我,轉身而去。
  
  所以,我沒看到他們大口喘息的表情,也沒看到二哥一臉的若有所思,和林玉麒眼裡的痛楚……
  
  …………………………@……@……………………
  
  小口小口地吃著灝喂的點心,還好不是酸的。
  
  不明白,除了二哥,林玉麒,還有那個三皇子坐在我們三米外的木椅上,其他的都一臉後怕的躲在艙門邊上,時不時的抬眼偷瞄。
  
  二哥挑眉的看著我們,「九兒,他是?」
  
  「九兒?!」三皇子曦雲睿猛然抬頭,微瞇著眼,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滿是探究。
  
  不舒服的縮縮身子,我又不白老鼠!
  
  伸手將我攬緊側身擋住那道視線,冷眼一掃。
  
  哼!活該,誰讓你沒是盯著我。
  
  「二哥,他是帝灝,我的……嗯,朋友。」是朋友嗎?怎麼更像是全職保姆啊!
  
  「灝,我二哥,尹莫離。」還是一副冷漠的模樣,盡自動作輕柔地往我嘴裡喂東西,絲毫沒有理人的打算。
  
  弄得氣氛有點沉悶。奇怪,灝他什麼時候變啞巴了?算了,還是隨他吧。
  
  「尹兄,他是?為何你喚他九兒?」曦雲睿狀似好奇的問二哥。
  
  「他是我四弟,尹莫山莊的四少爺。小名九兒。九兒身子弱,一直長居在外,所以世人都以為,尹莫山莊只有三位少爺。」
  
  二哥,有必要說的這麼仔細嗎?又不是查戶口。
  
  「哦。」若有所思的斂了斂眉。
  
  「你們慢慢聊。灝,我困了。」推開嘴邊的甜點,扯過灝的袖子擦擦嘴巴,就當沒看見他們一臉不可置信的癡呆樣。
  
  窩回溫暖的懷抱,嗅嗅他的味道,滿足的閉上眼。……
  
  看著漸入沉睡的人兒,尹莫離的眼神變得凝重,雖然懼懾於那人身上的氣勢,但是如果傷了九兒,就算明知不是對手,他們也不會妥協:「我不管你是誰,傷害九兒的人,尹莫山莊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桀傲地冷凝一眼,絲毫不把他的威脅看在眼裡。當視線落到懷中人的時候,卻是溫柔非常,濃濃的疼惜和寵溺值讓在坐的人看傻了眼。
  
  其他人都顯得有點坐立不安,林玉麒的眼裡充滿苦澀,卻隱藏的很好,他只能壓在心底。
  
  曦雲溱覺得,剛才那眼冷鷙的警告讓他心驚,那裡有太多意味不明的東西,但卻猜不透。隱隱覺得,這次私自出宮會有很嚴重的後果。或許該帶著那兩個傢伙早些回去……
  
  各人心思各意,艙內一時安靜非常,一路無話。
  
  
                    第 14 章
  
  水居,是未央閣最隱蔽,也是最引人好奇的地方。
  
  對於熟悉未央閣的人都知道,水居一年只打開一次,每次只開十幾天,或者更短。當然,他們都知道,水居,是若夜公子的住處。
  
  人的好奇心是不可小看的,對於眾人津津樂道的未央閣,更是期待每年三月十五的閣會。
  
  未央閣是曦瀾國的一個奇跡,不同與武林中一樓二莊的神秘。上至垂暮老人,下至學語小孩兒,沒人有不知道京城有個未央閣。
  
  七苓:赤橙黃綠青藍紫,琴棋書畫詩酒花。
  
  傳聞,七苓的合舞是世間一絕。只不過,這七年來有幸見到的也只有五次而已。
  
  未央閣可以說是個酒樓,也可以說是花樓。閣裡的人就算是掃地丫頭,到了他處也定是紅牌,但她們從來不做自己不喜歡的。
  
  未央閣更是消遣娛樂的最好的去處。
  
  七苓每人都有一枚自己的的「水苓」,顏色依各自名字決定,她們可以轉贈他人,作為當年閣會時自己邀請的朋友的信物。
  
  另外,還有七枚「水鈺」,是用天然水晶琉璃雕刻成楓葉形狀的,除去它自身的連城價值,更是未央閣的最高信物,就像一張萬能的通行證。聽說,只有兩枚在未央閣老闆尹秋的手上。
  
  只是,「水鈺」的模樣,至今,還沒人見過。曾有人想以萬兩黃金為價,換取一枚「水鈺」,卻被閣裡的人拒絕為永久往來戶。
  
  若夜公子則是未央裡的傳奇,也是最神秘的人。沒人知道他的年齡,更沒有人見過他的模樣,就是他的聲音也不曾聽過。所以世人傳言,若夜公子身患啞疾。
  
  他在未央閣出現的時候就存在了,每年也只在閣會上才出現,其他時候,從不現於人前。
  
  很多人長年等在京城,只為一曲「鳴瀟」。更有人傾盡家財,只為閣會那天能親入未央閣,在七閎上遠遠遙望他的身影,親目所及,親耳所見。
  
  未央閣坐落在京城城郊的漠水湖上,共有一闕三軒七苓葶。「七苓葶」是七座相對獨立,構築形狀一模一樣的三層小樓,又以七架天橋相連,將「望天闕」圈攬於中心,是七苓各自的地方。每座葶頂,視線絕佳,正對著「望天闕」,是七座構造奇特的觀賞台,也只有在閣會時才會用到。「望天闕」共有七層,是以塔形所建,底層最為寬敞,足可容納千人。
  
  頂層則是一露天樓台,大約有百來平方,是閣會那天用來表演歌舞的地方,平常不怎麼用得到。以「望天闕」的高度,就算不進未央閣,周圍的地方也能清晰看到闕上的情況,只不過是見其影不聞其聲而已。但若進了未央閣而未上七葶的,則恰是相反。
  
  所以,閣會那天,漠水湖都會被圍的水洩不通。所以,未央閣裡的人個個輕功卓絕,因為,只有那樣才能以最短的時間到最短的地方。還有一個原因,未央閣裡沒有梯子。所以,各種玩樂也只在底層。當然,也有有幸入得「望天闕」其他樓層的人,那些人不是武林名人就是皇族貴胄,但前提是,他們都會武功。
  
  ……………………@……………………
  
  江水粼粼,碧湖清水,幽幽水荷的薄味,傳入口鼻。
  
  揉揉睏倦的眼,我的思緒有些模糊。
  
  這是第幾天了?還記得那天,我親手把裝著「玉珀」的盒子遞給他,笑笑的對他說「謝謝」。
  
  而他,卻是不發一語,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少了平常熟悉寵溺笑意的眼,是那麼的陌生和冷傲。瞬閃而逝的心痛眼神,或許只是錯覺。
  
  陽光從他身後掠進,刺目的讓我看不清他的臉。坐在輪椅上的我有些困難的抬頭與他對視,淡淡的笑著。
  
  「這就是答案?」
  
  「沒有問題,何來答案?」疑惑的皺了皺眉,我不記得他問過我什麼問題。
  
  「為什麼默許我接近你?」背光的黑衣像度了一層金鱗,映的衣擺下的銀色繡紋閃爍耀眼。
  
  「我說過,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只因為,你是你。第一個讓我有了想要依靠感覺的人。
  
  只可惜,我和你,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而且,我,最討厭欺騙。
  
  「為何不信我?」黑色的深邃不曾移動分毫,像是要把所以一切都看穿。
  
  冷冽的聲音少了溫暖的觸感,刺得心微微犯疼。
  
  「就如貴主所言,你與我只是交易。」如果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或許我還可以自欺欺人的更久一些。
  
  「該死!」憤恨地低咒,冷靜的眼神出現了不該有的心慌,「夜兒……」困獸般低聲語氣,是滿滿的哀求。
  
  「謝禮我早讓若兒備好了,下次有空可以找我喝茶。」淡淡地輕笑,左手的銀色鐲子脫袖而出,「這東西,還煩勞帶回。」沒辦法,誰讓我自己拿不下來。
  
  「我送出的東西絕不會收回。」緊緊地盯著我,眼裡是懾人的堅定,「我不會放棄。」像是誓言般的承諾,低啞磁性的嗓音在耳邊迴盪。
  
  最後留在我眼裡的,是他挺拔傲然的背影。這樣的人物……
  
  ……
  
  「少爺,歇會兒吧。」窗子被一雙玉手輕輕合上,轉身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替我理了理鬆散的雪戎。
  
  「苒兒。」頭,輕輕地擱在來人的肩上,身子有些累了。嗯,還是那麼溫柔呢。
  
  和若兒的調皮活潑不同,苒兒是靜靜柔軟的。當然,藏在安靜面下的聰慧狡黠可不比若兒少。
  
  「四個丫頭都回來了,還在埋怨嘮叨,被我擋在外面了。」
  
  輕柔的嗓音安撫了我疲憊的思緒,淡淡一笑:「她們啊,就是孩子脾性。」貪玩、愛鬧。
  
  「少爺,你才是最小的。」
  
  「呃,呵呵。」真是的,又忘了。
  
  「少爺,聽說今天是三國國君入京的日子,外面挺熱鬧的,不如我們出去走走?」手托著我斜傾的身體,以防不小心跌宕。
  
  還真快啊,原來已經過了三天,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若兒要是知道,又要跟我嚷嚷了。」出去逛逛也好,反正我也不用走,不怕腳酸。
  
  這裡是臨近漠水湖的一處小屋,離未央閣有些距離,也不怕她們知道。這個時候閣裡應該很熱鬧,再加上今年的四國盟會與未央閣的閣會相近,所以她們該是很難抽身才是。
  
  到京城以後,若兒與苒兒就換了身份。那天只留了張紙條,跟二哥他們招呼也沒打就走了,希望他別生氣才好。
  
  唉,還是讓小梅她們去城裡找找吧,至少不能讓他擔心。
  
  「那我們就從後院出去。」
  
  「嗯。」
  
  …………………………@……………………
  
  傲雲客棧
  
  「哈!咱曦瀾不愧是四大國之首,那些皇帝還都想過來巴結!我可聽說三國國君都帶了些『不凡』的人,想稱這次的四國盟會來討好咱們皇上!」混重的嗓音幾乎想徹整個可棧,夾雜著酒杯碰撞的聲響。
  
  「去,就算他餘暉國皇子艷冠天下,又怎麼能和瀟妃比,人家可是皇上寵了七八年的寶貝!我看這次他們都要竹籃子打水啦!」搖搖手中的酒罈子,興災樂禍的笑諷。
  
  「那可不准,說不定皇上他就看上了!」第三個人,頗不認同的反駁。
  
  一時間,客棧裡意見此起彼伏,吵鬧不斷。
  
  呵呵!那人雖是嘲笑之意為多,可他的話倒是說的不錯。瀾帝,又怎麼會只重像貌,瀟妃定是有他的特別之處。能站在「他」身邊的人,是不可能沒有理由的……
  
  「少爺,償償看。這茶名為『箬竹』,是客棧的招牌,有清目提神的效果。」倒了杯茶放在我手上,神色隱隱帶著憂色。
  
  接過茶,握在手裡輕轉著,「苒兒,別皺眉。我沒事,就是有些累而已。不過,這杯子……」杯緣不是通常的平整,而像花瓣一樣,有著碎緣,光滑透亮。杯身是淡淡的紫色,雕刻著奇怪的花紋,晶瑩剔透,隱隱折射出瑩瑩幽光,襯著清綠的茶水,神秘而又誘人。這傲雲客棧,也不簡單……
  
  「少爺,這客棧之所以是京城的第一樓,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用具。不同的菜用的碗盤都不一樣,無倫是質地和形狀。而又屬茶具最吸引人,不但漂亮,更是價值連城。」指著桌上各樣餐具,柔柔地解釋。
  
  原來如此,這老闆還真是有趣。嗯,這客棧有四層,每層的擺設和用具都不一樣,珍貴與否,一眼便可見分曉。
  
  坐在二樓的高度,正好可以清晰的俯瞰縱橫交錯的街道,大廳裡的情形又能全收入眼底。不過,大廳裡的東西,明顯的只是普通。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苒兒失笑道:「少爺,底層廳堂用的都是平常器具。只有擁有傲雲客棧『雲夢牒』的人才有幸品嚐『箬竹』。」攤開手掌,掌心裡是一枚祥雲形狀的通透白玉,暗隱著一個若有若無的「傲」字。
  
  呵呵,還真的都是稀罕之物。不過,苒兒手上怎麼會有這個?
  
  「呃,少、少爺,這個……是朋友送、送的。」手足無措的解釋,臉上是一片可疑的紅暈。
  
  難道?笑睨著苒兒,看來,女孩兒大了,想留也留不住。
  
  「少爺,你、你別笑了!看,茶水都涼了!」急急地倒了杯茶。
  
  真難得,能看到溫婉的苒兒也有慌慌張張的模樣。
  
  「好了,不逗你了。坐下來一起嘗嘗。」順手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
  
  「是。」笑笑的點頭。耳邊依然是眾人大聲的調笑,杯盤交錯。……
  
  「你說,這餘暉三皇子被帶來也就算了,可沐衡與戚翰還真是捨得啊!居然連他們的神醫丞相,戰神巖王都帶來。」
  
  「這有什麼,再厲害,還不是咱皇上一句話?丞相變男寵,王爺變妃子……哈哈!真是一大『佳話」啊!哈哈……」
  
  「碰!」
  
  「砰!」
  
  「呀!少爺!怎麼了?」
  
  該死!誰那麼無聊,居然劈桌子!我還在想,該怎麼向七苓她們解釋這幾天為什麼沒回未央閣。他這麼一手,不但讓整個客棧鴉雀無聲,也讓我嚇了一跳,還很「順便」把手裡的紫晶杯給摔了。
  
  「沒事,被嚇了一跳。」抬手搖了搖,示意她別擔心。
  
  不待苒兒回答,閣廂已傳來憤怒的質問聲。
  
  「哼!我還道曦瀾地大物博,原來都是些骯髒無恥,背著人嚼舌根的混蛋!」少年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入耳中。
  
  嗯,挺厲害的,一句話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該說他聰明,還是愚蠢呢。
  
  「苒兒,待會兒跟他們打個招呼。」瞄了地上的被摔破的杯子一眼,雖然這點錢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有人賠,我又何必浪費。
  
  「知道了少爺,不然,回去若兒可不會放過咱們。」瞭然的點點頭,面色隱隱有些怪異。
  
  是啊!銀子是若兒的命根,可又何嘗不是苒兒的?唉,要是被她知道我打碎人家的杯子,又得被她罵成是敗家子了。所以,這杯子非他們賠不可了。
  
  「喂!臭小子!我們哥兒幾個聊聊,關你屁事!」
  
  「哼!嘴臭的都能熏死人了,居然還厚臉皮的學人喝酒!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豬穿的再像也成不了人!」另一個不屑的聲音響起,嘲諷似的帶著輕蔑笑意。
  
  好像也是個少年,不過語氣比剛才的同伴倒多了些沉穩。那裡有應該有四個人,雖然看不到,但是我能確定,剛才說話的是他們的隨身侍衛。而且,從苒兒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們的武功都不弱。
  
  「臭小子!今天不教訓教訓你們,『京城四霸』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兄弟們,上!」又是桌椅碎裂的聲音,混夾著起哄憤懣的怒罵。
  
  「等等,大哥!這、這裡是傲……傲雲客棧。」身旁的人顫顫的出聲制止道,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不停的抖顫。
  
  「傲、傲……雲?」途然一震,一下子,客棧裡靜的可怕。
  
  「怎麼,不--」少年的聲音似是被人制止。接著一銀色身影隨著輕笑聲映入眾人眼簾。
  
  「呵呵,原來各位還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啊!我就說了,這吃東西的時候還想著玩,是會影響食慾的。算了算了,今天本公子心情好就不跟你們計較了。」手上的黑扇隨著主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搖晃。只見他緩步向四人走去,隨著他走近,四人卻一臉驚駭的向後退。
  
  「烏、烏掌櫃,小人一時心急,所、所以--」
  
  「算盤。」回頭喚了聲。
  
  「是,掌櫃的。上等檀雲木桌三十兩,青瓷酒具一套一百兩,白玉餐具一組兩百兩,加上你們點的菜,一共是三百五六兩。」被喚作「算盤」的灰衣小童一邊撥著手上的算盤,一邊責備的盯著顫巍巍的四個人。
  
  呆愣的人們才稍有點反映,在聽到算盤的話之後,又傻住了。
  
  「怎麼?還沒聽清楚?」不緊不慢的敲著手上的扇子。
  
  「不、不!烏掌櫃,是、是我們疏忽,銀子隨後送上,我們有事先、先走了,告辭!」四人眼睛盯著銀衣人,腳卻快速地往大門移去,還不時撞翻桌子,弄得砰碰作響,連滾帶爬的,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周圍的人早就事不關己的躲開了,一時間又恢復了剛才的平靜。
  
  呵呵,看來,這傲雲客棧,藏龍臥虎。
  
  咦?苒兒居然皺著秀眉,撫著額頭,看起來很頭疼的樣子。如果我沒猜錯,她和那個烏掌櫃應該是舊識。
  
  「走,算盤,咱們上樓去。真是的,要打就打人好了,幹嘛摔我的寶貝啊!就算一根小小的筷子,也是上好的白玉象牙,哎呀!心疼死我了!」一邊晃悠悠地隨梯子上了樓,一邊還不停地碎念叨。
  
  怪不得,所有人都非常認真的「埋頭苦幹」,像是沒聽到一樣,外加滿臉的黑線。
  
  只有那個跟在他身後,被叫作算盤的小童,仍是毫不變色的不僅不慢的跟著。
  
  「喂!你休想獅子大開口,我們可不是剛才的那幾個笨蛋!」一看到兩人進去,少爺便憤憤的道。
  
  「小木。」淡雅的聲音猶如一汪清泉,清澈地滑過指尖,「掌櫃的,下人不懂事,別見怪。方才損壞的東西,我們定會按價賠償。」
  
  「爺--」
  
  「夠了,小木。」
  
  「是,爺。」
  
  「一共一千三百兩。」一陣辟哩啪啦之後,算盤不帶情緒的聲音響起。
  
  「傲雲客棧,果然不同凡響。」冷蔑的嘲諷聲,幽幽響起。
  
  哦,這下四個人都齊了。雖然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我想,應該不會太好才是。一張桌子就要一千多兩銀子,那我剛才摔的紫晶杯,不是要幾萬兩了?
  
  「呵呵!好說好說!這就是我們傲雲客棧最大的特色,怎麼樣?唉!你們也不用太羨慕,其實我也不想的,可是那些肥溜溜的人就愛這套!因為從來沒有人會第二次在這裡砸東西。」狀似煩惱的解釋,如果忽略那隱隱笑意的話。
  
  「石頭,給他。」
  
  「主子!」
  
  「巖公子!爺,你--」
  
  「等等,烏掌櫃。這裡,也一起算上。」不理他們的吵吵嚷嚷,苒兒出聲道。
  
  「呵呵,什麼風居然把咱們的苒姑娘給吹來了?要是小三知道了,還不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不過他活該,誰讓他死活不願跟我出來的。」
  
  如果,如果不是在他進來的時候,確定他是男的。我會以為自己碰到了傳說中的三姑六婆。
  
  很難把這個清俊的年青公子和說話的人聯繫在一塊兒,簡直太對不起他那張臉了。
  
  忽然,看到了地上的碎跡,顫抖著手,像是受了非常嚴重的刺激,指著它:「紫晶杯!你、你竟然摔了我的紫晶杯?!苒姑娘,你和小三鬧彆扭這我沒意見,可你也不能這麼對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呵呵!多謝各位捧場,我會努力的!
  
                    第 15 章
  
  「烏尉文!你再胡說八道,藍兒的青梅釀就休想再喝!」羞憤的起身,倚著桌緣與一臉哀怨的人對視。
  
  「啊?哈哈,那個,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無趣的摸摸鼻子,討好似的諂媚地笑笑。
  
  然後,眼光忽然落在了我身上。被他疑惑又帶曖昧的眼神盯著,渾身的小疙瘩就如雨點般的冒了出來。
  
  「苒兒,這位是?」被移身擋在我身前的苒兒遮住了視線,才訕訕地收回放肆的目光。
  
  「這是我們家少爺。」,斜睨了眼不請自入的人才無奈的解釋,替我添了些茶,柔柔地夾了塊甜糕放進我嘴裡:「少爺,他就是傲雲客棧的掌櫃,烏尉文。」
  
  不想理他,直覺告訴我,他是個大麻煩。無言的點點頭,視線一直落在清澈的茶水裡。
  
  其實,對三國國君進城這件事,倒沒多大興趣。只不過,趁這機會或許能碰到二哥。也許,等過些日子,可以去趟尹莫山莊,畢竟,那裡是我的家。不該再讓爹娘擔心了。
  
  「烏大哥,少爺不大愛理人,你別見意。對了,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出言打破一室寂靜的尷尬。
  
  無所謂的搖了搖手上的扇子:「呃,沒事。可是秋苒,你們打碎的東西要人家賠,有點說不過去哦!」
  
  「是他們忽然出聲。」
  
  「哼!連一隻杯子都拿不好,還想讓我們賠銀子,這是哪門子的笑話!爺,你倒是說句話,不然人家都欺負到咱頭上了!」耳朵還挺靈的,不過,性子不大好。
  
  欺負?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姑娘,剛才的確是我們失禮。就按姑娘說的辦,一切損失都由我們負責。」還是那個清澈的聲音,忽然有些好奇,會是怎樣一個人物?他的語氣,和前世的一個人很像,很像。不過,聽他這麼說,倒像是我有些過分了。
  
  「爺--哼!」
  
  「唉!這已經不是銀子的問題了,打碎一隻『紫荊秋』,就必須買下這一套。因為,有缺損的東西我們這裡是不會留下的,所有器具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尤其,是這套『九歆紫荊』。」難得嬉笑的臉上,是認真的一本正經。
  
  碰的一聲巨響,門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人大力推開:「你這是什麼意思?怕我們賠不起嗎?!」
  
  「對啊!你們這些小人,怕我們沒銀子嗎!」入眼的是兩張略顯稚嫩的臉,大概也有二十歲了吧!畢竟,這和以前的世界不同,不能「以貌取齡」的。
  
  呵,不過,還真是小孩子,剛剛還在為賠錢的事憤憤不平,現在居然又在……呵呵,還挺有趣的。
  
  「少爺?」擔憂的神色,寫滿雙眼。
  
  捫心自問,我,真有那麼柔弱嗎?苒兒,你們是不是太緊張了呢?
  
  「沒事。」淡笑著搖搖頭,抬眼對上呆愣的三雙黑眸,「烏掌櫃,這事是我不小心,多少銀子你說個價,明天我再差人送來。就當我賣下了。」寂靜的周圍,似乎只有我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些許慵懶,孩子特有稚嫩和清澈,迴盪在耳邊。
  
  這副身子,不但嬌小瘦弱,就是嗓子,似乎也只停留在十幾歲的年齡。所以,這也是我為什麼會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的,以致後來,養成了沉默的習慣。當然,苒兒她們不同。
  
  還有一點,一直讓我很疑惑。無論是誰,在聽到我說話之後,都會一臉的呆滯。以前的紫馨,現在的若兒她們,也是在相處兩年之後才漸漸開始習慣。
  
  「苒兒,我累了,回去吧。」
  
  「好,我們現在就走。」輕柔的聲音在耳邊低語,身體的疲憊沒由來的一下子湧了上來。
  
  閉上眼,不適的皺了皺眉,手習慣性的想抓緊身後人的衣襟。忽然發現,手裡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灝……你,又會屬於誰呢?
  
  「少爺?!你怎麼了?別嚇我!」被苒兒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摟進懷裡,「我們回去!我們回去!若兒她們還在等我們……少爺?!」有水滴落在臉上,涼涼的,卻又暖暖的。
  
  想告訴苒兒,讓她別擔心,可是渾身重的像壓著千萬斤石頭。吃力的搖了搖頭,呵呵,每次都毫無征照,說犯就犯。以前,一年大概有一到三次,可如今,頻繁的幾乎是幾天一次,怪不得苒兒要哭了。
  
  「秋苒,你先別急。算盤,快去請大夫!」
  
  「是。」耳邊似乎多了幾個人,可我現在沒什麼心思理會。
  
  「姑娘,在下略知醫理,若不嫌棄,可否讓在下試試。」是他,他居然也過來了,怪不得兩個小傢伙會這麼安靜。
  
  現在的我,整個人都被苒兒抱著,臉埋在她的懷裡,所以看不清各人的表情。不想麻煩他,反正也沒什麼用處。不是小看他的醫術,一切,不過是天命。
  
  深深喘了口氣:「多謝公子好意,我這是舊疾,不礙事。」
  
  「逞強的人,往往死的快。」不冷不熱的嘲諷,這種語氣想不聽出是誰,也難。
  
  「住口!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別擔心。」抬手,握住苒兒顫抖的手。這個字,是她們永遠不敢觸及的禁忌。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只是一瞬間。額上的漢,薄薄地浸透了苒兒的衣衫。
  
  有些困難的抬起頭,緩緩睜開眼睛。對上兩張完全陌生的臉,一個柔和,一個剛毅。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最不少的就是「美」人。
  
  柔和的人,不同與二哥的儒雅瀟灑,多了分沉穩飄逸。剛毅的臉如精心雕刻的塑像,身上是渾然天成的貴氣,皇族人特有的氣息。兩個人,都很年輕,以我的角度看,也只在三十歲左右。
  
  「在下風商,這是我的朋友石巖。小木,石頭。」指著幾人一一介紹,誠摯的眼神似乎還有別的什麼。
  
  「夜嵐。」這兩個人,果然不普通。怪不得,怪不得在四人取笑他國王爺丞相的時候,兩個小傢伙會那麼氣憤,原來是被當事人自己聽到了。驕傲如他們,又怎能忍受這種侮辱?把頭擱回苒兒身上,疲憊的再不想移動分毫。
  
  「夜兄弟,你的病有些年了吧?我這有幾顆藥,或許能幫上你。」從袖中取出一個白色小瓷,遞給我。
  
  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小侍衛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哦,對了,他被人稱神醫。可是,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處。
  
  「風大哥,多謝好意。這藥還是留給需要的人吧。」不過是萍水相逢,我不想欠下人情。
  
  「喂!你別不知好歹,爺的藥--」
  
  「小木,住口。」
  
  「爺!我,……是。」
  
  「既然你稱我為大哥,那就聽大哥一句。沒有試過的事,結局永遠是未知。」眼裡有著難以忽略的堅定,亦像是堅持著自己最終的信念,閃亮的黑眸異常耀眼。
  
  「懦夫。」不屑的冷哼聲從左邊響起。
  
  是嗎?不是吧,我只是有些累了。
  
  「巖,你的關心總是那麼特別。」失笑的看著身邊的人,取笑道。
  
  「我說的是事實。」
  
  示意苒兒接下,「謝了。」
  
  展顏一笑:「無妨。」
  
  「你們兩個別在寒磣了,我這杯子怎麼辦?剛才還沒說完的是,這套茶具不是用錢買的。」像是忍受不了被人忽視似的,烏尉文不甘落後的插嘴。
  
  「那要用什麼?」眾人好奇的視線都盯在他身上。
  
  伸手指了指大堂上掛著的一副畫:「詩,一首能配上那幅畫的詩。」
  
  隨著他手所指的地方看去。距離有些遠,看的不大真切。其他人則是一副震驚又像是感慨模樣。
  
  疑惑地對上苒兒的目光。
  
  「少爺,這副《望江圖》在客棧開始經營的時候就掛在了大堂上,客棧的主人曾對外宣稱,只要有人能為此畫題詩,並讓他心服口服,那麼,這客棧他就雙手奉上。」
  
  「可惜,這麼多年來沒有人能做到。」烏尉文不甚在意的聳聳肩,像是本就該如此。
  
  既然如此,這不是擺明著難為我嗎?雖然以前看過幾本詩集,但那也只是隨便翻翻,真要自己寫的話,那我情願被若兒罵「敗家子」。不過,應該還有別的辦法……
  
  「苒兒,你認識青青,讓她幫忙好了。」我怎麼忘了她們,以青青的才華,區區一首詩,大概與讓她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夜兄弟--」
  
  「夜嵐。」聽風商這麼稱呼,別提有多奇怪,叫名字不是更是。
  
  神色一愣,繼而釋然一笑,「夜嵐認識『未央閣』的青苓?」
  
  想了想,輕點了點頭。
  
  「嗯,就這麼辦。烏大哥,過幾天就是閣會,青青可能抽不開身。不如這樣,等過段時間我再找她。別瞪我了,你也沒說不能讓人幫忙的。」輕笑的說著,就像沒看到眼前人一臉漆黑的神色,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爺!是那個『未央閣』嗎?!咱、咱們可不可以去看看?都到這兒了,如果不去那也太可惜了吧!」
  
  「你以為那是想去就能去的?如果沒有函柬,閣會那天誰也進不了未央閣。」烏尉文睨了眼激動非常的小木,涼涼的說出事實。
  
  「不過是家青樓。」不屑的語氣讓人聽了不舒服,石巖,你會後悔今天說的話的。
  
  「巖,未接觸的事物,可不能妄下斷言。能如此讓天下人津津樂道,未央閣,不是個尋常地方。」不贊同的看了看身旁的朋友,淡淡的反駁。
  
  不管他們怎麼想,未央閣還是未央閣,若是在意世俗倫常,有怎會有今天的七苓?
  
  「各位公子,少爺身子弱,不便在外久留。我們先告辭了。」伸手取下擱在架上的披風,將我整個都裹的嚴嚴實實。
  
  懶洋洋的身體任由苒兒抱起,依在她不算寬厚的懷裡。早知道我不舒服,剛才就不出來了。總是給她們添麻煩,還惹她們傷心,或許,乖乖呆在屋子裡,才是最好的選擇了。
  
  時已近午,三國的人都還沒有到,不知道他們是同時抵達京城呢,還是各有先後?但,那些又與我何干?只是,面對「風商」這樣清俊逸致,溫文爾雅的人,很少有人會不動心的吧?「他」也不例外才是。
  
  「夜嵐,好好愛惜自己。」清潤的嗓音撫過耳際,不由讓人心頭一震。
  
  他,看出什麼了嗎?這樣的人,的確不簡單。
  
  「我會的。」輕應了聲。愛惜嗎?大概做不到吧,這兩個字,太陌生了……
  
  「少、少爺!不、不好了!」一陣奇怪的碰撞聲之後,門被大力的推開,兩個神色慌張的人急急跑了過來。
  
  「小菊,你又闖什麼禍了?小蘭,你也跟她瞎胡鬧。」看清楚來人之後,苒兒輕斥道。
  
  「不、不是!唉呀!總之少爺快跟我們回去!」從未見過她們這般神色,苒兒柔靜的臉色微凝。
  
  「風大哥,告辭。」隱藏好疲憊的神色,含首點頭。掠過他眼裡的擔憂,閉上眼,不再理會其他,「走。」所以,我也沒有看到,另一雙始終凝在我身上的幽深眼眸。
  
  「是!」
  
  ……………………*………@…………………………
  
  「少爺,怎麼辦?」苒兒冷靜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
  
  一直都知道,水居的景色是醉人的醇香,不同與谷裡的水色山空,卻多了幾分淡雅靜柔。
  
  不遠處是幾壇清蓮,嫩色的枝葉蔥脆欲滴,微淡的水珠折射出七彩流光,輾轉環溢。
  
  它們會有嬌艷的花季,會有搖曳的身枝,而我,又怎捨得去攀折……
  
  「苒兒,帶七伶去接旨吧。」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最終還是被自己逼進絕境。
  
  「可是少爺,你的身體……」
  
  「對,公子,不如我們就回了?」
  
  回了?呵呵,我也想啊。可是,這次是聖旨,不是平常的王爺將軍,抗旨,遭殃的會是你們啊!七苓啊七苓,你們有心,就夠了……
  
  「去吧。若兒,你去準備準備,對了,也和小梅她們四個說一下,免得又擔心了。」望著窗外的水色連天,精神卻沒有多大,失眠的結果是無盡的疲憊和徹身的算痛。
  
  這種感覺,就像是瀕臨死亡,無力,無措,無奈。或許,該讓若兒備些安神的茶。不然,再這麼下去,可能會等不到娘他們了。不是不知道苒兒她們日漸凝重的臉,只是,我又能如何?一時的貪戀,竟將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少爺,皇宮就跟龍潭虎穴一樣,我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好了若兒,就按少爺的吩咐辦。」柔靜的語氣中是不容反駁的命令,頓了頓,「少爺,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們出去了。」
  
  「姐!你怎麼--可惡!都是那個混蛋皇帝!我們未央閣哪裡礙著他了!」
  
  「我的大老闆啊!不是咱們礙著人家,是『若夜公子』這個名字太讓人神往了!」橙兒忍不住地出聲應答,大概又再為若兒的衝動翻白眼了。
  
  鬧氣的聲音漸漸遠去,又只剩下一室的清冷。
  
  回想路上小菊的抱怨,原來這一紙聖旨,只是為搏「佳人」一笑。
  
  也是,以「他」冷酷的性子,又怎會對風塵之人感興趣?
  
  手,慢慢的撫上胸口,為什麼這裡還是會隱隱作痛?牽動了腕上的鐲子,清脆叮呤,幽幽響起,似遠似近。銀色的幽光,閃爍搖曳,九條銀龍竟猶如活物,翻轉騰雲,守護纏繞。輕輕地將額頭抵上,潤暖的觸感莫名地讓人安心。
  
  灝,還是要謝謝你,它,確是個不凡的東西。其實,我從來都沒怪過你,你我的欺騙,本就是注定。我也沒有對你坦誠,又有什麼理由在意你的隱瞞?可是,心還是像缺了一角,依賴,是如此可怕的習慣……
  
  現在,三國的人都該到皇宮了吧?那個陌生的幾乎從來沒有記憶的地方,沒想到,還會有回去的一天。
  
  算了,一切都順其自然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又何懼?
  
  眨眨酸澀的眼,無力的輕閡了上,接下來的日子大概不會平靜了。對了,差點忘了那對雙胞胎了,他們應該不會認出我才是,希望如此吧……
  
  
                    第 16 章
  
  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
  
  差池欲住,試人舊巢相並。
  
  還相雕樑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
  
  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
  
  芳徑,芹泥雨潤。
  
  愛貼地爭飛,競誇輕俊。
  
  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
  
  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
  
  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欄獨憑。
  
  ……
  
  三月天,正是燕歸之時,舊巢尋影,重回故里,只可惜,這裡,並沒有燕子的蹤影。
  
  簾幕輕重,隔絕了外面的喧囂,只剩身下骨碌的車輪,還提醒著我,現下身處何處。
  
  不愧是皇宮裡的馬車,竟能容下我們一行十人,還綽綽有餘。聖旨的意思,是要未央閣的人作為歌舞伶的身份,在接待三國國君的宴會上表演,尤其是「若夜公子」必須出席。所以,現在,七苓和我正是在進宮的路上。
  
  而我正被若兒小心翼翼的擁在懷裡,苒兒則輕柔的按摩著我的腿。當然,苒兒易了容,她是以未央閣的老闆--尹秋,的身份入宮,若兒則是我的丫環。
  
  馬車裡很安靜,七苓一言不發的坐在一旁,但我知道,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卻從未離開過。軟弱無力的身子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只希望到那天的時候,至少能靠自己獨立的坐著,不然,又得讓她們擔心。
  
  因為是進宮,所以小梅她們就被留在了閣裡。希望她們能盡快找到二哥,等這裡的事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家了。家,是個遙遠的地方呢……
  
  她們無言的關心和體貼,讓我感覺身上暖暖的,只是,我,注定要讓她們失望了……
  
  「彤,決定排什麼舞了嗎?」眼,依舊輕閡著,靠在若兒懷裡,有些吃力的問。
  
  彤,也就是赤苓,她擅長的是琴,對於各種樂曲有過目不望的本領,琴技更是一絕。當初也只教了她幾個月,沒想到她,竟然是個天才,呵呵,原來我的運氣也不錯呢!
  
  「少爺,這次事出突然,我們還沒尋到合適的曲子。」彤不但彈的一手好琴,還有一副好嗓子。
  
  不像我的稚嫩,卻是女兒家特有的柔媚。
  
  「是啊少爺,他們那些皇帝不過是一句話,咱們就連拒絕的權力都沒有,討厭!」埋怨的語氣裡還帶些好奇和不甘。「
  
  小七,我看你是巴不得長了翅膀飛出去。」含笑的嘲弄聲惹的眾人競相附和。
  
  「綠姐姐!你又欺負我!」羞赧的故作生氣的逗鬧。
  
  「呵呵……」引得大家又是一翻笑鬧。
  
  呵呵,如果,她們一直可以這麼無憂無慮,該多好,可惜,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那麼的出乎意料……
  
  「大家別鬧了,讓少爺再歇會兒。」
  
  陌生的聲響慕的讓人一怔,對了,是苒兒。她現在是婦人裝扮,當然嗓子也都作了改變。
  
  「不礙事,反正我也睡不著。」雖然不喜歡太過嘈雜,但她們正是活潑的年齡,要和我這麼冷清安靜的坐著,還真的難為她們了。
  
  「少爺,張嘴。」唇邊的濕潤觸感,和入鼻的清香都告訴我,曾經的一切都不是夢。
  
  「玉珀」,灝並沒有帶走,是不屑,還是……所有的一切只是一時興起?
  
  入喉的香甜,是青果獨有的清脆,離谷也不過短短時日,竟然已經開始想念了……
  
  「少爺,宮門過了。」
  
  是嗎?離「他」已經這麼近了嗎?可是,那又如何?重重宮牆裡,還會有誰記得,當出那個被皇帝捨棄的皇子,那個被人稱作殘廢的九殿下。遺忘,從來都是那麼的簡單,那麼的容易……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兩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下了。
  
  「若夜公子,眾位姑娘,請下車。」我認得,是那個宣旨的公公,用的雖是敬語,卻絲毫感覺不到尊重。
  
  被若兒抱著下了車,整個了不由自主的縮了縮,這裡,好冷。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冷啊!陰森森--」
  
  「小紫住口。公公,小孩子不懂事,言語不當還請公公多擔待。」喝止了小七的口無遮攔,苒兒低聲賠著不是。
  
  「哼!這兒是皇宮,不是你們那些低俗的地方,要不是瀟妃娘娘看的起你們,你們能進皇宮?真是不知好歹!」本就尖銳的聲音,再帶些刻意的嘲弄,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握住若兒欲伸出的手,在這裡,只能如此。
  
  「公公說的是,姑娘們都累了,就不留公公了。」笑盈盈的打著官腔,「咱們都進去吧,今兒個好好休息!」也不理那青白紅綠的臉,各自隨後跟了進去。
  
  未央閣的人,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
  
  「你們!哼!」憤憤甩袖離開,耳朵終於清靜了。
  
  ……倚翠管,就是現下的住處。
  
  我不清楚宮裡的具體地形,所以我不知道這倚翠管在什麼地方。這地方除了冷清一些,也是夠大的。除去住的屋子,外面還有一處很大的空地,周圍零星種了些花草。也沒看的仔細,就被匆匆抱進了屋裡。有幾個宮女太監的過來行了下禮,也就去收拾各自的住處了。
  
  遣了若兒苒兒,我習慣性的又移到窗前,靜靜的望著窗外的景色。天色已暗,彎月悄悄爬上樹梢,肚子有點餓,卻不想吃。
  
  桌上,不用看也知道,是暖身的藥。唉,該怎麼說呢,那些藥我從來不會去碰,可她們竟是越挫越勇,依舊不肯放棄。不是故意為難她們,也不是怕苦,但是一聞到那些藥味兒就會讓我想起以前不愉快的記憶,忍不住要吐出來,像是要將所有內臟都吐出般,直到全身脫力。雖然她們想盡辦法想遮蓋藥味,可是都沒用,除了,帝灝熬的藥。
  
  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些,但效果卻不是很好。
  
  無意中碰到繫在腰上的玉笛,不由想起那天在船上吹的曲子。
  
  長相守。
  
  思緒未待清明,笛聲已隨跳動的指尖流瀉。
  
  當初,為何會選這首曲子?就是自己,也想不明白……
  
  莫名的,又想起侃曾經說的話:小姐的手適合的是琴鍵,而不是冷硬的金屬。
  
  其實,有什麼是適合,有什麼是不適合?人活著,總有些事,是無法避免的。世人皆如此,何況,我只是一個俗人。
  
  曲終,手慢慢收回。一陣風掠窗而進,不由暗打了個機靈。真的,很冷呢……
  
  「啪!啪!啪!」三聲不重不響的掌聲從院門口傳來。
  
  猛然回神,苒兒七苓都是一副剛從震驚中回神的模樣,若兒則是神色複雜。微微挑眉,一時走神,竟然有人靠近也不自知。
  
  伸手取過桌上的紗帽戴上,雖然這張臉沒什麼可看的,可我近期還沒打算換臉。
  
  「世人只知若夜公子琴技為天下一絕,卻不知,公子的笛藝也是無人能及啊!」清明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媚惑,懶懶的語調更是能讓人酥軟。
  
  只是,我卻覺得有些怪怪的,他,應該是男的吧?
  
  「大膽!見到瀟妃娘娘還不跪下!」又是那個討厭的聲音,原來,他就是瀟妃,怪不得……
  
  早在他們走近前,若兒九人就退回屋裡,擋在我身前。
  
  「見過娘娘。」苒兒帶著她們行禮,而我還是那麼坐著,在掠過來人絕麗容顏的時候,不由停了一下。
  
  很出色的一張臉,清俊與嫵媚,嬌艷與瀟灑,很矛盾的組合,卻又那麼的自然。
  
  「娘娘,若夜公子腿腳不便不能向您行禮,請娘娘恕罪。」不卑不亢的請罪,苒兒還是苒兒。
  
  「起來吧!本宮也是一時好奇才來看看。卻沒想到竟能聽到這麼一首絕譜,不知公子可否相告,曲名為何?」揮手制止身後人欲上前的動作,施施然的在下人端來的椅子上坐下,眼睛卻是帶著意味不名的笑意,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這樣的人,怪不得,「他」要將他綁在身邊,他們的確相配……
  
  「咳咳咳…」喉嚨有些麻麻的癢,以手掩唇,壓下胸口上湧的溫熱。
  
  「少爺!」若兒身形一閃,人已落入她的懷裡,手顫顫的撫上我的背。其他人也都驚呼的欲上前,卻被苒兒以眼神制止,圍在周圍。
  
  輕搖了搖頭,費力地抬手,以指在藥碗裡醮了些汁,在桌上寫了幾個字。
  
  「長相守?不錯,很符合曲音。」略為思考,「劉海,還不去宣太醫,沒看到公子身體不適嗎!」
  
  「是是!」
  
  「等等。娘娘掛心了,我家少爺這是舊疾,並無大礙。」
  
  「哦?倒是本宮多事了。既然如此,公子好生休養,國宴那天本宮可是期待你的表演。呵呵!回宮!」大笑的起身離開,最後那抹別有深意的眼神讓人不舒服。
  
  待他們走遠,眾人才憤憤地道:「擺什麼臭架子!娘娘很了不起嗎,有本事去當皇后啊!」
  
  「咳,咳……」好不容易止住乾咳,「大家歇了吧,我也累了。若、若兒,咳,你也去吧。」再不讓她們出去,我真的忍不住了。
  
  「少爺……」示意她將我放在內室的床上。待眾人猶猶豫豫的退了出去,才解開手腕上的白紗,
  
  「嘔!」盡量將聲音壓過喉嚨裡,她們應該還沒走遠。
  
  酸澀的淚無端滑落,全身無力的落回床榻。手上的紗巾,又是一片血紅吧!可我不能去看,我怕到時會忍不住的要把所有的心血吐盡才會停止……
  
  混混沌沌之間,似乎聞到一淡淡的清香,接著就被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圍繞,入鼻的味道讓我有些想哭,而淚,也落的更湧了……
  
  是夢吧……更加用力的縮這身子,只想在這個懷裡永遠有不要醒過來,「灝……」疼惜悔恨的歎息聲,淡淡的飄過。
  
  唇上,柔軟強勢的觸感讓人無法忽視。
  
  這個夢,太真實了,想睜開眼睛,卻是徒勞,最後的記憶裡,像是有什麼東西滑入咽喉…………
  
  ***************************
  
  嗯,奇怪,太奇怪了。撫著額角,有些無奈的輕揉,昨晚居然沒有失眠,而且還睡的很熟。朦朦朧朧之中,好像仍然是被灝抱在懷裡,可是……那又怎麼可能?一定是錯覺吧,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一大早,那七個丫頭就沒閒著,在為明天要跳的舞傷腦筋。
  
  我知道,她們雖然平常活潑好動了點,但若事關未央閣,卻比誰都不願服輸,因為,那裡是大家共同的家。院裡的那片空地正好可以用來排練,也夠寬敞。
  
  支著頜,愣愣的看著她們,唉,還真是一點也不浪費,這樣也能玩?借排舞之名,居然比起武功來了,因為各自輕功出處相同,所以一時很難分出高低。踮腳,旋身,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飄逸、靈動,就如花間精靈在嬉笑、玩鬧,又帶分女兒家的柔媚。一時竟讓我想到了傳說中的天外飛仙,是那麼的快樂無憂……
  
  身旁擺著一張小木桌,桌上砌了一壺清茶,幾碟糕點,還有,一份動也沒動過的早點。
  
  「少爺,多少吃一點。」苒兒拿起快子,「今天臉色好多了,可是不吃東西還是不行。」
  
  看著近在眼前的青筍,雖然不想苒兒擔心,可是實在沒什麼味口。自從被爹娘救起,就特別嗜睡,一直以來,味口都很差,只是偶爾能吃一點,可能也是前世的習慣使然。
  
  十歲以前,生活一直很簡單,我的世界裡只有學校和弟弟。十歲以後的世界裡,除去血腥和殺戮,卻是什麼都沒有……
  
  直到收回所有掌控,直到「夜璽」成為真正的主人。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我開始討厭血。每次,一聞到它的味道,或者是看到那血紅的顏色,總會嘔吐不止,就像要吐盡所有,所有的精力,和……生氣。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排斥任何油膩的東西,所以,前世的我患有很嚴重的厭食症。不過,對水果,卻有異常的偏愛,也正因為這樣,我,才能活到,自己,選擇結束。
  
  「苒兒,別操心了。你看,我不是都好好的?早膳就撤了吧,我還是比較喜歡閣裡的水晶果,你帶了很多的,不是嗎?」似笑非笑的斜睨著一臉憂色的人,明知道沒用,卻每次都得試上一次,她們不累,我都累死了。
  
  「好吧。」頗是無奈的放下筷子,拍了拍手掌,示意屋裡的人把東西端出來。
  
  「秋姐,就說沒用吧!」青青一副「早就知道這樣」的對苒兒擺擺手,大咧咧的在我身前坐下,隨手拿了一塊甜點,滿足的吃了起來。
  
  眾人也都緩步走了過來,看來是鬧夠了。
  
  「是啊!少爺真是小孩子,吃飯都得讓人哄。」咳咳!這是什麼話,有這麼說的嗎?
  
  「若兒呢?怎麼一大早就沒見她?」聽我提起,眾人面面相覷,各自對望一眼,搖了搖頭。
  
  這麼早,她會去哪兒?都快近午了還不回來,皇宮不比外面,稍有不甚就能引火燒身,況且,我總覺得那個瀟妃,似乎有什麼目的。可是,我一個小小的「伶人」,對他有何用處?逕自一笑,何必多想,該來的總是躲不了,夜嵐,從來都不是膽小的人。
  
  抬頭,卻見眾人愣愣的盯著我。
  
  怎麼回事?疑惑的摸摸臉頰,我可不認為這張勉強只算的上「清秀」的臉,能引人發怔。
  
  「呃,咳,少、少爺,你難道從來都不照鏡子?」小七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才紅著一張臉問。
  
  鏡子?好像真的沒有。以前,是沒時間,而現在,只是不習慣。況且,頭髮都有若兒她們打理,我自己又不會,又怎麼會再意那些小小的細節?
  
  眾人一臉挫敗轉開眼,似是想來個眼不見為淨。挑了挑眉,我有這麼失敗嗎?
  
  「少爺,你每次笑起來都是淡淡的,卻讓人感覺很溫暖,像風一樣的柔和,像是包容了所有的人和事,真的好美!而且你的皮膚好好哦!居然白的比閣裡最好的夜明珠還要晶瑩剔透,好想咬上一口哦!」手捧著雙頰,一臉傳說中的「夢幻」模樣,還誇張的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的臉,似乎隨時都有撲上來的可能。
  
  「對!對!就是小藍說的那樣!少爺你不介意教教我們幾個秘方吧?」看著眼前七雙如狼似虎的眼睛,還有身旁苒兒一臉看好戲的神態,突然覺得,好冷。
  
  攏攏身上的雪戎,咬了一口青梅色的水晶果,嗯,脆、爽口、多汁,最主要的是…它夠甜。
  
  呵呵,還是果子美味,對了,去年釀的百果酒應該可以開封了吧?不過,還是先不提的好,不然又得被她們搶空了。
  
  「我這兒有一首不錯的曲子,彤,要不要聽聽看。」低頭就當沒看見各人的臉色,雖然聲音很輕,但我相信她們一定聽到了。
  
  「要,當然要!」急急的應聲,生怕我反悔。幾個伺候的宮女動作利索的擺好了琴架,苒兒將琴取了來。
  
  背,有些痛。還真是糟呢,居然這麼一會也坐不了。雖然輪椅上鋪著很厚的狐裘皮毛,但還是沒有灝的懷抱舒服。我到底在想什麼呢?心裡滿滿的裝了「他」的身影,身體卻戀上了另一個人的溫暖……
  
  矛盾?卻又如何?他們,誰都不是我能碰觸的,我們的距離,是光年的千萬倍……
  
  「少爺?」衣袖被人扯了扯,抬頭,映入眼底的是她們擔心的黑眸。
  
  「呃,對不起。」無奈的暗自埋怨,竟然又走神了,「這首曲子,名為《飛天》。」手,輕輕試了幾個音,雖然已經一年沒有碰觸「鳴瀟」了,卻仍然熟悉的如自己的手一般。
  
  指尖掠過琴弦,欲流轉而出的曲音被突然闖入的一群人,打斷。

TOP

 
                    第 17 章
  
  「哪位是若夜公子?」雖然也是偏陰柔的語調,聽起來卻不刺耳,清爽利落。
  
  因為方才沒有其他人,所以臉上的面紗並沒有帶著,卻恰巧和來人撞上了眼。罷了,罷了,反正被認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想瞞也瞞不過。以那幾人的才智,單憑我這雙不便的腿就能猜到我是誰,也沒必要再多此一舉了。
  
  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青年的臉,約莫三十左右的年紀,淡淡疏離的眼神,一身繡有紅邊的宮侍裝束,他的地位,應該不低。身後是一仗隊武,有宮監,還有曦瀾皇宮的御林軍。
  
  苒兒徐步上前,行了個禮:「民婦尹秋,乃未央閣掌事,不知公公有何事?」
  
  「皇上御旨,宣若夜公子、未央閣眾人見駕。」抬頭淡淡掃了眼,「公子請。」淡然恭敬的態度不會讓人感覺無禮。
  
  對苒兒點點頭,示意她撤下琴案。
  
  現在這陣勢,該是出了什麼事情,只是,我們一行才剛進宮,應該沒有得罪什麼人。既然不是人家找麻煩,那就是自找的了。
  
  若兒,希望你有個好理由……
  
  「敢問公公,皇上突然召見,不知所為何事?」順了順掠在臉頰的發,抬眼對上一雙驚愕的眸子。
  
  暗自輕笑,難得在一本正經的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
  
  收斂神色,回身引路:「若夜公子,失禮了。只是世人傳言……」
  
  「哼!就那些俗人,怎麼配聽得起我們公子天人的嗓音!」綠兒不屑的接口,卻引的其他人的附和。
  
  呵呵,還有一點沒說,未央閣的人特別護短。
  
  「無妨。」淡笑頷首,不過是些不知情人的瞎想,又怎麼會當真。
  
  側面而視,突然就想起了他是誰。予青,瀾帝的近侍公公,大內總管,亦是「他」的親信。
  
  十年,也只讓他更加沉穩,這樣的人,才配在「他」的手下。和當年的侃倒有幾分相似,只是侃的臉上從來沒有第二種表情。不知道,當初在知道我的選擇時,他的臉上是否會有幾分動容?……
  
  太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了……
  
  青鵝石鋪錯的宮階,蜿蜒幽靜。青磚碧瓦,琉璃雕樑,金碧輝煌的亭台樓閣卻讓人心生敬畏。翻簷,閣翹,是各種神獸雕刻,栩栩如生。不顯而喻的霸氣只讓人倍感壓迫,神秘傲然的氣勢,不愧為一國皇宮。
  
  而這裡,還只是小小的偏殿。背,有些疼。拜昨晚的好眠所賜,今天的精神還是不錯的,身體也舒爽了許多。可是,還是有點勉強。
  
  「公子是否有位侍女,名喚秋若?」予青並不回頭,稍稍側了側身,輕問道。
  
  頭,似乎又開始犯疼,若兒呵若兒,我始終想要躲避的人,你為何偏要去招惹?
  
  「呀!若姐姐見到皇上了?!」
  
  「小七!閉嘴!」眾人低聲喝斥,卻掩蓋不了怒斥中的擔憂。
  
  「公公,秋若犯了什麼事?」苒兒沉靜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暗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是呵,這裡是皇宮,不是外面那些可以任她們放縱的地方。
  
  從來不曾想過,我和「他」還會有重見的一天。既然選擇離開,就未想過會回來。從踏進宮門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掩飾,竟顯得那麼愚蠢、可笑。
  
  烙印在心口的傷痕,還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稍稍碰觸,都能血流不止……
  
  好久,好久,久到我就要忘卻那些惡夢的時候,又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從此,永無止境……
  
  可是為何,那人偏偏會是你呢?明知道質子的下場,卻還是那麼冷酷的將我打進了地獄。忘不了,忘不了那些溢滿貪婪和慾念的醜陋嘴臉,狂笑暴虐的聲音,碎片紛飛的血腥……
  
  那時候的人性,只讓我覺的噁心。
  
  十年,又能改變什麼?也只不過春去秋來,花謝花開而已……
  
  恨嗎?不。我知道我的心,承載不起。
  
  再世為人,前生的背叛,拋棄,所有一切,不過是過眼浮雲……
  
  悔嗎?不。
  
  這一世,我無怨,無悔……
  
  「少爺!」
  
  「若夜公子?」
  
  睜開眼睛,有些疑惑。
  
  直到苒兒顫抖的手握住我的右手,才發現,自己竟無意識的緊緊揪著胸口,額上是層層細汗。
  
  「我沒事。」疲憊的笑了笑,手反握住苒兒的,「就是背有些不舒服。」其實是渾身痛的厲害,以前不是躺在軟榻上就是被若兒她們抱著,還真沒坐這麼久過。
  
  「公子,你別嚇我們……」
  
  「若夜公子,你的身體……」
  
  「不礙事。公公走吧,我們可不能讓皇上久等。」安撫好她們七個,才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的予青說。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走。」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吩咐。
  
  輪椅被彤穩步的向前推著,輕輕的閉上眼睛,不知道再睜開,會是怎樣的情景?心,隱隱抽動著,就連我自己,都已經分不清那到底是為什麼了……
  
  ……………………@……@………………………………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的腳步停了下來。
  
  「公子,我先進去通報一聲。」
  
  無言的點點頭,這次的事情似乎有些奇竅。無緣無故,若兒怎會惹上瀟妃呢,居然還扯上了八皇子曦雲睿,餘暉質子,原來的五皇子余慕瑜。
  
  雖然予青在路上已經說了大概,但以若兒的性子不可能會認不清我們現下的處境,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為之,那就只能是發生了什麼讓若兒不得不出手的事了。
  
  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裡還真不是一般的漂亮。如果沒猜錯,這兒該是御花園了。園口兩邊是蔥翠的七色堇,一直延路鋪向裡面,這個時節正是堇花燦爛的時候,七彩顏色竟像雨後彩虹般,嬌嫩、惑人。不知園內,又將是怎樣一翻光景?
  
  「宣,若夜公子,未央閣眾人進覲!」
  
  抬眼安撫地笑了笑,就當是舊地重遊,開開眼見罷了。
  
  ……………………………………………………
  
  並沒有抬頭,所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落在身上的視線就像紮在身上的刺,讓人渾身不舒服。
  
  遠遠便看到,石階下跪著的人,除了若兒,還有三個人。一個是玉冠紫荊腰帶,一個是藍衫為底繡著餘暉特有的稔花圖案,另一個則是一身黑衣,護在若兒身側,倒是不知是誰了。
  
  「臭烏鴉!說了不關你的事,快給我滾回你的王爺身邊!看了本姑娘就一肚子氣,你--呃,少、少爺……」口無遮攔的大聲嚷嚷,直到苒兒出聲輕咳才發現我們幾人,心虛的低下頭。
  
  「草民等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苒兒領著七人下跪行禮。
  
  還是躲不開啊,無奈的抬頭,望向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若夜,見過皇上。」不理會在聽到我開口時,眾人各樣的表情,我的眼裡只容得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沒變,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麼冷傲,還那麼倨桀不屑的眼神,只是身旁,多了一個人。原以為,心會被撕扯的血肉模糊,卻發現,自己竟能如此平靜的面對。沒有恨,也隱沒了那份不該有的期待……
  
  一切,是該畫上句號了,十五年的戀慕,夠了……
  
  微微扯起唇角,釋然的笑了,萬事不該太過執著的,那樣,太苦了……
  
  如鷹邃般的黑眸一閃,冰冷的聲音想徹四周,「免禮。」
  
  「謝皇上。」苒兒起身退回我的身側,七苓則立在身後。
  
  「呵呵,不愧是傳聞中的若夜公子,翰帝,你說呢?」
  
  聞聲而望,這才發現,石亭裡還有其他人,而且,還不止一個。剛才說話的是坐在瀾帝右手近側的中年人,問著身邊同樣身著紫金龍袍的青年,眼神卻始終落在我的身上。
  
  有些意外,一大早的,四國最有權勢的人居然就這樣悠閒的坐在一起喝著茶。瀾帝,怎麼說呢,黑色的確適合他。玄黑龍袍,衣襟袖口由金絲銀線繡成的繁縛圖騰,九形金龍正傲然地盤浮在他的身上,就像它們的主人一樣,視一切為無物。左側的人是一身明皇,同為中年,卻形態虛浮,一臉不正常的紅潤。那雙細瞇的眼睛是令人厭惡眼神,很難想像,這樣的人,也是一國之主。
  
  「不錯!不錯!雖然這臉蛋兒不怎麼樣,可是那嗓子足夠彌補了!呵呵,朕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令人銷魂的聲音了,哈哈!」
  
  果然,豬腦袋裡是裝不下什東西的。
  
  瀾帝暗垂下眼,不為所動的摩搓著手裡的杯子。
  
  「暉帝,這兒可是曦瀾。」翰帝淡淡的出言。
  
  手,輕輕的撫上左腕,潤澤的觸感莫名的讓人安心。
  
  「皇上,秋若冒犯聖威,請皇上念在她年幼,不懂宮規的份上,網開一面。」就像沒聽到剛才的話一樣,苒兒神色自若的上前跪下。
  
  「哦?自家主子都未開口求情,你倒是急了。本宮倒不知,這若夜公子也是未央閣的人呢。」輕笑的語調,完全聽不出質問的語氣,反而像是熟人間的家常。
  
  「回娘娘,公子雖不常在閣裡,確是我閣裡之人。」
  
  順著那兩道目光望去,不意外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個側立在衡帝身旁,另一個則坐在翰帝身後。
  
  對著一人暗點了點頭,在看到若兒的時候,他們就該猜到了。風商,或者該稱他為商子楓,沐衡丞相。不難知道,另外一個,就是戚翰巖王戚承巖了。
  
  「喂!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何必找那麼多借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有,這不關少爺的事!」不屑的瞟了眼瀟妃,若兒厭惡的冷哼。
  
  「大膽!你這刁民,不但調戲瑜殿下,還打碎了我曦瀾珍寶,現在竟冒犯娘娘!」
  
  「什麼調戲!本姑娘是女的!怎麼算也是我被人調戲!還有那什麼寶的,不過一盆草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氣憤的打斷尖銳的質問,不服的替自己辯解。
  
  「小若,別再說了。」身側的黑衣人出言制止。
  
  「父皇,真的不關慕瑜的事,都是這個女人不好!」
  
  嗯,還是小孩子一個呢。
  
  「夠了。」冷冽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在場的人卻是一片寂靜。
  
  瀟妃的眼裡多了些什麼,剛才還大聲質問的人現在則微顫著身子。
  
  對上那雙冷邃的黑眸,心頭一怔。
  
  「璁瑾。」
  
  什麼?若兒打碎的是「璁瑾」?!璁瑾,別名玉瑾,整棵莖株猶如碧玉般翠透,無花,是一種草類植物。玉瑾很難養活,因為它生長的條件非常苛刻,但最主要的是,璁瑾能解百毒,莖汁更能延年,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草,世間最多不超過三株。
  
  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翰、衡兩帝只是挑了挑眉,而暉帝,眼底閃過的卻是貪婪和狠戾。
  
  「那…皇上,想如何處置?」
  
  「一個月。」冷淡的一揮手。
  
  予青捧著一株綠色巴掌大的東西向我走了過來,這是……璁瑾?
  
  彤伸手接過,似乎還有些疑惑。
  
  一個月嗎?還趕得上娘定的日子。雖然璁瑾難養,但有小紫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是。」垂斂眼眸。不能再盯著他看了……
  
  「都起來吧。」
  
  「謝皇上。」
  
  一起身,若兒便跑了過來,滿臉興奮,絲毫沒有剛才大禍臨頭的覺悟。「少爺,那個質子皇子長的好可愛啊!雖然沒有他上面那個哥哥美艷,可是真的很可愛!不如咱們把他要過來好了……」
  
  「尹、秋、若!」柔靜的聲音成功的讓沉浸在自我想向裡的人恢復清醒。
  
  「呃,老、老闆。」訕訕地摸摸鼻子,躲開苒兒的瞪眼。
  
  若兒剛才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在場的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揉揉有些僵硬的手臂,只當自己沒聽見。反正以這些大人物的性子,應該不會追究才是。
  
  一個月,這一個月都要在這裡過了,我又該以什麼心情去面對?眼神無意地掠過那個畏縮在八皇子身後的小孩,白淨的臉透著一抹紅色,是清純可愛的模樣,怪不得若兒會看中,這種人最容易欺負了,不是嗎。
  
  同樣是皇子,他被被送為質子,而三皇子則是受盡暉帝之寵。
  
  某一方面,我和他的命運還挺像的。
  
  「瑜殿下,小婢性子好動,失禮之處還望海涵。這枚『水鈺』當是在下賠罪,請收下。」含笑的望著那雙好奇又帶些驚恐的水眸,這還是第一次送人東西呢。
  
  被身邊的推截的走了過來,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著我手上的東西,「好漂亮!」
  
  突然覺得,凝在身上的視線冷了很多,甩甩頭,是錯覺吧。
  
  若兒不甘願的把水鈺塞進余慕瑜的手裡,小聲的嘀咕:「哼!便宜你了!」
  
  「水鈺?!」有人震驚的低呼道。
  
  「公子好大方的手筆,朕可聽說,擁有『水鈺』的人可是勝於握住萬千黃金。」調侃的聲音不會讓人覺的討厭,卻也不討人喜歡。
  
  「衡帝言重了,不過是枚漂亮的的飾物。」嗯,得快些回去,真的坐的太久了,「皇上,若夜先行告退了。」已經沒什麼事了,現在的我只想回去好好躺著。
  
  「下去吧。」面無表情的冷哼,大概只有對他的瀟妃,才不會這樣吧?
  
  「謝皇上。」不再想,也不能再想,「若兒,抱我回去。」酸麻的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好難受。
  
  「少爺?!沒事吧?」急且輕柔的抱起我,在耳邊輕顫的問。
  
  「回去。」「是。」和其他人點了點頭,身形一閃,瞬即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
  
  「若兒,到底怎麼回事?」頭,靠在透著幽香的懷抱裡,疲憊的不想睜開眼睛,但有些事情還是要問清楚。
  
  「少爺,我知道這次是魯莽了。可是那些人真的欺人太甚!」以輕功代步,絲毫不影響我們的對話。
  
  「今早我因為好奇,偷偷的跑了出去。說真的,這皇宮不愧是皇宮,竟比咱們的山莊還漂亮,只可惜少了幾分天然之氣。本來還好好的,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嗎?哼!那個瀟妃真不是個東西,竟然縱容手下幹出這種齷齪的事!那麼多的太監居然、居然在逼那個質子脫衣服,還想盡方法污辱他!當然啦,像我這麼有愛心的人怎麼能不出手相救呢?至於那盆『璁瑾』跟本是那臭太監故意砸的!不過我也沒料到,半途會跑出個八皇子,硬是賴我欺負那個小傢伙……」
  
  瀟妃嗎?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若兒的速度很快,一轉眼便回到了住的地方,被輕柔的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少爺,你先休息一會,我去去就來。」
  
  剛想抽回的手被我握住,沒有睜開眼睛,「告訴她們,誰都不許擅自對暉帝出手。這是曦瀾皇宮,瀾帝沒那麼容易對付。」怎麼會不知道她們的性子?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少爺?!不要!那個蠢豬,不整死他我就不姓尹!」懶得再和她爭辯,反正苒兒會搞定她。
  
  「先出去吧,午膳不用準備了。也讓七苓準備一下,下午試試我的曲子。」
  
  「是。」應聲頗是無奈的退了出去。
  
  ……終於,周圍的一切又歸於平靜。蹭蹭頸邊的被子,前一刻發生的事就像做夢一樣。
  
  其實,剛才還有幾個人沒有注意,不過都該是些重要的人吧。
  
  那時候的眼裡裝的又是什麼呢?好像有一瞬間是一片的黑暗,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入不了眼,那種感覺有些可怕。就像一個人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明。黑暗,永遠是填補不了的。這麼多年來,有時候會覺得迷茫,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心裡空蕩蕩的讓人心悸。
  
  從來不曾刻意地去探聽外面的消息,逃避也好,遺忘也罷,只是,人終究逃不開命運。
  
  夜嵐從來不會認命,可是曦雲夜,卻累得不想再去掙扎,只想隨波逐流,到哪兒算哪兒。
  
  為什麼這麼輕易就答應瀾帝的條件呢?那株璁瑾雖然被毀了些許枝節,但以小紫的能力,半個月就足夠救活它了。
  
  還有,若兒的欲言又止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算了,既然不想讓我知道,那就不知道吧,免得又要瞎操心了。
  
  只希望明天能一切順利,也好讓她們早點回去,畢竟,閣會也不能馬虎。
  
  明天,大概還會碰到一些人吧,但是,也都不重要了……
  
  
                    第 18 章
  
  夜色,暗淡淡的,沒有透黑,卻也不是亮騰。無星的晴空總帶著幾分寂寥,像是數落了過往,只剩下此時孤獨的背影。晚風,涼的沁骨,透心入肺。
  
  敞開的雪戎散散地披在身上,有些自虐的任冷風襲身,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還好,若兒她們都不在,不然又得被唸唸叨叨的。雖然知道,再這麼下去,明天肯定會生病,可是,這種入骨的刺痛卻莫名的讓人留戀。
  
  算了,病就病吧,反正這副身子若想有幾天舒坦,本就不太可能,也差不上這一次。再說,曲子已經教給彤了,沒有我,明天的表演也一樣能進行。
  
  突然,像是跌入了萬年寒潭,被徹骨的冷意包圍。身後寒冽的視線讓我忍不住的想要逃避,直覺得,太危險。可是奇怪的是,竟沒有絲毫敵意,卻有著莫名的怒氣。
  
  淡淡的熟悉感充斥著所有思緒,在還沒明白為什麼的時候,身體已不由自己的猛然轉身:「灝!你--」
  
  心,狂烈的跳著,一瞬間,似是經歷了地獄天堂。
  
  「皇、皇上?!」我以為,震驚和結巴與我該是絕緣的,沒想到,讓我同時體會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若夜,見過皇上。」收回剛才的驚愕,壓下心中狂湧的心緒,淡淡的行了個禮。
  
  沒去想,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小小的偏殿,只是不明白,那一瞬間為什麼會將「他」與灝重疊……
  
  換下了上午的那身黑色朝服,仍然是一身的玄黑錦衣,不變的還有金黑色絲線所繡的簡單龍紋,卻是一樣的霸氣孤傲。
  
  深邃的眼,幽黑的眸,只是不含情緒的盯著我,那外釋的寒意再次讓我打了個寒顫。真的,好冷。
  
  剛想斂緊身上的狐裘,卻見一襲黑色鐫有金色龍紋的披風落在了身上。
  
  順著風衣往上看,卻正對上了那張絕傲的臉,和那雙莫名熟悉的眼。一時間,只能怔怔地盯著,思緒有一瞬的空白。
  
  這是第一次,我離「他」如此的近,似乎能清晰的聽到「他」,呼吸的聲音。
  
  「皇上?」猛然回神,「他」是什麼時候靠過來的?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還有,這披風……我可以理解為「他」的偶發善心嗎?畢竟,「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怎會如此屈尊降貴?
  
  不理會我的疑惑和驚異,仍是那副冷冷的表情,順手打了個結,「人呢?」
  
  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轉念一想,「回皇上,是草民讓她們別打擾的。」
  
  只覺得落在身上的視線忽然冷了幾分,不明白又是哪兒惹到他了。
  
  「不知本份,該死。」居高臨下,但不會有太大的壓迫感,仍是一慣的冷冷語調,而我卻察覺到了他語氣裡的怒火。
  
  不明白,真的有太多的出乎意料……
  
  頭隱隱作痛,真是悲哀呵,這世的我居然連前世最驕傲的聰明都丟了,就算簡單的思考也是沉重的負擔。
  
  「皇上!她們是我的丫環,我會好好管教的!」他那樣的人,是言出必行的,我可不想若兒莫名其妙的丟了腦袋。
  
  只是不明白,他,為何對若兒不滿?是因為白天冒犯了他的瀟妃嗎?一定是了,不然,他為什麼來這裡……
  
  「皇上,天色不早,您該回了。」剛想動手解下身上的披風,忽然騰身而起。
  
  「呀!」本能的抓緊手邊的東西,空懸的感覺讓我害怕,手,不由自主的打著顫。
  
  這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好像是剛剛知道,自己只能依靠輪椅生活的時候吧。說是不在意,可是,當一個人突然被告知,腿廢了。會是什麼反應?一開始,是不敢置信,再後來,便平靜的接受。所有的一切又像是回到原來,什麼都沒有變。
  
  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心底是多麼的恐懼、害怕。手,若是離開了輪椅的撫手空落的沒有任何東西,就會發顫,直到,能抓緊手邊的實物。
  
  所以,會有現在的玉笛隨身,所以,貪戀灝的體溫、懷抱。
  
  「你--」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緊抓著的是「他」的衣襟,整個人都被抱在懷裡,黑色披風緊緊的裹在身上。
  
  這是什麼情況?我知道,這不是夢,因為我很清醒。但這一切該如何解釋?
  
  懷抱的主人卻仍是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直到觸到軟榻熟悉的柔滑,才回過神。
  
  怔怔地對上那雙幽邃的黑眸,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想起了灝的眼睛。
  
  「你,在想誰?」低沉磁性的聲音悠悠的在耳邊響起,帶著不知名的怒氣。
  
  好像,灝也這麼問過我呢……「
  
  若夜該死,冒犯聖顏,請皇上恕罪。」動了動身體,掙開令人沉溺的氣息,我,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氣氛有一瞬的僵硬,冷鷙的視線烙在身上,莫名的有些心慌。
  
  「不許再有下次。」
  
  「什麼?」是我變的笨了,還是,我們有代溝?不然,為什麼總是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冷風。」
  
  不許再吹冷風?應該是這麼理解吧,可是這樣說話,他不累,我倒要累死了。
  
  「是。」想了想,反正也沒什麼,答應就是了。
  
  這麼抬著頭,其實挺累的。他的身高應該不止一米八吧,如果我能站起來,最多也只到他的胸口。剛才的接觸,我很清楚,他不僅有和灝一樣的身高,也有灝一樣結實的身體。若不是兩個人的容貌相差太多,我會以為,他們是一個人。當然,不一樣的還有性子。灝是體貼溫柔霸道的,而「他」則是冷酷倨傲高高在上的。
  
  甩甩頭,為什麼會把他們作比較?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為什麼總給我相似的錯覺?
  
  「你休息吧,明天,還有宴會。」黑眸幽深一閃,轉身離開,語氣竟似…無奈?
  
  宴會嗎?原來……如此。
  
  「皇上!你的衣服……」看著早已消失的身影,才發現,由始至終我都沒對他說謝謝。
  
  手,緊拽著黑色披風,隱隱的好像還有他的味道。
  
  門依然閡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一瞬,黑色的背影竟會讓我感到淡淡的憂傷,和無形中的孤寂。將全身的重量埋進綢被裡,疲憊地不想再去思考。今晚,注定又是一個失眠之夜……
  
  既然你那麼重視明天的宴會,我又怎會,讓你失望……能如此靠近你,我知足了……
  
  ………………………………………………@………………………………
  
  「少爺,昨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木輪椅在院子裡,你卻在屋裡,還有,這件披風是誰的?這人真大膽,居然敢用金絲鐫龍,他也不怕被皇帝砍腦袋。」上下翻看手裡的黑披風,笑嘻嘻地問,一臉的佩服。
  
  若兒,如果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誰,就不會這麼認為了吧。
  
  早料到她們會問,所以昨晚在她們進屋時就裝著睡了。
  
  鏡子裡的人,臉色白晰透明,只有一雙清澈的水眸才不會讓人覺得憔悴。
  
  苒兒的手很巧,在若兒說話的時候已經替我梳好了發。
  
  不喜歡盤鬢,所以只是梳了個簡單樣式。還真慶幸這一世是男兒身,不然,單這頭髮就可能讓我崩潰。發太長,又重,如果還要盤成各式髮髻,我這層頭皮不都被剝了?想想就覺的可怕。
  
  輕捏了捏兩頰,直到出現淡淡的紅暈才滿意的停手,鏡中的苒兒不贊同的皺了皺眉,卻是不發一言。
  
  挑了挑眉:「如果我回答說不知道,若兒會信嗎?」不明白「他」的用意,不想節外生枝讓她們瞎擔心。
  
  「啊?少爺,這也行?好吧,就當我沒問。不過少爺,你昨天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麼?真的太美了!」誇張的感歎,一雙閃亮亮的眼睛滴溜溜的盯著我。
  
  是七苓的舞美吧,真沒想到她們的舞姿融合輕功的飄逸招式後,竟然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真正的詮釋了《飛天》這首曲子的絕美意境。
  
  「又裝傻了?我可不信昨天你沒逼著彤要答案。」笑笑的看著她一副被拆穿的模樣。
  
  「呵呵,少爺英明!」
  
  「若兒,早膳備好了?」雪戎被苒兒緊緊地披在身上,束高了領子。
  
  「當然,再不過去可就涼了。」
  
  接過若兒手裡的披風,順手將它折好,找個時候再還回去,記得還要說聲謝謝。
  
  手,縮回袖中,習慣地撫上了左腕,「走吧,苒兒推我過去,七苓也該等急了。」
  
  「是。」
  
  ………………………………………………………………………
  
  如果,如果知道大廳裡是這種情形,我寧願自己還沒起床。
  
  是我睡過頭了嗎?疑惑的看了看院落裡的太陽,還好啊,也不過九點吧,可是…他們,不要告訴我是來混飯的。
  
  「姐,他們是誰啊!那兩個小鬼我認識,其他的呢?」若兒低聲地跟苒兒咬著耳朵。
  
  正好,我也想知道,不過,還有一個我是認識的。
  
  前面有幾個台階,輪椅不好再推。
  
  苒兒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提步走了進去。
  
  若兒瞭然的將我抱起,隨後跟上。
  
  「少爺,他們搶小七的果汁!」還沒站穩,就看到小紫快速跑了過來,扯著我的衣擺,委屈的厥著嘴,眼裡暗含淚光。
  
  天,這下慘了,未央閣裡誰不知道,那些果飲是紫苓的寶貝,可是這裡是皇宮。
  
  「喂!你這丫鬟別不知好歹,本皇子肯吃你的東西是給你面子!」囂張又帶些彆扭的語氣,是那個八皇子。
  
  「雲、雲睿,是我們不對,這是人家的東西……」頭垂的低低地,聲音也低低的,斷續的勸阻著。
  
  安慰的拍了拍小紫的手:「沒事,回頭我們去嘗嘗前年的百果釀,也該熟了。」
  
  「真的?!」突然,九雙眼睛都貪婪的盯著我,讓我有總自掘墳墓的感覺。
  
  無奈的點點頭,大概早被她們窺視著了。
  
  「我也要!」霸道任性的要求忽然響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小鬼你省省吧!百果釀可是我們未央閣的東西,你想喝還未必付得起銀子!」瞧不起的睨了眼叫嚷嚷的人,然後換了張「親切」的臉對他身旁的人說:「小不點,如果是你,只要答應到未央閣當紅牌,我就讓你免費品嚐,如何?」
  
  我說若兒怎麼會好心救人,原來這才是目的。
  
  「你休想!」
  
  「不、不用了……」
  
  「見過晉王,大殿下,八殿下,商丞相,瑜皇子。」丟給若兒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轉身向正坐上的幾人行禮。
  
  怪不得會覺得眼熟,原來是他們,當初也不過一面之緣。
  
  「不必多禮。」被稱為晉王的人只是含笑的揮了揮手,對我們的無禮也不怎麼在意。
  
  雖然沒有「他」舉世無雙的容貌和氣勢,卻不得不承認,皇家的人都有一副出眾的外表。
  
  坐在他左側的人只是竟自喝著茶,看不清他的表情。
  
  「呵呵,本王冒然來訪還望公子別見怪。只因公子的神秘實在讓人好奇。」
  
  輪椅早被下人抬了進來,示意若兒將我放下,在七苓的身邊坐下。
  
  「王爺客氣了。」沒什麼心神去應付,昨晚睜著眼睛過了一夜,雖然能保持清醒,可是打不起什麼精神。
  
  「若夜公子,天涼,還是注意些為好。」清潤熟悉的聲音,透著濃濃的關心。
  
  淡淡一笑,「我還以為你要裝著不認識我呢,風大哥。或者,該稱呼你為……商丞相?」沒想過要逃避,認識如何,不認識又如何,既然是朋友又何必在意國與國之分。
  
  「夜嵐,別來無恙。」微笑的拱了拱手,一副江湖人的模樣。
  
  「托福。」在場的除了苒兒,其他人都一臉好奇的看著我。還真是沒辦法,這點為什麼沒想到呢。
  
  「商丞相認識若夜公子?」明知,卻還要故問。
  
  「是,進宮前曾有一面之緣。只是,沒想到,我認識的小兄弟竟然是世人傳說中的『樂神』。」
  
  樂神?我還月神呢。推開手邊的甜點,喝了口青果汁。嗯,加了少許牛奶,味道不錯。
  
  「若兒,也替五位大人準備一份。」若是被人這麼直愣愣盯著,還能有食慾的話。
  
  「什麼?!」伸手指著坐上的五人,在看到那個正笑一臉狡詐的八皇子,差點失控。
  
  「啊!那就多謝了!」一個閃身,理所當然的在我身邊的空位坐下。接著,一直沉沒喝茶的人也施施然的隨後坐下,而商子楓也只是笑笑的落坐。
  
  一群人,絲毫不把已經頭頂冒火的若兒放在心上。至於七苓,都很明智的護著自己的盤裡的食物,就怕一不小心屍骨無存。
  
  「哼!」憤憤的甩袖離開。
  
  唉!真是沉不住氣的孩子。只是不明白,不過是些現代的果汁、澄飲,還有她們學會的蛋糕蛋撻,倒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為什麼他們卻是一副人間美味的享受模樣?
  
  若兒剛端上的五份餐點,一會兒就見了底。
  
  「未央閣的規矩,只一無二。」早料到似的堵住那幾個意猶未盡人的嘴,一臉解氣的狡黠。
  
  「呵呵,不愧是未央閣的正牌膳食,美味,美味!」訕訕的收回貪婪的眼神,「雲燼,你說是不是?」
  
  「三皇叔,你放心,我會好好品嚐的。」說的是一本正經,手上卻是慢悠悠的不急不徐,看的旁邊的人一臉焦急,恨不得取而代之。
  
  「王爺,如果不介意,還請幫我嘗嘗。」伸手,把自己這份原封未動的餐盤推了過去。與其讓若兒逼著吃,還不如讓別人解決。
  
  「不介意!不介意!」
  
  「我也要!」
  
  「不行!」
  
  三種聲音,前者是興奮異常,後兩者是憤憤不平。
  
  若兒說不同意我還能理解,可八皇子……又是為什麼?疑惑的看著不遠處的人。
  
  只見他的臉色紅的有些過份,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我、我是說,咳,皇、皇叔年紀大了,不適合吃太多甜食。」一邊說,一邊滴溜溜的轉著眼,閃爍的不敢對上身旁人的眼。
  
  「我、年、紀、大、了?!」如果忽略磨牙的聲音,我會以為他是結巴。
  
  「呃,我、我……」
  
  「少爺,你別想矇混過關!這些多少,多少吃一點……」
  
  怔然地抬起頭,若兒的聲音竟帶著哽咽。我,讓她們這麼擔心嗎?
  
  「若兒,我真的吃不下……」不想看到她們眼底的失望和憂慮,「不如,尹秋去拿些水果吧。」請求地望著苒兒,希望她能明白。
  
  點了點頭,掃了眼眾人:「哼!今天是你們運氣好,不然就算有『水鈺』在手上也吃不到這些!」故作無所謂的對著幾人說,忽然神色一凜,「晉王,幸好今天來的是你,如果換成翼王……我敢保證,一、定、掐、死、他!」一甩袖,憤憤地跑了出去。
  
  皺了皺眉,「王爺,昨天那個黑衣人是翼王的手下?」
  
  「啊?哦,不是,蕭墨是我的侍衛。」收回怔忡的思緒,才猛然回到。
  
  抬頭看了看其他的人,只見各人的眼裡都是疑惑居多。
  
  
                    第 19 章
  
  那是為什麼?翼王又怎麼會惹到若兒的?
  
  而苒兒也像是不明白,對著我搖了搖頭。
  
  輕咬了口水晶果,嗯,還是水果潤喉。「各位,若兒被我慣壞了,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包涵。」
  
  「夜嵐,她們是孿生姐妹?這性子可真是兩個極端。」肯定的眼神使終帶著淡笑,頗為感歎的搖搖頭,別有深意的瞥了眼我身邊的苒兒。
  
  「風大哥好眼力,小弟佩服。」回他一個輕笑,算是承認他的話。
  
  「咳、咳,若、若夜,你竟然和商丞相以兄弟相稱?你知道他幾歲嗎?」
  
  「三十。」雖然這個世界不能以外貌來判斷年齡,但也不會差太多。
  
  「十倍。」無力地看了我一眼,最後只吐出這兩個字。
  
  「王爺……說笑了吧?」三百?那不是老妖怪了!不對,不對,這話可不能讓娘聽到,不然,我會死的很慘。
  
  丟了個『你說呢?』的眼神,不再理我,專心的解決額外的餐點。
  
  三百就三百吧,誰讓我識人不清。打量的眼神落到他身後的小木身上,會不會又看走眼?
  
  「公子,你別看我,我只有二十五歲。」
  
  二十五?他居然比我大十歲!
  
  「那若夜今年貴庚?」現在問不嫌太晚嗎?
  
  「十五。」
  
  「十五?竟然和我同歲!我以為你只有十歲呢!不然為什麼總要別人抱著走?母妃說只有小娃娃才這樣!」
  
  「雲睿住口!」
  
  「大、大哥,你、你這麼凶干、幹嘛!」低頭閃躲著暗鷙的視線。
  
  也成功的引起了七苓的怒目而視,卻都是一言不發。
  
  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麼,腿殘是事實,也沒什麼可在意的。
  
  「八殿下,不覺的偷偷懶其實也不錯?」打破一室略顯僵硬的氣氛,只是不懂,曦雲燼為何會如此生氣。還有那個晉王,也是一臉陰霾。
  
  「王爺,不知今天到訪,有什麼需要若夜效勞的?」我可不認為,他們是為了吃東西而來。
  
  「呵呵,公子好生聰明。那本王也不隱瞞了,近年,市井上有些不利於未央閣的流言,而朝廷一向是個多事的地方,所以,還請公子日後可得小心了。」
  
  心,忽然間就冷卻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呵。這樣,所有的一切都解釋的通了。什麼表演,從進宮開始,就是個陷阱,而我卻還是傻傻的往裡跳,還連累了苒兒她們。瀾帝,你夠狠,也夠用心。小小夜嵐何德何能……
  
  只是,千萬別牽扯上尹莫山莊,不然,我就算死一萬次都不夠還。晉王,如果這算是警告,你成功了。是的,我怕,我怕因為我,爹娘他們會受到傷害。雖然尹莫山莊並非無力抗衡,可是,與朝廷為敵,又有幾分勝算?呵呵,何時,昔日的夜嵐,竟如此膽小?「
  
  為何瞞著我。」眼神有些找不到焦距,空落落的沒有方向。
  
  「我、我們……」
  
  「少爺你別嚇我!」
  
  靠在苒兒的懷裡,慢慢的回復清明。
  
  「夜嵐你怎麼樣?」
  
  「沒事風大哥。」費力的搖搖頭,「王爺,多謝提醒,我有些累了,不送。」
  
  「你--」
  
  「請吧各位,公子累了。」
  
  「那好,我們先走了。」欲言又止的回過頭,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的離開了。
  
  「那、那個,謝謝你。」怯生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還以為他能忍著不說呢。
  
  「不用,有什麼幫得上忙的,你可以來找我。」
  
  「嗯。」低低的應了聲,轉身戀戀不捨的走了出去。
  
  ………………………………………………………………………………
  
  「現在可以說了。」不在意外面的事,不表示我可以不管她們。
  
  可是為什麼,逼我的總是你呢?
  
  「大概是從去年年底開始,市井上傳言,未央閣裡有失蹤多年的『燧璽』。」
  
  燧璽?那不是與皇帝玉璽相當的鳳印嗎?曦瀾皇族歷代祖訊,「玉燧」共掌半壁江山。所以,不是所有的的曦瀾皇后都有資格擁有燧璽,因為它不僅僅代表權力,更是皇帝的信任和……愛。那麼重要的東西,又怎麼會出現在未央閣?
  
  只是不知道,幕後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未央閣,有什麼直的窺竊的?
  
  「苒兒,傳令下去,讓小梅加強戒備。還有,聯絡二哥,把大概的情況交代清楚。那些人,這次的目的恐怕不單單是未央閣。明天你們盡快出宮,小七和若兒陪我留下。」
  
  「少爺!」
  
  「我累了,下去吧。」蹭蹭苒兒的懷抱,「抱我去後園。」
  
  ………………………………………………@………………………………
  
  青澀的花草味,淡淡的混著泥土的芳香。被苒兒輕攬著,風微微的吹挫著臉頰。
  
  「少爺……」
  
  「苒兒你果然有事瞞著我。」歎了口氣,其實我沒這麼脆弱,她們也太小心了。
  
  「說吧,我想知道。」
  
  「未央閣,有奸細。」
  
  呵呵,苒兒,你還是不夠狠心啊,應該說是七苓裡,有別人的眼線吧。又或者,不止是眼線。閣裡,除了苒兒姐妹,沒有人知道我和尹莫山莊的關係。而七苓可以算是未央閣另外的主事者,想要知到我的身份雖然不易,但憑那些絕品麗株,也能猜出我和山莊的關係不簡單。而知道那些花草是屬於未央閣的人並不多,除了各苓主就是我們幾個。
  
  「苒兒,其他的我可以不追究,可是如果牽扯到爹娘和山莊,我不會手軟。」
  
  圈在身上的手臂越來越緊,「少爺,苒兒明白。可是你也要知道,您如果出事,夫人會痛不欲生的!」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也無能為力。
  
  「還有什麼,一起說吧。」
  
  像是過了漫長的世紀元年,才再次聽到苒兒的聲音:「還有傳聞,說……一定範圍內,玉珀能引起燧璽的共鳴。」低吟的語調,讓我有種似是而非的錯覺。
  
  「咳咳……」像是要把所有的臟腑都咳出來般,手緊緊捂著嘴巴,就怕不小心嘔出血。淚,卻無力阻止,隨著眼角滑落。
  
  「少爺!少爺!你、你別這樣!藥、藥呢?那天商丞相給你的藥呢?!」
  
  藥?大概留在水居了吧。既然不會去吃,又怎會隨身帶著?
  
  如果沒猜錯,那位翼王就是茶寮的「帝公子」了。當初還覺得奇怪,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出手救人,還留下親信無微不至的精心照料。原來,一切都是為了相同的目的……
  
  所以,當若兒認出翼王的時候會那麼憤怒。
  
  心肺碎裂,也不過如此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止?
  
  苒兒,其實你可以直接打暈我的,這樣我也不必再受折磨。只是,現在的我已經無力再去說什麼了,因為濃重的血腥味已翻湧而出……
  
  「來人!來人啊!快請大夫!快!」
  
  閡上早就疲憊不堪的眼睛,苒兒,我累了,讓我睡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沒有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只像是一瞬間,朦朧之中被人緊緊抱進懷裡,貼近的溫度有些熟悉,除卻有力震動的心跳,我似乎還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抖。
  
  冷嗎?是呢,真的好冷,冷的心,也在發顫。搖頭甩開欲餵進嘴裡的東西,好難聞的味道,熟悉的血腥味只讓我更難受。
  
  「灝……難受……好難受……」
  
  「乖,張嘴!夜兒!張嘴啊!」低沉的嘶吼像動物傷心絕望時的悲鳴。
  
  痛,好痛!撕心裂肺的痛楚讓我透不過氣。
  
  「咳、咳……娘……娘……九兒痛……好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想找些能握在手裡的東西,不再放開,因為黑暗,永無止境……
  
  忽然,有團溫和潤暖的氣流緩慢而綿長的由後背注入,隨著心臟慢慢地向著四肢伸延。
  
  耳邊是不斷的低喃,有些陌生,卻又熟悉,「夜兒!乖,張嘴!是我!灝,帝灝……」
  
  灝?可是味道,為何還會有其他人的氣息?
  
  「不是!不是……不是灝,味道……別人的……」不要!我不要灝的身上有其他味道!放開!放開我!
  
  想掙開,卻被緊緊地錮制著,就連彈動都做不到。
  
  心裡莫名地酸澀,為什麼躲也躲不了?為什麼?
  
  「別哭,對不起,對不起……」
  
  哭了嗎?我不知道。好累,再也沒有力氣去反抗,只能任那排斥的東西灌入咽喉,剛想吐出,卻被溫柔潤軟的觸感霸道的堵住,只能吞嚥入腹。
  
  腥味刺激鼻腔,尋著本能不想離開那寵溺般的柔韌,只想索取更多……
  
  *******************************
  
  「皇上,……本就體弱,……舊毒未解……這次……更是心肺劇損,若再有……恐是回天乏術……」
  
  什麼東西,在耳邊嘮嘮叨叨的,惹得人都不能好好睡覺了,討厭……
  
  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將頭埋的更深,只希望能躲開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
  
  「夜兒,醒醒!」
  
  誰?不是灝。可是除了灝,沒有人會這麼叫我的。
  
  不管,反正我現在還沒睡飽,好不容易睡的這麼舒服,我可不想醒過來。一旦清醒,這夢也就結束了,可我還不想,不想……
  
  「再不醒來,我就殺了那幾個丫頭,護主不力,該死!」
  
  不要!若兒……苒兒……
  
  「苒兒……咳、咳……」喉嚨火辣辣的生疼,一喘氣似乎就能扯裂心肺,該死,誰那麼可惡非得讓我醒過來承受這種痛苦!
  
  想開口抗拒,卻被趁機餵入什麼,涼涼的,帶著淡淡藥味,卻不會讓人討厭,因為果子特有的芳香彌補了這個不足。
  
  貪婪的吸吮著,感覺胸口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費勁地想睜開眼睛,到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先別急,等恢復力氣再睜眼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輕柔地誘哄著,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可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對!這聲音不是灝的,而是那個威脅要殺了苒兒她們的!
  
  猛然睜開眼,卻對上那張描繪了千萬次的輪廓,一時間無法再作任何思考,就這麼直愣愣的盯著他。
  
  他的臉雖然美的動人心魄,可是誰也不能忽略那雙鷹眸中透出的銳利與霸氣。剛毅韌挺的輪廓絲毫不會給人女子的錯覺,只是絕冷的讓所有人都不感正視,只能俯首、膜拜……
  
  慌亂的縮回手,該死的,那種真實的觸感跟本不可能是夢裡能做到的,天!我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
  
  「皇、皇上……」我現在真是欲哭無淚了,苒兒,你們都跑哪兒去了。
  
  「還滿意嗎?」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手足無挫的樣子,心情似乎很好。
  
  「滿、滿意?!」第一次,第一次在這張冷漠的臉上看到另一種表情。
  
  「啊!好痛!」好後悔,我為什麼要掐自己的手臂啊!怎麼忘了這身體畏痛的體質啊!
  
  「該死!以後不准這樣!否則我就還百倍在你那幾個丫鬟身上!」凶狠的威脅道,卻異常小心的揉著我剛才掐過的地方。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青紫一片。藥膏特有的涼意沁入皮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嗎?來,把狐裘披上。」愣愣地看他熟練的替我裹上衣服,這種理所當然的樣子,真的和灝好像……
  
  「那、那個……皇上,這是什麼地方,苒…若兒呢?」快速地找回思緒,昏迷前的記憶慢慢回攏。
  
  不明白堂堂曦瀾皇帝為什麼會這麼小心翼翼的把我抱在懷裡,我現在只想知到,昏迷後都發生了什麼。
  
  「這裡是我的寢宮,龍霄殿。」一手托著我的背,一手環在腰上。
  
  龍、龍霄殿?!這不是曦瀾皇宮的「禁地」嗎?當年就是地位最高的四妃也不能靠進的地方,我一個小小的百姓怎麼反而能進去?
  
  十年,難道真的什麼都變了?
  
  視線轉向別處,才發現,「他」並沒有騙我。
  
  因為我們現在,正半躺在金玨雕鐫的巨寬龍床上。金絲雪緞錦被,華容琉璃綢單,銀色紗帳托攜,隔絕了外面的所有視線。雙拳般大小的六顆夜明珠鑲嵌在盤龍紫金石住上,龍頭口嘴大張,恰好托咬住珠身。淡色銀光寸的整個室寢,猶如白晝。簡單又冷冽的色調,倒和主人的性子一樣。壓下心中眾多疑惑,算了,回頭再問苒兒吧。
  
  「皇上--」
  
  「曦灝,你也可以叫我暝。」剛想開口,卻被他暗含薄怒的聲音打斷。
  
  曦灝?呵呵,為什麼竟忘了,他們有一樣的名字呢?
  
  「暝。」不及思考的說出自己的決定,我不想將他們混淆,就算名字也不行。
  
  「嗯。」
  
  我能肯定,他眼裡的淡笑不是錯覺。雖然不解,但也沒再追究。
  
  只是我就這麼出現在龍霄殿,後宮定會流言四起吧。
  
  「不許胡思亂想,你的身體會吃不消。其它事情交給我就行了。」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手輕輕撫上了微皺的眉。
  
  仰首對上他的幽邃黑眸,閡上倦累的瞼,靠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
  
  如果是夢,我希望它能久一點。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管他投入了幾分真意,現在的我正被他寵溺的擁護著,就算結局再殘忍,我也認了……
  
  不知道若兒她們怎麼樣了,希望別出什麼事才好。對了,現在什麼時辰了?我記得今天的宴會好像很重要。
  
  「皇……暝,我睡了多久?」既然掙脫不開,乾脆坦然享受,何況,真的沒什麼力氣。
  
  「三個時辰。來,把粥喝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忽然手上就多了碗冒著熱氣的淡綠色東西。
  
  這是粥嗎?搖搖頭,逃避的把臉埋進近在咫尺的懷抱。不想吃,如果換成果子,或許我還能咬上幾口。
  
  「咳、咳……」胸口雖然不那麼痛了,可是一咳嗽,還是牽扯到心肺。
  
  想用手壓下錐心的刺痛,卻不想被他快了一步。抵在胸口的手不斷的有溫熱的暖流注入,慢慢的停下咳嗽,喘了口氣。
  
  「謝、謝謝。」
  
  「對不起……」壓抑的聲音讓我不解,疑惑的想看清他的表情,卻見他把頭埋進我的頸窩,「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還是你以為只要現在說對不起,以後的傷害就能一筆勾銷?
  
  「呵呵,我這是小時候……落、落下的病根,治不了也…咳、咳……沒什麼奇怪的。又不是你的錯,幹嘛道歉?」有些困難的開口,真的不需要的。
  
  不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一切都太過巧合,只怪命運弄人。
  
  「乖,別說話了。不想吃東西我們就不吃,閉上眼睛再休息一會兒好不好?」輕輕地將我擁回懷裡,湊在耳際低低地輕哄道。
  
  點點頭,先這樣吧。雖然肚子有些餓,可現在實在沒味口。
  
  既然睡了三個時辰,那宴會不是已經開始了?那他這個主人怎麼還在這兒?還有苒兒她們沒看到我平安怎麼可能會有心思表演?
  
  不行,未央閣的招牌可不能就這麼被砸了。剛想問,卻被外面的聲音打斷。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不好意思,這個月失蹤去考試了……
  
                    第 20 章
  
  「皇……皇上!」輕柔的聲音像是怕吵醒人,可是這樣是永遠叫不醒熟睡的人吧?不過還好,我們也沒睡著。
  
  「出去,同樣的話朕不想說第二次。」聲音雖輕,只是冷冽的語氣足以凍死人。
  
  調了個舒適的位置,反正怎麼凍也凍不著我。何況那些也不關我的事,能偷懶的時候千萬不要多事,否則麻煩會多的壓死人。
  
  不過這聲音,好像是予青的。
  
  「皇上……那個、那……宴會已經開始,可是皇上您沒到場這、這恐怕……而且三國君主……」
  
  顫巍巍的陳述著,不知道他擔心什麼,是怕身後人生氣嗎?也沒那麼恐怖吧。
  
  「予青,好大的膽子!竟敢教訓朕!」順著我背上的發,淡淡的質問。
  
  撲通!一聲響,卻是簾外人急急跪了下來。
  
  「皇上,奴才不敢!可是兩位王爺說,這於禮不合,若三國君主不滿我曦瀾,日後恐怕……皇上三思!而且若夜公子有商丞相在,不會有什麼大礙,皇--」
  
  「住口!那兩個傢伙有什麼不滿讓他們直接找朕,日子如果太舒坦朕會考慮不讓他們太閒。至於三國,朕從沒放在眼裡。」沒有任何起伏的冷語,卻是氣死人的內容。
  
  是了,這,就是一國之君的驕傲和氣勢吧!唉,因為一個小小的我若引起戰爭,那也太不值了。
  
  而我,目前對血腥還是沒什麼好感,更何況我也想早點見到苒兒她們,少了我這個伴奏的,那縹緲的舞姿會失去原來的色彩,因為七人之舞,缺一不可啊!
  
  「退下!」
  
  「等等。」扯了扯手邊的滾龍衣袖。
  
  「公子您醒了?!」驚喜的聲音少了剛才的怯懦。有些高興,這宮裡,予青該是個不錯的朋友。
  
  「嗯。青公公,我那幾個丫頭還好嗎?」有些費力地問出我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卻被身後人不贊同地擁的更緊。
  
  「回公子,她們很擔心您。不過因為宴會的關係現在都在成怡園。」頓了片刻,才回到。
  
  不明白為什麼他怎會用敬稱,但顯然此刻不是思考的時候。
  
  「暝,我想去成怡園,你讓若兒過來接我,好嗎?」嗯,好睏。也是,自從那天灝離開後都沒怎麼睡,應該是說睡不著吧,難得在「他」懷裡也會想睡。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回到以前那種整天睡的飽飽的日子。想起灝,心裡有點堵,澀澀的難受。
  
  「不行,你現在哪也不許去。乖,別說話了。」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拒絕的乾脆利落。
  
  「不,咳、咳……我要去!咳咳咳……」該死,又咳嗽,好疼!我可不想又吐血!
  
  「好好好!夜兒別再說話了!我帶你去!我帶你去!」有些慌亂地輕撫著我的背,抵在胸口的手掌一直未曾離開。
  
  這還差不多,緩下急促的呼吸,懶懶的縮在他懷裡,「現……現在。」
  
  「好。到了那裡你什麼也不許做,閉上眼睛乖乖休息好不好?」
  
  點點頭,反正現在這身子,稍稍動一下都可能咳個不停,既然有個萬能靠墊,又何樂不為?
  
  這身上的溫度是那麼相似,只是味道有些不同。灝的身上是淡淡的藥香,莫名的讓認安心。而暝,卻是寢殿裡熏香的味道,不溺味帶點甘甜……
  
  只是,我的父皇呵,你可知道?奢望了十五年的懷抱,真的讓我捨不得放手呢……
  
  「予青,去取銀貂過來。」
  
  「呃,是,皇上。」過了稍許,紗幔被無聲撩起。
  
  「皇上。」
  
  「準備御輦。」伸手接過予青呈上的衣服,將我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柔滑的觸感掠過臉頰,還沒看清楚是什麼東西,臉就被按進了寬厚的胸膛。
  
  嗯,好像是件銀色的衣服,很長很大的樣子,至少裹住我是綽綽有餘。銀色不同與雪戎的純白,卻另有一翻神秘的味道。領子和衣擺上繡著奇怪的圖案,至於衣服本身,我還沒完全看到,所以就不知道了。
  
  不過,單這料子就比雪戎精緻上承的多。只是,當初娘說雪戎是雲山白狐之毛所製,這世上是找不出第二件的,何況是比它更好的。皇宮,真不愧是皇宮。
  
  被輕鬆的抱著起身,紗簾早有宮女將它們擱起,徐步走出內室。好像好有許多人跪在兩旁,卻是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車子,身下沒有任何搖晃的感覺。
  
  「暝,會不會有很多人?」會見到他們嗎?馨,十年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以瀾帝的睿智,當年不可能覺察不出事情的端倪,雖然知道,當初那寥寥數字不可能救你。
  
  可是,那五年的陪伴,還是讓我感謝。你從來都不曾忠誠於我,所以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背叛。心既已劃下痕跡,一道兩道也就沒有什麼差別,所以,我們還是……朋友。
  
  「後宮妃子皇子公主,還有一些重要的大臣會參加。別擔心,他們吵不到你的。」
  
  很懷疑,這麼多人,能不吵嗎?可是,這麼理所當然的抱著我出現在人前,不怕被世人嘲笑嗎?
  
  「放心,他們還沒這個膽。」毫不在乎的輕笑著,只是最後幾個字總給人涼嗖嗖的感覺。
  
  原來,竟不知不覺的把疑問說了出來。也是,這樣的人,怎會再意他人眼光?
  
  「先睡會兒,醒了我們就已經回來了。」寵溺地揉揉我的頭,把有些鬆散的豎領重新裹好。
  
  「到了再叫我。」這可不行,我還有事,可不能讓睡覺給誤了。
  
  「好。睡吧。」我怎麼聽著像是敷衍?
  
  天色好像還很早,西斜的陽光帶著淡淡的金黃,不同於夜明珠的耀眼,倒是顯得溫潤、暖和。偶爾睜開眼睛,透過繡著龍騰的紗簾,看到的是一路上侍衛的跪迎,低頭俯身,動作整齊一致,卻是寂靜無聲。
  
  似乎是被下了禁聲的命令。還好是這樣,不然這一路上,耳朵可就要受罪了。
  
  感覺車停了下來,「皇上,成怡園到了。」予青低壓的聲音從簾門外傳來。
  
  簾子被人由外捲起。理了理我身上的銀色披風,拉上兜帽,掩住了整張臉。
  
  隨著他起身向外,我被抱出了豪華的御駕。
  
  「臣妾(兒臣、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參見瀾帝陛下!陛下萬安!」
  
  震耳的呼號響徹雲霄,而我卻被一下子驚醒過來,睜眼望去,心裡有什麼被緊緊懾怔。
  
  除去主台上三人微微頷首後依然端坐,另兩人躬身行禮,台下也只有為首十數人彎身參拜,其他只剩一片烏黑的人影,俯首跪拜叩頭。而抱著我的人卻是傲然睨視,絲毫沒有讓人起身的打算。
  
  「嚇著了?」手輕撫著我的背,雖是低柔的輕問,眼神卻幽深的掃了眼仍舊跪拜的眾人,「下次不會了。」
  
  天,這也太拽了吧?!想當初我出席族會的時候,也就三四百人起身相迎,哪像現在的幾千人,還是集體下跪,這感覺還真是彆扭。
  
  動動身子,「沒,他們……」
  
  安撫似的淡淡一笑,竟自向著高台而去。予青緊緊跟隨,丟下一地黑影。踏上台頂,才悠然桀傲的轉身,眼裡是不見底的深邃,「平身。」淡淡的兩個字,像是減弱了窒息的壓抑。
  
  所有人才敢突然鬆懈,猛然回過神:「謝皇上!」
  
  「呼--」誇張的松氣聲由身後傳來,「皇兄真是越來越恐怖了……」嘀嘀咕咕的埋怨著,抬頭看清瞑手裡的我的時候,像被突然掐住喉嚨,瞪大雙眼,向後退了兩步。
  
  旁邊的人,只是震驚的看了我一會,似乎明白了什麼,慢慢的收回目光,顯然比某人修養好了很多。
  
  端坐的三人,兩人是若有所思的盯著我,一人則滿臉的不敢置信。
  
  閉上眼睛,我什麼都沒看到。
  
  高台下的那些人,不用想也一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到現在,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四下安靜的讓人不舒服。
  
  在三人中間的主位上坐定,身後是剛才那兩位王爺。
  
  翼王,就是灝的主人嗎?雖然他身上確有上位人的氣勢,可總覺得,他剛才的那一眼是瞭然,而我不明白……
  
  氣氛有些詭異,因為那些偷偷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像是要將我吞噬,尤其,是正台左中的那幾道。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後宮的那些妃子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認識的呢?
  
  陸續有宮女擺上各樣點心美酒,而我們的桌上卻是予青端出的四種形態甜麗的果子,還有一碗透明清澈的液體。香味異常誘人。
  
  禮官模樣的人宣佈宴會開始,高台正前方的樓台上才拉開了序幕。戲台很寬,有足夠的空間讓舞伶發揮,可惜還遜於未央閣的望天闕幾層。
  
  「怎麼,夜兒不滿意?」拈起一顆盤子裡的紅果,手勢熟練的剝著殼。
  
  搖搖頭,咬了口遞到嘴邊的白嫩果肉,嗯,還真不錯,嫩滑爽口。正好也餓了,所以沒必要推辭。
  
  「若夜公子身體好些了?」左側衡帝淡笑的看著我。
  
  點點頭,算是回答。笑面老狐狸就是他這副模樣,別說我現在沒空答理,就是有,也沒勁跟你說話。
  
  「哈哈!真想不到瀾帝陛下手腳這麼利落,原本朕還打算帶若夜公子回餘暉的,看來是沒希望了……」故作歎氣的喝著酒,「只可惜了,那麼一副妖媚嗓子此生無緣啊!」聲音不大,可剛巧碰上前後表演交替,所以在場的人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一時間所有的視線有湧向台上。真搞不懂,這暉帝為什麼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到底有什麼籌碼。如果沒有,就單是他幾次三翻的出言不遜,瀾帝就不會放過他。
  
  還有,皇帝很了不起嗎?竟然妄想讓我跟他走,先不說那一臉贅肉,單是□的眼神就讓人作嘔。我記得秋妃的容貌是美艷非常的,很難想像他們有血緣關係。
  
  剝著果子的手未曾有絲毫停頓,直到整顆白果都餵進我的嘴裡,接過予青遞上的繡帕,替我擦拭嘴角的果屑。
  
  餘光看到晉王還是那副瞪著眼的呆樣,突然覺得他還是挺有趣的。
  
  「哦?原來暉帝身邊侍奉的竟都是入不了耳啊。唉!如此陛下若不嫌棄,本王府裡倒有幾隻灰犬,雖然是幾隻畜生,但單這嗓子卻是無人能及。不論陛下想聽什麼樣的,都能做到。所以定能替陛下尋些樂趣,消愁解悶。」翼王確有其事的一本正經,故作不見暉帝一陣青一陣紅的抽搐臉色。
  
  台下有幾聲壓抑的悶笑,隨風吹散。
  
  「呵…呵…,不、不必了!王爺好意朕心領了。」咬牙切齒的卻偏要用笑臉遮掩,怎麼看,怎麼滑稽。
  
  暝冷冷地瞥了暉帝一眼,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不意外的看到他抖顫了下身子,故作無意的將視線落回台上。
  
  「瀾帝陛下,本王早就聽聞,貴國瀟妃一手丹青冠絕曦瀾,不知可否有幸一睹?」凌厲的視線卻是越過距離落在我的身上。
  
  微微側了下身,現在的我被暝抱在懷裡,臉貼著他的胸口,銀貂遮住了所有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所以,能認出我的大概就是這高台上的幾個人。
  
  如果不是風大哥替我診過脈,衡帝那聲稱呼洩了我的身份。或許,知情的也就只有予青和這兩位王爺了。
  
  緩慢的酌了口身後人餵過來的涼爽液體,有些不明白戚承巖,也就是那視線主人的意思。
  
  我和他,也不過一面之緣,那時他也是端著一副冷臉,就像所有人都欠了他錢的模樣。
  
  正當疑惑,卻又聽到:「素聞未央閣『紫苓』亦擅長作畫,不知陛下可否一同讓我等見識?」這個人不認識,但他是站在餘暉隨臣之列。
  
  若單是巖王所求,也沒什麼不妥。瀟妃本是丞相之子,丹青詩賦與當年他的俊美外貌齊名,只是進宮為妃之後都放了下。可後者在這個時候提到小七,卻是及為不妥。未央閣再怎麼出名,也只是小小花樓,而花樓紫苓算身份低微怎可和一國之妃相提並論?這明擺的挑釁,確是侮辱。
  
  「放肆!小小青樓女子豈能與我堂堂貴妃相較?」
  
  呵呵,真是年輕人,居然說未央閣是青樓,這下不被若兒她們整死才怪。
  
  對了,若兒她們呢?一直沒看到她們。推開嘴邊的碧玉碗,想在台下找尋眾人的身影。
  
  「公子,若姑娘她們都在對面舞樓的右側,所有表演的人都在那。」予青像是早料到,輕輕的說完又退了下去。
  
  抬眼略微一看,正對上她們心焦的眼神。呵呵,不知道這算不算默契啊!輕笑了聲,手伸了出去,剛打了個「沒事,放心」的手勢,卻被人裹回懷裡。
  
  「夜兒,聽話。」溫熱的氣息劃過耳際,麻麻的,有些癢。
  
  輕蹭了蹭,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我卻不知道,這些隨意的動作落在別人的眼裡,又是一翻什麼景象。
  
  「幾位大人,未央閣雖是一小小花樓,可是亦有自己的規矩。草民等承蒙皇恩,奉命進宮獻舞。其他可就不在範圍內了。大人若想一睹紫苓畫技,可備足銀子,未央閣隨時恭候大駕。」
  
  「你!」苒兒不卑不亢的從容模樣,惹得那中年官員有些下不了台。也不理他氣憤顫抖的手指,「況且,想要一睹瀟妃風采,你們戚翰是不是也不能太小氣了?」偽飾的嗓音少了原來的清柔,多了分符合現在身份的謹慎和生意人的精明。收放自如,恰到好處,不愧是未央閣的掌櫃。
  
  「你是誰?這兒豈有你說話的份?」
  
  「這位大人,本殿下倒認為她說的非常有理。」敲了敲手上的玉骨扇,起身恭敬地道:「還請父皇恩准。」
  
  「微臣願一試。」瀟妃施施然的站了起來。
  
  剛才說話的是三皇子曦雲溱,一身紫色錦衣襯出主人修長的身形。
  
  和上次有些不同,現在的他儼然一副皇子威嚴。在他左邊的是大皇子,右邊分別是六皇子和八皇子。在他們的左上首,則是五位妃子,身後的幾個女孩應該就是公主了。
  
  視線略過其中一人,有一瞬間的停頓。是她,還有我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同母姐姐。而立在她身側的是…紫馨?!雖然看不清楚,可我確定是她……
  
  「怎麼了?」像是察覺了我的反映,順著我的視線掃了眼台下。
  
  緩緩地搖了搖頭,難道還要我說看到認識的人了?我可沒興趣自找麻煩。

TOP

 
                    第 21 章
  
  不過這人也真是,大家都等著他發話,可他竟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樣。
  
  「皇弟,既然是你先提的,那麼就由你與瀟妃切磋切磋。瀾帝以為如何?」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神落在我的身後。
  
  「無妨。」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皇兄,臣弟不懂畫技。想見識瀟妃的妙手,不過是想確定一件事。」此言一出,就連側旁的翰帝也是一怔,顯然也不知道巖王的打算。
  
  「不知王爺想確定何事?」瀟妃不甚在意的問,似乎對答案比較有興趣。
  
  「也沒什麼,只不過幾年前見過一幅雪梅圖,一直難以忘懷。所以猜想,或許是出自瀟妃之手。適才冒昧,娘娘莫怪。」
  
  「哦?世間竟有如此佳作,讓王爺至今掛懷。不知此畫有何特殊之處,現又在何處?」
  
  「不知道。那幅畫上提有幾句小詩。」似深思,似回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梅花三弄風波起,雲煙深處水茫茫。』」
  
  「咳、咳……」怎麼這樣,要嚇我是不是也該提醒一下?
  
  「怎麼了?來,喝了它。」聲音雖然有些急,手上的動作卻有條不紊。
  
  順了口氣,才發現他們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幹嘛?咳嗽也不行?
  
  「若夜公子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翼王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回了他淡淡一眼,現在不想理他。不過因為位置關係,台下的人聽不到我們的話。
  
  「這詩挺熟悉的,啊!對了,我好像在未央閣聽到過!」曦瀾官員中突然有人驚呼,直到發現自己成了焦點才猛然回神,下跪請罪。
  
  「怎麼回事。」頭也不抬地冷聲問道。見我搖頭推拒,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的杯子。
  
  再喝下去,整肚子都是水了。
  
  「回、回皇上,臣曾、曾在未央閣裡聽過這首詩,不過,還有下半首。」跪拜在地,受寵若驚地回道。
  
  「說。」
  
  「問、問世、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最消魂梅花三……三弄……」顫抖著聲回答。
  
  隨著話音剛落,四下一片寂靜。
  
  「好一個『生死相許』!未央閣竟有這等人物!」翰帝略帶震驚的感歎,「不知公子是否認識寫這詩的人?」這一句倒是壓低了聲音。
  
  搖搖頭,認識嗎?不認識。
  
  只覺得挺合那畫的,就隨手寫了上去。記得那是小時候,「她」最喜歡唱的。那時候不明白歌詞的意思,到懂得的時候卻是她出車禍的消息。
  
  飛蛾撲火,明知道結果,卻還要……被身後人更摟緊了幾分,他怎麼了?有點莫名其妙。
  
  「未央閣?」眼神掠過人群,落在遠處苒兒她們所在的地方,「還望尹老闆告知,是誰人所畫?」
  
  對著台上施了施禮,才回身對上巖王,「王爺恕罪,這詩本是一首曲子,誰人學得提於畫上亦無可厚非,民婦實難回答王爺。」
  
  像是要看穿苒兒話裡的真假,最後不發一言的坐回位上。
  
  一段小小的插曲就這麼過去了,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如果,少了那些暗中窺竊,鄙夷妒嫉的視線,這次表演也算過的去。看慣現代繁華,千奇百怪,這些伶人舞妓的表演只讓人覺的煩悶。
  
  不過餘暉三皇子的那出劍舞,不失為一處亮點。白色勁衣少了伶人的柔媚,多了份男子的剛勁。一招一式都融合了武功的劍招,不托泥帶水,乾淨利落。應該是學過武的,而且武功似乎不弱。那張艷麗的臉不同與瀟妃的儒雅,更有一翻北國冰霜的氣質。
  
  嗯,有點開始欣賞他了,這樣的人,將來一定非常耀眼。
  
  突然,眼前的景象被一隻厚實的手遮住,「該睡了。」
  
  嗯?怎麼覺得他的語氣有些怪?轉了個方向繼續,卻發現樓台上早失去了白色身影。
  
  「可惜了……」難得看人舞劍,就這麼錯過了。
  
  「下次我舞給你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概就我們兩個能聽到。
  
  有些奇怪的對上近在眼前的懾人俊顏,原來……他們都會武功。如果,剛才拿劍的換成身後的人,應該……更美吧?
  
  迫不及待的點點頭,可不能讓他反悔。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要舞劍,可是,卻讓我很高興,劍舞一直是現代武術裡最讓我喜歡的,再配上一首柔韌的曲子,效果一定會更好。
  
  滿足的閉上眼,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宴會好像過了很久,大概也快結束了吧。說是為三國國君洗塵,其實卻是各國各項藝技的比賽。到目前為止,似乎是餘暉三皇子的舞,戚翰的術藝(類似於魔術),穩居上風。看來,沐衡國是無意與此類之爭。只是遣了戲班演了一出地方名曲,雖然曲藝唱功都是上承,可在眾多節目裡,並不十分突出。不知這衡帝的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聽說節目勝出者可向另三國國主提出一個要求,而三國之人可向他提一問題,若是答對,則三國必須滿足對方所提的任何要求。若答不出,則恰好相反。
  
  這,好像是例次盟會,最精彩的地方。只是多年來,還沒有人,能一次答出三國所提的問題。
  
  ……「看來,今年的頭魁非我們餘暉莫屬了。」台下眾官看席上,幾人竊竊私語。……
  
  ……「那當然,咱們三殿下的劍,可是和他的容貌齊名。」理所當然的附和。一時間,眾思紛紜。……
  
  …………
  
  「大皇兄,你以為如何?」不甚在意地問道,眼神在掃過某處時怔愣,疑惑不解。
  
  「未央閣。」淡淡的吐出三個字,盯著手中的杯子,眼裡的幽光一閃而逝。
  
  「大皇兄,未央閣真有那麼厲害?不過是跳舞,我就不信,宮裡那麼多的舞伶沒有一個會比不上的!」
  
  「未央閣很平常,但多了個若夜公子,再平常的都會成為稀世罕物。」像是感歎,也像是自言自語。
  
  「不錯,聽過他的『鳴瀟』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是人琴合一,什麼是境外無物。」
  
  「三哥,還記不記得上次在船上……」曦雲陽開了個頭,卻沒說完整。
  
  「六弟,你是說夜嵐?不錯,當今世上也只有他的玉笛才有能力與鳴瀟一較高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一下子沉浸了許多。
  
  曦雲睿不解的瞄了眼兩位過份安靜的皇兄,剛想開口,卻聽:「瀾帝,是不是也該你們上場了?朕早就聽聞,未央閣七苓合舞為天下眾舞之冠,是不是也該讓大家開來眼見?」衡帝似笑非笑眼神掠過我,聲音不大,足以讓所有人都聽清。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終於要上場了。……
  
  ……「七、七苓?聽說這次曦瀾請了未央閣的人,我還以為是人誤傳,沒想到是真的!」激動的聲音又怕驚了上位人,壓抑的有些抖顫。
  
  「可不是!未央閣的規矩,有錢還進不了,更別說想一睹七苓容姿。今天可真是……」
  
  「不止,好像若夜公子也來了!」
  
  「什麼?!你確定!這……」……
  
  沒想到這些當官的也是八卦製造者,一點也不比三姑六婆遜色。還是說,七苓真那麼出名?
  
  「不錯,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聽公子一曲?」像是沒聽到那些私下嘀咕一樣,翰帝放下手上的茶盞,神色不變的看著我。
  
  「那是那是!傳說聽若夜公子一曲,能令人不思茶飯,餘音繞樑,不絕與耳。朕仰慕已久,不知公子有沒有興趣到我餘暉一遊?朕定當奉為上賓。」猥褻的瞥了我一眼,另有深意的笑了笑。
  
  皺了皺眉,雖然語氣正常,可那眼神真讓人討厭。沒想到一國之主竟是這麼一副德性,真難想像,他竟有三皇子那樣的兒子。
  
  身後人輕巧地擋住暉帝的視線,冷冷的語調在耳邊響起:「餘暉芷蘭,天下聞名。」下頜輕輕的在我頭頂蹭了蹭,只以台上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夜兒若喜歡,下次我陪你去看。」就當沒看到突然臉色蒼白的暉帝和石化的四個人,還是予青厲害,臉色絲毫不變。
  
  搖了搖頭,「芷蘭雖然名冠天下,可惜色媚有餘,幽香不足。未央閣的『輕拂塵』,一點也不比它們遜色。」芷蘭是美,美在色澤清麗,姿態惑媚。只可惜,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醉人,在降低戒心的同時,卻是致命的一擊。因為,它們會慢慢的滲入,一點一滴的累積。
  
  「『輕拂塵』?!是、是尹莫山莊的『輕拂塵』?」激動興奮的聲音是晉王的。
  
  忽略他眼裡的火焰,不置一詞。
  
  三帝的眼底同時掠過一道精光,只是含意不明。而早在翰帝道破我身份的時候,台下的那些人,眼神從不屑、鄙視,多了份好奇。
  
  剛才的聲音不大,除了這裡的幾個人,應該沒有人能聽到。當然,會武功的,和有心的,例外。既然想知道我和尹莫山莊的關係,當然要付出代價。想要魚兒上鉤,餌,就得足夠大。
  
  輕拂塵,又名木蓮。葉片形如河芋,色透而翠。遇水生長,離水枯萎。水色隨葉色變而變,葉有三層,色有三層,由裡到外依次是水銀、幽綠、靛紫。待三色葉韻長齊,花枝便脫殼而出。花形初使如蘭,後漸漸蛻變成牡丹的復萼,蕊色為銀,花瓣則剔透晶瑩。隨水流光而轉,使人迷醉的移不開眼。另外,輕拂塵亦是尹莫山莊的「四靈」之首,除非是莊主,就是山莊的三位少爺,也不能輕易得見。因為若空氣污濁,碰觸之人手沾腥味,它,必枯無疑。而我,不過覺得它與蓮花有些相似,在娘提起的時候要了唯一的一顆種子。現在,山谷的小湖裡,大概都是它們的天下了。
  
  暝稍稍抬了下手,便聽有人高呼:「宣,未央閣七苓!」
  
  所有的視線,隨著七道顏色不同的人影移動,想要看清來人的容貌,可惜被一層薄紗遮擋,朦朦朧朧。我一直都知道,身邊的孩子們,不論是小梅她們或是苒兒若兒,都是各有所長的美麗女子。或靜或動過靈或雅,都讓人移不開眼。而這輕紗,更添神秘之感,也難怪他們都有驚艷的神色。
  
  「七苓參見皇上!」跪下行了禮。
  
  是皇上,而不是四位陛下。唉,苒兒若兒的教育也太成功了。
  
  「平身。」
  
  「謝皇上。」翩然起身,視線則不由自主的聚在我的身上,滿溢的擔憂與喜悅顯得矛盾又和諧。
  
  「開始。」不甚在意的下令。
  
  「等等。」輕扯了扯他的衣角,開口阻止。
  
  「嗯?夜兒有話說?」手臂輕轉,抬起我的頭,低聲問。
  
  看著黑眸裡的淡笑與不解,點了點頭。放鬆身子,窩回他的懷抱。抬眼對著侍立一旁的予青:「青公公,麻煩將我的琴取過來。」
  
  「這……公子……」為難地看向我的身後。
  
  「暝,就一曲。」在他懷裡蹭了蹭,我不否認是有撒嬌的嫌疑,「之後,我會乖乖的吃東西。」是吃東西,不是吃飯,而且我也沒說吃多少。
  
  「一碗荷葉蓮子羹,還有晚上的藥。」像是看穿我的想法,沒有商量的餘地。
  
  身後有人不小心的嗆著,咳嗽不止。
  
  再看了眼眾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咬咬牙,點頭。
  
  予青很快便回了來,手上捧著的,正是那架熟悉又陌生的鳴瀟,身後還跟著兩個侍衛,抬了張雕有精緻圖騰的琴案。
  
  待一切落定,稍稍正了正身,當然還是靠在他懷裡。以我現在的體力,其實單是彈琴也還是勉強了。暗自喘了口氣,掃過台下各人各異的臉上,忽略那幾道銳利的鄙視與嫉妒,對上七人的目光,笑笑的點點頭。
  
  其實最讓我不解的是瀟妃的態度,他好像一切理所當然的模樣,沒有妒忌,也沒有不甘,眼底儘是莫測的笑意和……恨。
  
  我肯定,自己並不認識他,可他隱在深處的恨,到底是為什麼?又或許,他的演技太過高明。
  
  琴案的高度適中,手正可以輕鬆的觸及琴弦。挑弦,稍稍試了幾個音,緩緩地閡上眼。這樣,可以省下些許精力。周圍的一切都漸漸遠離,剩下的只有我自己,和手裡的這把琴。把思緒融入跳動的音符,我似乎能感受到靈魂的共鳴。
  
  舞的起勢,是祭祀舞步的首曲。抬手,結印,柔韌的身姿如風般輕盈,氤氳水幕盈盈升起,繚繞縈迴。七人身形似乎不停地隨著曲音而變,又似乎從沒有變過。輕紗薄霧,縹緲而又虛幻。似夢非夢,似幻是真,都已經不重要。朦朧飄逸,像浮雲,尋找著回家的路,遇風雨,風雨無阻。在排舞的時候,我就讓她們用上了七彩琉璃,舞幕是一張白色的銀鐫蠶紗,調整不同的角度和手勢,流離折射出的顏色和形狀就各異。投影在蠶紗上的景象就形成了漫天飛舞的雲彩。穿過藍天碧空的阻礙,她們只想尋找回家的路途。迷惘和失措是絕望,是勇氣。相互扶持,她們只盼牽手依偎。像是用了千年萬年,又似乎只在一瞬之間。落幕是天女散花,是鵲橋相會,是嫦娥奔月……
  
  又或者,什麼也不是。
  
  神話,在這一刻,成了永恆。
  
  可我,又想留下什麼……
  
  指尖流轉的琴弦早已停下,而我只是窩回身後人的懷抱,並沒有睜開眼睛。周圍的一切都很靜,似乎天地之間,只剩下我們倆人。現在的我,大概是渾身脫了力,一時竟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睡吧,我在。」耳邊低沉的呢喃莫名的讓人安心,或許是該休息了,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太突然,我該好好的想想,想想……
  
  
                    第 22 章
  
  一切,都出乎意料。
  
  不明白,只不過犯病而已,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那麼不切實際。
  
  我和「他」不該再有交集的,可是,現在算什麼情況?手抵著下巴,呆愣的望著眼前難得一見的美景。白色的蝶尾蘭,張著碩大的蝶翼,開的滿園。
  
  白色,鋪綴整個院落,猶如寒月冬雪,浸潤天地精華,隨風搖曳。入眼的,除了皚皚如雪的純粹,真的,什麼都沒有。幽風,帶來淡淡的清香,是如此的熟悉,只讓人沉醉其中,無可自拔。
  
  十年前,似乎也有那麼一個小小的身影,整天躲在那片純淨的白色裡,看看藍天,數數白雲,偶爾,也會想想,曾經的白色天堂,染上了血紅的殘陽,如火,如荼,不滅,亦不散……
  
  其實,芷蘭有兩種顏色,而白色,恰巧是最好的製藥材料,只不過這藥不是尋常的藥。一次吃下去,是退腳酸軟無力,似有千萬隻螻蟻在啃噬。如果一天聞一點,再喝一些特別的補品,那麼,它就成了無色無形的牽魂,世上最好的神經麻痺藥物,卻只對腿腳有作用,算不上是毒。唯一的特點,就是不可逆轉,無藥可治,算得上是排名前十的奇藥,只不過知道的人很少而已。
  
  若不是有爹爹這麼個用藥高手,恐怕我到最後都會以為自己是中毒了。
  
  周圍很安靜,靜的只剩下掠耳的風聲。宴會結束以後,苒兒按我原來的吩咐,留下若兒和小七帶著其他人回了未央閣,還有很多事,是耽誤不得的。
  
  玉瑾暫時交給了小七,若兒,也不知一早跑哪兒去了。
  
  說早,其實也不早,予青說早朝也已經結束。不過,說到早朝的時候,他的臉色還真是奇怪,什麼顏色都有,還不忘偷瞄我,眼神儘是震驚和疑惑。
  
  沒心思追究原因,因為我被人逼著吃東西。說逼,倒是有些誇張了,畢竟是昨天自己答應的。
  
  醒來的時候,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哪裡,霸佔了一天的懷抱,怎麼也不會認錯。後來推說想自己看看這個傳說中的龍霄殿,就把他「趕」到御書房去了,而我,無意中發現了這裡,就呆著,懶得再走。
  
  二十年一次的盟會,聽說要持續十天,而過幾天就是未央閣的閣會。心底隱隱有些不安,好像要發生些什麼。
  
  「公子……」突然的低喚拉回跑遠的思緒。
  
  「嗯?」慕然回頭,「青公公,什麼事?」
  
  「公子,您直喚奴才予青即可。」還是那不卑不亢的聲音。
  
  失笑的搖了搖頭:「青公公,於私,你為長,於公,你是皇宮總管,無論怎麼算,我都不能直呼你的名字。」
  
  「可是--」
  
  「好了。在我面前不要自稱奴才,我不喜歡。」屬下還能接受,至於奴才,還是免了,「對了,找我有事嗎?」
  
  有點不安的皺了皺眉:「公子,幾位娘娘和公主想見您,現在正在外殿正廳。奴…已經差人去稟報皇上了……」
  
  「不必。皇上應該很忙,這種小事,不要打擾他。」抬手制止,雖然我沒什麼用,但這些小事還是能應付的,「外殿在哪?她們怎麼不進來?」這話問出口就覺得不對,她們是皇妃,當然是我出去見,哪有讓人家來見自己的道理?無奈失笑,還真是不懂規矩。
  
  「公子,外殿是龍霄殿的前殿。因為皇上曾說過,沒有聖旨,任何人不得靠近龍霄殿。所以,這裡除了定時打掃的宮女,平常就只有皇上。」
  
  嗯?我不是人嗎?
  
  「那我們走吧。」總不能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等我這個平民百姓吧!
  
  「是。予青推您過去。」行了個禮,走到我身後。
  
  「謝謝。」點點頭,又麻煩人了。
  
  「不、不,公、公子您……」慌亂的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應該的,你別緊張。」真有趣,那張正經的臉總算是變了。
  
  「走吧。」
  
  「是。」
  
  ******************************
  
  「哼!好大的架子!墨姐姐,他跟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紅色宮裝女子,有一張艷麗皎好的臉。黑髮高高綰起,是時下貴族女子多用的髮式。
  
  「呵呵,人家現在可是皇上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又怎麼會把咱們放在眼裡?瀟妃你說是不是?這裡好像就你見過那人,不知他的容貌和你比較,如何?真是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他不是最寵瀟妃你麼?怎麼突然又多出個若夜公子呢?」鵝黃色的繁複宮裝,上繡精緻華麗的楓葉圖案。雖然是關心尋問的語氣,卻是輕蔑嘲諷的斜睨著對坐的俊雅男子。
  
  「秋妃言重了,皇上喜歡誰,寵幸誰,可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不過,皇上心裡有誰,這些年,各位姐姐都心知肚明不是?」絲毫不把秋妃的挑釁放在眼裡,仍是優雅非常的喝著下人送上的茶。
  
  「你!」
  
  「夠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鶯兒你再去內殿瞧瞧,聽說公子身體不好,若今天不便就改日好了。」柔柔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威懾,坐在首位的青墨色婦人淡雅的吩咐身邊的宮女。
  
  「是,娘娘。」領命退了下去。
  
  「唉呀!母妃!我說無聊嘛你偏要我來!」曦雲霓毫無形像的坐在廳椅上,大聲的嚷嚷。好不容易禁足被放了出來,她還沒玩夠呢!不過這若夜公子的確厲害,單單一首曲子就擺平了所有人,當然也包括她。
  
  「五皇姐,你還想回淨幽殿啊?」
  
  還沒踏進大殿就聽到一個陌生清脆的女孩兒的聲音,像是在取笑什麼人。
  
  「公子,那是七公主,名喚雲若。」剛在想她是誰,予青就回答了。
  
  「晴妃的女兒麼?」低聲的問,像在問身後的人,也像在問我自己,終於還是要見面了。
  
  「是。」
  
  「雲若,你別拆我的台,要是你也會想出去的。你知不知道我們碰到誰了?呵呵!尹莫山莊的少爺哦!」
  
  「真的?那個聽說盛產天下奇珍,靈株異草的尹莫山莊?還是、還是少爺?!」激動的聲音早失了剛才的取笑,羨慕興奮的問。
  
  奇怪,山莊這麼出名?不過,聽她的語氣似乎是對哥哥們比較感興趣。
  
  「公子,尹莫山莊以神秘出名,莊裡的花草聽說都美的像是虛幻似的,而且傳言有讓女子容顏美貌,青春永駐的奇效。還有,山莊的三位少爺都是有名的俊美男子,所以……所以公主才會這麼…呃,高興。」
  
  呵,原來如此。點點頭,示意予青通報,畢竟這宮規,還是入鄉隨俗的好。
  
  「是。」應了一聲,對候在殿門口的侍衛揮了下手。
  
  「若夜公子到!」
  
  咳,也不用這麼響吧!
  
  在守在兩邊的侍衛幫助下,予青推我進入外殿。
  
  雪戎下的手,有意無意的摩挲著玉笛。十年了呢……
  
  入殿的一瞬間,周圍都很安靜。斂目低頭,不知道,都有誰在。
  
  「夜嵐?你怎麼在這?」熟悉的驚呼不意外的在我進殿時響起。
  
  無奈的揉揉額角,就知道會這樣,這丫頭總是莽莽撞撞的。
  
  「予青見過墨妃,緋妃,秋妃,晴妃,瀟妃五位娘娘,見過五公主,七公主。」彎身行了個禮,臉上是一慣的沒什麼表情。
  
  是怕我不認識吧,所以故意把他們的名號都喊全了。
  
  淡笑的抬頭掃了眼坐在上位的五個人,都齊了呢。對上曦雲霓一臉不敢置信的驚愕,不禁又覺得好笑,微微點了點頭。
  
  「若夜,見過五位娘娘,兩位公主。」
  
  「免禮。予青,今兒個怎麼得空?皇上呢?」
  
  嗯,看到予青他們好像都吃了一驚。不過,墨妃這話問的倒是奇妙,我可不信他們不是知道瀾帝不在才來的。
  
  「回墨妃,公子身子虛,皇上讓奴才多上點心。」
  
  「嗯。」
  
  「你就是若夜?」大殿靜了一會,「哼!不懂規矩,見了本宮等,居然不跪。」是秋妃吧,倨慢高傲的一點都沒變,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呵呵,畢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生,妹妹就別計較了。」
  
  「母妃,夜嵐的腳不方便,你們別為難他了。」皺了皺眉,起身擋在我的前面。
  
  「五皇姐,你認識他?哼!母妃,父皇也真是的,怎麼會看上他!長的這麼醜,還是個殘廢!」抓著身旁一直未出聲的綠衣女子,似撒嬌的說。
  
  順著她的手,我看到了她,十年不見,她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對我來說,卻是那麼的陌生。
  
  大概只見過她三次吧。第一次,是剛出生,她,想殺我;第二次,是八皇子滿周禮,她,不屑一顧;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是「他」的生辰,她卻驚恐。
  
  呵呵,這一生,還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再看到扯著她的袖子的女孩兒,她,應該是幸福的吧?
  
  「雲若住口!」
  
  「雲若!」
  
  前一句,是雲霓的聲音,後一句輕喝,是她身邊的晴妃和坐在首位的……墨妃。
  
  「我又沒說錯!明明是個男人,偏偏這麼不要臉的來迷惑父皇,噁心!」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是的往後退了幾步。
  
  「住口!雲若你太沒規矩了!向瀟妃和若夜公子賠罪!」墨妃的臉上終於難看,嚴厲的喝斥。
  
  「若兒!」
  
  「母妃,我沒錯!」不理會自己母親的低喝。
  
  「你!」
  
  「晴妃娘娘,小孩子,別苛責了。」淡淡的看了眼,自顧的喝著茶,毫不在意。
  
  氣氛有點怪異,怎麼回事?還有,小丫頭的話又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是被「他」救了一次,怎麼成了「迷惑」?她也太看的起我了。
  
  失笑的看了眼端坐的五人,他們故意的一唱一和,恐怕要失望了。
  
  「雲若,你別太過份了!夜嵐是我朋友!」
  
  「哼!朋友?不--」
  
  「夠了!晴妃,我看你該好好管管雲若了,不然又不知道會闖下什麼禍!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像是想到什麼,聲音帶了些許惋惜。
  
  「是,墨姐姐,我知道了。」聞言身子突然一顫,「紫馨,帶公主回去。」
  
  「是。公主,請。」一直侍立在旁紫衫宮女應聲。不經意的抬起頭,只看到那身熟悉的側影。雖然是微低著頭,但她的身份不低,看來當年的事對紫馨並未有什麼影響。
  
  「等等。」若再不說些什麼,待會兒又要被若兒說沒用了,而且,我不太喜歡背上莫名其妙的黑鍋。
  
  抬眼對上那雙不屑和鄙視的黑眸,「公主,恐怕你有所誤會。」順手接過予青遞上的茶,不理會那五人突然發白的臉色,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麼的。直到後來才知道,除了「他」,予青從不伺候別人。
  
  大廳裡的人其實挺可觀的,除了那七個主子,還有各人身後都跟著兩三個宮女。瀟妃是個例外,除了那個咄咄逼人的劉海,還有一個面相清秀,大概十七八歲的小侍童。當然,我知道他的真實年齡肯定不止,可是,實在是看不出這世界人的年紀,因為他們的外貌和年齡不成正比。還有大約十多個內侍,如果那些守在外面的侍衛也進來湊熱鬧,那麼也許可以來個不算小的聚會了。
  
  所以相對來說,我就顯得孤立無援。毫不在意的坐在輪椅上,接受各人的不屑與厭惡。在看到予青的時候又都不自覺的收斂。
  
  當然,如果不把擋在我身前的人算在內的話,可能會更有看頭。
  
  輕扯了下雲霓的衣袖,示意她退開些。
  
  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退開了些,不贊同的看著對坐的那些人。
  
  「霓兒回來!這樣成何體統!你是堂堂曦瀾公主,別和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牽扯!」秋妃一臉怒容的呵斥,在看到其他幾人臉上的懷疑和不解的眼神,臉色又難看了許多。
  
  而被我阻止,停下腳步的曦雲若則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眼裡滿是憎惡。
  
  「母妃,夜嵐是我和雲陽的第一個朋友,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住口!你--」
  
  「夠了。」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她們就不能安靜些?
  
  「公子?!沒事吧!」予青擔憂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夜嵐?!」雲霓一聲擔憂地驚呼。
  
  搖搖頭,我還不至於那麼沒用。
  
  抬頭看了眼臉色各異的人,有興災樂禍,有驚恐不安。而一旁的瀟妃,像是什麼也沒看到,這出鬧劇似乎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揉揉太陽穴,「雲霓。你是不是還想試試若兒的催淚散?」想當初,若兒嫌她和林玉如太吵,就弄了些不輕不重的藥來作弄她們。
  
  「呃,夜嵐你--好吧!我不管了,你慢慢玩吧。」像是想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不理那些人的臉色,逕自坐回原來的位置。
  
  放下手上的杯子,嗯,是未央閣的水寒清,采深山水露而釀的清茶,味醇厚香郁,卻是淡而唇齒留香。
  
  側身看向坐在右手側位的人,「公主方纔所言,在下不解,還請明示。」不過一夜之間,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哼!裝著一副清高樣,本公主說的已經很明白了,怎麼敢做不敢認?也是,就你這模樣,父皇最多是玩玩而已。要知道,這些年父皇最寵的可是瀟妃,你,還沒那命!呵呵!」揮開身邊紫馨的阻止,滿身的嬌縱,「更何況,連自己親生兒子都能捨棄的父皇,你以為你又憑什麼能讓他對你認真!你——」
  
  「夠了公主!」一聲清喝阻止了欲脫口的話。
  
  曦雲若一臉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人,似乎不相信一個小小侍女也敢喝止自己。
  
  紫馨毫不退縮的對上她震驚的眼眸:「公主,九殿下是您的弟弟,更何況……更何況死者為大,您不該這麼說他。」
  
  「來人!七公主累了,帶她下去。」墨妃一臉凝重的冷聲下令,一時間,大殿的氣氛猶如緊繃的弦。
  
  「哼!」故作不在意的甩手走出大殿,可是微顫的身形洩漏了主人的不安與恐懼。
  
  壓下上湧的各種疑惑,和漸漸濃烈的心絞之痛。「各位,在下無意與宮廷生活,這次進宮只是一個意外,一月之後,在下自會離去,各位盡可放心。」手,糾緊胸口,緩緩吐出一口氣,「在下身體不適,各位自便。」示意予青帶我回去,身體很難受,胸口的疼痛越趨劇烈。
  
  出了門,略頓:「雲霓,謝謝。還有,我在這裡叫若夜,你該懂我的意思。」雖然希望不大,但身份還是不想這麼快就被那些人拆穿。
  
  不再看身後那些人的臉色,逕自離開。有予青在,他們跟本不敢阻止,何況,這裡是龍霄殿的地方。
  
                    第 23 章
  
  躺在精緻華麗的寬大龍床上,身下是特意鋪撮的銀色綢絲柔毯,繡鐫著細碎的金銀雙色獸鳥彩繪,周緣是淡紫色透明絲縷滾邊。羽被是不知名的白色絨毛,柔軟滑膩的觸感只讓人覺的溫暖。
  
  輕合上眼,心痛的感覺並沒有解緩,方才怕被予青看出來,所以壓抑著不敢放鬆,倒也還能忍受。可是現在,再沒剛才的顧忌,痛覺直刺腦海,穿錐骨髓。但是我知道,這些都抵不上心底深處,那種撕裂般的疼痛。
  
  想起方纔那翻景象,不免覺得可笑。
  
  如果,如果她們知道我就是當年那個被捨棄的小孩兒,又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只是瀾帝,你目的究竟何在?如果是為了燧璽,你又有什麼理由讓我陷入後宮之爭?我不過,是個廢人罷了。還是,你想坐在邊上,看這一出出的好戲呢?
  
  一個月,應該很快吧,但心底暗湧的不捨和欣喜又是為什麼?是貪戀他一時的眷寵,還是不捨那虛幻的疼惜?又或許,是放不下這十五年來越積越濃的思念吧,習慣,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僅管,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假,可是,卻甘願沉淪。
  
  就當,是為這一世,唯一一個活著的理由;就當,是結束之前,最後的心願吧……
  
  「咳、咳……嗚……」手拽著隨身的絲怕,緊捂著嘴,想阻止喉口不斷上湧的溫熱液體,血腥的氣息壓的我喘不過氣來。身體不由自主的蜷縮,意圖緩解胸口的疼痛。
  
  如果,就這麼死了,或許就能解脫了……
  
  白老頭,當初真不該答應你這賠本的生意。以小磊的性子,就算他不再怨恨我,也不可能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若真有什麼危險,以他的手段,更不可能會讓自己陷入絕境。關心則亂,只怪當初一時心急,才會跳入白老頭設的局。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的藥……
  
  「夜兒,怎麼--」聲音一頓,只覺一道勁風飛掠而來,身體毫無意外的被擁入懷,「該死!為什麼會這樣!」壓抑的低吼隨著被他掌風掃落的各種飾物的聲響,近傳入耳。
  
  「皇上,出什麼……奴才該死!」予青慌張的聲音響起,在看清眼前情況,心驚的跪了下。
  
  「咳、咳……我……」
  
  「乖,別說話,閉上眼睛,放鬆身體……」冰涼清香的液體滑入喉口,漸漸代替了上湧的血腥。
  
  陷入左掌的手指被他輕柔的執握在手,溫潤的暖流隨著他抵在胸口上的手,不斷的沁入心脈。無力的靠在身後人的懷裡,眼皮沉重的不想再動。又逃過一劫……
  
  「夜兒……」圈在腰上的手漸漸緊扣,似乎還有些微的顫抖,呵呵,是錯覺吧……手指輕輕動了動,想要回握,卻牽扯了掌上的傷,「痛……」
  
  「別動,上些藥,過會兒就沒事了。」
  
  「嗯。」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除了還有些無力,其他的都沒什麼不適,左手纏了幾層白紗,倒也不怎麼痛了。
  
  深深吸了口氣,熟悉的氣息告訴我,現在還被他抱在懷裡。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稍稍後仰,那張絕艷冷傲的臉,就這麼躍入眼簾。
  
  十年的時間,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記憶中冷酷無心的桀傲,卻變得柔韌。除去幾天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似乎都是以平常人的身份對我,會笑,也會寵溺。那雙冷冽的黑眸不再冰冷,漸漸地染上了溫度。黑濯深邃的像是無盡的夜空,讓人不由自主的沉醉……
  
  不對!忽然回神,「你、你……」該死,他什麼時候醒的?我怎麼不知道!
  
  「怎麼?敢偷看不敢承認?」湊近耳際,微帶戲謔的輕笑。似乎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不自在地動了動,脖子有些癢。
  
  「你、你耍詐,裝睡。」臉有點燙,不知道是不是太熱的原故。他真的是瀾帝?我很懷疑。
  
  「哦?這麼說,我該繼續睡了?」盯著我的臉,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不自在的把臉埋進他的懷裡,無奈地暗自歎息。算了,被取笑就取笑吧,誰讓自己理虧呢,不過,他的臉,真的很好看。
  
  咦?眼角瞥見層層紗帽外低了一截的身影,那是……
  
  「青公公,你跪著幹什麼?」想推開他坐起身,無奈那人力氣太大,只好將就著被他坐擁在懷。
  
  「回公子,予青護主不力,請公子責罰。」
  
  護主不力?有嗎?難道……是因為我?
  
  挑了挑眉,肯定又是身後人搞的鬼。
  
  「我身上是痼疾,不關你的事,快點起來。」手肘向後輕磕了磕,沒有他的話,誰敢有動作,我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本事。
  
  「沒有下次。」冷冽的聲音雖輕,卻帶無形的威壓。
  
  「是,屬下謹記。」
  
  「何事?」手搭在我的腕上,冷淡的問。
  
  怔怔的看著他的手,修長的指,手掌似乎就比我的手大好多,有些粗硬的厚繭,應該是練武所致。但,但是,他現在是給我診脈嗎?可真,他是皇帝,難道還兼職醫生?
  
  終於等他撤回手,揉揉我的發,像是舒了口氣。
  
  就這樣?
  
  「回皇上,兩位王爺和眾位殿下在外殿等候已久。」退身而立,低頭稟報。
  
  「退下!」雖是一慣的冰冷,我卻知道他在生氣。
  
  「皇上--」突然週身寒氣一凝,予青倏然住口。
  
  皺了皺眉,又發生了什麼?我睡很久了嗎?
  
  「皇……咳,暝,我沒事了,你先去處理外面的事吧,耽誤不得。」還真有點不習慣這麼喊他,按理我好像要稱呼他為「父皇」的。雖然,這個可能幾乎為零。
  
  「無妨,朝上的事他們兩個游刃有餘。」伸手提起因我們坐起而滑落的被子,直到將我全身裹住。
  
  算了,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也沒什麼力氣阻止。聽他的語氣,晉王他們好像是為朝堂以外的事而來的,會是什麼呢?
  
  「你先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你別擔心了。」只要心緒波動不大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當然病發時例外。
  
  「不,昨天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你滿身的血!」手緊緊擁著我,隱隱有些顫抖,不知道是生氣還是什麼。輕柔的端正我的臉,眼睛深深地望進我的眼底,「你的話,我不能信,也不敢信。」
  
  呆滯地凝視著近在眼前的黑眸,有一時的怔愣。在他的眼底,我看到的只有認真,沒有任何虛假。這個發現,讓我莫名的心慌。
  
  故作冷靜的移開眼,「我……」我的信譽真那麼差嗎?若兒她們不信,現在就連……也不信,我還真是可憐呢。
  
  只聽一聲無奈的歎息,「要我去也可以,但是你要乖乖的睡覺,不論聽到什都不能說話。」
  
  咦?他這話不僅矛盾,還強人所難。先不說我自己能不能睡覺,那我睡著了要還能聽到什麼東西,也只能算是夢遊了。雖然想不通,還是點了點頭。
  
  「嗯。」
  
  滿意的揉了揉我的發,鬆開了一直緊錮的手,起身離開了床。
  
  紗帳外,予青應聲而入,低頭斂目替他打理一身複雜華貴的龍袍。
  
  這個時候,我是萬分慶幸我的衣服是簡單利落,不用穿那麼多層。不然單是衣服就能花費半天了。
  
  「呀!暝你幹什麼?」一時失神卻被他輕鬆抱起,慌亂中,手本能的環上他的脖子。
  
  看到我的動作滿意的失笑出聲,「你不是說去處理外面的事嗎?」
  
  「那是說你,不是我。」不是說讓我睡覺的嗎,怎麼……原來,剛才說不論聽到什麼都不要說話是指這個,這人,也真是。
  
  「我不會放你一個人,說不準又給我來個大驚喜,還是綁在身邊安全些。」
  
  「你……好吧,隨你。」打了個哈欠,懶得再理他。
  
  蹭了蹭,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我睡自己的。閉上眼,就當沒聽到他那低沉渾厚的笑聲。唉!待會兒被那些人看到,我就真的百口莫辯了,看來這所謂的「男寵」,我是當定了。
  
  對了,他剛才說昨天,難道我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呵,看來我這「睡功」又進了一層,比……灝…在身邊時睡的還久。大概,這身子,真的快到極限了……
  
  ******************************
  
  「臣弟(兒臣)參見皇上(父皇)!」
  
  面無表情地掃了眼殿中的人,逕自抱著我在唯一的主位上坐下,「平身。」冷冷的語調平淡無緒。
  
  隨侍的一些宮女侍臣,不知何時已然退下。
  
  「謝皇上(父皇)。」一時,大殿靜的冷寂,無人再出丁點聲響。
  
  為首的是兩位王爺,退左側而立。幾位皇子公主也依勢退身立於一旁。看來人都到齊了,不過,怎麼看都像是他們的一家人的私聚。
  
  閉著眼,安靜的享受著懷抱的溫暖,被銀羽裹的密不透風的我,當然不知道現在的情況。
  
  殿中的人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躊躇不定。而他更是毫不理會,輕輕地拍撫著我的背,似是在哄我睡覺。
  
  翼王看了眼身後異常安靜的眾人,在晉王不住的挑眉示意下,終於跨出一步,拱手立於殿中:「皇兄,不知這次與餘暉國的聯姻是否為實?」聲音不大,刻意壓低了些。
  
  挑了挑眉,卻並未回答。
  
  「皇兄!聯姻就聯姻,你又何必扯上我啊!雲燼他們三個還不夠……呃……」震耳的聲響在上位人狠戾一瞥下消音,週身的寒氣讓他們打了個寒顫。「皇、皇兄,夠、夠了……」晉王壓下音調,誇張的退了幾步,兩手不住地撫著自己的手臂。
  
  很冷嗎?我好像聽到某人牙齒打架的聲音。聯姻?曦瀾需要這種政治手段?還是說,他另有目的?
  
  「你們,有意見?」雖然是問句,卻是不容反抗的威懾。
  
  「皇兄,這次暉帝攜子女而來恐怕早有此打算,只不過,他的目的,應該是您不是我們。」翼王沉聲分析,一針見血。
  
  「對啊對啊!皇兄,反正你後宮那麼大,多一兩個也沒什麼影響,乾脆兩個都收了,一了百了。」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樣,高興的得意忘形。
  
  呵呵,他這話說的還真對,不過,余三皇子那樣的人物,應該不會隨暉帝的意。至於被送為質子的五皇子,不知又會有什麼樣的結局。若兒好像挺喜歡他的,如果有機會就幫他一把吧,這樣的他,有點像十年前的自己。不然,也不會隨手就送出了「水玨」。
  
  「是嗎?既然皇弟不想取妻,朕下旨著你下嫁,如何?」不僅不慢的慵懶冷語,撫在背上的手卻並未停歇。
  
  「呵……」把臉埋的更深些,忍不住輕笑出聲。讓堂堂王爺下嫁,也只有他想的出來。
  
  「夜兒覺得如何?」低下頭,故作正經的在我耳邊輕聲地問。
  
  聲音不大,卻讓眾人聽的一清二楚。
  
  咦?不是不讓我說話的嗎?既然是你問我,也就不是我違反約定了。
  
  「咳咳,那、那個,若夜公子,在下似乎應該沒有……得罪過您,還請,還請口下留情。」
  
  呵呵,就算現在看不見晉王的表情,也能猜個大概。
  
  稍稍動了動身體,但並未睜開眼睛。一直到現在都沒聽到大皇子他們的聲音,不過剛才那聲壓抑的輕笑應該是雲霓的聲音。
  
  「如果是晉王爺自己的意思,還是成全的好。」清柔稚嫩的嗓音在沉浸的大殿上幽幽迴盪。
  
  前些天,因為喉嚨有點乾澀,所以在面對外人的時候,嗓子都有意壓低了些。今天好了點,一時無意,也就未加掩飾。
  
  「九弟!」一聲驚呼突兀的響起。好像是曦雲陽的聲音,不過,他這聲「九弟」是在叫誰,我記得朝上最小的是八皇子。
  
  「六皇兄,你怎麼了?」身旁的曦雲睿疑惑的扯了扯失神的盯著父皇,不,或許該說是父皇懷中的人,臉色震驚愕然的皇兄,「什麼九弟?」
  
  曦雲陽震驚的無法回神,所以並沒有回答。
  
  翼王仍然是一臉無波的淡淡神色,晉王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逝。
  
  曦雲燼,曦雲情的怔忡也是一晃而過,若有所思。其他三人,仍是滿臉疑惑。
  
  咦?怎麼一下子又安靜了,我也沒說什驚天動地的話啊!
  
  「雲陽。」身後人一聲冷冷低喚,打破驚愕疑惑的思緒。
  
  「父皇恕罪!只是……只是方纔若夜公子的聲音讓兒臣想到了一個人……」惶恐卻又冷靜的回道。
  
  「下不為例。」
  
  「是,兒臣謹記。」身子一顫,行了個禮,恭身退回自己的位置。
  
  「聯姻之事,朕意已定。曦瀾公主下嫁餘暉三皇子,至於娶,雲燼、雲溱、雲陽,你們自行決定。三日後,朕自會下旨。」冷冷的看了眼殿下的人,他決定的事沒有更改的餘地。
  
  唉,暗自搖了搖頭,生在皇族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婚姻不能自主。幸好,我不會有這樣的處境。只是,他只說曦瀾公主,卻並未確定。若是現代,表親不能通婚,雲霓就不用嫁,但這裡,就說不准了。不過以雲霓的性子,不會乖乖聽話的。
  
  「父皇,兒臣、兒臣有話說。」曦雲霓雖大大方方的站在殿中,低垂的頭卻不敢抬起,聲音也有些發顫。
  
  身後這人,有那麼可怕嗎?平常活潑嬌縱的雲霓居然也有安靜的時候。
  
  「准。」手輕擱開我散落額際的發,攏了攏微敞的銀羽,不曾抬頭。
  
  「求父皇恩准,兒臣……不想嫁。」
  
  「理由。」
  
  「三皇子……是兒臣的表兄,就算、就算不是,兒臣也不想嫁。因為……因為兒臣……」話到最後,竟變的吞吞吐吐,臉上早已蘊紅一片。
  
  「咦?小五,難道這次偷溜出宮碰到喜歡的人了?唉!那人還真可憐,竟然被你看上。」晉王一臉惋惜的感歎,還不忘搖頭。
  
  「三皇叔,你!」
  
  「哎呀!被本王說中了?哈哈!小五你看上誰了?跟皇叔說說,或許還能幫上你喲!」取笑的朝眼前的人眨眨眼,一臉戲謔。
  
  「我……我……」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害羞,曦雲霓一臉通紅,終於深吸了口氣,「父皇,兒臣希望……自己的婚事能自己選擇,兒臣,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最後一句話,像是用盡了所有信念,堅定的眼神讓人動容。
  
  當然,也有例外的。
  
  「放肆。」仍是一慣冷然的語調,卻讓殿中的人不由的跪下。
  
  「父皇……」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喝止。
  
  「夠了。」冷眼一凝,「雲若,你也這麼想?」
  
  「父、父皇,兒、兒臣也是。」曦雲若顫巍巍的跪在雲霓身旁,昨日的囂張跋扈早已蕩然無存。手不自主的絞著衣袖,突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咬牙道:「父皇,兒臣不要去餘暉!難道,難道父皇您忘了,當初九弟就是在去餘暉的路上才--」
  
  「住口!」衣袖一揮,右側的翡翠毓琉屏風隨手化為粉末。
  
  猛然睜開眼睛,卻見殿內除了為首的兩位王爺躬身而立,其他人都跪了下去。
  
  「父皇恕罪!雲若年幼,一時失言,還望父皇開恩,饒她一次!」大皇子曦雲陽求情道。
  
  「父皇恕罪!」一時眾人求情聲音不斷。
  
  有些怔愣,他一直都是冷酷淡漠的,從來不知道一句簡單的話能讓他動怒。
  
  對我,除了柔軟溫和的笑容,無時無刻的寵溺,這幾天還真沒在他臉上看到其他神情。就是慣有的冷傲,都不曾有。
  
  他給我的感覺,總會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和灝相比較,有時候竟會把他們重疊。
  
  或許是太貪戀他的懷抱,貪戀他對自己的特殊。
  
  潛意識裡,逃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十年前,毫不猶豫捨棄自己的人……
  
  怔怔的仰視他的臉,這樣一個人,我不該去褻瀆的……
  
  哪怕,是他的陷阱……
  
  
                    第 24 章
  
  「夜兒!夜兒!看著我!」
  
  猛然的搖晃讓我不得不回神,漸漸聚攏的思緒對上他焦慮後悔的黑眸。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嚇到你,對不起……」輕柔的緊擁著我,低沉的細語不住的滑入耳中。
  
  我似乎聽到了很大的吸氣聲,被擁在懷裡的我看不到身後眾人的表情,但我想,應該是呆若木雞,畢竟有誰見過堂堂一國之君向人低聲下氣,還道歉的?何況,是向來冷酷無情的瀾帝?想到這裡,忍不住失笑,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至少現在,自己是開心的。
  
  「沒事,我沒那麼膽小。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生氣。」看來,當年的事,並不是沒在這皇宮裡留下痕跡。
  
  「咳、咳……」曦宇大咧著嘴,在接收到上位人警告的冷鷙一瞥時急急回神,無奈的用咳嗽掩飾方才自己的失態。
  
  扯了扯他的袖子,跪了這麼久,也該讓人起來了。手
  
  卻被他順勢握在掌中,輕輕的磨挲著。
  
  「都起來。」
  
  「謝父皇!」
  
  抬眼望向殿下仍跪著的兩人,黑眸微凜:「予青。」
  
  「在。」
  
  「即日起,七公主入淨幽殿思過,帶下去。」
  
  「是,皇上。」
  
  「父皇!」聲音顫巍不已,卻不敢再多言,「兒臣……遵旨。」微帶哽咽的謝恩,隨著進來的侍衛退出大殿,身形有些搖晃。
  
  那個淨幽殿很恐怖嗎?她怎麼一副見鬼似的樣子。嗯,待會兒記得問問。咦?雲霓怎麼還跪著,不肯放棄嗎?也是,以她的性子,才沒那麼容易妥協。雖然她總是喜歡和若兒吵吵鬧鬧,看誰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但她嬌縱卻不蠻橫,高傲又不失純真。同時她也只是一個女孩兒,生於帝王家,很多尋常百姓家的樂趣,卻是永遠都感受不到的。如果,她真有喜歡的人,或許該幫她一下,雖然不一定有用。再怎麼說,我們也算是朋友。
  
  「皇姐,快起來啊!父皇……」曦雲陽擔憂的低聲勸解,試圖讓她打消現在的想法。
  
  「父皇,求父皇成全!兒臣只希望將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兒臣……兒臣不想成為皇朝政治的……工具。」此時的雲霓讓我覺得很陌生,她就那麼重重地把頭磕在地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眼睛很清澈,閃亮的像是黑夜裡唯一的星辰。
  
  「小五!」
  
  「放肆!雲霓,不許這麼和你父皇說話!」一直沉沒的翼王臉色凝重,沉聲的呵斥。
  
  殿內的氣氛一時緊繃冷冽,靜默地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
  
  暝一直未開口,冷淡的臉上仍是一慣的面無表情。銀羽下的手不時的撥弄著我的手指,似乎心情愉快。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雖然白皙,卻是握劍掌兵的手,潤澤帶點酥麻的粗糙,似含無盡的力量。而我的,是一雙軟懦,近乎透明的病態蒼白的手,就單是執筆握琴,也會紅腫酸痛。所以,人比人,有時候真的會氣死人。不過,這好像是五歲以後才有的事,算了,再想也沒用,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吧,我還想去找若兒呢。
  
  扯扯他的衣襟,示意他低下頭。湊近他的耳朵:「你在逼婚嗎?哪有這麼做父親的?如果不想你以後的外甥是傻瓜的話,還是打消現在的想法為好。」
  
  「哦?那夜兒你說怎麼辦?」該死,有必要貼著我的耳朵說話嗎?還故意用別人都聽得到的聲音。
  
  側頭躲開了些,真的好癢,剛才他的唇好像……碰到了我的耳垂,咳,他一定是故意的!
  
  「你!」耳朵好燙!
  
  「呵呵……」低沉的笑聲就這麼傳入耳中,貼著他的胸膛還能清楚的聽到他心跳。
  
  「二、二哥?!那、那是皇……兄?」晉王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皇兄,臉的表情比見了鬼還要震驚。相對的,翼王就鎮定多了。
  
  而其他人,除了大皇子面色還算正常,餘下的比晉王還不如。瞪大著眼,一臉呆滯。
  
  無奈地暗自歎息,都是一群沒見過場面的小孩子。
  
  動了動身子,稍稍正了正身子,無力的靠在暝的懷裡。遮在臉上的銀羽也順勢滑落,所以,我看到了他們難得的失態。
  
  「夜嵐?!」
  
  「尹四少?!」
  
  兩聲不同的驚呼同時響起。
  
  疑惑的眨眨眼,有那麼吃驚嗎?
  
  「夜、夜嵐?!你、你是未……未央閣的若夜公子?」像是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似的,猶豫的問出自己的問題,既而又像想到什麼,失神得嘀咕:「怪不得……」
  
  點了點頭,其實在進宮之前我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只不過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雲溱,你剛才……」
  
  「咳,三皇叔,可能是我認錯人了。」低頭躲開晉王疑惑的眼神,曦雲溱的眼神有些心虛。
  
  呵呵,其實曦雲溱沒必要替我掩飾,既然灝是翼王的手下,那他們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我的身份?抬眼瞄了一下殿下的人,卻見他們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
  
  幹什麼?我做了什麼了嗎?疑惑的望向身後的人。
  
  「我剛才的問題。」
  
  剛才?哦,那個啊!我也沒什麼辦法,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可是,雲霓,你那什麼眼神啊?這麼哀怨,好像我欠了你幾百萬的模樣。好吧,算我怕了你了。
  
  「以曦瀾的實力根本用不著和餘暉聯姻,所以,你是另有目的,對不對?」扯住他擱在身前的一縷黑髮,洩憤的有些用力。誰讓他故意捉弄我。
  
  低下頭,寵溺的在我的臉頰上蹭了蹭,低沉的輕笑道:「不錯。」
  
  臉上的溫度有上升的趨勢,不自然的躲開他的視線。天,難到他忘了下面還有那麼多人嗎?整了整思緒,哼!走著瞧!
  
  「如果非要以聯姻的借口才能達到你的目的,又何需眾位殿下出馬。你只要辦個宴會什麼的,邀請一些大臣的子女參加,當然,還有餘暉的公主和皇子,不就可以了?」
  
  「若夜公子的意思是……」曦昃一臉的若有所思。
  
  「暝,如果我沒猜錯,聯姻是暉帝提的,對嗎?」窩回溫暖舒服的懷抱裡,含糊不清的問。
  
  「夜兒真聰明。」只用我能聽到的聲音輕笑的回答。
  
  「對!這樣就可以讓暉帝自亂陣腳,露出狐狸尾巴。哼!本王早受夠了他那副有恃無恐的醜樣!」
  
  「皇兄,臣弟也認為,這方法值得一試。」翼王頗為認真的說。
  
  「父皇,求父皇成全!」
  
  抬眼看向眾人,冷然的眼神絲毫沒有剛才的溫度,「此事雲燼你看著辦。」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兒臣告退!」一行人陸陸續續退了出去。
  
  雲霓偷瞄了眼身後的人,還不忘向我眨眨眼。曦雲睿則是一臉的疑惑和好奇,其他三人臉色各異,卻都複雜難懂。
  
  等所有人都退出了去,晉王便大大咧咧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端過予青呈上的茶一陣牛飲。「呼!皇兄,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要娶那個花癡女呢!不過那個三皇子還真不簡單。」
  
  掃了眼無甚形象的某人,翼王一旋身,優雅的在側首位坐下。
  
  看來,他們兄弟三人的感情很好。搖頭拒絕暝餵過來的甜湯,有些困了。
  
  無奈地輕歎了口氣,只把我調整了更舒服的位置,無聲地安撫著。
  
  「皇兄,離盟會結束還有七天,他們應該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嗯。昃,一切按計劃行事。」不可置否的點點頭,雖然冷淡,但多了些許人氣。
  
  「是,臣弟明白。」
  
  「嘿嘿!皇兄,可不可以找你懷裡的寶貝商量些事啊?呵呵……當、當我沒說……什麼都沒說……嘶!凍死人了……」最後幾句像是自言自語,輕的聽不真切。
  
  意識模糊之間好像還聽到些什麼,可那些都不關我的事,我只管安心睡覺就好……
  
  **************************************
  
  嗯,眼前的這盆植物色澤透翠,葉肉肥厚,晶瑩欲滴,美的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暗自點了點頭,看來這玉瑾算是逃過一劫,再也不用擔心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枯死了。呵呵,不愧是小七,任何植物到她手上,只要沒有徹底枯萎,不出半月都能讓它起死回生,就算習性刁鑽的玉瑾也不例外。
  
  現在的生活很平淡,卻很滿足。每天都是在暝的懷裡醒來,毫無意外的,肯定會有一大堆的東西擺在坐前的桌子上。有一次實在好奇,我就問他:難道你都不用上朝嗎?而他卻是不可置否的捏捏我的鼻子,別有深意的笑笑。
  
  後來聽予青說,早朝早就結束了。
  
  但我卻陷入深思,按理說,如果他去上朝我肯定知道。因為我雖然嗜睡,卻是很容易驚醒,哪怕是一點兒的風吹草動。唯一例外的,是在遇上灝以後,那段日子,除非是睡足了,任何事情都影響不到我,整天睡的天昏地暗。可是現在……
  
  也曾懷疑過龍霄殿的熏香,卻又被我當即否定。吃了近十年的靈藥奇草,尋常的安神藥物對我是起不了作用的,況且我也沒有聞出,熏香的味道有什麼不對的。所以也就沒再多想。
  
  揉揉酸瑟的腰背,微微仰頭。天空是淡淡的水藍色,透著薄薄的雲暮,遮住了刺目的夕陽,撩著晚霞獨有的昏黃。靜謐的世界,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
  
  前天的閣會,我並沒有去,以苒兒和七苓的能力,一定不會讓世人失望。少了一個若夜,又有什麼不同?
  
  這裡是我們剛進宮時,住的偏殿。若兒和予青都被我尋了借口支開,小七早在閣會前就讓我遣回了未央閣,畢竟,這兒是皇宮。
  
  若兒說,二哥已經聯絡上,所以我要找個合適的理由出宮一趟,有些事,還要和二哥商量。
  
  繁華的皇宮殿宇,讓天下世人嚮往,可它何常不是一處最完美的囚籠,最華麗的戰場。而我,又何常不知道,每天在抱著我哄我入睡以前,他都會去一趟瀟妃的凜瀟殿。只是我,從來不曾提起。
  
  每天能夠在他的懷裡睡的安然醒來,已是我唯一的奢求。
  
  心,刺刺的痛著,碎裂成片化成繭,途留黯然傷逝,一願情殤,早已注定粉身碎骨。
  
  手腕上突然的灼熱猛的讓我回神,灝……你又在哪兒呢?
  
  想你,似乎早已成為習慣,心會酸澀的泛疼,也會溫暖的讓人依戀、沉淪……
  
  我不懂這種感覺是什麼,可是對於我,你和他從來都不是矛盾。
  
  一個是刻印在靈魂深處,永遠不能磨滅思戀;一個是此生最初給予的念想,習慣依枕的懷抱。
  
  不明白,早已冷卻的心,居然還有如此執著的一天,僅管疼的,痛徹心扉。
  
  小磊,或許真的像你說的一樣,我這一生注定孤獨……
  
  伸手,一瓣紅櫻隨風而落,飄在掌心。五瓣花萼,層層疊障,淡淡的粉色透著偶爾的純白。凝視著手心裡的紅櫻,緩緩低下頭,似乎還能聞到途留的餘香。
  
  斜了眼身後的花叢,唇角個微揚:「巖王爺,好興致。」
  
  「夜嵐,別來無恙。」徐步走到我的身側,略帶嘲諷的道。絲毫沒有跟蹤被發現的尷尬。
  
  不置可否的暗自挑眉,我記得,我和他應該不熟。如果我沒猜錯,他是跟著我到這兒的。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你以為,瀾帝真的在乎你嗎?你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物,等他膩了,你就什麼都不是!又何必一副自恃清高的模樣,距人於千里之外呢?嗯?」
  
  側首躲開他突然伸出來的手,皺了皺眉。他是什麼意思,冷淡自傲如他,怎麼會說出這麼輕浮無禮的話。
  
  訕訕的縮回手,不屑的笑道:「怎麼?被說中了?聰明如你,不可能不懂,為帝者,最不可能擁有的,就是心。」
  
  「多謝王爺關心。」輕輕吹了口氣,手中的花瓣便顫顫然地隨風飄落,幽幽地散入花叢,途留指尖餘香,久久不肯消退。
  
  沉默一會兒,突然道:「跟我走,跟我回戚翰!我能給你瀾帝能給的!也能給你瀾帝給不了的!跟我走!」倏地靠近,雙手緊緊扣住我的肩膀,絲毫不容拒絕。
  
  好疼!肯定又於青一片。暗自咬牙,真是的,堂堂一國王爺居然腦筋不太正常。
  
  「放開。」眉頭不自覺得凝結,若兒快回來了,要是被她看到現在這副情景,說不準又要吵鬧一翻。還有,真的很疼。
  
  冷了下思緒,終於深深吸了口氣,向後退了兩步,「我不會道歉。」
  
  挑了挑眉,愣是壓下想要揉搓雙肩的衝動。道歉?我可消受不起。
  
  「王爺,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嚴格說來,我們只見過幾次面。」而且那幾次,你的眼神也和他們一樣,儘是不屑和鄙視。不管你想怎樣,今天這齣戲我一定奉陪。
  
  悠然轉頭,故意錯開他那灼熱的視線。不可否認,戚成巖若生在現代,一定是個出色的演員。暗自感慨,耳邊卻是讓常人辨不出真假的話。
  
  「第一次遇見你,我的確是厭惡。一個半大的小孩,卻會仗勢欺人。更何況,對任何人都保持距離的子楓居然會真心的對你笑。所以,我更加看不起你。但是,你那對什麼都毫無所謂的笑臉就這麼不經意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還有你那雙世上獨一無二的眼睛,清脆醉人的嗓音,想忘也忘不了。」略微一頓,像是要壓抑些什麼,衣袖顫動。
  
  「第二次見到你,你卻是另外的身份。雖然仍然排斥、討厭你,可是還摻雜其他一些情緒。可是……可是為什麼!第三次見到你,你居然那麼理所當然!那麼安心的被瀾帝抱在懷裡!你!」狠狠的盯著我,突然上前,在離我一步之距的地方停下:「夜嵐,別糊塗了!瀾帝的目的是未央閣!他看上的是未央閣舉世無雙精密的機關設制,還有那個幕後神秘的繪圖高手!」定了定神,才繼續道:「跟我走吧,我——」
  
  「王爺,恐怕你有所誤會。」打斷他的獨角戲,差點兒忍卜不住失笑。他也太看的起我了,雖然我不太喜歡動腦子。儘管,我知道,他說的很對。
  
  「時候不早,王爺請回吧。」偶爾一陣輕風略掠過,帶了點濕潤的花香。
  
  巖王,你的確是個人物,只可惜,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夜嵐,更不需要別人施捨的感情。
  
  一輩子,有一個能讓自己心痛、心牽的人就足夠了。
  
  一個人,一顆心,又如何能承載額外的感情,不管是真是假,都不是我能接受的。
  
  千古情恨,只唯倫輪迴為償,紅塵戰場,注定敢愛的人一身傷。
  
  「你——」欲開口的話,卻被突來的聲音打斷。
  
  「哦?原來是若夜公子,真是巧。」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些得意的調侃。
  
  唉,無奈的暗自歎氣,今天真不是外出的好日子。
  
  「見過瀟妃。」
  
  「呵,公子客氣了,本宮可不敢承您的禮。」斜睨了我一眼,一甩長袖,桀肆的側身在我眼前站定,「想必這位就是戚翰巖王了。」
  
  「本王倒不知,曦瀾瀟妃竟有聽壁角的嗜好。」
  
  「呵呵,巖王言重了,本宮只是湊巧路過。至於王爺的一翻深情肺語,本宮是一個字都沒聽到。劉海,你聽到了媽?」故作嚴肅的問跟在身後的人,眼神卻一直落在我身上,似笑非笑。
  
  「回主子,奴才什麼也沒聽到。」趕緊上前一步,諂媚的回道。
  
  「夜嵐,三天後,我等你的答案。告辭。」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絲毫沒把另外一人放在眼裡。
  
  不明白最後他那一眼的含義,答案,其實現在就可以給他,只不過,他沒有給我時間。
  
  「若夜公子,真想不到您的魅力就是異國的王爺也逃不開。本宮還聽說幾位殿下,也是對您另眼相看。不過可惜啊,咱們瀾帝陛下是最清醒的那位,恐怕公子要失望了。」撫著身上毫無灰塵的衣袖,轉身,一臉驕意的笑著,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好了,本宮也該回去準備準備,不然這一折騰,明兒可又得睡到日上三崗了。回宮。」
  
  「是,主子。」
  
  「不送。」對著瀟妃的背影,淡然的說道。
  
  回給我的,是一聲輕笑,得意嘲諷的輕笑。
  
  笑聲,似乎在耳邊停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竟不知手心已一片紅暈,紅的生疼生疼。、
  
  自嘲的笑了笑,夜嵐啊夜嵐,前世無堅不摧的那顆心,今世怎會如此脆弱?不過是幾句話,竟也能讓你的心,滴血了呢……
  
  「少爺,我回來了!時候不早,你也該吃東了!」突然入耳的聲音使我猛然一怔,回過神,看了眼略有薄怒的人,心,暖了很多。
  
  「若兒,準備一下,我們出宮。」含笑的看了眼呆滯後又興奮異常的若兒,手扶推著輪子,率先出了去。

TOP

                    第 25 章
  
  一時閃神,手略微一頓,筆尖黑色的墨滴在白色的宣紙上暈染開來。無奈的歎了口氣,擱下筆,看了眼尚未寫完的字,順手將鎮紙玉案壓了上。
  
  離開桌案,輕輕推開闔著的艙欞,突然透進的冷風,不由打了個顫。
  
  平靜的湖面泛著幽光,寬闊的湖水載乘著各色畫舫、遊船。攏了攏身上的外衫,靜靜地呼吸,湖水特有的失潤氣息。
  
  其實早就料到,若真要出宮他們定不會阻撓,但沒想到的是,這一路順利地竟無一點阻礙,只因為,手心裡握的這枚,白色龍紋玉飾。玉質是罕見的鸞山寒魄,流暢精緻的細美雕紋,滑潤沁骨的冰冷觸感,不論哪一點都說明這玉的不平常。
  
  而他,卻隨手給了我,只說是方便讓我在宮裡行走……
  
  這艘畫舫是前些年七苓一時興起置辦的,恰巧彤和青她們今天得空,所以硬跟了出來。只不過都被我留在外室,不然這會兒定是吵吵嚷嚷。
  
  算算時間,二哥也快到了。
  
  「少爺,怎麼又在吹風了?」略帶責備的聲音隨著推門而入的人響起。
  
  唉,苒兒定又皺眉了,可是,我真的需要一些空氣,胸口堵的難受。
  
  隨手擱下手裡的盤子,將大敞的窗子闔小一半,轉過身理了理我身上的雪戎。「少爺,雖然在宮裡這幾天你的身體有些好轉,可還是大意不得。湖上的風不比岸上,寒氣重。」
  
  「嗯。」淡淡點了點頭,落在艙外的眼神並沒有收回的打算,「苒兒,有爹娘的消息嗎?」雖然娘有時會玩的忘了時間,可是一月至少一封『家書』,是從未少的。過了今天,就滿一月了。
  
  回身倒了杯茶,「沒有,夫人定是碰上什麼有趣的事兒了。」
  
  看了眼苒兒遞上的茶,碧綠的葉芽正隨著水暈晃當,一片悠閒。是谷裡的茅尖。
  
  也許吧,何況有爹在,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湖,都這麼熱鬧?」喧嘩的鬧騰聲好像不止從不遠處的那艘華麗官船上傳來,更多的是湖岸上那一眾的圍觀者。
  
  「少爺不知道?」疑惑的看著我,「那是宮船,今天是宮中眾位、餘暉國兩位殿下和一些官家少爺小姐出遊的日子。」
  
  怪不得那些百姓像是看什麼稀有動物似的,原來都是在看他們傳說中的大人物。不過,單是他們出色的外貌,也足夠引人眼球。
  
  遊湖?的確是個不錯的借口。
  
  「離他們遠些。」太吵了。
  
  「是。但是少爺,見過二少爺之後,你得吃點東西。」
  
  看了眼認真的苒兒,淡淡地笑了笑,「我們,去見二哥吧。」
  
  如果我沒猜錯,這會兒二哥已經到了。
  
  **********************************
  
  「九兒!」剛撩簾子出來,就聽到二哥似大石落地般一聲驚呼。
  
  抬眼對上二哥略微激動的神色,歉然的笑笑:「是我,二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是啊,當初走的急,未留隻字片語,只怕他不單是在為我掛念,還……
  
  「怎麼?現在才擔心二哥是不是生氣?會不會太晚了?」皺眉看了我一眼,在身旁的椅子上坐定。
  
  用眼神制止了一臉不滿的青青,心裡不由苦笑,說真的,難得能有一個疼寵自己的哥哥,我還真怕他生氣。
  
  「二哥,我……」
  
  「傻九兒,二哥怎麼可能生你的氣?二哥只怕你受到傷害,你該知道自己的身體受不得顛簸。」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如果被娘知道,二哥就慘了!」
  
  看著二哥故作害怕的模樣,不由輕笑出聲:「不會,娘才捨不得,最多給我多找幾個嫂嫂罷了。」
  
  「你這小鬼,連二哥都捉弄。」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真沒想到,鼎鼎大名的未央閣,世人喻為『樂神』的若夜公子居然是我的弟弟——小九你。」少了平時的儒雅,此時二哥的眼裡是我不熟悉認真和……震驚。
  
  「咳,咳咳!」喉嚨有些麻癢,忍不住咳嗽出聲。
  
  「少爺!」彤和青青驚呼道,竟是不知所措,二哥臉色一凝,伸手摸上我的脈。
  
  苒兒皺著眉:「二少爺,還是讓少爺回內艙吧,少爺受不得湖上的風。」
  
  「好。苒兒,去端些暖身的熱茶或湯來。」也不管我願不願,勁自吩咐。
  
  「是。」點點頭,回身對一旁的兩人道:「彤,你和青先出去,看著點綠兒。」
  
  「知道了。綠苓也真是的,不就一幅畫嘛,至於那麼認真?比起閣裡的十二月卉,它也不過是張塗了墨的紙。」青青不以為然的嘀咕,隨著苒兒走了出去。
  
  彤看了我一眼,也福身退下。
  
  推著我回到內艙,「九兒,這些丫頭可都不簡單。傲雲客棧的《滄海圖》居然被說成『廢紙』,天下間恐怕找不出幾個。」
  
  「二哥,你錯了。在她們眼裡,除了自己看得順眼的,其他都是『廢物』。」
  
  「不盡然。」含笑的眸子閃過一抹狡黠,「辟如,青苓方才提到的『十二月卉』。二哥我,可是好奇得很啊!呵呵!」
  
  揉揉額頭,就知道。
  
  「二哥,那不過是十二幅普通的花卉圖。」
  
  「普通?九兒,如果我所料不錯,未央閣裡應該少了一幅《梅月》,對嗎?」淡淡的笑笑,別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倒了杯茶,輕啄了口。
  
  嗯?二哥怎麼知道?除非……
  
  「二哥,你別再捉弄我了。」有些措敗的摸摸鼻子。
  
  「哈哈!這可是你說的,那二哥就暫且原諒你上次的不告而別和故意『隱瞞』二哥你是若夜公子的事了。不過九兒,你總該滿足二哥一些『小小』的要求吧?」放下手裡的茶杯,滿意的點點頭,眼裡閃過一絲讚歎。
  
  「二哥,你想怎樣?」頭又開始痛了,這是那個儒雅沉穩的二哥嗎?
  
  「呵呵,九兒,也沒什麼。二哥只不過想要你的幾幅而已。哎,你先別急著推托,也別告二哥你不擅丹青。」斜睨著我,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
  
  「那……這樣吧二哥,回頭讓若兒帶你去畫苑,你自己挑幾幅上眼的。雖然只剩下十一幅,不過應該還能入眼。」現在的我,根本沒什麼精力畫畫,全身懶洋洋的,提不起勁。
  
  「二哥,我有一點不明白,《梅月》怎麼會在你的手裡?」當初畫苑遭劫《梅月》被盜,苒兒她們毫無蹤跡可尋,前些日子又聽巖王提起,而今……
  
  「這事說起來倒是巧合。」起身走到窗前,「去年三月,我因朋友之邀前往江洲,有天晚上……」
  
  聽完二哥的話,眉頭不由地皺了皺,一點線索都沒有,不過是一幅畫而已,有什麼理由讓人窺竊?若是為了錢就更說不通了,十二幅圖為何只要《梅月》?
  
  「九兒,你當初是怎麼想到畫那幅畫的?」轉過身,一臉認真的問。
  
  當初?
  
  「……那年,雪下的很大,谷裡的寒梅開的特別的嬌艷……」
  
  一朵朵遇雪怒放的白色梅花在風雪中傲然枝頭,風成就了她的身,雪駐煉了她的魂。
  
  突然就想起了她,和她最喜歡的那首詩……
  
  「爹娘不在,我就趁著若兒她們不住意偷溜出去,一時心血來潮,提起筆,隨手畫了畫。」只不過,「畫中梅是以……曦瀾灤洲陸路為枝,山脈為葉,河泊為萼。」
  
  那令人厭惡的三天,卻是走過了灤洲山塞要道。當然,還有很多是這個時代的人尚未發覺的……
  
  「對!就是這個!九兒你可知道,整個昊轅大陸從未有人能畫出一幅半寥的山河地圖!更何況,是把地圖用完美的花卉水墨顯於紙上!怎能不讓有心人窺視?」此時的二哥眼裡是滿溢的震驚和佩服,接著卻被擔憂取代。忽然一笑:「不過,有爹娘和哥哥們在,誰也別想動我們的寶貝九兒。」
  
  心,暖暖的,輕笑了笑:「二哥,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斷定畫苑主人和若夜公子是同一個人?」
  
  「呵呵,九兒,不是二哥斷定他們是同一人,而是因為你是若夜公子,二哥才會這麼認為。」在我身旁坐定,「不瞞九兒,二哥也曾去過未央閣,只不過走的不是正門。」一派悠閒,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對,「畫苑閣局與水居相仿,所用筆墨和擺設更是一模一樣。所以我就猜想,未央閣的兩位神秘人物必是同一人。而且,九兒啊,你的字很特別,這種字跡可是和《梅月》上的提詩分毫不差哦!」不知什麼時候,方才未寫完的詩稿正被二哥拿在手上,笑笑的望著我。
  
  嗯,看來幾個哥哥都承襲了爹爹的聰明,不像娘。
  
  「好了二哥,咱們不說這些了,今天找你,還有別的事。」正了正神,心不勉有些堵。
  
  「『燧璽』的事,我都知道了。苒兒若兒把你擔心的都和我說了。但是九兒,你身體弱,這些事交給二哥處理就好,你要乖乖的。宮裡不比外面,危機重重。瀾帝的居心尚未可知,你……」
  
  「二哥,你別擔心了。等宮裡的事了,我們一起回家。」輕笑地打斷二哥,有些事,不是那麼說的清的。
  
  而我,也不是無知孩童。既然二哥你不想我擔心,那我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吧。
  
  「燧璽」既是皇族至寶,他們又豈會輕易放過?先不論它是否真與未央閣有所關聯,恐怕今天與二哥碰面也是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苒兒端著盤子,步履無聲的進來,在我們身前各放下一盞青瓷:「二少爺,這是少爺釀製的百果酒。少爺,茶。」
  
  茶?比藥還苦的,也能叫茶?看了眼手邊的青盞,再看看二哥。只見他放下方才拿在手裡的那張宣紙,輕嘗著果酒,眼中精光一閃而逝,滿臉的享受。心裡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嗯。」點了點頭,「苒兒,出什麼事了?」剛才好像聽到船外有些聲響。
  
  「沒什麼,不過是幾隻自以為事的蒼蠅而已。」
  
  咦?能讓苒兒討厭的,難道是宮船上的人?可是,那也不只幾隻吧!
  
  對上二哥似笑非笑的眼,「咳,二哥,我真的喝不下。」眨眨眼,滿臉的無奈。
  
  歎了口氣,「算了。九兒,若是不舒服要及時告訴二哥。」
  
  「嗯。」笑著應允。
  
  苒兒已然知道會是這樣結果,什麼也沒說。
  
  外面的吵嚷聲越來越大,苒兒和二哥仍是不為所動,只是眼裡的不奈卻是不容忽視。
  
  「哼!真是給臉不要臉!那若夜公子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的玩物,你們還真以為自己傍上大靠山了!屈屈幾個青樓的丫頭也敢攔本公子的路,你們可知道這船上都是些什麼人?」
  
  「週二公子,記得嘴巴擦乾淨了再出門,不然,本姑娘不介意替你好好洗洗!」小綠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咬牙切齒。
  
  「什麼人?就算天皇老子來了,我青苓也不放在眼裡!敢侮辱公子,就得有膽量承擔後果!你不過是小小相府的公子,佔著有個得寵的『皇妃』哥哥居然不把你身後的那些個正主兒放在眼裡,在這裡亂吼亂叫算個什麼東西!」
  
  沒有聽到彤說話,外面也像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你們--!」
  
  「夠了周子悉!你還懂不懂規矩!今天是出來遊湖的,還閒不夠惹眼?也不怕三皇子六公主笑話!」
  
  好像是曦雲溱的聲音,看來,今天這場遊湖宴,就是大皇子想出來的法子了。
  
  「三殿下,子悉不敢!」雖說不敢,卻仍是有些氣勢凌人。
  
  「不敢?哼!本公主看你是敢得很!告訴你,夜嵐是本公主的朋友,再讓本宮聽到你那些碎語,管你是誰的弟弟,本宮定讓你--」
  
  「小五。」微冷的嗓音出聲阻止。
  
  「大皇兄--」
  
  「姑娘,方才周公子言語過失之處還請見諒。只是我等早就耳聞未央閣的七位姑娘各有擅長,且都不凡,不知姑娘是七苓中的哪幾位?」淡然的語氣帶著疏離的冷漠,雖是尋問卻是語帶威壓。
  
  苒兒對我點了點頭,隨後出了內艙。
  
  二哥的臉色從聽到剛才周子悉的話後就變得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呵呵,俗話說的還真是有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瀾帝,這就是你留我在宮裡的目的吧,就是讓天下人都知道,你現在寵幸的是我,未央閣的若夜公子。你是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做一面瀟妃的擋劍盾牌吧。不過可惜,眾口悠悠,傳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如果你針對的只是我,隨你怎麼樣,我都可以裝作不知道,但你的目的是「燧璽」和尹莫山莊,所以,我不會允許……
  
  「九兒,你……對皇帝……二哥知道,對那樣的人物,不動心很難,何況你剛出來,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很新奇……」
  
  「二哥,你不覺得,男人愛上男人,很……奇怪嗎?」出聲打斷二哥的胡想,雖然對於我來說,愛上女人才是奇怪。
  
  「不,九兒。對於別人,二哥或許會無法接受。可是你不同,你需要有個強勢的人照顧你,寵你,愛你。這些,是女人無法做到的。」二哥的眼神很認真,臉色也很認真。
  
  而我卻忍不住失笑:「二哥,我可不像你想的那麼沒用,而且有苒兒她們在,我可什麼都不缺。」
  
  二哥幽深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著我,「九兒,其實你對什麼都不在乎,對自己更是苛責,我想這麼多年如果不是爹娘無時無刻的守著你,那些丫頭寸步不離地跟著你,你早就放棄自己了。是不是?」
  
  二哥的語氣不重,甚至很輕,可我,卻覺得有千金之感。心神一顫,是這樣的嗎?這麼多年來,總是覺得自己都活在等待裡,等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消逝,等著哪天,自己可以徹底的消失。
  
  其實,我從沒把心放在這個世界吧,因為我,早就已經是不存在的,又何苦徒惹心債?
  
  「他」,卻是不同的。
  
  第一眼,「他」的冷漠和強勢就讓我覺的心顫,那種感覺,像是弱者對強者的崇拜、敬重和嚮往,更多的是被那種傲視天下的氣勢所吸引。
  
  那樣一個人,無論是怎樣,他,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他注定高高在上,注定被世人仰望……
  
  而我,確是被遺棄的。僅管曾經,我擁有的是無盡財富,無上權力。但不一樣的是,我的一切,都不是我甘願的,沾滿血腥的手,每每在午夜驚醒時令人作嘔,只有在吐盡胃裡所有的東西,耗盡全身精力時,才會停止。而後,就再也無法入眠。
  
  我和「他」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
  
  「他」是那麼理所當然的站在那個無人敢接近的高度上;而我,從來都不是心甘情願,卻又不得不,向著那個頂端前行。黑暗的地窖裡,老頭的話猶然在耳。
  
  ……殺了他們,或是成為所有人的玩物……
  
  男人們醜陋的嘴臉,在黑暗裡仍然清晰的讓人噁心,淫威穢語是不堪入耳的……他們,像是飢餓至極的豺狼,就那麼地將我淹沒……
  
  而下令的那個老頭,卻是我該稱為「爺爺」的人。
  
  十歲,我踏上了一條,不歸的路……
  
  當初無心的一次睜眼,「他」就那麼輕易的烙進了我的眼簾。
  
  我不明白,自己對他究竟是何種感情。想他,是在宮裡養成的習慣。
  
  如果說,這十五年的思念是一種習慣,那前世二十四年記憶,又是什麼?
  
  如果說,對「他」的習慣是思念的積累,那麼究竟,什麼是愛?無心的人,不懂愛的含義,可又為什麼知道該如何去思念?
  
  對「他」,是沉積了十五年的思念和習慣,那麼,對帝灝呢?
  
  「他」,讓我遙不可及,所以潛意識裡,我對他有顧忌,淡淡的隔開距離。就算心底的渴望壓的心,碎痛難忍,可我認了。但是灝,不一樣……
  
  「九兒,二哥不知道你遇到過什麼,可是你要記住,尹莫山莊永遠是你的家。」二哥輕柔堅定的聲音就這麼落入耳中,帶著幾不可覺的輕顫。
  
  收回思緒,嘴角微揚,「二哥,紙上的詩我可還沒寫完,你又如何確定『百花深處杜鵑啼」深的,不是杜鵑?」挑了挑眉,「如果我真的愛上一個男人,你們還打算『嫁』了我不成?」
  
  手抵著額角,一副思考狀,然後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嗯,九兒你這主意不錯,回頭我跟娘商量商量。」
  
  剛想回答,卻發現船幾不可查的輕震了下,像是有船靠攏過來。
  
  對上二哥淡笑的眼,轉眼向艙外望去。
  
  原來真的有船靠過來,但不止一艘。除了眼熟的宮船,還有另一艘不下與宮船裝飾的船,兩船一左一右,剛好把我們的畫舫夾在中間。現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剛才走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尹姑娘,本王不請自來還請見諒。」
  
  翼王?他怎麼會在這裡?
  
  「咦?既然秋若姑娘在這裡,那麼若夜公子一定也在船上了?啊,今天還真沒白跑啊!」
  
  晉王?他也來了。
  
  「兩位王爺,少爺身體不好你們也是知道的。還請兩位回吧,順路帶那些吃了早膳卻忘了漱口的人回去。未央閣廟小,供不起大佛。」
  
  「你放肆!」
  
  「住口!周子悉,本王說話還輪不到你插嘴!」話音一轉,「我說秋若,他們玩他們的,我和皇兄玩我們的,你別計較。雲燼,你們好好招待兩位貴客,別來瞎摻和。」
  
  「是,皇叔。」
  
  頭隱隱作痛,不想再聽他們吵嚷。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真是倒霉。
  
  「二哥,聽說城北的花市不錯,不如我們去看看?」懶懶的窩進柔軟的衣衫裡,斜了眼盡自悠閒喝酒的人。
  
  「外面風大,你確定?」別有深意的問。
  
  「你只要這麼和苒兒說就行,她知道怎麼做。」心裡一顫,剛才不經意的一瞥,讓我看到了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該怎麼面對,曾經成為習慣的人?
  
  
                    第 26 章
  
  十里樓台倚翠微,百花深處杜鵑啼。
  
  慇勤自與行人語,不似流鶯取次飛。
  
  驚夢覺,弄晴時,聲聲只道不如歸。
  
  天涯豈是無歸意,爭奈歸期未可期。………
  
  睜開沉重的眼睛,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不是我所熟悉的,沒有二哥,也沒有苒兒。
  
  到底怎麼回事?頭疼的像是壓著千金重鐵,搗鼓的腦袋不得安寧。
  
  還記得擺脫他們後,我和二哥去了花市,可是在那兒居然看到了『水靈芝』。當時也沒多想,但二哥覺得蹊蹺,就去瞧個究竟。而我因為怕吵,進了一處小閣樓,也沒發覺無意中已和苒兒走散了。後來,我好像還喝了一杯茶……
  
  無力的閉上眼,重新躺了下去,既來之則安之,我倒要看看,是誰花這麼大的心思「請」我過來,又有什麼目的。況且這麼多年來,還真有些懷念前世那些被綁架的日子,就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綁匪」夠不夠玩兒。反正我也留了字,免得苒兒她們擔心。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被外面的聲響吵醒。
  
  「放開!你們這些混蛋!知不知道我是誰,別拿你們的髒手碰我!放開……」
  
  門被大力的推開,好像有人被推了進來,似乎不止一個人。
  
  「放開!你們這些混蛋!本宮饒不了你們!」
  
  本宮?怪不得剛才覺得聲音挺熟的,原來是她。
  
  「公主,人都走了,別喊了。省些力氣,我們再想辦法。」
  
  是……紫馨?她居然也在。這世界,或許真的太小了。
  
  「對啊雲若,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喊破喉嚨也沒人理咱們。」悠閒的聲音倒像是出門遊玩的,一點都沒有被困的自覺,這雲霓的性子,還真不是一般的隨遇而安。
  
  「五皇姐,你一點都不擔心嗎?他們為什麼抓我們,難道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非抄他們家不可!」憤恨的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下。
  
  「奴婢覺得,他們是知道兩位公主的身份才抓的。」
  
  「嗯嗯嗯!我也這麼覺得。雲若你想想,他們為什麼是在我們和皇兄他們分開之後才動手的?唉!早知道就拉陽一起來了,多個人就更熱鬧了。」
  
  無奈的暗自搖頭,她還以為自己出來度假不成?
  
  頭昏昏沉沉的,好像幾天沒吃藥了吧?也好,雖然爹爹制的藥丸子不苦,也沒有藥味兒,可就個大,每次都卡著喉嚨難受的要命。這麼多年,每三天就得吃一顆,也虧爹爹的藥材充裕。只可惜,這種藥丸只有提神的作用,其他的藥還只能是藥汁形態,因為若製成藥丸,藥效只有原來的兩成。
  
  還有,我討厭吃藥,所以那些東西從來不會帶在身上……
  
  「公主,床上好像有人!」
  
  朦朦朧朧之中,蓋在頭上的薄被被人掀起。
  
  「夜嵐?!你怎麼會在這裡?」
  
  冷,突然透進的風讓我打了個哆嗦。接著就被人手忙腳亂的裹緊。
  
  「一定是他!皇姐,一定是他抓我們的!我早說他不是好東西--」
  
  「住口!你沒看到夜嵐不對勁嗎?」
  
  「五公主,他好像是昏睡過去了。」
  
  昏睡嗎?應該不是吧,我聽得到你們講話的。
  
  「咳咳……」喉嚨有些乾澀,忍不住咳嗽出聲。
  
  「哼!裝模作樣!他就是用這副醜態迷惑父皇的吧!讓人看了就--」
  
  「夠了!雲若你再口出穢語,別怪我不客氣!」
  
  「皇姐!他不過是個外人!你--」
  
  好吵!死人也被吵醒了。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的睜開眼睛。
  
  對上近在眼前的黑眸時,無奈的笑了笑:「你……還真吵。」
  
  「夜嵐!你醒了!太好了!這到底怎麼回事?」激動的看著我,疑惑的皺著眉。
  
  看了眼立在雲霓身後的兩人,不意外的得了狠狠一瞥。
  
  「咳咳……我,我也不清楚。醒……醒來就在……在這裡了。」
  
  「好了,你別說話了。要是發病的話就糟了,回去我還不被姓尹的罵死!」擔憂的望著我,抓在手上的薄被緊了緊。
  
  「對了夜嵐,雲若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就是嘴巴壞一點。這是紫馨,雲若的貼身侍女。」
  
  點了點頭,錯開她的視線,雖然紫馨不可能認出我,可是,總有些不習慣,「七公主。」
  
  「哼!」
  
  不甚在意的笑笑,「雲霓,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不知道,不過看這房子的擺設,應該不是官宦家,倒像是江湖人更多一點。你別懷疑,雖然我不太有機會出宮,可是江湖故事可沒少聽。」
  
  倒也有些道理,整整身體,順勢坐了起來。紫馨便在我身後墊了幾個枕頭,而曦雲若則獨自坐的遠遠的,生著悶氣。呵,還真是小孩子脾氣。
  
  「無論如何,都小心為好。既然『請』我們到這兒,那幕後的主兒遲早會現身。不過,兩位公主失蹤,又是在這節骨眼上,恐怕他們的目的不簡單。」
  
  「那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若夜公子,你是說……是其他三國的人?」紫馨像是想到了什麼,出聲問到。
  
  「不一定。」翰帝和衡帝不可能會冒這個險,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暉帝。如果他想兩國聯姻,又能讓三皇子順利入主曦瀾,那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兩位公主暫時消失。
  
  可是,這麼明顯的破綻也太不合理了,難道,他,另有什麼計劃,可是,會是什麼呢?而我,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
  
  第二天,天似乎還早,門就被人推開。
  
  進門的是兩個家丁模樣的人,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衣戴著面具高大人影。
  
  懶懶的坐起,靠在身後的床榻上,頭還是昏沉沉的,提不起力氣。雲霓她們也已醒來,起身擋在我的身前。
  
  「你們是什麼人?讓你們主子出來!」
  
  「兩位姑娘息怒,我家主子有請。你,去。」指了指我,示意身後的人上前。
  
  「放肆!滾開!不許碰夜嵐!喂!你們……」紫馨剛想上前,卻也被兩人攔下。
  
  皺著眉,看著漸漸走近的人,胸口隱隱有些不適。討厭生人的氣息,猶其是男人的。
  
  「別碰我。」手不著痕跡伸入袖口。
  
  雲霓紫馨不放棄的掙扎,卻如蚍蜉撼樹。
  
  剛想動手,卻被來人輕巧的制住。心頭一驚,雖然這麼多年不曾動過手,可是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些自信的,現在卻被人毫不費力地封住……
  
  被來人熟練的擁進懷裡,氣息有些亂,方才一直摒著息,竟一時喘不過氣來。來人的手不著痕跡的貼著我的背,溫暖的氣流順著經脈擴散全身。
  
  剛想掙扎,突然,一抹熟悉的味道透入鼻喉。抬眼對上那雙唯一露出面具的深邃黑眸,心,漸漸地沉澱下來。順從的倚進那熟悉無比,更讓人貪戀的懷抱。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夜嵐,你怎麼了!該死!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五姐,你沒看到人家正享受嗎?」興災樂禍道。
  
  「雲若!該死!你們--」
  
  「兩位,我們只是奉命辦事,得罪了!」
  
  像是點了她們的啞穴,一下子都安靜了。
  
  閉著眼,也沒什麼心思理會其他,整個人累得很,而且這麼長時間沒喝水,倒是渴了。反正不會有什麼危險,等見到了正主兒再說吧。
  
  灝的速度,也夠快。不到一天時間,就被他找到了。
  
  其實想想,我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怪他。接近我,是命令。但照顧我,卻是他自己吧。那樣的人,不可能因為命令而委屈自己成為一個毫無自理能力之人的保姆,更不可能,那麼的小心、寵溺地呵護……
  
  當初,是真的生氣了吧!就因為無意中聽到他那主人的話,『不過是場交易』。
  
  所以,心莫名的痛著,所以,說過信他卻沒有做到……
  
  或許,我欠他一個道歉……
  
  蹭了蹭近在咫尺的懷抱,眼睛有些酸澀,不是不信他,我不信的,是自己呵……
  
  抱著我的手緊了緊,像是安慰,也像是欣喜。
  
  「到了,公子請。」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哪裡。但我知道,雲霓她們不在,我們被分開了。
  
  像是進了一個房間,門被人關了上。
  
  頭埋的更深了些,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沒有睜眼的打算。
  
  「若夜公子。」淡淡的稱呼,是淡然的肯定。
  
  聽聲音,不認識。可我知道,他是誰。
  
  「余三殿下。」身形不動,軟軟地任灝輕鬆的抱在懷裡,輕易的道出他的身份。
  
  「呵呵!不愧是瀾帝看上的人,更不愧是未央閣的若夜公子。竟然一語便道破本皇子的身份,佩服。」冷淡的語氣像是毫無起伏的水浪,平靜非常。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舞出猶如寒梅般的劍姿吧。
  
  頭沉的難受,若不是被灝抱著,這會兒一定是昏睡過去了。
  
  深吸了口氣,「三皇子,有事不妨直言。」
  
  失蹤這會兒,也不知苒兒和二哥急成什麼樣了。
  
  「若夜公子,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況且,公子一開始就猜到是我了,不然,也不會特意支開身邊的人,還喝下那杯茶。」頓了頓,話意微轉,「請公子過來,是有一事相求。」
  
  嗯,他也太看的起我了。
  
  其實,一開始並沒有猜到是余慕月,只是後來靜下來想想就覺得很多事情都太過巧合。比如說今天的遊湖,又比如說在花市上看到的水靈芝,不,或許該稱它為「蕊蓮」。
  
  「蕊蓮」和「芷蘭」一樣,都是餘暉國的特有花種。而皇族所種的,更是品中之最。巧的是,曾聽娘提起過,餘暉三皇子對「蕊蘭」頗為偏好,府中幾乎具齊了所有的絕品「蕊蘭」花株。而「蕊蘭」中有一特殊的變種,其花形,遠觀與山莊裡的水靈芝無異。更何況,暉帝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會在曦瀾皇城做出這麼蠢的事。
  
  所以,換種說法就是,障眼。虛實不論,亦愚亦真。
  
  「什麼事?」淡淡的問道,雖然有些欣賞你,但你憑什麼認定,我一定會幫你?
  
  「『祀會』那天,希望公子有事耽擱了。」喝了口手中的茶,動作優雅的回身坐下,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高貴而疏離。
  
  祀會?原來是為了這個。
  
  只是,為什麼?
  
  先不說我是否能順利回答三國學者所提的問題,就算湊巧答對了,你又怎麼斷定,我的要求會使你餘暉為難?又或者,你們有什麼特殊的目的,需要借這個機會完成?
  
  因為,依據四國『祀會』的規矩,未出席的勝出國,視為放棄向其他三國提出要求的權力,相對的,必須滿足三國反提的任何要求。
  
  余慕月為的,應該是後者吧。
  
  示意灝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稍稍換了下位置,懶懶地睜開眼睛,對上身前那雙淡定冷漠的眸子,「你認為,我會答應?」
  
  別有深意地輕扯雙唇,低頭凝視著手中的茶,「你會。」
  
  挑了挑眉,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只見他不緊不慢地從袖口取出一花青色小瓷瓶,在手裡無所謂的把玩著。「公子身上的毒,恐怕是從出生後,便帶著了。」
  
  呵呵,我中的是「芷蘭」,他能看出來,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有些不明白,他說這話的用意為何。
  
  「其實公子身上的毒本不算什麼,可惜醫治的不夠及時,現下已是回天乏術。」
  
  不甚在意的一笑,十年前就知道的事,再由別人的嘴裡說出來,總有些奇怪。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麼繞彎兒說話,你不累,我可沒那心情跟你耗著。
  
  「『魂縈』,公子該聽說過吧?」
  
  「你什麼意思?」依著灝衣襟的手不由一緊,心裡有些慌亂,卻仍不為所動的問。
  
  「旭日夜月,魂牽夢縈,魄散迷離,七日斷魂。」略微一頓,手輕轉著手中的瓷瓶,「若夜公子,如果……我說某一天,瀾帝陛下會需要這個,你說,你會答應我剛才的條件嗎?」
  
  手,漸漸地放鬆開來,不覺他的話有些好笑,「余三殿下,瀾帝是何等人物,你以為他會應付不了小小的『魂縈』?」
  
  就算你手上拿的真是「魂縈」的解藥,我又憑什麼相信,你會那麼輕易的給予。
  
  爹說過,世上奇毒千萬,「魂縈」跟本算不上是毒。但同時,中了「魂縈」,卻與已死之人無異。因為沒有人能在一天之內找齊千種藥材,再按製毒的順序排煉製解藥。「魂縈」只在最後一天才會出現症狀,所以,除了製毒之人,就算用藥似神如爹爹,也無能為力。
  
  「公子難道不覺的奇怪,暉帝為何無所顧忌?」放下手杯子,起身定定地望著我。
  
  頭,緊緊地貼近灝的懷抱,手撫上胸口,「我,憑什麼信你?你又憑什麼認定,我會答應?」
  
  像是有什麼東西,緊扼住心臟,空氣,變得如此遙遠……
  
  抵在後心的手,似乎有些顫抖,而我,能做的,是漸漸平靜心跳、呼吸。被灝寬大外袍遮住的手,悄悄的回抱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不想他……擔心。
  
  「就憑若夜公子你,愛上了瀾帝。」不緊不慢的吐出這幾個字。
  
  身體一怔,心卻莫名的浮躁。不是被人一語道破心思的難堪,而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灝?甩甩頭,我這都在想什麼啊!
  
  「哦?」壓下心頭的震顫,無所謂淡淡應了聲。
  
  「怎麼?公子不這麼認為嗎?公子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其實是,對任何人都沒有心。可是那天,我卻在瀾帝的懷抱裡看到了你,安心動容的笑。雖然,只是一瞬。」回身坐回身後的椅子,斜了眼抱著我的人,「公子,似乎對啞奴頗為滿意……」
  
  好銳利的眼,余慕月,從來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要答應嗎?
  
  答應,也許會陷「他」於不利,不答應,我又怎可能……
  
  腰上一緊,我知道,又讓灝擔心了。
  
  了然一笑,他從一開始就沒給我選擇的機會,雲霓她們還在他手裡,而我們,要脫身,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唉,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
  
  「我有一個要求。」
  
  「公子請講。」
  
  「他們四個,我都要帶走。」
  
  「當然。」示意身旁的手下將瓷瓶拿給我,「至於兩位公主,公子隨後便能見到。告辭。」
  
  瓷瓶被灝接住,望著已走遠的背影,突然想起,他沒有『請』兩位公主的必要,那太容易暴露身份。除非,跟本不會有人想到是他,只會認為是……別人。
  
  而他走的,似乎也太乾脆了。余慕月,你為什麼那麼肯定我不會反悔?就算我沒有證據,你也太過自信了。
  
  輕闔上眼,埋進灝的懷裡,貪婪的吸著他身上的味道。
  
  「對不起……」該還你的道歉,雖然有些遲了。
  
  頭被小心的捧著,離開了暖和的懷抱。
  
  睜開眼睛,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
  
  灝的面具已經取下,堅毅剛濯的臉上,看不出心緒。看著眼前漸漸放大的臉,心,莫名的跳動著。這樣的灝,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認真的,讓我……心悸。直到唇上有了第二種溫度,直到柔軟又霸道的觸感在我的唇齒間輾轉,甚至有什麼東西纏上我的舌尖,嬉戲,掠奪。卻又溫柔的讓人沉嘴。
  
  震驚的睜著眼,此時我們,離的好近,我能看清他的睫毛是黑長而微卷的,我能感覺到他的滿足和矛盾?腦子裡有些空蕩蕩的,這,難道就是接吻嗎?可我,是男的。
  
  忽然,耳邊幽幽一聲長歎:「夜兒,閉上眼睛。」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剛才灝的動作並沒有停下,那剛才的聲音是?舌上一麻,接著再沒有心思想其它的,直到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呼吸,夜兒……呼吸……」
  
  「咳咳……你……」
  
  該說什麼?說自己不小心被吻了,還是兩輩子的初吻?
  
  臉燙的像是有團火在不住的燒著,駝鳥似的躲進近前的懷抱,乾脆悶死算了!
  
  寬厚的懷抱輕顫的震動,耳邊似乎還有隱忍的輕笑。
  
  恨恨的扯著手邊的布料,笑,笑死你算了!原以為自己會生氣的,卻沒想到,竟是像小女孩兒似的紅了臉。或許,因為,是灝吧……
  
  「好了,我不笑了。再悶下去,夜兒就成烏龜了。呵呵……」
  
  低沉的嗓音輕輕的在我耳邊震顫,他的呼吸輕吐在我的脖頸上。不適的縮了縮,好癢。
  
  「很甜的味道。」耳垂被輕輕地含了下,慢慢的吐出五個字。
  
  甜嗎?有比較,才會知道味道吧!心裡一陣酸澀,眼睛濕濕的。作弄我,有這麼好玩嗎?而我,又算什麼?
  
  「怎麼了?是不是胸口又痛了?快讓我看看!」急急地把我拉出懷抱,想看清我臉上的表情。
  
  緊埋的臉就是不肯抬起來,不,不要。任性也好,無理也罷,雖然知道自己是胡思亂想,可心裡真的難受。
  
  這個懷抱,不會只屬於我,因為我的心裡……
  
  「夜兒乖,讓我看看,哪裡不舒服?好嗎?」輕柔的撫這我的背,不放棄的誘哄著。
  
  「你……笑我,還欺負人……」狠狠的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把臉上的東西全往他身上抹。
  
  其實這些日子,總會想到他,想起那天他轉身的背影,想起他說不放棄時的堅毅。我想,也許,在不知不覺中,灝的身影就留在了心底,是習慣也好,依賴也罷,這一輩子,都離不開他了。
  
  瀾帝,從來都只是一個夢,一個烙印在靈魂深處,遙不可及的夢……
  
  而我此生,心願已了,剩下的十幾個月,就這樣吧……
  
  「我……夜兒對不起,我沒有笑你,是高興。好了乖,別哭了。你想去哪裡,我們出去走走好嗎?南方的風景不錯……」
  
  「真的?」哼!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真的,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這次出來,你就沒打算回宮,不是嗎?」暗笑地凝視著我,肯定的問。
  
  有些心慌的錯開眼,「不許反悔。」
  
  「當然。」緊而輕柔的擁著我,在我耳邊低沉堅定的道。
  
  「嗯。」開心的笑了,重重的點下頭。
  
  謝謝你,謝謝你沒有問我瀾帝的事,我愛他,那是永遠改變不了的。可是此時的我,必須離開,有些事,有些人,只能放在心底,悄悄地想著,念著……
  
  而你,我卻想抓緊,不願放手,就算結局你早已寫好,我只要,把握今天。
  
  因為明天,從來都不屬於我……
  
  
                    第 27 章
  
  靠在灝的懷裡,淡淡掃了眼圍著我們的黑衣人,不免有些無奈。
  
  現在是白天,穿黑衣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刺客嗎?
  
  早上從那屋裡出來的時候,就在廳裡看到了被點了穴的三個人。解開穴道後,雲霓剛想衝上來,卻在看到抱著我的人後,張大了嘴,縮縮身子向後退了兩步才勉強站定。偷偷地對我眨眨眼,就安安份份地不再多說。
  
  而另外一個,呵呵……
  
  想想她當時慘白的臉色,還是覺得,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兒。
  
  出來之後灝才告訴我,我們所在的是帝京的鄰城--洚瓴城。昨晚呆了一夜的地方是處被人慌棄多年的莊院,地處城郊。
  
  原本打算讓灝想辦法送她們三個回去,可是雲霓卻說,難得有機會出來,不願那麼早回去。至於曦雲若,似乎認定這一切都是我的詭計,非得找什麼證據。
  
  所以最後,她們誰也沒走。
  
  所以現在,被困的是五個人。
  
  只不過現下這情況……
  
  「喂!我說各位老兄,各位大哥!有你們這麼當刺客的嗎?還讓不讓人活了!」雲霓不奈的看著眼前的黑衣人,身體卻往後退了退,順手拉過驚慌失措的雲若她們,向灝的身後躲去。
  
  搖搖頭,這丫頭,還真是……
  
  「滾。」
  
  低沉的冷喝令黑衣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顫,往後退了幾步,相互對望一眼,「上!」
  
  …………
  
  其實我一直沒什麼機會見到真正的打鬥。雖然爹娘,還有若兒他們都是高手,但因為身體的原故,我都是被捧在手心裡的。就算避免不了動手,也都在我知道前就解決了。
  
  除了,那次意外。
  
  只不過,今天這六個人,應該是頂尖的殺手,他們身上的死氣很重。動作狠、準、快,觀察力也夠好。六人擺的似乎是個陣勢,而我們恰巧被鎖在了陣眼上。
  
  如果是以前的我,想解決他們,大概也要花些時間吧。當然,代價也不會少。
  
  枕著灝的懷抱,聞著他身上氣息,安心的閉上眼。可能是沒吃藥的關係,也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懶散的毛病又犯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耳邊金屬交錯的聲音和雲霓她們起哄似的叫好聲,恍惚之間變的遙遠。
  
  殺手殺人,唯一的有理由是有人付了錢。不會是余慕月,而我,除了這次進宮惹了麻煩,不記得有得罪過誰。如果是因為未央閣,大概也不大可能。又或者,他們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曦瀾公主。
  
  「夜兒……」耳邊熟悉的嗓音低聲輕喚道。
  
  「哇!大冰塊你太厲害了,那麼一下就把這些黑臉鬼解決了!我--呃,我、我閉嘴!閉嘴。嘿嘿……」
  
  「五姐,你幹嘛那麼怕他!像他們這種卑賤的--啊!」
  
  好吵!不甚舒服的皺皺眉,又怎麼了?
  
  灝輕輕地拍著拍我的背,無聲地安撫。
  
  「不要!那個……雲若沒有惡意,你就別跟小孩子計較了!夜嵐,你別睡啦!再睡下去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那就不見吧。」現在知道害怕了?不過那丫頭的嘴巴,還真不是普通的利呢,專挑人家不想聽的,一點都不知道,周圍的危機。
  
  「夜嵐……」委屈的音調,一聽就知道是裝的。
  
  身旁的人可能真的被嚇到了,竟不敢再多說。
  
  睜開眼睛,唔,原來都被點了穴,怪不得這麼安靜。只不過,他們的姿勢……倒也有趣的緊。
  
  蹭了蹭溫度的懷抱,看了眼故作抹淚狀的某人,視線掠過驚恐的小丫頭,和扶著她的紫馨。
  
  雲霓的臉色略顯蒼白,而紫馨只是低著頭,劉海遮住了半邊臉,看不清表情。
  
  「灝,看得出他們的身份嗎?」懶懶地抬了抬眼,雖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周圍冷凝的空氣卻欲趨濃烈。灝,生氣了吧……
  
  只覺他,小心輕柔的將披風裹在我的身上,低下頭輕抵著我的額,「乖,先睡會兒,其它的別多想。」冷凝的氣息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點點頭,反正我也累了,「別太計較了,再怎麼說,她們也是公主。」倒不是怕他的王爺主子為難他,只是……小女孩兒記恨的心思,有時候認真起來會很麻煩。
  
  「不用你假惺惺!本宮才不會謝你!哼!不過兩天而已,你就這麼不甘寂寞的投入別人的懷抱,虧父皇還這麼寵你!」憤恨的聲音聽不出是不甘還是厭惡,只是她這模樣更像是被人搶了寶貝的小孩,嫉妒、憎恨。
  
  「雲若你別說了!」雲霓一臉恐懼的掃了眼我身後的人,急急地阻止。
  
  用力甩開欲圖擋住她的兩人,步履顫巍的踏前幾步,「為什麼麼不說?看到他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樣就讓人覺得噁心!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若夜公子竟然是來者不拒,我看,只要是男人,你都會脫了衣服投懷送抱!我說的對嗎?若夜公子。」雖然一副有恃無恐,但僵硬的臉色和害怕的眼神洩漏了她的心緒。
  
  輕輕地握著腰上的緊收的手,戳了戳靠著的懷抱,「好硬,擱的耳朵疼。」臉下的胸膛一下子鬆了下來。瞭然的笑笑,還是軟一點比較舒服。
  
  「公主。」淡淡地看著臉色發白的小丫頭,灝的臉色定是難看的很。「若夜竟不知,堂堂曦瀾公主,說出來的話卻和市井小民一般。若讓晴妃娘娘知曉,不知她是否會有所失望?」
  
  「你!」
  
  「公主!」紫馨急忙扯住欲上前的主子,「若夜公子,您別和我家主子計較。公主是娘娘疼在心裡的寶貝,所以性子……呃,直了點,但公主生性善良……還……還請公子多海涵……」
  
  突然覺得很可笑,紫馨,真想聽聽你還能編些什麼。
  
  其實,你有什麼可擔心的?是怕我回宮向「他」告狀嗎?你,也太看的起我的份量了。
  
  寶貝?也許吧。父母與兒女之間,也是需要緣份的。若無緣,那所謂的血脈也不過是陌路離恨,孽帳冤仇。同樣是她的孩子,為什麼她會恨我入骨?那時候的我,也不過是個……
  
  「夜兒,怎麼了?」
  
  「沒。」輕笑地搖搖頭,怎麼還會想起這個問題?「灝,我累了。」
  
  「影。」皺皺眉,冷冷的低喚了聲。
  
  「屬下在。」突然黑影一閃,單膝跪定,「天部魑影見過公子。」
  
  天部?魑影?疑惑地抬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魑、魑影?!天部四影之首!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不、不!這不可能!不可能……」不敢置信地指著跪地的黑衣人不住的搖頭,臉上滿是錯愕驚恐。
  
  「我說大冰塊怎麼冷的凍死人,原來是暗部的影首,怪不得,怪不得……」
  
  影首?呵呵……
  
  小時候就聽紫馨提起,曦瀾皇朝自立朝時便設有暗部,暗部分天地玄黃四部,四部下各部,又以魑魅魍魎四影為首,十六影衛率各自部屬直接受命於暗影影首。暗部涉及影衛、暗殺、收集情報等各項事物,各自有完善的運行機構,不受朝廷百官約束,只聽皇帝差遣。傳說影首地位特殊,甚至凌駕於王爺,和帝主關係微妙非常……
  
  其實早就知道,灝的身份不會僅僅是翼王侍衛那麼簡單。只是沒想到,他,竟會是傳聞中的暗影之首……
  
  「夜兒你聽我說……」不安地收緊手臂。
  
  輕輕掙了掙,「不用。」看那千年不變的冷冽寒霜被驚慌失措取代,不勉覺得好笑。示意他低下頭,貼近耳邊,「我要你吃你做的點心,要跟上次白樓的那個一樣。不過可味……得再多些。」
  
  「好。」淡笑的應允,似是輕鬆了口氣,語氣一轉,冷聲道:「影。」
  
  「是,屬下明白。」身形一顫,沉冷的聲音硬如木雕。
  
  影?好像上次在船上看到的那個黑衣人也叫影,不是吧?灝隨時都帶著他們的?不過,還真是名副其實。
  
  「喂!夜嵐你們等等!雲若紫馨,你們快點!快點……」
  
  ……………………………………………………………………
  
  四月的風,帶著淡淡的暖,卻仍然摻雜沁骨的寒意。
  
  風不大,掀動幾片枯葉,起落翻飛。
  
  到這裡,該有大半個月了吧,只是他們從來不提時間,所以這日子,過的很安靜。每天,枕著灝的懷抱入睡,在他的臂彎裡醒來,一夜無夢。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想過,這一生還能嘗試這種奢望的生活。平淡,卻幸福如光,雖暖,但不灼熱。
  
  他會做不同的點心餵我,他會為我梳頭盤發,他會為我洗澡著衣,他會輕柔低語只為哄我吃藥,他也會……貪戀上了他的懷抱,更貪戀他的溫柔寵護,如果,就這樣一輩子,其實也是不錯的。
  
  只是我只道,人,要懂得知足……
  
  刻意不去探尋帝京裡的消息,所以不知道,那天的『祀會』到底以什麼收場。
  
  獨處的時候,就會想起「他」。恍惚之中,那幾天,竟像一場夢,雖然是以謊言為基墊,但仍然美的虛幻、縹緲。失落的心,就像失去的靈魂,抓不住,收不回。夢醒的時候,只在老舊的痕跡上撒上一張網,一張堅不可破的,心之網……
  
  五個人,一個不算寬敞的小院。有亭有台,還有一潭小小的靜水。
  
  挪挪有些僵硬的手臂,卻不小心打落了身上的雪戎。衡量了距離,夠不到,也就懶得去撿。
  
  那兩個丫頭,整天往外跑,紫馨年長,不放心也都跟了去。自從知道灝的身份後,雲若就不再說些難聽的話,只不過,她眼裡的厭惡和憎恨,更加濃烈。
  
  她的眼神,讓我想起了小磊,也不知道,他開不開心,幸不幸福。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他的原諒,因為我,從來沒做過讓他傷心的事。回想那天的話,也許所有的答案都在老頭子的身上。
  
  罷了罷了,前世如夢,今生如塵,隨波逐流,隨心而已吧……
  
  陽光,淡淡的,透過參差斑駁的葉子,灑落的我,滿身溫暖。
  
  暗掃了眼樹蔭,不由輕笑了笑:「雲霓,你什麼時候有這嗜好了?」
  
  這幾天,每次看到我總是欲言又止,躊躇矛盾。算算時間,我,還是賺了。
  
  「什麼啊!我、我是看你睡的熟,不敢打擾,又不是活夠了。」只是一時閃過偷窺被發現的不知所措,故作理直的從樹後走出。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或者是,你有什麼要問我?」指指一旁的矮椅,示意她坐下。
  
  也難怪她現在過來,這些天,灝都是早上出去,到晚上才會回來。只是如果我沒猜錯,他在這院子周圍擺了些人。
  
  「呵呵,不愧是若夜公子呢,你好像無論什麼時候都很清醒。」笑笑的望著我,感慨的歎息道。
  
  她眼裡的悲傷,我看不懂,是……為了我嗎?
  
  「夜嵐你知道嗎?你這個朋友對我來說,是多麼重要,多麼可遇而不可求。」像是想起了什麼,眼角揚起弧度,「我和陽雖然貴為帝子,但是父皇對於我們,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我們只能仰望他,雖然想要接近,卻都沒有膽量。我們兄妹八人,每個人都知道,父皇不愛我們。可以說,他不愛任何人,他,沒有心。」
  
  沒有心?那該是以前吧,在有了他之後,「他」怎可能無心?
  
  心,輕輕的跳了跳,不痛,卻錐心。
  
  沒有出聲打斷雲霓,真沒想到,看似嬉戲活潑的她,還有如此的細心。
  
  「在宮裡,不,應該是天下所有的人,在父皇面前,沒有人敢抬頭。所以我們,其實從來沒有看清過父皇的臉,只是偶爾掠過,但是我知道,天下人,沒有人及得上父皇的萬分之一。」
  
  我該說他有戀父的傾向,還是該說她有自戀的傾向?
  
  隨手扯了跟草捏在手上,「其實宮裡很無聊,除了父皇母妃他們,宮裡的下人都很怕我們,想接近我們的都是有目的。所以,我們根本沒有朋友。但是,你不同。雖然你比我小很多,可是,你給人的感覺卻很安心很溫暖。你不會因為身份接近我們,更不會因為什麼目的討好我們。你,從來都是夜嵐。」
  
  從來都是嗎?不是了,在十五年前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是了……
  
  緩緩地睜開眼,柔和的陽光竟然那麼刺人。對上那雙堅持的眸子,不由回了淡淡一笑。
  
  雲霓,很多事,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你想問什麼?如果在範圍內,我會認真的回答你。」
  
  「你心裡,到底愛不愛父皇?」心,一怔。我的答案嗎……
  
  「父皇對你很特別,他從來沒有那麼在乎一個人,龍霄殿更是皇宮裡的禁忌,但他為你卻都破了例。他會哄你,也只有對你才會有笑容。要知道,這麼多年,父皇的臉上除了懾人的冰寒從來不會有另外的表情,更不可能是笑了。」
  
  眨了眨濕潤酸澀的眼,雲霓呵,你又是否知道,他對我特殊的原因呢?如果能夠選擇,我情願不要這種特殊……
  
  「你真想知道我的答案嗎?為什麼呢?」我不認為,你只是因為好奇,是京城出事了嗎?
  
  「是。至於為什麼……我只是,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暗自低下頭,臉上已沒了往日的笑容。
  
  「你是聽說了什麼,還是怕你父皇和灝有矛盾,做出讓我難過的事?」理理散落的發,心,卻淡淡的,安靜。
  
  「我……」
  
  「如果是第一種,我會告訴你,一切眼見為據,憑心而定。若是第二種,呵呵……雲霓,你多慮了。灝身為暗部之首,他知道自己的責任,不可能會因為我而跟瀾帝有什麼衝突。至於你父皇……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問題的答案與否,又有什麼意義……咳,咳……」
  
  「夜嵐你怎麼了?對不起,我多問了,我--」
  
  抬手制止她的慌亂,「我沒事,咳!咳……舊……舊疾而已。」這些日子的平靜,倒真讓我忽略了身上的病。
  
  「可是……」擔憂的臉上是不放心的憂慮。
  
  「沒什麼可是,倒是有件事我很好奇。」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夠了……
  
  「什麼事?」抬頭疑惑的看著我。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你們出宮是為了找一個人,不知你們找的是誰?」就他們還想找人,不讓人找,已經謝天謝地了。
  
  「哦,這個啊!還不都是陽。他要找的是我們失蹤多年的幼弟,曦瀾的九皇子,曦雲夜。可是都這麼多年了……」
  
  找我?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找我?怎麼說,當年也是我刺了他一劍的。
  
  「陽說九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九弟他早死了。所以父皇在知道真相後立即派人去找,只是……毫無音訊。他那時候也不過五歲,聽說身體不好,人長的又太惹眼,怎麼可能還……」
  
  活著是嗎?
  
  「別想了,就算他還活著,那麼小,說不定早忘了自己是誰。你們又何必再去打擾他?」
  
  「可是他是我們的弟弟,堂堂的曦瀾皇子,又怎麼能流落在外!」倏地抬起頭,眉頭皺了皺,像是在思考我的話,卻又不贊成的否定。
  
  「那又如何?瀾帝根本不會在意,晴妃更是恨……不喜歡他,不是嗎?」唉,差點就說漏嘴了。
  
  「這……但是……」
  
  「好了,我也不過說說而已。」故作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怎麼就你一個在,七公主她們呢?」
  
  「她?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看這次出來最高興的就是她了,就是不知道回宮之後收不收得回心了。」
  
  「呵呵,你在說你自己嗎。」
  
  「夜嵐!算了算了,本……咳,我說不過你還不行嗎?」略微一頓,「其實說起小九,我也只見過他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次大殿上的人都是第一次看清他吧?那麼小的個兒,那麼孱弱的身子,竟然敢直視父皇,還笑的那麼美麗,就像是鏡中的花水中的月,虛幻縹緲。還有,他的聲音,那麼自信那麼清脆,就像山裡的泉水落入深澗,回音裊裊……只可惜……」
  
  「奴婢見過公主,若夜公子。」突來的聲音打斷了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某人。
  
  稍稍挪了挪身體,紫馨,我還以為你能藏的更久些呢。
  
  「紫馨?你回來了?不是告訴你這是宮外,別來這套了。對了,聽說當年你是撫養九殿下的,你倒給我說說他小時候的事,怎麼樣?」
  
  紫馨恭敬的臉上多了些笑容,暖暖的,「九……九殿下是個很乖的孩子。他從來都不哭也不鬧,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花從裡,看看天上的雲,這一坐就可以是一整天。他不喜歡吃東西,每次都要想盡辦法才勉強吃一點。他也很懶,不喜歡走路,更不喜歡說話……」
  
  握著玉笛的手不由緊了緊,那時候也想過,就那麼平平靜靜的過完十六年也不錯。只是,命運,總喜歡無常……
  
  「啊!原來是只小懶豬啊!那時候我還真以為九弟身有天疾,不能說話也不能走路呢,都是那些吃寶了撐著的死奴才……」
  
  「雲霓,近午了,你先吃飯吧,我想睡會兒。」再不阻止,我的耳朵又要遭殃了,「馨姐姐,你也去吧。」
  
  「公子你--」震驚的抬起頭,愣愣地盯著我。
  
  想想,還是不想改變稱呼,就算聲音和十年前再像,她也不會想到的。只希望這一次,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怎麼了?」故作不解的回視。
  
  「沒,只是紫馨不敢當。」很快的回復思緒,低頭應答。
  
  「你年長於我,無妨。」
  
  「夜嵐偏心!我也要當姐姐!」
  
  「你有弟弟妹妹還不夠?再說,我可不想成為瀾帝的兒子。你說是嗎?」
  
  「呃,也、也對,那算了。」想了想,點點頭,突然像想起了什麼,猛然抬頭,「夜嵐,你……」沮喪的低於頭,「你真是厲害,說了這麼多卻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沒什麼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你永遠是我們的朋。」
  
  就這麼突然的,陽光似乎全落在了我身上,暖融融的。
  
  直直的望進她的眼底,嘴角上揚,「當然。」
  
  「那就好!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一起去參加絳瓴城的祈鳳祭!先走了!哈哈……」
  
  無奈的搖搖頭,雲霓,我欠你一聲謝謝……
  
  「公子,那紫馨也退下了。」
  
  「好。」四周又恢復了來時的安靜,輕攏了攏雲霓幫我拾起的雪戎,合上了眼。
  
  
                    第 28 章
  
  為什麼呢?厭倦了血腥黑暗,厭倦了爾虞我詐,只想安安靜靜的過走完這多出來的十六年。可是為什麼還是陷入泥沼澤淵,不可自拔?
  
  命運呵,你,還真是不甘寂寞呢……
  
  怔愣地微瞇著眼,陽光淡然的刺目讓我一時間有些許的迷茫,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是太久了吧?久得忘了,該怎樣去算計,該怎樣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忘記了曾經,習慣將一切掌握在手,卻習慣了忘記,所以,才會讓自己陷入如今的境地。
  
  難道是因為這一生,我已習慣了放棄嗎?……
  
  鬆開指尖,輕若塵絮的薄紗,隨風翻飛。
  
  一縷一縷折光,刺的眼睛,生疼、生疼……
  
  這紗雖輕,卻壓的我喘不過氣,沉沉的堵在胸口。
  
  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薄紗,是若兒她們通信的憑借。
  
  紗薄如絲,透如水。寫在紗上的信,若沒有特殊的媒介是無法看到的。
  
  那時只是無聊間擺弄的玩意兒,沒想到,卻有被用上的一天……
  
  雖然,對她們倆的能力我從不置疑,但是這一次……
  
  別人既是有心陷害,那他們,定不會那麼容易留下破綻。
  
  上次的那些黑衣刺客,如果我沒看錯,他們應該是尹莫山莊的中層藥侍,沒有爹娘的命令,他們不可能擅自現身,更別說私自離莊成為刺客。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藥王令。
  
  爹,娘,你們現在在哪兒?為什麼一點消息也沒有?這個問題,只有你們,才能給我答案……
  
  瀟妃,巖王,你們究竟有什麼目的?小小夜嵐,何德何能,竟然能勞累兩位大駕?
  
  瀾帝,我又該以怎樣的心去面對你?不敢奢望你的信任,只希望,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別太為難若兒她們,還有,我的未央閣……
  
  或許明天,真該出去一趟,有些事,還需要確定……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耳邊突然的低沉磁音,淡淡的帶著凝柔的輕笑。
  
  身體一個輕轉,毫無意外地被擁入懷,熟悉的藥香溢滿鼻間。
  
  回過神,放鬆身體,靠進溫暖的懷抱,蹭了蹭,「今天怎麼這麼早?事都辦完了?」
  
  「也沒什麼事,就是那些下屬不中用。」慢慢的將手臂圈緊了些,低下頭埋進我的頸間,「又不乖了,夜兒。」是肯定,不是疑問。
  
  麻麻的,很癢,身體一顫,輕呼了口氣,「什、什麼?」無辜的眨眨眼,縮縮脖子。
  
  「午膳。」點了點我的鼻子,有些無奈的低歎道:「唉!真是一會都不能放開你呢……不許再有下次了,嗯?」
  
  舒服地閉上眼,點點頭。
  
  提不起食慾,我也沒辦法。這些年,如果不是苒兒她們盯的緊,我也許會成為第一個厭食而死的人。
  
  「乖,先把這些吃了。」
  
  看看他指間晶瑩剔透的果子,輕咬了口。好奇的翻著他的袖子,不知灝是從哪兒拿出的一盤精緻的糕點,還有幾顆眼熟的漂亮果子。
  
  「剛才影也在。」任我上下翻弄,低笑道。
  
  倏地停下手,安靜的吃下他餵過來的點心。故意不小心的咬到他的手指,讓你取笑我。
  
  只覺身後的人身體一僵,隨後又放鬆下來。
  
  疑惑的抬起頭,卻被他的眼神怔愣住。深邃的黑眸裡似乎多了些什麼,隱隱的像是一團幽深的火焰。
  
  側了身,低頭錯開他的視線。心,顫的很快,腦子裡一時有些恍惚,呆呆地任由灝餵著盤子裡的東西。終於,在吃下三顆紅果,一塊水凍糕之後,搖搖頭,躲了開。
  
  不再勉強,抬手輕拭去我嘴角的果漬,「天色尚早,再睡會?」
  
  窩在灝的懷裡,滿足的深吸了口氣,「不了。我想洗澡。」天氣雖然不熱,但是混身不適的酸澀,讓我只想浸入溫暖的泉水裡。
  
  是的,這院雖然不大,可卻有個天然的溫泉,讓人愛不釋手。
  
  只聽隱隱一聲低笑,身子突然騰空而起,被一雙堅韌安心的手臂輕柔的擁在懷中,穩步向後院的竹林而去。
  
  呵呵,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吧,被人緊緊的呵護在手,享受著他無微不至的寵溺,更讓人依戀的是他的溫柔,只對我而展現的溫柔……
  
  心,暖暖的,這種被人心疼寵愛的味道,是那麼的陌生,陌生的讓人心甘情願的沉淪……
  
  他護我,寵我,但是他,更懂我……
  
  「咦?灝,你、你怎麼……」回過神,眼前的一幕讓我呆滯,就這麼愣愣的盯著他光裸的胸膛。
  
  從來不知道,黑衣包裹下的灝,竟有這麼吸引人的身體。美,是蘊含無限力量的懾人的美,似乎每一處都積累了千年的光華,卻又那麼安然的掌握在手。淡淡的螢光,一縷一寸都是他的氣息。
  
  褪去了冷酷的冰寒只剩下溫柔的寵溺和……憐愛……
  
  「好看嗎?」
  
  「好看?你!」戲謔的輕笑讓我猛然回神,急急的轉開頭,「你……把、把衣服穿、穿上。」臉上火辣辣的,雖然這些天都是灝幫我洗的澡,可那,都是在我睡著了以後啊……
  
  低低一笑,只覺輕手一帶,整個人便落入了灝的懷抱。
  
  慌亂的閉上眼,該死的,有什麼可……又不是沒看過男人的身體!雖然這麼安慰自己,可是,似乎沒什麼作用。
  
  「夜兒,現在的你真是可愛呢,呵呵……」
  
  沒聽見,沒聽見……就當是睡著了,睡著了……
  
  猛然睜開眼睛,「不、不許脫我衣服……」
  
  「哦?夜兒想穿著衣服洗澡?」嘴角上揚,眼睛滿是笑意。
  
  洗就洗,又不會少塊肉。乾脆閉上眼睛,放鬆身體。直到,所有的束縛都離開身體,才發現自己□的被同樣不著寸縷的人緊緊抱在懷裡。
  
  水溫,暖暖的,不燙,卻讓人混身蘊熱。駝鳥似的將臉埋進灝的胸口,就當沒聽到耳邊溢出的戲謔輕笑,任他溫柔地擦拭自己的身體。
  
  灝的手,很大,能輕而易舉的把我的納入掌心,偶爾滑過皮膚總帶著酥軟的麻癢,不討厭,甚至……有些許依戀。
  
  完全陌生的感覺,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矛盾嗎?明知道自己愛的是那個人,卻絲毫不排斥灝的碰觸,要知道,隨了我這麼多年的苒兒若兒也只限與為我穿衣束髮。從來不喜別人接近的身體卻唯獨貪戀他們倆人的懷抱。
  
  為什麼?想不到,我的心竟然背叛了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一顆心,如何能分成兩半?碎了,裂了,就不再完整,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我不要和那個男人一樣!
  
  他的拋妻棄子,只為了所謂的愛;他背叛所愛的情人,只為了世俗的倫理和責任。那麼,我和弟弟又算什麼?他用情不堅的祭品嗎!
  
  現在的我,又算什麼?我愛他,那個高高在上的一國帝主;可我選擇的,卻是灝。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對灝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但我知道,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依賴也好,自私也罷,我是真的不想放開手……
  
  不是不知道,灝身上隱藏著秘密,可我寧願自欺欺人,寧願活在他為我編織的美夢裡。
  
  只希望,這夢,能長久一些,我只要一年,一年就足夠了……
  
  可惜,天,難隨人願呵……
  
  「嘔……」急忙摀住口,將到喉頭的血腥嚥下,可還是立即被發現了。
  
  「夜兒!該死!」左手一揚,屏風上的雪戎便到了手上,急忙將我裹起,離開溫泉。
  
  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掌上的熱流不斷隨著相抵之處遊走全身。
  
  無力的靠在灝的身上,思緒漸漸地沉澱。唉,又忘了呢。這麼多年,習慣的平靜,在遇到他們總是潰不成軍。這些天,每天吃著灝做的點心,熬的藥,已經很少會發病了,可是剛才……
  
  握住胸前微顫的手,扯扯手邊的衣襟,示意他低下頭,「灝,咳……我、我……」
  
  「乖,沒事了,沒事了。」像是隱忍什麼,埋在頸間的呼吸有些濕潤。欲言又止的似乎帶著隱隱的……
  
  自責?暗歎失笑,卻又忍不住咳了聲,引得身後人環在腰上的手更緊了幾分。
  
  就這麼靜靜地靠著,任他餵下叫不出名字的藥丸和果子,直到胸口翻騰的血氣漸漸平復。
  
  累,是唯一的感覺。渾身脫力的後果是連手指都無法動彈,疲憊至極的閉上眼。
  
  心,平靜如水,卻暖如東日艷陽,嘴角微微上揚,只是埋的深,抱著我的人卻看不到。
  
  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擱在遠處的衣服已盡在手中。輕柔的將衣服替我穿上,一件件繁複的扣繩在他的手上巧如靈龍游舞。滑潤的布料竟然如皮膚般貼柔,干澤香爽。更讓人奇怪的是,身體的周圍有一鼓不知名的熱氣,一直緊緊的將我裹繞在內,所以僅管方才未著寸縷卻絲毫不會覺得冷。這,就是所謂的武功吧,還真有神奇的地方。
  
  「夜兒,答應我,不要胡思亂想。給我一點時間,時候到了我會把所以事情都告訴你,好不好?」低沉的嗓音有些許沙啞,手,輕輕的撫著我的背,不時的揉著我那毫無知覺的雙腿。
  
  曾經勸過灝,這腿已經徹底廢了,再怎麼按摩刺激都沒有用。可他只是寵溺一笑,抱著我的時候總會依照特定的順序按摩著腿上的各處穴位。
  
  似乎「他」也曾喜歡這樣對我,記得在宮裡的那幾天……
  
  臉,輕輕地貼上我的頰,歎息似的蹭著,「你說過,信我的……夜兒……」隱隱的竟是不確定。
  
  「呵呵……」忍不住輕笑出聲。
  
  帝灝呵,你這樣的人物也有不確定的時候?不管是真是假,都夠了。
  
  人生短短光陰,執著與否,不過是世人作繭自縛,執迷不悟而已……
  
  而今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心既已失,俗世倫常,又有何妨?
  
  用盡所以的力氣,緊用雙手回抱著身後的人,「我信你,一直都是。」眼睛莫名的酸澀,強忍著胸口的滯悶,有些吃力的睜開眼,「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不過,不是現在。」
  
  「真的?」低笑著揉揉我的頭。
  
  「真的。」只是我希望,你永遠不會……
  
  「帶我出去走走吧,到這裡這麼多天,還沒出去過呢。」輕扯了扯灝的衣襟,語氣倒像是在撒嬌。
  
  「好,我們到街上走走。」順手為我披上雪戎,戴上兜帽,整個人被裹的密不透風。然後被輕鬆的抱在懷裡,一揚手,黑色鐫著金銀雙紋的披風落在身上,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
  
  太陽漸漸落下,只留下淡淡的霞光和點點的餘溫。
  
  這條名為沽茨的小巷是離院子最近的街捨,也是洚瓴城最邊緣的地方。
  
  可能是因為天色已晚,街上的人並不多,但依稀能看出白天的熱鬧。每家門戶上,都繫著一條質地不錯的銀色綢緞,綢緞上好像都繡著什麼圖案,隨著偶爾掠過的風,輕舞飛揚。
  
  小販們似乎還沒有收拾攤子的打算,見到路過的行人也不忘吆喝幾聲。透過黑色披風的縫隙,不怎麼感興趣的隨意瞥過,隨即懶懶的窩回灝的懷裡。
  
  街上人的眼神,在掠過灝的時候,都慌亂的退開,怔然低下頭。不難發現他的腿是打著顫的彎曲,直到我們離開老遠,才敢好奇的偷抬起頭,瞄上一眼,隨即又顫巍的低下。
  
  旁晚的風,微帶著寒氣,只是被緊箍在懷裡的我絲毫不覺得冷。
  
  帝灝的懷抱很溫暖,也很沉穩,一路上感覺不到我們是在行走。其實並非真的想出來,只不過,我和灝似乎從來沒有……
  
  「到了。」取下遮住視線的兜冒,在我耳邊低聲的說到。
  
  睜開眼睛,入眼的卻是一片茫茫浩水,是一條泓澤大江。
  
  江面很寬,卻也還算平靜,偶爾能看到幾帆小船,在水面上搖曳前行。
  
  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臨水的閣樓,似乎專為欣賞江水風光而造。閣樓相對獨立,但和城牆又成連接的趨勢,大概比城牆還要高出一些。樓的四面只幾樊竹簾遮蔽,四根大木住為支撐,中間擺有幾張桌案,些許木椅。竹簾上,零星掛著十多幅字表,大概是那些所謂的文人留下的。
  
  收回游離的視線,將頭擱回身後人的懷裡,「風景不錯。」
  
  雖然沒有大海的遼闊磅礡,卻另有一翻滋味,尤其是大江兩岸陸續點起的燭火,映著一條條相間的銀綢,把整條江水裝飾的猶如欲騰空而起的飛龍。
  
  腰上的手緊了緊,低下頭,頜輕抵著我的額頭,淡淡的笑道:「夜兒,洚瓴城的祈鳳節雖然比不上你未央閣的閣會,但也算得上是曦瀾的一個大風俗。」
  
  祈鳳節?雲霓好像也提到過。
  
  「那些銀綢上繡的圖案是鳳凰?」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想想應該沒猜錯。
  
  「呵呵,不錯。銀綢也稱鳳幡,風俗中喻作清鳳的引路神幡而用。」整個人被輕柔的擁在懷裡,手毫無阻礙的掠進裹在我身上的雪戎,落在我的腿上。另一隻手,則輕鬆卻又霸道的緊箍在腰,不留絲毫空隙。雖然沒有知覺,但我知道,落在腿上的手,定是輕柔的按摩著……
  
  緊貼的身體,讓我清晰的感覺到灝身上的溫度,還有,那近在頸間的呼吸……
  
  心,跳的有些快……
  
  「灝,那……清鳳,是什麼?」不會真是鳳凰吧?雖然已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了,但龍和鳳畢竟算是傳說中的生物。
  
  「千百年來,各國都流傳著清鳳的傳說,曦瀾也不例外。」
  
  「清鳳?」可是,那些河岸上的綢錦不都是銀色的?
  
  「小腦袋又在胡思亂想了?」寵溺的揉揉我的鼻子,「傳說清鳳的額角有一銀色鳳紋,所以百姓又以銀鳳稱之。」
  
  原來是這樣。前世,鳳凰與龍一樣,是傳說中九天神獸。只是在這裡,倒是第一次聽到鳳凰這個詞。
  
  「鳳凰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很美?」不知道和我印象中一不一樣。
  
  「皇為冠,身飛雪,形如翼鳥,頸環七色神羽。九……」略微一頓。
  
  「什麼?九尾?」那不是狐狸嗎?
  
  無奈的歎了口氣,「是九翎。清鳳的尾羽有九翎,傳說,能使天地萬物失色。」像是想到什麼,略微一頓,「清鳳出,九翎現,冠羽吟,澤蒼生,萬靈蘇,天下歸。」
  
  嗯?這就是所謂的迷信?可是灝的臉色……竟然是從來沒有過的凝重。
  
  手,慢慢的溜進灝的衣襟,找到最暖的地方才滿意的停下,蹭蹭腦袋。
  
  真是的,這麼霸道冷酷,不把任何人事放在眼裡的帝灝,居然會在意一句小小的傳說。
  
  「灝,這是什麼地方?」雖然我知道現在是在一處閣樓上,不過,古人不都喜歡取名嗎,這樓也該不例外。當然,不否認是故意想轉移話題。
  
  「望江樓。」
  
  望江樓?還真名副其實。指指竹簾上掛的白紙黑字,「那些……」
  
  「不過是無聊之人的胡圖亂鴉,不看也罷。」未曾抬頭的低聲冷哼道。
  
  呵呵,也是,這世上,大概沒有什麼能入灝的眼吧。不過,這樓的名字,倒讓我想起了一副對聯。
  
  閉著眼,懶懶的問:「灝,這兒有紙筆嗎?」
  
  頗為訝然的挑挑眉,隨即輕笑道:「夜兒有興趣?這倒難得,還從未見過你動筆。」
  
  什麼嘛,聽他的語氣倒像是看小孩兒鬧脾氣。堵氣的不理他,就當沒聽到,直到他的笑聲傳入耳。
  
  「好了,你要的紙筆都有。這望江樓因地勢之故,平日裡都是那些書儒吟詩作畫附庸風雅的地方,所以文房四寶都有準備。」說著,抱起我,在一張桌案前停下。動作嫻熟優雅的鋪開宣紙,執起擱在一旁的硯石,不輕不慢的磨轉著。
  
  一時移不開眼,就這麼愣愣的看著灝的動作,舉手投足之間,身上獨有的氣勢就這麼不經意的流露出來。他的臉上,少了凍人的冰寒,少了寵溺的淡笑,眼裡的深邃似乎盡攬天下風華,讓人心甘情願的沉淪。恍惚之間,竟然,又將他們的臉重疊……
  
  慌亂地收斂心神,靠在灝的懷裡,眼神落在桌案的宣紙上。
  
  紙是一般的白色宣紙,不是純白的那種,微微泛些沉黃,紙緣是金色的邊鐫,偶爾折射些許閃光,卻並不顯得突兀。
  
  微仰頭,對上那雙冷邃含笑的黑眸,心,忽然就平靜了,靜的,暖暖的。會心一笑,接過擱在手邊,已然沾好了墨的壕筆,身子稍向前微傾。依著的胸膛卻不曾離開。執筆的手,在宣紙上慢慢寫轉。
  
  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千古江樓千古月,只是,江月依然,這樓,卻又經得起幾翻風雨?而人呢?短短生死,不過百年,又能留下什麼痕跡?物事人非,是亙古不變的律……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
  
  腰上的手一緊,只覺身後人的呼吸一窒,埋在頸間深深的吸了口氣,才低沉的道:「江水荏苒,不過區區千年。而我們,夜兒,我們有的是千千萬萬個千年!答應我,答應我夜兒,不許胡思亂想。至於未央閣的事,乖乖等我的消息,嗯?」
  
  隨意擱下手中的筆,縮縮身子,懶洋洋的蹭回灝的懷裡,靜靜的點了點頭。
  
  早該料到的,如果不是灝的默許,苒兒她們的「信」,又怎麼能到我的手上?灝,我說過信你,就不會反悔。
  
  只是不知道,「他」,信不信我……
  
  對於我,剩下的一年已是奢望,千年呵……
  
  無奈的暗自苦笑,太遙遠了……
  
  而千千萬萬個千年,該是神話中的奇跡吧……
  
  「灝,我們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揉揉眼,有些困了呢。也只有在灝的懷裡才能安心熟睡,一離開,總會莫名的驚醒。
  
  習慣,真的很可怕……

TOP

 
                    第 29 章
  
  「啊!夜嵐你回來了!真是的,出去也不告訴我一聲,你知不知道……呃,那、那,咳咳……我是說,晚膳紫馨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了。」訕訕的摸摸鼻子,剛剛興奮急急衝過來的身形慕然頓住。
  
  「紫馨見過暗主,見過公子。」緩步走過來,福了福身。
  
  灝的腳步未曾停頓,冷漠傲然的向後堂走去。
  
  「五姐,我就說你瞎操心吧!你看,人家根本不領情!哼!」稍稍退開幾步,偷瞄了眼灝的臉色,訕然的涼諷道。
  
  將臉貼依在灝的胸口,微睜開眼,「雲霓,我可不記得你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怎麼每次見到灝總是畏畏縮縮的,眼裡儘是我看不懂的東西。
  
  不理雲霓一臉不滿的抗議,對站在一旁的人淡淡一笑:「馨姐姐,辛苦你了。」
  
  「公子言重,這是紫馨該做的。」眼裡的流光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平靜。
  
  嗯?怎麼有個小孩子?
  
  「對了夜嵐,這是雲若撿回來的小傢伙。你看,是不是很可愛啊?」笑嘻嘻的一把將躲在木柱後的小人影拉了出來,也不管雲若臉上咬牙不甘的神色。「他叫童童,今年十歲。」抬起一直緊低著頭的安靜稚童的下巴,頗為驕傲獻寶似的對我說道。
  
  微轉頭,在看清那張稚嫩的娃娃臉時,身體不由一頓。
  
  像是察覺到我的異常,環摟著我的手緊了緊。
  
  享受似的蹭蹭,更往灝的懷裡窩近了些。怎麼會是他?雖然事隔十年,可他的容貌身形竟無任何改變。我是該感歎歲月的神奇,還是該感歎他的易容術,冠絕天下呢?
  
  「童童,這是夜嵐,他可是個很厲害的人哦!以後你就叫他公子吧。」
  
  「不行!五姐,憑什麼?他是我撿回來的,就是我的人,憑什麼叫他公子!童童,過來!」憤憤的上前,狠狠的瞪著我。
  
  灝的眼神一沉,周圍的空氣又冷凝了幾分。
  
  「小姐。」紫馨扯扯自家主子的袖子,示意她少說兩句,「暗主,公子,小姐她……」
  
  「童童?是挺可愛的。雲霓,先用膳吧,都這麼晚了。」笑笑的阻止紫馨的話。心,不由沉了幾分。紫馨,當年的事我不怪你,更沒有追究,是因為我欠你一份情,雖然你只是因為自己的任務。但是,這一次,我又該怎麼對你?
  
  「好吧!先吃飯,我都快餓死了。」拉過一旁彆扭的人,在我們左邊坐下。
  
  一會兒,紫馨將做好的菜餚依次端了出來。待一切擺置好,便退回雲若身後,垂手而立。
  
  至於那個「小」傢伙,從一開始就只是靜靜的低著頭,極為怕生似的,竟然未曾開口。只是在看到桌上的豐盛晚膳時,才故作天真,滴溜溜的轉著那雙水亮黑眸。演技不錯,至少可以打個八十分,只可惜……
  
  「馨姐姐,你們都下去吧,這麼站著,我吃不下。」皺眉的掃了眼唯二站著的人,故意語帶厭煩的說。
  
  「哼!夜嵐你別欺人太甚!紫馨,童童,你們都給我坐下,吃飯!」一手拍在桌子上,眼裡滿是怒火的瞪著我,「他們是我的人,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轉過頭,躲在灝的懷裡暗笑。呵呵,這丫頭還真是天真,經不起一點刺激。
  
  「小姐……」
  
  「蘑菇什麼!這是命令!」
  
  「是。」
  
  「若姐姐,我真的可以吃嗎?」害怕的掃了眼首位上的我們,又滿眼期待的盯著桌上的菜餚。
  
  「當然!」挑釁的斜睨了我一眼。
  
  「呵呵……夜嵐,不愧是夜嵐!哈哈……雲若,呵呵……你又輸了……」
  
  「你們!哼!」狠狠的撮著碗裡的東西,低頭不再說話。
  
  耳邊掠過一聲寵溺的輕歎,執起手邊的湯匙,舀了小勺參湯餵我。
  
  湊近鼻子聞了聞,嗯,味道挺熟悉的,是灝熬的。
  
  「這是天然的冰川雪參,能暖身益肺,乖,多喝一些。」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誘哄道。
  
  下首位的人,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雖然很快,可是還是被我看到了。
  
  雪參很難得嗎?我肯定,他剛才的眼神是震驚。
  
  暗惱的抬頭,恰好落入那雙溫柔帶笑黑色幽潭。算了,喝就喝吧。反正灝熬的藥從來不會有怪味,倒和以前的飲料有些相似。嗯,不錯,微微帶些甜味,不膩,還有清新的芳草味兒。
  
  無意的抬頭,卻發現,四人竟一瞬不瞬的盯著我。不,應該說是盯著我和帝灝。
  
  雲霓突然回過神,「呵呵,吃飯,吃飯!紫馨的手藝不錯,不錯……」尷尬的笑笑,低頭猛猛的吃著。
  
  唉,她們也真是,每天只要一起吃飯,總會來這麼一出。
  
  搖搖頭,躲開餵過來的湯匙。吃不下了。懶洋洋的閉上眼,手,理所當然的滑入灝的衣襟,「灝,你也吃。我困了。」
  
  「嗯。」低下頭,唇,輕吻了吻我的額頭,溫柔的應聲。
  
  *********************************
  
  醒來的時候,不意外的,只剩下自己,圍繞在身上的餘溫,似乎還殘留著灝的氣息。
  
  閉上眼,讓浮游的思緒慢慢沉澱。
  
  這種寧靜平和的生活,恐怕就要結束了,只是不知道,到時候,我,該如何選擇。
  
  偶爾,腦海裡會浮現前世的景象,海浪拍岸,驚濤波瀾,呼嘯的風浪,雲卷雲舒……
  
  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欞,散落在銅鏡上,折射出斑斕的色彩。
  
  掀起被子,衣衫早已整齊的穿在身上。手,輕滑過衣襟,嘴角微揚。灝,謝謝……
  
  謝謝你冷漠之下的溫柔,謝謝你溫柔之外的體貼,謝謝你的微笑,謝謝你的疼寵……
  
  好久好久,不曾照過鏡子。銅鏡中的人,是那麼的陌生,手,慢慢的滑過臉頰,細膩潤嫩的觸感,真實的讓我幾乎都要忘了,這副容貌下,另外一張面孔。易容的藥並沒有帶在身上,所以,藥效消失之後,這臉……
  
  不過幸好,當初為妨意外,記下了藥方。
  
  怔怔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平凡的面孔,平凡的十五歲孩子的面孔。白皙的皮膚應該是它唯一可取的地方了,一雙水潤清澈的眼睛,烏黑的深不見底。
  
  眨眨眼,無奈的搖頭失笑。拿起案台上的梳子,簡單的將一頭長髮隨意的綁了起來。
  
  雲霓昨天說過,今天是絳瓴城的祈鳳節,全城官僚百姓都會參加祈鳳祭,而她這麼愛湊熱鬧的人,又怎麼可能錯過?
  
  「扣!扣!」聽見敲門聲,手上的動作頓了下來。
  
  輕轉車輪,往外室而去。「進來。」會敲門的,除了紫馨不會再有她人。隨手倒了杯茶,輕聲應答。
  
  捧著盤子緩步走來,垂首低聲道:「見過公子。」
  
  「馨姐姐,不必多禮。」放下茶盞,「以後早膳不用給我準備了。推我過去吧。」
  
  「公子,這……這是暗主準備的,暗主臨行時吩咐……」為難的皺起眉,不贊同的欲言又止。
  
  「走吧。」灝準備的?可是……不想吃。再說,雲霓大概也等急了吧,或許我該謝謝她沒闖進來吵醒我。
  
  「可……是,公子。」暗歎了口氣,從屏風上取下毯子蓋在我的腿上,緩身退到身後。
  
  ************************
  
  「雲霓,你不用顧慮,記得回來接我就行了。」看了看滿臉興奮,亮閃閃直盯著茶樓下熱鬧街道的人,淡淡的說道。
  
  轉過頭,為難的道:「可是……」
  
  「五姐,我早說了別自找麻煩,你偏要帶他出來。」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有些人就是不自知,如果是我,哼!可沒臉出來丟--」
  
  「雲若!」
  
  「小姐……」
  
  淡然的轉開眼,開闊的視野是白雲藍天,是街景屋簷。
  
  祈鳳節,祈鳳祭,最為熱鬧的,應該就是祭祀開始時的舞蹈了。絳瓴城的中央有一座圓形的露天大祭壇,祭壇中心是高兩米,寬兩米的圓形祭台。清遙茶館因為地勢之故,雖離祭壇有些距離,卻能很清晰看到四周的情況。
  
  百姓家家戶戶門捨打開,銀幡循序有秩的高高昇起,正隨風徐徐飛舞。百千條銀綢,像一道道銀色的流光,前後緊俏相接,形成一條盤旋而起的銀龍,環繞著祭壇振翅欲飛。每條銀綢上都繡著一隻雙翅微啟的銀色鳳凰,銀鳳的尾羽並未伸展,半瞇著眼,似乎在等待什麼。遠遠望去,銀幡上的鳳凰就成了銀龍的龍鱗……
  
  「夜嵐……」
  
  抬手,制止雲霓歉疚的欲言又止。
  
  落在窗外的視線並未收回,只是輕搖了搖頭,「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如果不放心,就讓童童留下來陪我吧。」
  
  「憑什麼?!他是我的人,憑什麼任你差遣?」氣憤地甩開紫馨的手,怒目而視。
  
  「雲若!夠了!」
  
  「若姐姐……童、童……沒關係的……」委屈的低下頭,小心翼翼的扯扯身邊人的衣擺。
  
  「我不同意!夜嵐,你太不知好歹了!仗著有人撐腰整天一副清高的拽樣,你都不覺得虛偽嗎?哼!本小姐不奉陪!我們走!」
  
  「雲若!」無奈又氣憤地看了眼拉著童童遠去的人,轉身尷尬的對著我,低聲道:「夜嵐……」
  
  透析的白雲,帶著淡淡的銀灰,隨著輕風搖擺,搖擺……
  
  閉上眼,算了,現在無論我說什麼,她們都不會相信。我,盡力了……
  
  「雲霓,馨姐姐,你們走吧,不然就追不上了。」那樣只會更危險。
  
  「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們很快回來。」
  
  「公子……」
  
  「再見。」輕吐出兩個字,閉口不再多言。再見,雲霓。再見,紫馨……
  
  直到身後的呼吸聲遠離,直到周圍靜的,只剩下樓裡樓外的喧囂。
  
  「影。」低喚了聲,我知道,他們一直都在。
  
  「屬下見過公子。」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帶絲毫心緒。
  
  「起來。」眉頭不由輕皺,還是不習慣受人跪禮。
  
  「是。請公子吩咐。」依然是冷漠呆滯的聲音,冰沉的低語。
  
  「保護她們。」希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公子恕罪,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公子。」
  
  保護我?灝,你太小心了……
  
  「那我的話,你會不會聽?」今天有些不對勁,心底的不安在漸漸擴散,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
  
  「請公子吩咐。」靜默了一會,才冷聲應道。
  
  「方纔忘了把東西給雲霓了,你幫我送過去。」從袖口取出一串精靈細巧的淡紫色水晶鈴鐺,遞了過去。
  
  鈴鐺一共有五個,因為形小精緻,所以很適合當作女孩兒家的隨身飾物。鈴鐺的聲音也很清脆,就像輕風掠過樹梢,不會讓人覺得刺耳,倒是會無意中靜心聆聽它的美妙。
  
  「別再推托,我要你親自送去。再說,這裡還有你的部下守著。」
  
  接過手上的東西,低聲道,「是。」隨後退了出去。
  
  收回手,習慣地搭上左腕,輕輕地摩挲著。
  
  緩緩地睜開眼,順手倒了杯茶。還是安靜些好……
  
  …………
  
  「唉,你們知不知道今年的祭舞是誰跳?」
  
  只是,茶樓下的鬧騰卻是無法避免的。
  
  「怎麼?看樣子,莫非你知道?」懷疑的嘲弄,應聲響起。
  
  「這有什麼,我老三的消息一向靈通,別說這小小的祭典,就是前些日子京城裡的大事,我也瞭如指掌!」
  
  不自主的微微挑眉,會是我想的那樣嗎?
  
  「京城?這有什麼,那些事大家早傳的沸沸揚揚了,還輪到你在這裡瞎嚷嚷。」
  
  「哎!就說你們不知道吧,就算知道也無非是尹莫山莊的二少爺色膽包天,侵犯餘暉公主的事。我要說的,可是絕密的大消息……」
  
  二哥?這到底怎麼回事,二哥怎麼會和餘暉扯上干係?那天分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握在杯子上的手,不由收緊了幾分。
  
  「什麼消息?」
  
  「對呀,快說,快說!」
  
  「未央閣,各位都知道吧?」
  
  「別廢話了,快說重點!」
  
  「聽說瀾帝看上了未央閣的若夜公子,本來已經順順利利把人家收進後宮,天天寵在心裡捧在手裡,就連上朝都抱在懷裡。可是沒想到,人家若夜公子根本不願意,就逃跑了。唉!累的未央閣所有的人都被關進大牢!」
  
  上朝?怪不得當初予青的臉色這麼奇怪。若兒她們……為什麼,為什麼?瀾帝,你到底想怎麼樣?出宮本就是你默許的……還有那個一直隱在暗處的人,究竟又有什麼目的?
  
  「老三,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不僅如此,皇上還下了令,把未央閣給了瀟妃。我就說嘛,皇上怎麼突然看上若夜公子了,雖然他是傳說中的樂神,可是相貌又怎麼比得上瀟妃?還有,上次的『祀會』若夜公子不戰而逃,不但失了我曦瀾國威,還將皇上陷入困境,我看,他也不過空有虛名,實是與小人無異!真不明白皇上怎麼會看上他?」
  
  「唉,這我知道!」
  
  「什麼?快說!」
  
  「我有個遠親是在宮裡當差的,聽他說,那若夜公子雖然相貌平平,可他的嗓音,竟然比傳說中靈鵲的聲音還要美上千百倍!」
  
  「聲音?不是說若夜公子是個啞巴嗎?可就算如此,皇上也沒必要委屈自己啊!」
  
  「你就不會動動腦子啊!比靈鵲還美的嗓子只有誰會有?」
  
  「誰會有?那當然是傳說中的靈神銀鳳--呃,你、你是說……若、若夜公子是、是……」
  
  「不是我說,是那宮裡的那些人。要不然巖王怎麼會向皇上討要若夜公子,難道他就喜歡揀人用過的東西?」
  
  「也是,清鳳一直是傳說中的神物,四國帝王沒有不想擁有它的,如果若夜公子真是清鳳之身,那皇上會看上他也是……」
  
  …………
  
  怔怔地忘著清澈的茶水,心,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
  
  我在想什麼呢?又在期待什麼?
  
  自己好像從一開始就跳進了一個圈子,一個只能進卻退不得的圈子。
  
  美麗的風景,溫柔的體貼,沉溺的疼寵,還有各色斑斕的水渦,成了最完美的陷阱,一個我,心甘情願去品茗的陷阱。
  
  冷,風,很冷,陽光卻很燦爛……不
  
  後悔,也不會心痛,沉寂的心,還在跳動。
  
  我信自己,信自己的心,不會看錯人。瀾帝,他的冷漠,他的驕傲,他的霸氣,他的傲視天下,不會允許。
  
  不會嗎?不會……
  
  甩了甩頭,不該多想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愛,如果太沉重,我還是不會選擇放棄。
  
  人,一生,能有一個讓他牽掛讓他思念的人,已經,足夠了。
  
  也不枉這一生,來去匆匆,也不枉這一世,回眸而過……
  
  一陣冷風從身後襲來,凌厲的劍氣在掠過我的頸項時,驀然而止。冰冷的劍刃,抵在皮膚上的觸感並不怎麼讓人喜歡。
  
  輕酌了口茶,落在遠處的視線並未因為劍刃加重的力道而收回。
  
  似乎有什麼東西,隨著劍刃滴落在地上。眉頭微皺,討厭的血腥味。
  
  「尹莫瀟,別以為我不敢動手!」冷酷的語氣壓抑著憤怒和些許……矛盾。
  
  很年輕的聲音,似乎比二哥還要年輕一點。尹莫瀟?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爹娘那個自幼失蹤孩子的名字。他,居然知道。那麼,他該是……
  
  「別以為守在外面的人能救你,今天,你休想逃。」
  
  「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裡,你,又為什麼要殺我。」純粹好奇,他憑什麼認定我是尹莫瀟?莊裡的人應該知道我並非真正的四少爺,除非……可是二哥知道的,這是怎麼回事?
  
  「別裝蒜了!能調動藥侍的只有藥王令!」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暗沉了幾分,「四弟,當年的事爹娘是有苦衷的,這麼多年來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的笑過,為什麼你就不能放開?難道真要毀了山莊你才肯罷手?既然十年前你決定回來,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他們?」
  
  十年前?到底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哈哈……尹三少,他當然不會原諒你們,他甚至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說的對嗎?若夜公子?尹莫山莊的替身少爺?」稚氣卻狂妄的聲音隨著多重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是他,早該想到的。雲霓她們……
  
  「你是誰?什麼意思?」抵在頸上的劍微微一顫,轉身冷冷的問。
  
  「呵呵,尹三少爺,真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也不會這麼順利的進來。至於你的疑問,還是回去問尹莊主和夫人吧!」
  
  「你!這、這……是怎麼回事?」劍落在地上,發出清澈的碰撞聲,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沒什麼,只是小小的迷藥。」
  
  「你……」聲音漸弱,直至消失。
  
  他很聰明,迷藥非毒,對於百毒不侵的人,很有效。
  
  放下手中的茶盞,轉過身。
  
  只見他孩童般的臉上,有的儘是沉練的諷笑和得意。
  
  「若夜公子,好膽量,也夠聰明。不過可惜,人家公主不領你的情,所以我,只能勉為其難請她去做客了。」嘴角得意的微揚,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身後的五六個黑衣人訓練有素地退守一旁。
  
  是「她」,而不是「她們」。看了眼暈倒在地的人,心下一片空蕩蕩的。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在爹娘的眼裡,我,只是那個失蹤孩子的替代品,因為娘看著我的時候,眼裡有太多的心緒。愧疚、悔恨、思念、牽掛、期盼、無奈、痛苦……
  
  所以他們很少來看我,所以他們會為我收集天下奇珍,所以娘會教我吹簫,所以爹教我易容時的第一張面具,會那麼漂亮……
  
  「你,想怎麼樣?」是不是不管哪裡,總會有一些討厭的人,討厭的事?淡淡的掃了眼眼前的人,手,不著痕跡的拭去頸上的血漬。
  
  他們的目的是我,其他人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呵呵,公子這話倒讓我為難了。」訕笑地搖搖頭,「不是我想怎麼樣。只怪公子太惹眼,各家目的又不同,只好先請公子跟我回去,等主家想好方法,再告知公子。公子,請吧。對了,您那位暗主,恐怕近幾天都會很忙,是顧不上公子了,哈哈……」
  
  
                    第 30 章
  
  地牢很黑,也很冷。沒有天窗看不見天色,所以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幸好還算乾燥,沒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生物,半夜裡也不會被吵醒。如果,能睡著的話。
  
  縮縮身子,直到背貼著牆,才緩緩的鬆下一口氣。
  
  黑暗,不是讓人愉快的顏色,因為它有太多,讓人不愉快的回憶。可是偏偏,我,又愛它的黑。
  
  白天的一切,像是一場虛幻的夢,卻又真實的讓人覺得可笑。十年前的一幕,居然還會重現……
  
  「放開我!混蛋,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童童,你給我出來!快給我滾出來!」
  
  蒙在眼上的黑布被人摘下,突來的光亮讓我不想睜開眼睛。聽到雲若暴怒的大喊聲,懸著的心稍稍下落了一些。
  
  直到門被身後的人打開,被動的進了去。
  
  睜開眼,眼前的景象讓人一怔。雖然離的遠,但一眼就足夠了,足夠我認出那個無力地躺在床上,滿臉痛苦的人是誰。
  
  「夜嵐!真的是你!我早知道你不安好心,可沒想到你這麼卑鄙!你該死!我一定會殺了你!咳、咳……」
  
  她眼中的恨,讓我有一時的恍惚,她和她,其實很像……
  
  暗斂下眉,當是沒看見站在一旁的紫馨,微轉頭淡淡的問:「你把她怎麼了?」
  
  「別再裝了!難道不是你下的命令嗎?」
  
  「哈哈!若夜公子,看來你的一片好意都被當成驢肝肺了!」大笑著走到雲若的床榻旁,邪睨了眼喘息不止的人,「我說七公主,瀾帝如此英明,怎麼會有你這樣好歹不分的女兒呢?唉,真是可憐啊!死到臨頭居然還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敵人。我說的對嗎?紫馨。」
  
  只見她低垂著頭,冷淡的應道:「是。」
  
  「哈哈……」聽到滿意的回答,狂笑出聲。
  
  其實很想告訴他,在那張稚氣的臉上,這種表情,真的很……恐怖。
  
  「紫馨!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小鬼到底是誰?」不敢置信的瞪著站立的人,艱難的想坐起身。
  
  眼神一暗,一閃身,單手扼住雲若的咽喉,陰狠狠的道:「我最討厭這三個字!下次再出言不遜,我就先殺了你。」
  
  「你!呃--放、放開……咳、咳……」雲若困難的想掰開緊箍在喉嚨的手,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挑了挑眉:「鬼靈,現在殺了她,你的計劃,該怎麼繼續。」放鬆身體,盡量讓自己舒服些,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腕上的鐲子,淡淡的提醒。
  
  只見他身形一滯,甩開手,緩緩的轉過身,冷冷的盯著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號?」
  
  不錯,我是不應該知道。鬼靈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消失了,依照我的年齡,不可能會知道,更不可能隨口叫出他的名字。只可惜,我,並非是第一次見到他。
  
  十年前的情景和現在很相似,不同的是我的年齡,還有,躺在床上的人。
  
  「鬼靈,善毒亦善蠱,顏如稚童,形如稚童。」這是爹爹說的。
  
  「呵呵,不愧是尹老頭帶出來的。不過可惜,可惜啊……」故作歎息的搖搖頭,轉身在首位坐定。
  
  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我們四個。
  
  「這到底怎麼回事!紫馨,你把話說清楚!」終於緩過氣,止住不停的咳嗽,雲若有些茫茫的問。
  
  「丫頭,你就把一切明明白白的給公主說清楚,讓她死也做個明白鬼,算是好事一件哪。」
  
  「是,義父。」還是波瀾不驚的聲音,不帶絲毫起伏。
  
  義父?呵呵……原來如此呵……曾經猜了那麼多紫馨的身份,卻原來……
  
  靜靜的沉沒著,十年前的疑問,是時候解開了。
  
  「七公主,你與五公主的出宮、被綁架,還有今早去的清遙茶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安排的。雖然出了些小小的意外,但有你對若夜公子的敵視和恨意,足夠彌補我們計劃的空隙。我想,若夜公子一開始就懷疑義父,所以總是想隔開你們。早上在茶樓,公子也是如此。不過幸好公主阻撓,不然,我們也不會那麼順利的把你們都帶來。而且,若夜公子讓暗影以送東西為由,無非是想更好的保護你們,可惜這一切都被公主你,親手破壞了。」
  
  「不,這不可能!為什麼?紫馨,這到底是為什麼?你是母妃的貼身侍女啊!為什麼會這樣?你就不怕父皇知道後殺了你們嗎?」慌亂和恐懼在雲若的眼中浮現,只是她酥軟無力的身體,讓她什麼都做不了。
  
  好天真的問題呢,生長在深宮裡的公主,居然還有這份天真,是她保護的太好了嗎?
  
  聞言,一旁的鬼靈不由訕笑出聲:「呵呵,這個就不勞公主費心了。當年一手帶大的九殿下馨丫頭都能親自手下手,何況一個喜怒無常的晴妃。」
  
  「你、你說什麼?!九皇弟他--」呆滯的盯著一旁始終垂首的紫馨,久久回不了神。
  
  暗歎了口氣,早料到的答案,卻還是讓沉寂多年的心,微微顫抖。
  
  都是假的,那個為我哭泣的人,原來都是假的……
  
  「那小娃兒還真不一般啊,十年前,他也不過五歲,而且還是個被人忽視的皇子,但是沒想到,看見我手上的劍竟然一點懼色都沒有。那張臉,如果當初他沒有死,恐怕真會成為天下的災難……」
  
  「你們、你們……」
  
  「呵呵,小丫頭,你先別激動,我還沒說當年最精彩的地方呢,哈哈……」笑咪咪的看了眼床上的人,「你知道為什麼當初都說是九皇子殺了六皇子嗎?呵呵,其實他不是殺,而是救,只不過救人的唯一方法,是要將那把塗了藥的劍,刺入六皇子的心口罷了。最精彩的是那把劍與心脈的距離不多不少,否則,被救的人必死無疑。怎麼樣?是不是很吸引人?」
  
  「你、你是惡魔!你混蛋!你該死!居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你不得好死!父皇他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的!」
  
  「小丫頭,你還是省省力氣吧。你越激動,,我的蟲子在你的身體裡跑得就越快,越快就容易餓肚子,餓了之後它就會咬人……」笑笑地說著讓人膽顫的話,一臉滿意開懷的模樣。
  
  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可是一切,都讓人那麼的無力。
  
  「啊!好痛!啊……你、你……停下!快,快讓它停下……」突然的驚叫打散了我的思緒,抬頭卻見雲若的臉上一片慘白,大汗不住的往下流,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她的身體裡流竄噬咬。可她的身體卻無法動彈,只能不住的咬著唇……
  
  撫在腕上的手頓了頓,背靠向身後,輕歎地問:「你想怎麼樣?」看了這麼久的戲,又怎麼可能會讓我獨身在外?
  
  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為報復瀾帝,那他的手段也太輕了些,以「他」的性子,不會在意。可是十年前的事,就有點解釋不通,應為那次,分明是後宮之人指使。可是以鬼靈的脾氣,不可能屈居人下,受人差遣……
  
  只聽他打了個響指,雲若身上的痛苦突的停了下,只是不住的喘息著。
  
  「呵呵,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啊!我可以告訴你救人的法子,但是你得把手上的玉笛給我。」
  
  玉笛?這笛是六歲時娘送我的禮物,沒什麼特別的。
  
  「好,你說。」點點頭,從袖中取出隨身多年的白玉笛,心裡有些淡淡的不捨,畢竟,它陪了我多年……
  
  「痛快!其實很簡單,你只要用染上了血的劍刺進她的心口就可以了,只不過,劍上所染血的主人就必死無疑。怎麼樣?很公平吧?她身上中的是蝕蠱,只能一命換一命。如果你不救她,那剩下的兩個時辰她會被蝕蠱慢慢地噬咬而死,可如果你用自己的血救她,那你還有七天的時間。七天換兩個時辰,怎麼說也是你佔便宜。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救的人死了,她,才能醒過來。呵呵,你慢慢考慮吧,丫頭,我們走。」
  
  「是。」淡淡的應了聲,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一頓,隨後錯肩而過。
  
  「等等。」背對著身後的人,隨手把玉笛扔了過去,「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呵呵,好,你問吧,就算是附贈的。」
  
  「當年抱走尹莫瀟的,是不是你?」其實很多問題,它都有一個眼,一個問題的心眼。
  
  一下子,四周都很靜,靜的只剩下雲若粗喘的呼吸。
  
  「哈哈!哈哈……」狂肆的大笑聲震的耳朵有些疼,「若夜公子,我有點開始明白,為什麼瀾帝看上的人,會是你。」
  
  明白?不明白。「他」,豈是人能明白的?
  
  門,輕巧的闔了上,終於疲憊的攤了下來。頭,昏沉的難受,無力的感覺籠罩全身。只能閉上眼,等待那眩暈的混沌慢慢緩解。
  
  直到隱隱的抽氣聲,傳入耳中。哭嗎?是啊,她是該哭的。深閨裡的公主,眾人捧在手裡的小娃兒,她何曾有這種經歷?
  
  我想,在她的心裡,瀾帝是世間無人能撼動的存在,所以她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她的嬌橫,她的任性刁蠻,她的天真,她的無知,注定了今天的局面。從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突然之間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她,是該哭的。害怕吧?那是肯定的,對於她來說,應該從來不會想到,會有人敢這麼對待自己……
  
  額頭像被錘子,一下下的敲著,不算痛,但難受的讓人忍不住皺眉,還有耳邊不曾間斷的抽氣聲。無奈地揉揉額角,為什麼同樣是女人,她就有那麼多眼淚呢?我可不記得若兒她們什麼時候哭過。
  
  慢慢的靠了過去,從袖子裡取出一方手帕,回頭一想,她,動不了。
  
  暗歎了口氣,收回手,「你怕了?怕死。」
  
  抽抽咽咽的狠瞪著我,「要死的不是你!你當然不怕了!哼!滾!你給我滾遠點!想看我笑話?我是不會如你所願的!」
  
  看她淚眼朦朧,看她水眸靈靈,可是為什麼那眸中的恨,還是那麼濃烈?
  
  自嘲的微扯嘴角,「公主,我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你會這麼恨我?」我們素不相識,不是嗎?難道說,我和你們,注定……是孽緣?
  
  瞥了我一眼,鄙夷的轉開眼,「像你們這種不知羞恥的人,我--呃,啊……疼……」
  
  猛然抬頭,只見她眼睛圓瞪,死死咬住下唇,滿臉疼痛的扭曲,動彈不得的身子緊繃的像拉滿弦的弓。
  
  心下一凝,鬼靈說過,接下來的時間雲若會因蝕蠱的噬咬而死,看來是又一次發作了。
  
  快速在她身上的幾處穴位點下,痛會讓人失去理智,如果咬到舌頭就不好了。雖然我不懂醫理,但久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常識的。
  
  對了,繡囊裡好像有藥,是上次苒兒放進去的,那藥還是當初在客棧裡風大哥給我的。
  
  快速取了出來,不理會她的怒目反抗,給她餵下。
  
  淡淡的看著她漸漸緩下疼痛後的臉,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逝。呵呵,她是在奇怪我居然會幫她吧。
  
  怒目隱隱,喘息著憤恨的看著我:「我……不會、不會謝你的!」
  
  懶懶地向後靠去,謝?呵,沒必要,沒必要的……
  
  輕合上眼,思緒有些混亂。該救她嗎?冷心如我,別人的生死,與我又何干?自己呵護了這麼多年的弟弟,到最後,卻是最恨自己的人,我的前世,是以悲哀結束的。
  
  可是,我也慶幸,如果沒有小磊的恨,我,又怎會遇到「他」?心,滿滿的,卻是暖融融的酸澀,刺刺地痛著……
  
  ……
  
  「咳、咳……」艱難地動了動越來越沉重的眼皮,左臂上的銳痛一下下的刺激著我的思緒,胸口的窒悶讓人忍不住咳嗽。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順著手臂,慢慢地往下流淌,溫熱的觸感讓我有一時的怔忡。是血吧……
  
  傷口其實很淺,只是恰巧割斷了肘中的血脈。可能是因為剛才的翻轉,不小心牽扯到傷處。身體漸漸的有些脫力,麻木的左臂是我唯一慶幸的,不然,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可不是我能忍受得了的。只是,愈趨濃烈的血腥味,讓本就窒悶的胸口,更加難受……
  
  ……
  
  看著床上的人漸漸地闔上眼,忍不住嘴角微揚。
  
  矛盾?疑惑?是恨還是震驚?
  
  雲若,你從來沒想到我會選擇救你是不是?其實,我也沒想到。
  
  我們雖然有相同的血緣,卻是世上最陌生的人;我們雖然有相同的血緣,卻是恨與不恨的對立點;我們雖然有想同的血緣,卻是……兩個世界的平行線……
  
  可是,你是「他」的孩子……而且,我也累了……
  
  灝,對不起,再見這兩個字,不適合我們……
  
  突來的巨響後,是由外而入的陽光。
  
  陽光很耀眼,映在我手中的匕刃上,銀光閃閃。
  
  「夜嵐?!」雲霓不敢置信的驚叫聲,讓我緩緩地輕抬起頭。
  
  眼中淡淡的笑意始終是淡淡的,掠過撞門而入,停在不遠處的一群人,突然有些想笑。
  
  他們臉上的震驚、疑惑,到慢慢轉釋出來的恍然大悟和濃烈的恨,讓我有總看天變臉的錯覺。
  
  直到目光,停滯在那玄黑繡鐫著金銀雙色騰龍的下擺,也是站的離我最近的人的時候,心,輕輕顫抖。
  
  緩緩地順著他的衣擺,視線慢慢的往上移。對上那雙熟悉深邃的黑眸的一剎那,心,徒然碎裂。
  
  「他」的眼裡,是冰冷陌生的,隱匿的怒火……
  
  嘴角的弧度漸漸地擴大,直到那陌生的低笑傳入自己的耳中。
  
  原來,心死的感覺竟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讓人忍俊不禁。
  
  可笑呵,愛了十五年,戀了十五年的人,從來都不曾信過自己……
  
  那幾天溫柔的疼惜和寵溺,不過是場夢,一場虛幻縹緲的陷阱而已……
  
  罷了罷了,這十五年,本來就是一場夢,只怪自己陷的太深,不願清醒……
  
  怔怔地凝視著他的黑眸,不想忘記,真的不想忘記,因為那是我,活著的唯一證據……
  
  匕首離開肉體的摩擦聲,一時在這寂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的驚懼。
  
  淡笑地忘著「他」,右手慢慢抬起,在眾人的抽氣聲中快速的落下,目標,是床上的人。
  
  一陣天旋地轉伴隨金屬落地的清脆聲響,整個人被一掌掃出,撞倒在牆角。狠狠壓抑住不斷上湧的溫熱腥甜,側了側身,不著痕跡的擋住左臂。
  
  不由地扯扯嘴角,淡笑的掃了眼呆滯的看著自己手心的雲霓,原來身邊的人,都是身藏不露的高手。朋友這兩個字,太難了……
  
  掠過那雙黑眸的瞬間,我以為看到了震驚和恐懼,卻原來,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而我,又在期待什麼?期待什麼呢……
  
  
                    第 31 章
  
  一盞油燈,一方木椅,一榻石床,一褥薄被。地牢,原來是這般模樣……
  
  燈光雖弱,卻能驅散黑暗,只是潮濕的空氣和冰冷石壁,還是不怎麼讓人喜歡。
  
  手臂上的傷已經不再流血,只是卻……失去了知覺。不會疼,也不會動,無奈地暗嘲,原來它也想休息了。
  
  低下頭,略帶興致的用右手撥弄左手的手指,稍挽起袖子,戳戳手臂。嗯,沒什麼感覺,它,已經不屬於我。
  
  唉,有些可惜了,可惜了腕上,這只漂亮的鐲子……
  
  背靠在石牆上,強忍住渾身的暈眩,怔怔地睜著眼睛。疲憊無力的身體雖然已到了極限,不過幸好,我還是清醒的。
  
  應該是第二天了吧,那就還有五天,時間,也夠了。
  
  其實想想,還有有些遺憾的,真想能夠好好的睡一覺,只是,那……是不可能的。
  
  攏了攏身上的雪戎,扯過薄被蓋住殘廢的雙腿,還是第一次,第一次讓人看見自己這種令人討厭的模樣。
  
  鎖,一層層被打開的聲音,還有鐵鏈碰撞的冷硬聲響,在這寂靜的地牢裡,顯得格外刺耳。
  
  腳步在鐵欄前停下,接著幾個牢卒跪了下來。「參見兩位王爺,大殿下,六殿下,五公主。」
  
  「起來吧,把門打開。」曦昃淡淡的吩咐,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是。」垂首彎腰,恭敬地雙手開了鎖,低頭退下。
  
  鎖,其實是多餘的,他們難道還怕我逃跑不成?也真是太看的起我了。
  
  看著跳躍閃爍的火苗,思緒有一時的恍惚,似乎,曾經我也這麼看著過它。那次,是第一次發現,小磊的恨。我能感覺到他的矛盾,他在恨與親情之間的矛盾。那時候,突然覺得很冷,冷得人,不由顫抖。
  
  可是,在看到那雙深邃黑眸裡,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時,卻是那麼的平靜。絕望……
  
  我輸了,輸的徹底,失了心的自己,連最後的尊嚴都輸了……
  
  媽媽,這是不是你選擇丟棄我們的原因?你的心,你的愛,都給了爸爸,所以你不是不愛我們,而是已經無力再愛了,是不是呢?
  
  可是我呢?我又該如何面對自己?我又怎麼能逃避,自己該承擔的責任呢?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那麼,就該由我來結束……
  
  「若夜公子。」低沉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收回飄散的思緒,將頭輕靠在牆上,悠悠地閉上眼,「翼王爺,有話直說無妨。」
  
  曦宇忿然上前,眼帶心痛的道:「若夜,難道你就沒什麼要說的!連一句解釋都不屑嗎?你到底置皇兄於何地?違令私自出宮不算,可雲若再怎麼不對,她也是皇兄的女兒,堂堂曦瀾的公主!你--」
  
  「宇,夠了!」皺眉低聲喝止,踱步站到我的身前,「尹莫漓對餘暉公主不敬,已被打入大牢。若夜公子,你這一出宮,還真是惹了不少事。」
  
  天下紅雨,晝夜顛覆都不足為奇,但要二哥對未曾謀面的一國公主失態失禮,我是怎麼都不會信的。
  
  余慕月,你究竟目的何在?你與瀟妃,又是什麼關係?
  
  置於何地?我一直都把「他」裝在心底,印刻在靈魂之中,你說,我置「他」於何地呢?
  
  「王爺,咳、咳……」該死,緊扣住心口,暗自喘了喘氣,直到翻騰的胸口漸漸平靜下來,才出聲問道:「王爺,我那幾個丫頭……怎麼樣了?」
  
  負手而立,頓了頓,才回道:「瀟妃查到未央閣與失蹤多年的『燧璽』有關聯,所以皇兄下令封了未央閣。只是沒想到,她們竟會為了阻止侍衛進入水居搜查而公然反抗,雖然最後都被制服,但是尹家姐妹……」
  
  手,漸漸地收攏,想要安撫顫抖的心臟,卻,都是徒勞。
  
  為什麼,為什麼傷害她們的會是你?我的父皇呵,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恨,太沉太沉,愛,又太難太難,用粉身碎骨的心碎和絕望,卻換不了你的回眸一眼,我,該死心了……可
  
  是心底那顫動的輕跳是什麼?是不甘吧?或許,只有親耳聽到,才能讓我……
  
  輕闔的眉,微微動了動,聲音仍是淡淡的,「她們怎麼了?」
  
  「『她們怎麼了』,哈哈!好輕鬆的一句話!為什麼?夜嵐,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我以為你只是淡情淡性,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雲若是我的妹妹,她是我的妹妹啊!就算她再有多麼不是,可她還是個孩子,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你要我怎麼原諒你,怎麼原諒你……」
  
  原諒?不需要,夜嵐從來不做後悔的事,也從來不會後悔。
  
  慢慢地鬆開右手,再感覺到那些許黏膩的液體時,不由眉頭輕皺
  
  。緩緩動了動身子,眼神在掠過撲倒在曦雲陽懷裡抽泣的人兒時,眉角微抬,「雲霓,你說,我們是朋友。可你,是否真正的信過我?」自嘲的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第一次見面雖是偶然,可是當你們得知我身上所中之毒的來歷時,你們就不曾信我。」
  
  「那天,你問我對瀾帝究竟是什麼感情。你不是擔心在我知道京城情況後會恨瀾帝,你只是在試探,試探我的底線。」抬頭,對上那雙睜大著雙眼,滿臉震驚的人,淡淡的笑了笑,「其實你們不必矛盾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矛盾什麼,又在擔心什麼。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聲音。可是同時,你們又猶豫了,你們又不確定,是不是?」
  
  「夜嵐你……」
  
  「呵呵……」輕笑地抬手,阻止了她的話,淡笑凝視著雲霓的眼睛,「有些羨慕七公主,你,是個好姐姐……」掠過若有所思的翼王和大皇子,不再理會皺眉驚愕的人,「王爺,幾位殿下,天晚了,請回吧。」
  
  「你,不打算救她們?」沉默的曦雲燼皺眉問道。救?若兒,苒兒,對不起……
  
  「殿下說笑了,就算我想,但一個廢人,你以為他能做些什麼?」
  
  「若夜!虧她們對你如此忠心!你竟然--哼!」憤怒的一甩袖,氣沖沖的離開。
  
  曦雲燼別有意味的看了我一眼,轉身沉步而去。
  
  雲霓兩人稍頓一會兒,也不發一言的離開。
  
  翼王一言不發的負手而立,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輕揮了揮手。隨後,候在牢外的侍從魚貫而入。
  
  眾人依次把手上的東西在木桌上放下,還有一人點了一磐檀香。待東西置妥,又悄無聲息的退出。
  
  「這些東西都是皇兄吩咐的。」淡淡的丟下一句話,轉身往石牢外走去。在將要跨出門時突然頓了下,「其實,有些事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麼簡單,你,要相信自己。」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鎖鏈落下清冷的聲響,才收回視線。桌上,擺著一架熟悉的琴,還有文房四寶,一些精緻的點心。
  
  脫力的滑落,伏在石床上,再也睜不開眼睛。
  
  灝,為什麼?我又該怎麼辦?心,還是很疼,揪錐的疼。好想你,好想你溫暖寬闊的懷抱,好想你輕柔寵溺的撫慰,想你的味道,想你……
  
  可是,為什麼?傷我最深的,也是你?亂了,亂了,這一切都亂了!我不該重生的,不該來這裡,更不該愛上自己的生身父親,不該,不該遇到帝灝……
  
  可惜,太晚了……
  
  **********************
  
  「見過王爺。」看到往御書房走過來的人,予青恭敬的上前,彎身行禮。
  
  不甚在意的揮揮手,「無需多禮。皇兄他……」像是想到什麼,眉頭不由微蹙。
  
  予青平靜的臉上隱帶憂色,「皇上從昨天回來後就沒出過御書房,丞相和眾位大人都被擋了回去。晴妃娘娘,也剛走不久。」
  
  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御書房分兩重,外堂和內室。外堂又有兩道門,第一道門是眾臣候宣的地方,第二道門則是真正的書房,是瀾帝處理朝政的地方。內室是皇帝休息的寢宮。
  
  曦昃輕推開虛掩著的門,御案上空無一人。轉身,不意外的在窗欞旁看到熟悉的背影。
  
  「臣弟見過皇兄。」暗自歎了口氣,低頭行禮。
  
  「坐。」冷冷的回道,身形卻是一動不動,落在窗外的視線並未收回。
  
  緩緩上前幾步,「皇兄,既然放不下,為什麼不親自去看看?雖然石牢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我們有足夠的能力護他周全。小夜的身體弱,恐怕受不住石牢的寒氣。」
  
  「夜兒……如何?」略略猶豫,冷冽的語氣多了些溫度。
  
  曦昃微挑挑眉,「精神不錯,不過獄卒說,他沒吃什麼東西,也沒闔過眼。」看到臨窗而立的人漸漸收攏十指,怔愣的神色一閃而逝,「皇兄,小夜很聰明,或許,他早就猜到你們是同一個人……」只是沒有挑明而已。
  
  「皇兄,如果臣弟沒猜錯,第一次見面你已經認出了小夜的聲音,他就是當年失蹤的小九。雖然容貌與當年毫無相似之處,可是他的聲音……」
  
  「昃,你想說什麼。」冷冷的打斷身後人的話,雖然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但沉定的曦昃還是微顫了顫身體。
  
  眉頭緊皺,暗吸了口氣,「皇兄,不管小夜的失憶是真是假,他是你的兒子,是我曦瀾的九皇子。你不該對他……」
  
  「朕,從未當他是兒子。」倏然轉身,冷鷙的目光緊落在淡然而立的人身上,「此事,你休再多言。」
  
  身形一滯,「臣弟,遵旨。」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他仍忍不住開口。他知道,皇兄並非無心,只是他的心,只屬於,一個人。
  
  「事情都安排妥了?」
  
  「是,一切安計劃進行。只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會用十年前的舊招,更沒想到,小夜,竟會做同樣的選擇。」看了眼臉色暗沉的皇兄,曦昃轉言道,「皇兄,有一點不同,雲若至今未醒。依太醫所說,雲若的傷與當年雲陽無異,按常理而言,早該醒了。」
  
  回身在御案上坐定,「魅影。」
  
  「是,臣弟知道,臣弟告退。」明白皇兄的意思,是讓他召魅影回來替雲若看看,所以起身告退。知道眼前的人不會回應,行禮後轉身離去。
  
  一室,又恢復寂靜……
  
  *************************
  
  不知道過了多久,死寂的石牢裡,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動了動因趴在床上過久而僵硬的身體,艱難挪動。右手支撐著身體所有的重量,慢慢的往床沿移去。
  
  呵呵,好狼狽的夜嵐呵,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居然會淪落到只能用手爬的地步。再也提不起力氣,頭,重重地磕在石床上。閉上眼,任無盡的暈眩包圍,額角的鈍痛,已經不算什麼了。直到不適感減輕了些,才伸出手往床沿摸去。好累,這麼輕易的動作卻要用盡全身的力氣,看來,真是到頭了。
  
  「咳、咳……」輕喘了喘氣,再繼續。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木案,不由鬆了口氣,還以為會脫力而死呢,我的命還真像蟑螂。
  
  手,慢慢地撫上案沿,借力讓自己坐起。粗氣的呼吸聲在安靜下格外的清晰,勉強抬手,輕拭去額頭的冷汗,心裡卻有些高興。
  
  擺弄好毫無知覺的雙腿,看著還算正常的卻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由愣神。這麼多年來,好像從來沒正眼看過這雙腿,意識中,也沒把它們當是自己的一部分。手不由自主地搭在腿上,漸漸地收緊手指。不疼,就是輕微的觸感都沒有。
  
  忍不住為自己的幼稚舉動失笑,回過神,看到近前案上的「鳴瀟」,手,愣愣地伸了出去,在冰冷的琴弦上,輕輕地來回撫弄著。
  
  老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嘔……咳、咳……」突來的血氣翻湧,讓心頭一陣劇痛,再也忍不住喉口的麻癢,溫熱的腥味透過指縫,一滴,一滴,緩緩地落在清質晶瑩的「鳴瀟」上。
  
  滯愣的看著滴落血漬,突然覺得,紅色,也可以是美麗的。早該料到,鬼靈他怎可能如此輕易的放過我,劍刃上,有毒。
  
  「咳、咳……」對不起了,老朋友……
  
  疲憊地闔上眼,用盡所有的心力,抵禦那撕心裂肺血脈翻騰的不適感。漸漸瀰漫的淡淡氣味,倏地一怔,該死,那磐檀香……
  
  「呵呵……咳……」緊揪住心口,無奈地低聲失笑,翼王啊翼王,沒想到你也有疏忽的時候……
  
  深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睨了眼琴案,體內似乎有一團突而升起的火苗,淡淡的。
  
  抬手輕拭去嘴角的血漬,瞥了眼暗角,微歎口氣,「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藏?」
  
  「躲?呵呵!公子這話就錯了,本宮不過是好奇心重些,想看看心淡如水的若夜公子,今兒個會是怎翻模樣而已。」故作關心的歎息道,「只是公子的身體……似乎……有些不適?」陰影裡的人稍邁出一步,繡有精緻幡雲錦秀圖案的紫色衣擺,在昏暗的燭火下,顯得有些扎眼。
  
  早料到他會來,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手,輕輕地撫摸著琴弦,偶爾撥弄幾下,清脆的弦音單薄的在石勞裡迴響。身體裡的幾串火苗有越來越烈的趨勢,雜亂的四處游移。
  
  「瀟妃娘娘,或許……我該喚你一聲……『四哥』。」順著他的衣擺,視線慢慢的往上移。
  
  「四哥?」嘲諷笑斥,不屑的斜睨了我一眼,「本宮沒那個命。呵,若夜公子,突然覺得,這麼早讓你死,似乎有點可惜了。只是……本宮最看不慣的,就是太聰明的人。而你,更是聰明絕頂的人。所以,你,非死不可。」
  
  怔怔的凝視那張隱約熟悉的臉,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說他恨我,不如說他恨尹莫山莊裡的每一個人,而這一切的原因,就是爹娘。
  
  甩了甩漸重的頭,「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也不……咳、咳……想知道。」緩緩地抬起頭,對上那雙隱恨的眸子,「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容易答應鬼靈的條件嗎?那支玉笛……在你手上吧?仔細去看看……會有……你想不到的發現。咳……」
  
  黑眸裡的疑惑一閃而逝,「沒興趣!夜嵐,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和聲音有多麼讓人厭惡?!」邪屑的扯扯嘴角,「你說,如果讓它們染上□,會不會討喜些?」
  
  心頭一沉,「你,什麼意思。」
  
  「哈哈!夜嵐你是聰明,不過可惜啊,你的心不夠狠。你早猜到,未央閣的內賊是赤苓,可你卻當什麼都不知道。那些丫頭有今天的下場都是你害的!怨不得人。」嘲諷的看著我,瞥了眼角落的檀香,「可是,蠢的人太多,所以,遭殃的還是你。」
  
  該死!頭越來越沉,體內流竄的火苗竟然彙集到一起,好熱……
  
  那磐檀香……是……
  
  「『煉獄』。」
  
  
                    第 32 章
  
  熱……好熱……所有的感覺都已麻木,剩下的是無盡的熾熱,火,火海……
  
  揮手想要躲避什麼,卻無力的摔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讓思緒稍稍清醒了些。
  
  淡淡的檀木香還在空氣中飄散,讓我不得不相信,剛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冷寂的地牢,此時,只剩下自己粗促的喘息聲。
  
  髮帶,不知已在何時散開,零亂的髮絲遮住了僅有的視線,好累……真的好累……苦笑地閉上眼……
  
  「煉獄」不是致命的毒藥,可是中毒的人都是以死結束,從沒有例外……
  
  黑暗的深淵沒有盡頭,想逃避卻是動彈不得,只能任它將自己吞噬。
  
  ……
  
  「爺爺!你放過他們吧!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看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的中年人,小女孩忍不住開口,清秀的臉上是羨慕,是嚮往。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被中年人和少婦緊緊護在懷裡的小孩身上,怔怔的不知道帶想些什麼。
  
  「這點錢,是不算什麼,可是,輸的人就要付出代價!這是生存法則,你必須牢牢給我記住。」滄桑的老人,鷹眸熾懾,冷冷的瞥了眼小女孩,「還是……你想讓爺爺親自動手?」
  
  「不!不……爺、爺,我……我可以。」清靈的眸子猛然回神,略帶驚慌的急忙應答,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收緊……
  
  ……
  
  不!不要!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醒來!快醒來啊!眉頭痛苦的皺起,為什麼?為什麼會想到以前的事?
  
  永遠忘不了,忘不了小孩那雙呆滯的眼睛。驚愕,疑惑,恐懼……慢慢的被漫目的贈恨取代,就像突然失去父母的小獸,恨,成了他的所有。成了他的目的,成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那時候,小女孩兒十歲……
  
  ……
  
  昏暗密閉的空間裡,只有令人噁心欲吐的汗水味和……□。
  
  一身黑衣的女孩兒,淡淡地掃了眼台下邪□語的眾人,絲毫不將那些露骨的□眼神放在眼裡。薄唇微動,「開始。」
  
  女孩子柔嫩的嗓音輕的像陣風,卻讓人覺得,很冷……
  
  那時候,女孩十二歲……
  
  ……
  
  微微動了動眼皮,不由輕扯扯嘴角。「煉獄」,一個人最陰暗的記憶,的確是最好的地獄……
  
  緊緊的咬住下唇,忍受欲脫口而出的呻吟。
  
  ……夜嵐,你知道「煉獄」遇上「離纏」會有什麼樣的效果?你不是喜歡男人嗎?今天我就成全你,讓你好好嘗嘗慾火焚身,卻不得解脫的滋味……
  
  ……別怪我,要怪就怪那對無良的夫妻!要怪,就怪你不該愛上『他』!『他』是我的,是我的!……
  
  ……你真以為『他』會對你另眼相看?別傻了!你不過還有些利用價值。……
  
  ……
  
  不行,不能這樣,我不能讓自己失去理智!在這麼下去,就算能熬過「煉獄」,我也會因為「離纏」而死。
  
  熱,整個人似被團團烈火包圍著,那火,卻是從自己身體裡升起,越來越烈。
  
  該死!好難受,好難受……
  
  男人的身體永遠跟不上理智,這是最致命的悲哀……
  
  還、還好,現在還是清醒的。
  
  用盡所有的力氣,緩慢地蜷縮起身子,如果沒記錯,左小腿上應該有一把冰刃。
  
  直到冰冷透骨的觸感傳入腦海,散亂的眼神才緩緩的凝聚,緊咬的唇也忍不住稍稍鬆懈,溫熱的血腥味,緩緩地順著唇角,滑落。
  
  冰刃閃爍的銀光,熠熠地映入眼底,看著映在匕刃上的自己,緩緩地,順勢躺回地上。
  
  臉,輕貼在地上,只希望冰冷的石板能消退體內不斷升起的火熱。
  
  灝,我想你了,你在哪兒呢?你說會有千年萬年,可對於我,哪怕是一天,也已成為奢望。
  
  但,我,不後悔,永遠不會……
  
  仰躺在地上,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冰刃。刃很利,也很薄,大約只兩指寬。
  
  爹爹說過,冰刃是玄山寒鐵所鑄,它所造成的傷口都會在瞬間被寒氣凍住,所以傷口,從不會流血。今天,倒可以試試,爹爹說的,是真是假……
  
  慢慢地闔上眼,應該……不會很痛吧……
  
  倏地,似有一陣風快速的掠來,狠勁下刺的手腕被緊緊握住。
  
  急促的呼吸,離的,很近很近,好像就在耳際。
  
  誰?!驀然睜開眼睛,卻只能呆滯的怔愣。
  
  眼睛漸漸的濕潤,為什麼?灝,為什麼呢?
  
  「唔!」翻騰的熱浪讓我猛然回神,不知道哪裡來力量,憤然地掙開「他」的手,使勁的將冰刃往自己身上刺下。
  
  只見「他」寒眸一驚,赤手握住冰刃,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著我。
  
  心頭一顫,他?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冰刃雖不會讓人流血,可它造成的傷害是普通兵刃的十倍啊!
  
  「快!你……咳、咳……快放手!」急急的鬆開緊握的匕柄,慌亂的想掰開他的手,卻因為渾身無力重重的摔了出去。
  
  下一瞬,便被緊緊的擁進熟悉的懷抱。來不及等突來的暈眩感過去,慌然的抓住「他」的手,「鬆開!快鬆開!」見他毫不所動,仍然深深的凝視著我的眼睛,再也忍不住積聚在眶中的淚水,「暝,快……鬆開!嗯……啊!」
  
  「夜兒!」驚惶的扔掉手中的冰刃,緊張又小心翼翼把我擁在胸口,「是不是哪裡痛了?對不起!我……」
  
  終於緩過氣息,強忍住貼近暝身體的慾望,輕喘道:「你、你的手……」
  
  「我沒事。夜兒,你不該嚇我。不許,不許再傷害自己!答應我!」
  
  「好……呃……好、好難受!暝,好難受……」不行!我堅持不了多久!如果失去理智,那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把……匕首還、還我……啊……熱……暝……好熱……救我……救我……」本能的向著能讓自己舒服的地方靠去,忍不住的閉上眼睛,用鼻子輕輕磨蹭。
  
  手腕被輕搭住,冷冷的低哼,「該死!」
  
  不夠,還不夠!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麼,只知道身體熱的難受,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卻無法彈動。
  
  「熱……暝……嗯……」本能地貼近能讓自己舒服的地方,思緒已漸模糊。嗯,涼涼的,有我喜歡的味道,好舒服……
  
  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瀰散的焦距怎麼也集中不了。
  
  好美的臉,好漂亮的眼睛,可是,他們都離我,太遠,太遠……
  
  是你嗎?如果這是夢,是不是可以再久一點?是不是可以讓我……放縱一次?
  
  滯愣地睜著眼,淚,悄悄的滑落,但我知道,自己在笑……
  
  輕抬起右手,緩緩撫上近在咫尺的容顏,細細的描模。好真實的感覺,我,能清晰的聽到,他沉穩的呼吸聲,能清楚的感受到,近在心口的強烈跳動。
  
  那雙深邃的黑眸,似乎多了些什麼,不由又貼近了些,鼻尖輕蹭,直到有什麼冰冷柔韌的觸感由唇角傳來。微微一愣,怔怔的看著那雙鷹銳的眸子,嘗試的輕舔了舔那近在眼前的,冰涼。
  
  嗯……很好吃,有淡淡的酒味,是沉年的雲雕。
  
  「唔……」突然,環在腰上的手一緊,後腦也被穩穩的托住,霸道的強勢突如其來的主導了所有,遲鈍的思緒一片朦朧。
  
  軟軟的被抱在懷裡,急促的喘息。可是,體內火一般的灼燒只讓我更難受。
  
  只能不停地扭動身體,不住的往那安心的懷裡蹭……「暝……熱……好熱……嗯……好、好難受……灝……救我……」
  
  「夜兒……睜開眼睛,告訴我,你看到的是誰?」輕柔的低喃在耳邊沉沉響起。
  
  誰?我看到的是誰?朦朦朧朧的視線被水霧擋住,早已渙散的思緒,又如何能回答?
  
  蹭蹭的聞著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藥香,忍不住嘴角微揚,輕抬起頭,印刻在靈魂深處的那張臉,就算是死,也是……不能忘的……
  
  「暝……」
  
  是的,是他,是他的臉……
  
  「夜兒……就算你現在後悔,我也不會放開……」低沉的聲音逐漸遙遠,失去意識的自己只能讓身體的本能主宰……
  
  *****************************
  
  嗯……身體很沉,也很疲憊,想睜開眼睛,卻是連稍抬手指,也是妄想。腰,更是酸痛難忍,像是被什狠狠的敲打,整個人似乎被分成了兩半,尤其是……
  
  這是怎麼回事?急切的想要睜開眼,可是,沒用。耳邊是陣陣沉穩的心跳聲,近在咫尺。緊圈在腰上的手,讓我不得不相信,自己正被人抱在懷裡。像是怕我會不小心動到右掌和左肘上的傷口,所以我是趴在他的身上,雙臂擱在兩旁。身體很乾淨,沒有出汗後那種渾身粘膩的感覺。而且,充斥在鼻間的,是……灝的味道。臉,貼在身下人柔韌的胸膛上,輕蹭了蹭。
  
  突然心頭一顫,猛然睜開眼,不對!昨天?!
  
  「離纏」……
  
  「煉獄」……
  
  所有的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
  
  該死!我怎麼會這樣?!那不是我!不是我!
  
  ……是我!是我!是我抱著「他」不放,是我強迫「他」抱我,是我不知廉恥的在「他」身下承歡,還叫的……
  
  夜嵐,你真是不知羞恥啊!你自己愛上不該愛的人,已是違天逆輪,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陷「他」於如此境地?!「他」,是你的生身父親啊!
  
  淚,絕望的滑落,現在的我,絲毫沒有勇氣抬頭,不該的,不該的……
  
  「夜兒……」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輕歎,「你……後悔了?後悔昨晚抱你的人,是我?」腰上的手,倏然僵硬地收緊。
  
  猛地遙頭否定,後悔?怎麼可能!雖然是中毒,但如果不是「他」,我又怎麼可能控制不了自己,任自己被慾望趨使?
  
  「對不起……對不起…」手仍然動不了,只能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嗚咽的道歉。
  
  身體被強有力的臂膀輕柔地托起,下頜被迫抬起,對上近在咫尺絕色容顏和那雙熟悉的深邃黑眸,一時閃神,愣愣的盯著他的臉。
  
  這個距離,原來可以不是夢,十五年的思念,十五年的愛戀,原來,還可以如此的接近……
  
  可我,又有什麼理由愛你?我,連最基本的資格都沒有……
  
  傻嗎?是啊,傻的,無可救藥……
  
  鷹眸欣色一閃而逝,劍眉微皺,「為什麼道歉?」
  
  微微垂眸,「我……不該強迫你……」
  
  「呵呵……」緊貼地胸口輕輕震顫,疑惑地抬眼,卻見他竟然唇角微揚,低沉磁性的笑聲悠然入耳。
  
  呆滯的看著他,突然就想起,第一次凝視他眼神的一幕。那時候,自己想在他冷鷙無情的黑眸裡看到什麼?不正是自己?不正是想在他冰冷無波的眼睛裡,看到一個特殊的自己嗎?
  
  可是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心,微微地刺痛著,這一切都是上天故意的作弄嗎?罷!罷!罷!
  
  「唔?!」唇被狠狠的吻住,才猛然回神。驚愕的睜大眼睛,愣愣的盯著他暗閃過薄慍的黑眸,鼻尖的氣息都是他的味道。
  
  無奈地輕歎,「閉上眼睛……」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似是在壓抑什麼。
  
  胸口的空氣越來越少,視線漸漸模糊,「唔……嗯……」無力抵抗的身體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直到心口窒悶地微微犯疼,才被狠狠地按進懷裡,埋在頸間呼吸越漸沉重,「夜兒……以後,不許再用那種傷心的眼神看我……你是我的……不許離開我……」
  
  貪婪的呼吸著空氣,急促的喘息,只希望擺脫那種窒息的錯覺。近在耳邊的聲音有些遙遠,聽的並不真切。
  
  軟軟的趴在他的懷裡,慢慢地平復呼吸,「你、你……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要為昨晚的事負責。」耳垂被含在嘴裡輕舔,沙啞略帶調侃的低喃道。
  
  「嗯……什、什麼……」強壓下身體的顫慄不敢置信地問。負責?我……沒聽錯吧?他……怎麼可能說這種話?而且,昨晚雖然是我強迫他,可是吃虧的,是我啊!
  
  側首想躲開他不住輕咬似的舔弄,卻是毫無用處。擱在腰間的手慢慢的往下移,兩指輕滑入股間,「夜兒……這裡還痛嗎?」
  
  身體猛地一疆,「住、住手!」臉上火辣辣的一片,直到現在我才發覺,我們……是……
  
  「呵呵……」低柔寵溺的輕笑,手一下一下地安撫著我僵硬的身體,「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想看看你有沒有受傷,雖然昨晚已經很小心了,可是夜兒,你的身體……」
  
  「我、我沒事!」急急打斷他的話,「就、就是渾身沒什麼力氣,而且……腰、腰……很酸……」臉緊埋在他的胸口,口齒含糊的道。天,雖然活了兩輩子,男女之事也不是沒看過,可,畢竟是第一次親身經歷……
  
  「是嗎?」若有所思的道,手輕輕地在我的腰上按著,溫熱的氣流隨著他的指尖在腰間游動。
  
  「嗯……」好舒服……忍不住滿足地低聲歎息,舒服的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緩緩地闔上眼。
  
  「乖,再睡會兒。『離纏』和『煉獄』的藥效雖解,但是你的身體太虛弱,要好好休息。」
  
  「嗯。」休息?會的,會的……
  
  凝在眼角的淚,終於悄悄的滑落。這一刻的溫暖,這一刻的幸福,夠了,足夠了……
  
  「為什麼哭?」溫柔地吻去我頰上的淚,沉聲地問。
  
  輕搖了搖頭,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呢?我應該開心的,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心,會這麼痛呢?
  
  暝,你該質問我的,畢竟是我刺傷雲若,堂堂的曦瀾公主,你的女兒。難道現在,就算故意的欺騙,你,都不屑給了嗎?我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你們的欲言又止,別有深意的顧忌神色到底是為什麼。
  
  銀鳳,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唔……忍不住皺眉,怎麼回事,額角一陣陣的灼熱感越來越強烈,好像有什麼東西正破體而出。
  
  「怎麼了?!」手腕被緊張地握住,「是不是心口又痛了?」
  
  「沒……」低聲微歎了口氣,勉強地扯扯嘴角,「我只是有些累了……」
  
  「夜兒……你,在怪我。」只覺他聲音有一瞬的震顫,「給我幾天時間,到時候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好……」所有事嗎?不需要,不需要……
  
  我要的,你,永遠給不起,更……不屑給……
  
  微笑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放軟身體。
  
  答應過信你,我,會做到。可是,我給的機會,只有一次……

TOP

 
                    第 33 章
  
  「皇上……」朦朦朧朧之間,小心翼翼的壓低的聲音傳入耳中。
  
  嗯……是予青。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這一覺睡的,也真夠久的。現在是什麼情況呢?是被暝抱在懷裡吧?環擁著自己的懷抱和氣息,就算是睡夢之中,也不可能認錯。
  
  身體似乎舒坦了些,除去腰上的酸澀和……那裡的不適,整個人還是懶洋洋的,沒什麼力氣,就算抬抬手指,也不想。
  
  埋在他胸口的我,身上好像裹著什麼,暖暖的,夠大也夠軟,剛巧遮住了外面的亮光,所以,很適合睡覺。
  
  抱住我的那隻手,很有勁,卻絲毫沒用力,只是輕巧的把我擁在懷裡,所以,很舒服。耳邊,模模糊糊的,似乎還有紙張翻動的聲音,可身後的人,卻未動分毫,就是一些小小的震動,都沒有。
  
  他,在批奏章吧……
  
  心裡一時,像是什麼東西被突然碰觸……
  
  「啟稟皇上,左右兩位丞相,禮戶隸三位尚書求見。」聲音又輕了些,猶豫中帶著不易查覺的微顫。一下子,四周靜的,只剩下輕微的紙張摩挲聲。
  
  在他懷裡蹭了蹭,忍不住滿足地歎息。能有一個好覺,其實,還是挺不容易的。
  
  「醒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柔地問道,遮掩在臉上的披風被小心的拿下。
  
  「嗯。」埋著的臉悶悶地應了聲,再不醒,就真要變成某種動物了。可,還是不想清醒,閉著的眼並沒有睜開。
  
  臉,被輕輕的轉了個方向,接著,溫熱的觸感由臉上傳來。嗯,毛巾的溫度恰到好處,料子也很柔軟,貼著皮膚不會覺得粗糙。先是眼睛,然後是鼻子,最後是臉頰。
  
  「嗯……」舒服的呼了口氣,微微往後仰頭。
  
  直到落在唇上的觸感,讓我疑惑的睜開眼睛。迷濛的雙眼怔怔地望著近在咫尺,放大了的熟悉俊顏,一時反映不過來。只覺唇被溫柔的吻弄著,輕輕的舔咬。
  
  眨眨眼,終於確定現下的情況不是自己在做夢,臉上慕地燙熱難擋,眼神下意識地躲開,想阻止,卻見他先一步退了開。
  
  「呵呵!夜兒,原來,你喜歡用我這個方法喚醒你。」
  
  眼角瞥見侍立在一旁,手捧盛水玉盆的予青。臉上一熱,有些尷尬的把臉埋進他的懷裡,竟忘了反駁。
  
  耳邊是略帶調侃的低笑,「好了,不逗你了。睡了這麼久,醒來吃些東西。」寵溺的揉揉我的頭,語氣冷淡的道:「予青。」
  
  「是,皇上。點心和水果都已備好。」
  
  忍不住暗自皺眉,哪有一醒來就吃東西的。雖然已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可還是沒什麼胃口。想開口拒絕,卻突然身子一輕,竟已被輕鬆地抱起,往書房內而去。
  
  咦?剛才予青不是說有人求見嗎?算了,反正不關我什麼事。懶懶地窩在他的懷裡,舒服的再次蹭蹭。
  
  最後的機會,該好好珍惜的,就算某天,記憶不再,靈魂不再,我也不會有遺憾……
  
  *************************************
  
  「這是……」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驚愕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久久無法言語。
  
  碧綠的潭水,晶瑩剔透,平靜的水面上,飄著零星的蓮葉。葉子的邊緣是淡淡的紫色,環繞的點點閃爍的縈光。葉片是純粹的白色,沒有絲毫雜質,約有一米的直徑,形狀是五瓣花的模樣。
  
  葉子的中心,擺放著一株約二十厘米高低的金色植物,金色的枝幹上,隱約似乎有些奇怪的銀色紋路,小小的金色葉片上,血色的細緻葉脈,清晰可見。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掛在它們枝頭上,七彩各異的果子。果子不大,圓形,但卻都是透明的猶如七色水晶一般,妖異的圖紋,不時有晶瑩的琉光,流竄而過。
  
  湖面上,漸漸升起一層水霧,透明的霧氣,似有生命般,調皮地在水面上嬉戲。碧水潭被山石半狀環抱,兩座小山脈之間有一條小巧精靈的水瀑,飛瀉的水瀑不時有水花飛濺而出,最後都乖巧柔順地落入水潭,竟是一絲波紋都未曾驚起,怎能讓人不驚歎?
  
  山鸞不高,卻也不矮,白色的朦霧掩蓋了山脈,遮住了視線,奇怪的是,山腳卻無半點霧氣。林立交錯的樹蔭環繞著碧水潭,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夜兒,該回神了。」輕笑地收緊手臂,臉被迫對上他那含笑溫柔的黑眸。
  
  微微一怔,有些無錯地轉開眼。該死,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可是,每次對上他的眼睛,總會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暝,這裡是……」掩飾地出聲問,「剛才我們不是還在御書房嗎?」好奇的看著這座,離碧水潭頗近的白玉砌成的八簷亭。八根亭柱上只是簡單的雕刻了些圖案,亭中擺著一張青石案,案上閒置一架木琴,另外還有幾個石墩。而我們現在坐的,卻是一方軟榻,軟榻旁邊,還有一張放著各種點心和水果的桌子,顯得有些……突兀。
  
  「宮裡有很多暗道。」攏了攏我身上的披風,抬手拿了顆紅色的果子。
  
  原來是這樣,也難怪,皇宮裡什麼事都有可能。
  
  「嗯?」一時走神,嘴裡被餵進了果子。眉頭微挑,抬眼看到他幽暗的眸子,有些無奈地垂下眼簾,慢慢的把嘴裡的果子嚥下。其實,這味道還不錯。不過總覺得這果子有些眼熟,和潭子裡的那些金色植物上的七色果,有些相似……
  
  他帶我來這裡,難道只是為了吃東西?心裡雖然有很多疑惑,但卻是什麼也沒問。
  
  默默的吃下他餵過來的果子,竟嘗不出絲毫的滋味。
  
  下頜被抬起,「夜兒,我讓你不安,是不是?」輕歎了口氣,緩緩低下頭,抵著我的額,「我在等你開口,等你開口問我,等你開口問我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想知道的答案?我能問嗎?你知不知道,我想知道的,又是什麼呢?
  
  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不由有些呆怔。有些不太適應這種凝滯的氣氛,壓下心中暗湧的思緒,還……不是時候。
  
  眨了眨眼,躲開他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輕笑道,「如果我問,你都會回答嗎?」
  
  唇,輕輕摩挲著我的鼻子,黑眸暗沉,「會。」
  
  心底驀然一震,眼簾微顫,故作平靜的對上他的眸子,「那……我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你可不許賴帳。」
  
  「好。」
  
  聽到滿意的答案,嘴角微揚,忍不住伸出右手回抱他,頭,埋入他的頸間深深地聞著他獨有的氣息,滿足地闔上眼。「暝,我不想吃了。你告訴我,那些金色的植物是什麼,我從來沒聽爹爹提起過。」
  
  爹爹手上有一本彙集天下奇花異草的書,書上記載的或是真實存世,或是古老傳說,無一例外。可是這種金株七色果,倒無隻字片語。
  
  「『金璃子』。」被溫柔地擁入懷中,在我耳邊不甚在意的低聲道。
  
  猛然睜大眼睛,驚愕地看著他。「金璃子」?!是我知道的那個「金璃子」嗎?可是不對啊,書上記載的上古三大奇物之一的「金璃子」只說它的果子是剔透如琉璃,形如提子,色瑩白,另有金璃花圖騰伴繞而生。而這些,也都只是傳說……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隨手挑了顆紅果放在我眼前,「『金璃子』因為果實上的金璃花紋而得名。世間流傳的,都是眾多猜測和傳言差異的結果。真正的金璃子,一株共有八種顏色。」
  
  疑惑地看著眼前的紅果,忍不住懷疑,金璃花紋?我怎麼沒看到?不是說剔透如琉璃嗎?可是這紅色的果子怎麼看怎麼平常啊。八種顏色?我只看到七種而已。
  
  「別急,看仔細了。」似是料到我的反映,低沉輕笑,柔聲地道。
  
  看就看,我就不信他真能變出他說的金璃子出來。
  
  可是下一秒,整個人就呆滯的說不出話來。
  
  只見他手上紅色的果子,漸漸變的透明,顏色慢慢的淡去,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驅使它改變。隨著果實逐漸晶瑩透澈,金色的花紋慢慢的浮現。最後,整顆紅果竟然璀璨的猶如夜中星辰,淡淡的紅色螢光繚繞環抱。
  
  「這……」也太懸了吧?不過回神一想,驚訝的思緒漸漸沉澱。
  
  自己就是一個不可能的存在,這個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了。單是千萬年的壽命就和以前的那個世界不同,我又怎能用尋常的目光對待?或許某天,眼前人搖身一變成為傳說中的神祇,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怔忡的張開嘴,小心翼翼地咬了口他手中變得陌生的東西。
  
  嗯……這味道也差不多啊。不過,不得不承認,他餵我吃的水果,確實比莊子裡的可口許多。現在若回過來讓我吃以前的吃的那些果子,可能更不會有什麼胃口。
  
  「我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奢侈。」感歎地搖搖頭,蹭蹭他的脖子。嗯……很舒服的觸感,軟而柔韌,不滑膩卻很溫暖。
  
  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有些疑惑地問,「可我還是不明白,這果子怎麼……」
  
  手,輕柔地撫著我的背,低聲磁沉的嗓音在耳邊道:「『金璃子』各色花期不同,所以果實成熟的時間也不同。夜兒剛才是不是看到各株果樹的最頂端是金色的?那就是第八種顏色的果實,也是味道最好的一種。不過現在還未成熟。」
  
  哦,原來是這樣,第八種果子原來是金色的,因為葉株的顏色也是金色的,所以剛才並未看出來。可他的話說的也真夠輕鬆的。「味道最好的」?恐怕是八色中中最珍貴難得的吧!書上說,「金璃子」是上古奇物,它最神奇的地方就是能解世間任何劇毒,能使任何傷口在瞬間癒合……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什麼傷痛病症它都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讓它們全愈,它的作用近乎是傳說中的仙草靈藥了,有起死回生的神奇藥效。
  
  「至於你剛才看到的,是因為『金璃子』在離開金磐後,就和尋常果實無異,只是顏色不會改變而已。但若用內力催動,它們就會回復原來的模樣。」微微一頓,略帶笑意地問:「明白了?」
  
  「嗯。」嘟噥著懶洋洋地應了聲,原來是這樣,這還真是無奇不有。不過,不知道它們是不是真的像書上說的那麼神奇。
  
  「累了?」低啞的聲音由頸間傳來。唇輕輕地在我的耳後摩挲,忍不住渾身一顫。
  
  這種感覺,好……奇怪,不討厭,卻讓人有些害怕。「癢……」縮縮脖子,微微抗拒地窩進他的懷裡,躲開那種讓自己心慌的碰觸。驀地想起昨天的事,一下子,臉上熱的難受。不過,他應該沒發現才對。
  
  耳邊是他低沉穩力的心跳,腰上的手又緊了幾分,「夜兒,你好香……」軟軟的身體任他像娃娃似的摟在懷裡,埋在頸間深深地吸嗅。
  
  眼簾微顫,這種情況,該怎麼應對?香?以前若兒她們好像也這麼說過,可是,我怎麼不覺得?耳垂突然傳來濕熱麻癢的觸感,倏地睜開眼睛,「暝,你……」他、他竟然……
  
  「不喜歡?」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略帶戲謔。微微垂下眼眸,他……是故意的……捉弄我,很好玩嗎?
  
  心,有些冷。側首躲開他的視線,眼睛有些模糊。
  
  忽聽一陣低歎,臉頰被一雙韌炙的手溫柔的撫摩著,低首吻去臉上不知何時滑落的水滴,「又在胡思亂想了?如果夜兒不喜歡,以後不做就是了。別哭,你的眼淚,我會心疼。」
  
  心疼?你真的會心疼嗎?冷心如你,竟然會說出這麼柔軟的話,我,也該知足了……
  
  不管是真是假,我,亦無悔……
  
  眨了眨眼,凝視著那雙溫柔又寵溺的深邃黑眸。好漂亮的眼睛,好黑亮的眸子。褪去了冷冽無情,他的溫暖,我又是否能夠,追逐……
  
  「暝,你還記不記得那次在成怡園說過的話?」這麼久了,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
  
  我這一生,其實還是有些想望的……迎風策馬,不是想笑傲江湖,而是想看一看,那方自由無拘的天地,是否能夠讓我,找回曾經失落的那可心……
  
  身體被輕柔地放在軟榻上,身後墊了一個溫軟的大靠枕。緊攏我身上的披風,隨手取下擱在一旁的薄毯蓋在我的雙腿上,低下頭吻了吻我的額頭,「別亂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微側首,疑惑地看著他起身,緩步往碧潭前的空地而去。
  
  他,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話?直到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銀色的軟劍,驀地眼睛一亮,嘴角微揚。突然對上他淡笑的眼睛,有些狼狽地低下頭,他,還記得……
  
  早就知道,他是遙不可及的存在,早就知道,他的容顏是世間的奇跡,早就知道,黑色,是最適合他的顏色。
  
  遙望著眼前的他,心底的震顫久久難平。一身玄黑的繡金龍袍,貼合地襯出他修長矯健的身軀,墨色銀紋腰帶隨意的束在腰際,水晶翠玉腰飾隨勢繫在帶上。黑色地長髮被一根髮簪簡單地挽住,發尾柔順的垂滑而下。右手執劍,就那麼孤傲的站在那裡,身後一切飄渺如幻般的景象成了他的背影,世間所有,都只是他的依存。
  
  他,遺世而生,他,是我……不,是所有人,不可觸及的……神祇……
  
  一把柔軟無骨的薄劍,在他的手上卻揮灑自如,旋身,挑劍,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完美。
  
  碧潭中的薄霧漸漸淡去,清澈透明的潭水映著晶瑩剔透的金璃,西斜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凝聚成七色璀璨的縈光。
  
  一個輕旋回身,劍袖微揚,回眸之間,淡淡一笑……
  
  驚異的思緒慢慢地沉澱,空寂寒冷的心,滿滿的柔軟溫暖。
  
  嘴角上揚,輕笑地回望著他,凝聚在眼角的淚,終於緩緩地滑落而下……
  
  夠了,夠了,這一生,我已無憾……
  
  真假何妨,愛恨,又何妨?如果沒有你,我這一生,注定殘缺……
  
  伸手,取過一旁的琴。雖然偶爾撥弄琴弦,可是我,從未唱過歌,這首歌,只為你……
  
  怔然的看著他,捨不得移開眼,手,輕輕地勾勒,那一根根熟悉,而又陌生的弦……
  
  ……陽光下閃爍的那顆星
  
  有了你我就能看得清
  
  睜開眼睛我觸摸到光明
  
  沒有你我寧願長眠不醒
  
  只要有你在我的視線裡
  
  我可以穿越於天地
  
  仰望著你總是無法自已
  
  吸進你呼出的氣才能維持住我的生命
  
  脫離了母體就是為了找尋你
  
  沒有你不想要我自己
  
  在你懷裡成長在你懷裡死去
  
  這就是我選擇的宿命……
  
  ……
  
  
                    第 34 章
  
  「少爺?!真的是你!」
  
  驚愕哽咽的聲音讓我本能地睜開眼睛,「若兒?」訝異看著淚眼朦朧的人,心下有些奇怪。抬頭望向抱著自己的人,無言地尋問。
  
  「放肆。」予青低喝到,「見到皇上還不行禮!」
  
  若兒像是突然回神,眼神怔怔地在我們身上來回,最後的視線落在我腰間的那雙手上,目色一暗。低頭跪了下,鎮靜的道:「參見皇上。」
  
  溫柔地拂去遮在我額上的發,「我怕你不習慣宮裡的人,所以讓予青把你的丫頭找了來。」抬手示意地上的人起身,「有什麼需要吩咐予青去辦,這幾天我恐怕沒什麼時間陪你,乖乖的等我回來,不許胡思亂想。嗯?」
  
  想從他幽暗深邃的眼睛裡找到什麼,卻只有滿滿的寵溺和溫柔。
  
  淡笑的點點頭,輕聲道:「謝謝。」
  
  鷹眉微挑,低頭輕柔地吻了吻我的唇,「這兩個字,不是我想要的。」
  
  身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驚呼,我似乎看到若兒震驚地眼神。
  
  微喘了口氣,眨眨眼,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
  
  「少爺……」
  
  若兒的輕喚讓怔忡的我漸漸回神,抬眼對上她欲言又止的氤氳水眸,「怎麼了?」
  
  「少爺……你……你和皇上……你、你們……」
  
  「你是想問,我和他怎麼樣了,是不是?」西斜的陽光,泛著淡淡的火色,溫溫的熱度撒在身上,暖暖的,讓人沉醉。
  
  我似乎,又看到了他執劍而立的冷傲身影,陽光,落在他的腳下,鋪開了所有的華麗……讓我,失去了抬頭的信心,失去了仰望他的……勇氣……微微側首,「你在怪我,是不是?」
  
  「少爺……我……」背對著若兒,所以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的躊躇,她的猶豫,已經說明了一切。
  
  抬眼望著已經漸遠漸散的浮雲,心,空蕩蕩的,自嘲地扯扯嘴角,「若兒……你在怪我……怪我置你們於不顧,怪我安於深宮,怪我……」
  
  「不!」猛然上前一步,曲身跪地,「不!少爺,若兒從來沒有怪你!姐姐和未央閣所有的人都從沒想過,更不可能怪你!少爺……我……都是我們無能,沒能保護好你,是我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少爺……你受苦了……我、我……」忍不住低泣出聲,哽咽地無法言語。
  
  我受苦了?若兒定是誤會什麼了。「我沒事,這些天我一直都很好,你不需要自責。」
  
  「沒事?少爺,你騙不了我!如果沒事,那你的左手為什麼動不了?如果沒事,皇上他會那麼理所當然的抱著你,還吻……少爺,是他強迫你的是不是?!一定是這樣的!他怎麼能……怎麼能……少爺,是若兒無能,若兒對不起夫人的囑托……我……」
  
  「他沒有強迫我,是我自己願意的。」淡淡的出聲,打斷她不住的自責。
  
  「什麼?!少爺你說什麼?!這、這怎麼……可、可你們都是--」
  
  「都是男的,是不是?」回身,看到若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震驚地望著我。
  
  無奈地低聲苦笑,微仰頭,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你會……覺得厭惡嗎?」手,不由地撫摸著左腕,溫熱冰涼的觸感,讓人顫慄的心漸漸平穩。
  
  是的,我在意,在意……若兒的答案。這麼多年的陪伴,她們已經不單是我的隨從了……
  
  「不!」突然出聲反駁,堅定地看著我,「少爺,你,永遠是我們的少爺。」
  
  緩緩地抬起頭,對上那雙認真清澈的眸子,輕輕地笑凝著她,「無論……發生什麼?」
  
  仰首,沉聲地道:「無論發生什麼。」
  
  謝謝,謝謝你,若兒……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忽而輕笑出聲:「還不起來?難道要讓我這個只有右手還能動的人過去扶你?」
  
  「是,少爺!」若兒一掃凝重,笑笑地應聲站起,「讓我看看你的手。」
  
  輕輕地搖頭拒絕,「不用了,這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但是徹底恢復還需幾天,別擔心。」向後靠了靠,有些不太適應這種硬度。不過才離開他的懷抱,卻已經,開始想念……
  
  暗自歎了口氣,有些無力地揉揉額角。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若兒忽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身形微頓,聲音壓低了些,「少爺,你的選擇我們沒有理由反對,可是……可是瀾皇他……他寵愛的是瀟妃不是嗎?他會這麼對你,是因為……」神色一凜,「少爺,自古帝王無情,我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微瞇著眼,突然發現,溫暖的陽光原來也是那麼地懾人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淡淡的樹木香,也有讓人沉醉的時候……
  
  「若兒,我沒有那麼脆弱。」輕歎了口氣,「好了,不說這些了。閣裡的事我都知道了,但是二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二少爺?」低頭想了想,「其實,自從少爺你失蹤後,二少爺和林公子就一直在找你們。可是我們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卻只能查到少爺的失蹤和餘暉國有關聯,怎麼也查不到少爺的下落。另外,皇宮兩位公主失蹤,左丞相還有一些官吏認為和少爺有關。再加上,他們對我們的未央閣窺視已久,又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所以,瀟妃就帶人來,說是奉旨要收查。」眼眶微紅,憤憤地道:「他們奉旨又怎樣?憑什麼隨便誣陷人?還仗勢欺人的在『水居』胡亂翻弄!我和姐姐還有小梅她們想阻止,所以……就打了起來。他們……他們在暗閣裡找到了『七巧盒』和一塊什麼牌子……」
  
  「是彤帶人的?」早該想到,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局,「他們是不是說,公主也在我手上?」
  
  若兒驚訝的抬起頭,「對!他們一看到那塊碟牌就認定公主在我們手上,所以,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來。後來才知道,那塊碟牌是證明皇子和公主身份的玉璃雙碟之一。哼!他們是睜眼說瞎話,只會耍這種無中生有的卑鄙手段!」
  
  玉璃雙碟?好遙遠的名字呢……
  
  曦瀾皇族,皇家子女出生便有一塊象徵皇室的「璃碟」。那是一塊鵝卵大小的圓形玉璧,玉璧正面是一個「曦」字,反面則是一條盤旋的四爪金龍。在孩子滿月時,皇帝會下旨賜名,同時還會賜予證明其身份的「琉瀾玉珮」,玉珮上刻有主人的名字。
  
  我記得,自己的那塊,是個「夜」字……
  
  只是,早在十年前就丟了。
  
  而「璃碟」,雖被留了下來,卻也只能成為秘密。也難怪那些當官的認為是我綁架了雲霓她們,「璃碟」,從來都是一模一樣的……
  
  若兒的眼神漸漸暗下,低垂著頭說:「二少爺的事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們說二少爺夜闖驛宮,冒犯餘暉公主,被余三皇子當場捉拿。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話都是他們說的,我才不信!少爺,你也別太擔心了,這點小事難不倒二少爺,再說老爺夫人不會不管的。」
  
  「娘也知道了?」早在意料之中的,爹娘雖然不問世事,但卻不是不知世事。尹莫山莊畢竟是江湖中的大家,自有取得消息的渠道。這些年,我們在外面做的事,他們一直都知道,只不過,娘她從不過問而已。苒兒和若兒雖是我的丫頭,但她們首先是尹莫山莊的人。
  
  「是的。夫人在信中說,她和老爺會盡快趕來,請少爺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好好照顧自己嗎?娘……九兒有些想你了,可是你,又在哪兒呢?
  
  這麼多年來,我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又有多少?以前,不明白為什麼,你看我的眼神總暗含淡淡的歉疚,雖然每次都掩飾的很好,可是……還不夠徹底。
  
  而現在,當一切都明白的時候,答案竟是如此的出於意料……
  
  「不說這些了若兒,我想去趟御書房。」早上予青拿了很多書過去,或許可以用來作消遣之用。
  
  「可是少爺,坐了這麼久,該休息一會了。」若兒不贊同地皺了皺眉,低聲勸阻。
  
  「不礙事,走吧。」
  
  只聽她不甘願地嘟噥:「是。」
  
  輕笑地搖了搖頭,若兒還是那麼孩子氣,不知道以後,是不是會有所改變……
  
  **************************************
  
  ……
  
  當,那兩張不同顏色的宣白,從案上緩緩飄落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這一生,原來只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少爺!你怎麼了?」若兒匆匆撿起落在地上的紙張,疑惑地打開,「咦?少爺,是你的筆跡耶?這兩首詩是什麼時候寫的,我怎麼不知道?嗯,這張字跡很新,應該是不久前寫的。至於這張嘛……少說也有十幾年了吧?不過保存的真是用心啊!居然完好無損。宣紙的色澤竟是一點都沒有改變,紙緣光潤平滑,如果不是整天捧在手裡翻看是不可能做到的。嗯,我來看看,都寫了什麼……」
  
  寫了什麼……寫了什麼……
  
  眼睛有些模糊,酸澀的味道在慢慢地擴散。十多年了,那時隨手的塗鴉,卻成了自己笑話的見證。
  
  心,麻木的,不疼。
  
  再也聽不清若兒的聲音,我只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打碎我最後的希望,老天呵,就算是自欺欺人,你又何苦連我最後的安慰,都要收回?
  
  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呵呵……灝,為什麼,你也要騙我?既然騙了,為什麼不騙我到最後?為什麼要在我傷痕纍纍的心上,劃下這致命的一刀?為什麼要讓我看到它們?為什麼?
  
  暝,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兒子,可你為什麼還要那麼對我?你是否知道,你的溫柔和寵愛,是對我最大的傷害……你究竟當我是什麼?是心血來潮時的玩具,還是無聊安靜時的消遣?你讓我怎麼面對,當一切事實都成為現實……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是呵,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我答應過信你,可是,我也告訴過自己,給你的機會,只有一次……
  
  
                    第 35 章
  
  少年不識愁滋味
  
  朝朝笑看雲飛人相隨
  
  而今紅塵走過一回
  
  悲歡的歲月恩怨糾結
  
  冥冥之中的輪迴
  
  牽引多少生死離與別
  
  夜深風寒月映江水
  
  亂世來去幾人歸
  
  人生輪迴恍如夢
  
  誰來誰去誰又相逢
  
  誰能一笑恩仇滅
  
  盡在一夢中
  
  如來如去又如風
  
  多少輪迴恍如一場夢
  
  夢醒際遇可會不同
  
  向誰問誰又能懂
  
  偏又任輪迴捉弄
  
  該如何平息善惡鬥爭的毀滅
  
  掌中乾坤的是非
  
  能否如煙飛
  
  該如何擺脫停止這一場輪迴
  
  沒有戰亂血淚刻畫的世界
  
  只求隔斷紅塵
  
  舉杯邀明月
  
  從此醉……
  
  點點滴落的水珠,在淡色的宣紙上泛起一圈圈小小的圓暈,莫名的就想想起這首歌。苦
  
  澀的微揚嘴角,怔怔的注視著,紙上熟悉的墨跡。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是夢,總會有醒的時候,只是沒想到,這夢,會如此短暫。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看到它?既然選擇欺騙,又為何要親手打碎謊言?對我,你,真的這麼殘忍嗎?
  
  其實,早該想到的……帝灝……瀾帝……曦灝……
  
  呵呵……傻嗎?也許是,也許……不是。
  
  一個人,再怎麼改變相貌,聲音,但他,始終還是他,他的味道,他的氣息,還有……他的身體又如何能改?
  
  只是我在等,一直,一直都在等,等他開口,等他願意告訴我,他的理由。
  
  如果,他真的有一點點在乎我,他……會告訴我。
  
  可是,我錯了,錯的可笑,錯的離譜。
  
  他,還是十五年前的那個他,那個高高在上,讓人不敢仰視,冷酷無情的……帝王。
  
  該死心了,夜嵐。
  
  至少這十五年,你找回了自己的心,那顆早已不屬於你的東西,就算十五年後的今天再失去,你也沒有什麼損失,不是嗎?
  
  輕輕地按在胸口,感受那一下一下微弱的跳動。對不起了老朋友,這次,真的要和你……
  
  說再見了……
  
  少年不識愁滋味
  
  朝朝笑看雲飛人相隨
  
  而今紅塵走過一回
  
  悲歡的歲月恩怨糾結
  
  冥冥之中的輪迴
  
  牽引多少生死離與別
  
  夜深風寒月映江水
  
  亂世來去幾人歸
  
  人生輪迴恍如夢
  
  誰來誰去誰又相逢
  
  誰能一笑恩仇滅
  
  盡在一夢中
  
  如來如去又如風
  
  多少輪迴恍如一場夢……
  
  愁的滋味,苦也有,甜也有。愛的輪迴,哭也有,笑……也有……
  
  愛,本就沒有對與錯,可我偏偏,戀上了這,相思的苦澀……
  
  凝視鏡中,有些陌生的容顏,這……就是我嗎?
  
  平凡清秀的臉上是未干的淚痕,清澈晶瑩的黑眸是氤氳的水潤薄霧,蒼白的臉色似乎能看清隱隱的血絡,小巧淡薄的唇瓣是病態的白皙。細彎的眉梢被過長的髮絲遮擋,只露出如羽扇般曲潤的睫毛,沾著些許晶瑩剔透的濕潤。
  
  手,輕輕地滑過臉頰,就這樣吧……你是夜嵐,不是曦雲夜,從來都不曾屬於你的那張臉,就讓它永遠埋藏吧……
  
  額角的灼熱早已褪去,總覺得似乎錯過了什麼,卻又想不起。眨眨眼,晃去那一瞬的失神。
  
  視線驀地,被鏡台上的木梳吸引,梳子是彎月的形狀,色偏白,木質的細紋在不算明亮的光線下顯得異常清晰,像是人的經脈,正生機黯然。
  
  輕輕摩挲著木梳的雕紋,簡簡單單的幾筆,一朵迎風搖曳的白蘭躍然而出,似乎還能聞到,那點點的花香……
  
  「少爺?!你怎麼能下來!快!快躺回去!」驚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後是微帶哽咽的埋怨,「少爺……你怎麼能這麼折騰自己?就算我們現在被困在宮裡,可身體是你自己的呀!你也替我和姐姐想想,看到你這樣,你讓我們……」
  
  順手收起案上的宣紙,忍不住失笑。若兒這丫頭,說了多少次了,現在不是被囚禁,她愣是怎麼也不信。昨天在看到我被暝抱在懷裡後就一直自責,說什麼都是她的錯……
  
  懸著的心也慢慢的放下,既然若兒沒事,那苒兒,也該平安。至於其他人,只要我把事情解決了,就都不會有危險。
  
  揉揉沉重的額角,好不容易得來的安靜,我可不想毀於一旦,「若兒,過來幫我梳頭。」
  
  記得以往,這頭難纏的長髮都是苒兒打理的,出宮這些日子是灝替我梳洗,而這幾天則是……
  
  「少爺?」嘀咕的聲音一頓,疑惑的問:「少爺,你最不喜歡梳頭的,平常姐姐也只是稍稍理一下再隨意綁上髮帶,怎麼今天你……」
  
  心下一愣,是啊,我最不喜歡的……
  
  臉上卻淡淡挑眉,懷疑的斜睨著來人。只見若兒氣憤的一跺腳,「少爺!你那什麼眼神!雖然我的手藝比不上姐姐,可比你,是綽綽有餘!」快步上前,輕手奪過我手上的木梳,十指靈巧利落的在發間穿梭。盤絲,挑發,柔滑卻難纏的一頭黑髮在若兒的手中顯得格外乖巧。
  
  抓住一縷飄散的髮絲,一時有些閃神,「若兒,那根紫玉簪……還帶著嗎?」
  
  只見若兒滿意的看著鏡中的我,忍不住驚歎,聽見我的話才欣然笑道:「當然,少爺的寶貝我當然帶在身上。」忽然神色一暗,「可是七巧盒……」
  
  淡然一笑,「幫我帶上。」不想看到若兒的自責,錯的,應該是我……
  
  怔怔的睜大眼睛,盯著鏡中的我。
  
  微微點頭,確定她的懷疑。
  
  擔憂的神色籠上了若兒輕鬆的眸子,只見她低下頭,從袖口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小心地打開盒蓋,一支晶瑩溫潤的紫玉簪,靜靜的躺在白色的絨盒裡,淡淡的紫光,縈縈地繞著玉簪,簪身,是一枝含苞的寒梅,隱約,似乎還有水露,悄悄地凝在花瓣上。
  
  「少爺?這……」
  
  「瞎想什麼?」壓下心底的苦澀,戲謔的看了眼欲言又止若兒,「藏了它這麼多年,我都快忘了模樣了。替我戴上吧。」
  
  「是,少爺。」忽而燦爛一笑,輕巧地拿出簪子,小心翼翼地將它插在剛剛盤好的髮髻上。
  
  怔愣的盯著鏡中的自己,巴掌大的小臉被高挽的鬢髮更襯的稚氣,紫色玉簪恰巧為蒼白的臉頰添了幾許韻紅。「若兒,陪我去趟離若軒。」
  
  「什麼?!」震驚地瞪大眼,「少爺,皇上不會同意的!況且你的身體經不起這般折騰!」
  
  疲憊的眨了眨眼,微微歎了口氣,「若兒,我必須去。」
  
  「為什麼?」抬眼,對上她疑惑不解的眸子,「未央閣。」只見若兒神色一滯,垂下眼瞼。
  
  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別擔心,我答應你,等這事結束後我會好好休息。」恐怕到時候,就算不願休息,也由不得我了,「替我請青公公進來。」
  
  「是。」不甚甘願地應承著退下。
  
  現在,他們應該在上早朝吧,不然,他又怎可能獨留下我?若不是自己早有準備,恐怕他又會霸道的抱著我同去了。
  
  政治權益,永遠離不開勾心鬥角,爭爭吵吵,無非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覷損罷了。而今天,又是個特殊的日子,聽說文武百官甚至遠駐封疆的王候都到了……
  
  「少爺,青公公來了。」
  
  「予青見過公子。」
  
  回過神,側身看了眼進來的人,「青公公,不必多禮。有件事還請公公務必幫忙。」
  
  予青躬身而立,謙遜道:「公子言重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予青不敢當。」
  
  有些無奈,卻也無話可說。不明白,為什麼予青的態度更為恭敬,就像對暝一樣的對我,我記得,就算對兩位王爺,他的態度也只能算有禮而疏離,卻決對不是這樣。罷了罷了。
  
  「青公公,我想去一趟離若軒。」
  
  「什麼?!」低聲驚呼,一瞬又恢復一慣的平靜,「皇上不會允許的。」
  
  「所以,才請公公幫忙。」淡笑地凝視著予青暗沉的眼睛,我知道,他,會幫我……
  
  ***********************************
  
  遣了兩人下去,這寢宮就只剩下我,和靜躺在床上的雲若了。
  
  粉色的輕紗隨風飛起一角,安靜的讓人心醉。
  
  試了試左手,還好,解毒之後雖未完全恢復,但已不會使不上力。勉強轉動輪椅,慢慢地靠近床沿。
  
  輕喘了口氣,壓下胸口的不適,抬手拭去額角的冷汗。也不知道這些天暝餵我吃了什麼,咳嗽和心臟的莫名絞痛沒再犯過,只不過精神差了很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也許,這就是蝕蠱的作用吧。
  
  床上的人,像是睡熟了,白皙紅潤的臉頰是安詳的如孩童般的天真面容,很難看出,醒著的雲若,會是那麼的任性嬌縱。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向後靠了靠,怔然地望著床上的人,「也許你會不屑,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過來看看你。」思緒有些飄散,很多事和人,雖然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卻不是說忘就能忘的。「你和小磊,真的很像。你們的任性,只不過是想讓身邊的人注意你,關心你。所以,小磊會為了讓我有時間陪他,故意假裝生病、受傷。所以,你會討厭我,會說一些難聽的話,甚至……恨我。你只是,想讓瀾帝能夠你注意到你而已……」畢竟,她,還是個孩子……
  
  「你厭惡我,你覺得我很可恥,對不對?呵呵……是啊,我也……有些討厭這樣的自己了……」
  
  「可是……又能怎樣?感情的事,誰,又說的清?一眼……只不過一眼而已……十五年的一廂情願……我從來……都不曾奢望……」苦澀地闔上眼,微微仰頭,「恨……太重,我真的……承受不起……」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和小磊一樣?都要選擇恨我?呵呵!罷了罷了,自己的母親都恨我入骨,何況……是該稱為姐姐的……你呢?」緩緩睜開眼睛,卻見床上的人眉頭緊蹙,「不要想了,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人的一生,難得糊塗,難得糊塗……」所以,我不問「他」未央閣的事,也不問,二哥和山莊的情勢。
  
  既然做不了什麼,我,又何苦多問?「他」決定的事,又豈是小小一個夜嵐,能改變的?更何況,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只要我消失,一切就會回到原點吧?
  
  赤龍印記……
  
  呵呵……白老頭,所有的事都在你掌握之中不是嗎?可是你別忘了,生,只有我自己才能決定。
  
  十六年,太久了……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該走了……
  
  看了眼床上的人,轉身向寢宮外而去,頓了頓身子,「我不欠你們什麼,既然選擇恨,就……好好活下去……」
  
  「夜嵐……」震驚猶豫的低呼從身後傳來。
  
  心下一怔,眉頭不由微蹙,她……怎麼會在這兒?真是大意了,竟然沒發現還有第三人,那麼剛才的話……
  
  「你、你剛才說的……是、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呵,既然聽到了,為何不敢承認?
  
  不想回答,往外的步子未曾停頓。聽到了又如何,又能改變什麼?
  
  輕推開木門,刺目的陽光讓我一時有些不適,眼睛不由微瞇。
  
  好溫暖的太陽,好久……好久……沒有這種輕鬆的感覺了……
  
  「夜嵐!」突然提高的嗓音,讓我的身形稍頓。「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你該稱雲若……姐姐?可、可是你和父皇……你們……你是……不、不可能……這……這不可能……不可能……」
  
  「雲霓,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不是好奇,只是有些事,還是弄明白的好。
  
  「什、什麼?」似乎還未從震驚中恢復,她的聲音有些呆愣。
  
  「為什麼……你們在聽到我的聲音時……」該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很奇怪,「都會……驚愕,不,或許該說是震惶……不敢置信……就像看到了某種……」
  
  「清鳳。」
  
  「嗯?」什麼意思?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的聲音很清澈,很悅耳,就像乾涸的沙漠忽然淌過一縷清流,它,能飄蕩好遠好遠,讓混沌的靈魂忽然清醒,能安撫任何的心緒……所以,在聽到你的聲音的那一刻,腦海閃過的,就是『清鳳』。」
  
  眉頭不由緊皺,她是什麼意思?「清鳳」不是傳說中的上古神獸嗎?和我的的聲音,又有什關係?我,忽略了什麼?
  
  「自古就有歌謠傳說,『清鳳出,九翎現,冠羽吟,澤蒼生,萬靈蘇,天下歸。』但是真正的秘密,只有四國的直系皇族才知道,就連我,也是無意中從大皇兄那兒聽來的。」微微歎了口氣,「擁有清鳳之身的人,除了獨一無二的惑人嗓聲之外,他的左額角,有一個銀色的鳳紋。」
  
  左額角?不自主的抬起手,輕撫著曾隱隱熾灼的地方,這到底……
  
  「但是,他的鳳紋不是生來就有的,除非……除非……陰陽□……」
  
  心神有些恍惚,怔怔地低喃:「得到傳說中的清鳳,真的……會如歌謠所言,擁有天下?」
  
  「這……」
  
  無奈失笑,我這是怎麼了,居然會問這種問題,輕搖了搖頭,「雲霓,謝謝你。我……該走了。」
  
  「等等!」身後的腳步聲突然頓了下,有些忐忑地問:「夜嵐,你真的是……」
  
  順了順被風吹得有點零亂的額發,微微仰首,任一頭長髮,散落飛揚。
  
  「如果……我說是,你是不是也會和雲若一樣厭惡我,會覺得我噁心無恥嗎?」
  
  「我……」
  
  「呵呵……」不由輕笑出聲,罷了,你的猶豫,就已經是答案了。
  
  「我是夜嵐,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可是,人死以後呢?我,還會是我嗎?
  
  「雲霓,你還不懂什麼是愛。愛,沒有對與錯,沒有該與不該,更沒有世俗倫常。可是,我們是人,平平凡凡的人。所以,俗世裡的愛情,就套上了一層層枷鎖,解不開,卻又放不下。不過幸好,幸好一切都還不晚……」
  
  屬於我的,是愛,卻不是愛情……
  
  
                    終章
  
  「是你。」確定若兒沒事,抬頭淡淡掃了眼站在身前的人,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剛走出離若軒,就感覺有人跟蹤,不過沒想到會是他們。能在這禁宮裡來去自如,看來鬼靈確實不簡單。
  
  「呵呵,是我。沒想到吧若夜,我們又見面了。」雖然還是那張稚氣的臉,但他的神色卻不如前時,或許,可以用狼狽來形容。
  
  「我不認為見到你,自己會高興。」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被人追蹤,而且對手,也不簡單。
  
  狠狠地瞪著我,「若夜啊若夜,本來老夫也不想打擾你,畢竟你的時間也不多了。可是瀾帝他欺人太甚!既然他不會做人,那麼老夫,也要讓他嘗嘗痛苦的滋味!」話音一落,手上的劍突然出鞘,「如果讓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寶貝死在眼前,你說,是不是更刺激?」
  
  眼角瞥見若兒驚慌的神色,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
  
  寶貝?呵呵,這兩個字,只會讓我覺得悲哀……
  
  頸項上冰冷的觸感有些熟悉,眉頭微挑,「我三哥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劍身一沉,「自身都難保,居然還有心思管別人。你以為尹莫山莊的都是好人?哈哈!這麼多年都被蒙在鼓裡,還以為他們真把你當寶貝?曦瀾九皇子,曦雲夜?」
  
  「義父?!你說什麼?他、他是……不可能!小九當年已經、已經……」紫馨不敢置信地盯著我,搖頭否認。
  
  「怎麼不可能?他的腿就是最好的證據。況且,瀟兒從他那裡搜出來的『璃碟』更不可能有假。只可惜,沒人會想到。哈哈……」
  
  當是沒看到若兒呆滯的眼神,沒看見紫馨複雜的目光。手指微微合攏,眼眸微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嘲諷一笑:「不明白?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向你要那支白玉笛嗎?」
  
  「如果我沒猜錯,玉笛是瀟妃要的,因為那本來就是他的東西,對不對?」緩緩地闔上眼,今天的驚喜,已經夠了。
  
  「聰明,實在是聰明!我真可憐你,自己的救命恩人皆養父母,從一開始就把你當作籌碼,他們的心裡只有自己的寶貝兒子。不妨再告訴你一點,你的好二哥會入獄,其實是他們自己早就安排好的,虧你還心心念著他們。」
  
  輕扯了扯嘴角,斜睨了眼執劍的人,「不用再說了。你現在已經是孤立無援了,不是嗎?」
  
  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麼說明瀟妃一定看到了玉笛上刻的字。
  
  娘,這,就當是九兒,唯一能報答你們養育之恩的了。你們放心,我會讓二哥、四哥完好無缺的回到你們身邊。
  
  「住口!」劍刃,劃破皮膚的感覺,很疼。「這都是拜你的好父皇所賜!哈哈!若夜,如果當著滿朝文武讓你們父子相認,你說……那些蠢材會怎麼想?哈哈!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煉獄』和『離纏』的味道……不錯吧?怎麼樣?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做那種齷齪事,是不是更有味道?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們的醜事,到時候,看他還有什麼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
  
  「義父不要!義父,你……」
  
  「給我閉嘴!怎麼?你也想和那個臭小子一樣背叛我?!」
  
  「不!義父我……」紫馨痛苦地閉上眼,手指緊緊收攏。
  
  頸上的刺痛讓我忍不住皺眉,「你,想怎樣?」鬼靈,我不會讓你有機會的。一廂情願的是我,所有的事,和他沒有關係。我不能讓任何事,傷害到他。流言,太可怕。
  
  「怎麼樣?呵呵,當然是去見你的父皇了,不然,這齣戲,就不好唱了!」左手一動,整個人就輕而易舉地被他抓起,右手的劍仍穩穩地架在我的脖子上。
  
  「咳咳……」該死,好難受!男人的體味,只會讓我覺得噁心。胸口窒悶的喘不過氣,整個人突然很冷……「放、放開……咳、咳……」
  
  「我會放開你,不過得等時候到了。」不懷好意地扯扯嘴角,對一旁呆立的紫馨說:「走,去朝殿。」
  
  *************************************
  
  此時的朝堂大殿,一片寂靜。
  
  文武百官分立兩側,卻都顫顫驚驚地低垂著頭。
  
  曦宇偷瞄了眼御座上的人,不安地皺了皺眉,看了看站在自己對面臉色凝重的二哥,心下一凜。他不明白,巖王不過提出要依約帶走若夜而已,就算因為若夜刺殺雲若,但皇兄也不可能動氣。難道,皇兄真的看上……
  
  曦雲燼曦雲溱曦雲陽分立在翼王晉王身後,三人掃了眼殿中的人,靜默的不知在想什麼。
  
  余慕月暗瞥了眼眾人,拱手道:「瀾帝陛下,巖王所言是有些不妥之處。畢竟若夜公子刺殺七公主一事,尚未了結。不過,尹莫離對我餘暉公主不敬,卻是本殿親眼所見,還望瀾帝給個交代。」
  
  「三皇子此言差異。」巖王眉頭微挑,「且不說五公主並無大礙,依約而言若夜公子已是我戚翰之人,所以這次,本王一定要帶他走。」
  
  「慢著!」被兩個侍衛箝制住的尹莫離大聲喝道,「瀾帝,我不管你們的約定是什麼,但九兒是我弟弟,他是人,不是物!由不得你們推來送去!」
  
  「大膽!」雲濂跨出一步,指手怒斥,「尹莫離,你已是帶罪之身,大殿上還輪不到你開口!尹莫山莊勾結未央閣竊取『燧璽』,綁架刺殺公主,證據確鑿!若夜既為未央閣之主,又是刺殺公主的元兇,死有--」
  
  「住口。」冷冷的聲音不重,卻響徹大殿,有效的阻止了殿下人的話。
  
  「是,皇、皇上。」誇張地以袖擦拭額角,剛才還振振有詞的人,現在卻身形微顫,語帶哽咽地道,「可、可是皇上,若夜綁架行刺七公主是您親眼所見啊!皇上!七公主是您的親生女兒,您要為她作主啊皇上!」
  
  ……
  
  聽著殿內的聲音,突然就想起了這老頭的身份。他是晴妃的父親我名義上的外公,戶部尚書雲濂。被鬼靈挾持躲在正殿外側,雖然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卻能清楚的聽到他們的話。
  
  ……
  
  尹莫漓奮力掙開束縛,憤然地對左上位的人道,「「尹莫瀟!如果你還有一點人性就說出所有的真相!娘為了你已經對不起九兒了,難道你還要害死九兒?為什麼你不用腦子想想,如果當初有選擇的餘地,爹娘會做那樣的選擇?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放肆!休得對娘娘無理!」劉丞相驚駭地出言怒斥,「來人!將他拿下!」
  
  「等一下。」曦昃淡淡的阻止,拱手對上座之人道,「皇兄,臣弟倒認為,不妨讓他把話說完。這其中,似乎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准。」面無表情地鄙睨著殿下的喧鬧,冷聲低沉的道。
  
  尹莫離虛撫了撫衣擺,複雜地看了眼那個他該稱為四弟卻高居堂上的人,「要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想怎麼樣,你們隨便。」
  
  瀟妃低垂著眼,無視他人探究的目光,坦然地抬首道:「皇上,微臣不明白此人所言何意,請皇上明鑒。」
  
  「你!好!好!」猛然抬眼瞪視,突而輕笑,「既然如此,就隨你。不過皇上,我奉勸你一句,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放肆!」予青皺眉喝止,還想說什麼卻被座上的人制止。
  
  冷冷凝視著略顯狼狽地人,黑眸暗凜,「既然知道,就更該死。」
  
  ……
  
  心頭一顫,他……要殺二哥……不行!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亂動。」劍身一沉,輕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口的不適和疼痛。
  
  二哥……他也知道……原來,只有我是不明白處境的人……原以為,終於……有一個溫暖的家,以為,終於……找到了久違的親情,卻原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恍惚的思緒,模糊地聽不清他們的對話,直到……她的出現……
  
  ……
  
  「皇上!你為什麼不下令?為什麼不下令處死若夜?你到底在猶豫什麼?他殺了雲若!他殺了我的雲若啊!」歇斯底里的哭喊,突然讓人覺得,心,堵堵的。
  
  她……是真的愛她……
  
  「娘娘,這是朝堂之上,還請注意身份。」予青淡淡的出言道。
  
  「身份?哈哈……女兒都沒了!我還要身份幹什麼!皇上!如果臣妾沒料錯,你已經得到他的人,他是不是『清鳳』你早該知道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處處護著他?還是說你真的……」
  
  ……
  
  「嘔……」再也忍不住胸口的翻騰,血腥沿著嘴角,慢慢地滑下,滴落在白色的外衫上,像一朵朵,鮮紅色的梅花,開在浪漫純粹的雪白裡。
  
  右手緊捂著心口,想彎身減輕胸口的疼痛,卻被身後人制止,彈動不得。
  
  ……
  
  「誰在那裡?出來!」曦昃冷眼凝視著出聲的地方,負手質問。
  
  一時,朝殿寂靜無聲,只剩下整齊節奏的劍刃出鞘聲。
  
  「哈哈!翼王,好耳力!」隨著大笑出聲,我,被他不緊不慢地,半拖著出現在大殿之中。
  
  「九兒?!鬼靈快放開他!」二哥驚惶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裡,格外突兀。
  
  「若夜?」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是誰?」
  
  ……
  
  緩緩地抬眼,在進入大殿的一瞬間,我的視線就落在他的身上,那個唯一高高在上的人,那個此時……我熟悉,卻又陌生的人……
  
  而他,也是那麼,靜靜地,靜靜地望著我……
  
  耳邊的嘈雜,顯得那麼遙遠……
  
  而我,就這麼,微仰著頭,遠遠地,望著他……
  
  「嘔……咳、咳……」咳嗽的震顫,劍刃似乎又深了幾分。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放開他。」
  
  我好像,在他冰冷的眸子裡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怒火,卻僅僅是……好像。他的聲音,很平淡,就像那一次,他質問我時的模樣。
  
  「放開?哈哈!瀾帝,我看你還能冷靜到什麼時候!」陰狠地瞪了滿殿的眾人,冷笑的看著御座上的人,「這也只能怪你欺人太甚!老夫和你近日無冤遠日無仇,可你!竟然讓影衛毀了老夫所有的心血!你是厲害,有你這樣的對手,老夫甘拜下風。只可惜,你有了致命的弱點。怎麼樣?是不是心疼了?」
  
  「朕再說一遍,放開他。」劍眉微挑,冷鷙的氣勢強壓而來。
  
  緊錮在腰間的手一滯,「哦?那老夫倒想試試,是你的動作快,還是老夫的劍快!」
  
  「鬼靈!放開九兒!你恨的是我尹莫山莊的人,九兒他不是!你放開他!」
  
  嘴角輕扯,二哥,謝謝你,雖然你騙了我,可你,是真的關心我,有你這份心就夠了……
  
  淡笑的仰望著他,「她剛才說的,都是真的?」聲音很輕,可是我知道,他,聽得見。
  
  「夜兒,你答應過信我。」深深地凝視著我,輕柔的道。
  
  呵呵……信你,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可是,你知道嗎?我不相信的,是自己啊!你從來沒說過對我的感覺,我不知道,在你的眼裡,自己到底算是什麼?你也從沒給過我隻字片語,你給我的,永遠是一次次的欺騙。
  
  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你的孩子,可是你……呵呵……你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戲子,一個看戲之人導演劇情,演員卻是一無所知的戲子。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很可笑?以為一切都隱瞞的很好的我,卻只是這場笑話之中最大的愚人?
  
  劍,又如何?那些刺骨的疼痛,又怎及得上,心死的萬分之一?
  
  緩緩地從袖口取出,那兩張白色的宣紙。紙片緩緩地飄落,輕輕地,輕輕地飛舞,像凋零的落葉,釋放著它最後的生命……
  
  望著他的眼睛,突然變得酸澀,變的模糊……
  
  「為什麼,要騙我?」滑落的淚,是冰冷冰冷的,沒有溫度,「我該怎麼稱呼你?」我的父皇,「是暝?還是……灝?」有一滴淚,滑進了嘴角,所以,我這一生……第一次,嘗到了淚水的味道,好苦,好苦呵……
  
  「夜兒?!」猛然起身,他的神色有些慌亂。冷鷙的眼神多了一些,我所熟悉的擔憂。
  
  「稱呼?」嘲諷的低笑從身後傳來,「怎麼?瀾帝難道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敢認嗎?」
  
  「什麼?!」眾人不由驚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曦宇臉色一怔,沉聲問。
  
  「什麼意思?哈哈!你可以自己問問你的皇兄啊!我說的對不對,若夜公子?」
  
  「夠了師父!你--」
  
  「住口!老夫沒你這個孽徒!男兒身竟然假戲真作的愛上瀾帝!現在還想維護他!你不讓老夫說,老夫偏要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瀾帝,和自己的--」
  
  微微地垂下怔忡的眼眸,對著他,緩緩地……彎起了嘴角……
  
  將所有的力量凝聚在左手,借力側身,右手出奇不意地握住劍刃。利刃劃穿掌心的聲音,很動聽。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握著劍刃的右手虛幌向後,毫不意外的,鬼靈一掌將我掃了出去。和預料的一樣,劍,順勢刺進了,我的心口……
  
  「夜兒!」他的聲音,很急,很慌亂,是我從沒聽到過的驚惶語氣。
  
  「九兒!」
  
  「小九!」
  
  「若夜!」
  
  ……
  
  周圍,好像很亂,卻是鬧哄哄的。已經,凝聚不了心神再去關心其他的,穿心而過的刺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甩落的身體毫無意外地被他抱進懷裡,「夜兒!睜開眼睛!乖!睜開眼睛看著我!」
  
  身體被他用力地搖晃,忍不住緊皺眉,「疼……咳、咳……」
  
  「哪裡疼?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手急速地在我身上點了幾下,我似乎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些發顫。
  
  右手緩緩抬起,握住他想餵我吃藥的手,慢慢地睜開眼。
  
  近,好近,他的臉離我,好近……我,好像能清晰的觸摸到,他那雙深邃黑眸裡的自己。
  
  我看到了自己,在笑……
  
  「咳……」心口,很疼。就是輕微的呼吸,也會讓我疼的……窒息。咳嗽,已經是這身體負荷不了的存在。
  
  能被他這麼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能在他冷漠無情的黑眸裡看到驚惶,我,知足了……
  
  輕扯了抹笑,眉眼微瞇:「那……那首歌的名字,是……仰望……」仰望,仰望……我和你的距離,是永遠到不了彼岸的孤舟。你,是遙遠天際的星辰,是我,永遠無法碰觸的存在……
  
  被輕柔地緊擁在懷裡,手臂,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血脈,「乖,別說話,先把藥吃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像是壓抑著什麼。此時的他,和剛才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再沒有相似之處。
  
  身邊,好像還有很多人,可是我的眼睛,卻看不到他們。深深凝視,近在咫尺的絕異容顏,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面……
  
  忍不住輕笑,卻又引的一陣咳嗽。抵在背上的手,不斷地往我體內輸送內力,可是,太晚了。
  
  早就脆弱不堪的心,又如何承受得了,我那用盡心力的自殘?心脈既斷,回天乏術……
  
  手,慢慢地,慢慢的往上移,卻還是夠不到,只差一點,差一點,我就能,碰觸到他……
  
  脫力的手,被他緊緊的握在手心,然後,貼上他的臉。
  
  滿足的笑笑,「第一眼……你的臉……你的眼睛……就那麼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靈魂中……十五年……呵呵……十五年了……咳、咳……嘔……」血,紅色的血,印染在他黑色的龍袍上,不留一點痕跡,像是融進了黑色,再也找不到原來的風姿……
  
  「御醫!快傳御醫!」是予青,是他匆促慌亂的大聲呼喝。
  
  眼皮,漸漸變的沉重,沉重……
  
  「夜兒,不許睡著了。不然,我讓所有的人都去陪你,吵的你再也不能睡。」貼在耳邊的低喃很輕,可我卻還是感覺到了,周圍忽然的安靜。
  
  猛地睜開眼睛,深邃的黑眸裡,是冷凜堅定的認真。他,不是在開玩笑。
  
  「你,太霸道了。你知道……我……討厭嘈雜……」苦笑的眨了眨眼,已漸模糊的神智,我,看不清他的臉。手,緩緩地描繪他的輪廓,「你知道嗎?我愛你,好愛……好愛……可是……天意弄人……我卻連愛你的資格……都沒有……我……咳、咳……」忍不住,又嘔出一口血,粗喘的困難地呼吸,「我,用……一眼的時間愛上你……卻用十五年……拼湊了……一顆……完整的心……因為愛你……讓我有勇氣……多活了這十五年……咳、咳……」
  
  「夜兒?!」看到他的眼睛,黑亮深邃的是滿滿的震驚。
  
  真的,對不起。原來,並沒有打算告訴你,我愛你。可是,我想證明,自己曾,活過……
  
  「我迷惘過,兩個不同……卻、卻又相同的你……可是……愛……就是、就是愛了……無論,如何變幻的你,我……都能認出……但……愛……也是會累的……現在我累了……想休息了……」
  
  「不!夜兒乖,你睡的已經夠多,不能再睡了。」他的唇,輕輕的磨蹭我的手心,麻麻的,有些癢,「我還有很多話要告訴你,你說,你愛我。那你想不想聽聽我的話?」
  
  微闔的瞼,輕顫了顫。想聽,當然想聽。可是,我怕,我怕啊……
  
  「嘔……」我也,沒時間了……
  
  「九兒!我是二哥!睜開眼睛看看我!」
  
  二哥?對,二哥還在這裡。
  
  「若夜。」是巖王,他居然也在。
  
  渾身,已經沒有力氣了……
  
  「二哥……替我……咳……和娘說聲……咳、咳……對不起……」
  
  「不!九兒!」
  
  手緩緩地滑落,卻被他緊緊地握著。疲憊地闔上眼,臉,埋進他的懷裡,輕輕地蹭了蹭,「我想聽,想聽你的話……」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襟,人,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可你……先聽我、我說……玉簪……咳、咳……是七、七巧盒的鑰、鑰匙,那、那……是……咳……我答應過……答應過送給你的禮物……」
  
  「夜兒……別說了。」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背,溫柔寵溺地哄道:「我帶你去昨天的小湖,那裡的果子也都該成熟了。到那裡,你再聽我說,好不好?我說過,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我們有千千萬萬個千年……」
  
  淚,漸漸地凝成了水滴,一滴一滴,慢慢地滑落,越漸輕浮的靈魂,似乎就要飛起,深深地凝視他的臉,他的眼,我怕,我怕某一天,再也想不起他的臉,再也想不起,那一片失落的靈魂……
  
  我不想忘,不想忘記,自己,最深愛的人……
  
  輕動了動唇角,「對不起……」
  
  滑落最後一滴淚,眼,終於闔上,再也睜不開……
  
  失去靈魂的手,無力地被他緊緊地握在手中……
  
  時間對於我,太遙遠了,有你最後的那句話,我已無悔,我已知足……
  
  再見了……最後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打擾了你的生活,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
  
  「九兒!不!快!你們快救他!快救他!」看著淡笑安然地如熟睡嬰兒般的人,尹莫離再也無法冷靜。
  
  寂靜的大殿,所有人都被殿堂的冷冽氣勢滯動住,無法彈動。被侍衛制住的紫馨,不發一言的跪了下,淚水,模糊了所有……
  
  曾經高高在上,傲視眾生的冷心帝王,就那麼抱著他,那個該稱為孩子的少年。
  
  他,溫柔小心地撫去懷中人遮住臉頰的髮絲,低下頭。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似的,輕柔而又纏綿地吻上,懷中人的紅唇。
  
  接過身後遞上的銀色貂衣,小心翼翼為他裹上,俯身,在他的臉上輕輕地蹭了蹭,磁性低沉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大殿,「睡吧,等你醒來,我保證,所有一切都將該變。」
  
  ……
  
  上部 完

TOP

  
  下部
  
  第 1 章
  
  僻靜的山林裡,郁木蔥蔥,偶爾有幾聲鳥鳴掠過,為這午後的山野,添了幾分熱鬧。
  
  一輛不起眼的破舊馬車,正顫悠悠地行駛在山澗中的小路上,速度很慢,像是無聊時的消遣。但是車身卻很穩,絲毫不覺顛簸。
  
  懶懶地睜開眼睛,看了眼裝飾優雅的車箱,不得有些佩服那兩個老頭子。小小馬車,卻是內有乾坤。淡藍的色調,鋪輟著車箱四周,紗幔雖輕,卻能很好的隔擋光線。面上,是一層約五六厘米厚薄的白色長絨毯子,柔軟暖和的觸感讓人捨不得鬆開。車頂懸著一盞蓮形燈托,盞中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燈罩可開可合。小矮桌和幾個精緻的茶具盤碟都是用天然磁石打造,此時正盡職地貼在鐵製的車箱地面上,紋絲未動。
  
  觸手可及的右邊,擺放著一些書籍和筆墨紙硯。左邊的暗閣裡,則是一方琴案,半爿笛蕭。
  
  原是不想這麼早就離開,可是如果再待下去,我怕自己終有一天會被煩死。所以作為回報,我也留了些禮物給他們,也許現在,他們正高興的跳腳。
  
  想一個人靜靜地出去走有,所以藉故擺脫了黑老頭送的侍童。
  
  自從醒來後,身上曾經的傷痕竟無一點痕跡,不僅左手無礙,就是那雙毫無知覺的腿,也健康如初。只是一時間,不習慣,何況我這個人,懶散的毛病怕是永遠改不了了。
  
  腿的殘缺與否於我,沒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獨自遠遊,不必再麻煩他人。
  
  遨遊天下,是前世裡從來都不曾想過的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這一世,卻是無心,更無力去想,因為時間對於我,既是珍貴又是殘忍。
  
  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已隨刺進心口的那一劍而結束,不曾想,自己竟有重新醒來的一天,在一個陌生的世界。
  
  無忘界,一個不存在卻又真實存在的地方,虛無縹緲的,迷霧繚繞。它,是傳說中的天堂,是傳說中天神的世界。以前的自己,從不會相信這些虛無的神怪傳說,可是現在……
  
  離開無忘界是一開始的決定,只是早晚而已。可是我卻從未想過,回去。畢竟,夜嵐已死,又何苦去徒惹人神傷?
  
  從四月到十一月,這一覺睡的不算長,卻也不短。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人心,亦是最善變的……
  
  ***********
  
  餘暉 驤城
  
  天色尚未過午,寬闊的街道卻顯得過分冷清。驤城雖不是都城,但也是餘暉四大城之一,是國之繁華所在。
  
  如今這翻蕭條凋零的景象,實是另異。街巷商舖,大門緊閉,偶爾有幾家客棧虛掩著門扉。冷風過處,不時掀起紙末落葉,隨風紛飛。
  
  「悅翔客棧」的木牌斜斜地掛著,紅底黑字的喜聯早已褪去原有的色彩,只剩半張還算完整的,顫巍巍地貼在木門兩旁。
  
  客棧裡沒什麼人,只有兩個衣衫破舊風塵滿面的少年,正大口地咬著手裡的饅頭,狼吞虎嚥。
  
  兩人年紀相仿,約摸十七八歲,身形強壯。小二則斜靠著高台,手撐著下頜半瞇眼,搖搖晃晃地似乎正做著什麼美夢。
  
  突然一聲低沉的馬鳴,小二的手一滑,頭重重的磕在桌面上。正欲開口怒罵,卻在看到客棧外的馬車時,突然眼睛一亮,滿臉諂媚的笑著迎了出去:「喲!客官您裡邊請!裡邊請!」。
  
  少年互看一眼,繼續低頭猛啃。
  
  聽到近在耳邊的招呼聲,緩緩地闔上手中的書。
  
  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子,嗯,要是若兒她們在的話……唉,倒是有些想那幾個丫頭了,有她們在,所有的麻煩就都省了,我只管安安心心的睡覺就好。
  
  現在倒好,還得自己走下馬車。這麼多年都沒動過的腿,不知道是否站的穩。兒時蹣跚學步,也不過如此。幸好小馬兒是白老頭送的,通人性,也識路。
  
  「客官!您別看我們店小,可五臟具全啊!您……」小二的聲音因為我的沉沒而顯得尷尬驚慌,急急的解釋。
  
  罷了,今天走的夠久了,白毛也該累了,就在這先歇歇吧。
  
  拿起擱在手邊的白紗帽戴上,慢慢地起身,攏了攏身上的白色裘衣,輕手掀開車簾。
  
  當雙腳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時,不由怔然的低下頭,有些失神的看著自己的腿。
  
  突來的冷風讓人打了個寒顫,猛然回神,卻見店小二正呆滯地盯著我,嘴巴大張。
  
  心下一滯,手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臉,忽地暗自失笑,紗帽還在,他又怎可能看到我的臉?是自己太緊張了。
  
  輕輕地撫弄著湊過來的白毛,敲了敲它的額頭。只見它撒嬌似的在我的懷裡蹭了蹭,然後如入自家的往客棧的後院而去。
  
  暗自搖頭,這孩子,總愛賣乖。只是委屈了它高大健碩身體,得彎腰折膝才能夠得到我。
  
  早就料到這身子矮小瘦弱,但是也不至於如此不堪啊!十五歲的年齡,偏只有十多歲孩童的身高,恐怕不及一米六十吧。唉,想當初,自己雖然瘦,但身體因為練武的緣故,比一般的男孩子都要高出許多。而現在,身為男孩兒卻反而比女孩子還要矮小孱弱。不過也好,至少還為衣服省了不少布料。
  
  對呆愣的小二點了點頭,逕自往客棧走了進去。
  
  「唉?客、客官!等等……」小二猛然回神,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客官,您、您是住店還是吃飯?我們這裡有--」
  
  「有什麼!還不是饅頭加鹹菜!吹牛也不怕閃了腰!真是--」
  
  「小朗,怎麼了?」灰衣少年抬頭,看了眼瞠目結舌的同伴,疑惑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再也開不了口,手中只剩一半的饅頭,驀地,掉在桌上,打的碗盤乒乓作響。
  
  不覺暗自挑眉,他們到底怎麼回事?現在就這種反映,要是真看見我的臉,還不都石化了?有這麼誇張嗎?
  
  回想起第一次在水鏡中看到自己的臉時,也不由怔愣了大半天。
  
  褪去易容後的容貌,和「他」,很像,卻又很不像。
  
  「他」的臉是絕世無雙的美,也是稜角分明冷傲霸道的美,是高高在上讓世人不敢直視的存在,第一眼的感覺只會讓人不由自主的低頭模拜,是對強者的崇敬和畏懼,毫不可能將他的美錯與女人聯繫在一起。
  
  而我的臉,雖然輪廓與「他」有幾分相似,但太過柔和,最多只能算的上漂亮。只是左額角和額心上莫名多出來的印記,讓這張只能算得上漂亮的臉多了分清靈虛幻,朦朧飄渺的美。
  
  曾經想要故技重施掩去這張臉,可是白老頭他們卻說,現在,任何易容之術對我不僅都沒有用,還會對身體不利,所以說什麼也不同意。還說,如果真要易容,只能去找「他」,也不知道那兩個老頭說的是真還是假,說不定這又是他們為了讓我回去,才故意編的。
  
  不過,要配那些藥確是麻煩,以我現在的體力恐怕吃不消,所以只是隨手要了頂紗帽……
  
  小二兩眼一轉,「唉喲!兩位小爺,您這話就說過了啊!這世道兵荒馬亂,城裡的糧食和年青小伙子都被大軍支走了,小店有白饃臘肉已經是很不錯了!您幾位就將就著點吧!」
  
  少年側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的低下頭。
  
  有些受不了小二的大嗓門,輕咳了聲,抬頭看了看四周,緩步往櫃檯走去。執起筆,在住店的那欄上畫了個圈。
  
  小二怔怔地盯著我,好久才吐出兩個字:「住店?」
  
  疑惑地挑挑眉,我沒看錯吧?他的眼神居然帶著惋惜和憐憫?
  
  終於,身後的聲音證實了我的想法。
  
  「歸同哥,好可惜哦!這麼漂亮的姑娘居然是個啞巴!」
  
  「小朗!」被稱為歸同的少年低聲喝止道。
  
  「啊?對、對不起!姑娘我不是有心的!你--」急急放下手中的東西,慌亂無措地站起身,滿臉通紅。
  
  姑娘?疑惑地掃了眼自己的打扮,的確,白裘從頭到尾的裹在身上,他們當然看不到我的衣著。況且,這種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的天氣我卻穿的這麼誇張,除了柔弱女子,是不會再多作他想。不過,那孩子的反映也確是有趣。
  
  剛想搖頭示意無妨,卻見他身旁略年長老成的少年站起身,拱手道:「公子,對不住,小弟年幼,言語冒犯之處還望海涵。」
  
  「什麼?!公子?!歸同哥你--」被身旁人一瞪,才不甘心的嘟囔著住了口。
  
  輕搖了搖頭,眉眼微挑,這少年,眼力不簡單。
  
  「客官,別怪小人多嘴。您身子似乎……不大妥貼,這種狀況孤身在外恐怕……」訕笑地摸摸鼻子,「看您的衣著,定是大家出身。這亂城裡到處都有……反正是不太平,您要去哪?是不是找個人同行妥當些?」
  
  去哪兒?這倒是個問題。這些天只是漫無目的地隨處走,究竟該往何去,卻是從未想過。
  
  「公子,我們兄弟欲往江寧尋人,若是你不嫌棄又恰巧順路,我們可送你一程。」
  
  「對啊!對啊!歸同哥武功很厲害,保護你沒問題的!」
  
  看了眼神色真誠認真的兩人,有些不解,自己看起來就真的這麼……柔弱?何況我和他們,連一面之緣都算不上,他們就這麼放心?
  
  「小心!」
  
  突來的一陣暈眩讓我腳下一個踉蹌,幸好是靠在櫃檯上,不然真要丟人了。
  
  對急跑過來欲扶我的兩人搖搖頭,揉了揉疲憊的額角,我到底是怎麼了?自從醒來後,總會莫名地暈眩疲倦,渾身軟軟的提不起勁兒。雖然以前失眠時也會身體不適,可是這種感覺完全不同。失眠的同時又嗜睡,整個人似乎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小二輕呼了口氣:「客官,您就考慮考慮兩位小哥的提意吧。」
  
  無奈地暗自歎息,難道這輩子,注定寸步難行?
  
  「那就麻煩兩位了。」故意壓低了嗓音,讓原是清澈靈致的稚嫩聲調多了些圓潤純熟。
  
  不意外的,三人眼中的驚異一閃而過。
  
  「啊?原來你會說話!我就說嘛!看起來這麼讓人覺得舒坦的人老天怎麼會讓他是啞巴,那也太可惜了!」興奮地大呼小叫,「我叫成朗,今年二十,他是我哥哥歸同,今年二十七。你叫什麼?」
  
  二十?二十七?呵,忘了,不該用自己的記憶來衡量這世界人的年齡。
  
  「雲夜,十五。」
  
  「十五?我還以為你只有十多歲呢!」成朗驚訝的上前幾步。
  
  本能地往後退去,男性的氣息,我還是無法接受。
  
  歸同伸手擋住成朗,側身退回,「雲公子也累了,早些休息,明日清晨我們一起出發。」
  
  「對對!客官隨小的來,這邊請。」
  
  「嗯。」對他輕點點頭,轉身隨小二上樓。
  
       ==============================
  
  「哇!歸同哥,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耶!就算沒看到他的臉,但我就覺得他很美!那種說不出的安寧氣息,真讓人忍不住的想要親近!還有,他的身上好像有種香味,雖然很淡,但是我還是聞到了。不過好可惜呢,他竟然是男的,如果他是姑娘家,說什麼我也要把他拐來當老婆!」
  
  「你沒有機會。」歸同看著早無蹤跡的背影,暗沉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成朗驚異地轉身問。
  
  淡淡掃了眼,「臉變了,你的智商應該沒變。」回身往桌子走去,「他的心裡有人。」
  
  誇張地趴在桌上,「唉!你幹嘛這麼直接,讓我幻想幻想都不行嗎?難得碰到這麼個有趣的人。」
  
  「你別添亂,他,不是我們碰的起的。」
  
  成郎猛然抬頭,沉定地看著眼前人,「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以為,他身上的那件雪狐裘真的只是稀罕珍貴而已?」斜睨了眼不解的人,輕喝了口酒,「如果我沒看錯,那件狐裘下擺的浮雲圖案是用銀色雪蠶絲所繡。」雖然,關於雪蠶的模樣,他也只是聽師父提過,但他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什麼?!雪蠶絲?!居然還是銀色的!這、這怎麼可能?」壓低聲音地驚呼,抬眼謹慎地瞄了眼四周,「如果回去告訴師父,他一定不會信的!天!我們竟然見到了『那裡』的人,而且、而且……」
  
  「不錯,師父曾經說過,雪蠶是『冥域』月雪峰上獨一無二的,它們所吐的絲不僅堅韌如鋼柔軟若水,還冬暖夏涼,黑夜裡璀若明珠。而銀色雪蠶絲,傳說中只有『冥域之主』,才能取得。」
  
  成朗震驚地瞪大眼,「那、那他……」猛然否定道,「不可能!師兄你一定看錯了,傳說『冥王』無所不能,武功醫術更是神鬼莫測,這樣近乎神人的他怎麼可能還是個孩子?這不可能!你一定看錯了!」
  
  像是看傻瓜似的瞥了眼沉浸在自己想像中的師弟,「我沒說他是,但我確定自己,不會看錯。」眼色一沉,「就算他並非『冥域』之人,也定和那裡的人有不尋常的關係。所以你還是收斂一點,『那裡』,可不是一個小小沐衡國能惹得起的。」
  
  「知道了。」成朗不甘願地揮揮手,「但是我是不會放棄的,他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第 2 章
  
  夜色已深,寂靜的只剩孤零飄渺的樹影,落在紙糊的木窗上,不時搖晃沙響。
  
  白燭幽幽的火光,和著它靜靜滴垂的淚珠,忽明忽暗。
  
  半倚床幃,心神漸漸遠離,怔愣的看著木桌上的燭火,慢慢消融。
  
  好靜的夜,靜的,讓人害怕,讓人心慌。是的,我怕。怕冰冷的空氣將我掩埋,怕無盡的孤獨將我吞噬,更怕空蕩蕩的床帳裡,寒磣的溫度。
  
  冷,好冷……
  
  這種由心底而生的懼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孤獨的靈魂脫離身體的時候?是唯一的意識漫無目的四處飄蕩的時候?還是被世間所有,遺棄的時候?
  
  被「他」雙臂緊擁的觸感似乎還有淡淡的餘溫,只可惜,我已無力擁有。
  
  不管黑白老頭的話是真是假,如今的境地,該是最好的結局。
  
  既然還得活著,既然無法解脫,那就這樣吧,躲的遠遠的,不再念想,也就是了。
  
  遇見「他」後的自己,早已無自信可言……
  
  燭火搖曳,燈影重重,這一夜,恐怕又將難眠……
  
  揉揉酸麻的雙腿,慢慢地蜷縮起身子。下頜擱在膝上,雙臂緊環著腿,視線卻始終不曾離開,那漸隱漸滅的燭焰。
  
  這樣子,似乎暖了許多。為什麼呢?分明已是疲憊不堪的身體,為什麼自己還是那麼清醒?似乎從醒來以後,自己就陷入了一個惡性的循環。
  
  每晚清醒時的無法入眠,可是渾身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疲倦,卻又讓我一次次莫名其妙的昏睡。
  
  醒來的一瞬間,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體溫正緊緊擁抱著自己,「他」的氣息,似乎近在咫尺。所以,我戀上了夢,那種只能在熟睡後才有的感覺。
  
  無奈苦笑,原來自己的心,從未變過。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愛戀,早已成了自己的靈魂……
  
  「叩、叩……」
  
  突來的敲門聲雜亂無章地響起,眉頭輕皺,這麼晚了……
  
  「誰?」眨眨酸澀的眼睛,渾身的疲憊讓我倍感無力。
  
  「雲夜是我,成朗!快開門!」
  
  是他?心下不免疑惑,「有事嗎?」
  
  「我聽小二說,你晚上什麼都沒有吃,所以弄了些湯過來,快開門吧。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我讓歸同哥過來給你看看?他的醫術不錯哦!」
  
  眉眼微挑,他的語氣雖然不重,卻大有不罷休的打算。閉上眼,暗自調整氣息,「多謝費心,我沒事。夜色已深,還是請回吧。」
  
  「什麼?!不行!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特意為你熬的魚湯!雲夜你快開門啦,除非你不當我是朋友!」委屈的歎氣道,「我知道,我們才剛認識,你不信我也是應該的,誰讓咱們認識的不是時候。可是雲夜,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想交你這個朋友!我保證,我和歸同哥都是好人,絕對不做壞事的好人!」
  
  暗自失笑,原來,還只是個孩子。這天下,難道還有做壞事的好人?我似乎能想像,門外的他,或許正恨不得對天發誓。
  
  無奈地暗暗歎息,罷了,反正也睡不著。理了理衣衫,拿起一旁的紗帽戴上。
  
  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張興奮的大笑臉,「雲夜!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把我當朋友!來來來!這是魚湯,很香的!快嘗嘗!」也不等我說話,逕自快步的往屋裡走去,忙活著放下手中的湯盅。
  
  「謝謝。」側身躲過他遞過來的魚湯,「我沒胃口。」眉頭不由皺起,魚的腥味和油的膩味,想想就不舒服,胃裡更是一陣翻騰。
  
  成朗笑臉一滯,不放棄地掀開盅蓋,「怎麼會沒胃口?晚膳都沒吃,現在一定餓了!來,你聞聞,這魚湯很香的,最適合--」
  
  猛地推開他的手,急步往門外而去,「嘔--」好難受……魚的腥味讓我忍不住地作嘔,像是要將身體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胃內翻騰的酸味更刺激的身又一陣噁心。
  
  該死!本來就沒吃什麼,當然就吐不出什麼了。可是那種想吐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的感覺只讓無力的身體更加疲倦,手,勉強地倚靠著門櫞,才沒讓自己癱倒在地上。
  
  「雲夜你怎麼了?」
  
  「別、別過來……嘔--」手捂著嘴,無力地揮手阻止。這到底怎麼回事?以前雖然也聞不得腥味和膩味,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胃裡酸惡翻騰。白老頭,你這算什麼?庸醫!我寧願像以前一樣咳血嘔血,也不要像現在這樣!
  
  「你到底怎麼了?怎麼吐的這麼厲害?你、你等等!我去找歸同哥!他一定會治好你的!」成朗無措的搓著手,慌亂的說完話,急急跑了出去。
  
  顛坐在門外,右手無力地糾緊胸口。終於,腥味似乎淡了許多,疲累地眨了眨眼,遇到他們,真不知道是禍,還是自己倒霉。可是,又能如何?人家也是一片好意,畢竟,在這種情況下,要找一條新鮮的魚也不容易。
  
  其實,成朗沒有說錯,我不信他。可他說的也不全對,我不是不信他,而是「他們」,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又要用什麼去信別人?
  
  唉,外面的世界,還真是麻煩。
  
  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氣,等待翻騰的胸口慢慢平靜。可是,嘴裡的酸苦味仍在,要是有杯茶就好了。但,我是絕對不會回屋的,我可不想,再嘗試剛才那種滋味。
  
  喉嚨有些麻癢,忍不住輕咳了聲,緩緩凝神,手延著門櫞費力地站起身。身體,無力地靠著門扉,甩了甩暈眩的頭,寒冷透骨的風讓人不由打顫。
  
  抬手,吃力的攏了攏狐裘,微仰首,好黑的夜呢,沒有月光,更沒有繁鬧的萬家燈火,只有零落的星光,偶爾露出雲端。
  
  怔怔地看著漆黑如墨的夜空,竟不知不覺地出了客棧……
  
  「站住!別跑!」零雜的腳步聲伴著惡氣凶狠的怒吼,在這死寂冷清的寒夜裡,顯得格外驚悚。
  
  少年一身破碎狼狽的衣衫,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一臉堅定決然,黑眸裡閃過的是不甘和憎恨。
  
  眉頭微挑,才出客棧的門,本想出來透透氣,這下可好,碰上餘暉的軍兵,還真是晦氣。當年的事,我可是記憶尤新,所以看到這些身穿軍服的人,心下暗凜。
  
  剛想轉身回客棧,卻未曾料想,那少年的速度雖然不慢,但腿突然被身後追兵用暗器擊中,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他想爬起來,可是似乎傷的不輕,只能重重地摔回。
  
  就在抬首間,他看到了在他身前的我。
  
  四目相交的瞬間,我在他的眼裡看到的不是求援,而是驚駭和擔憂。
  
  追兵不多,大概有幾百個,就在我怔愣的一瞬間,他們很快追了上來,並將我們半圍了住。
  
  「哼!臭小子,這下看你往哪裡跑!不知好歹!來人!把他給我帶回去!」大鬍子惡狠狠咒罵,手上的鐵錘揮舞。
  
  「大人,你看!這裡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抬抬帽簷,雙目微瞇。
  
  「大人,看他一身打扮……價值不菲,會不會是哪家公子?咱們還是小心行事,要是惹到上面的人……咱們也不好交差啊。」矮個子在大鬍子耳邊輕聲低咕道。
  
  「上面的人?別說笑了!這裡除了咱們還有誰會來!說是守城,這還算是城嗎?空城!再說了,看他一副不敢見人的樣子,說不定就是曦瀾軍的奸細!」
  
  「對啊大人,城內所剩的都是老弱婦孺,不可能還有其他人!」
  
  「管他是誰!先把他的帽子拿了再說!」
  
  「對!把他的帽子拿了再說!」
  
  ……
  
  嘔……急忙用手捂嘴,該死,好不容易舒服一點,又被這群傢伙毀了。現在想走,恐怕也不太容易。
  
  深吸了口氣,強壓下胸口的噁心感。好累……
  
  「你們要抓的是我,跟別人沒關係!」少年困難地坐起,狠戾的盯著眼前一干人。
  
  「有沒有關係是大爺我說了算!」大鬍子唾了口,手一揮,「都給我帶回去!」
  
  「是!大人!」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跑啊!」大聲的驚吼讓我不由抬頭看了眼地上的少年,他的年紀不大,似乎與成朗相妨,但性子,還挺倔的。
  
  這時,客棧的門突然打開,伴隨著成朗驚呼,「啊!雲夜我終於找到你了!」興奮的跑了過來,在我身前五步處停了下,「真是的,身體不舒服還到處亂跑!外面這麼冷,病要是重了怎麼辦?歸同哥,你快過來給雲夜看看他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吐個不停--咦?你們是誰?幹什麼都看著我?雖然本少爺天生麗質,但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看的!還不快滾!」
  
  往後退了幾步,靠在石牆上,終於慶幸成朗看到了他們。
  
  「大膽!」大鬍子大喝道,斜睨了眼地上的少年,「我說你小子怎麼往這麼邊跑呢,原來還有同黨!全都給我抓起來,一個都不許放過!」
  
  「是!」
  
  「想抓我們?不自量力!」鄙視地掃了眼眾人,回過頭輕笑道:「雲夜,我們先進去,這裡交給歸同哥就行了。」
  
  無所謂的點點頭,揉了揉額角,「救他。」
  
  轉身往客棧走去。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救他,只為他的那個眼神……
  
  @@@@@@@@@
  
  馬車依然悠閒地行駛著,不同的是,車裡多了三個人。
  
  躺在柔軟的毛氈裡,閉著眼睛,當是沒發現三人熾熱驚駭的視線。
  
  昨晚那麼一鬧騰,當然不可能睡的著,所以今晨早早就上了路。
  
  那少年說自己叫安逸,父親是個大夫,因為打戰被軍隊徵召為軍醫,一去就是半年之久。他不放心,私自瞞著母親離家,本想去軍營尋找父親,卻在半路被招兵的軍役抓住。這次被追捕,正是因為他的私逃。
  
  他的腿受了傷,雖然不重,但幾天疼痛還是免不了得。聽說我們要去江寧,硬是要跟來,不管成朗怎麼趕都沒用。所以,才有了現在這種情況。
  
  昨晚,拒絕了歸同想替我把脈的好意後,惹得成朗不放棄的嘀咕了半宿,安逸則不發一言的待在旁邊,欲言又止。看他一副稚氣的模樣,年齡只比成朗小一歲,也比成朗安靜許多。
  
  讓我不解的是,噪舌的成朗在上了馬車後,就變得異常地沉沒,只是左看看右瞧瞧,再就是,用驚駭懷疑的眼神盯著我。
  
  歸同的眼裡雖然也有驚詫,但只是一瞬。而安逸,卻是驚愕好奇居多。
  
  「雲夜,你……到底是什麼人啊?這、這馬車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不是有銀子就能買的到的!」終於,沉沒的人不敢置信地吐出一句話。
  
  「姓成的你閉嘴!」安逸不贊同地開口低喝。
  
  「臭小子你說什麼?!你--」
  
  「小朗。」歸同眉頭一皺,「雲夜身體不舒服,別吵他。」
  
  成朗斜睨了眼對面的人,訕訕的住了嘴。
  
  馬車雖然不寬敞,但四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知道我不喜歡人靠近,所以他們都離我有些距離。
  
  這輛馬車,真有那麼寶貝嗎?很懷疑,是不是那兩個老傢伙別有居心故意做的。不過,對於我,又有什麼關係?只要能讓這副破身子舒坦些,也就夠了。
  
  不甚舒服地低喘了聲,挪了挪身子。
  
  「雲夜,怎麼了?」歸同語帶憂心地問,惹得另兩人更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輕搖搖頭,暗自思索了翻,「你們能告訴我,這戰,究竟是怎麼回事?」
  
  成朗眸光一閃,驚疑地上下打量我,「雲夜,你不是在耍我吧?」
  
  「誰像你那麼無聊。」安逸不屑地丟了個眼神。
  
  「你--」
  
  「好了小朗。」歸同話音一轉,「還是我來說吧。雲夜知道未央閣嗎?」
  
  未央閣?知道,我,當然知道了,自己親手繪製的樓宇,又豈有不知之理?只是這個名字,好遙遠呢,似乎在什麼時候,已經成為了過去……
  
  「聽說過。」淡淡地回道,思緒卻有些許恍然。
  
  「半年多前,暉帝使人殺了身在曦瀾皇宮,被世人稱為樂神的未央閣之主--若夜公子。」
  
  「這次戰爭……與若夜公子……有何干係?」難道真如黑老所言,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手,不由攥緊了些,心頭微顫。不要,我不想成為借口,成為任何人掀起血腥的借口。暝,我說過的,我怕吵。你不能為我,而背負殘忍的罪名……
  
  「哼!干係可大了!暉帝的荒淫無度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可是他也真不知好歹,居然連瀾帝的人也敢動。哦,雲夜你大概也不知道那個若夜公子是瀾帝的寶貝吧?」不等我回答,成朗就逕自說了下去:「話說瀾帝對那個若夜公子真是寶貝的不能再寶貝了,就連他綁架刺殺自己的女兒都毫不在乎,整天把他捧在手心裡。可惜--」
  
  「小朗,別胡鬧。」歸同不贊成地皺眉,「雲夜你別聽他瞎扯,那都是他自己胡亂猜的。家師曾言及,若夜公子的智慧文采非常人所能及,得瀾帝青睞實在情理之中。只是當時的暉帝與戚翰巖王對他亦有所圖,才會有後來的悲劇。不過,令人不解的是,瀾帝竟未追究。」
  
  家師?我應該不認識吧?在他們口中聽到以前的自己,為何心,竟是那麼的平靜?就像在聽故事一樣……
  
  「呵,雲夜你知道為什麼除了沐衡國以外,他們都想得到若夜公子嗎?」成朗故作神秘地向我眨眨眼,一副「我知道,快來問我吧」的模樣。
  
  眼神不由暗了下來,當初「她」的話,又不知不覺地跑入腦海……
  
  「清鳳……」我知道,不該當真的,要信「他」。可為什麼,心,又陣陣地犯疼了呢?腕上的觸感溫潤柔和,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緩緩地貼在心口,疼,好疼呢,你,又在哪裡呢……
  
  「啊?」成朗一臉失望地摸摸鼻子道,「原來雲夜知道啊!虧我還想賣關賣子。」
  
  「這有什麼,現在天下誰不知若夜公子就是傳說中的靈神清鳳!不然我餘暉怎麼可能敗的這麼慘!哼!都是他們活該!可是憑什麼?!憑什麼死的都是我們老百姓!如果若夜公子真是母神轉生,他就該顯靈讓我們這些無辜的百姓看看!」安逸眼眶通紅,悲憤的怒吼聲中夾雜無盡的委屈,倔強的甩過頭,不讓我們看到他眼中強忍的淚。
  
  「母神?」眉頭不由皺起,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咦?雲夜不知道?」見我搖頭才繼續說:「四國歷來就流有『赤龍清鳳』的傳說。傳說『赤龍』為萬神之主,雖手掌萬物生死,卻生性冷酷無情。『清鳳』清雅溫柔,擁有不世容顏,尤其是他左額角上的銀色鳳紋,更為其添了份神秘和清靈。所以,雖然『赤龍』才是神主,可是百姓更喜歡更崇敬的卻是『清鳳』,尊他為『母神』。所以,當老百姓知道是暉帝殺了他們心目中的『母神』後,餘暉已經喪了民心。」
  
  歸同看了看一時情緒低落的安逸,輕歎了口氣,「但是戰爭,禍及的還是百姓。」
  
  一時間,馬車裡一陣沉靜。
  
  眨了眨酸澀的眼,無奈地歎了口氣。說了這麼多,可他們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既然「他」沒有追究我的死,那這場戰,又是為什麼?
  
  側身看了眼窗外,已經近午了呢。一路行來,都是山林荒野,並沒有食宿的地方。雖然我不吃東西已是常事,可是他們,想必受不了吧。記得歸同好像帶了客棧裡的乾糧,但是……那些東西……
  
  唉,反正我是絕對吃不下的。
  
  「已經是中午了,不如停下歇歇,你們也吃些東西。」
  
  「好!太好了!我早就餓了!」成朗興奮地只差跳起來。
  
  歸同看了看天色,「嗯,那就在前邊的大樹下吧,雲夜以為如何?」
  
  無所謂的點點頭,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待車漸漸緩下,安逸一言不發地率先下了車。
  
  成朗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也隨後跳下。一會兒兩人都不見了蹤影。
  
  歸同下車想去安置小白,卻被它不屑的視若無睹。
  
  不由搖頭失笑,這傢伙,還真夠大牌的。「不必理它,小白就愛耍脾氣。」而小白卻是聽懂我的話,委屈似的眨巴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
  
  「好一匹靈馬!」歸同眼眸微閃,感歎地讚道。
  
  無言地收回視線,小白當然是匹好馬,無忘界的東西,又豈有凡常之理?
  
  第 3 章
  
  歸同在樹下鋪了張桌布,並找來幾個石墩,簡單的桌椅也就有了。
  
  其實他不必那麼麻煩的,直接把車上的桌子搬下來也就是了。
  
  緩緩地坐起身,掀開車簾。陽光暖洋洋的,灑在身上有種別樣的溫柔。紗帽雖厚,視線卻仍是異常清晰,白紗的料子很柔軟,摩挲著臉上的皮膚,涼涼的,很舒服。
  
  手撐窗櫞,抵著下頜,微仰首,怔怔地望著四周的景色。
  
  為什麼世人會認定,若夜就是「清鳳」呢?當初因為易容的關係,額角上的銀色紋印並未有人見過。就是我自己,也是醒來後才知道的。
  
  在我昏睡的這段時間裡,究竟還發生了什麼?
  
  記得當初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隱隱約約地,似乎聽到「他」低沉磁啞地喃語,「……我保證,等你醒來,所有一切都將改變……」
  
  「雲夜,在馬車裡坐了這麼久,下來透透氣吧。」歸同緩步走了過來,「小朗他們去找吃的,很快就會回來。」
  
  輕揉了揉額角,點點頭,「也好。」有些吃力的動了動身體,突來的暈眩,額頭重重地撞在車廂上,讓我不得不停下。
  
  「雲夜?!怎麼了?」歸同心下一急,猛地掀開車簾,看到我脫力地靠在一旁,驚慌的說:「快把手給我!」
  
  閉著眼,等待那陣熟悉的眩暈過去,輕搖了搖頭,「不必,這病是從小就得的,不礙事。」心下的疑惑卻越來越重,這種感覺和以前的有些不同,至少胸口並不疼。可是,那種噁心作嘔的反胃感卻更加清晰,甚至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什麼病?」眉頭一皺,認真的眼神直落在我身上。
  
  什麼病?苦澀失笑,我也不知道。若依黑老所言,這身子雖然還是虛弱的很,但是,當年的毒應該已經清除了,可是現在……唉,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們倆,不會又是……
  
  正了正神,小心翼翼地扶著車把,緩緩下了車,輕笑道,「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天生身子弱了些,歸同不必掛心。」
  
  突然間,身旁人驀地失了聲,疑惑地回首側目,卻在他的眼裡看到了震驚和……敬畏?
  
  眉頭微皺,一時不查,竟忘了掩飾聲音。輕咳了聲,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
  
  只見他尷尬地轉開視線,眼神微整,「沒事。」話題轉開,「雲夜不是餘暉人吧,『雲』姓,似乎是曦瀾貴族的姓氏。」
  
  暗自一笑,歸同,真是好耐性,竟然忍到現在才問。只是,你們也一樣不是嗎?雖然衣衫破舊,卻非常乾脆,舉手投足之間不失貴家世子的風範,而成朗言語之間對沐衡國的維護,可見你們,也不是普通人。至於「雲」家,我應該不算吧?畢竟,我,並沒有被認同,不是嗎?
  
  「歸同好見識,『雲』姓確是曦瀾貴族,只是,雲夜並非姓雲。不過,我是曦瀾人,倒是沒錯。」淡淡掃了眼若有所思的人,攏攏身上狐裘,緩步往不遠處的樹林而去。
  
  「對不起,我並沒有其它的意思!」身後傳來他略帶慌亂的道歉聲,「雲夜,我們……是朋友嗎?」
  
  我當然知道你們沒有惡意,不然,又豈會與你同行?朋友?這兩個字……
  
  「我不討厭你們。」就先這樣吧,朋友,還是太難了。曾經也有一個人說我們是朋友,可是……
  
  「這就夠了,我想小朗知道,也會高興的。」像是想通了什麼,歸同舒了口氣,輕笑道。
  
  身形一頓,疑惑地挑挑眉,他……是什麼意思?
  
  「歸同哥,雲夜!我回來了!」成朗人未到,高呼聲倒先傳入耳中。看他滿臉興奮地跑了過來,手上好像還抓著什麼,毛絨絨的,灰白交替的顏色。「雲夜你看,這是我好不容易抓來的,待會兒來個火烤兔子!」
  
  有些慌亂地往後退了幾步,手,本能的摀住鼻子,「別過來!」
  
  成朗腳步一滯,「怎麼了?」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兔子,「雲夜,不過是隻兔子而已。」歸同徐步上前,由成朗的懷裡接過灰白色的小東西,「雲夜,確實是隻兔子,你看,還活蹦亂跳的。」
  
  活的?輕呼了口氣,還好,不然,要是聞到血腥味,恐怕這身體,又得受折騰了。
  
  「雲夜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又哪兒不舒服?歸同哥,你快給他看看!」
  
  「我沒事,只是聞不慣血腥味。」穩住身形,抬頭看了看天色,「我想去林子裡走走,兩位自便。」
  
  「啊?這……」成朗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突然傳來痛苦的驚叫聲讓我們同時一震。
  
  「是安逸。」歸同低呼道。
  
  「臭小子?!」
  
  看了眼兩人,眉頭不由暗皺,「去看看。」
  
  「好,走。」歸同點點頭,率步往聲音來處走去……
  
  「放開我!」安逸被一根不算粗大的籐蔓高高吊起,倒懸掛在樹上。樹下擺著一張簡單的矮桌,矮桌旁坐著兩個中年人。
  
  左邊的人,右手執一黑子,身穿藏青色長衫,發黑如墨,只有微灰的兩鬢和鬍鬚稍顯露了他的滄桑。他對面的人,年紀與他相仿,只是那人的發是黑中略帶暗紫,隨意披在肩上。墨藍色的勁裝貼合的襯托出主人修長的身形。只是那人的臉,似乎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此時,兩人正聚精會神的盯著矮桌上的棋局,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安逸的叫嚷。
  
  「該死!臭老頭快放開我!」
  
  「哈哈!活該!讓你整天跟本少爺作對,終於遭報應了!」成朗興災樂禍的看著倒吊的人,出言嘲笑道。
  
  「哼!」安逸不屑地冷哼,在看到隨後的我們時一頓,「雲夜,別過來!那兩個老頭腦子不正--嗚……」
  
  也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只覺得左邊人的手輕轉了下,安逸便被堵住了嘴。
  
  「小心。」耳邊傳來歸同凝重的低語。
  
  怎麼回事?難道是安逸不小心打擾到他們下棋,所以才被弄得這麼狼狽?是了,好像年紀大的人總會有些怪脾氣,希望不要太麻煩才好。
  
  腳上傳來的酸痛,讓我的心情變得有點低沉,疼痛,好不舒服……
  
  歸同上前一步,擋下成朗欲往前的身形,不著痕跡地把我護在兩人身後,「前輩,晚輩幾人因趕路路過此地,若不慎打擾前輩清靜,還望前輩海涵。」
  
  兩人不為所動,或者說是,他們根本沒把我們當回事,仍是聚精會神地盯著那盤棋,灰鬢中年人執在手中的黑子遲遲未落。
  
  成朗不耐煩的剛想發脾氣,被身邊人的一個狠瞪制止,只能不甘心地嘟著嘴,無聲嘀咕。
  
  暗睨了眼滿臉通紅的安逸,看了看兩人中間置擺的棋盤,不置可否地微挑眉,越過歸同,緩步走了過去。
  
  在灰鬢人的身後停下,當看清矮桌上的棋局時,心下不由失笑。該說是巧合嗎?居然讓我在這裡看到這盤棋局,「域惑」,久違了呢……
  
  「域惑」共有三十六局,前九局以攻為主,後九局則以守為主,中間的十八局卻是棋局的精妙所在,局中有局,局外連局,環環相扣,局局相連,唯一破局的技巧便是……旁觀者清。因為「域惑」的奇異在於「惑」字,下棋的人,思緒往往回隨著棋路,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到最後,只能後退無路,欲進無門,困死迷陣。
  
  左手挽袖,右手輕巧地執起一黑子,隨意地將它置於棋盤。
  
  這一局,不過是十八局中的第三局。
  
  終於,座下的兩人有了反映,只見灰鬢者眸光一閃,突然大笑的隨手將指尖的黑子擲出,綁縛安逸的籐索應聲而斷。
  
  「妙!妙!妙!」撫掌大喊三個妙字,抬眼興奮的看著對座的人,「暹兄,沒想到困了咱們五年的局居然這般簡單!可是,若想在這迷局中保有清醒,不為外物所擾,這世上又能有幾人啊!只歎我們這把年紀的老傢伙,心境竟不如一個小娃兒……」
  
  對座的人怔然的盯著我剛才下的那顆黑子,緩緩地點點頭,「沐老,看來這場我們都輸了。」抬頭,視線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幽深暗沉的黑眸帶些了我看不懂的東西,「小娃兒,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小娃兒?眉頭一皺,轉身離開。反正我只想讓他們放下安逸而已,既然目的已到,我可沒什精力再去應付他們,疲憊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現在的我只想回馬車上去。
  
  突然一道風勁從身後傳來,還沒反映過來怎麼回事,歸同和成朗已雙雙擋在我的身後,安逸也從地上爬起,快步跑了過來站在我身旁,一臉戒備。
  
  有些不解地轉過身,卻見歸同恭敬的拱手,對被稱為「沐老」的青衣人道:「前輩,我們無心打擾。」
  
  「哦?原來是商小子的徒弟。」挑挑眉,聲音微冷,「讓開。」
  
  「你認識師父?」成朗驚訝地輕呼,「那你就別為難雲夜了,他身體弱,又不會武功,你不能恃強凌弱,以大欺小!」
  
  「臭小子你胡說什麼!」沐老氣極地怒喝。
  
  「難道不是嗎?哼!」一甩頭,當是沒看見氣的跳腳的人。
  
  「好!真是太好了!就算商小子也不敢這麼跟我講話,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們,什麼是尊老!」話音剛落,手已揮出。
  
  瞄了眼仍靜坐著的人,好像也沒因為我的拒絕生氣,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我,不,或者說是看著我身上的狐裘更為準確,當他的視線略過狐裘的下擺時,忽然神色一驚,眼神更是奇怪,似乎是……驚異?
  
  雖然是一閃而逝,但我還是看到了。
  
  往後側了側身,我可不想被他們的打鬥波及。反正那人毫無惡意,好像是故意作弄歸同他們,因為就算兩人加起來,這水平也差了很多及,好似大人在和小孩兒過家家。
  
  「雲夜小心!」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呼也只能讓我回神,旋身勉勉強強地躲開來人的攻擊,可是卻讓自己一陣暈眩,腳下一個踉蹌,單膝跪在地上。
  
  「雲夜!」
  
  「嘔--」手,吃力的撐著地,該死,怎麼都來湊熱鬧!昏沉的無力已經夠讓人難受了,這翻騰的胸口更是讓人喘不過氣,但是不行,不能暈過去!
  
  「雲夜你--」
  
  「別過來!嘔……」深深地呼吸著,只希望壓下胸口陣陣的噁心感。
  
  「喂,小娃兒你怎麼了?我剛才可沒用什麼勁兒……」沐老的話在看清自己手上的東西時一怔。
  
  「臭老頭!都跟你說了雲夜身體不好!該死!歸同哥--」
  
  「雲夜,快把這藥吃了。」
  
  慢慢地平緩急促的呼吸和翻騰的胸口,一下子看不清也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只想往後退,離他們越遠越好……
  
  好冷,為什麼會這麼冷呢?你在哪裡?在哪裡呢?我想你,好想好想……
  
  ……
  
  看著無力半跪在地的小娃兒,青衣人眉頭一皺,隨後別有深意的望向仍坐在一旁看好戲的好友,輕幌了幌手中的東西,無聲的挑眉:「這東西,是你們家的吧?」
  
  藍衣人臉色一沉,身形一動,東西已握在掌中,微低頭,輕喃道:「夜……」
  
  ……
  
  重重地甩甩頭,想甩去自己突然而生的脆弱,可是,沒有用……心口,好疼,好騰,思念,原來是這般摧人心肺……
  
  「小娃兒,把手給我。」低沉略帶滄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他,那個有些面熟的藍衣人。
  
  本能的把手往後縮了縮,陌生人的氣息和體溫,只會讓我討厭。
  
  正正神,睜開緊閉的眼,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將全身的力氣靠在身後的樹幹上。是錯覺嗎?為什麼我會聞到那熟悉氣味,還有,落在身上的無形的熾熱視線,好像是生氣時才會有的眼神……
  
  搖搖頭,自嘲地苦笑,夜嵐呵,你啊,真是可憐呢……
  
  緩緩抬起頭,看了看神色各異的無人,還好,靠的不近。鬆開捂在嘴上的手,慢慢地撫上胸口,輕喘了口氣,對上藍衣人探究的眼神,「棋局我早在半年前就看過。既然兩位已無心再為難,請恕我身體不適,不奉陪。」
  
  無聊的人種會為自己的無聊找樂趣,只可惜,我最討厭這種無聊又麻煩的人。
  
  藍衣人攤開掌心,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我,「這塊玉珮,是你的?」
  
  這?!好眼熟,琉璃特有的色澤正淡淡的折射著陽光,晶瑩流轉的水色有種清澈的潤澤,而那個印刻在玉珮上的「夜」字,讓我一下子想起了它的名字。
  
  眉頭暗皺,這東西不是早在十年前就丟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對了,剛才青衣人好像從我腰上扯下了什麼東西,臉色微變,該不會就是這個吧?但它是怎麼跑到我身上的?該死!一定是白老頭搞的鬼!
  
  瞥了眼臉色微沉的歸同兩人還有眼帶戲謔的青衣人,看來,他們都認識這塊玉珮。不過可惜……
  
  「你叫雲夜。」疑問句,卻是肯定語。
  
  點點頭,「這玉珮是我的。」
  
  「從小戴在身上的?」
  
  「不是。」
  
  「你從哪兒得來的,父母叫什麼?」
  
  無聊的看了眼對面的人,「我沒必要回答你,你若喜歡這塊玉珮,拿去就是。」側首,對另外三人道:「走吧,還要趕路不是嗎?」
  
  不再看他們,轉身慢慢的往回走。今天還真是晦氣,白老頭,這筆賬我記下了……
  
  ……
  
  「暹兄,你認為如何?」沐臬檠看著走遠的人,挑了挑眉。
  
  「你又打什麼鬼主意?先不說這玉珮是不是那孩子的,就算是,你以為能改變什麼?」長歎了口氣,曦默暹顯得有些無力。
  
  「不一定,至少比什麼都不做的好。而且十年前,『他』找這玉珮的主人可花了不少精力,做的也不少,或許真有用也不一定。」
  
  無奈的轉過身,仰首望天,「如果真是那樣,『他』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就算我是他的『父親』,也不會例外。」
  
  深有同感的拍拍好友的肩,「那總比眼睜睜的看『他』毀了餘暉好吧?雖然是餘暉那小子錯在先,但畢竟,百姓是無辜的。」沐臬擎撫了撫不算長的鬍子,笑笑道,「再說了,那娃兒就算不是你家失蹤的乖孫子,也不是一般人,『域惑』可不是看過棋局就能解的。」
  
  「那又如何?」
  
  正正神色,沐臬擎認真地看著好友,「我敢肯定,他會是關鍵。」
  
  「那我們……」
  
  「我們也該去湊湊熱鬧了,江寧如何?」
  
  「我倒是比較喜歡那娃兒。」
  
  「呵呵,也是。」別有深意的看著早已失去蹤跡的背影,兩人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
  
  攏了攏裹在身上的狐裘,斜靠在厚厚的毛氈裡,眨眨有些沉重的眼皮,輕闔上瞼。
  
  雖然,安靜是我喜歡的,可是現在……似乎安靜的有些過份。
  
  馬車依然悠悠地向前行駛,偶爾飛掠而過的小鳥會帶來幾聲鳴叫,為這午後的澗道添了幾分生氣。動了動疲憊的身子,闔著的眼並未睜開。
  
  我知道,剛才藍衣人問的也正是歸同他們現在想知道的吧。
  
  成朗看了看身邊的歸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既然他們不開口,我又何必提起?
  
  「雲夜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安逸緊握了握手,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眼神滿帶自責的落在我身上,突然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信誓旦旦的認真道:「我……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把玉珮要回來!」
  
  聞言,歸同神色一怔。
  
  「雲夜……那塊玉珮……」成朗則是滿眼好奇的輕問道。
  
  「小朗。」不贊同低聲喝止。
  
  「不礙事。」反正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對你們的身份和此行目的,我沒興趣。」輕喘了口氣,「至於你們想知道的,我只能說,那塊玉珮,剛才之前我還不知道它在我身上。」
  
  「可是,你不是說它是你的嗎?」安逸愧疚的神色略帶些疑惑。
  
  「你蠢啊,雲夜身上的東西當然是他的,難道還會是你的?」鄙視的斜睨了眼對座的人,嘲諷道。
  
  「你!哼!」歸同沉定的神色暗顯惶慌:「雲夜……我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只是……」
  
  「對啊對啊!雲夜你別生氣!要不然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們--」
  
  「等等。」低聲制止成朗欲脫口而出的話,他們當我是專挖人牆角的嗎?他們是誰,又於我何干?
  
  兩人臉色微變,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兩位不必放在心上。」不過是萍水相逢,又何必耿耿於懷?
  
  可是,他們又怎麼會認得那塊玉珮?看來,兩人的身份,並不簡單。
  
  因為閉著眼睛,所以我並沒有看到他們複雜的神色和桌子下緊握成拳的手……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4-30 13:10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45069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