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午夜會話
在接近魔藥教授的地下室時，赫敏連大氣都不敢出。在地下室裡她已經見不到閃電了，這裡只有轟鳴的雷聲和無邊的黑暗。她在面前摸索著，最後她總算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扇厚厚的門。
她又仔細聽了聽四周的聲音，然後敲了敲門。
幾秒鐘過去了。如果他沒醒著怎麼辦？如果他聽不見怎麼辦？她舉起拳頭想再敲，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
他就站在那兒，黑色的側影呈現在她面前。他的黑眼睛在暗夜裡閃著光，
“教授，”她說著，覺得自己的心因為寬慰而快樂得都要飛起來了，“是我，赫敏?格蘭傑。我很抱歉來打攪你……”
“你為什麼不在宿舍裡，格蘭傑小姐？”他問。
“先生，請讓我進去。我被鎖在外面了。”
斯內普看著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夢。不過他聽出了她聲音裡的驚恐，於是向旁邊讓了一步。
“進來吧。”他說。赫敏松了一口氣，走進了屋。他在她背後關上門，拉著她穿過教室，來到了教室背後的另一扇門。
他打開門，他們一起進了他的私人臥室。壁爐裡點著一堆火，當光芒突如其來地刺向她的眼睛時，赫敏本能地閉上了眼。
斯內普鬆開她的胳膊，在一張扶手椅裡坐下。她在火前坐下，這才開始放鬆。她安全了。
“這是怎麼回事？”斯內普問她。
“我在圖書館裡，先生……我忘記時間了。”
“所以你決定到這兒來？從格蘭芬多塔？為什麼你不去找校長，或者麥格教授？”
“我……我不知道，先生。”她說，這才意識到他說的這些是顯而易見得多的選擇。
“你知道最近一個學生半夜獨個兒在走廊裡待著有多危險嗎？”他用他那種絲一樣滑的腔調問，“現在你根本就忘記不起時間。”
赫敏抬頭看向他。一分鐘的靜默。然後她問道：
“教授……那怪物到底是什麼？”
他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被這個問題困擾的跡象，然而在心裡他在拼命搜尋詞彙來回答她。他能告訴她什麼？他想告訴她真相……
“我不認為你的朋友波特先生能很輕鬆地對付它，”他說，“那是一種致命的生物……是人類又不是人類。”
“但是……請告訴我，它到底是什麼？”
“作為一個學生，我認為你最好還是不知道，格蘭傑小姐。不過我說的都是廢話，對不對？你一直都什麼都想知道。你在圖書館查過了嗎？”
“我今天晚上就在查，可是我什麼也找不到。”她不管他冷冰冰的言語，答道。斯內普在心裡微笑，當事關他自己時，他總是喜歡她的勇氣。
“格蘭傑小姐……你為什麼要學得那麼刻苦？很顯然你不是跟你朋友波特和韋斯萊學到這一點的。”
她轉過身，看向壁爐中的火苗。她注視著它們的跳動，思考著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告訴他。她心裡輕鬆和解脫的感覺終究還是壓倒了對可怕的魔藥教授的恐懼，她終於開了口，對他說出自己的秘密。
“教授……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出身的。我的父母都是麻瓜，五年前我接到信之前，我一直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然而當我看到那封信，當我來到這裡，它就把我整個兒改變了。我看到了以前做夢都沒有想過的東西，我想了解它們，想去知道所有的事情。這個世界和麻瓜的世界太不一樣了。”
“怎麼會？”他問，他已經被她的聲音迷住了。他自己是個純血巫師，在這之前從未接觸過麻瓜，更別說他們的生活方式了。
“麻瓜們早就沒有魔法了。它死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可是它的確是消失了。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麼需要魔法，多麼渴望得到它。可我需要魔法，當我發現它的存在的時候，我什麼魔法都想要。”
“你會擁有的，如果你像現在這樣學下去的話。”
赫敏的臉微微紅了。她的臉又轉向了斯內普。
“如果這聽起來很愚蠢的話，我很抱歉。”她說。
“一點兒也不，格蘭傑小姐。”他回答，聲音裡的冷硬已經不見了。現在剩下的只有溫和，——這溫和好像一副絲絨手套一樣拂過了她的靈魂。
“斯內普教授……”她開了個頭。
“格蘭傑小姐，你已經半夜跑到我屋裡了，而且你還要待到明天早晨。我相信你現在可以叫我的名字。”
她遲疑了幾秒鐘。
“西弗勒斯，”她說。聽到她甜甜的聲音說著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停跳了，“我今天晚上可以待在這兒嗎？我一聲都不會出的，我可以睡在這兒的地板上。”
“永遠和我待在這兒吧。”他想。
“別擔心，格蘭傑小姐……”
“赫敏。”
“赫敏……我要去睡了。”
他站起來，抽出魔杖，指向他剛才坐著的扶手椅。
“速速轉換，”他說，然後扶手椅變成了一張舒適的沙發。
“你可以睡在這兒。”他轉過身，拉開自己的四柱床上掛著的簾子，迅速消失在它們後面。
赫敏從地板上站起來，躺在了沙發上。真的很舒服。
“晚安，教授……西弗勒斯。”她說。
他沒有回答。很快她就睡著了。
他無法入睡。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可他沒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雷聲已經不見了，他只能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他知道她在安睡。
被鎖在外面的時候她一定被嚇壞了。可她還是穿過了整個城堡，從最頂上到最底下。她知道這一路危險得可怕，卻依然走了過來只為來找他。為什麼？
他心愛的人就跟他睡在同一間屋子裡。她完全自願地來到了這兒。她本來可以去找別的老師求助的。這可能嗎？她會用自己的愛回報他嗎？
斯內普拋開了這個想法。這是瘋狂的，她對他永遠不會有他對她那樣的感覺。他是她的老師！可是愛情是沒有年齡界限的……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他要冒一回險，這是值得的。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拉開黑色的簾子，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房間裡非常黑，可他能夠清楚地看見她在唯一的窗戶透進來的微弱的光中安詳地睡著。他在她身邊彎下腰，小心翼翼地用強壯的臂膀抱起她，好像她是用脆弱的水晶做的。她微微呻吟了一聲，但沒有醒。
他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輕輕放下她。然後他在她身邊躺下，輕輕撫摩著她的一縷秀髮。他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他只想在自己心愛的人身邊躺一晚上，並且假裝……她是他的。
幾個小時過去了，他依然醒著，凝視著她，輕輕地把玩她的頭髮。
“晚安，赫敏。”他輕聲耳語，“別擔心，我會永遠保護你的。我發誓。”
他抓向放在床頭櫃上的魔杖，將它指向自己。
“拉文塔。”他輕輕說。這個咒語可以保證他比赫敏早幾分鐘醒來，這樣他就能提前睡到沙發上了。她會相信他半夜和她交換了位置，——而那就是一切了。
他又一次看向她。很快他也睡著了。
赫敏又一次在黑漆漆的學校裡走著，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是怪物在追她。她不用往後看就知道了這一點。她的脖根可以感覺到它呼出的氣，她能感到它帶來的徹骨冰寒。她想跑，可是她的腳似乎是中了什麼魔法，她只能繼續走。
怪物越來越近了。突然，在她身前幾英尺的地方，她看到了一道光，一個聲音輕聲細語：
“別擔心，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她愛這個聲音。她想讓它環繞著自己，保護自己。她衝著光束伸出雙臂。
然後她突然就又在他懷抱裡了。怪物不見了，他緊緊抱著她，撫摸著她的頭髮。
“沒事的，親愛的，”他耳語，“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保證。”
她抬頭看向他的臉，看到了他眼中閃爍的不朽的愛意。
“西弗勒斯。”她說。他們接吻了……
她醒了。她環顧四周。她在哪兒？她還在斯內普的房間裡嗎？
她躺在他的床上……她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她拉開簾子，看向外面。斯內普睡在沙發上。她記起了那個夢，意識到肯定是他把她抱到了床上，然後自己睡了沙發。
也許斯內普的內心還是很紳士的……
赫敏下了床，走向沙發。她發現他還在睡，於是她彎下腰去，直到觸到了他的面頰。
“謝謝。”她輕聲說。然後她拉開門離開了他的房間，卻不知道他是醒著的——還有，那天晚上，他們做了同一個夢。
7．萬聖節舞會
這天早晨，禮堂再次變成了嗡嗡不停的蜂窩。又一個學生被襲擊了，這次是個斯萊特林的男孩。斯萊特林桌邊的面孔一片焦慮，上一次學校出事的時候那隻怪物可差不多是站在他們一邊的。現在沒人能感到安全了。
赫敏穿過厚厚的大門，在格蘭芬多的桌旁搜尋哈利和羅恩。找到之後，她在他們之間坐下。
“早上好。”她微笑著說，開始動手給烤麵包抹橘子醬。
男孩們的腦袋子彈一般從他們的早餐上彈起，用看無價之寶的眼光看著她。
“哦，感謝梅林，你還活著！”羅恩說著，簡直都要擁抱她了。
“你到哪兒去了？梅麗莎告訴我們你昨天晚上沒回宿舍。”
“我被鎖在外頭了，”赫敏回答。“我睡在……校長辦公室。”
“你真應該看看女孩們告訴我們時候的臉色，她們都快嚇傻了，”羅恩依然死瞪著赫敏，似乎是想確認她真的在那兒。“你看到怪物了嗎？”
一段回憶掠過赫敏眼前。那個她看到轉過角落的黑影……那會是那怪物嗎，就離她那麼近？覺得脊梁骨上一陣發涼，她端起牛奶啜了一口以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瞄了一眼教工席。斯內普不在他的座位上，他還沒從地下室裡上來。
當赫敏離開他的屋子、因為不想吵醒他而在身後靜靜地關上門的時候，她已經在覺得困惑了。他吻了她。是的，那是個夢，可是它讓人感覺如此真實。這意味著什麼？她心裡那種全新的感覺是什麼？
在樓梯上走了幾級之後她終於明白了，這個發現差點讓她尖叫出聲。
她愛上斯內普了。
對於赫敏而言，這一天像做夢一樣地過去，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在霍格沃茨的石板地面上來回漂浮。在魔藥課上，當斯內普在課桌之間穿梭逡巡、指出學生們的錯誤的時候，她簡直無法把眼光從他身上挪開。她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呢？他走路的樣子，他絲一樣滑的聲音，他宛如冬天的夜一樣烏黑的眼睛，有關他的所有東西在一瞬間突然都變得那麼有吸引力。
當他問問題的時候，他會朝她這個方向看一眼，似乎是盼望著她舉起手。但當他們目光相接的時候，他失聲了，就那麼半張著嘴巴在那兒站了幾秒鐘。當她深不見底的靈慧眼睛捕捉到自己靈魂、把它束得越來越緊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膝蓋都在打抖。在她面前，他必須竭盡全力在其他學生眼中保持自己一貫的冷峻形象。
他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一個斯萊特林被襲擊了，而她就在下面。她離得那麼近……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他會保證這一點的。
“隆巴頓！你就管這個叫深紅？”他邊質問邊指著可憐的納威坩堝裡墨黑一團泥巴狀的東西，“因為你上課注意力不集中，格蘭芬多扣五分！”
一周之後就是萬聖節了，它給霍格沃茨帶來了一次舞會。這是鄧布利多教授的主意，為了“在非常時期裡嘗試著傳播快樂”。
禮堂修飾一新。四張桌子被挪到了一旁，騰出的舞場大得足夠讓四支隊伍一起踢足球；刻著笑臉的南瓜燈到處都是，在離地面十二英尺高的空中漂浮著，向每個角落灑下光芒；黑色的紙蝙蝠在空中飛來飛去；每隔半小時禮堂裡就會彌漫一陣怪異的大霧。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上只有黑暗，今天晚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學生們邊談話邊浪潮一般地涌入。女孩子們都穿著在幾百隻蠟燭的光芒下閃閃發光的禮服，她們佩戴的珠寶繁星一般閃光。大多數男生的衣服都是黑白色調，只有少數穿著藍襯衫或者麻瓜的牛仔褲。
哈利和打扮得的確非常漂亮的金妮手輓手地走了進來。赫敏則是要求羅恩陪她。除了斯內普她不想和任何人跳舞，不過羅恩只是朋友，所以這個不算。
她希望斯內普能在那兒。她知道舞會並不是霍格沃茨魔藥教授最可能待著的地方，但是身為一個老師他至少應該露個面。
最後她終於找到了他。
他斜倚在一道墻上，雙手抱在胸前，一如既往穿著他的黑長袍，注視著眼前正在翩翩起舞的舞伴。赫敏簡直都快忘記自己正在和羅恩跳了，在曲子結束之前她一共踩了他七腳。
“對不起，羅恩，”她說。
“沒事，”他說，但他的臉上很明顯地寫著疼痛。“我要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這兒太熱了。”
“好的。”
羅恩離開了舞池，穿過人群向大門口走去。赫敏把目光挪回斯內普身上。他雕像般一動不動。
她一秒鐘都沒有遲疑，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向他走去。
斯內普沒辦法從她身上把眼睛挪開。穿著學校制服的時候，她很美；然而現在她更美得多了。穿著這身衣服，她擁有一種皇后般的優雅；她的頭髮從高高束起的馬尾中風情萬種地散落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她看起來簡直是光芒四射。
她不偏不倚地在他面前停下。
“教授……能請您跳一曲嗎？”
音樂響起。是一支慢舞，一個女人的聲音開始曼吟低唱。斯內普看著赫敏，幾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很榮幸，格蘭傑小姐。”
她的脣邊泛起一絲微笑，拉住他的手。當她拉著他走向舞池時，她看到若干腦袋轉了過來瞪著他們。但是他們兩個誰也不在乎。他們在舞場上找到了空地。
她輕輕抓住他的手。她原本以為那隻蒼白的手該是冰涼的，然而她的手掌卻感到他的皮膚溫暖而平滑。他的手臂攬住她的腰，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肩上，然後他們開始共舞。
赫敏立刻注意到他並不是一個出色的舞者，但他也並不差勁。她沒有為這個而不滿，畢竟她自己也不是什麼專家。這依然是她生命裡最棒的一支舞，因為對方是他。她的心裡已經被愛意充塞得滿滿當當，以至於她對他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感到驚奇。
“我真想告訴他，”她想，抬起頭看向他的臉。他看回她。
“很抱歉我不是這兒跳得最好的。”他說。
“別擔心，教授。你還沒踩過我的腳呢。”
“踩她的腳？”他想。“恐怕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要是我真的踩了，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之後在這一曲之中他們都沒說什麼話。斯內普聽著歌詞，那個女人在唱真愛無敵，而他很希望把這些向赫敏重複一遍。她就在那兒，又一次在他的懷抱裡，用閃亮的星眸讓他迷醉。他永遠不想讓這一切結束，然而他又希望，因為他已經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抑制住像在那個夢裡一般低頭吻她的衝動。他的心渴望這麼做，他能聽到它跳動的聲音和在他耳邊的低語。
“我愛她！”
歌聲漸止，他們緩緩放開對方。兩個人都輕輕呼了一口氣。
“謝謝你的舞，教授。”她說。
“也謝謝你，格蘭傑小姐。”
“赫敏，教授。現在你可以這麼叫我。”
“赫敏……謝謝你。”
他退後幾步，轉身離開了她的視線，消失在人潮中。赫敏盯著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幾分鐘，然後她看到了已經重回禮堂的羅恩，於是轉身走向他。
那怪物又餓了。從上一頓美餐到現在已經一個星期了，它渴望食物！
“給我血，”它的聲音很輕，“給我血！”
它感到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後背，轉過了身。是校長。老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用複雜的、似乎可以表示很多感情的眼神看著它。而這些感情裡，最強烈的，是同情。
怪物轉身離開了校長。內裡的饑餓感幾乎要將它扯成碎片，它一定得做點什麼！最近它對食物的渴望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了，似乎是這樣的。
突然禮堂裡又彌漫起了神秘的霧氣。在這樣的霧裡人的身份是很難辨認的，怪物聽到不少學生在喊著彼此的名字。
“這都不重要，”它想。它伸出手，抓住一隻胳膊。
然後禮堂裡響起了一聲可怕的尖叫，冰劍一般刺穿了禮堂裡溫暖的空氣，讓所有的人都打了個寒噤。隨之而來的嚇壞了的女孩們的尖叫和它一起在禮堂裡迴盪。出什麼事了？那是什麼人？
霧氣緩緩散去，女孩們一看清楚自己的男友就不顧一切地向他們衝去。羅恩、哈利和金妮會合了，他們都在四下張望。
“到底出什麼事了？”金妮死死抓著哈利的手，問。
“太可怕了，”羅恩說，“在這兒等著，我去找赫敏。”
他開始在嚇壞了的學生中搜索她。音樂已經停了。
哈利和金妮等了一會兒，然後羅恩突然回來了。他一個人，看上去像張紙一樣蒼白。
“你找到她了嗎？”哈利問。
羅恩總算還算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聲音。
“她……不見了。”
8．重回海格小屋
學生們彼此對視，眼睛裡都充滿了恐懼。尖叫的是誰？到底怎麼回事？
鄧布利多教授從教工桌旁他的座位上站起來。
“請注意！”他說。所有眼睛都轉向了他，他們希望得到答案。
“級長們，立刻護送學生們回各學院宿舍。舞會結束了。大家晚安。”
他走了出去，後面跟著其他老師。級長們開始召集各自一肚子疑問又受了驚的學生們離開禮堂。
“可是赫敏……”羅恩張嘴。
“我知道，羅恩。”哈利說。“可是那可能根本就不是她。可能你只是找人的時候錯過她了？”
“我沒有，我把每一個人都仔仔細細看過了。我們得幫她！”
“我們會的，”哈利說，“我們一定會的。”
他們和其他人一起回了格蘭芬多塔。沒有人為被中斷的舞會抱怨，所有人都焦慮無比。一定是那個怪物，而這次它帶走了一個人！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半小時之後，宿舍門閃了一會兒，然後自動鎖上了。
鄧布利多和老師們坐在校長辦公室裡談話。
校長深深嘆了一口氣，看向自己四周。麥格教授、弗立維教授、斯普勞特教授和海格一起看著他蒼老的臉，似乎是希望他會一如既往地微笑著拿出一個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計劃。
“我們似乎只有一個選擇了。”他說。
“是什麼，校長？”弗立維教授問。
“事態已經控制不住了。我想……死亡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斯普勞特教授倒抽一口冷氣。
“你真的確定沒有其他辦法嗎？一個月之後靜心草就能用了……”
“我很抱歉。”鄧布利多說。“現在的情況糟糕得我做夢也想不到。怪物必須死。”
“可是校長……”
麥格教授只說了半截話。她知道他是對的，沒有其他辦法。
“回到你們的房間去，我的朋友們，”他說。他們都離開了扶手椅，椅子們馬上沉入了地下。
他們中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斯內普教授不在那兒……
高高的影子緊緊抱著它的俘虜滑過地板。通過手中衣服料子的質地，它已經知道它抓到的是個女孩。她的尖叫那麼響……其他受害者一直都是安靜地沉睡著的，但今天晚上怪物已經等不及學生們上床了，它現在就需要食物。
抱著女孩的黑影在一條沒有窗戶的黑暗走廊裡停住了。女孩已經因為恐懼而昏倒。怪物從她溫暖的頸子上拂開秀髮，熱血就在那裡流著……
它在她身上彎下腰來，嘴脣湊近她光潔的皮膚，用自己的獠牙刺穿了它。女孩的脈搏在它的耳中轟鳴，好像喧鬧而狂暴的鼓聲，這聲音讓怪物更興奮。它喝著，喝著，直到女孩已經由於失血而瀕臨死亡，它才抬起頭來，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這麼好……這麼奇妙……
比嘗過的任何血都更美味……
黑影舔了舔嘴脣，感覺女孩的力量在自己的四肢裡涌流。現在剩下的任務就是把她放在一個明天早上肯定能被人找到的地方了。門廳是個不錯的主意。
它強壯的手臂抱起女孩，又開始在地板上滑行。它離開走廊，穿過一個大廳，又進入了下一條走廊。夜色漆黑，可怪物的眼睛已經習慣了暗中視物，找到自己的路完全不是問題。
它突然起了好奇心。女孩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它停住了，垂下眼睛看向女孩。
她有濃密的棕色頭髮。它認得這頭髮。可是在哪兒認得的……？
它把頭髮拂到一邊，直視女孩的面頰。
“不！不是她！”
可這就是她。喉嚨上兩個紅色的，流著血的印記對它閃著微光，好像紅色的眼睛。
怪物又把她緊緊摟在了胸前，可這一次它在抽泣。
然後，它充滿了悲哀和悔恨的嘶吼傳遍了整個城堡……
第二天早上，禮堂裡靜得可怕。赫敏的室友已經告訴格蘭芬多們她昨天晚上沒有回宿舍，所有人都同意去留心她。
一個學生被怪物抓走了……哈利在所有人的眼睛裡都看到了恐懼。他們想離開學校回家，明年開學之前不再回來，可是他們知道自己不能。他們不能離開城堡。
像昨天晚上一樣，鄧布利多從教工桌旁站了起來。這次他沒必要要求大家安靜了。
“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許獨自在學校裡遊蕩。你們必須成群結隊去上課，一路上都會有老師照看你們。另外，在新的通知下達以前，所有魔藥課暫停。謝謝。”
他坐下重新開始吃早餐。
羅恩轉向哈利。
“咱們要幹什麼？”他問。
正在哈利冥思苦想的時候，海德薇落到他面前，腳上系著一封信。哈利給了她一片吐司，她叼了起來，飛向貓頭鷹棚屋。
“是海格的。”哈利打開信，“他想盡快見到我們，說這很重要。還說我們要帶上……赫敏的獨角獸角？”
“肯定和她有關。可能他終於打算告訴我們真相了。”
早飯後格蘭芬多的學生一起去了變形課堂。對於羅恩和哈利來說，集中精神變得非常困難。當他們嘗試著把一隻鳥變成魚的時候，他們只成功地變出了沒有羽毛的無聲鳥。
終於下課了，哈利和羅恩追上梅麗莎。
“你跟赫敏住一個屋，對吧？我們需要幫助。”
她問他們怎麼回事。男生是不允許進入女生宿舍的，她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赫敏的東西裡有一隻獨角獸的角，能麻煩你把它拿下來嗎？這很重要。”
她點了點頭，於是三個人一起走向格蘭芬多塔。哈利和羅恩在公共休息室裡心神不安地來回踱步，等著梅麗莎的回話。當她終於拿著閃光的獨角獸角回來時，哈利一把抓起它，心不在焉地喊了一句“謝謝你”，然後就和羅恩像兩隻游走球似的衝出了胖夫人的畫像。
他們跑過整個城堡，跑過大草坪，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都到了嗓子眼。這又是一個大霧彌漫的日子，他們四處張望了好一回兒才發現了海格的小屋。
他們敲了敲門。海格打開了門。他似乎憂心忡忡，但當他看到哈利手裡的獨角獸角時，他黑甲蟲一樣的眼睛裡射出了興奮的光。
“很好，你們來得很快。”他把兩個男孩拉進門。
“海格，赫敏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告訴我們！”羅恩大叫。
混血巨人畏縮了一下，避開男孩們的目光去給他們倒茶。
“我不能告訴你們太多，小傢伙們。我自己也知道得不太多。但是我知道這一點：赫敏現在非常危險。”
“那怪物到底是什麼？告訴我們，現在！”
海格身子探向前方，從哈利手中輕輕拿過獨角獸角。他把它舉到自己眼睛的水平線處，似乎是在仔細檢查它。
“那是這樣的東西可以對付得了的東西，”他說。
“可是……從獨角獸身上被取下來之後，獨角獸角就沒有魔力了，它只能被用在魔藥裡。”羅恩說。
“對付這種情況我們不需要魔法，小傢伙們。我們只需要……尖的東西。”
“但是海格，你一定要告訴我們……”
“你們現在必須得回去，”他說，“謝謝你們能過來，這很重要……”
隨著這句話，他幾乎是把男孩們推了出去，然後在他們身後關上了門。
9.噩夢
哈利和羅恩在霧氣中走回了城堡。羅恩瞪著濕漉漉的草地，心事重重，又似乎有些生氣。哈利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羅恩大喊。
“我也知道，羅恩，”哈利的聲音相對平靜，“這件事還沒完呢。”
他們默默地走進城堡，沒有再說一句話，走向他們的魔咒教室。一小時之後，霧氣從霍格沃茨場地上散去，傾盆大雨又在窗戶上奏出了一貫的樂聲。
然而，依然有一個地方霧氣彌漫。
地下室裡，斯內普俯身在劇烈冒著泡的坩堝上，坩堝裡飄出的陣陣濃霧讓他高高的黑色身影有些模糊不清。屋裡只點著幾根蠟燭。
他在魔藥中加入龍血，攪拌了十次。他緊張得要命，不停地深呼吸，跑前跑後地翻找更多的魔藥成分。但他同時又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經心。哪怕最微小的錯誤……他不敢想後果。
“她已經被吸了血，”他想。“我救不了她。我沒能保護我最心愛的人……”
他把牛奶一樣的魔藥倒進杯子裡，聞了聞。即使是在被恐懼和悲哀折磨著的時候，他依然成功做出了毫無瑕疵的魔藥。
赫敏在做夢。
她虛弱而疲倦的精神狀態為她引來了更多的噩夢。她又一次在空空盪蕩的黑暗走廊裡狂奔，像那麼久以前的那個晚上一樣，只不過這一次，每隔半小時她的視野就會被幽靈一樣的濃霧模糊。
她奔跑的時候根本無暇去看窗外的風暴，但她還是清晰地聽到了它的吼聲。還有其他的東西。有東西在追她，她的脖子可以感到它的呼吸。真冷……她的眼睛已經滿是淚水，但她已經害怕得連讓它們落下來都不敢了。除了自己的腳步，她什麼人的腳步聲也聽不見，可是她知道背後的怪物離她近了……越來越近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面前的什麼地方迴盪。
“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她拼命地尋找聲音的源頭，追趕著它，好像一個海員在夜晚跟隨北極星。但是她找不到。聲音漸漸消散，赫敏依然跑著，但希望已經消失。
“救我！”她尖叫。
她撞上了一扇厚厚的門。她知道她在哪兒，她在地下室，而斯內普的教室就在這兒。她瘋狂地敲門，用拳頭擊打著它，直到指節鮮血模糊。
“西弗勒斯！”她狂喊，一切的禮節都忘記了，“西弗勒斯！”
突然木門消失了。
她在禮堂裡。到處都有成雙成對的舞伴在跳舞，燭光輕輕搖曳，紙蝙蝠在她頭頂上飛來飛去。所有人都在微笑，音樂輕柔而雅致。
她還沒明白出了什麼事，就已經和人在跳舞了。她抬起頭，正看到斯內普的眼睛。
她緊緊地抱著他，把臉埋在他的肩膀，由於一陣輕鬆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在這兒。”她說，“我總算找到你了。
他摟緊她，吻了吻她的頭髮。
“西弗勒斯，我愛你。”她抽泣著。
她又抬起頭。可斯內普的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蒼白陰森的骷髏頭骨，本該是眼睛的地方空空洞洞，對著她獰笑。
它冰冷的白骨手指抓住了她光滑的小手。
“我愛你，”骷髏頭低聲說道。赫敏尖叫起來。
她拼命掙脫出骨架的掌握，順手推開幾個擋道的人，又開始狂奔。紙蝙蝠追逐著她，當她奪門而逃時，她感到它們火紅的眼睛在自己背上燃燒。幾分鐘後她覺得它們小小的獠牙針一般刺穿了她的皮膚。它們在她的胳膊上、脖子上、臉上吸食著鮮血，不管她怎麼揮舞胳膊去趕，它們都巋然不動。
“我愛你……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西弗勒斯！”她狂喊。可是沒有人回答……
黑暗迅速籠罩了城堡，海格正坐在他的小屋裡靠火的一張扶手椅上。在他巨大的手掌裡握著漂亮的獨角獸角。他嘆了口氣。
“我可憐的姑娘。”他輕聲自語。
他把獨角獸角放在桌子上，離開座位走向房間另一端。他從一個陰暗的角落裡拿出自己的傘，轉過身用它指向桌子。
“赫敏傳送。”他說。傘裡冒出的白色火花濺上了獨角獸角。一道輕煙之後它消失了。
“好運。”他說著，把那把神秘的傘放到了一邊。然後他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下，——可是這一夜他根本沒有閤眼。
斯內普站在窗口，看著窗外傾盆的大雨。這一幕——風暴的眼淚和樂聲，總是能讓他平靜的，可這一次它失靈了。他右手抓著一本古舊的皮面書。
他打開書開始大聲朗讀。(老規矩，詩歌歌詞不譯，自己查吧。後同。)
“When, in disgrace with fortune and men';s eyes, I all alone beweep my outcast state, and trouble deaf Heaven with my bootless cries, and look upon myself, and curse my fate…”
他朝背後瞥了一眼。他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但他什麼也沒瞧見，於是他接著大聲讀下去。
赫敏坐在冰冷的石頭地板上。她剛剛把所有蝙蝠趕走，現在她已經筋疲力盡了。她撫摸著墻壁，靠了上去，仿佛是希望能從它那裡得到幫助。雷聲依然響徹城堡。
她小聲抽噎著。她實在害怕極了，孤單極了……
然後她看到了它。
黑暗的走廊裡有了光，好像一顆星星穿過窗戶飛了進來，懸停在她面前的空中。赫敏站了起來，看著這奇異的光。
這光芒讓她撕破了的禮服發出了夢一樣的光澤，比陽光還要溫暖，還要和諧。它讓她的眼淚不見了。
她沒什麼可怕的了。所有事情都很正常。
她伸出手去觸摸光亮。她的手指在冰柱般的東西上合攏，可是它一點也不冷。
然後，當她忘記了黑暗和噩夢的時候，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For thy sweet love remembered such wealth brings, that then, I scorn to change my state with kings.”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在哪兒？出了什麼事？
她躺在一張四柱床上。她的床。她坐了起來，但立刻又倒回到枕頭上。她太虛弱了，幾乎連動都動不了，別說走了。她呻吟了一聲。
有腳步走向她。
“梅麗莎？”她問。
床邊的簾子拉開了……斯內普教授站在那兒。
赫敏簡直想撲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她聽到的是他的聲音，他就是她夢裡的那道光。
“教授……”她問，“出了什麼事？”
斯內普看著她。她那麼蒼白，那麼疲乏。“她肯定做了個可怕的夢，”他想。他在她身邊坐下。令他驚訝的是，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控制住自己的聲音，深深吸了口氣。
“赫敏……今天晚上你出事了。那個怪物……”
他鬆開了她的手。沒有辦法了，他只能告訴她。
“赫敏，我真的很對不起。”他說著，盡量不去看她。
她看著他，盼望著他能把她摟在懷裡，盼望著自己最終能對他說出自己愛他。但是他又開口了。他的話讓她的血液結了冰。
“赫敏……我什麼都告訴你。我就是那個怪物。”
10.怪物
赫敏凝視著斯內普。他依然沒有用正臉面對她。雨點重重地敲打著窗戶。
“把這個喝了，”他說。幾秒鐘之後她才反應過來他衝她的方向舉著一隻杯子，裡面是牛奶狀的液體。“別擔心，這是能讓你在再睡著之前清醒一陣子的魔藥。”
她拿過杯子，小口啜著，依然沒辦法把自己受驚的眼睛從他身上移開，像小鹿盯著獵人。
“怎麼會？”她的話音小得簡直像一陣微風，然而他還是聽到了。
“我……”他開口。從哪兒開始？
“我想你已經嘗試過一百種不同的猜想了，”他說。“不過你把它們全推翻了。但是你從來沒有意識到，你從一開始就是正確的。”
仿佛永恆一樣的幾秒鐘過去之後，赫敏開口詢問，聲音低得像耳語：
“你是……吸血鬼？”
“你已經考慮過這個了，對，然後又放棄了這個猜測，因為它看上去不可能。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吸血鬼是分兩種的。包括你讀到的那些麻瓜吸血鬼……還有就是巫師吸血鬼。沒有人很了解它們，因為它們太稀少了。但是我什麼都知道。我就是一個。”
他停頓了一下。赫敏把杯子裡的東西全喝掉了。魔藥給了她一些力量。
斯內普從床邊站起來，朝別的地方走了幾步。現在赫敏已經發現他們是在他的臥室裡了。她的心在尖叫，她現在是單獨和一個吸血鬼在一起。
她想說話，可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最後她總算做到了。
“是你……襲擊了那些學生。”
“對，”他依然背對著她。“那是我第一次嘗到人血。我是六年前變成吸血鬼的，原因很平常。另一個吸血鬼咬了我，逼著我喝了它的血。一開始……我永遠沒法描述我當時的恐懼。之後我發現了一種魔藥，一種睡眠魔藥，叫安定湯劑。”
一段記憶在赫敏頭腦中被喚醒。很久以前的一節魔藥課。他們被要求做那種魔藥……是給他！但是靜心草葉全死了……
“安定湯劑不僅僅是睡眠魔藥，”他繼續說著，“它可以被用作鎮定劑，來控制我……對血的渴望，把它減少到最小。過去的六年裡，我的食物是由動物的血組成的。可能你已經注意到了，自從襲擊開始，地下室裡的蝙蝠比以前多了很多。”
她只在心裡對自己點了點頭。
“沒人知道我到底是什麼，除了校長和其他的老師。如果靜心草沒有死，這種狀況會一直延續下去。沒有它們我做不了魔藥，而動物的血對於我而言再也不夠了。我拼命抑制我的渴望，我晚上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壓抑它。可是由於安定湯劑，我體內的吸血鬼不再是我了，它變成了另一種人格……一個不顧一切滿足自己慾望的殺人怪獸。”
“可是晚上門都是鎖起來的。”赫敏說。
“我說過，你只了解麻瓜吸血鬼。可是我是巫師，我能做的比它們更多。我可以忍受白天和陽光，我也可以變形。我通常會把自己變成煙或者霧在城堡外面的天空飛翔，我從開著的窗戶、墻上的縫隙或者別的什麼我能找到的東西飛進宿舍，再在裡面變回來。然後我會飲血。我不能否認我愛這樣，人血的味道讓我渴望更多的血。我為自己乾的事情一天比一天更痛恨我自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鄧布利多為什麼沒有解雇我。”
“也許他覺得你能控制它。他信任你。”
“他肯定是的，”斯內普說著，赫敏簡直認為她看到了他的肩膀在抖。“我辜負了他。這差不多比什麼都更讓人痛苦……然後就是你。”
他轉過身，終於看向了她。他看到了她在他床上恐懼發抖，然而她畢竟沒有跑開也沒有尖叫。她留下來了……
他重新拾起了他的聲音。
“那天，在圖書館裡……你抱著我，你不像其他人一樣怕我。我被禁錮在黑暗裡，可你像幸福的陽光一樣刺穿了它……就在那一瞬間，我對我自己的恐懼和仇恨全不見了，就在那時我發誓我會保護你，即使代價是我的生命。”
他微微低下了頭，好像是在哭。恐懼慢慢在赫敏的心裡消退，她的淚水涌上了眼眶，一滴眼淚沿著她的面頰往下流。那是為了憐憫和愛而流的淚水，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歸根到底，他所經受過的一切，比地獄還要可怕。
“那麼……那天晚上我來找你的時候……？”
“我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什麼叫恐懼，可我從沒像那天晚上一樣害怕。我可能會在一條走廊裡撞上你，如果那樣你就完全沒希望了。可是我沒遇見你，我剛從斯萊特林學院回到我的臥室，你就來敲我的門了。我已經恢復正常了，那個怪物已經滿足了，然後你來了……”
她倒抽一口冷氣。她那天晚上和一個吸血鬼睡在同一個房間……但當他再次開口的時候她又放鬆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像絲綢又像天鵝絨，她只感覺它在輕輕撫著她的心。
“昨天晚上是萬聖節舞會。我已經一個星期沒吃東西了，饑餓感快要把我撕碎了，它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就在跟你跳完那支舞之後……它打敗了我。我不顧一切了，我需要的、我能想起來的只有鮮血。所以當霧起的時候我就伸出手順手抓住一隻胳膊，連受害者到底是誰都顧不上看。我把她帶走了，我注意到那是個女孩，我在一條陰暗的走廊裡喝了她的血。我一直喝到我覺得暈眩，不知怎麼的她的血比別人的都要好，讓我滿足得發抖，這從來都沒有過。然後我注意到了……抱在懷裡的是你，我差一點殺掉的人是你。”
赫敏的手向自己的脖子摸去，她第一次注意到脖子上圍著一條圍巾。
“我在流血嗎？”她問。
他輕輕發抖，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她。
“不太多，”他說。“我一看到你的臉，還有你脖子上的印記，就又恢復神智了。我把你帶到這兒放到我的床上，然後就去做我剛才給你的魔藥。你很快就會再睡著了，下一次醒來可能還要等一個禮拜。但是我必須告訴你真相，我一直那麼想告訴你。你能讓我的痛苦變得易於承受一些，只因為你的存在……”
“只因為她的存在”……這難道是說？……
赫敏困難地翻身坐起，兩隻腳著了地。她還穿著舞會上的衣服。現在它已經有點破爛了。
“躺下，”斯內普說，但她渾身發抖地朝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她的眼睛鎖住了他的目光。
“回床上去，你太虛弱了，”他說。她不聽，可是突然她絆倒了。眼看她向前摔去，斯內普跨前幾大步，一把把她抱在懷裡。他扶著她站起來，她的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
“你為什麼這麼說？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問著，現在他已經注意到她哭了。他更緊地摟住她，把她抱回到床邊，在床上坐下，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她的頭靠著他的肩膀，他能感覺到她溫暖的眼淚潤濕了他的黑色長袍。
“因為我愛你，赫敏，”他輕輕說，感覺一塊大石終於從心裡挪掉了。“我已經愛你那麼長時間了，當它折磨我的時候，這個念頭讓我高興，給我希望，因為它讓我知道我還是人類。我知道你永遠不會愛我，我連一個眼神都不能給你，就別說告訴你你對我有多重要了。在圖書館裡抱著你，看著你在我陰暗的臥室裡睡覺，好像野獸窩裡的天使，還有跟你跳的那支舞，這些就是我有過的最美好的回憶了。”
“別說了，”她抽噎著。她的心砰砰跳著，在她耳邊先是吶喊後是低語。最終她讓它說話了。“我也愛你，西弗勒斯，你難道不明白嗎？我不管你是什麼，你幹過什麼，我愛你，全心全意！”
他摟緊她，嘆了口氣。一滴眼淚在他臉上流淌，他孩提時代的第一滴眼淚。她愛他？這可能是真的嗎？在他對她、以及其他那麼多人做過那樣的事情之後？他簡直不敢相信，但當她的臉貼上他的臉、讓兩個人的眼淚融在一起，兩人相吻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夢想已經成了現實。
“來吧，”兩人的嘴脣分開之後，她說。
她微微抬起下巴，衝著他袒露出脖子。她摘下圍巾，讓他看到了平滑的皮膚。
“我不能，”他說，但他感到體內由於饑餓而在翻騰。
“你必須這樣。”她說，“喝吧。”
他抵禦不了這樣的誘惑。他身子前傾，直到嘴脣拂過她的皮膚。他呼吸著她的氣息，用所有的感覺感受著她，他又有點暈眩了，他的尖牙又一次刺穿她的脖子，貪婪地飲著。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她發出了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尖叫。
他還沒喝幾滴就生生把她推開。
“我不能這麼幹，別逼我！”他大喊。
他看到了她臉上的痛苦，對自己的仇恨一時間充塞胸臆讓他簡直無法呼吸。他又這麼幹了，又引起她的痛苦了。不管從什麼角度講，他都沒有保護得了她。
他把她從自己身邊挪開，站了起來。
“赫敏……”他的聲音在顫抖，“你睡著的時候是我在讀書，我對自己的聲音下了個咒語讓你也能聽到。我把你叫醒是有原因的。我已經做了決定，我想把什麼都告訴你……在我把這一切結束之前。但我從來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
她又從床上坐了起來，他迅速撲過去，隨時準備在她倒下的時候抓住她。然而她站了起來，看向他。她的眼睛裡只有愛，——還有那麼多的同情。
他突然注意到了她手裡有什麼東西。她把它攥得很緊，可她甚至都不知道它在那兒。是隻獨角獸的角。
“赫敏，”他說，“有些方面我和麻瓜吸血鬼是一樣的。”
他抽出魔杖，指向她的胳膊。
“速速僵直，”他說，赫敏的胳膊立刻伸了出去，筆直而僵硬，尖利的角徑直指向他。
她明白他要幹什麼了。
“不！”她尖叫，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流，讓她的臉都發著光，但她放不下那條胳膊。“別這麼做！西弗勒斯，不要！”
“你沒有看到嗎？”他問。“我已經乾了那麼可怕的事情，而且還已經對你幹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我逃不掉這樣的命運。現在我就算再用安定湯劑也沒用了，我再也控制不了它了！如果我依然活著，就會有越來越多的受害者，直到我完全失去我的靈魂，到那個時候我就會殺人而不是讓他們僅僅半死了。而有一天這些受害者裡就會包括你。我永遠也不能冒這個險，我發過誓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
赫敏絕望地用另一隻手拉著那隻胳膊，但它像塊石頭一樣僵硬，而獨角獸的角尖直指斯內普的心臟。
“救救他們，”他說，現在他的聲音平靜多了。“殺了我，來救其他所有的人。”
她還在哭，但她的神智突然間清醒了。她知道他是對的……
“西弗勒斯……”她輕聲說。
“赫敏……”他的聲音也很輕。
隨著一聲叫喊她向前倒去，閃著光的獨角獸角直刺斯內普的胸膛。它刺破了他的長袍，刺穿了他的皮膚，直到最後，赫敏感覺到它已經深深扎進了他的心臟。
“真對不起，”她抽泣著，“真對不起……”
“不……要，”他說，她看到他突然一點也不害怕了，現在他冬天夜晚一樣的黑眼睛裡只有愛意，“我……愛你……”
“我也是，”她輕聲說。他眼中的光芒開始黯淡。
他死前感覺到的最後一件事，是她的淚水落在他臉上……
她閉上眼睛，溫柔地吻了吻他的嘴脣。她的抽泣聲很輕很輕，她只能聽見外面的雨聲。
他走了……
她從斯內普手中拿過他的魔杖，指向壁爐。
“火焰熊熊，”她說，一堆火立刻燃燒起來。她把魔杖扔在一邊，使盡全身力氣把斯內普的屍體拖向壁爐。她從地上的一個罐子中抓了一把飛路粉，扔進火裡，步入壁爐，依然緊緊抱著他。
“校長辦公室。”
他們馬上消失了，經過一路顛簸的旅行，赫敏摔在了鄧布利多教授辦公室的地板上。墻上的畫像都在睡覺，但是年老的校長還醒著，看到她拖著魔藥教授出現的時候，他跳了起來。
“鄧布利多教授……”她說。
然後她摔到了地板上沉沉入睡。悲痛已經讓她筋疲力盡了。
11.破碎的心
鄧布利多教授繞過他的辦公桌，在赫敏身邊跪下。她沉沉睡著，他知道這狀態會持續一陣子。
他嘆了口氣，拿出魔杖指向她。
“赫敏漂浮。”他說，然後她開始飄向四英尺高的空中。他跟在後面，用魔杖指引著她的身體出了門。走過斯內普的時候他看了他一眼，但是沒希望了。魔藥教授已經死了。
老巫師在身後關上門，帶著赫敏漂浮的身體穿過黑暗的學校。最後他們在校醫院門口停住了。校長又嘟囔了一句：
“快快復甦。”
鄧布利多教授等了幾分鐘，然後在門上敲了三下。剛剛醒來、穿著老式睡衣的龐弗雷夫人打開了門，不解地看著空中衣衫不整的女孩。
“又是一個，阿不思？”她問，請他進了門。
“最後一個，波皮，”他邊回答邊讓赫敏輕柔地降到了一張空床上。
“你是說……”
“對。一切都結束了。”
龐弗雷夫人驚呼一聲，用手掩住了嘴。然後她深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他出什麼事了？”
“我不是非常清楚。格蘭傑小姐用飛路粉到了我的辦公室，帶著他的屍體。他胸前插著一根棒子一樣的東西。”
她微微低下頭，點了點。這些必須結束，沒有別的辦法。
“你會照看格蘭傑小姐吧？”校長問。
“當然，當然，”龐弗雷夫人答道，似乎已經把有關赫敏的事全忘記了。“晚安，阿不思。”
“晚安，波皮。”他說著，離開了校醫院。
即使心已經破碎，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日夜交織而成的網絡依然在眼前無邊無際地蔓延，雖然那張網上的經絡已經被悲傷染得一片墨黑。但是在那麼長的無夢睡眠中赫敏什麼也沒有感覺到，當她在校醫院醒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只睡了一個晚上。
這是個陰郁的夜晚，濃重的雲覆蓋著天空，讓霍格沃茨的場地成了灰濛濛的一片。當赫敏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的床邊環繞著無數花束，還有一大盒的巧克力蛙。過了一會兒她才注意到身邊坐著兩個男孩，臉上都是快樂和寬慰混合的表情。
“赫敏？”哈利說，“是我們。”
“謝謝梅林，你沒事。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羅恩問。
她呻吟了一聲。世界緩緩在她眼前被重新拼起。
“我怎麼到這兒來的？”她問。
兩個男孩對視，然後看回她。
“我們不知道。我們只知道鄧布利多教授告訴我們你安全了，而且我們今天可以來看你。你已經在這兒待了兩個半星期了。”哈利說。
赫敏的學者頭腦中有一個聲音開始詢問她到底落下了多少課，但在波浪一般向她襲來的回憶裡，這個念頭馬上被淹沒了。眼淚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但只有一滴淌下了面頰流進了頭髮。哈利和羅恩沒有注意，他們還在喋喋不休地告訴她他們有多麼擔心她。
“我們太想你了，赫敏。就連所有魔藥課都被臨時取消了都沒能讓我們高興起來。”
羅恩環顧四周，好像是想確認沒人偷聽。然後他在赫敏床前俯下身來，輕聲問話：
“出了什麼事？你見到那怪物了，對不對？你知道那是什麼。”
“他不是怪物，”赫敏說。
羅恩和哈利的眉毛挑得都快有髮際那麼高了。
“‘他’？那是個人？”羅恩問。
哈利看上去有點緊張。
“是伏地魔嗎？”他問。
“不，”赫敏嘆了口氣，聲音很疲倦。她的頭歪向一側。她感覺腦子裡好象灌了鉛。
龐弗雷夫人托著一個托盤走進房間，盤子上放著各式各樣的治療用的魔藥，放在一起看顏色好像彩虹。她看了看赫敏，笑了。
“很好，你醒過來了，格蘭傑小姐。”她邊說邊把托盤放到床頭櫃上。“你覺得怎麼樣？”
赫敏對這個問題簡直哭笑不得，所以她只說了被期待著的回答：“我很好。”
“好極了，親愛的。我給你拿了點東西。把這個喝了，你就可以馬上回格蘭芬多塔了。”
哈利和羅恩扶著赫敏坐起來，龐弗雷夫人打開一瓶天藍色的魔藥，遞給她。她輕輕接過，心裡想的是斯內普的手指曾經接觸過它。一瞬間裡，這個瓶子似乎變成了天下最寶貴的東西。
赫敏把瓶口放在嘴脣，一口喝乾。這東西酸得超乎想象，但在把它灌下去的時候她連眼睛都不眨。然後她的頭微微後仰，又是一滴眼淚落出了眼眶，消失在濃密的棕色頭髮中。
當瓶子空了之後，她把它交還給龐弗雷夫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她的身子像以前一樣健康了，但是她覺得自己的胸中空空盪蕩。
“陪她回去，男孩們，”龐弗雷夫人命令道，重回她的辦公室。
“來吧，赫敏，”哈利輕輕扶住她的左臂，羅恩扶住右臂。
他們靜靜地離開了校醫院。赫敏知道其他兩個都有一肚子問題要問，但她一個也不想回答。
她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她抬頭望向天花板，看到一隻孤單的蝙蝠在懶洋洋地飛著。
“現在它沒什麼可怕的了。”她暗自思忖。
然後她開口：
“一切都結束了。”
哈利和羅恩扭過頭來，看上去一樣困惑。
“怪物走了，”她繼續說。
羅恩注視著她。
“怎麼會？出了什麼事？”
“我……殺了他。”
“你又說‘他’了，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談這件事了，”她回答。現在她的聲音裡已經充滿了悲痛，於是男孩們決定不再追問。當她願意的時候她會告訴他們的。不管怎麼說，這已經沒關係了，一切都結束了。
十一月的夜晚為霍格沃茨蒙上了一層黑紗。不知在什麼地方鐘敲響了十點，但是門沒有發光。鄧布利多教授已經在晚餐時告訴學生事情已經全部解決，宵禁時間又變成了十一點。但他沒有告訴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以及怪物到底是什麼狀況。他只是在一千雙眼睛的凝視下重新坐下。不過很快學生們也放棄了對答案的期待，轉而相信：一切都變回以前了。
赫敏的眼睛始終沒離開她面前的盤子，甚至對教工桌旁的那個空座位都沒看一眼。她不願意看到那個。
現在她坐在宿舍裡，茫然地朝窗外望著。她沒有哭，她甚至動也不動。
她的室友對於她的回歸非常高興，她們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當她們看到她眼中的傷痛時，她們就決定不再追問了。現在她們已經都睡著了。
當她閤眼時，她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脣接觸著她的，那麼溫柔，又那麼熱情地吻她。他最後的言語又一次在她腦海鐘迴盪：
“我……愛你……”
“西弗勒斯，”她輕聲自言自語。但是他沒有回答。他永遠也不會回答了。
12.希望
第二天，赫敏能感覺到的只有空虛。她嘗不出嘴裡食物的味道，她聽不到別人對她說的話。如果有人捧起她的心放在耳邊，他恐怕只能聽到濤聲，像聽一個空廢已久的貝殼時那樣。
哈利和羅恩沒跟她說太多話，他們害怕會說錯話，把她的沉默變成無聲的眼淚。但是每當他們看到她時，他們總會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變得十分沉重。
那天的草藥課上，一張紙條突然出現在斯普勞特教授髒乎乎的手中。她讀了一遍，然後大聲叫道：
“格蘭傑小姐。校長想讓你去他的辦公室，你現在就過去吧。”
她的頭抬了起來。鄧布利多想跟她說話？
她收好東西，離開了溫室，走過無數道門、走廊和樓梯，最終站到了辦公室門前。抱著斯內普來到這裡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門是開著的，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去。
墻上前任校長們的畫像都很同情地看著她。
“可憐的姑娘，”她聽到其中一幅在耳語。
赫敏看到鄧布利多站在高高的窗戶前的一張沙發旁。她差點叫出聲來。
他在彎腰看著斯內普的屍體。
老巫師直起腰來，轉身看向她。她的臉變得紙一樣白，她無法把眼睛從自己的愛人身上挪開。獨角獸的角已經被取出來了，雖然他已經死了整整三個禮拜，但他看上去依然很像僅僅是睡著了。
“格蘭傑小姐？”鄧布利多問。“你沒事吧？”
她沒有回答。他從桌上拿起魔杖，指著地板，和往常一樣，一張舒適的扶手椅冒了出來。
“請坐。”他說。看到赫敏一動不動時，他把她領到椅子邊，很溫和地把她按了下去。
他自己坐在她對面，那雙藍眼睛似乎刺入了她的靈魂。
“我因為很重要的原因把你叫到這兒，”他說，“是關於斯內普教授。”
赫敏點點頭。
“我很抱歉，先生。”
她抬頭看向對面的老巫師，緊張地問：
“我會被開除嗎？”
“哦，上帝啊，不會的，”鄧布利多說。“赫敏，我叫你到這兒來是為了告訴你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我知道這聽起來可能很可怕，但是你做的事是西弗勒斯唯一的歸宿，而且我想當你……的時候，你是幫了他的大忙……”
他終究沒法結束這個句子。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用手指輕輕拂著赫敏的面頰。她看向他和藹的眼睛，第一次感到微微有些平靜。
“他愛你，赫敏。我知道，而且我相信當他的痛苦結束的時候他是很高興的。不光是因為這一切都結束了，也是因為你在那兒陪著他。”
“我也愛他，”她說。
鄧布利多的眼睛突然發出了光，但赫敏沒有注意。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格蘭傑小姐。”他說。“西弗勒斯的生命並不幸福，我敢說僅僅因為你愛他，你為他做的已經多於其他任何人。你救了他，赫敏，同時你還救了數以百計的人。”
“但是……他……死了……”
“只要有人記得我們，我們是不會死的。他會永遠活在你心裡的。這才是真正的不朽。再說誰知道呢，也許有一天你們還會再見面的。”
她閉上了眼睛，生怕眼淚再落下來。她討厭在人前哭泣。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鄧布利多教授說。然後他伸出手，遞給赫敏一隻杯子。
“檸檬汁？”
這個和善的小問題似乎離題萬里，而且很愚蠢，於是赫敏微笑了。真正的微笑。它沒有進一步擴大，但是它的確在那兒，而且鄧布利多看見了。
“你現在可以走了，赫敏，”他說，自己拿了一杯檸檬汁。“謝謝你能過來。哦，還有，我相信這是你的。”
他的手伸進長袍，掏出了赫敏的獨角獸角。上面的血跡已經被擦抹乾淨，閃著光，像以前一樣的漂亮。剛剛看到它的時候她想尖叫，是它殺了西弗勒斯。但她還是拿起了它，放在書包裡，打算把它永遠藏在宿舍。
“謝謝，”她說。
她從扶手椅裡站了起來，椅子馬上沉入了地面。然後她打開辦公室的門，最後看了一眼斯內普平靜而安詳的臉，離開了。她到禮堂去找哈利和羅恩。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幾星期以來的第一次，霍格沃茨圍墻外十一月夜晚的天空萬里無雲，數以百萬計的繁星抓住機會不停地閃閃爍爍，好象幕布拉起後舞台上的演員。鄧布利多教授晚飯後回到了辦公室，看著一本厚厚的書。他無法集中精神，他已經把兩行字讀了有十三遍了。最後他砰的一聲合上了書，聲音吵醒了一幅畫像。
“那聲音是怎麼回事？我正睡得香呢。”
“實在對不起，菲尼亞斯，”鄧布利多對穿著斯萊特林顏色的巫師說。畫像傲慢地瞅了他一眼，然後轉向西弗勒斯。
“他怎麼還在這兒？他死了，對不對？”
“對，他死了，”校長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但你不覺得他有些……不尋常嗎？”
“除了他那頭油膩膩的可以當鏡子照的頭髮？”
“對，除了那個。”
鄧布利多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躺在窗前沙發上的西弗勒斯。他觸著魔藥教授的面頰。
“他已經死去三個星期了。可是……他看起來還是好好的。”
“可能他已經痛苦到連死法都沒法正常了。你幹嗎把獨角獸角拔出來，順便問一句？”
“因為那是獨角獸角，很珍貴的，而且它屬於赫敏。另外，當我們埋葬那個可憐孩子的時候，我不希望那個東西從他胸口戳出來。”
鄧布利多一句也沒提他心中那瘋狂的一線希望……
菲尼亞斯的注意力離開了校長和斯內普，幾分鐘之內他就睡著了。
鄧布利多繼續凝視著斯內普安詳的臉，他想起了很長時間以前聽說的一些事情。關於巫師吸血鬼的一個古老傳說……但是那個說法實在是太美妙了，幾乎不可能成為現實，鄧布利多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巫師吸血鬼，可他沒有聽說過任何能證明這個傳說的事實。然而他無法掐滅心頭的一線希望，它像禁林裡的樹杈之間灑下的斑駁陽光一樣，溫暖而明亮。
然後它來了。
斯內普從沙發邊緣伸出去的右手，突然動了一下食指！
鄧布利多死盯著它，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生。老巫師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他一定是看花了眼，可能是他的希望在開他的玩笑。
“可憐的孩子，”他說著，扭頭走向他的書。
他在桌旁坐下，隨手翻開書，重新開始閱讀。他能聽到門外走廊轉角處的風聲，還有菲尼亞斯的鼾聲。這是個安靜的夜晚，鄧布利多想他大概聽到了微風的輕語聲。
幾秒之後他從書本上抬起頭來。現在他可以確認自己不是在想象，風的確已經對他說了什麼。
他屏住呼吸，四處查看，看向窗外，卻什麼非同尋常的事情也沒看到。然後它又來了，比夏日最輕柔的微風還要細微，簡直沒辦法聽到。
“赫敏……”
鄧布利多的心臟快樂得都要停跳了。
“天啊，”他輕聲說，脣邊出現了明顯的微笑，“太好了！”
13.十二月夜晚的眼睛
幾天之後，哈利、羅恩和赫敏坐在圖書館裡，寫著要交給賓斯教授的論文。他們孤零零地坐在那裡，偌大的圖書館裡只能聽見他們的羽毛筆和羊皮紙摩擦的聲音。這天是十二月的第一天，窗外已經黑了，雖然現在只有六點鐘。
赫敏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支持著她讀下去寫下去的。她曾經讀過一本書，上面說人的心像一塊海綿，只能容納那麼多的水，滿了之後，即使波浪一波一波朝它襲來，它也無法承受更多了。赫敏的心已經滿了，它已經無法再承擔更多的眼淚和悲傷。經歷這一切的過程中，她的精神狀態已經恍惚了，她毫無意識地讀著寫著，像一架機器。
哈利看向自己的羊皮紙。他沒寫多少，他的思緒在別的地方。他看著赫敏茫然的臉，跟她說話的願望突然比以前強烈得多，他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似乎是讀出了哈利的思想，羅恩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繞過桌子走向赫敏。
“你要把我弄瘋了！”他大喊。
她從正在看著的大書上抬起頭，可她的眼睛似乎根本就沒看見羅恩。
他平靜一點了，在她身邊坐下。
“求你了，赫敏，”他說著，“你在舞會上失蹤的時候我們都擔心死了，你回來的時候，我們說不出的高興。”
他停下了。上帝，這簡直太難出口了……
“可是……現在這樣讓我們覺得你根本沒有回來。”他說。
“對，”哈利也從桌子對面轉了過來，“你不像我們記得的赫敏了。從你在校醫院醒過來開始，你就沒一次說過十個詞以上，飯也差不多不吃了，而且最糟糕的是，你居然連上課都不舉手了！拜託，我們求你，跟我們說話。告訴我們你出了什麼事。”
赫敏把頭從羅恩的方向轉向哈利。他深深凝視著她的眼睛，可他一滴眼淚也沒看見。突然他看見了一束光，好象她的眼睛一直在沉睡，然而在經過很長時間之後，現在終於見到了白晝。
赫敏無法再忍下去了。她知道哈利和羅恩是對的，她一直對他們很不公平。而告訴別人這一切，來減輕痛苦，會是那麼奇妙的一件事……
所以她開始了。她告訴了他們所有事情，從靜心草葉死去的那節魔藥課開始，一直到鄧布利多叫她去辦公室的那天晚上。她毫無保留，她告訴他們她有多愛斯內普，而現在他已經說了他也愛她。男孩們沒有打斷她。他們不住驚呼，但一個字也沒說。當赫敏結束她的演講，她覺得一塊巨石從心上被挪走了，輕鬆了不少。哈利和羅恩一個比一個蒼白。
“他……喝了你的血？”
“對。”
“你也讓他喝？”
“對。”
“赫敏……我們很遺憾。”哈利邊說邊拉起她的手。
“你們不會告訴我跟斯內普談戀愛是多麼噁心的事情？”她問。
“不，”羅恩說，“正常狀況下我們會的，但是這次……這次不正常。”
赫敏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不是在侮辱他們。
“謝謝你們，”她邊說邊低下頭。
“別擔心，”哈利說，“我們會在這兒陪你，赫敏。我們永遠會的。”
隨著把一切告訴最好的朋友而來的寬慰像溫暖的毯子一樣落在她身上。她擁抱著他們倆，手臂摟著他們的脖子。他們把她摟得緊了一點，輕輕拍著她的背，讓她在他們肩膀上灑了幾點眼淚。
“對不起，”她耳語。
“沒事的。哭出來就好了。”
但她沒怎麼哭，幾秒鐘之後她就鬆開了男孩們。
“謝謝你們，”她再一次地說。
她把眼光轉回到書上，然後盡可能勇敢地說：
“我們大概應該重新開始做論文了。”
這句話讓哈利和羅恩對視，赫敏還沒全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們倆就開始笑。一開始只是咯咯的笑，但很快這笑聲就變成了一陣狂放的風暴。他們居然笑出了眼淚，用拳頭大聲敲打著桌子，很長時間之後，這陣瘋狂的快樂才停止下來。
那天晚上晚飯之後，他們決定去海格的小屋。男孩們已經很紳士地強迫著赫敏吃了不少雞肉和米飯，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麼餓了。
穿過草坪的時候，星星又一次對著他們閃爍。昨天草地還是被籠罩在霧中的，當走上去的時候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這是一個美麗的十二月夜晚，海格窗口透出的燈光看上去溫暖而誘人。他們敲了敲門，聽到了門那端牙牙興奮的叫聲。海格開門。當他看到赫敏時，他用他樹樁一樣強壯的胳膊把她摟向自己寬闊的胸前。
“謝謝老天，你沒事，”他說著，在臉上親了她一下。“進來，進來！”
他伸出手，抓住三個人，幾乎是把他們拉了進來。他們一如既往地坐在半塌的沙發上，他殷勤地給他們倒了新煮的茶。小屋裡燃著一堆火，牙牙躺在火前。哈利、羅恩和赫敏一起喝著茶，聽著海格喋喋不休。
“我為你們幾個擔心死了。我知道我自己做不了什麼，但是我試了。你肯定拿到了那隻角，對不對，赫敏？是我送去的。”
“是的，我拿到了，”赫敏說著，低頭看著自己的茶杯。
“很好。而我……”
海格第一次看向赫敏的臉，立刻就住了口，好象一個剛被人關上的收音機。
“有什麼不對嗎，姑娘？”
她只是點了點頭。
“哦。”他說著，坐回巨大的椅子裡。“我很抱歉，我不想勾起你不好的回憶。我只是很高興你沒事。”
“沒事的，海格，”她說。“只是……斯內普教授……”
她抬頭看向海格悲傷的臉。
“你一直知道是他的，對不對？”
“對。但我從來都沒放棄過希望，我相信他心裡還是有美好的東西的。你證明了的確是這樣。”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他嘆了口氣，“我在你夢裡送給你那隻角的時候，那個咒語就把我和你的靈魂連起來了，直到你重新睡著。我知道你的感覺，我能看到你看到的東西，而且我敢這麼說：你們兩個是因為愛才那麼做的。很純潔的愛。”
海格伸出手，撫摸著赫敏濃密的頭髮。
“別哭，寶貝。你做了正確的事情。你會再見他的，我保證。”
“是的，”她說。
“來，把茶喝了，會感覺好點的。”
她舉起茶杯，讓熱乎乎的茶水流入喉嚨。她的確感覺好多了，海格肯定是在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顛茄葉子，”他說，好象知道她在想什麼，“鎮靜效果特別好。我相信你今天晚上會睡個好覺。”
他們又待了一會兒才回到城堡。霍格沃茨的景致十分迷人，而且顛茄葉子保證了赫敏放鬆得足夠感受到它的美麗。好好睡一覺簡直是太棒了，從上一次到現在已經有一陣子了。
夜是那麼寧靜。什麼聲音也沒有，甚至滿是神秘生物的禁林也是平靜而安詳的。赫敏不想離開所有的這些美景，但她還是跟著男孩們走進了門，上了通向格蘭芬多塔樓的樓梯。
“晚安，赫敏。”哈利和羅恩說著，走進了他們的宿舍。
“晚安，”她說，開始爬上通向她自己房間的樓梯。但是半路上她停住了。由於那茶她的神智有點不清醒。這麼美的夜晚……她不能出去一小會兒嗎？站在某個陽台上，在上床之前看看世界對它說一句晚安？她需要這樣……
她轉過身，回到了公共休息室。她從胖夫人的畫像鑽了出去，——它已經不會再被魔法鎖上而是整夜都開著了，——沿著一條走廊走下去。
很快她就到了室外，到了她在學校裡最喜愛的地方之一。她從來沒讓別人知道，是她自己的小秘密。這是一座小小的橋，連接兩座塔，從這裡她能看到美得令人驚訝的場地景色。她的胳膊肘支在石頭上，托著下巴，抬頭仰望著群星。至少有數百萬顆呢，它們閃著，衝她微笑著、眨著眼睛，但她沒有看到月亮。她能做的只有讚嘆。這簡直不可思議……
她低低驚呼一聲。她看到了一顆流星，這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它急速墜落，劃破無垠的蒼穹，身後是一條閃光的尾巴。赫敏微笑了，閉上眼睛，默默在心裡許了個願。
一個輕柔的聲音開始在她心中唱了起來。這是一首她聽過一次的麻瓜歌曲，她非常喜歡。
';On a wind, ';cross the sea,
hear this song and remember
soon you';ll be home with me
once upon a December';
一陣清風拂過她的頭髮，她的眼睛依然沒有睜開。風在她的耳中輕聲細語，顯得那麼真實，於是她睜開眼睛去驗證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人站在這裡。
而他就在那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