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我命由我·下
只有一瞬，貝拉特裡克斯在意外之中心緒稍亂，鑽心咒的力量被打斷了。
斯內普停止了顫抖，他抬起頭來，放開了莉莉。移動腳步，緩緩地轉過了身。空白的面具上，那雙黑色的眼睛裡，什麼生氣也感覺不到，就像——就像那只是個面具。所有食死徒都忘記了本來想發的咒語，有幾個甚至微微垂下了魔杖。
他們就只能無法思考地站在那裡，看著斯內普，這淡漠的、溫吞的、懦弱的、孤僻的怪人、魔藥專家、毫無建樹的間諜、趨炎附勢的混血食死徒，挺拔地站直了身子，向黑魔王最為寵信的冷血殺手，舉起了魔杖。
當他開口說話，那輕如耳語卻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如同琴弓拉過最粗的琴弦，讓人產生一種會被那琴弓扼死的不祥預感。
“儘管，我的個人信條，是永遠不對女人和孩子施以暴行，萊斯特蘭奇夫人。”他慢慢地說道，“但是，如果被我知道，有任何人試圖傷害我的女人，那麼即使是您，我也絕不介意就一些雖然屬於非不可饒恕咒，但同樣能置人於死地的小魔咒，與您進行一番，友好的探討。”
說到最後，幾乎消失了的尾音，卻在平靜中振顫出令人頸後發寒的嘶啞。
張大嘴巴看了他片刻，貝拉特裡克斯如同少女一樣，咯咯大笑起來。
“真是動人的英雄情結！——斯內普你好大膽！”貝拉雙眼圓睜地吼道：“你要為‘你的女人’違抗主人嗎？那麼接下來，你是不是就該與主人、與我們為敵了？為了這個卑賤的小……”一道暗藍色的火光迎面將她向後擊倒，她的脣舌與喉嚨就像灌進了摻著毒液、煮到沸騰的鐵水一樣，痛得眼前發黑，卻根本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咒語！
“很抱歉，我忘了補充——語言上的，也不可以。”斯內普和氣地說道。
“住口！”
早已熄滅的壁爐之前，響起一聲怒不可遏的高吼。鋪天蓋地的冰冷與壓迫，如同黑色實質的龍捲風，讓屋子裡所有人都撲倒在地！
伏地魔拔然而起，無視著大廳各處的人，再怎麼掙扎也只能是艱難地跪倒在地，發自靈魂的黑暗氣息幾乎要奪去他們呼吸的空氣，毫不掩飾的、帶著怒火的恐怖壓迫從伏地魔的全身輻射而出，他慢慢地走出幾步，聳立在大廳中央，眼睛紅到發亮，如同幽冥之火，冷冷地焚燒著，盯住那低下頭、勉強保持著單膝跪地的斯內普，和魔力再度消失、側身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他仔細地看著他們全身顫抖的樣子。
那此刻已經無異於麻瓜的女子，無力地握著魔杖，在黑魔王如此強大的壓製之下，連一呼一吸都已經是掙扎——但是那雙眼睛，那雙從來只有冷靜和詭詐的眼睛盈盈一轉，青翠的、柔婉的、清淨的、明媚的，潤著毫不掩飾的春湖般的淚光，帶著欣慰，和滿腔愛意的崇拜，望向面前的斯內普。——他們在對視。
這輩子，值得了——那雙眼睛這樣說道。慘白的笑臉，絕美動人。
隨即在更大的，近乎於十個颶風咒加在一起滅頂而來的力量中，失去了知覺。
強大如黑魔王，最不願面對的，就是不畏懼死亡的人。
他的聲音傳入斯內普的耳中，在萬籟俱寂中顯得清晰而遙遠。
“儘管，我認為自己已經得到了答案，但我還是想問問你，西弗勒斯，”伏地魔的聲音冰冷而生硬，再沒有了惺惺作態，“你的眼裡，還有沒有你的主人？你又將如何，讓我取信於你，認為你對我，是忠實的、沒有敵意的？”
斯內普沉吟片刻，再次深深地看了莉莉一眼。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沉穩地開口。就像他每次回答黑魔王一樣，語氣裡沒有“乞求”，只有“誠實”。
“請主人相信，我依然是忠於您的。”他兩手撐著膝蓋，抬起了頭，不急不躁地說道：“就像我最初決定追隨您的時候，所說的誓言一樣——作為一個崇拜力量，信服強者的斯萊特林，我崇敬於您的高強法術，折服於您的淵博學識。您是，並將永遠是我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導師、領袖，和畢生追求的方向、旗幟與目標。”
他用毫不諂媚的語氣，說出代表著屈服的話語，與此同時，在伏地魔微微驚訝的目光中，他慢慢地站起身來。在所有人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風暴下，處於壓力中心的他，竟頂著那力量，不動不搖地站直了身子。
他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第一次，他沒有用大腦封閉術，就這樣面對著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魔王。經過了之前的所有，那雙黑得不透一絲光芒的眼睛裡，竟沒有絲毫慌亂，心平氣和。伏地魔看到他的眼睛裡，的確有著對自己的深深懼意，而與此相伴的，還有著頑石般的堅毅，和雖然平靜到可將生死置之度外，卻蘊含著海嘯般不在乎毀滅一切的魄力與氣概。
斯內普坦然地對視著那雙攝人心魄的紅眸，真誠地繼續說下去：“我將永遠稱您為我的主人，不論您失敗或者成功。追隨您是我自己的意願，因為我承認，您是世間最能讓我變得強大的存在，讓我可以獲得更大的力量，去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守護我所擁有的一切。”
【如此真實的——花言巧語。】伏地魔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眼睛周圍的皮膚繃緊到發白。牙齒咬得太緊，讓他不想開口說話，更防止自己說出口來的，就是一個索命咒。【說著這些的時候，你的所作所為，又要怎麼解釋？】
黑眼睛裡更多了些什麼，是伏地魔無法分辨，也從未想過去分辨的力量。看上去像是軟弱，卻帶著微不可見的一毫亮光。
【因為我所擁有的一切，就只是她。】毫不遲疑的回答，【除了她，我一無所有。所以，請主人不要懷疑我的忠誠，因為正是因您而獲得的力量，才讓我能夠得到、並且保護她。】
不管他是否跟莉莉學會了反偵察式的說謊方法，我們得承認，他最後說的那句話，不管從哪個方面解讀，都可以說是完全徹底的，大實話。但是這種認知，讓伏地魔不堪忍受。
【謬論。】黑魔王不假思索地斥道【從我這裡得到的，就只是為了讓你，將自己的全部，都維繫在一個如此不堪一擊的女人身上？這，值得麼？】
西弗勒斯看著黑魔王，又似乎透過那雙眼睛看到了空間的另一端，【很慚愧，主人，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短淺。但是，正因為所見不同，有些事，也許什麼都不值得，也許，怎樣都值得。】
伏地魔思考片刻，無比輕蔑地睨了睨幽幽醒轉的莉莉，眼中閃過險惡的試探。【將過大的賭注押在錯的事物之上，你會最終，一敗塗地。比如現在，如果你的力量不足以保護她，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殺掉，你還剩下什麼呢？如果那個人，是像……鄧布利多那般強大的存在，你又奈何得了他麼？】
他們沒人會傻到相信，更不會點明，這個假設真的只是在說鄧布利多。
斯內普抬起眼睛，望定那黑暗的王者，思維是經過深思之後的冷靜決然。
【我會用盡我的餘生，與那個人為敵。】
伏地魔睜大了眼睛，笑出聲來【哦？像一個愚蠢的格蘭芬多那樣，拔劍站在他的對面，搭上自己的性命？】
斯內普那蒼白而淡薄的脣角，勾出一個極淺的波瀾，他兩手合在身前，微微頷首。
【不，主人。】他恭敬地答道【我會守在暗處，保住自己的性命，哪怕付出的是我的利益、時間甚至尊嚴，也要用盡我所有的智慧、陰謀、技巧、手段，找到並且利用他一切的弱點，直到鑄就他最終的毀滅——而在那一刻到來之前，他甚至不會知道，我是誰。】
威脅。
徹頭徹尾的，威脅。
直到這一刻，將這兩個人算計擺布了這麼久，甚至已經將他們的性命握在手裡的這一刻，望著將大廳圍成一圈的白蛇群，望著在一群跪倒的人中央站得筆直的黑色身影，伏地魔才終於意識到，這兩個人，他殺不得了。
也，留不得了……
他才知道莉莉和自己立下兩個誓言的時候，為什麼會將她自己和家人，分開來立誓，他以為自己換到了兩個保證——即保證秘密，和讓她為自己付出計謀。但是不，以他自己的能力，只能完全破除一個誓言，殺了斯內普，那女人的瘋狂，會讓她連毀滅巫師界都不在乎。而殺了莉莉，他就只能留著斯內普——然後用自己的餘生寢食難安。
四下■射的魔力被主人盡數收回，所有人回過神來，驚恐而納悶地看著黑魔王與斯內普的對視，完全不知道他們在進行怎樣的“友好交流”。莉莉強撐著起身，平息收斂著體內活躍得不正常的風系魔力，看著收回魔壓，將全部的理智用於思考——其實是走神的黑魔王。
嘶嘶聲響起在某處，坐回原處的伏地魔，幾乎是敷衍地下意識回應了一聲。
納吉尼緩緩地爬行出來，三角形的蛇頭朝莉莉那邊擺了擺，又大聲地對它的湯姆“嘶嘶”著什麼，不依不饒。
伏地魔看也不看低著頭攥著拳頭的莉莉，陰冷而決絕地嘶吼回去，那聲音裡滿是殺意。
然後，不等納吉尼再次開口，伏地魔猛地一甩魔杖，納吉尼龐大的蛇身斜飛出去，“砰”地撞在了墻上。所有人，包括倒在地上痛苦得不能出聲的貝拉特裡克斯都愣住了，他們從沒見過黑魔王會發怒到懲罰納吉尼。
納吉尼冷冷地向這邊一望，頭也不回地游走，還輕輕地“嘶嘶”了一聲。伏地魔紅眸一凝。
大廳西南角的一條白蛇垂下了頭，與別的同伴一起盤臥著，斯內普在感受到奇怪的魔力波動的同時，發現莉莉無力地鬆開了手掌，靠近了自己，怎麼也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現在，你怎麼說，西弗勒斯？”伏地魔怡然地靠回椅背，嘴角帶著頗有興致的弧度。
西弗勒斯緩緩地躬身，正色道：“還請主人原諒屬下剛剛那小小的失禮行為，如果您依然願意相信我毫無欺瞞的忠誠的話。”
“如果，你知道那是多麼失禮，並且願意為此進行彌補的話。”伏地魔慢吞吞地說道，眯縫著眼睛，看了看莉莉。
“是的，主人。”
“主，主人？”巴蒂?克勞奇上前一步，不死心地看了看莉莉。
“哦，巴蒂，你得學著寬容點兒。”伏地魔略帶著責備地擺擺手，高嘆道：“即使是最驍勇的獵手，也不會在春天裡，圍獵那肥美的鹿群，不是麼？既然我們的莉莉，對西弗勒斯來說，有如此重要，我還是樂於見到，己方陣營力量的穩定、與壯大。”
“哦，我偉大的主人，難道，您真的如此仁慈？”盧修斯難以置信地低聲道：“恕我無禮，主人，她如此肆意地挑戰了您，和您那無所不知的智慧，讓我也……”
“多謝了，盧修斯，”伏地魔冷冷地打斷道：“不需要你的提醒，我也知道她做了什麼。但是，沒人能改變黑魔王的決定。”
“不過，”伏地魔話鋒一轉，回到了被打斷之前想說的話，“既然，西弗勒斯，你宣稱她是‘你的人’……那麼，你介不介意，讓莉莉加入我們的陣營呢？”
斯內普假意思考著，轉向莉莉。
莉莉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她揚起手來，卻先落了淚。
啪！
……
伏地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遺憾地“哦”了一聲。突生的變故讓其他人都無法反應，無語地看著滿面怒氣和淚水的莉莉，和捂著左頰不吭聲的斯內普。
“莉莉。”斯內普皺著眉頭，沉聲說道，放下了手，臉上是清晰的掌印。
“你想跟我說什麼？”她的聲音哽咽著，冷冷地望著面呈不快的西弗勒斯，“我以為，你還是自由的。我以為，你不像其他的食死徒一樣，將自己的靈魂都給了他。我以為，至少有一部分，你的靈魂，是屬於我的……你讓我欺騙自己太久了，西弗勒斯?斯內普！卻只換來了慘敗的失望！”
“不，莉莉，你應該知道，我的靈魂是屬於我自己的。”斯內普帶著沉重的怒氣說道，“如果你連這點都不相信……”
“我相信？我為什麼相信！”莉莉痛心疾首地叫道，後退著遠離他，“在你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事的時候？在你聽從他的指揮去殺人的時候？在你目睹著我被他威脅之後，還要跪在他面前叫他主人的時候！？還是要等到將來，他心血來潮地命令你，親手把我殺掉的時候！？”
“哦，你應該冷靜一點，莉莉。”伏地魔輕聲勸道。
“我冷靜！我已經太過冷靜了！”莉莉無差別地對伏地魔吼了一聲，再次轉過來，一步步後退著，遠離著斯內普。
“我冷靜到容忍了你，你一切的猶豫，和優柔寡斷……你甚至，不肯許給我一個未來……”淚水再次落下，她蒼白地看著對面，臉色同樣蒼白的西弗勒斯，“而剛剛，你聽到他的命令之後，腦子裡那真實的想法，才真正讓我冷靜得到了底——你竟然，真的想要讓我和你一樣，出賣自己的自由，和靈魂。”
不同於剛剛的怒吼，這毫無生機的寒冷話語，空虛得像是鬼魂一般。
“既然，你選擇了忠於這個人，和你所謂的抱負，那麼我認為，即使你再在乎我，我也不會願意，跟一個黑魔王的奴僕分享我未來的人生，和我的愛。也許，納西莎不介意這樣，但是我，絕不。”她冷冷地看了盧修斯一眼，繼續對斯內普說道：“也許，我們本就不應該在一起，也許，現在分開，還來得及！”
她不再看西弗勒斯，轉身面對黑魔王，傲然而淑女地行禮。
“那麼，黑魔王殿下，我是否可以認為，您目前，甚至將來，都不會再需要跟我做生意了？”
“也許。”伏地魔神色不明地說道。
“那好，我莉莉?布萊克?奈傑勒斯在此向各位說明，我再也不會出現在英國的巫師界。”她抬起下巴冷笑道，“不會再參與這一領域的所有事物，免得耽誤了各位的春秋大夢，更免得礙了某些人的眼。”
“哦，我想你可以留在巫師界，莉莉。”伏地魔提議道：“但是，我的某些部下，可能對你，並不抱善意。所以，還是小心為好。”
“多謝您的好心提醒。”莉莉咬牙切齒地笑道。
輕盈地轉身，在斯內普身邊經過的時候，停頓了半步，然後再不回頭地向外走去。從頭至尾，她都沒有給西弗勒斯說完一整句話的機會。
在一屋子食死徒的見證下，莉莉就這樣藉著大義凜然、義正詞嚴的一通怒罵，在伏地魔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華麗麗的，逃掉了……
“沒想到，即使跟你在一起，西弗勒斯——她還是可以這麼的，傷人。”伏地魔遺憾地搖頭。
“事實上，我偉大的主人，並非所有紳士，都能有機會體驗到，被一位美女掌摑的美妙滋味。”盧修斯帶著些調笑嘆息道。
“對此，我感到很慶幸，不然的話，就會有太多人像我們此刻見到的西弗勒斯一樣，失魂落魄了。”伏地魔收斂了所有的表情，慢慢地說道，“那麼，西弗勒斯，現在，你又怎麼說？”
斯內普轉過頭來，眼神空茫地看著伏地魔，神色間有些落寞，尷尬之中，又帶著忐忑不安。
“現在……主人，我也不知道了。”他苦笑了一下，再次戴上了面具，“但是，我知道，自己什麼都瞞不過您。”他在新的一輪壓力之下，順從地單膝跪地。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這麼做。因為他現在，實在是很想笑。
為他的莉莉。他那用親手的一巴掌，就替他擋掉了黑魔王的責難、食死徒的質問，和接下來可能翻臉的惡鬥或是更艱險的未來的，聰明的莉莉。和她那用一流的演技和潑婦吵架的伎倆，就搞懵了一群想殺她的黑巫師，娛樂了一個想看戲的黑魔王，洗脫了一個現在已是被拋棄者的他，撇清了這一方所有對她有危險的關係，還能全身而退，揚長而去的大膽而詭詐的舉措。
尤其是想到，當她再次出現在巫師界，可能已經不再只是“莉莉?布萊克?奈傑勒斯”的事實——他無法不在面具之後，將嘴角的弧度，再多揚起一點。
合作愉快。他這樣想道。
☆、119、險象環生的夜晚 ...
見鬼的，怎麼來的時候沒覺得路這麼遠！
莉莉暗暗咒罵著，卻還要顯出並不驚慌的樣子，壓著步伐走向外面。偏偏小矮星今天沒有上班，她不能啟動一個目的地太過明顯的非法門鑰匙。她不確定地揩揩面頰，想確認沒再像剛出來的時候一樣，帶著心疼的淚水。
還有半英里，她想道，那裡是兩個反瞬移咒之間的夾縫，只要到了那裡，就可以……
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聲響，莉莉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腳下加快了步伐。感受著時隱時現，又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魔力，她對著手中的魔杖自嘲地笑了笑，打開了腕帶上所有的搭扣，露出一圈小小的縫隙。
早知道，德思禮的那把左輪，把它繳械了就好了。她陰郁地往那細細的皮質腕帶裡伸進了一整隻手。
“呦，走得還蠻穩當的嘛。”前方傳來一個粗野的笑聲，讓她猛地頓住了腳步，臉色煞白——她完全沒聽到前面有人！
但是已經沒有差別。只這一愣的功夫，十來個穿著不合體的長袍的狼人已經圍住了她。莉莉瞟了眼快要變圓的月亮，果然，越接近月圓的時候，狼人就越接近化獸時的體能標準。
“伏地魔的家教，就只是讓你們對女士如此不敬麼？”莉莉挑眉，輕聲笑道。
針對她的稱呼，幾個狼人交換了一個驚懼的眼神。其中一個露出野蠻的笑容。
“不，當然不，我們可愛的奈傑勒斯小姐。”他粗聲粗氣地說道：“但是，也許您不知道，狼人的耳朵都好使得很，所以，我們恰好知道，你不再是黑魔王手裡保護著不讓我們動你一根寒毛的那個狂妄的小姑娘了，不是麼？”
“幸虧如此，你該慶幸，奈傑勒斯。”另一個狼人舔著自己尖尖的牙齒：“不然的話，我們都輪不到從芬裡爾口中分到一點點兒屬於你的嫩肉。”
“如果你們的芬裡爾知道自己到底是栽在了誰的手裡，他會為此刻的你們而擔心的。”莉莉搖了搖頭，遺憾的表情還沒有消失，就閃電般抬起手來，一手兩瓶，防狼噴霧和鬼霧湯劑猛地甩在了兩邊的地上。
在藍紫色的霧氣騰起之前，她就飛快地閃進了旁邊樹林裡早就找好的小岔路。狼人們捂著眼睛倒在地上慘嚎著，有的直接昏厥過去。
她抓住機會給自己施了輕盈咒，沒命地向既定方向跑去。而狼人的數量太多，有機會躲開那煙霧的也不少，他們很快地追上來，兩三個，或是四五個。她連頭都不回，打開一瓶瓶的強殺傷性藥水向身後潑灑著。
骯髒濕熱的呼吸已經噴到了她的頸後。
“要比跑步，你可就差了點。”一個猥瑣的笑聲響起在耳邊。
莉莉手中銀光一閃，向身後揮了出去，卻不是魔咒的光亮。
她閉上眼睛，幻影移形。
混亂無光的旋轉，小小空間讓她感受到跟以往不同的緊迫與狹窄，腐臭讓她厭惡地屏住了呼吸，卻又無法從一雙鐵爪中抽離自己的胳膊。
本來她想好的目的地是霍格沃茨的大門外，卻因為慌張，和幾個狼人的拉扯，竟落在了禁林的邊緣。
還沒站穩身子，她就踉蹌地向禁林外的光亮處飛跑出去，剛剛的人影幢幢之間，似乎有兩個或是更多的狼人，拿她當門鑰匙跟到了禁林裡來。她咬牙切齒，這群趁人之危的……
嘶啦——
拽住她左臂的手，在她的掙脫之下撕開了肩上那結實的布料，在她的胳膊上留下幾道抓痕。月光下，莉莉的臉繃得像塊石板。手中的軍刀向那人的頸部一劃，狼人躲開，卻又在她跳過的一道暗溝處絆倒……
“■嚓”
因為腳下的拉力而踉蹌撲倒在地，頭暈目眩的莉莉，直到一陣尖銳的劇痛讓她幾乎昏過去，才知道那一聲脆響是她的踝骨被狼人折斷的聲音。
只是腳踝的疼痛，卻似乎蔓延到全身，她打著冷戰，咬死了牙關站起身來。卻又再次倒下。
痛！痛得她想罵娘。
狼人提住她的領後，想要將她拎起來。莉莉支楞一下坐起，跟她一起轉過身來面對那傢伙的，是一柄銀光■亮的匕首，莉莉整個人也像出鞘的匕首一樣，冷酷無情地看著他。
狼人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女人現在一點魔力波動都沒讓他感覺到，怕她幹什麼！
“小姐，我是狼人，記得嗎？”他哈哈大笑道，“刀子對我們是沒用的！”
“很遺憾，這一點，我知道。”莉莉奸詐地笑。隨即刀刃向下，刀尖朝上，拼力將手中的匕首，整個戳進了狼人的鼻子下端。
狼人發出凄厲尖銳的慘嚎，捂著臉在地上痛苦地翻滾。
疼死你就算了，莉莉這樣想著，在黑暗中摸索著自己的踝骨。改天要請萊姆斯吃飯。
要不是發現盧平沒事總愛摸鼻子，莉莉怎麼可能發現狼人最脆弱的地方，就是變形時變化最大的口鼻相交處，沒有骨頭阻擋的地方？
她來不及找到自己斷骨的位置，就面對著另一個狼人。她動動手腕，腕帶裡的魔藥已經告罄，除了手中的魔杖，她是真正的手無寸鐵。
頸部的傳來勒痛，一雙指甲裡滿是黑泥的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拎起來撞在一棵樹上，砰的一聲讓她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不在原位，腿上的傷處懸在空中，像有個斧子在劈它，腥臭的粗魯呼吸直接噴進她的喉嚨深處，讓她有氣無力地乾嘔起來。
龍游淺水，虎落平陽——這類帶著諷刺的詞語劃過腦海，讓莉莉惱恨萬分的睜眼，爆發出冰冷亮綠的殺意！
握拳屈指，指節猛擊狼人的喉結，與此同時沒受傷的腿全力抬起——經典防狼術，就是要防“狼”的！
狼人發出一聲痛呼，雖不致命，卻也讓他放了手，莉莉猝不及防的落地，腿傷卻徹底摔錯了位，痛得她咬破了下脣。抬起頭來，睜大了眼睛。
狼人揉著脖子粗吼著爬起，“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花招，你這該……”
“Hello……”一個無比輕柔、又陰森至極的低語在他身後響起，與此同時，冰冷的、帶著尖銳的鋒利感覺的一個小點，輕輕地觸上他的頸椎，越來越重的壓迫著，那個聲音像魔鬼的手扼住了狼人的呼吸，再次響起。
“儘管，我也更願意用刀子……但是，這叫魔杖，知道嗎，畜生？”
西弗勒斯?斯內普站在那裡，魔杖一動不動地逼在狼人的脖子上，深黑色的眼睛裡燃燒著陰毒獰厲的火焰，疼痛的恨意讓他本不精緻的面部線條凶狠地扭曲著，顯得從未有過的粗獷與野蠻。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清下一個咒語。
“血肉割離。”
一個“無聲無息”讓叫不出的狼人更加痛苦，一分鐘後，地上就只剩下一堆毫無意義的血肉，和人皮。
如此精準的剝皮咒，讓另一個還在痛苦掙扎的狼人生生忍住了叫喊，盡量悄無聲息的打算溜走，卻反倒引起了斯內普的注意。
“粉身碎骨。”斯內普抬了抬手，仿佛只是馬爾福撩撩頭髮。
強大的粉碎咒，讓他用全身的骨頭，還給了莉莉。
轉過身來，西弗勒斯面無表情向莉莉走過去，還因為仇恨而無法斂去眼中的怒火——尤其是在看到她手臂上的血痕的時候，他只恨自己沒時間用上更令人痛不欲生的……
“莉莉？”他俯身，輕輕扶起半坐的莉莉——她還保持著剛剛見到他的時候，驚訝的睜大雙眼的樣子，呆呆的。他皺皺眉頭，給她的腳踝施了鎮痛咒，這裡太暗，他可沒法為她扶正斷骨。
“莉莉，你……還好麼？”看到某人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瑟瑟發抖，他有些擔憂地問道。
“西弗！”莉莉終於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撲在他的懷裡“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沒事了，都過去了。”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將她抱了起來，向城堡的方向走去。
“嗚嗚……西弗，我好怕……你不知道剛才……”她鴕鳥一樣埋在他胸前，語無倫次地哭道。
“我說過，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西弗勒斯沉聲道。
“嚇死我了！”莉莉揪著他的袍襟大聲道：“你不知道，嗚嗚……你剛才好可怕像夜叉一樣……”
抱著她的某人踉蹌了一下——這該死的樹根。
銀色的月光透過高高的窗欞，平生第一次，西弗勒斯和莉莉同行在城堡裡，走向同一個地方，而且還是抱著她。某位從來低調的魔藥教授，此時卻在心中抱怨，為什麼今晚全校的學生都不出來夜遊，沒人能見到這一幕。
他就沒有想到過，就算是有人見到，也會捂著雙眼向梅林發誓自己什麼也沒看見。
“你怎麼會回來的？”莉莉摟著他的脖子小聲問道。
“你終於想起問這個了。”西弗勒斯黑著臉道：“盧修斯用兩首三流詩歌和我們難以再度交換信任的友情，打斷了我即將接受的懲罰，提議我應該高度發揚紳士精神，對某個恩斷義絕的冷血女人進行禮儀上的、最後的輓留，當然，主要是為萊斯特蘭奇夫人找藥治傷，而他則要給黑魔王匯報一項機密的消息，禮貌地請我離開一會。”
“哦，不！告訴我他沒這麼做！”莉莉驚慌地低呼道。
“如你所見，我們已經這麼做了。”他的表情是一種毅然的輕鬆。
他們走進地下辦公室，西弗勒斯直接將她放在——處理材料的桌案上。回手召來幾種療傷的藥劑，蹲□為她治療腿傷。他認真而輕柔的神情，讓莉莉像每次見到一樣，痴痴地看著他。
“會很痛。”施愈合咒之前，西弗勒斯抬頭看看她的樣子，又翻了個白眼，“好吧，我想你已經感覺不到了。”
“好了，”直到處理完胳膊上的傷口，莉莉都一聲不吭地看著他，西弗勒斯指尖沾上一點愈合藥水，擦在她的脣上，挑挑眉，仔細打量了一番她那狼狽的外表，意味不明地低聲說：“你可……真禁折騰。”
然後就被某人摟住脖子用力地吻上了。
……
“我記得自己的舌頭並沒受傷。”他揩揩自己嘴角的愈合藥水，對懷裡的八爪魚莉莉說道，“我該回去了。……只這一吻的工夫，盧修斯就可能多替我挨了一個鑽心咒。當然，不是替他抱怨。”
莉莉卻摟得更緊。
“對不起，西弗。”她囁喏道，鼻子又開始發酸。
“你哪裡錯了？”西弗勒斯冷哼一聲。
“我不該在那麼多人面前，傷了你的面子。”她抬起頭來，紅著眼睛摸摸他蒼白的臉頰。
“你總算理解了我的價值觀。”他露出一個滿意的神情。
莉莉稍微後仰一點，納悶地看他。
“你怎麼反倒一副美滋滋的樣子？”她不解地問道，看著西弗勒斯雖然沒在笑，卻每一個線條都帶著難以言說的輕鬆愉悅的表情。
“有嗎？”他皺皺眉。
“有，”莉莉思索地看著他，“就像守住了自己領地的眼鏡王蛇，雖然受了傷，一動不動地呆在那裡，卻很想搖頭擺尾、撒歡打滾的樣子……”
“你這是什麼鄙俗的形容。”他厭煩地說著，卻拉過她，吻了上去，得意的、滿足的、驕傲的，就像她形容的那樣，霸道地吻著。
……
（盧修斯：我認了……）
……
“可不可以提個要求？”抱著莉莉，安撫著她依然驚亂的心跳，西弗勒斯神色凝重，在她的耳邊說道。
“嗯。”她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沉吟著說道：“如果今晚，等你的腿傷痊愈，我還沒有回來的話……”
莉莉驚恐地抬頭：“西弗勒斯，你……？！”
他忍住了快要勾起的脣角：“我是說，如果我回來得很晚，而你又有精力做夜宵的話，我想吃你做的那種點心。”
莉莉顫抖著松了口氣，用沒受傷的腿去踢他。看著他面不改色地躲開，走去藥櫃前翻找。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只是給她找些事情做，免得她在等待的時候亂想？
“對了西弗，鬼蝎咒的治療藥水，跟辣椒油的藥性不衝突吧？”莉莉指著他剛剛拿出來的那瓶魔藥問道。
西弗勒斯露出很專業的思索表情：“很遺憾，它們是衝突的。但更遺憾的是……”他從材料櫃裡摸出幾個小瓶子，“它與黃蜂刺、連翹精、血腥草是完全沒有衝突並且有益健康的，啊，當然，還有振奮精神包括味覺的，高濃度的斑地芒的分泌物。”他打開那個有著刺鼻的汽油味道的鮮黃色小瓶。
對貝拉特裡克斯即將面對的“治療”笑得舒心無比的莉莉，在西弗勒斯離開之後，才終於繼續落淚。
為他們都沒有提起，卻都要同樣面對的那個咒語。
鑽心剜骨。
*
凌晨兩點鐘，西弗勒斯終於再次回到了霍格沃茨。
再次灌下一小瓶魔藥。他抬起因為喝了過多解痙藥水而變得指尖麻木的手，揮動魔杖解除著面前的迷路咒、陷阱咒和攻擊防禦法陣的口令魔法，並且不斷地在身後加固它們。
剛剛調整出一個輕鬆的表情打開客廳的門，卻在發現起居室一片昏暗，只有私人魔藥室裡亮著燈光的時候，眼中出現了真正的緊張與慌亂，還有些憤怒。
但隨即，他靈敏的嗅覺再次解救了他。緊張之後的放鬆，讓西弗勒斯慢慢地踱向那裡。
“在做什麼？”他明知故問道。靠在門邊，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案上，並沒有不該存在的東西，而某人的眼圈還紅著，抬頭對他討好地笑了笑。
“我想，這個……今晚的消耗會比較多。”莉莉指指坩堝裡正在冷卻的解痙藥水，拿出了幾個小瓶。
“不必，我這裡還有很多。”他板了板臉，悠悠地說道：“即使，我知道你的制藥水平還算過關。不過，就口感來講，它並不能當做夜宵來享用，不是麼？”
莉莉白了他一眼：“你把我鎖在了這裡，我怎麼去廚房？”
他垂下眼睛，裝作沒有看到她自悔失言的樣子，也沒有問她今晚關於沒用魔杖的所有。
“那就算了。”他上前攬過她向外走去，“明天再裝瓶，已經很晚了。”
“盧修斯怎麼樣了？”莉莉追問道。
“他從我這裡勒索的魔藥，足夠治好有同樣遭遇的一整個部落的馬人，而你還要為那個連妖精的便宜都想占的孔雀擔心？”他沒好氣地吼道。
“那，你呢？”她低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
他眯起眼睛，黑眼睛裡閃著戲謔的神采，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慢慢說道：“怎麼，你想‘親自’試試？”
“我不……你……混蛋！”她用胳膊肘頂開他，面紅耳赤地走去浴室。卻沒發現某人在她轉身之後，看著她的神情也是小心翼翼的。
……
更深的夜裡，莉莉在月光下，仔細地看著西弗勒斯睡著的臉。
你的睡相，比我文雅多了，她這樣想道。看著仰臥著將手合在胸前，睡得安靜無聲的西弗勒斯，莉莉的目光溫柔得像盈盈秋水。
粗黑筆直的眉，像雄鷹的翅膀，此刻，它們是舒展的。堅毅高聳的鼻梁，有著山一般傲岸的姿態。輕淺淡薄的雙脣，會為她吐出如此沉重的言語、毒辣的威脅和陰狠的咒語。消瘦的下巴，有著刀刻般堅硬的線條。她靠近了些，仔細地看向那深陷的眼窩，那幾不可見的陰影讓她心疼得呼吸顫抖。
“西弗勒斯……”她輕聲低喃。她想看看他睜開的眼睛，在那雙令她靈魂深陷，連星光落入，都會被吸納得不見分毫的深黑色眼睛裡，尋找一些支持和依靠。
“西弗勒斯，我不知道……”她伏在他的肩上，失神地看著窗外，“他會不會害死我們，害死你……可是……”
回應她的，只有他沉穩安然的心跳聲，那麼有力。她多想他伸出手來，抱一抱自己，這樣，也許她就不會再猶豫……
她賭氣地翻過身，不去看他。卻在幾分鐘之後，再次坐起身來，抱著膝蓋看著他。
這一夜，斯內普先生“睡”得苦不堪言。
現在，又是誰在“放電”。他腹誹道。為什麼，他要整夜運用大腦封閉術，卻只是為了忍住某些人幾乎在“嗡嗡”作響的高頻率目光掃描？誠然，現在的他們，早已不必再對彼此使用大腦封閉術和攝神取念。就算能，他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去探知她的思想——他知道自己在某人眼裡能被看成多麼“完美”到令人惡寒的英俊……西弗勒斯不知道她曾經自誇過的“文科生”是什麼概念，但是，看看她恐怖的用詞！
我不喜歡被人當做一具屍體那樣瞻仰，一點也不。他內心無力地哀嘆，覺得自己一動不動的，全身快要僵掉了。可是，他鄙視地對自己說道，這是你自找的，西弗勒斯?斯內普，所以你還是忍著吧。
此刻的他，才知道自己有著永遠無法擺脫的懦弱膽小。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夠像她刪除自己記憶的那天一樣，真的睡著，無知無覺。就不必像現在這樣，只能聽著她在自己身邊輾轉反側，心在她多少次坐起又躺下的時候跟著提起又落下，在她輕喚自己名字的時候在心底唾棄著這個名字，卻還要裝作沒有聽見，就不必做出任何有可能影響她的判斷的舉動……他十指交叉著，兩隻手互相將對方壓著，免得自己忍不住，伸出手去抱她……
直到天光微亮，莉莉最終起身，在他的眉間輕輕一吻，有一滴淚水劃進他的發跡。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我愛你”。然後，離開。
聽到鳳凰拍翅的簇簇聲響消失在屋外，西弗勒斯睜開眼睛，嘆了口氣。
“你是對的。”他輕聲道，放鬆著翻了個身，不去看那空空的另一邊床，這才真的想要睡著。
睡著之前，他苦笑著想道，這一夜，可真險。
☆、120、“恩賜”魔藥
一夜醒來，有很多事都在悄然改變。
早上起來，霍格沃茨的學生們發現，校醫換成了幾年前的龐弗雷女士。從此，他們告別了令人痛苦萬狀卻難以推辭的千奇百怪的治療方式。
其次，只在上流人士和極少數人中秘密流行著的某種高級雙面鏡，鏡框上代表著一個聯繫人的的那朵黑色的曼陀羅，憑空消失不見了。
對角巷深處的那家小小的“N伯爵魔法雜貨店”以最快的速度關門歇業，掛上了“此店待售”的牌子。有自詡消息靈通的人士猜測，它很可能落在了財大勢大的馬爾福先生手裡，但馬爾福家的現任繼承人則會帶著妖媚而可信的笑容告訴你，他並不知情。
這一整天，鄧布利多校長都沒有在學校出現，直到晚餐時分才在禮堂裡向大家宣布——他們的校醫奈傑勒斯小姐，踏上了她期待已久的魔法遊歷旅程，所以未來一年的校醫，將會是他們嚴肅而滿懷真心的龐弗雷女士。至此宣告了莉莉?奈傑勒斯這個人，在英國魔法界的徹底消失。
由於奈傑勒斯其人簡斷爽利的行事作風，她一走，便走得毫無牽掛。知道她的為人的，都不會也不敢過問她的行蹤，而真正想知道她到哪裡去了的人，也不知道該去問誰。
看起來，這一切都跟那個坐在教師席的角落裡，優雅而沉默地切著牛排的人沒有半點關係。但斯內普作為第一個知道她離開的人，心裡非常清楚，這一切都恰恰跟他有著莫大的關係。
至少，她是在履行對黑魔王許下的承諾。
所以他面色如常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對長桌中央鄧布利多克制不住地向自己投來的善意（詭異）眼神視若無睹。
*
時間回到今天的清晨。
在天快亮的時候才匆匆補了一覺的斯內普先生，對著起居室茶几上的一盤芝麻鹹味酥餅，和一張便條，露出了非常複雜的表情。
【西弗勒斯：
請原諒，我必須要離開你一段時間。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成為你的弱點。
我?會回來的。我保證。你也要保護自己的安全。
愛你的莉莉】
西弗勒斯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後面的那個墨點上，似乎羽毛筆尖在那裡停留了很久很久，它顯得圓潤而飽滿，滲透了厚厚的羊皮紙，仿佛在傳達著某些不吐不快、卻說不出口的秘密。
他看著它的眼神，卻是一種目睹了神奇魔法般的驚喜。為莉莉的轉變。
這麼說，你終於學會了，自私。
你終於能夠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還有可以讓你更加牽掛的事物。比如你自己。比如——他或是她。
從認識莉莉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女孩對生命有一種毫無敬意的漠視。說她是冷酷也好，無情也罷，生命於她，似乎只是一場遊戲或是經歷。透支健康的學習方式，與其說是大膽不如說是無視生死地招惹黑魔王，在阿茲卡班時那拼命的廝殺——為了她在乎的事物，莉莉隨時不畏丟掉自己的性命。甚至就在昨晚，當她魔法全失、絕望地倒在他身邊，她的眼神都明確不過地向西弗勒斯傳達著這種思想，似乎死在一起，已經是很幸福的事。
他對這樣的莉莉，又愛又怕。正是同樣的想法，讓他能夠在那樣的時刻，生出同生共死的勇氣，在最後的時刻，用生命與黑魔王進行了那場無聲的對峙——贏了，他便贏了他們兩個的命，輸了，也不過是一個死。
但是，他也知道，他和莉莉在做的事，都是極其危險的。一個不小心，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怕，如果有一天他死掉了，那麼將他看做整個世界的莉莉，絕不會獨活，甚至可以讓整個世界為他陪葬——這個事實，他在17歲之前就隱隱意識到了。
她性格中唯一魯莽的地方，捨生忘死的勇氣，並非等同於格蘭芬多的成仁取義，在西弗勒斯看來，這只是她多年以來作為一個孤家寡人而培養出的光棍漢般的無賴氣質。——好吧，作為同樣的無賴，他對此保持不贊同的欣賞。
“騙子。”
西弗勒斯看著面前那連一個真相都欠奉的便條，咬牙切齒，卻是無奈的笑。
雖然絕不承認，但是他嫉妒了。
憑什麼？我從15歲開始跟她拌嘴、吵架、冷戰，用盡了各種辦法（包括假求婚）都沒能讓她意識到這個問題——即在意自己的性命——憑什麼你只用幾秒鐘的時間向她證明了自己的存在，就完全說服了她？真不公平……等你出生，並且長大到可以理解我的語言結構的時候，我會跟你好好算這筆賬的。
看啊，還沒接受自己即將成為別人的父親的事實，斯內普先生就已經給那孩子定下了如此“豐富多彩”的家庭教育項目……
是的，沒錯，她有了孩子。
那詭秘高深的一個小點，正是她不敢承認的、代表她離開的原因的、以為他知道了就一定會大發雷霆地阻止她離開的——【孩子】。
作為一個魔藥大師，西弗勒斯的醫術當然不會太差勁。就算他對某些領域的醫學知識一無所知，就算他對近期以來的莉莉那不同往日的知覺敏銳、多愁善感、嗜甜貪睡毫無察覺，就算昨晚莉莉的一切異狀對他全無啟發——黑魔王那別有深意的一句“即使是最驍勇的獵手，也不會在春天圍獵鹿群”也足以讓他對黑魔王的險惡用心，仔細地揣測一番了。
春天正是動物們懷胎哺育幼仔的季節，不是麼？
這樣一來，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奇怪現象，也就清晰明了了。
在黑魔王面前魔法全失，根本不是伏地魔對莉莉用了什麼詛咒，只是他太過強大的魔法波動，壓製了莉莉，和她腹中那個孩子的魔法，讓他們運起全部的魔力來抵抗——胎兒與母親的魔法初次相撞，反而抵消了她的魔力。這就是書上所說的“假性啞炮”狀態了吧。
除了麻瓜出身的巫師，孩子的魔法，一般都是來自於父母的魔法特質，所以，當那個濃縮了他們兩人的魔法、幾乎集“妖魔鬼怪”於一身的小傢伙作起怪來，威力可想而知——能讓莉莉幾乎找不到自己的魔力，去搞定幾個微不足道的狼人，拿著魔杖卻不能用，被逼到用麻瓜的匕首——這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差點害死自己的母親。西弗勒斯眯起眼睛，在心裡給那孩子又記上重重一筆。
他不知道納吉尼與黑魔王的對話是什麼，但莉莉，她隨時可以用奪魂鎖通過當時在場的某一條白蛇聽懂他們的話。無疑，黑魔王發現了莉莉失常的原因。
現在，西弗勒斯可以帶些心驚肉跳地想明白，黑魔王在猜到莉莉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之後，為什麼會帶著那種表情，要莉莉加入食死徒。
如果黑魔王將毫無自保能力的莉莉牢牢地掌握在了手裡……斯內普會替他賣命，甚至毫不猶豫地向鄧布利多舉起魔杖的！
所以，莉莉才會用快刀斬亂麻的招數，擺脫了魂器、黑魔王和公眾的視線，放下了正在計劃的一切，不惜從西弗勒斯身邊消失，像斯拉格霍恩那樣隱退並將自己保護起來——為了她的孩子，這是最明智的辦法。
他就知道，莉莉不會像她說的那樣狠心。他就知道，莉莉不會拒絕一個孩子的降臨。
他比莉莉更了解她自己。
儘管他知道她昨夜會經過怎樣艱難的天人交戰。是放棄這個孩子，讓自己以最好的狀態在他身邊支持他；還是留著這個孩子，離開他，免得成為他最容易被黑魔王捉到的軟肋？
西弗勒斯這樣想著，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沏好的茶，拈起一塊酥餅吃著。鹹香酥脆的點心，入口即化，這是她昨晚答應他的夜宵。
莉莉從不拒絕他的任何要求。雖然他極少向她提出過什麼要求。
雖然西弗勒斯絕不介意她在這世上只愛他一個人，但是他不想莉莉為了他，放棄擁有更多愛的機會。這就是為什麼，他相信她在內心深處，是想要留下這個孩子的。不管“他”來得有多麼不是時候。
好吧，他對面前的某個地方點點頭，這可以算是你一個小小的、也不可磨滅的功績。端起茶杯，斯內普愣了一下，想起自己還沒有刷牙。
管他的，他這樣想著，將手中的點心吃掉，反正今天不用吻她。
隨即他才意識到一個早就擺在面前的事實——也許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吻不到她了……
看著盤子裡只吃了一塊的點心，他突然就沒了胃口。
忽視著有些空落落的情緒，斯內普教授興味索然地向茶几上拋了個保鮮咒和家養小精靈隔離咒，準備去上課。順便在心裡將那個打著“斯內普”標籤的小鬼頭直接定義為“任勞任怨處理魔藥材料的免費童工”。
但是，你說什麼？擔心莉莉？
某個從有錢開始到現在都沒能如願地在她身上花過一筆錢因此極無成就感的男人從鼻子裡大大地冷哼出聲。只要躲開了黑魔王這邊的人（鄧布利多這一天的失蹤無疑保證了這一點），這女人在什麼情況下都能讓自己活得好好的，完全用不到他的擔心！她不是喜歡這樣跑掉嗎？那就讓她自己養孩子好了！
呃，我們是不是可以由此認為，儘管沒對莉莉的所作所為表現出一點不滿，但我們的斯內普教授，他心裡還是有一點點……彆扭的？
除斯萊特林之外的三個學院計分沙漏，足以證明這一點。
晚餐之後，彬彬有禮地婉拒了校長先生“喝茶”的邀請，斯內普教授陰沉著臉回到冷清清的地窖。
卻有些意外地看到起居室裡正有一個不知該躲起來還是乾脆走掉的蒼老的家養小精靈。
“克利切。”斯內普皺皺眉，卻更放心了些，顯然，她跟這個小精靈在一起，但是……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他問道：“是莉莉讓你來的？”
克利切漠然地站在茶几旁邊一言不發，就好像自己不是站在斯內普的地盤上似的。它對待他的方式，就像以前對莉莉那樣。斯內普對此習以為常。
克利切的目光瞥向茶几，而斯內普也正好發現——裝著莉莉所有東西的系繩小包，就放在托盤的旁邊。克利切沒法突破隔離咒拿走它。
斯內普眯縫著眼睛，計上心來。他上前，拿起那個小包，解開了袋口。
鉛筆一樣細長的手指伸向他，克利切麵無表情地用肢體語言表示，如果不是莉莉的命令，它絕不會在這裡多呆一秒。
西弗勒斯也懶得理它，他從小包裡駕輕就熟地拿出了三個小木盒放回茶几上，將小包放進自己口袋裡，走向了他的私人魔藥室。
“快把它給我，克利切回去還有好多事要做，不像那些不負責任的無賴混血的壞小子一樣清閒……”
身後傳來的沙啞而清晰的嘀咕聲，讓西弗勒斯的眉間險險地抽搐。不禁在心裡懷疑，讓她養孩子真的好嗎？連一個家養小精靈都被她寵壞成這樣！
“我想我還沒有‘清閒’到與一個非人類作對，多謝提醒。”他壓下心頭火氣，看也沒看克利切地說著，走到材料櫃前，“但是，我想你並不介意為你那今後都清閒到什麼事都不用做的主人，帶回去一些對她有好處的東西。”
克利切陰鷙地抬頭，防備地看著斯內普拿出的坩堝和材料。
“除了克利切親手烹制的飯菜，他不會相信任何人手裡遞給他的東西，更不會讓莉莉吃掉它們，尤其是來自於一個用心險惡地坑害奈傑勒……”
“夠了，不用你提醒這一點。”西弗勒斯黑了臉，“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所以才決定在你的……監督之下製作它。”他咬著牙說完，開始準備材料。
他從沒感覺如此氣悶過，自從二年級之後他就沒再需要誰來“監督”自己製作魔藥了！
他為什麼要作踐自己，對一個家養小精靈忍氣吞聲，還要它來“監督”自己！
他手上不停地處理著各種魔藥材料，一面對材料做著簡單的講解：“主要的材料就是這些——落焰薔薇的果實，用於平衡那類型不同的魔法；沾過獨角獸唾液的月光蕓草的種子，可以提高體能和生命力；龍風蔓越的蜜汁，提高對不良魔法侵蝕的免疫能力，還有食慾；紅花海藻的蕊，可以降低對魔法紊亂的不適感；還有甘融草的塊根、檸檬雛菊的花瓣、過冬無花果的汁……”
面對魔藥，他總是平和而專注的。那認真的眼神、柔和精妙的手法，足以令任何人心情平靜。包括他自己。
克利切的表情在慢慢地變化著，在他不錯眼珠的注視中，一鍋神奇的特效魔藥慢慢被熬制出來，散髮出甜美迷人的香氣——從一個黑髮黑眼黑袍的男人手中。
霍格沃茨的學生如果有幸站在這裡，他們會嫉妒克利切的。因為即使是上課，斯內普也不曾用如此“和煦”的語言，如此詳細地為他們講解示範一副魔藥的製作過程。
“好了。”西弗勒斯將熬好的魔藥分裝在三個玻璃瓶中，它們如同玫瑰色的蜂蜜，連香味也是如此——正是他不久之前為Lily製作的那種。
“如你所見，這副名叫‘恩賜’的魔藥，全是來自天然的精華，都是經過一年四季自然形成的魔力產物，沒有藉助‘死亡’的力量，也沒有任何生命、怨恨、痛苦的獻祭，因此不帶任何負面的魔力——對任何人都是沒有害處的。”斯內普這樣說著，拿起一瓶，將它和那個小包一起遞給了克利切，“可以當做調味品放在她的食物中，這些差不多可以用一個月——當然，如果你願意多放一些的話，不夠了再找我。”
他直起身去收拾用過的桌案，不再理會那站在那裡看著他的小精靈。
“我要告訴她嗎？”克利切最終低聲問道。
“隨你的便。”斯內普面無表情地走出魔藥室。
“噗”的一聲，小精靈終於消失不見。
為整個房間施了一個家養小精靈隔離咒，阻止那個跟他彼此都看不順眼的傢伙再闖進來。西弗勒斯坐在茶几前，檢視著自己的“戰利品”——兩個裝滿了莉莉藏書和一個裝滿魔法發明試驗品與收藏品的空間盒子。
收藏品的盒子打開來，看到的第一件東西就讓他瞪起了眼睛，她還有整隻炮製完好的如尼三頭蛇！不過，上面寫著“戀愛紀念日禮物”的標籤讓他緩和了表情——好像就是今天？他撇撇嘴，多麼富有寓意的禮物——一個第三者。
而在那儲存龐大的“書架”上，他看到了莉莉從聖誕假期以來一直在研究的書和筆記。真有意思，她居然在研究黑魔標記的反咒。
那份筆記引起了他的興趣，西弗勒斯收好三個盒子，拿著那幾本書和筆記本走向書桌，準備細細研讀一番。
習慣了莉莉無聲的陪伴，安靜的屋子並未讓他感到孤獨寂寞。反倒是她……西弗勒斯看著手裡的東西，露出一個高深的、得意的、心曠神怡的，壞笑。
嗯，他已經可以預見，某個丟下他跑去享受長假的女人，在未來的日子裡因為沒有書看，而無聊抓狂到撓墻的美好景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