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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白蛇)新白之成為小青》作者:北有佳魚【完結+番外】

28、夜探


    成青按著上兩次來的路線摸進了張府,七拐八拐地尋到了張玉堂的臥房。但見桌上燃著一盞油燈,雖然油還有不少,但不知道為何燈卻燃的不怎麼旺。

    再往裡面看,卻見一個小廝正在那裡伺候,東抹抹西擦擦,看得人好生煩躁。好在,又過了沒一會兒,他便端著盆子退出去了。

    成青閃身避過了那小廝,待他走遠了,方才重新站到了門外,靜靜往裡面張望。卻見那一張雕花的木床上,簾幔半掩,正睡著一個人。

    她鬼使神差地推門進去,走到他的床前細看,卻不覺嚇了一跳。

    原來不過十餘日未見,那人竟已經憔悴地不成樣子了。如玉的容顏滿是病氣,本就不壯實的身子骨兒更是消瘦地幾乎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他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躺在被子里,好像真的就要這麼隨風飄去了似得。

    成青一時間有些愣怔,忽然想到許仙堅稱的這個人的病因。不覺有些唏噓。到了此刻她仍是有些無法相信,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得了相思病。就算真是得了,那相思的,也不一定是她成青吧?大家總共就見了那一兩面,雖然說臨別時那眼神兒和氣氛是有那麼幾分情意綿綿的意思,但要說就因為這樣病倒,那也太那個啥了吧?

    正當她考慮要不要出手用才學了沒多久的醫療術幫他一把,就當是還下借寶物的人情的時候,剛剛伸出手,便聽得他輕輕呼喊了一聲:「姑娘,姑娘,何日再來?」

    她微微吃了一驚,趕緊收回了手,還道他已經醒了。定睛看時,卻見他仍雙目緊閉,方才知道這不過是夢囈了。

    見他好看的眉尖微蹙,成青下意識地想伸手撫平,手伸到了半空中,又忽然停了下來,心中暗笑自己有些多事了。

    這公子看來確實是個不錯的。看現在病中這個樣子,竟也似乎真的是因為她得了相思病了,倒也也不可謂不深情。只是,不知道為何,她總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這一切,都是做出來的假象。深情也好,相思也罷,總像是別人的故事,沒有一點兒投入的感覺。

    這很不正常。

    平心而論,這張玉堂儀表非凡,舉止清雅,確實是人間少有的俊美男子。許仙就不說了,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她來了這許久,輾轉錢塘、蘇州、天庭、仙山,遇到的各色男人也算不少,但論人才氣質,真正能跟此人比肩的,恐怕就只有那日竹林里遇到的和尚了。

    論冷毅剛健,那和尚還要更勝一籌,但這公子溫潤如玉,一往情深,則更是讓人心折。而且,據說,這一點,似乎是很多女子最佳的良人類型。

    實話說,美人當前,成青也並不是一點兒都沒有動心的,但是,偏偏,總感覺差上了那麼一點兒。總覺得愛情,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她的那點兒好感,肯定比不上他。但是,他竟因此而病倒,這情之深卻也是她所不能負擔之重了。

  他們不是才見了三面麼?

  這世界真的有一見鍾情的神話麼?

  她站在他的床前,一時間思緒翻飛,心亂如麻。本該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人,就因為那神馬借寶貝的機緣攪合成這個樣子。待要撒手不管,看著那個杯催的小模樣兒,她倒還真覺得,有點兒不忍心。

  雖然忍不住開始吐槽,懷疑自己忽然進入了聖母模式,成青還是嘆了口氣,隨手把那一包寶貝丟在他床底下。然後伸手撫上他的額頭,緩緩輸了一段真氣給他,看著他的臉色略好了點兒之後,便果斷地轉過身,準備即刻離開。

  沒料到,還沒抬腳,手便給人拉住了。

  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無奈之前真氣消耗有些多,那人的手勁兒又大,她一時間竟沒掙開,反而重心不穩,險些栽倒在他的床上。

  驟然感覺有些被冒犯,成青不免便有點兒惱怒,轉身看時,正見他幽深的雙眸。

  情深意切,淡香撲鼻。

  她一瞬間有些恍惚,直到被他的一雙手臂環上的時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後知後覺地將他推開,她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有些驚魂未定地道:「不是說,你病的快要死了麼?」

  他含笑道:「本來是的,不過姑娘來了,我便好了。」

  這麼樣的不怎麼正經一句話,他卻說得再自然不過,言辭也相當懇切真摯,反而倒有些像是愛的告白了。

  成青一時不查,險些給他這套頂著一副「病西施」容貌四處亂放電的魅力秒殺。雖然沒有當場變成花痴,但臉終究還是不爭氣地紅了下。完蛋了,神馬叫調、戲的最高境界,這就是啊,同志們,關鍵是要,臉皮夠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料到卻聽得他幽幽嘆息了一聲道:「我待姑娘至誠,姑娘卻何必如此懼怕直面自己的真心?」

  成青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說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卻見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緩緩道:「姑娘既然肯來,便並非是對玉堂無意。玉堂為了姑娘纏綿病榻,姑娘肯深夜入府探看,我,很歡喜。」

  他的聲音,清淺而柔和,加上溫潤的臉上淡淡的笑意,整個人似乎有種魔力,讓人沒有招架之力。他便那樣笑著,緩緩開口,輕聲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成青站在原地沒有動,臉上似乎又開始微微發燙了起來,舌頭忽然間彷彿不是自己的,不受控制地自己應道:「小青。」

  他輕輕頷首,微笑:「好名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他一面吟誦,一面試探著重新拉住了成青的手。成青不由得渾身一顫,竟然是詩經?太無恥了吧?詩經神馬的,太強大了。她很想掙扎,但不知道為什麼,竟沒有力氣甩開……

  尼瑪,一定是這小子竟然搬出了詩經的關係,這氣質,念起詩經來,一般人,真真兒,沒法兒比。病美人啊,有木有?書香氣啊,有木有?神智瞬間被秒殺了一大半啊,有木有?

  這個氣氛,這個時機,光顧著吐槽,不打個啵應下景好像有些暴殄天物啊。所以當那一雙手臂再一次環上來的時候,成青沒有拒絕。

  原本只不過是個輕輕的擁抱,但一觸之下,卻發現兩人竟然是異常的契合。彷彿前世失落的碎片,在這一瞬間找到了彼此。

  兩人情不自禁,依偎地更緊,近的已經能夠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之時,成青靜靜地閉上了雙眼,迎上他湊上來的唇。

  鼻端盈滿了他身上清淡的香氣,腦子早已經不甚清楚,她微微張開了雙唇,正想著開始他們的第一個吻。快要觸碰到的瞬間,門外卻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筋疲力盡。。。大家不要大意地噴咱吧。。。。捂臉飄走


29、鬥法

    鋪天蓋地的殺氣湧來,瞬間淹沒了室內原本的柔情蜜意。成青一個閃身後翻,已經退到了床榻之下。還沒等她站穩,便見房門已經忽然碎成了幾片,煙塵滾滾中,幾顆不明物體正朝著自己急速飛了過來。

    成青條件反射般地側身避開,卻忽然聽得身後張玉堂一聲低呼,想來是那東西正打在了他的身上。她半轉過身,待要出聲詢問,卻見他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未開口,但卻以眼神示意她快走。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也知道這來的人會對她不利?

    她來不及思索其中原委,正想著要不就破窗遁走先,不想,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來人充盈的法力鼓蕩之下,破壞門窗時掀起的煙塵迅速散去,門口處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法衣的熟悉身影,赫然正是那天竹林里的和尚。

    看到他平靜無波、宛如死人的臉,成青不知怎地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這個人,怎麼總是在些不合時宜的時刻,不合時宜地出現呢?

    他們一定是八字不合,生來犯衝的吧?

    怎麼一遇到他就沒啥好事兒呢?

    說來也奇怪,一見了這個人,她心中便有股無名的怒火熊熊燃燒,真恨不得上前打一架才舒服。明明上次見面只是普通的不喜歡來著,怎麼這次就變成如此的討厭了呢?

    絕對不只是因為她同張公子的好事被打攪了的原因,她成青可不是這麼小心眼的女人。好吧,雖然剛剛他破門前的氣氛確實是有點美好,被忽然這麼一破壞是很內傷來著……但是,主要的原因,果然還是她就是單純地看他這臭和尚不順眼罷。

    一定是這樣?這些滿口大道理,專喜歡管人家閒事的和尚,最討厭了。她和小白明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都沒做的,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天天追著要打要殺,那蛤蟆精下毒害人、賣假藥騙錢,怎麼就沒有見他們這些人出來管呢?

    簡直不知所謂。這些遁入空門的人,就是見不得人家幸福吧?那老禿驢是這樣,這小的,果然也是如此吧?

    成青有些驚訝於自己這些忽然湧上來的負面情緒,在險些給它們淹沒之前,總算是恢復了一絲理智。人家這都殺過來了,現在可不是傻站著鬧情緒的時候啊。

    上次他是怎麼說的來著?

    下次見面就收了你是吧?

    這才分開多久,就迫不及待地追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看上本姑娘了呢。

    想到這個,成青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抖。媽媽喲,這想法太重口味了。還是算了吧,這一型的太特別了,她腦子還沒燒壞呢,可無福消受。

    話是這麼說,但考慮到這和尚不時側漏的異常逆天的法力值,成青還是很給面子地擺出了標準戰鬥姿勢。沒想到剛剛拉了個架子,便聽得門外有個老人的聲音拖著哭腔喊道:「玉堂,玉堂!我的兒,你,你如何了?」

    話音未落,便見一個華服的老人踉踉蹌蹌地從破了的門外撲了進來,徑直往張玉堂的榻前衝來。

    幾乎在瞬間反映過來來人的身份,成青一時間有些錯愕,還沒得她做何反應,便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身後張玉堂焦急的呼喊聲、老人憤怒的呵斥聲都在瞬間變小,消失,再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身在荒郊野外。

    此時已近午夜,夜風微涼,月暗星稀。晦暗的星光下,和尚雪白的僧衣迎風翻飛。舉目四望,方圓數里,杳無人煙。不遠處,有道瀑布緩緩流淌,潺潺水聲,在如此的靜夜裡,更映襯得此時氣氛沈悶,令人窒息。

    這又是搞的神馬飛機啊?

    成青暗暗翻了個白眼,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後退了半步,率先開口,打破了沈默:「你又來乾嘛?」

    夜風中,那白色的身影一動不動,似乎,半夜把她從溫柔富貴鄉弄到這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地裡來,就是為了一起吹吹晚風,看看星光。

    泥煤,文藝的和尚神馬的傷不起啊!有木有?老娘這才找到了點兒初戀的感覺啊,就全被你給攪合了。一個小啵都沒有打到呢,簡直太坑爹了啊!

    成青一面暗暗吐著槽,一面等著和尚回應。結果好半天過去,他還是跟個死人似得杵在那兒,不但一動不動,也一句話都沒有。

    嘿!這就奇了怪了,這和尚腦子不是真的是有毛病的吧?

    成青嘆了口氣,認命地開口道:「這位大師,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這麼著,你要打呢?咱們就趕緊開始,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不打呢?我就回家去睡覺了。」

    這話說完,又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成青徹底無語了,無力地說了句:「那我就當你是不打了,就此別過,希望以後都別再見了。」

    她邊說邊胡亂地擺了擺手,然後斷然轉過身,預備施法回家。剛剛擺了個起手式,便忽然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湧過來,直接將她往地上掀去。她連忙運攻抵擋,費了好大的勁兒,連退了數步才總算穩住了身形,避免了當場栽個狗啃地的下場。

    她有些惱怒地回頭一看,卻險些嚇了一跳。原來那和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他那對明亮幽深的眼睛,正靜靜盯住自己,裡面又流露出那麼一種混雜著痛苦解脫悲傷釋然等等亂七八糟的的情緒。

    她的那種心中一空的感覺也又來了。

    不管是他的這種眼神,還是她的這種心情,她都很不喜歡。

    所以說,果然,他們還是八字不合的吧?

    成青嘆了口氣,破罐子破摔地道:「大師,您又在玩兒什麼?改變主意想要打架了麼?」

    她隨手一揮,純淨的青色法光便凝聚在指尖,雖然說這和尚的法力很牛,但是,她成青可從來都不是那種乖乖就範的小綿羊。

    然而下一瞬,她便覺得雙臂一沈,有金色的法光流轉,牢牢壓制在青色法光之上,纏鬥、融合、吞噬,不過一瞬間,便將那點青色光芒化解了個乾乾淨淨。

    再一次意識到雙方實力的天壤之別,這杯催的事實到底還是讓成青有了不小的挫敗。看吧,她果然連個打醬油的都打不過,劇情神馬的,果然,都是浮雲麼?

    那麼,至少得知道自己是死在神馬人的手裡吧?

    不然死都不瞑目啊。

    她嘆息了一聲,舉起雙手道:「大師,我認輸了。臨死之前,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下輩子見了你,我一定遠遠避開,哦,不,不,下輩子,下下輩子,永永遠遠,我都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這句話如同有魔力一般,甫一說完,便見那金色的法光一閃而逝。他的雙手徬如被凍傷了一般,顫抖不已。

    成青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見到他目光中明顯的痛苦,卻也有些驚愕。一時間來不及反應,險些被他撲倒在地。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想要掙脫時,卻竟掙脫不動。

    他的力氣大的驚人,聲音也有些嘶啞。他強行扳著她的頭,逼著她直視自己的雙眼,一字一句,定定地道:「你已不記得了麼?我,是法海。」

    成青只覺得腦子嗡得一聲,彷彿要爆炸了一般,忽然間一片空白。

    神馬?

    他是法海?

    開神馬玩笑?

    法海不是個老禿驢麼?

    神馬時候變成這麼個年輕人了?

    而且,他這麼說神馬意思?他們以前認識?

    怎麼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呢?一定是哪兒弄錯了吧?

    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越箍越緊,有點兒疼痛了起來,成青用盡全身力氣奮力一掙,這才總算掙脫了和尚的鉗制。

    她後退了數步,警惕地盯住了這自稱法海的和尚,懷疑地道:「你說你是法海?」

    和尚靜靜起身,白色的僧衣颯颯作響。他沒有回答,但他的目光似乎承認了一切。

    成青遲疑了一下,然後繼續問道:「咱們以前見過?」

    那和尚渾身顫抖了下,嘴角竟緩緩滲出一絲血痕來。他看著成青,良久,就在成青給他看的渾身發毛的時候,他忽然在唇邊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容來。

    那笑容苦澀悲哀,簡直比哭還難看,讓人看了整顆心都揪起來一般地難過。

    他便那麼笑著,慢慢地倒了下去,昏了個不省人事。

    只留下成青一個人站在原地,如遭雷擊一般,傻了眼。

    老天爺啊,您老這是在玩兒啥呢?

    原來法海不是老禿驢,是個小帥哥。

    最重要的是,這小法海,竟然,被她一句話,就給氣暈了。這世界太神奇了。她已經理解不能了,不如,還是趕緊回去找小白罷。

    她轉過身,剛想逃離現場,卻忽然聽見身後那昏倒的人口中微弱地呼喊出了一個名字。

    雖然微弱但是清晰無比,竟是「青兒」。

    作者有話要說:噗,本來想放到了今早九點,但素有親們在等,所以果斷爬回來放出來,以後有這種情況,大家就表等了,早起來看吧,我都放到九點鐘。總之如果晚上十二點木有,大家就早晨九點來看吧,再沒有,就是第二天了。。。重感冒神馬的傷不起啊。默默地爬走


30、娑婆


    這一聲輕喚,如同魔咒,牢牢釘住了成青離開的腳步。

    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好像,我從來沒有同你說過吧?

    成青心中有些驚愕。遲疑著轉過頭,看著他昏睡中的臉,她忽然覺得心中湧上來一股奇異的熟悉感。就好像,這張沈靜的、痛苦而迷離的面容,她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一般。

    這感覺太過真實,讓她甚至在一瞬間覺得,就連這個和尚本人她都很熟悉似的。

    這種想法很奇怪。

    明明,大家之前不過才見了一面不是麼?

    為何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還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淡淡的悲傷?

    成青輕輕晃了晃腦袋。確認自己還沒有發昏之後,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他身邊挪去。

    好吧,這個自稱法海的和尚法力值是很高,也確實說要收了她這個小蛇妖。但是,弄到了最後,卻是讓自己一句話給弄暈了,這件事本身,就是個天方夜譚吧?

    他真的是法海麼?

    他,不是裝暈的吧?

    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就這麼貿然靠近的話,是不是太危險了?

    這許多的問題不斷地在她腦袋里翻滾碰撞。可是,不知道為何她卻仍是沒有停下靠近他的腳步,仍是如被蠱惑般,一步步,慢慢朝他走去。

    然而不過才走近了幾步,她渾身的肌肉和神經卻都緊繃了起來。彷彿她的身體本身有著什麼不好的、與這男人相關的、危險和暴力的記憶。

    漸漸地,連頭也開始有些痛了。成青不敢再輕舉妄動,趕緊盤坐在地上,將內丹拎出來在體內滾了兩圈,才總算把翻騰的氣血壓下去了。腦子也恢復了清明。

    她呼了一口氣,睜眼望過去,卻見他仍是靜靜地躺在地上,臉色有些蒼白,唇邊一抹殷紅,是未乾的血痕。

    成青仍是有些莫名的心有餘悸。然而,等到她有點兒小題大做地點燃指尖的法光,作勢要丟過去,甚至真的丟過去恐嚇了他幾回之後,他都仍是一動不動,她這才總算慢慢放下了心。

    所以,即便再不可思議都好,這個男人,竟然真的是就這麼暈了。

    成青慢騰騰地蹭了過去,坐在他身旁仔細觀察。敲敲他的額頭,掐掐他脖子,甚至還百無聊賴地抓著他寬大的僧衣外袍,隨意地折騰,順便開始理著自己的思路。

    之前初見,他殺氣騰騰地說什麼「好自為之」,不然「下次收了你」。然而她上次去張公子家借寶貝就沒事兒,良心發現把那幾個借了很久的寶貝歸還了,他就凶神惡煞般地衝進來把她抓過來了。

    所以,「好自為之」的意思,是要多做壞事,別做好事兒,而且千萬不要良心發現麼?

    要是他真是這意思。那他這,這算是神馬和尚啊?

    太非主流了。

    意識到自己的思維迴路往越來越詭異的方向發展,成青趕緊搖了搖腦袋,拉回了越飄越遠的思緒。

    管他呢。

    反正,就是個神神叨叨的小和尚吧?可憐的,一定也是金山寺的,還以為自己是法海那老禿驢,真是想當主持想瘋了吧?

    實在是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他好好地蓄著力卻忽然暈倒這件事,更沒法解釋他自稱是「法海」的事,成青只有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給這水嫩嫩的小和尚編織了個爛七八糟的身世和更加亂七八糟的腦子。

    她以為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不過,很快就發現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如果這樣都能是真的,那一定是這個世界崩壞了吧?

    再說,就算這是真的,也沒法解釋,他為何會在看著她時,有那樣糾結難過的目光,以及,為何他會在人事不省時,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一想到這些,成青就覺得腦子一片混亂,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卻怎麼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哪裡不對。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他身邊坐了很長的時間。長到夜色漸退,天空漸漸發白,才驚覺,她竟就這麼坐了半夜。

    忙不迭地想爬起來的時候,坐的太久的腳有些不聽使喚。她一時間沒穩好重心,竟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混亂中,本、能伸手扶住了身邊唯一的依憑。

    自然,便是,一具半、裸、男?

    她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地退了幾步,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把他的衣服給扒了。

    白色的僧衣亂七八糟地攤在地上,同色的里衣也不知為啥跑到了一邊。和尚本來包的嚴嚴實實的制服就這麼給她裡裡外外都扒了個乾淨。露出裡面年輕健美的身體來。

    她有些臉紅耳熱地捂住雙頰,暗道,幸好,還剩了條褲子沒有動。話說,她什麼時候有了這喜歡隨便脫人家衣服的癖好了?

    看這樣子,還挺輕車熟路,似乎,還挺有經驗的樣子。

    她給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跳,繼而看著半、裸的和尚傻笑了起來。隨便吧,反正,他現在人事不省,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然而就這麼放著,到底還是有點兒不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士可殺不可辱。這和尚這兩回雖然跟自己算是對立,但也算是光明正大,沒玩兒過陰的,就這麼把人扒光了玩兒,好像不怎麼好,不像是她成青乾的事兒。

    成青一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回避著視線,一面拿起了他的里衣和僧袍。正想著給他胡亂蓋在身上,剛剛挪了兩步,就見他輕輕翻了個身,咳了兩聲,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麼近的距離,又是這麼尷尬的情形,就算是成青自恃兩世為人,一時間也不由得老臉一熱,手抖了抖,把剛拿起來的衣服又掉在了地上。

    「那……那個……」

    那個什麼呢?

    她忽然覺得有點兒失語,難道要說「不好意思大師,我剛剛覺得很無聊,所以就脫了你的衣服」或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脫你的衣服」……

    感覺,好像,都沒對啊。

    其實這本身就是個越描越黑的苦逼場景吧?隨便脫了人家昏迷男士的衣服什麼的。

    可是,且慢,他不是暈過去了,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兩人這之前不久應該還是在對峙中。成青趕緊後退了兩步,做出了個防備的姿勢。

    情急之下,口齒也恢復了清晰。她強作鎮定地道:「不好意思,無心之失,大師如果覺得被冒犯了,只管放馬過來好了。」

    這話說一出去,成青立刻就後悔了,還「放馬過來」,就人家那武力值,算了,還是不提了,提了傷心。

    然而,成青等了一會兒,意料中的攻擊卻並沒有落下來。抬起頭看時,就見他正坐在原地,靜靜盯著她看。

    目光依然痛苦而迷離,讓人看著就一陣難受。

    成青心中那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更甚,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他淡然苦笑:「我不知道。」

    啥?不知道?

    剛剛不是還說自個兒是法海麼?這會兒又說不知道了?

    「果然這可憐孩子的腦子出問題了」……其實,成青真的很想這麼吐槽來著,但是,看著他悲傷的眼睛,不知道為何,她卻忽然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便那麼靜靜盯著成青的臉,眼中是再也無法掩飾的深情。良久,他終是嘆息了一聲,輕輕閉上了雙眼,低聲宣了句佛號,緩緩念道:「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一念心生,即入三界。因緣生法,萬般皆空。青蛇,今夜,便待我與你,銷了這段因果,了結此番前緣罷。我佛慈悲!」

    他話音方落,成青便忽然覺得一股大力朝著自己湧過來。她的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朝著他的方向拉了過去。就好像是在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挾持著,筆直地投入他的懷抱一般。

    成青大駭,用盡全身力氣掙扎了起來。無奈那力量太過強大,她拼了命努力,卻仍然無法掙動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被他擁在了懷裡。

    強大的法力禁制之下,她如同一條失了水的魚,渾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沒有。雖然給他溫熱的懷抱牢牢擁住,她卻覺得心中跟澆了一盆冰水一樣,拔涼拔涼的。

    尼瑪!

    還「我佛慈悲」!「悲」尼瑪個頭!

    銷因果,了前緣……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呢?看著架勢,這臭和尚,不是,不是要在這兒,把她那個什麼了吧?

    然而下一瞬,彷彿是為了印證她不祥的預感一般,他的手臂緊緊地環上了她的腰,漆黑的眼眸定定盯住她的雙眼,整個身體如同燃起了火焰一般灼熱逼人。

    趁著成青錯愕的功夫,他輕輕嘆息了一聲,低下頭來,狠狠吻住了她的雙唇。

    成青徹底傻了,滿腦子都在想,老娘的初吻啊啊啊,又沒有了。

    可是,為什麼又要用「又」呢?

    來不及細想,她已經給他的吻奪取了注意力。

    尼瑪,大師您不是個和尚麼?

    這年頭,怎麼連和尚的吻技都這麼好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莫非,大師您,您不是第一次?

    啊,不對啊!

    這不是重點吧?

    重點是,她,她現在被人強吻啊,而且是個不久前還要弄死她的死對頭啊。

    蒼天啊,大地啊,小白啊,隨便誰啊,快來人來救救我吧。

    然而,四周仍然靜悄悄的,只有仍沒完全亮的灰蒙蒙的天色和不時拂過圍觀的清風輕輕刮過。

    法海吻得愈發忘情,忽然一抬手,扯開了成青的外衫。

    夏天衣服穿得薄,她裡面只穿得一件同色肚、兜。看著身上立刻露出來的大片肌膚,成青真是欲哭無淚。不是吧?她這是做了神馬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哦,至於要荒郊野地的被個和尚強X麼?

    不要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這個就是傳說中滴^_^大家盡情地毆打咱吧,咩咔咔,又是凌晨了。。。杯具地爬下去。明晚掙扎回來回復大家滴留言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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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神光

    居肚、兜的帶子被扯掉的時候,成青覺得渾身的血一下子湧上了腦門。不知道打哪兒來了一股子力氣,好歹死命護住了那塊搖搖欲墜的布。

    面對她如此的舉動,和尚的表情竟然是很有些莫名其妙的樣子。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惱怒和氣憤更多麼?怎麼竟然是這種更接近於驚訝和疑惑的表情呢?難道,她看上去包子到,人都要被他強X了,還不能掙扎下麼?

    有點兒被他的這種不循常理的表情弄蒙了,成青一時間竟忘記了反應。等到他的驚訝消去,眸色重新變得幽深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只可惜,已經遲了。

    男人和女人的體力上差異,大師和小妖的實力上的高低,就在這壓制和反壓制的角力中體現出來了。

    沒到一個回合,成青便沒有任何懸念地被牢牢壓在了和尚的身下。嚴絲合縫,幾乎讓她連氣都喘不過來。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她緊緊擁住,如同要把她嵌入到自己的身體里一般,大力摩擦,狠命揉搓。肌膚相接之處,如同被火焰灼燒一般滾燙。

    在被他深吻的間隙,成青艱難地把頭往旁邊稍作扭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因為被吻得太深太久,有些缺氧,導致她的意識都開始有些不清楚了起來。

    悲哀的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無法反抗。

    他便如同生長在她的身上一般,即使她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也無法撼動一絲一毫。

    成青嘆了口氣,心中不知道怎麼地冒出了一個略微有些酸澀的念頭:想不到自己的第一個男人,竟然會是個和尚。

    樣子倒是極好的,只可惜,看他這個樣子,大約,根本就不懂得凡夫俗子的愛情。

    這一場看似十分投入的情、事,對他來說,想必如同他之前的話中所說的那樣,是為了「銷因果,了前緣」罷。

    當真無趣。

    並且讓她覺得甚為恥辱。

    五百年的妖力,在佛門的法力面前,渺小的如同螳臂。果然,是她太天真。早知道,見了這和尚便趕緊逃命多好。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此刻他為刀俎,她為魚肉,說什麼都晚了。

    他的手堅硬而有力,簡單而直接,直奔主題。最後一小塊可以遮蓋的布料也被撕了個粉碎之後,成青認命地閉上了雙眼。

    不是有句話曾經說過麼?當你無法反抗的時候,只有試著享受了。不就是強X麼,又不是要馬上殺了她……總還是,會有機會的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放棄了無用的抵抗,任由他打開她的身體。然而心中終究還是異常不忿,無處宣洩的怒氣堵在心口,硬生生地痛。她堵著氣狠狠咬住了自己唇,很快便聞到了一股淺淡的血腥氣。

    幾乎是與此同時,眼前忽然紅光一閃,下一瞬,趴在自己身上的和尚,竟然如同被人從正面踹了一腳一般,筆直地摔了出去。

    事出突然,成青不由得大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珠看時,卻見那紅光,竟是從自己胸前發出的。光源便是胸口的紅蓮樣胎記。那胎記原本是朵花苞的模樣,此刻竟如同抽了瘋一般,妖艷地綻放,竟然還神奇地發著紅色的光。看這個樣子,剛剛彈飛了法海的,也是它了……這情景,怎一個「詭異」了得。

    在紅光的閃耀中,她看見摔在不遠處的法海,一臉血地躺在地上,如同丟了半條命一般,一動不動。要不是他胸口上微弱的起伏表明還有氣,基本上看上去已經是個死人了。

    她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慢騰騰、輕手輕腳地把旁邊的衣服披上,胡亂系上了腰帶。順手下了個禁制在和尚身上之後,這才緩緩回過來一口氣。然而她卻再也不敢多做停留,稍作整理之後,便立刻如同被鬼追著一樣,奪路而逃。

    此時天色已然開始放亮,荒野中仍是一個人都沒有。成青心中惶急,竟忘記了施法,傻乎乎地如同瘋子一樣拔腳狂奔。這年頭,世界真是太瘋狂了。連和尚都出來強X妖精了,那等會兒要是忽然跳出來個神仙跟她求婚,想來她也不會太吃驚了。

    穿過瀑布和河灘,荒原的另外一邊,竟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竹林。成青情急慌亂之中,一頓沒頭沒腦的亂跑,竟亂打亂撞,衝進了竹林裡面。然後便如同進了迷宮一般,迷路了。

    不知道是剛剛的事情給她帶來的震撼太大,還是方才的掙扎和奔跑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總之在不知道第幾次看見那片已經很熟悉了的林間空地的時候,成青再也跑不動了,一屁股坐了下來,如同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了地上。

    極度的驚恐,讓她的精神和體力雙雙透支,疲倦異常。此時驟然放鬆了些,眼皮便立刻如同打架一樣,怎麼都分不開。她咬著牙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撐不下去,竟就那麼和衣躺在地上,蜷縮著身體,朦朧睡去了。

    失去意識前,好似感應到有人靠近,她在夢中皺起了眉頭,迷茫而戒備。

    是誰?

    「不要靠近我,我,我有護體神光哦,會把你彈飛的哦。」

    她呢喃著說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半夢半醒之間,似乎聽見有人輕笑著嘆息。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淡香拂過鼻端,唇上傳來極輕而微涼的觸感。

    是夢麼?

    為何這麼真實?

    真實到連其中淡淡的悲傷都能感覺的到。

    胸口的紅蓮灼燙得彷彿要燃燒起來。有什麼影像如同隕石碎片一般衝擊她脆弱的大腦……美麗的少女,無波的清水,飛旋的裙擺,決絕的背影,熊熊的烈火,烈火中的黯然神傷,心如死灰的容顏。

    「願生生世世,永不再與君相遇。」

    她如遭夢魘,卻又掙脫不開,那絕望而濃烈的情感牢牢攫住她的心,彷彿,那就是她自己。曾經深切地,毫無保留地愛過,然後,全部毀滅。

    是誰的心碎落了一地,是誰的血染紅了美人臉?

    又是誰在一旁輕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踏破輪回。

    天理不死,因果循環,欠下的,終歸要還。

    痴兒,你可悟了?

    弟子,愚昧。

    孽障,劫數。

    是誰的聲音,是誰的臉?是誰的眼淚划過誰的容顏?

    神光閃過,一切歸於虛無。成青滿頭大汗地翻身坐起,蜷縮成一團,終於還是在臨近正午的陽光中,恢復了平靜。

    這像是連續劇的狗血劇情是神馬?難道是她的前世?啊不對,好像是前很多世?那苦逼的少女是誰啊?還有倆苦逼男人都看不見臉啊。

    果然,她來這裡是有任務的吧?

    「完成輪回、消掉因果,了結前緣」神馬的,果然……還是太玄幻了吧?

    尼瑪,咱是信無神論的,前世神馬的,關咱神馬事情?而且好似是有欠有多,那乾脆就正負相抵,多了的,不要找了好吧?

    別老是弄這個刺激咱,咱可受不了啊。

    那和尚神馬的,可千萬別再來了。會散髮香味兒的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君也是,都省了罷,姑娘我自個兒呆著,挺好的。

    成青一面習慣性地靠吐槽平復著心情,一面有些警覺地四處搜尋了下,確認沒有什麼危險之後,才一骨碌爬起身來,施法朝著竹林外奔去。

    不想,擺了半天起手式,她都沒有成功飛起來,這才終於發現原來在這個竹林里,法力是失效的。

    竟然是法術無效的陣型啊?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成青猛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摸索著往竹林外面走,轉來轉去,不知為何,卻總是在原地四周打轉。

    成青焦急萬分,卻也無計可施。正在那裡如同蒼蠅一般四處亂撞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身後的竹林中傳來一聲輕響。

    她僵直著身體轉過頭去,見到出現在面前的人之後,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忍不住有些顫抖地道:「你,你怎麼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地飄走,刷新了新紀錄啊魂淡。又熬夜了……死定了……


32、無妄

    原來,這來的人竟是那張公子。

    說實話,如果來的是那和尚,成青都不會有這麼驚訝。但看著原本該病懨懨躺在床上的人,忽然自己跑到了這荒郊野地裡,她的第一反應竟是有些驚恐。

    最近遇到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他如此突兀地出現在這兒,讓成青心中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兒,不會也不是只是個普通凡人那麼簡單吧?」的忐忑不安來。她當下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暗自戒備了起來。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撒在林間,投下光影,斑駁而陸離。光影明滅,更映照得他面容皎白如雪,黑髮漆黑如墨,一襲簡單的藍布綢衫,硬是穿出了翩翩佳公子的氣質。雖然看上去仍略帶病容,但分毫無損其風度,當真是世家公子,溫雅如玉。

    然而,最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卻是他的眼睛。漂亮之極的鳳目,原本被病痛折磨得黯淡無光,竟忽然恢復了神采。看著成青的樣子,專注而深情。明明白白的,都是愛戀。讓成青心中一瞬間略覺酸楚,不知如何是好起來。

    他站在不遠處,靜靜看了成青片刻,便朝著她緩緩地走過來。成青心雖亂,腦子卻還清醒,當即又後退了半步,開口問道:「不是還病著麼?你如何卻又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和戒備,他笑了笑,緩緩開口應道:「我來,是因為小青姑娘在這兒。」

    聽了這話,成青不免又有些目瞪口呆,得,又來了。為啥這麼肉麻的話他都可以這麼輕易地說出口啊?最神奇的是,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竟然,竟然讓人覺得很真摯很深情,一點兒肉麻的味道都沒有呢?

    真是太讓人拜服了。絕對是高手啊,這是泡過多少妹子才修煉出來的功力啊?

    成青一面吐著槽,一面卻仍是忍不住在他的目光中慢慢紅了臉。這小眼神兒殺傷力太強了,溫潤如玉什麼的,真是太治癒了。

    陶醉在張玉堂和煦的目光中,她有些暈乎乎地分不清楚方向。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然見到他已經走到了離她很近的位置。

    近的幾乎可以聽見呼吸和心跳聲。

    近的足夠可以清楚地見到他仍然很是蒼白的臉。

    似乎有些疲累,他略略歇了口氣,這才繼續慢慢地朝著成青挪過來。微笑著朝著成青伸出了手。

    成青有些躊躇,不知道是該迎接還是拒絕。他卻很是執著,沒有任何遲疑地張開手臂,向著她擁過來。

    快要觸碰到的瞬間,卻如同斷了電一般,晃了一下,險些倒下去。

    成青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這才總算避免了見到他當場跌倒在地的杯具。然而他似乎是在一瞬間沒了力氣,身體竟是出奇的沈重。成青一時間沒做好準備,竟給他的滑落之勢帶了個趔趄,兩人便這麼著一起倒在了地上。

    摸著被樹幹磕到的頭,成青異常無語之余,還是順手撈起張玉堂的手,為他診察了起來。

    他的脈象確實是十分不妙,微弱而無力,混亂而急促,明顯是個凶險之象。若不是剛剛親眼見到他走過來,她都以為他自己身上壓根兒是有法力的,再要不就是被什麼東西施過法送過來的了。

    真的是太奇怪了。

    不管是他忽然的病倒,還是帶著病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這件事,都太奇怪了。

    象徵性地輸了點真氣給他,等到他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後,成青慢慢放開了手,盤腿坐在一旁,上上下下將他仔細看了一遍。然後也不管他是不是給自己看得心發毛,她便大刺刺地直接問道:「說正經的,你怎麼來了?生病了就該在屋裡躺著,自個兒一個人往外瞎跑啥啊?」

    跟著小白和許仙久了,成青不但學了幾手三腳貓的醫術,那跟病人說話的語氣也學了個十足十的像。此時見到這麼位在任何個醫生看了都是任性到讓人頭疼的病人,她一瞬間被許大夫俯了身,不由自主地想批評他兩句。

    話剛說出口,她便反應了過來,不由得有些語塞,直覺得自己未免太過多管閒事。那張玉堂卻甚是動容,看向她的目光愈發柔情似水,弄得兩人間的氣氛更是曖昧了起來。

    良久,那張玉堂輕咳了兩聲,笑著低聲道:「小青姑娘果然是溫婉柔淑,玉堂得姑娘費心垂憐,當真是三生有幸,莫說這等小疾,便是就此……」

    成青本能地掩住了他的口,不想他說出那個字來。絲毫沒有料到此刻兩人並肩而坐,她這麼動作,有多麼曖昧。

    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他順手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地凝視著她的雙眼,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一往情深。

    成青想要掙脫,不知為何卻竟掙脫不動。至於到底是不能掙脫,還是不想掙脫,此情此景,她卻一點兒都不想深究。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吻了吻,然後抬起頭,緩緩靠近她的唇。

    成青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吻還是不吻,這是個問題。

    唯一不可否認的是,這少年給她的感覺,並不討厭。很多時候她甚至都是有些動心的,比如現在。

    雖然感覺還是不那麼真實,但是,面對那樣濃郁的深情,她不知怎地,有種根本無法抗拒的感覺。

    近了,更近了。

    熟悉的淡香又撲滿了鼻端,她只覺得心中寧靜,平和喜樂,不由自主地雙唇微啓,迎上了他的唇瓣。

    然而,預期的柔軟和甜美卻並沒有降臨。

    下一瞬,她已經給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一股大力摔到了一丈之外,如同一麻袋土豆一般,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扶著磕在地上生疼的頭和屁股,成青掙扎著半坐起身。微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穿過林間的日光無比明亮。故而她一眼便見到了暗算自己的黑手。

    衣衫不整,唇邊帶血,面露殺氣,不是那和尚,又是哪個?

    老天爺喲,已經第二次了。

    怎麼每次到了關鍵時刻他就要跳出來壞事兒呢?

    堂堂的個出家人,竟然背後暗算人,都不嫌丟人麼?

    人家打個啵都要用這麼多的法力摔飛人家,真是,至於麼?

    更不要說,之前還試圖強X她了……我勒個去,這塔碼算個啥出家人啊。

    成青越想越氣,也越發覺得給摔得不清的腦袋和屁股一陣陣的發疼。她正想著破口咒罵上幾句解解氣、論論理,沒想到卻忽然見到眼前藍影一閃,竟是那張公子衝過來擋在了她的面前。

    看著他病懨懨、站都要站不穩的樣子,成青只覺得心中一痛,趕忙爬起來將他扶住,低聲道:「你怎麼又起來了,真是不要命了麼?」

    他轉過頭來一笑,雖然臉色更加蒼白了些,但仍然溫雅如玉,看了心中便舒服了不少。

    他便那樣笑著,緩緩道:「小青姑娘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成青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她也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沒有怕,只是,有點兒生氣罷了。」

    她說完,便上前了半步,正打算開口咆哮一頓,卻見張玉堂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微微笑道:「不要生氣,氣壞了我會心疼的。」

    肉麻攻勢,渾然天成。

    成青中了這一髮,忽然覺得有點兒失神。再回過神兒來的時候,正見張玉堂同那自稱「法海」和尚對話。

    和尚雙目微閉,合掌當胸,緩緩念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公子需了斷了痴念妄想,方可保得身體康健、家宅平安。」

    張玉堂淡淡一笑道:「佛雲: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大師道行高深,又何必執著於外物?玉堂心意已決,大師還是請回罷。」

    他這話一說完,那和尚忽然輕輕顫抖了起來,臉色竟似比他這個大病中的人還要慘白。正當成青以為這位大師又要暈過去的時候,卻忽然見到他睜開了雙眼,目光中殺氣四溢。

    無視張玉堂的勸阻,他有些語無倫次地喊道:「不!不可!這是不對的!」

    看著他近似癲狂的眼神,成青心中登時湧上了不祥的預感,然而還沒等她採取什麼行動,便忽然覺得一股大力襲來,渾身立刻一冷,如同墜入冰窟一般難過。

    來不及呼喊,她已經給那股大力牽扯著,斜飛了出去,結結實實地摔到了他面前的地上。金色的法光籠罩在她的身上,帶來的竟是刺骨的寒冷。

    掙扎著想運起妖力護體,無奈無論她怎麼努力都使不出半點兒法力。

    眼瞅著她就要在金光下現出原形,眼前忽然黑影一閃,有什麼人衝破了和尚法力的屏障,撲到了她的身上。

    和尚的法力肆虐之下,成青的神智已經有些不甚清楚,迷糊中只聞到有血的味道瀰漫開來,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地更新,默默地爬下去,本週要連上七天班的銀,傷不起呀傷不起……


33、遭逢

  夢,短暫而沈重。

  似乎有一座山壓在身上,壓得她喘都喘不過氣來,偏偏又無法掙脫,似逢著了夢魘。

  等到她好不容易掙扎著睜開了雙眼,這才發現,原來卻是張玉堂正壓在自己胸口上。他那一張俊臉慘白慘白的,唇邊染血,似乎早已經昏迷不醒了。轉頭再看,離他們不遠處,那自稱法海的和尚呆呆坐在地上,面無血色,彷彿已經入了定一般,一動都不動。

  想到方才在他金鉢之下的痛苦經歷,成青心有餘悸。然而小心觀察了一會兒之後,卻發現他似乎已經完全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反應。

  反復確認了這個事實之後,成青總算是略略松了一口氣。然而極度的緊張之後暫時的放鬆,更帶來嚴重眩暈感。她一時間腦子混亂,完全弄不清楚到底發什麼了狀況。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仍有些酸痛的太陽穴,拍了拍臉頰,又胡亂爬了爬頭髮,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總算又恢復了一些清醒。

   昏迷前的記憶慢慢找了回來,看這情形,剛剛為她擋住和尚的法力、從金鉢底下救她出來的,想必就是這張玉堂了。

  看著他精瘦的摸上去都嫌硌手的小身子骨兒,成青默默嘆了口氣。捨身救人這等事,旁觀同親身經歷到底不同。想到方才竟然是他以凡人之軀為她抵擋下了和尚那要命的法力,成青忽然覺得心中一暖。原來他這人,待她,倒還真的是很好的。

  原來這世上真有寧可自己受傷也要護她周全的人。小白是一個,這張公子同她不過寥寥數面之緣,竟也能做到如此程度,當真令人感慨萬千。

  然而當日許仙關於他的那一段搖頭晃腦的、聽上去很有些故弄玄虛之嫌的診斷,卻不知怎地在這個時候湧上了她的心頭。

  相思成疾……麼?或者不明緣由,但,這世上,原本就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緣由的罷?

  心弦在不知不覺中,似被微微撥動。

  看出他傷得似乎不輕,成青連忙伸出手去,小心地扶住了他的頭,然後自己順勢慢慢坐起身來。

  原本是想仔細看看他的傷勢,然而不過這麼稍微一動,他的大半個身子便從她身上滑落下來,真是已經昏迷到完全是一點兒意識都沒有了的樣子。

  眼看著他就要以這種以臉蹌地的模樣栽倒在地,成青趕緊將他抱住,朝著自己拖了回來。她順手搭上他的脈搏,只覺得他氣息微弱,脈象虛浮,情況很是凶險。她心中焦急,也顧不得那和尚還在一旁,忙將他好好安頓在懷中,運起法力開始為他療起傷來。

  按說以她現在的法力,簡單的救死扶傷什麼的還是可以勝任的。無奈之前她剛給和尚的金鉢罩住了好長時間,被裡面蘊藏著的無上大法力弄得異常狼狽,很是損耗了些法力。故而此時稍微一運力,便覺得丹田空虛,經脈錯亂,渾身劇痛,要不是她死撐著沒松勁兒,竟險些又暈過去。

  雖然一直知道自己的妖力差強人意,但自法力莫名其妙地恢復之後,她很久都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窘境了。然而到了此時,她卻又一次覺得如此無力,真有一種分外難過的滋味在心頭。

  可惜,無能為力就是無能為力。抱著他綿軟的身體,感受著他愈發微弱的呼吸,她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就算急得想跳腳,也還是一絲法力都使不出來。

  舉目四望,周圍一片寧靜,除了他們三個,半個人的影子都沒有。而那和尚仍痴痴坐在不遠處,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所以說雖然他是還坐在那兒,可跟沒在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成青只覺得心中悲憤,想要怒罵他一頓,又想暴揍他一場,然而她最後卻終於還是閉上了嘴,收回了拳頭。

  事到如今,罵他也好,打他也罷,又有什麼用呢?再說,他是個和尚,除妖衛道什麼的,本就是天職。他只是做了他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罷?

  說來說去,還是怪她自己運氣不好,莫名其妙地就招惹到了這麼一個蠻不講理的和尚,弄到自己狼狽不堪不說,還連累了旁人……說到底,都還是她的錯。

  想到張玉堂本是個無辜凡人,只是因為她的緣故,便傷在了這和尚的金鉢之下,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這條命在了。成青心中悲憤,一時間氣血翻湧,牽動了內傷,忍不住一口鮮血吐出來,染在他蒼白的臉上,妖異異常。

  來不及吐槽自己怎麼竟忽然裂變成了多愁善感型妹子,成青看著那蒼白之上的點點猩紅,心中著實過意不去。她正想著抬手把那些血痕擦去,眼前卻忽然一花,只見到張玉堂身上忽然有紅光透出,極快地亮起,卻又一閃而逝。

  下一瞬,他最後的一絲氣息也消失不見。成青慌忙檢查時,卻發現他心跳、脈搏俱無,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命跡象。

  不是吧?難道就這麼死了?

  成青忽然覺得心中悲憤異常,忍痛又強行輸了些法力給他,卻仍然沒有半點兒起色。如此幾番,她終於放棄。也不得不接受,那個她認知中似乎頗為不簡單的張公子,竟然就這麼樣的香消玉隕了。
  似乎是不忍心他的離去,原本晴好的天空中忽然驚雷滾滾,不多時,竟下起雨來。

  成青苦笑著將張玉堂的身體輕輕放平,暗道老天爺您老還真是配合,這麼一來,不管哭出來或是哭不出來,也都看不出來了。在這種時候,不要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心情吐槽,就算是勉強為之,也根本沒有任何幫助。成青只覺得心中酸楚,全身上下很快給雨水打濕,滿頭滿臉都是水,當真是不知道,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她隨手抹了一把臉,然後轉頭朝著那和尚,淡淡道:「他死了。不知大師可還如願?」

  他們的距離本就離得不遠,成青滿心悲憤,也根本沒有控制音量。故而這一句話在曠野中異常刺耳,讓人想回避都難。

 似乎終於聽見了她的說話,那和尚沒有焦距的眼睛終於動了動,轉頭看向她和張玉堂。
  良久,他忽然起身,有些踉蹌地奔過來,撲倒在張玉堂的身邊。似是如夢方醒般地對著躺在地上完全沒有生機的少年,低聲道:「不,不可能,他怎麼會死?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他顫抖著試了試張玉堂的呼吸,終於癱坐在地,口中喃喃地只是念叨:「我……我竟殺了人……」

  成青見他面色蒼白,神色張皇,很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再也沒有了初見時的冷靜和淡然。那原本冷酷而充滿殺氣的雙眼,竟忽然間無助得如同孩童一般。看來這事兒給他的衝擊確實不小,他整個人前後的變化如此劇烈,倒讓成青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還沒等成青有什麼行動,他便忽然一把抓住了成青的手臂,如同抓著浮木一般,死死不肯放手。

  見到他如此的模樣,成青不知怎地,忽然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她索性冷笑道:「大師何須如此?現下他都已經死了,便再也無人阻擋你的除妖大業了。來吧!只管來收我吧,索性一了百了乾淨。」
  
  她這麼說話,其實已經很有些撒潑的意味兒了。故而這話一說出口,成青便有些後悔。但心中依然悲憤難耐,她索性便也不再糾結,抱著一種破釜沈舟的心態,冷冷盯住他,只覺得整顆心都給雨水慢慢浸濕,變涼,冰冷刺骨。

  然而那和尚卻似乎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仍呆呆地望著張玉堂蒼白的臉,雙手死死抓住成青的雙臂,似在阻攔又似將要擁抱。只是中間隔著個人,弄得分外彆扭,難免有些不倫不類。
 
  雨越發地大了,成青抬頭望瞭望晦暗的天色,又看了看懷中沒有了氣息的張玉堂和身側緊緊抓著自己的和尚,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近似自言自語地喃喃道:「雖我不殺伯仁,但伯仁終因我而死。即便你真的收了我,我也沒有什麼怨言。」

  和尚聞言,渾身一震,看向她的眼神,卻終於恢復了些清明。暴雨瓢潑而下,打得人暈頭暈腦,甚而有些窒息。然而成青卻一點兒都不想動,彷彿這一切都是個夢,夢醒了,她便還會在保安堂的院落里圍著小白胡鬧。抑或,夢得更遠些,一睜開眼,便見到媽媽的笑臉。
  可惜,一切終究不過是夢罷了。冰冷的雨水中,她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她此時身在何處,身是何人。

  那和尚緊緊盯著她,沈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殺戒乃佛家第一戒,今日我既然已經破戒,如何還有顏面再借佛門之名,行舊日之事?」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話,倒讓成青有些詫異,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應對。正在那裡躊躇的時候,卻見他已經緩緩站起身,低頭合掌,念了段經文,然後便轉過身,竟似就要這麼離去。

  成青見他面色慘白,身形搖晃,整個狀態甚是不好,又想起他方才說的那句話,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你,你要往何處去?」

  他腳步微頓,卻仍是沒有回頭,不無苦澀地回道:「自然是往去處去。」

    作者有話要說:重寫的一章,歡迎大家提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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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驚雷

    成青啞然,心道不愧是佛門高僧,即使是這種狀態之下,也沒忘記用這種句型來對話麼?真心是讓人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啊!

    她本想回上兩句,刺激刺激他,然而不知道怎麼的,竟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心痛難耐,渾身綿軟,根本沒有了開口的力氣,更不要說是動一下或是站起身來了。

    她雖然還是雙手撐地,卻根本已經穩不住身體,只有半躺半坐、氣喘吁吁地癱倒在地上。等到她費了很大的力慢慢抬頭來再看時,卻見到他的身影已經緩緩消失在了遠方。

    暴雨仍然傾盆如注,成青給淋得渾身冰冷,加上莫名其妙地的渾身酸軟、眩暈和間歇性的心痛,簡直有點兒像是忽然發了什麼怪病一般難過。

    想到張玉堂還躺在自己身邊,雖然說他可能已經感覺不到了,但是即便是出於尊重也好,這麼淋著,總不是個事兒。

    成青掙扎著想爬起來,好把他弄到什麼地方躲躲雨。無奈她如同中了邪一般,努力了好一會兒都起不來。沒奈何,她只得維持著癱坐在地的姿勢,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發起呆來。

    雨打在臉上、身上,冰涼冰涼的,伴隨著微微的疼痛。四周除了嘩嘩嘩的雨聲,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天色愈發陰暗了起來,成青如同一隻快被溺死的小動物,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無助地閉上眼睛。心中惶然到了極點,腦子反而一片空白,眩暈和疼痛中,她不知道怎麼地,又想起了那個和尚。

    大約是他臨走前的表情太過絕望,或者雖然不過才見了寥寥數面,但每一次都非比尋常罷。總之,在這個時刻,那個和尚的臉奇異地停留在她忽然空白了的腦海裡。如同曾經見過千百次了一般的熟悉。

    頭痛欲裂,心痛卻更是讓她難以忍受。再也顧不得雨水和泥濘,成青如同被抽走了筋骨一般,緩緩躺倒在了地上。

    看著躺在一旁的張玉堂,她心中一時間很不是個滋味兒。其實張玉堂這事兒,一定要較真兒的話,還真說不好算誰的。但不管怎麼說,他終歸還是被這和尚的法力所傷,這是事實。破了殺戒什麼的,那苦逼和尚若是一定要這麼說,倒也不為過。

    早聽說佛門子弟,素來虔誠持戒,靜心修行,想來這破戒的事情,即使不是故意的,對他們打擊也是十分巨大的吧?而且看這個樣子,越是修行深厚、虔心皈依的,這種打擊便也來的越大。這和尚又是發呆又是失態,不可謂不瘋魔……再回想到他臨走前說的話,成青忍不住忽然打了個冷戰,不是吧?他不會就這麼想不開,去做什麼傻事兒吧?

    她心中焦急,想要爬起來時,卻仍是沒有力氣。試著凝聚法力,丹田裡也是空無一物。她偏生不肯放棄,一次又一次地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無奈結果總是重新跌回泥濘里。

    不記得是第幾次嘗試的時候,她最後一點兒體力也用完了,實在沒有力氣控制好身體,竟一頭栽在了張玉堂的身上。

    他身形纖瘦,渾身的骨頭硌得她生痛,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身體卻仍是沒有變冷。成青這回倒得也是湊巧,正好壓在了他的胸口之上,隔著衣服,竟感覺到了那裡還有一絲暖意。

    莫非,他還沒死?

    成青心中欣喜,似乎忽然來了精神。她連忙用手按住他的胸口,將耳朵貼上去細細傾聽。雖然心跳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是,也確實沒有變冷的症狀。

    這麼說,這張公子很有可能還有救?

    成青高興了一陣,卻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如果她的法力能恢復就好了,不然體力恢復也好,至少能到有人的城鎮去給他找個大夫,說不定,就能救回來了。

    現在,即使知道他還有救,她也無能為力。

    而且,這種給了希望,若再絕望,感覺更是讓人難以忍受。

    話說她這到底是怎麼了?印象中,好像什麼時候也有過同樣的症狀……是什麼時候來著?

    她握住張玉堂的手,思緒卻有些飄遠,意識慢慢有些模糊,朦朧中,忽然靈光一現,想起了一些事情。

    便是在這個時候,漆黑如墨的天空中忽然響起一聲驚雷。

    成青瞬間從混沌中清醒,心中忽然湧上了不祥的預感。抬頭一看,果然見到閃光掠過,一個炸雷便在她身邊不遠處響起。

    她不由自主地捂住頭,忍不住在心中哀嚎了起來:又來了,這都第幾次了?老天爺啊!您老就不能來點兒新鮮的麼?總是這麼天打雷劈、雷劫不斷的,放雷什麼的有這樣好玩兒麼?

    她都已經修煉成人形很久了,真心不需要再用雷火焠鍊下骨頭什麼的了。雖然說那一次可能有小白從旁協助作弊之嫌,但是,也不帶這樣盯住了不放的吧?

    然而即便她在心裡把老天爺念叨了幾百遍,那些炸雷仍然在她的四周盤旋,隨機卻又微妙地尋找不斷接近的落點。

    眼看著那些雷越劈越近,成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要劈就劈好了,反正,她之前也差點兒給那個和尚收進金鉢里。總之,今天不是個黃道吉日就是了,簡直不宜出行。

    原本她對自己的人品還有那麼一丁點兒信心。可惜了,現在和尚跑了,救了她一回的張公子也只剩半口氣了,小白更是不知道在哪兒,她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動彈不得,於是,這一回多半又要被劈中了吧?

    眼瞅著一大串兒連響兒的驚雷就要擊中她的腦袋,成青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又掙扎著順手捂住了臉。沒辦法啊,大不了,她跟他兩個人一起死在這兒好了,好歹還有個伴兒。

    不過劈過來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要給劈到臉。

    那樣,會死的很難看的。

    她習慣性地吐著槽,心慢慢平靜了下來,直覺得自己來了這邊這段日子,過得實在失敗。不論是小白的事兒還是張公子的事兒,都弄得一塌糊塗。從堅定地鄙視許仙到看著都已經成了習慣,從本來可以培養下開始個初戀,到最終落得荒郊野外交頸長眠。

    這人生,簡直就是個杯具嘛。就一點兒樂趣都沒有了麼?

    那雷聲更近了。

    成青本、能地微微蜷縮起來,準備接受雷火的洗禮。然而到了這個危險的時刻,她的頭卻忽然又劇痛了起來,那和尚的臉又出現在了腦海中,漸次浮現的還有些破碎的畫面。

    想要抓住時,卻又看不清楚。

    頭痛愈發劇烈,成青咬牙忍了片刻,實在是忍受不住了。正想著開口痛呼,卻忽然覺得胸口微微一熱。幾乎與此同時,折磨的她要死要活的疼痛竟忽然消失不見了。

    不但如此,連一直怒吼咆哮的驚雷聲也沒有了。四周又恢復了寂靜。成青滿心疑惑地睜開眼睛,卻險些給面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35、魂現

    只見張玉堂的周身紅光大盛,竟如同展開了一道紅色的屏障,將自己同成青一起籠罩其中。驚天的雷霆之力擊打在其上,立刻便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悄無聲息地湮滅了。

    最神奇的是,當最後的那幾道、看上去也是最強力的雷電劈過來的時候,那紅色的光罩竟忽然晃動了起來,仿若有生命一般地,逢迎上去,生生受住了這一擊。

    跟著,那光罩便如同擁有實體一般,破碎成片,消失不見了。與此同時,卻有紅色的光影從張玉堂的胸口慢慢溢出,帶著最純淨的靈力,仿若他的靈魂正從**里分離出來,單獨浮現於世似的。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瞬之間。

    成青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正是見到這一幅景象。

    她有些目瞪口呆,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給嚇傻了,弄到神智不清以致於出現了幻覺。然而眨了幾次眼睛之後,卻仍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身體上的這一種變化。

    而且那紅色的光影還會見風而長,竟然慢慢形成了一個身體的影像來。

    纖瘦而修長,是一個青年男子的樣子。

    那模樣眉眼,晃眼看去,甚是眼熟。她瞪大眼睛,仔細一看,倒還真是個熟人。

    紅光之中,男子的容顏如玉,正是那位有過數面之緣的仙君大人。

    見到竟然是他,成青不知怎地,忽然覺得心中五味陳雜。既為他如此捨身相救而感激,卻也因著他這麼久以來反復的裝神弄鬼而有些惱怒。

    她一面盯住他,靜觀其變。一面卻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吐起槽來:知道您老是神仙,可是,咱能不要這麼炫耀麼?變來變去什麼的,有那麼好玩兒麼?這麼樣拿著別人當猴兒耍,有意思麼?

    然而還沒有等她糾結完,便見到那仙君的靈體影像忽然晃了一晃,如同顯像管瞬間電壓不穩了一般,整個形象竟忽然有些模糊不清了起來。

    見了這個情形,成青不由得大為驚訝。雖然她還不是十分明白神仙修行的情況,但想來同妖類的原理也不會差太多。靈體不穩的話,證明很可能是受了不輕的傷。看這個樣子,絕對是跟那些個雷擊有關。

    瞧著那幾個雷擊猛烈勁兒,足夠可以跟她當年渡雷劫的時候媲美了。這麼幾下挨下來,不出事兒才怪呢。更不要說,他之前還被那和尚的金鉢蘊藏之力弄到吐血昏死過去了。

    眼看著他的靈體就要那樣消散,成青終究還是看不下去了。她掙扎著直起身子,想出手多少幫點兒忙。無奈她費了半天的勁兒之後,卻仍是徒勞無功。整個身體之前就開始出現了的種種不良症狀還沒有消失。故而她仍是什麼都做不了,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在那裡慢慢變得模糊。

    她心中焦急萬分,然而卻愈發覺得頭痛欲裂,最後竟痛到意識都有些迷離了起來。正是生不如死的時刻,卻忽然聽見身邊有人冷哼了一聲。下一瞬,她便覺得面前有風刮過。有人直奔著那仙君而去,似乎也是個有法力的。

    只是,是敵是友就不知道了。

    成青原本還想硬撐著再詳細查探一番來人的底細,無奈卻再也無法負擔愈發嚴重的頭痛和眩暈,終究還是迷迷糊糊地,慢慢倒在了地上。

    朦朧中,她只聽得有人喊了句「仙君大人」。跟著,不遠處便有輕微的法力波動傳來。考慮到她和仙君目前都是半死不活的狀態,唯一的可能,自然便是那不速之客在施法了。

    成青咬了咬牙,掙扎著重新睜開眼睛,果然見到她的面前多了一個人。

    那人卻是穿著淺黃色的衫子,身量比那仙君矮了一截,倒似個半大不小的童子模樣。他的手中正發出微弱的紅光,看樣子似乎正在努力將那仙君的靈體凝聚。然而他法力實在不甚高,直弄得滿頭大汗,卻仍是收效甚微。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吃力,那仙君微微一笑,伸手拂開他的雙臂,靜靜盤坐下來,略緩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不必耗費法力了,我不礙事。」

    聽他這麼一說,那童子頓了頓,似要張口說些什麼,最後雖仍是沈默而頹然地放下了手,臉上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他靜默了片刻,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低頭看了看成青,想是見到了她似醒非醒、朦朧迷糊的模樣。他滿腔的怒氣立刻爆發了,一雙眼睛似乎快要冒出火來,頗有些惡狠狠地朝著她吼道:「都是你這女人,要不是你,仙君大人他怎麼會……」

    他話未說完,已經給人打斷。原來卻是那仙君出了手。不過微微一動,他的靈體愈發透明瞭起來,童子不敢造次,趕忙噤聲,不顧他的制止,又忍不住出手從旁協助。

    情況似乎不甚樂觀,成青雖然意識還不是很清醒,但也感覺到了氣氛的緊張和凝重。她深受感染,也不免連大氣都不敢出,迷迷糊糊地過了好一會兒,那仙君才緩過氣來,再開口,語氣便就有些嚴厲了。只聽他低聲喝道:「撿香!且住口罷,此事,不必再說了。」

    童子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一面低了頭,一面卻仍是抽了個空子狠狠瞪了成青一眼。介於童子和少年間的清秀、又略微帶著點兒未脫去嬰兒肥的臉,氣鼓鼓地,看上去更像個小白麵兒包子了。

    成青忍俊不禁,卻換來他更氣憤的瞪視。如此孩子氣的表情,讓她更是克制不住,笑意更深了。不想,一不留神,笑得略大了些,牽動了肌肉,更是帶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童子頗有些幸災樂禍,後來見她的樣子實在痛苦,倒也在仙君嚴厲的目光下噤了聲。

    成青的身體狀況卻更是惡化了,已經連眼珠都轉動不了,只能維持著僵直的姿勢,躺在地上,雖然能看見仙君擔憂的表情,但她什麼都做不了。唯有任由疼痛和眩暈,將自己再一次帶往昏迷。

    失去意識之前,她只聽見有人驚呼了一聲,跟著便覺得胸口一熱,又是一陣劇痛傳來,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便直接陷入了黑暗。

    再度恢復清醒的時候,還沒有睜開眼睛,便聞得一陣沁人心脾的芳香,輕柔的風吹在身上,頗為舒適,但,也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違和感。

    成青的心裡本能地生出了些戒備,暗自凝聚法力,卻仍是覺得丹田空虛,內丹似乎已經陷入了沈睡,深深的無力感帶來了極度的恐懼和不安。她內心天人交戰,終究卻還是暗暗嘆了口氣,慢慢睜開了雙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碧藍澄澈的天空,遠山上積雪銀白,雲霧繚繞,近身處碧水橫波,鳥語花香。瑤花瓊草,隨風搖曳,珍禽稀獸,動靜皆宜。入眼諸物,無一不精妙絕倫,儼然一處世外仙境。

    成青一時間不免有些發呆,很有了種既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眼前所見是真是幻的迷亂之感。然而等她靜下心來略試了試,發現自己除了法力盡失之外,倒也沒有了其他的不適,便多少還是略略放寬了心,仔細觀察起周遭的環境來。

    正在那裡躊躇觀望,她卻忽然見到面前的碧玉樹微微一動,竟從中間一分為二,打裡面轉出了一個人來。

    她定睛一看,來人卻也是個童子。年紀不大,氣質卻頗為沈穩,面容也十分俊秀,一身淡綠的衣衫,包裹著纖瘦的尚未長開的身體,似乎一陣風兒就能吹走似的。

    這童子緩緩地走過來,朝著成青略行了個禮,甚為溫和地道:「青姑娘,您醒了?可還有哪裡覺得不適麼?」

    他周身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氣質,倒讓成青不知不覺間放鬆了不少。似乎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開口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是誰?」

    童子笑了笑,柔聲回道:「我叫做擷芳,是仙君派來照料您的。這裡,是崑崙山。」

    什麼?竟然是崑崙山?

    成青暗暗吃了一驚,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心中倒漸漸有了底。崑崙,可是瑤池仙境啊,不是王母娘娘的度假村麼?她一個小蛇妖,進了這個地兒竟然還能安然無恙,真是,不知道沾了誰的光了。難道那仙君的來頭真的大到,竟然隨隨便便地就能把她帶到這種地方來麼?

    她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胡亂多問,只輕描淡寫地道:「你家仙君呢?」

    不想她這麼一問,那童子的臉色卻忽然凝重了起來,黯然道:「仙君此次仙體大損,正在瑤池閉關,暫時無法相見。」

    聽得他這麼一說,成青心中老大過意不去,不由得喃喃道:「他,他不要緊吧?」

    童子見她不安,忙收起傷感,勉強賠笑道:「青姑娘不必太過掛懷,仙君法力深厚,雖則……雖則此次傷勢略重了些,但假以時日,定能復原的。」

    成青見他明明心中悲傷,但仍撐著不想顯露出來,不由得暗自嘆息,面上卻佯作平靜,忽然想到之前見到的那個同他年紀彷彿、但性格卻迥異的童子,便順口問道:「那那日同仙君一起的仙童呢?」

    擷芳童子微微一愣,面上卻有悲戚一閃而過,頓了一下,方才淡然答道:「姑娘是問撿香麼?他,他已替仙君入凡渡劫去了。」

    成青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合著帶她來的倆人都不在啊,那,那她咋回去啊?據說山中無甲子,歲月不知年。她來了這許久,不知道蘇州那邊怎麼樣了。小白呢,小白一定在為她的忽然失蹤而焦急萬分吧?

    還有,還有那個自稱是「法海」的和尚,如果他真是法海,會不會,去找小白的麻煩呢?

    一想到這些,成青便有些心急如焚。真是一時半會兒都呆不下去了,她站起身來,正想著開口問那童子回去之法,卻見他忽然微微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來也終須來,去也終歸去。仙君果然料事如神,青姑娘,請隨我來罷。」

    成青再一次為仙人們不管年長年幼都能隨時切換成「高深莫測」模式而折服。然後便乖乖跟在童子的身後,往花叢深處走去。

    七轉八轉,她發現自己到了半山腰一處略微開闊的平地上。童子忽然停住了腳步,指著前面的一處宮殿道:「姑娘,咱們到了。神殿是禁地,擷芳不便入內,請姑娘自行前去罷。」

    成青微微一愣,還沒等說點什麼,那童子已經揖手為禮,翩然離去。只剩下她一個人站在殿門前,躊躇而且不安。

    宮殿宏偉而聖潔,大門緊閉,偏偏卻有一種致命的引力,讓人忍不住想一窺究竟。

    成青掙扎了良久,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渴望,伸手推開了殿門。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不熬夜就更出來,是個夢吧。決定心無雜念地推進情節,乾脆地向高、潮和終點邁進。大家有什麼感想,歡迎多跟咱交流。不拘鮮花和磚頭,都對咱很有幫助的喲。。。飄走。


36、天機

    門裡面一片空曠,成青遲疑著踏了進去,腳步剛落地,殿門便輕輕地在身後閉合了起來。

    她微微嚇了一跳,試著去推了推,殿門果然紋絲不動,高聲喊了兩句,也沒有人理會。

    成青輕輕嘆了口氣,想了想那小仙童臨走前頗為玄乎的話,終於慢慢靜下心來。她決定既來之則安之,左右這個地方是人家的地盤兒,自然是想怎麼揉捏她就怎麼揉捏了,淡定就好。

    冷靜下來之後,她仔細往四周看了一看,雖然未見到燈燭,殿中卻是一片明亮,絲毫沒有因為空間的封閉而顯出半分昏暗。

    緩緩往里走了兩步,成青發現這神殿面積頗為巨大,然而除了她之外,卻是半個人影兒都沒有,四處都是靜悄悄的。

    她信步往前走,穿過白茫茫的一片似有若無的雲霧之後,便來到了一塊大石前。

    石頭很是巨大,如同一個巨大的鏡面,平整光滑。薄薄的白色雲霧纏繞其上,似乎帶著一絲奇異的魔力,引誘著成青伸出手來,輕輕地觸摸了上去。

    她的指尖剛剛碰到石面,便見到它如同有生命一般地,立刻生起了變化。原本平整光滑的石面隱隱透出紅色的微光,以石面的中心迅速朝邊緣亮起。然後,整個石面便如同變戲法兒一樣,變成了一面真正的鏡子。

    成青清晰地在上面見到了自己的臉,她有些訝異,卻不知道為什麼,竟是一點兒恐懼慌亂都沒有,反而如同被蠱惑一般靜靜坐了下來。

    鏡中明明是她的臉,卻又有一些不同,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卻也說不上來。她仔細地盯住鏡子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裡面的景象便又變化了。

    先是顯出一個年輕公子的形象,藍布綢衫,相貌堂堂,卻是一身泥濘躺倒在地上。整個畫面十分眼熟,成青歪了歪頭,換了個角度查看,不由得吃了一驚,這,這不是張玉堂麼?他怎麼會在裡面出現?

    成青有點兒想不明白,伸長了脖子想看得再仔細點兒確認一下。還沒等她動彈,沒料到那鏡子仿若洞悉了她的想法一般,自動把畫面拉近,放大了不少,她終於得以確定,那真的是張玉堂。滿臉蒼白,渾身狼狽,正是她最後見到他時的模樣。

    雖然不明白怎麼會在這鏡子里看見這東西,她最開始卻也沒有太在意。正在為自己當時暈的太快、以致於都沒有將他的屍體好好送回張府妥善處理而內疚,卻忽然發現,本來一動不動的他竟忽然咳嗽了一聲,翻動了□體,緩緩睜開了眼睛。

    因著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成青嚇了好大的一跳,偏偏卻又移不開視線去,仿若小時候看恐怖片,曾經的那麼一種恐懼卻忍不住裹在被子里偷眼繼續的心情。

    私心裡她已經認定了張玉堂不過是仙君下凡時候的化身,既然那仙君歸了位,他自然也就該不存在了,現今不但還在,那之前滿身的傷竟然也不見了蹤影,除了眼神看上去有些不大清醒之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異常了。

    成青看著他在鏡中慢慢起身,四處茫然環顧了下,慢騰騰地朝著遠處有人的地方而去,又輾轉順利地回了張府,不由得松了口氣,這孩子其實是個好人,不過算來也是真夠倒霉,先是被那仙君附了身,然後還被那厲害和尚的金鉢打了幾下,最後還幫她擋了幾下雷擊……真是多災多難啊。

    看到他還留著一條小命兒,好端端地回了張府見他爹娘,成青十分欣喜,然而她心中的驚奇卻是更甚,還沒等她拉回思緒,卻見那鏡中的景象又已經發生變化了。

    畫面一閃,竟切換到保安堂,她見到小白焦急的臉,許仙同樣焦急卻撐著安慰她的模樣。小白四處奔波尋找她,甚至不顧快要生產的身體冒險強行施法,然而卻終究還是沒有任何成效。

    成青忍不住嘆了口氣,知道她這些日子一直困在了崑崙山。這本就是個仙家修行聖地,加上她受了重傷、妖氣微弱,以小白現在基本上報廢了一大半的法力,又怎麼能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猜到她在哪兒呢?

    她見著小白為自己焦急流淚,只覺得心中異常難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卻只摸到了石頭冰冷的表面。一切都在鏡中,不可觸碰。

    下一瞬間,畫面又是一換,其中的情景卻讓成青再沒心思傷感抑鬱。原來許仙那呆子想是見到小白日夜為妹妹的失蹤而難過,竟然腦袋發昏,自己跑去找什麼高僧相助。

    話說您找隨便別的什麼和尚都行,為啥,就偏偏找了最麻煩的這個呢?

    成青看著鏡中映出的金光閃閃的「金山寺」三個大字牌匾,和牌匾下白衣飄飄、低頭合掌那人的冷峻剛毅、卻是俊逸無比的異常熟悉的臉,不由自主地哀嚎了一聲。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預感,上次那和尚好像說他是法海來著,法海,不就是金山寺的主持麼?

    難道他真的是法海?

    那許仙跑到這裡來找他,不是……不是替小白找死麼?

    真要給他氣死了,不要以為是男豬腳就在她不在的情況下隨意觸發劇情啊,墳蛋!

    成青幾乎立刻反應過來,在她給那莫名其妙的頭痛弄暈的這段時間,劇情已經神速進展到了水漫金山前夕了。再不出手,小白就要縱水行凶,觸犯天條,準備給壓到雷峰塔去了。

    眼瞅著那臭和尚跟許仙那呆子說了幾句不知是什麼的話,許呆子便乖乖進了金山寺,沒有出來。

    成青氣得差點把鏡子掀了。

    尼瑪!劇情君你老不帶這麼無視配角的啊,咱是小青啊,絕對的重要女配啊,打算就這麼跳過她的參與就要水漫金山了麼?不要無故刪戲啊餵。

    無數吐槽如同萬匹草泥馬過境一般迅速將她淹沒。成青一瞬間只覺得腦子嗡嗡直響,然而這種平時很有效的減壓方式,此時卻絲毫無助於緩解她的憤怒和焦慮。

    成青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快要爆掉,只想立刻飛到小白的身邊,就算不能阻止她做傻事,也不能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齷齪事。

    她幾乎完全喪失了理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四處尋找出口。甚至把整個大殿都摸索了一遍。然而,這明亮空曠的神殿,竟真如同鐵桶一樣,別說她這麼大個人了,連個蒼蠅都飛不出去。

    絕望中,她靠在了鏡子上,看著小白驚覺許仙失蹤後的徬徨和難過,得知他去向之後的錯愕恐懼、以及毅然啓程趕往金山寺的堅定和決絕。她忽然覺得心中一痛,似乎有什麼東西掙脫了束縛,在體內膨脹了起來。

    下一瞬,她一個趔趄,往後一仰,竟跌進了鏡子里。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連驚呼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就給鏡子吸了進去。自然就更是沒有看見,幾乎是與此同時,神殿的大門忽然大開,那一襲紅衣的男子,靜靜倚靠在門上,輕輕嘆了口氣,手上是還來不及收回的紅色法光。

    他目視著成青進入鏡子,然後慢慢收回了法力,似無法支撐了一般沿著門扉緩緩滑坐在地。

    隨後趕來的童子拖著哭腔扶起了他,他想扯出一縷寬慰的笑容,卻完全力不從心。索性由著童子攙扶,慢慢起身,往寢殿走去。

    剛剛轉身,便聽得高傲冰冷的聲線驟然在身後響起:「一千五百年了,沒想到,你們還是那麼蠢。」

    他腳步略頓了頓,卻終究沒有回頭,仍是扶著童子,踉蹌著往外行去。

    神殿終於恢復了平靜,只有石鏡之中仍顯出清晰的畫面:青色的影子如同流星划過天際,直往金山寺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久等了,捂臉爬走……好吧,下章放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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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金山

    高速飛行中,風從四周裹過來,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奇異快感。

    雲氣繚繞,彌散在身體四周,彷彿連身體都已經融化了一般,感受不到什麼阻礙。

    從未試過用如此的速度前行,成青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法力充滿了全身,似乎忽然間擁有了無所不能的力量。

    還來不及深究自己的身體為何會忽然發生這樣的變化,她便已經從雲霧的縫隙中隱約窺見了不遠處的金山那臨江屹立的嫵媚的小身影兒,還有上面玲瓏聳立的寺院和佛塔。

    那自然便是她同小白共同的目的地——金山寺了。

    成青剛剛為此略微松上一口氣,卻忽然發現那半邊的天空霎時間變得灰蒙蒙的一片,又隱隱有電閃雷鳴,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著。

    心中猛然升起不祥的預感,成青當機立斷,立馬不怎麼漂亮地來了一個急剎車,晃晃悠悠卻又有驚無險地降落在了地面上。

    面前數步,便是金山寺的山門。山門之下,高高的石階上,正跪著一個白衣的女子。遙遙望去,但見她鬢發散亂,衣衫不整,身軀笨重,卻仍對著山門頻頻叩首。

    雖然還沒有見到她的臉,然而那熟悉的氣息,和這個雖然初次見到,但卻並不怎麼陌生的情景,讓成青幾乎立刻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可憐的小白。

    雖然咱來得不算太遲,但,總歸還是不夠及時罷?你這可憐的娃兒終究還是遭罪了。

    看著她異常單薄柔弱的背影,成青只覺得心中驀然一痛。趕忙一個箭步衝上去,擁住了她那副眼見著已經開始打晃了的小身板兒。

    驟然給人攔腰抱住,白素貞渾身一顫,肌肉緊繃了一瞬,然後便放鬆了下來。想是感應到了成青熟悉的氣息,她緩緩轉過頭來,美麗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驚異的欣喜,顫抖著伸出手來撫上成青的臉,低聲問道:「青兒,青兒,是你麼?」

    成青忽然有些哽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白素貞手指冰冷、臉色蒼白,看上去像是馬上就要倒下了,卻偏偏硬撐著仔細地把成青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眼中含淚,面上卻有喜色,喃喃道:「這不是做夢罷,青兒,真的是你……你,你果然還活著。」

    成青用力點了點頭,不著痕跡地抹了把有點兒潮濕的眼睛,然後趕緊重新將她好好扶住,哽咽著道:「姐姐,讓你擔心了。我沒什麼事兒,倒是你,你怎麼樣了?」

    白素貞喘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我不礙事,青兒你能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成青默默地擁住她,低聲道了句歉,剛想要開口跟她說說自己這兩天的經歷,卻在看清楚她眼中的憂慮之後,把那一大堆話都全數咽回了肚子里。

    是了,她差點兒忘記了,這個時候,小白可是在醖釀著「水漫金山」啊。此情此景,可一點兒都不適合絮叨閒話吧?

    想到這個,成青便再也沒有心思想其他的,趕緊集中注意力,盯住白素貞,生怕她等會兒忽然爆發。雖然說今兒打從開始她的法力就莫名其妙地滿值了,但鑒於傳說中描述的憤怒之下的小白那驚天動地、翻江倒海的神力,她還是把皮子收緊點兒的好。

    成青心中七上八下,白素貞卻是渾然未覺。她仍是緊緊握著成青的手,目光卻漸漸有些黯然。

    成青看著她的目光所向,暗暗嘆了口氣。跟著她看了看上面高高的山門,成青終究還是開口問道:「姐姐,你還好吧?」

    其實她本來很想說「姐姐咱們走罷」,終究卻還是說不出口。白素貞的心思,明明白白地都在許仙那個呆子身上。看小說就去)書~客*居…… 看最新章節 最快更新 shu+ke+ju cOm有些話,說,不如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因為答案老早就擺在那兒了。

    果然,白素貞略略遲疑了下,面容便立刻掛滿了憂色。她哽咽著抓住成青的手,流著眼淚道:「青兒,我無事,可相公,相公他,給人扣押在了裡面,不得出來了。」

    成青抬頭看了看石階盡頭那高高在上的緊閉的寺門,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個熟悉的俊俏和尚,不知怎地,心頭便忽然有股無名火起。

    輕輕朝那邊啐了一口,她高聲喝道:「堂堂佛門子弟,竟然乾這種拐賣無知婦男的勾當,真是丟臉死了。有本事的話,出來單挑啊!」

    似乎為了配合她這話一般,餘音還飄在半空,那寺門竟就應聲而開了。涼嗖嗖的穿堂小風飛速刮過,吹動了成青的頭髮和衣衫。滿頭的青絲隨風散亂飛舞,蒙住了頭臉,她一時間有些辨不清方向,然而目光迷離中,卻仍是見到來人的臉,那麼熟悉而又漠然。

    心中不知道怎地忽然一陣難受,成青強迫自己做了個深呼吸,慢慢冷靜了下來。她輕輕拍了拍白素貞的肩膀,柔聲道:「姐姐你折騰了這麼許久,想來早已乏了。且先去一旁歇歇,待我來同這個和尚理論理論。」

    白素貞慌忙搖了搖頭,然而還沒等她說出什麼阻止成青的話,想是外頭太過熱鬧,她肚子還沒出世的許士林小朋友便忽然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在裡頭翻了幾個跟鬥,似乎也是要證明下存在感。

    他這麼一折騰可不要緊,直痛得白素貞嘴唇發白,渾身蜷縮,重心不穩。只得任由成青將她小心扶到一旁靠著山石休息,再也無力阻止成青的「自尋死路」了。

    成青這才抬起頭來,直視那個人的雙眼。

    說來也奇怪,在她方才安頓白素貞的過程中,那人一直很安靜,既沒有出聲呵斥,也沒有出手偷襲。只那麼靜靜地站在原地閉目低頭。到了此時,她一切收拾停當站定了良久,也都沒見到他的情緒有什麼波動。

    他便如同一個木偶人一般,沒有絲毫表情。然而周身散髮出的法力,卻是一如既往地強大。

    不怒而威。

    成青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醖釀了一番情緒之後,便勇敢地率先開口道:「和尚,昔日種種,都已成過眼雲煙,為了今後大家也井水不犯河水地幸福著生活,你就把許仙交出來罷。」

    聽了她這一番沒頭沒腦亂七八糟的話,他微微睜開了雙眼。不同於往日萬年不變的白色僧衣裝扮,他今日穿上了一襲大紅的袈裟,紅艷如火的顏色,更是襯托得他面容俊逸,寶相莊嚴。

    不同於之前每次相見時的暗潮洶湧,此刻,他的雙眼之中竟是一片清明。成青不由自主地有些敬畏,正想著要不要施法給自己先弄個防護罩什麼的頂頂。卻見他忽然雙手合什,低低喧了句佛號,然後便如同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摸出了一隻金鉢來。

    身後傳來白素貞的驚呼,成青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然而卻是已經遲了,那和尚舉起金鉢,照定了她,低聲喝道:「妖孽,休得多言,速速受死!」

    成青條件反射般地用法力抵擋,然而還沒等她發揮個一招半式,便已經給不知道什麼時候衝到她身邊的白素貞一把扯到了身後。

    她只來得及喊了句「姐姐」,便見到白素貞已經拖著大肚子異常神勇地衝上去跟那和尚對了一招。可惜實力不敵,很快便踉蹌著後退了半步,險些摔倒。

    成青慌忙衝上去扶住了她,心中的怒火卻忍不住熊熊燃燒了起來。什麼人啊這是,還是佛門弟子呢,連個孕婦都打,實在是太過分了。

    白素貞已經快要生產,身體沈重,動作也不怎麼靈活,法力更是大大受到了影響,不過才同那和尚過了這一招,已經讓她動了胎氣,痛得大汗淋灕,幾乎軟倒在一旁。

    成青當場驚出了一頭冷汗,趕忙衝上去拉住她道:「姐姐,不是說了等我來,你怎地親自出手了?身體要緊啊!現下覺得如何?」

    白素貞臉色煞白,嘴唇也早沒了血色,卻仍是在臉上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掙扎著開口道:「青兒,我不礙事,你,你打不過他的,他,可是法海啊。」

    知道她在逞強,成青卻只覺得心痛。想到那個不知道聽信了和尚們什麼鬼話,便弄得要拋妻棄子的許仙,她不由得心頭火起,心念一轉,順手施了個法術弄暈了白素貞。一面將她安頓在旁邊的山岩之下,一面朝著寺中大聲喝道:「許仙,你快出來。你老婆要生了,是男人的話,就趕緊滾出來!」

    她暗暗加持了法力,這聲音便是異常地洪亮,震耳欲聾,整個山中都回蕩著回聲。聽著那一聲聲的「滾出來」,成青覺得心情略略舒暢了些,然而看著面前仍是面無表情的和尚,這一點兒舒暢也立刻便煙消雲散了。

    上次是裝崩潰,這次是裝冰山麼?長得帥也不帶這樣裝的……姐受夠了,打得過打不過,這次一定要做個了斷。

    山間的回聲慢慢散去,年輕俊美的法海仍然站在石階上,似要御風而去。寺門仍然在他身後緊緊關閉。成青咬了咬牙,冷哼了一聲,打破了寂靜:「這位……法海大師,您老一個出家人,就別管人家夫妻間的事兒了行不?緣起也好,緣滅也罷,關你鳥事?」

    那法海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重新舉起了手中的金鉢。

    成青嘆了口氣,凝聚了全身的法力,朝著他撲了過去。

    奶奶滴,老娘今兒跟你拼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之,好久不見,大家還在麼?咱回來了,嚶嚶~~o(>_<)o ~~


38、水漫

    這一架打得異常地淋灕盡致。

    成青把所有的法力都調動了出來不說,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絲經絡也都沒閒著,簡直是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

    跟之前和蛤蟆精、白鶴童子打的時候不同。這一次,連她自己都能感覺的到,她的法力提升了不只一星半點兒,簡直是成倍翻番地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

    舉手投足間,帶起的勁風呼呼作響,每出一招都閃爍著明亮的青色妖光。丹田充盈、法力渾厚,當真是今非昔比,讓她頗有些飄飄然的感覺,幾乎都要放聲大笑,用丁春秋體高呼幾句「青蛇大仙,法力無邊」了。

    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對手,不是這個叫做法海的臭和尚的話。

    成青看著自己對面從容不迫、見招拆招的法海,幾乎是立刻就被他那副冷冰冰的死樣子弄得氣不打一處來。

    等到仔細又看,發現他那俊美的臉上,竟然連半點汗珠都沒有的時候,她當即氣得牙根都有些癢癢了起來。合著她使了這麼半天的勁兒,都白費了。實力對比仍是懸殊,所以這和尚,其實是逗著她玩兒呢麼?

    哪知道,她的怒火越盛、法力竟就越強。不知道熬到了什麼時候,她一劍刺過去的時候,法海竟破天荒地用禪杖微微阻擋了一下。

    雖然他還是輕而易舉地將成青這下死力的一擊躲避了過去,但與之前那種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是「蜉蚍撼樹」般的無力感相比,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成青精神立時為之一振,當即抖擻精神揮著寶劍又衝了上去。不知道怎麼了,此時此刻,她就是有一種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能後退、不能認輸的倔強。

    神奇的是,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法力又增強了。而且還在不斷變強,似乎與法海對戰的過程中,這種進步一直都沒有停歇過。

    對於這種詭異的情形,就連面癱的法海也忍不住破了功。他滿面驚詫,先是用禪杖格擋,後來是防衛,最後,終於給成青凌厲的法力迫得出了手。

    禪杖同寶劍相擊,叮噹作響。法海那屬於禪門的金色法光與成青源自妖物的青色妖氣撞擊搏殺,慘烈異常。

    一番惡鬥,幾乎弄得兩敗俱傷。

    不知道惡戰了多久,成青的體力終於快要堅持不住。她咬著牙,凝聚最後的法力,預備最後同法海以法力比拼上一下。

    那邊的法海面色凝重,揮動禪杖,竟也發了法力迎戰。

    眼看著那青色和金色的法光便要在半空相撞,這當兒口,一抹白光竟忽然從旁邊衝過來,生生將它們攔腰阻斷。

    幾乎與此同時,一股大力將成青往後一拽。成青一個趔趄退了數步,險些摔倒在地。她好不容易站穩腳跟,轉頭一看,那出手的卻是白素貞。但見她粉面通紅,神情激動,大聲喝道:「青兒快退下,這法海法力深不可測,你打不過他的,小心別給他暗算了,且讓姐姐來罷。」

    成青同法海打了這小半日,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然而抬眼看了看白素貞笨重的肚子和滿頭大汗的虛弱模樣,她卻連忙搖了搖頭道:「姐姐,你現下這身子不宜出手,還是等我來吧。」

    看到白素貞出手幫自己,成青心中雖然頓時一暖,但卻仍是立刻反應過來此事不妥:開什麼玩笑,姐姐您要是這會兒出了手,許士林同學非給您生在這寺門口不可。

    正在僵持的時候,半天沒出聲的法海忽然又嚷嚷了句:「既然都是妖孽,便一同受死罷。」

    他還真是說到做到,一點兒都不含糊。話音還沒落,那個金鉢便又給掏了出來。幸而白素貞眼疾手快,拉著成青飛速退了幾步。直退到了山石邊上,又順勢凌空飛升了數丈,這才總算躲開了法海這一金鉢的籠罩。

    成青驚魂未定地看著那閃著金光的金鉢,更加確定之前那法海根本就沒用全力,是在變著法兒地逗她玩兒。

    她清楚地記得,整個打鬥過程中,那臭和尚只用了禪杖,這金鉢,動都沒有動過。她用盡了全力,他卻留了一手,這到底是……圖啥呢?

    要是說光是為了無聊耍著她玩兒,好像,也太牽強了吧?

    再說這麼樣的一個面癱臉,沒事兒逗著她玩兒,也實在是太過出離神奇的,不合常理啊。

    再想想上幾回見面時候他的崩潰模樣和莫名其妙的言語,成青似乎覺得有些理解,但仔細一想,只覺得更迷糊了。

    法海他,他不是看上我了吧?

    這想法本身就能讓成青大吃一驚,然而不知怎地,等到真的浮現在腦海中之後,她竟覺得有些理所應當,彷彿,這從很早之前開始,本就是個事實一般。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衝破記憶的枷鎖,慢慢浮現。

    那一瞬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眼前仿若出現一扇門,推開了,裡面便會有些東西可以失而復得,從而開創一重新天地似得。

    這感覺實在令人沈迷、深陷。幸好素日里的理智和堅持總算沒有讓她完全失去最後的清醒。已經觸碰到了那門的瞬間,成青總算記起自己是在金山寺門前,還在和法海的對戰中,身邊的人是她發了誓要好好保護的……關鍵時候,可不能掉鍊子啊。

    然而等她現下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白素貞竟然已經動手了。

    對面的山上法海已然凌空而起,紅色的袈裟伸展開來,鋪滿了半個天空。她同白素貞也浮在半空中,與他遙遙相對、靜靜對峙。雙方之間,雖看上去還算平靜,沒有人出招。然而等到成青低頭一看,才發現,她們的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洪水滔天。

    白素貞素手輕揚,紅唇微啓,吐出的卻是最殘酷的話語:「法海,你快放了我家相公,不然,我便放水淹了你這金山寺。」

    法海冷笑道:「妖孽!休得猖獗,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待我破了你這雕蟲小技。」他話音未落,已經祭起袈裟,兜住金山寺,嘿然一聲,竟將整座山抬了起來。

    白素貞明明悲憤之極,卻給他激得氣極反笑。順手放開成青,她整個人縱身飛起。

    成青驟然失去支撐,立刻如同塊石頭一般往下墜落,幸而白素貞早留了一手,留了朵乘雲在底下,將她接住,她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成青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去,但見半空之中,白素貞白衣翻飛,黑髮凌亂,紅顏如雪,在瞬間黯淡了的天色中顯得美艷異常。

    再看她們腳下,那滔滔的洪水竟似有靈性一般,隨著白素貞的飛升而跟著快速上漲了起來。成青後知後覺地「哎呀」了一聲,忽然意識到,傳說中的「水漫金山」已經開始了。

    她呆呆地趴在雲層上看。只見那些水以超越物理法則的角度和形狀往金山寺逼去,快要碰到的瞬間,法海便恰到好處地扯動袈裟,將整座金山往上拉上一點兒,堪堪避開大水。

    兩人陷入了膠著狀態,成青卻是心急如焚。正在這當口兒,成青竟隱約聽見金山寺中傳來有人呼喊「娘子」的聲音。

    是許仙?!

    成青剛猶豫要不要進去把他弄出來,卻忽然聽得白素貞痛呼了一聲,控制著大水的手勢便稍微凌亂了些。壞了!成青忍不住渾身一震,暗道了聲不好。

    果然,下一瞬,白素貞再也堅持不住,撤了雙手捂住了肚子。那原本如同寶塔一般層層疊疊、齊齊整整的水柱立刻如同沒了骨頭似得,轟然倒塌了下來。

    眼看著那滔天的洪水如同桀驁的猛獸一般咆哮著想要往不遠處的田園村捨奔去,成青咬了咬牙,將那朵乘雲留給了白素貞之後,便運起剛剛才恢復了些許的法力朝著大水衝了過去。

    之前同法海一戰,她的法力本已被激發了許多出來,此時情急,瞬間爆發力大增,妖力更是巨大。但見青色的法光如同一道光箭,飛速朝著大水的前端衝去,眼看著就要超過水勢,沒成想半空中卻忽然飛下來兩道金光,一道朝著大水飛去,一道卻正正打中成青的胸膛。

    成青猝不及防,一口鮮血當即吐了出來。原本筆直的青色的法光立時便是一歪,大水重新擺脫了阻滯。水勢洶湧,眼看著就要湧向旁邊的村鎮。成青顧不得胸口傳來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將所有的法力都發了出去,只希望能稍微阻住那水勢一時半刻,多給那些被無辜牽連的百姓一些逃命的時間。

    她這一下用盡了所有的法力,不過眨眼之間,青色的光箭已然重新發到。只聽「當」得一聲,這全力的一下竟撞上了一樣金閃閃的堅硬物事。

    竟正是法海的金鉢。

    不用問,之前給她那一下子的,也是這和尚了。還來不及為這和尚不分青紅皂白地亂下手而氣憤,卻見那金鉢受了她那一下之後,竟迎風而長,如同個小型黑洞一般,將滔天的洪水吸了進去。

    還沒等成青松上口氣,卻見那黑洞越來越大,吸力也越來越強。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成青離它最近,連吭都沒來得及吭上一聲就被吸了過去。

    黑洞巨大的吸力幾乎將她的身體撕碎,胸口的疼痛和施法後的脫力讓她一點兒勁兒都使不出來,只有放任自己昏昏沈沈地被捲入金鉢內部。

    遠遠傳來白素貞淒厲地呼喊聲,成青慘然一笑,卻是再也無法出聲回應。她只覺渾身劇痛無比,陷入黑暗前,卻忽然有一雙溫涼的手將她拉住。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下一瞬,她便已經落入了一個依稀有些熟悉的寬厚胸膛里。


39、衷腸

    昏昏沈沈中,有凌亂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閃現。力量,如同解開了封印一般,在身體內暴走,無法控制地四處游竄,將一切擊散。迷失的碎片緩緩拼湊在一起,為她帶來無比的震驚和憤然。然而無論她如何傷心、難過、憤怒、抑鬱,卻仍是無法擺脫、身不由己地墜入這夢魘里。

    最痛苦的時刻,旁邊卻一直有個溫暖的身體,緊緊將她擁抱。無論她如何掙動折騰,都未曾放開,不離不棄。

    彷彿過了幾輩子那樣長,成青總算慢慢恢復了意識。她緩緩睜開眼睛,抬頭正見到一雙黝黑的眼。

    果然,便是法海。

    雖然看上去有些疲憊不堪,但他眼中中的擔憂和疼惜,清清楚楚,一目瞭然。映襯著他蒼白的臉色,傷痕累累的身體,尤為觸目驚心。

    即使不用刻意也能感覺到丹田的虛空,很明顯的是用盡全部妖力後的症狀,所以,他這滿身的傷,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是誰乾的了。

    成青輕輕嘆了口氣,抬手拂去他唇邊的血痕,沙啞著嗓子道:「你這又是何苦?」

    他微微一動,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都這個模樣了還記掛著「出口成偈」,看來即便過了這麼久,您老這刻印到骨子裡的呆和尚氣,真是半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麼樣刻板的可愛啊。成青忍俊不禁,下一瞬,雙手卻被緊緊握住。

    抬頭看見他眼中的狂喜,成青不由得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她剛剛竟把心中的話就這麼說出了口。

    不過就是普通的一句話,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麼?真是太大驚小怪了吧。

    只是話雖然如此說,不知道為什麼,她卻也忽然有些羞赧。似乎真的是暴露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一般,不好意思地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法海卻再沒給她半點時間用來猶豫。他伸開雙臂,緊緊抱住她,彷彿要把她揉進身體里一般,欣喜得無法掩飾。

    「你,果然都記起來了?」

    成青給他勒得險些出不來氣,趕忙雙手輕推他示意放開。怎奈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怎麼都不肯放手,成青無奈,只得自己掙扎著把臉從他的懷裡露出來,在他緊緊的擁抱下,這個動作更是讓她把自己緊緊貼上了他的身體。

    感覺到自己的胸前那柔軟的兩團完全貼到了他寬厚的胸膛上,她的臉色不禁一紅。然而身下傳來的灼熱和堅硬,讓她更是有些局促。

    正是坐立難安的時刻,她卻忽然聽見他幽幽地道:「都是我不好,竟,又傷了你。」

    成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心道不是吧?法海哥你這變化也太大了,竟然又文藝了啊?要是她沒記錯,之前還是戰鬥模式來著,這會兒就這樣了,這模式轉換的也忒快了吧?

    感覺到他越來越緊的擁抱,成青嘆了口氣,低聲道:「沒關係,我都習慣了……不過,咱能稍微先放鬆點兒不?我都要被你勒死了。」

    好吧,此情此景,雖然這話說起來有點兒破壞氣氛,但她真得傷不起了,這擁抱太緊,弄得她都無法呼吸了。即使是妖怪,長期缺氧也是會死的啊。更不要說她現在這種筋疲力盡,妖力全無的狀態了。

    似乎是終於察覺到了成青已經給憋得氣都喘不過來,法海微微一動,總算是略略將她放鬆了些。不過仍是維持著擁抱的動作,不肯將她放開。

    雖然還沈浸在冷面法海哥瞬間變身深情男豬範兒帶來的震驚中,但是成青看著他眼中的歉意,心中倒也受用。他是該如此的,畢竟好像打從初見起,她每次見他,最後必定是會一身傷,所謂命中的克星,也就是如此吧?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認真想起來,她內心深處,竟似從未真的怨恨過他,即便是被傷得體無完膚,疼痛刺骨,她雖然會憤怒、難過,但也就吐吐槽,抱怨幾句便過了,那種深刻的恨意和強烈的報復心似乎從未有過。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果然,還是愛著的吧?

    即便明知會受傷也無法抗拒。

    於是,所謂的抖M就是如此麼?

    成青默默地捂住臉,媽媽對不起,我終於還是墮落了。

    她暗自假意哀嚎,內心深處卻是一派平和寧靜。過去的記憶全部回來,她似乎感覺到暫停了很久的心重新跳動了起來。那種總是覺得哪裡不對的違和感,也終於消失不見。她也終於明白了之前面對著忘記一切的自己,他為何曾那麼痛苦,

    曾經的甜蜜纏綿、互訴衷腸,如果只有一個人記得,一定是比公開決裂更痛苦的事情吧?

    最熟悉的陌生人什麼的,內心強大如她可能都hold不住,更不要說是純潔木訥的法海小同學了。

    難怪後面見他,真是一次比一次變態,所以說,這是自作孽不可活吧?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活該她受他變態的摧殘吧,誰叫她招惹誰不好,沒事兒招惹這個純情無比卻偏偏武力值逆天的小和尚啊。

    看吧,眼下人家一副想明白了,我對不起你,你砍死我算了的神情,枉她暗暗念叨著風水輪流轉,但真給他好看的眼睛這麼盯著看了一會兒,她竟然覺著心中也跟著不舒服了起來。彷彿做錯了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似的。果然……她已經徹底墮落了麼?

    順手撫上他身上的傷痕,她笑著道:「你也別這麼內疚了,雖然每次給你弄的很慘,但不是到底也沒死成嘛。我們皮厚血多,這些小傷沒有什麼的。而且,剛才我這也算是以牙還牙了吧?對不住啊,方才昏頭昏腦、沒輕沒重的,一定很痛吧?」

    聽了這話,他渾身輕輕一震,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如水,似要把她融化。

    成青在他深情凝視的目光中,慢慢地臉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埋進他的懷裡,暗自吐槽起自己來。

    忽然想起很久前的現世,她曾經鄙視過戀愛中的閨蜜女強人瞬間化成繞指柔,舉止言談肉麻地讓人惡心。然則此時此刻,如此肉麻的話卻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如此肉麻的舉動也一絲不差地做出來,偏偏卻都是再自然都不過,當真是應了閨蜜彼時嬌嗔著回她那句「等你以後戀愛了,說不定比我還肉麻呢」了。

    要是被看了現在這個模樣,她一定會被那女人笑話的吧?

    更不要說,他是之前把她弄得很慘的死對頭了。

    管他呢,反正,這感覺,挺不錯的。

    原來真的感情,確實能做到心意相通。他一直以來的痛苦糾結和豁然開朗,不用多說,都已經明瞭;她的隱忍體貼、百折不屈,無須言語,都已經入了他的心。

    這就是戀愛麼?感覺真好。

    成青傻笑著把頭在法海懷裡蹭了蹭,他帶著淡淡檀香的氣息彷彿能安定她的心,聞著便滿是幸福。

    然而還來不及說兩句掏心窩子的情話,她卻忽然覺得身下的地面晃動了一下,跟著,整個空間都劇烈震動了起來。

    未及反應,她已經被法海緊緊抱在懷中。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地抬起頭,見到他忽然凝重起來的表情,她心中也不由得一沈,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發生何事?」

    法海如臨大敵,輕輕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細聽。

    成青給他這表情嚇了一跳,心道這是怎麼一說?難道又出什麼事了?

    還沒等她再問,卻忽然聽得前面傳來震耳欲聾的響聲,似有千軍萬馬朝著他們衝了過來。四周也隱隱有金色的光芒閃耀,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終於反應過來此時他們身在何處,成青渾身冰冷,有些顫抖地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應該是衝著我來的,別管我了,你快走罷。」

    法海低頭,壓下她的掙動,緊緊握住她的手,緩緩一笑:「無妨,我定不會讓你再受傷。」

    一瞬間,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震天的轟鳴也好,懾人的金光也罷,在成青的耳中,眼裡都已經不復存在。

    她所見、所想、所思,都只有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而已。

    好像,只要有他,什麼都無關緊要一般。來的是什麼,都沒有關係。

    雖然屬於青蛇的靈敏感官都在叫囂著危險警報,成青卻動都沒有動,只覺得心中無比寧靜,平和喜樂。死就死吧,反正同他在一起,什麼都無所謂了。

    她輕輕勾住他的脖子,露出一個微笑,下一瞬,卻被他蒙住了眼睛。

    她一驚,黑暗中,只覺得他身體劇烈震動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便騰空而起,落地的時候,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

    昏暗的光線中,她只見到法海躺在一旁,人事不省。一雙手臂卻仍是緊緊抱住她,沒有松開。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久等了,咱回來了,咔咔,只要熬過這個禮拜的崗前審查,應該就能雲開見月明啦O(∩_∩)O哈哈~

    於是準備發福利,下章上肉,不知道這邊的尺度是啥(乃滾)……咳咳。說遠了。總之本坑從今兒起恢復更新,爭取五月底完結,6月開新坑,目前有幾個大致的思路,大家去看看,回來交流交流吧。點擊這裡穿越到咱的專欄,新文舊文一覽無余,求收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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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乾坤

   看著法海滿身的血痕,成青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心中霎時間湧上不可遏止的怒火。她伸手抱住法海,幾乎無法控制地仰天長嘯起來。

    「什麼東西?有種不要躲在暗處傷人啊!」

    昏暗空曠的空間,原本寂靜得能聽見她自己的心跳。這一嗓子喊出去,不久便傳來陣陣回聲,同金屬共振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混在一起,反射回耳中,帶來讓人分外抑鬱的煩躁。

    其實她已經隱隱猜到了剛剛傷了法海的是什麼東西,不過只是心中氣憤,忍不住想要發洩一下子罷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這通發洩沒有任何意義。空曠昏暗的空間仍然一片寂靜。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耳畔隱約傳來的沙沙水聲,加上剛剛在她那回聲里夾雜的金鐵之音,無一不清楚地表明他們此刻仍然困在法海的金鉢之中。

    她依稀記起小白曾經說過,法海的金鉢是佛門至寶,內中別有乾坤,暗藏玄機。妖物若不幸被收入其中,即便是千萬年的道行,也少不得會功虧一簣。終究免不了落得個輕則被打回原形、修行盡毀,重則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的悲慘下場。

    這也便是它的主人——擅長降妖除魔的法海大師之所以那麼可怕的原因之一了。想來,剛剛爆發的那一下子,大約就是這金鉢內中暗藏的什麼機關了。再聯想到小白那個時候繪聲繪色地描述的什麼「有進無出」,想來這些東西肯定不少,而且也肯定不是一次性的。這也就是說,剛剛那要命的金光和殺氣、甚至其他的一大堆比那更可怕、更厲害的東西還隨時可能降臨。

    雖然不知道剛剛法海避過了多少,又是怎麼帶著她避過去的。但是看他現在傷得這個樣子就知道,一旦進了金鉢之中,這些厲害的法門竟是連他都無法控制的。除了被動地躲避、挨打,想來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最初的恐慌過後,一旦想通了這些,成青便也略略恢復了冷靜。她有些頹然地重新坐下,小心地查看起法海的傷勢來。

    想來是近來她自身妖力大幅度提升的緣故,即便現在給困在這麼一個佛門法器中,她的眼力倒仍是不錯,可以借著周圍金鉢壁體反射的微弱光線勉強地看清楚法海的模樣。

    沒料到,這一看之下,倒真是把她嚇了一跳。

    但見法海靜靜地躺在地上,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唇邊隱隱有血痕。袈裟外袍已經不見,雪白的里衣也給轟飛了一半,露出身上有些猙獰的傷口來。原本抱著她的雙手雖然還勉強維持著擁抱的姿勢,但仍是無力地垂在了地上。整個人就是一副馬上快要掛了的模樣。

    見他如此情形,成青只覺得心中無限酸楚,倒似比打在自己身上還難過一般,只覺得眼眶發酸,差點又哭出來。

    她平日裡面子上樂觀隨和,內心卻素來要強,此時情動,心系此人,竟忽然做了一副小女兒形態,動不動就紅了眼眶,只想痛哭一場,倒也當真是讓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不過吃驚歸吃驚,她卻也沒功夫琢磨自己這點兒悲春傷秋的小情緒,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法海的身上。

    原本想運些法力給他療療傷,沒成想一動才發現,自己竟一點兒妖力都沒有。不知道是這金鉢針對妖物的特殊功能之一,還是她單純地消耗過大,冷卻時間沒到,總之,現在她跟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類沒有兩樣。

    或者,更準確地說,連個普通的人類都不如……

    順手捂住有些抽痛的額角,成青忍不住露出一個苦笑。得,看來就算不被那些金光啦、殺氣啦打中,也不是說就安全了。身體各處傳來的不適都在叫囂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不如真的會一點點兒地崩壞掉的。

    即使事實如此明顯,面對著毫無破綻的金鉢,她卻仍然如同困獸一般,無計可施。

    看著昏迷中的法海的臉,成青默默嘆了口氣。這傻孩子,沒事兒衝出來幫她擋啥呢?現在把自個兒也搭進去,讓她一個人,哦,不對,是一隻妖,面對著這麼厲害的佛門寶貝可咋辦呢?早知道剛剛就該一腳把他踹出去了。說不定要是運氣好還真的把他弄出金鉢去,再把她放出來不就完美了麼?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在金鉢懾人的殺氣壓迫之下,她呼吸越來越艱難。就算她寧願想剛剛來那麼被擊中一下,死也死個痛快,卻也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如同在溫水中蒸煮的青蛙,她沒有絲毫的力氣可以反抗,緩緩地癱倒在地。

    心中倒是出奇地平靜。

    好在,至少臨死的時候,她不是孤單一個人。身邊總算有個男人,而且已經相互表了白了,這輩子倒也不算很吃虧……

    就是可惜,到了最後,床單還是沒滾成。面對著這麼一個理想型,還真是有點可惜呢。

    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有些凌亂和渙散,成青苦笑了一聲,慢慢躺在法海身邊。伸出雙手同他的交握,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身畔,緩緩閉上了雙眼。

    也罷,這輩子就這樣罷。

    這麼一個念頭不過在腦海中略略轉上了那麼一轉,她便覺得身子被人抱了起來。掙扎著睜開眼睛,原來竟是法海不知什麼時候醒轉了過來。

    見她疑惑,法海微微笑了笑,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隨後,成青便感覺到一股極法力注入了自己的體內。

    她渾身一震,卻忽然覺得口中湧上一片腥甜之氣,幾乎咳出一口血來。法海見狀,慌忙撤手,略想了想之後,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驟然被那雙溫涼的唇瓣觸碰,成青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隱約有一股極其溫和的法力順著舌尖流入。然後,如同奇跡般地,她渾身頓時一陣輕鬆,連呼吸也都跟著暢快了起來。心跳也恢復了正常。

    然而等到成青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恢復的太過正常,甚至跳地有些超常的有力和快速的時候,才發覺,這個原本不過是借著療傷的名義,來的一個輕輕的淺吻,不知什麼時候,竟變成了難捨難分的深吻。

    他的氣息混合著清淺的檀香傳來,讓成青有些意亂神迷。

    回想兩人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什麼宿命的對決啦,相愛相殺啦,臨門差一腳啦,各種遍體鱗傷啦,加上家人反對啦、「第三者」插足啦、甚至連狗血的失憶橋段都演過了,現在,終於,都過去了。

    雖然此時的環境仍然很是杯具,但,她和法海,總算情投意合了,這不就可以了麼?

    略略換了口氣之後,她又主動地吻了回去。法海略略遲疑了下,便也少有的熱烈地回應了起來。

    成青同他忘情地擁吻,只覺得整個空間越來越熱,漸漸地,有些口乾舌燥了起來。回過神的時候,身上已經只剩下了一件里衣。

    再看法海,竟是連原本的里衣也不翼而飛了。

    兩人相識以來,不是沒有過赤裎相對的時刻。不要說曾經數次如現下如此,就算是比現下瘋狂的時候都曾有過,然而,不知道為何,他們竟不約而同地有些羞澀,如同初戀的情侶一般,在衝破最後的防線之前,略微有了些膽怯。

    成青不好意思地垂下視線,卻在看清楚他身下的情形之後,紅了臉頰。法海素來一副冷酷樣兒,到了此時卻也有些扭捏,一雙手環在成青的身上,微微顫抖。

    成青原本緊張的緊,見了他這個樣子,倒是險些笑場,愈發弄得他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了起來。

    眼看著這一次又要落空,成青趕緊收斂了笑容,故作正經地道:「大師,你是不是嫌棄奴家是妖?所以……」

    法海身子一震,慌忙搖頭道:「怎會,你明知……」

    明知什麼呢?

    他沒有再說下去,成青也沒有再問。

    記不清是如何開始,兩人相擁著翻滾在地上,彼此身上最後一絲遮擋都已經不復存在。他雙眸幽深,宛若欣賞一件稀世奇珍一般,將她雪白的酮體一寸寸撫摸了個遍。

    肌膚如同被火炭炙烤一般滾燙,胸前的兩團柔軟緊貼在他的身上,成青只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一株藤蘿,牢牢攀附住他,又像是化成了一潭春水,軟倒在他的身、下。

    極大的歡愉讓她忍不住渾身顫抖,低聲呻、吟,這聲音彷彿為他帶了更大的刺激,鼓勵他向著更隱秘之地探索。

    略顯突兀的疼痛過後,是無法言說的極、樂,不知道過了多久,成青從睡夢中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酸痛,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時,發現原本躺在身邊的人竟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噗,好吧,肉神馬的。。。。卡了一晚上,碼了幾百字,然後果斷。。。沒放上來!!據說現在**正嚴打。。。咱不敢上啊,筒子們,其實,那也算是肉渣了吧?捂臉飄走。。。

41、禪機

    昏昏沈沈中,耳畔隱約傳來悠長的佛號聲,似乎有誰的聲音在輕輕嘆息:「禪機已到。」

    成青心中焦急,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睛。只感覺到有一雙溫熱的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臉,有冰冷的唇瓣吻上自己的雙唇,有滾燙的液體滴落在頸窩……有什麼微微泛涼的物事被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微風拂過,一切歸於寂靜。

    似乎猛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成青心裡急得要命,然而卻偏偏如入夢魘,連手指都沒有辦法動上一動。而不過是剎那之後,她便連這一絲意識都沒能堅持著保持得再久一些,很快便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長的時間,成青總算是掙扎著清醒了過來。她猛然坐起身,剛剛睜開雙眼,卻不由得立刻打了個寒戰。原來不過是睡了一覺的時間,她身處的空間竟又發生了變化。

    觸目所見,皆是混沌虛空,辨不清上下左右、東西南北,只感覺整個人如同漂浮在一個蛋中,輕飄飄地,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異常地沒有存在感。

    轉頭往四周看了一圈兒,果然沒有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半個人影兒,那合眼之前還同自己纏綿的法海,竟這麼著就不見了。

    整個空間里只有她一個人,昏暗寂靜,仿若死地。

    不時有風刮過,陰陰冷冷的,迎頭吹上來,她身上頓時傳來一陣陣涼意。

    低頭看時,身上竟只穿著單薄的里衣,那寬大的款式,明顯地不是自己的原裝,倒像是某個人那一晚穿在袈裟里的那件。

    似乎是為了驗證這個猜想一般,她在衣襟上發現了些微塵土和幾點血痕。略略動了動身體,還能感覺到隱約的酸痛,好像在證明著她在那一夜所得到和失去的全部。

    手腕上,纏著一串木制的念珠,堅硬似石,而微涼如玉,隱約閃爍著淡淡的金光……這個,她也認得。

    原本是獵殺妖物的法器,此刻竟如一件稀罕的普通飾物一般溫順服帖地環繞在她的腕上,古舊的木頭色澤,儉樸大方的式樣,映襯著她白皙如雪的肌膚,別有一番無法言說的風流韻致。

    如同整個空間瞬間變冷了一般,她微微環住自己,蜷縮成一團,盯住那念珠,苦笑著思忖其中的含義。

    於是,一夕之歡,在他看來,便是可以如此輕易捨棄的東西麼?

    應該說,好歹還知道留點分手紀念品麼?

    ……

    真是夠了!成青,你不小心怨婦了哦?

    成青緊緊握住拳頭,想讓自己從這種強烈的負面情緒中清醒過來。

    經歷過那一晚之後,明明知道以她重新確定了的對他的認知,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就算發生了也應該是有理由、有苦衷的……這些她都知道,一清二楚,但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控制自己如此地胡思亂想。彷彿這樣,便能忽略心中那份隱隱的擔憂和不安似得。

    原來她寧願他負心,也不想他出事……

    這一次,果然是,連心都賠進去了。

    他果然是她的克星,天敵來的。

    不論她如何在心中咒罵他或是為他擔憂,留給她糾結矛盾的時間卻並不多。

    片刻之後,她便感覺到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蕩。

    似乎有什麼巨大的危險的東西出現了。這一種未知和神秘,讓她的心立刻懸到了嗓子眼兒上。

    因著知道此時此地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強行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卻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不曉得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氣憤。

    原本以為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乃至赤誠相對、以身相許,結果卻終究還是落得個獨自一人的下場。

    成青覺得,她很生氣。

    如果再見,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將他暴揍一頓,為了今天這杯具的時刻。

    前提是,她能夠活著出去的話。

    在她胡思亂想的這會兒功夫,那駭人的震動已經緩慢而堅定地朝著她逼近。拜她妖力焠鍊過的幾乎可以夜視的雙眼所賜,她清楚地看見了那東西的模樣。

    那簡直已經不能算作是一個東西,根本無法用語言描述它的樣子,因為它根本就沒有樣子。

    自混沌中來,與混沌融為一體,無首無尾,無形無狀。它似乎就像是這混沌本身,無形卻強大可怕地讓人根本沒法無視。

    成青本能地想要用法力將它震開,然而卻被搶先了一步。她剛剛想在丹田凝聚些許妖力,便忽然覺得手腕一緊。那纏在上面的木質念珠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動旋轉了起來,原本淡淡的金光大盛,發出異常驚人的法力,筆直地擊向那混沌中的神秘之物。

    那東西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翻滾咆哮,幾乎將整個空間掀翻。成青一時間穩不住身形,再也沒法保持平衡,如同一塊石頭一般翻滾著跌落。

    本、能地運了妖力來施法做緩衝,卻悲哀地發現,原本充沛的妖力竟仍然一絲都沒剩下。她無奈地護住頭臉,做好了等下摔個半死的準備。然而,墜落了許久之後,卻仍然沒有觸到實地。

    還沒等她表達下驚異,便忽然覺得半空中,那東西熟悉的氣息又來了。

    念珠徒勞地閃著微弱的金光,似乎還沒有過冷卻時間,看來短時間內是沒有辦法再一次發動了。然而,與此不同的是,那個神秘的似乎有著巨大破壞力的物體卻以比剛才快更多的速度逼近了。

    眼看著那東西眨眼之間就要撲上來,成青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好吧,不管怎麼樣,都已經把和尚睡了,總歸還是比上一次值回了些票價了吧……

    下一瞬,一股狂風席捲了她的四周。

    幾乎是與此同時,巨大的如同爆炸一般的聲響在不遠處響起。

    成青很沒骨氣地縮成一團兒,準備迎接最後的一擊……

    良久,預料中的痛苦和解脫都沒出現,她遲疑著,猶猶豫豫地把眼睛睜開了個小縫兒。

    還沒得都睜開,便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異常清晰的一聲:

    「噗!」

    誰,誰在笑?

    成青有些惱怒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下忽然出現了一片深色的實地。

    沒有也來不見做任何準備,她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地」。等她緩過一口氣,捧著摔得七葷八素的腦袋抬頭看的時候,卻見面前站著一個出現得頗讓人覺得意外的,熟人。

    雖然很為那張很欠扁的臉上掛著的毫不掩飾的嘲笑而氣憤,然而等到看清楚他身後那人是誰之後,成青默默地閉上了嘴。

    為什麼他,會在這兒出現。

    在這麼個時候,還一副黯然心碎的模樣?

    難道他……不是吧,這不是坑爹麼。

    因著完全恢復了記憶,成青想著其中的彎彎繞繞,越發覺得渾身發冷,竟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只得維持著緊緊閉著嘴的狀態,盯住那兩個人看。

    因著成青如此的反應,一時間,氣氛便有些詭異。某只神經大條的禽類兀自傻兮兮地嘲笑了半天,發現根本沒有人理他之後,便也覺得沒趣兒了。

    他隱去笑容,雖然氣憤但難得沒有當場爆發地帶著疑惑問道:「蛇妖,幾日不見,你這是怎地了?我上回還敬佩你是個忠心為主的,可原來你就是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啊?真是枉費仙君大人攜本仙官專程來救你性命。」

    他一面說一面扇動著雪白的翅膀,看樣子很想上來抽成青兩下子。成青分外無語,只覺得他比上次為了靈芝草大打出手時還要更無釐頭……

    那個人還是站在他身後,默默地凝視著她的雙眼,什麼話都沒有說。

    成青似乎給他血色的袍子刺得眼睛痛,想到他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做出來的那件事,心中便也隱隱生出些怒氣來,當即冷冷一笑,朝著那白鶴童子道:「哦,如此還真是有勞白鶴仙官您了。為了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隨便什麼牛鬼蛇神都可以玩弄在鼓掌之間的小妖的賤命,竟然勞動了天庭和仙山兩位神仙閣下的大駕,真是罪過啊!」

    白鶴童子氣憤之極,哇哇大叫,幾乎當場掀動著翅膀飛撲過來找她掐架。成青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樣,斜著眼等它衝過來。卻見到眼前淡綠色光芒一閃,有個人衝出來拉住了白鶴,焦急地道:「仙官息怒,青姑娘她不是這個意思。」

    成青定睛一看,卻是在崑崙山見過的小仙童擷芳。想到這孩子當時倒是多照顧她,也沒有一星半點兒地為難,便也不由得收斂了下情緒,朝著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擷芳一向縝密聰慧,看這個樣子早猜到了原因。因著手裡還抓著張牙舞爪的白鶴童子,他無奈地朝著成青躬身,屈膝以為禮,帶著些歉意道:「青姑娘,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仙君他……」

    他話音未落,成青便見到站在他們旁邊的那紅衣的身影略晃了一晃,竟就那樣軟綿綿地倒下了。

    成青心中一震,就見擷芳驚呼了一聲,已經衝了過去。瞬間恢復了自由的白鶴童子傻了眼,喃喃道:「怎麼才弄醒沒多久,就又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望天,揉眼睛,於是為了重新找到狀態,一定要半夜才有靈感碼字麼?8點還要上班的人情何以堪……求安慰……總算完成了回歸後的第一次的榜單,這是個好的開始。咱會努力滴……爬去睡。

    上章還是把肉補了,不知道會不會被鎖……

    這是魚第一次寫肉,捂臉,羞射,如果很雷很囧的話,大家不要笑話咱喲……飄走。

    順便帶著黑眼圈兒求收養點擊這裡穿越到咱的專欄,新文舊文一覽無余,求收養^_^


42、故人

    看著忙成一團兒的擷芳和隨後也立刻跟著衝過去了的白鶴童子,成青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瘋掉了。有誰能來告訴她一下,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況啊?

    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是哪兒?這仨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水漫金山怎麼樣了?劇情已經結束了麼?

    最重要的是,大哥你能不能先不要暈,告訴我現在到底是要做些啥?

    老天爺喲,姐不過是睡了個和尚,要不要這麼狠?

    成青無奈地捂住開始抽痛起來的頭,緩緩地走了過去。

    在兩個仙童的環繞下,紅衣的仙君大人靜靜躺在地上,臉色慘白,好像已經沒有了呼吸。小仙童擷芳已經急得快哭了,趕來救場的白鶴童子在一旁念念叨叨地施法,似乎是在做著急救治療。

    成青被這氣氛所感染,也不由得屏住呼吸,靜待他的醒轉。

    雖然想起他做的那件不怎麼地道的事兒來,她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成青到底還是記得他曾經的幾次出手相助。對此人一貫的神神叨叨表示了無語之後,真的接受了這種設定,倒是意外地覺得,他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這孩子打從跟自己相遇,好像就沒有停止過悲劇。不管是那個時候為了自己跟法海對上,還是這回把自己從那神秘怪物手裡弄出來,結果都是重傷暈菜。

    所以說,正如法海是她的克星一樣,她也是這位紅衣仙君的克星麼?

    他上輩子一定是欠了自己很多錢吧?正如她上輩子一定是欠了法海很多錢一樣……

    成青覺得,在經歷這麼許多事情之後,她的性格終於微妙地扭曲了。像這樣的情況,不是應該很文藝、很悲傷地來一句「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神馬的麼?

    宿命的糾纏、杯催的戀人神馬的,這設定多麼感人,多麼狗血,多麼青春,多麼蛋痛而憂傷啊……可為啥她現在只是覺得,這一切很無聊呢?

    一定是她終於扭曲了的原因。

    話說回來,一直稱呼人家紅衣仙君什麼的,打了這麼久的交道,她好像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撿香那名字,既然是他的童子的名字,自然就是借用的了。至少這次要弄清楚他的本名吧。比起欠別人來,被人欠著好像也挺不爽的。

    成青正在那裡借著有一搭沒一搭的亂想來緩解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湧上心底的緊張和擔憂,卻忽然覺得四周的空氣驟然變得奇寒無比。

    強烈的法力震蕩如同化為了實體一般將她壓迫得根本無法維持住站立,當即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栽倒在了地上。彷彿給人強行按倒似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還來不及採取任何行動,她忽然聞到一股異香撲鼻而來。跟著便察覺身側多了一個人。那人周身散髮出強大無比的法力,卻偏偏感覺有一點兒熟悉。

    說不了,擷芳已經開口,恭敬地招呼道:「恭迎聖母娘娘大駕,仙君他……娘娘慈悲,請您快救救仙君罷。」

    來人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冷冷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我早已警告過他,既然執迷不悟,便當自己承擔後果。」

    擷芳拖著哭腔道:「仙君他,他已知錯了,望娘娘垂憐,救救仙君罷。」

    這女人的聲音冰冷、態度倨傲,感覺很是熟悉。成青用盡全身的力氣抬起頭,發現站在面前的是一個盛裝的婦人。容顏端正美麗,帶著種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之感,正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瑤池聖母。

    想到那一次跟著小白去天宮盜仙草的時候,在此人手下吃的苦頭,成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暗暗想著這一次是不是會比上一次還慘。沒有了小白的豬腳光環帶挈,不知道觀世音菩薩這一次還會不會來……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回她恐怕在劫難逃了。

    擷芳小仙童還在那裡抱著她的大腿苦苦哀求。無奈這位娘娘保持著一貫的冰冷強硬,看著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紅衣仙君絲毫不為所動。

    成青伏在地上艱難地喘氣,覺得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死了。她可以看出那兩個仙童在這位娘娘強大的法力壓迫之下也有些呼吸困難,但是畢竟同屬仙體,總是比她現在好多了。至少還能站在那兒說話,不像她,基本上只有趴在地上任人宰割的份兒了。

    那娘娘似乎很生紅衣仙官的氣,暫時還沒有功夫管成青。成青一面毫無形象地在她肆虐的法力下張開嘴巴用力呼吸,一面卻忍不住暗暗吐槽,要是不想救人,何必來這一趟,趕緊地,想辦什麼事兒就辦吧,要殺要剮都沒關係,不要在這兒乾折磨人啊。

    無奈她連呼吸都困難,更不要說開口說話。所以不管再怎麼想當面吐槽,她也只有閉上嘴低下頭,默默趴在原地,等著人家走劇情。

    小仙童擷芳仍在那兒苦苦哀求,最後竟砰砰砰地磕起頭來。那白鶴童子原本一直沒有做聲,到了這時也摻和進來,道:「聖母娘娘,仙君算來還是您的兒子,雖然這回是亂來了些,可您不能如此狠心,見死不救啊!」

    蝦米?

    這紅衣仙君是瑤池聖母的兒子?

    不是這麼勁爆吧?

    成青吃驚地抬起頭來,卻發現那聖母正冷冷地看過來。想是見到成青驚詫的眼神,她冷笑著揮了揮手,成青立刻便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湧過來,如同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她凌空抓起,提了過去。

    成青吭都沒吭出來一聲,已經給提著移動了很遠,正當她以為這老太婆要把她摔飛成天上的星星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了手,於是,成青便如同一袋土豆一般直挺挺摔到了地上。

    快要落地的瞬間,有道淡紅色的微光亮起,將她拉了回去,穩穩落在了原地。

    成青驚魂未定地低頭看時,卻見那仙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他的身邊,盛裝的瑤池聖母一臉寒霜,怒髮衝冠地道:「好!你竟能為了她如此?真是我的好兒子。」

    言畢,她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駕雲飛升,飄然而去。

    幾乎是確認了她離開的一瞬間,站在面前的人立刻如同用盡了所有力氣一般癱軟了下來。

    成青一驚,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又開始搖搖欲墜的身體,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

    他微微抬起頭,唇邊是一朵清淺的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還沒等成青就此發表什麼意見,他已經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在擷芳和白鶴倆童子的驚呼聲中,施法騰空而起。

    成青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心道: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其實我原本是想說確認了您老沒事兒了就趕緊離開去找小白的。光天化日之下,您這麼強行雙飛,可真是會讓人挺困擾的。最關鍵的是,您確定,您的身體沒問題麼?

    就在成青以為他那纖弱的小身板兒終於無力負擔她的體重,兩個人要一起從高空跌下去的瞬間。他卻抱著她穩穩降落在了地上。

    成青忍住高速飛行之後帶來的眩暈感,睜開眼睛一看,便險些摔倒在地。不是吧?怎麼到這兒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週六下午開始到周日下午,一整天都斷網,加上間歇性拖延症發作,所以放上來晚了。對不起大家……嚶嚶。

    本文月底前一定完結,無意外本文都是隔日更或是日更。謝謝大家的支持,鞠躬,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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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舊事

    說實話,鑒於紅衣仙君同學牛X哄哄的身份已經差不多給曝了光,成青原本覺得以他的來頭和能耐來看,自己給他帶到哪兒去她都可以想象和接受的到。

    事實證明,她還是低估了此君的能量。

    若是尋常的上天入地、穿山入海之類的倒也罷了,反而沒有什麼可令她驚奇的。然而,等她給他拉著一路疾飛,在瀕臨嘔吐的眩暈感中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之後,發現自己竟到了這麼個地方,她確實是有點兒出離想象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昏黃的景色,似乎他們身處在一片荒涼的沙漠中。仔細看上去,彷彿還有些舊照片的視覺效果,讓人莫名地生了一絲憂鬱。

    不同於她想象中的任何奇妙怪異的地方,此處平淡無奇,卻偏偏是熟悉得讓人忍不住有些心酸。滿腹的話就那樣卡在喉嚨里,半句都說不出來了。

    身邊,紅衣的俊逸男子輕輕拉了她的手,繼續向前飛行。迎面吹來的風都帶著黃沙的氣息,撥動她最久遠的記憶。

    是了,這便是曾經在她的夢中無數次地見過的地方。

    怎麼會不覺得熟悉?

    成青只覺得自己的心慢慢地開始狂跳起來,渾身略微有些顫抖。沒多久,她便察覺握住自己的那雙手攥的更緊了些,似乎生怕她從雲頭滾落似的。

    眼前的景色漸漸變換,黃沙的盡頭,是一片綠洲。綠洲上有清泉潺潺,滋養著一方城鎮,人民簡單而淳樸,虔誠勤儉,樂業安居。

    靈魂的每一絲碎片都似在顫抖,叫囂著告訴她,這兒,是她前世的故里。

    不知多少的歲月之前,她曾是這裡普普通通的一個年輕姑娘,每天辛勤地勞作、快樂地歌唱,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然後,然後……就怎麼了來著?

    似乎本、能地對曾經的遭遇有些抵觸,成青不想再回憶下去,然而偏偏那些畫面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湧入她的腦海。

    在那個等級嚴苛的時代,她是地位卑下種姓的女兒。然而曾經的她雖然一直過著同母親相依為命、與同伴結伴辛苦勞作的日子,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煩惱和不快。直到,那一天,在水池邊遇到了那個人。

    只記得,那天的陽光很好,曬在身上有些炎熱。母親在房內忽然口渴,她便獨自一人出門,打了滿滿一罐子清涼的井水。正要回家的時候,轉身便見到了他。

    他同她是一樣年輕的年紀,臉上卻是異常的莊嚴和慈悲。最高貴的婆羅門的弟子,侍奉佛陀之人。

    這人端得生的一副好相貌。

    然而,不過對視一眼之後,她仍是習慣性地低下頭。他是她們不可觸碰的存在,哪怕連說話都恐怕玷污了他們的雙耳。他們是如此迥異的存在,仿若雲泥。

    即使人生的歷練尚淺,她也知道該對他敬而遠之。幾乎從出生起,母親和其他同個種姓的人們就在向著她不停地灌輸,他們一族是最卑賤的種姓,要對其他種姓,特別是最高貴的婆羅門敬而遠之。

    故而這一種立即回避的反應,幾乎是出自本、能一般。而依照往日的慣例,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們,也是絕對不會理睬她們這些躺在地上的螻蟻的。他們能安靜地朝著另一邊回避已經算她很是走運,更有甚者,被呵斥和鞭打,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當那個婆羅門溫和而好聽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她異常詫異,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不過,那聲音那麼近,那麼真實,那麼美,終於還是讓她忍不住抬起了頭。如同被蠱惑般地,再一次看向他的臉。

    佛雲:一念心生,即入三界。

    她對他一見鍾情。

    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男子,即便已然是比丘的裝扮,但仍是讓人一看便挪不開眼睛。他那雙漆黑的幽深的眼睛,仿若有著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一見便被深深吸引。

    她如同一隻被鉛箭射中心臟的小動物,牢牢釘在原地,眼望著他無法動彈。

    安靜對視,良久,他笑了。

    她只覺得這一瞬間,世間所有的花都開了。

    但見他便那樣微笑著,慢慢伸出手來,舉起手中的鉢子,客氣而禮貌地,輕聲問道:「姑娘,可否佈施一鉢清水與我,不勝感激。」

    原來他果然已是個和尚。可是在那樣的笑容下,她什麼都做不了,呆呆地斟滿了他的罐子,呆呆地注視著他道謝,轉身,離開。

    然後,呆呆地站在那裡目送他走遠。

    最終被擔憂著尋了出來的同伴們送回了家。

    回家之後,她便病倒了,幾乎差點死去。相依為命的母親苦苦追問之下,她流了淚。終於鼓足勇氣掙扎著跪在地上坦言,她愛上了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不僅素不相識,而且,還是個婆羅門的和尚。

    她忘不了母親那個時候的眼神。即便現在想來,都覺得錐心的難過。然而,到底母女連心,母親還是選擇了幫她,使用了魔咒。

    他在魔咒之力下走進她房中的時候,她表現得很高興。但是,內心深處也許卻並不是這麼想的。大約是看見了他眼中的驚恐和厭惡罷。

    雖然已經隱約有所預感,自己以這樣的方式強求他的人,會給他帶來不良的印象,但是一遍遍地說服自己,這份心意真摯灼熱,便就夠了……然而真的見到了那雙眼睛中的厭煩和疏離,她還是有點兒受傷。

    為了這一夜,她不顧一切的努力、用盡所有手段,如此的費盡心機,終於還是因為佛陀的介入而徒勞了。

    看著蓮花座上佛陀慈悲的笑容,成青只覺得胃都要痛了起來。而那個少女,前世的自己,竟然很傻很天真地相信了他那一席娓娓動人的說辭。不過是美麗的謊言罷了。

    什麼「要想嫁給他,就要來這裡修行,直到佛法道行與他相當,才能與他成親」,這樣好聽的話,她都相信了,而且,還真的照做了。

    滿頭的青絲剃下,美麗的衣裙換成袈裟。辭別了母親,離家住到了殘垣斷壁下。她是真的用盡所有來愛著那個男子的罷,可惜,他一點兒都不愛她。

    即便站在那裡看著那少女,成青便已經覺得心中義憤難耐,然而她卻依然每天快快樂樂,只因為,心上的人就在不遠處,雖然甚少有機會說上話,但是,能這樣每天見著,也是好的罷?

    如此卑微卻又真摯,任是鐵石心腸也要融化了。

    偏偏那個和尚仍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成青看著看著,真的覺得胃都痛了。

    她覺得這個畫面、這個場景,甚至是這種心情,都很是熟悉,也就是說,和尚薄情,這是自古便如此的罷?

    畫面中,那少女還在虔誠地修行,成青卻忽然想起一個有名的佛經故事來。摩登伽女與阿難,似乎便是如此的。雖然不過偶然聽過一次,但是劇情大概,甚至連結果,她都還記得。

    隨著修行的日益精進,摩登伽女終於醒悟,在佛陀座前懺悔自己對阿難的執著十分愚痴,發願拜服佛陀的教法,從此做一個真、理的使者。佛陀甚感欣慰,於是皆大歡喜,愛恨勾銷,暗戀對象變同門兄弟。

    多麼美好的教育勵志故事啊!

    可是成青回想到了這裡,卻竟然再一次感覺到了胃部的抽痛。

    佛法的教化什麼的,確實是很強大,可是,姑娘,你也真是太傻了吧?最開始明明是他自己跑來跟你求水,誇張點兒來說,是你救了他渴得半死的小命兒。雖然一見鍾情了這事兒不好說誰對誰錯,但這妹子最後弄得自己如此灰頭土臉,真的值得麼?真的幸福麼?

    得了正果也好,成了佛也罷。最開始,她不過是想跟著母親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罷了。與其說她是他的劫數,還不如說他是她的孽債吧。真是可惜了,那麼漂亮喜慶的一個妹子。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個似乎是自己的前世的故事,這感覺,跟旁觀一個熟悉的好友的狗血感情史竟然微妙地一致了。於是,成青的吐槽功能自動被觸發了。

    話說佛陀您老人家出家前好像也是結了婚,生了娃了,怎麼輪到人家阿難了,就不行了呢?什麼?您說一旦出了家受了戒就不能退貨了是吧?那為啥就不能在他出家前先讓他在紅塵中打個滾兒體驗下生活呢?

    最讓人不爽的是,那摩登伽小妹子真的是冤啊,白白弄了一回一見鍾情,苦追苦戀了大半輩子,臨了,悟了。

    悟了……誤了還差不多。

    如果這就是她和法海苦逼的前世,她還真是不怎麼服氣。憑什麼呢?一世還沒有折騰夠?還要來第二次?她不乾了,這一次也沒比第一回好多少啊?雖然,最後,是勉強睡成了,但是,想到那些付出的血和淚代價,那可真是慘重啊。

    成青站在原地邊看便在心裡默默吐槽,一不留神,差點錯過了劇情。仔細看時,卻不由得吃了一驚。原版的那個故事,不是說,摩登伽女幡然醒悟,掙脫了愛、欲執念,立地成佛了麼?

    怎麼那少女竟然跑到山上要跳崖了呢?

    好吧,雖然山崖不高,但是底下正燒著熊熊的大火啊!火旁還站滿了圍觀群眾啊。

    不是吧?這是什麼形勢?

    這淒迷的眼神,悲涼哀傷的台詞,風中凌亂的頭髮和衣裙、懸崖、烈火……難道竟然由根正苗紅的佛教勵志劇穿越到了瓊瑤奶奶大片兒去了?

    一定是我圍觀的方式不對!

    成青搖著腦袋想把這詭異的念頭驅走,無奈,卻半點兒用處都沒有。那少女淒婉一笑,縱身跳下了懸崖,直赴火海。

    「願生生世世,永不再與君相遇。」

    夢中曾經出現的言語,於此時同那少女訣別之語重合,成青只覺得頭部傳來一陣劇痛,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大家,大姨媽造訪,廢了兩天,今晚更之……本章算是解釋了下兩人糾結的前世,說起來也算是本文最初的靈感來源之一。摩登伽女和阿難的故事,單純地為這妹紙鳴個小不平……憑神馬付出了一切最後還要認錯吶?大道理很完美,小女子心不甘,於是想隨意抒發一下,如此而已^_^

    完結倒計時中,應該在50章之內搞定。

    繼續糾結新坑開神馬……這回一定弄大綱,碼存稿,淚目,木有大綱和存稿的日子太苦逼了,飄走。


44、前緣

    醒來的時候,仍是在個辨不出東西南北的地方。成青按住仍有些抽痛的額角,只覺得腦子仍然是一團漿糊一般,混亂不堪。

    然而,失去意識前的場景也好,情緒也罷,甚至是火焰灼燒的疼痛感卻都偏偏無比清晰地停留在腦海中,彷彿不過是才剛剛發生過一般的鮮活。

    真是邪了門了。

    就連想騙自己說不過是做了個夢都不行啊。

    這回的問題好像真的是大條了。成青苦笑著,嘆了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眼。

    調整了半天焦距之後,才看清,自己正身處在一片薄薄的雲霧中。雖然跟之前的那個奇怪的空間不太一樣,但感覺竟然是差不多的。可見,這是換湯不換藥。就連她莫名其妙地被困住這件事,也是半點兒都沒有改變。

    四周圍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那白鶴童子和擷芳小仙童也就罷了,就連那個把自己帶過來的紅衣仙君也是沒見著。這些人就如同他們出現的時候一般突兀神秘地消失了。

    整個空間里瀰漫著一股空茫的氣息。神秘而飄渺,仿若神之境地。

    經歷過種種打擊和折騰之後,成青反而比較自然和冷靜了起來。總之,在這麼樣的一個玄幻的世界里,出現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是正常的吧?

    要是凡事都大驚小怪,那麼她恐怕真的不用活了。

    她略微活動了□體,發現除了法力盡失之外,倒也沒有哪兒是特別不對的。

    不過一想到此時自己孤身一身,但竟淪落到如此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她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事已至此,總是糾結這個,也沒有什麼意思,只有一切往前看,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既然這麼打定了主意,便慢慢地站起身來,一面觀察四周的狀況,一面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這地方好歹比之前只能飄著的那裡要好些,總算是能夠有地方落腳。雖然說踏著的是不是實地還不好說,但總比漂浮狀的時候感覺心裡略微踏實些。

    她環顧了一圈兒,都看不出這是什麼地方,試著走了幾步,眼前的景象也沒有絲毫變化,不要說出口了,就連這地方有沒有出口都不知道。

    發現了這點兒之後,成青不再浪費體力,索性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靜氣凝神,重新整理起思路來。

    如此安靜而與世隔絕的環境,很適合思考和回憶。成青坐了一會兒,竟覺得頭腦漸漸清明,很多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也漸漸地浮上了心頭。

    好像,打從她穿來開始,這個世界就一直在隱隱排斥她的介入。不管是剛剛開始的那個陣仗嚇死人、劈起來要人命的化形雷劫,還是遇到紅衣仙君和法海之後莫名其妙的糾纏折騰,無論中間的過程如何美妙動人、曲折狗血,最後無一不是以她的遍體鱗傷收尾。

    所以說,天神諸君,佛祖菩薩們,關於這一次的穿越事件,其實,你們,是一起來玩兒我的吧?

    沒事兒就整個雷劈,不想走劇情就弄個仙君來開掛,外帶順手把死對頭的武力值提升到重新投胎都趕不上的水平,受傷吐血簡直就是常事兒,刀砍火烤簡直就是吃飯喝水一樣規律,至於頭暈昏迷,那更就是小CASE了。

    本來雄心壯志地想利用穿越女的瑪麗蘇金手指光環,幫助好姐妹小白同學擺脫不幸的命運。結果,胡亂折騰了半天,白給自己貼了付惡女配的嘴臉,人家正牌兒女主小白同學還是跟許仙那呆子成了一對。現在孩子都要生了,就連水漫金山也都漫了,主流劇情紋絲不差地順利進行了下去。於是,她果然是來打醬油的吧?

    媽媽,原來書上的話是騙人的……不是說,每個人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必定是有一件只有她能做到的事情等著她來做的麼?

    那她來這兒,是為了啥?

    劇情是無能為力了,那麼感情呢?

    回想起同紅衣仙君頗為浪漫的西湖共渡,還有跟法海同學絕對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園初見,成青再度嘆了口氣。帥倒是都挺帥,但是,怎麼都覺得不怎麼靠譜啊?

    仙君令人捉摸不定的移形換影和若有似無的苦苦追戀就暫且不說了,同法海冤家路窄,相愛相殺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確定了心意,以為彼此是此生所愛。結果,不過是同宿鴛夢了一場,就給弄到了這麼個鬼地方來。

    所以說,她果然就是應該來乖乖打醬油的吧?想要在打醬油的旅途上玩兒點曖昧,談場戀愛,就一定會出事兒的吧?看嘛,她這個小蛇妖同佛門得意弟子法海同學滾床單這事兒,果然還是觸碰了什麼底線了,沒准兒還是什麼嚇死人的天條什麼的。

    不會給關在這兒永遠都出不去了吧?

    她還想回家呢?

    再說,就是這個世界,也不是沒有什麼掛心的啊。還有小白呢。她都要生了,也不知道金山寺那幫子和尚為難她沒有,許仙那呆子出來了沒有,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成青思來想去,只覺得心中一片煩亂,很有種想爬起來仰天長嘯,砸爛點兒東西發洩發洩的衝動。

    然而,等她睜開眼睛,發現四周仍是籠罩著茫茫的濃霧的時候,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重新閉上了眼睛。

    滿心的火氣卻是燃了起來,無從發洩。不知道怎地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景象,那古印度的少女,是她的前世吧?

    雖然為她的遇人不淑、識人不清、所信非人而憤懣不已,卻終於還是對她最後那麼決絕的做法而感到惋惜。

    太傻了,不就是個男人麼,幡然醒悟過來的話,自個兒還俗就好了。就算失戀了,還有個那麼愛你的媽媽,回去好好陪著她,聽她的話,找個平凡的好男人嫁了,好好生活不就好了麼?

    如此決絕,讓在家中等候的媽媽情何以堪啊!

    佛子無情。就算你死在他面前,你以為,他會為你感動麼?恐怕連眼淚都不會流一滴吧?

    即便真的感動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死都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吧?

    為什麼就這麼傻呢?

    可是,話是這麼說,不知道為什麼,那少女的幽怨之意卻似乎透過那個幻境傳導了過來,依附在成青的身上,不肯離去。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麼做毫無意義,然而感情上,卻仍是如同那少女一般,為自己拋付的真心被白白辜負而悲憤、抑鬱。

    成青沈浸在這種莫名的情緒里,一時間有些無法自拔。兼之對自身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意義產生了迷茫,連心神都有些紊亂了起來。

    四肢百骸泛起微微的酥麻感,整個人彷彿要融化一般地酸軟了起來。

    正在這迷亂的時刻,她卻忽然聽見一聲清嘯自遠處傳來,帶著奇異的穿透力,似能直達心底。

    成青驟然吃了一驚,心神不由得一凜,瞬間清醒了過來。

    她定了定神,如夢方醒般地喝道:「何方神聖,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不想,那清嘯聲一響即歇,她如此一喊,卻是連個回聲都沒有。可見此處空間廣闊,詭異得緊。

    負面的情緒堆積得太多,成青終於還是失去了全部的耐心。她環顧四周,冷笑著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意思,既然把我弄到這裡來,又不准這不准那,那總是要出來個人說明白到底是想怎麼著吧?別總是這麼躲躲藏藏、不清不楚的行不?要殺要剮,給個痛快吧。」

    說來也奇怪,就跟真有人在監視著她的表現似的,她話音未落,便見眼前的迷霧瞬間散去。隱隱有金光透出,跟著,眼前一花,一座蓮花寶台出現在她的面前。

    蓮座之上,端坐著一尊大佛,寶相莊嚴,面帶微笑,滿眼慈悲,似乎正是如來本尊。

    看著這個架勢,成青有些目瞪口呆,不過總算是她神經夠粗壯,好歹撐住了沒當場軟倒。繼王母娘娘、觀世音菩薩,南極仙翁之後,佛祖您老人家終於也來了。不錯。看來這世界還算挺給我成青面子的,仙界、佛界,重量級的BOSS都出場了。

    好吧,那咱們就有啥說啥吧。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說話,就見那如來端坐在蓮台上合掌一笑,已經率先開口道:「阿彌陀佛,許久不見,你這孩子的性子還是如此,分毫未變。」

    成青給他這句「你這孩子」的稱呼弄得打了個冷戰,後來想想人家的歲數,自稱句這個,倒也沒錯,也就忍了。只是她此刻心情煩悶,到底還是沒有什麼好聲氣,頗有些無禮地道:「讓佛祖您見笑了,不過,我們那塊兒不信這個,我確實跟那孩子沒啥關係。」

    如來微笑:「痴兒,既見本心,如何還推說不知。」

    成青愕然,果然不愧是佛門的老大,這說起話來,比法海同學還難明白。沒頭沒腦的,「本心」都出來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道:「弟子愚鈍,您老能不能直白點兒,想說的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如來微笑不語,伸手招呼她過去。成青湊過去一看,果然見到腳下,又出現了當時的幻景。

    少女決絕地投入火海,年輕的僧人手中的念珠墜落,眼中隱約竟有淚垂下。佛祖現身,以金光聚了少女破碎的魂魄,送入輪回。

    僧人拜別了佛祖,自請化為石橋,身受風吹日曬,雨淋踐踏之苦,如此一千五百年,終得慈悲,在此世了結夙緣。

    故事看完了。成青徹底無語了。合著,他們的前世還有這段淵源啊,怪不得……一抬頭,正好看見佛祖含笑的臉,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道:「一千五百年啊,也真難為他了。所以,這就是我一看到他就撲上去的原因?」

    她一時間心緒波動,不小心竟暴露了本性。饒是佛祖,也忍不住笑道:「你這孩子,輪回了幾世,言辭是愈發直爽了。說來這也是宿世機緣,那一世,他原是欠你一世深情,然則你也欠他過往一千五百年苦修。兩兩相較,不過各歸本心罷了。可惜,緣分已盡,情卻未了。那夜,金鉢之中,你二人已犯天條。」

    成青默然,合著,她的本心就是跟和尚滾床單啊。然而妖精和和尚滾床單,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吧?竟然是要犯天條的。

    想到自己因為犯了天條,若不是紅衣仙君出手相助,大約早就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那法海本來就是佛門弟子,累世清修,這樣一來,不是比她更嚴重麼。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她心中焦急,這話便脫口問出。如來低頭合掌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二人緣分已盡,如今你既然得脫困境,自是不必管他如何了。」

    這話卻是說得含含糊糊了,但是想來他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成青一急,也不管這些,上前一把扯住如來的袈裟道:「您老人慈悲,好歹,讓我看看他如何了,才好安心啊。」

    如來猝不及防,竟給她扯住了袈裟,不由得略略吃了一驚。到底是老大,涵養甚佳,終究不過只是看著她嘆了口氣,無奈地道:「罷了,如此,便再圓你一願。」

    作者有話要說:沒想到臨了還有個好榜……感謝編編,感謝一直支持魚和新來捧場的各位親,咱會努力滴!!默默地爬下去碼字。

    佛祖他老人家也粗來了,於是前面同學們猜的石橋禪,也確實是有滴……飄走。


45、因果

    自從穿越以來,成青一直覺得自己已經超脫了。然而,等到如來帶她去「圓一願」的時候,她才發現,果然,她還是太年輕。

    看著眼前的景象,成青深深地悟了。

    什麼叫沒有最坑爹,只有更坑爹?

    這就是了。

    關於法海此人,她曾經為他暗暗設想過無數或可悲、或淒慘、或苦逼、或杯催的下場。但是,這其中的所有設想里,肯定是不包括現在這種的。

    佛祖的法力無邊,心隨意轉,眨眼間,便已引著她騰雲駕霧、穿山越嶺,進入到了一個極大的洞穴中。

    還沒來的及為他露的這一手驚嘆一下,她便已經給眼前的景象驚詫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洞穴異常寬闊,一落地,便覺得有絲絲縷縷的風拂面而來。還沒站穩腳跟,就聞芬芳撲鼻,只見活色生香。

    數不清數量的一大群美女正置身其間,環肥燕瘦,燕語鶯聲,爭奇鬥艷,百花齊放。她們這些人中間簇擁著的,正是一個和尚,那相貌眉眼,身材輪廓,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模樣。

    最勁爆的是,他們所有人,竟然都是一絲、不掛,全果著的……

    成青只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塔碼叫神馬懲罰啊,對所有的男人來說,這應該說是獎勵還差不多吧?

    好不容易把眼珠子收回來,成青覺得自己深刻地抑鬱了。尼瑪,大家一起滾的床單,一樣是犯天條的事兒,為啥咱就杯催地先後淪落到幾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鬼地方受罪,您老人家就可以被一大堆赤果的美女圍著享受春、宵?

    就因為咱是小妖精,您是大佛子?

    不公平,實在太不公平了!

    這是嚴重地差別待遇啊!!赤果果地歧視喲,有木有!!

    不是說即使是犯同樣的錯誤,若是已經皈依入道的人要比尋常的人受到的懲罰更重嘛?怎麼這麼一看,倒弄得像是她在正道上的修為比他這金山寺主持還高似的?

    尼瑪到底誰是佛子誰是妖怪啊!掀桌!

    成青覺得自己的理智正在急速而嚴重地流失中。

    等到看到那些女人挨挨擦擦如同洪水、更甚猛獸一般地朝著法海撲去之時,成青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口有點兒堵得慌,一口血就這麼著險些噴將出來。

    最後的一絲理智也沒有了。

    她終於在如此強烈的刺激中爆發了。

    神馬宿世因緣,一千五百年化成石橋的苦苦等待,都是騙人的吧?

    一旦睡過了就成這樣了,這也變得忒快了點兒吧!

    您老就不能,就不能等我給這杯催的劇情折騰掛了或是至少是變心了再找其他的女人爽歪歪麼?

    虧得之前還為你擔心了這麼久呢,真是浪費感情啊。

    ……

    以上省略成青暴怒中的吐槽一萬字。

    如此發洩之後,成青終於找回了丁點兒理智。一低頭,就看見了手腕上的東西。原來還挺有些感動的東西,忽然間就讓她覺得有點兒沒意思了起來。

    這佛珠,果然是分手紀念品來的。

    憑它是什麼好寶貝。

    不要也罷。

    異常惆悵地嘆了口氣,成青順手摸上了佛珠,打算弄下來丟回給他了事。

    可是再怎麼樣都好,失戀這種事兒,她到底還是頭一回。即使她再拼命地吐槽想安慰自己,狠狠鄙視這個人,然而不管怎麼說,他終究還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兩輩子了啊!不對,算上坑爹的古印度少女那一世,這好幾輩子下來,她就這一個男人啊。心中到底還是十分不忿,也不甘心。

    文藝點兒來講,就是她幼小的純潔的心靈嚴重地受到了傷害。

    這是再怎麼吐槽都掩蓋不了的杯催事實,所以她心情十分糟糕,連帶著手就有些不穩。等她哆嗦著、好不容易把佛珠從手腕上擼下來之後,還沒撐到扔過去,便一不小心把它掉在了地上。

    身邊忽然傳來佛祖的一聲嘆息,成青心中一動,總算略微回過神來。作為一名自詡堅強的前現代女性,她覺得不管怎麼樣,因為失戀這種事兒,在人家一長輩面前如此失態,實在是有點兒不像話了。

    到底也算是好面子的人,故而即使心中仍然很是難過,她還是感覺臉上有些發燒。彷彿把自己的**暴露在人前一般,她連頭都沒好意思抬起來,輕咳了一聲當做掩飾,便立即想俯□把佛珠撿起來。

    然而還沒等她彎下腰,便忽然見得眼前的景色已經大變。

    哪裡還有什麼活色生香,不堪入目的畫面,有的只是一池火海,還有火海中奄奄一息的和尚。

    這是神馬狀況?

    難道是傳說中的障眼法麼?

    那麼,眼前這天差地別的兩種景象,到底哪一幕是真實的?

    正在困惑間,那火焰卻是越燒越大了。法海如同泥雕木塑似得,一動不動地端坐在火海中,彷彿那不是火焰,而是一池洗澡水一般。

    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便可以看見那火焰緩慢吞噬他皮肉的慘象,甚至能聽的見肌肉脂肪灼燒的聲響,聞得到皮肉燒焦的味道……

    這情景實在是太過真實,成青一時間呆住了,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不過愣了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情況卻又發生了變化,那火焰竟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地朝著她撲了過來。

    成青一驚,本能地蹲□抱頭躲避。熱浪鋪天蓋地的湧過來,她探了探空無一絲法力的丹田,便閉上了眼睛,不再白費力氣。本來想著這回真是要完了,沒想到身邊忽然湧上了一道金光,恰好阻住了那團火焰。她這才總算是有驚無險,逃過了變成烤活蛇的下場。

    成青驚魂未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才發現,從火焰底下救了她的原來又是那佛珠。但見那珠子上金光流轉,隱隱透出無上法力,無比忠誠地履行著自己法力防禦的職責。

    正所謂觸物生情,見了這個情景,成青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頗不是滋味。她略略猶豫了片刻,看著不遠處又準備捲土重來的火焰,還是將那佛珠從地上撈了起來,重新纏在手腕上。

    算了,就算是被鄙視也好,被嘲笑也罷,她到底不是那種盲目賭氣的類型。故而雖然心中彆扭,但是,正所謂「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分手紀念品就分手紀念品吧。面子什麼的以後再說好了,現下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兒要緊。

    她糾結著爬起身來,帶著些懼意重新看過去,竟然見到那火海又重新變成了赤果著身體的美女雲集。

    她心裡不覺真正地糊塗了起來。老天爺喲,這到底哪樣是真的啊?火海還是欲、女?這真是個問題。

    成青心中迷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那一串兒佛珠戴了脫、脫了戴,做起試驗來。

    反復幾次之後,她果然確定地發現,這佛珠只要戴上,看見的就是美女,脫下來,眼中的就是火海。

    事情明確了,心中卻是更加地糊塗了。

    就在她被弄得快要抓狂,準備不管不顧地衝過去抓住那名儼然罪魁禍首的果男問問清楚的時候,忽然聽得一聲低沈的佛號響起。她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頭,果然見到那位神通廣大的如來佛祖正站在不遠處。

    見她望過來,那大和尚合掌微笑,喃喃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痴兒,你可都悟了?」

    又來這一套?

    成青只覺得額頭一陣抽痛,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將心底的話脫口而出:「悟,悟你個大頭鬼啊悟。」

    這話一出,她自己都給自己嚇了一跳,怎麼竟然進入了潑婦模式,實在是太失態了。

    可是一旦吼了這麼一嗓子,權當了發洩,她心中反而清明瞭些。

    真正的混亂過去,思前想後,她還是不肯就這麼相信眼前所見,果斷決定採取行動,要跟他當面問個一清二楚。

    故此,她話沒說完,便朝著法海衝過去。沒想到剛剛抬起腳,冷不丁卻被一股極大的力量制住,完全動彈不得了。

    法海還老老實實地躺在那群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果女堆里,所以眼下在場的能夠有這能力、還有這心思的,不用說就知道是誰了。

    成青整個身體一動不能動,只能轉動眼珠,狠狠地瞪向不遠處那個合掌微笑的光頭。

    對方繼續合掌微笑,看她掙動的急了,才緩緩道:「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這幾句佛偈一出,成青頓時無力了。

    不愧是佛祖,看這佛偈用的,真是純熟啊。不但做到了情景交融,還跟現在的場面相互輝映,異常和諧,連她這個素來不喜歡聽的,都默然沈思了半刻。

    然而,也只有半刻而已。

    她很快便從這樣一種飄渺空茫的境界中掙脫了出來。

    誠然,無愛,便無憂怖。

    但是真要是這麼樣,這人生過的也未免就太沒意思了。

    況且她之前失去記憶,曾經遠離了情愛,此時回想起來,也並沒覺得自己過的多高興。想她自從穿過來之後,真正快樂的時候,真是寥寥可數。但是,肯定是包括與小白的友誼之情,和他的相愛之情的。

    沒有這些情意和愛意,她想,可能她真是連一年都撐不下來。

    即使同法海的感情,一開始進展神速到讓人有些眩暈,後來捲土重來之後更是乾柴、烈火,燃燒完了所有激、情。但是不可否認,那其中的喜樂,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

    就算是現世的淵源也好,宿世的因果也罷,只要那個時候兩個人是真心對待彼此,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寧願憂愁、驚怖,也要全力去愛。

    這念頭剛剛生出,她便覺得渾身霎時間松快了下來。不但一直禁錮住她的法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佛祖的法相都不見了。

    成青心中雖然覺得十分詫異,但也不想深究。她看了看美女圍繞中的法海,抬腳便衝了過去。

    然而,不管她怎麼跑,都無法到達他的身邊。似乎有一堵看不見的牆,阻擋在他們中間,使得她不停地在原地踏步。

    那些美女開始做出各種情態,纏住了法海,口中發出的聲音也愈發不堪入耳。

    成青深深吸了一口氣,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後,果斷將手中的佛珠丟開,然後朝著照例忽然出現的火海衝了過去。

    奇怪的是,預想中的灼熱和疼痛卻並未降臨。

    她竟異常順利地走到了他的身邊。近到可以看得清楚他強忍著的痛楚。

    沒有任何遲疑地將幾乎快要燒焦的人抱進懷裡,她見到他輕輕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心彷彿被針扎了一般的難過,她徒勞地想設法把火撲滅。無奈在這似真似幻的火焰中,她所有的努力都沒有任何作用。

    正在急得不行的時候,懷中卻是忽然一空,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身在火場之外。

    低頭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手腕上的佛珠,她的淚水忽然就那麼下來了。

    良久,一個大膽的想法浮上了她的腦海。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終於令她平靜了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做出了一個決定。

    看了眼被美女環繞的和尚,成青幾乎有些麻木地回過頭,果然見到佛祖的光頭就在不遠處。

    於是緩緩地開口,平靜地道:「怎麼才能把他弄出來?」

    如來繼續合掌,不過卻破天荒地沒有微笑,竟略微有些凝重地道:「看破是真精進,放下是真功夫。阿彌陀佛,你終於悟了。」

    成青忽然覺得,自己能跟他老人家對話這麼久還如此淡定,修為實在是大有長進了。她終於沒有了吐槽的力氣。這本來可以暗暗接一句「悟尼瑪個頭」的,但是她實在是沒有心情。

    這件事兒前前後後幾輩子一起折騰下來,她實在是不想再折騰了。

    悟了就悟了吧,不誤了就好。

    想通了之後,她只覺得心中一片平靜。輕輕閉上雙眼,緊緊握住那串佛珠,然後果斷放手。

    佛珠落地的瞬間,她感到有一股溫和的法力將她包裹住。睜開眼看時,四周的景物飛快地變幻,火海、佛祖、法海,全都不見了。

    耳邊依稀傳來佛祖的金言:「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她忍不住微笑,得了,您老又來了。

    不過隨便吧。

    相濡與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這劇情挺豐富,感情也夠曲折,連經過都很美好,可是,姑娘我,決定不玩兒了。

    因果你好,因果再見,因果您自個兒玩兒蛋去吧。

    她如同一陣風一般走遠,自然沒有見到有人撿起了那串丟棄的佛珠,沒有見到滴落到佛珠上的眼淚,更沒有見到佛祖臉上的無奈,聽見他最後的那句「痴兒」。

    可是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很快,她就都知道了。

    莫名其妙地被騰雲駕霧了的成青,飛了不知道多久之後,終於降落了。

    照舊是以不甚優雅的姿態摔到了地上。鼻青臉腫地爬起來之後,她一抬頭,就見到一張熟悉的臉。不由得瞬間驚呆在了當場。

    作者有話要說:好不容易想更新的時候,網絡就斷了,**就抽了,然後,這一章就肥了。

    默默地爬走。繼續完結倒計時。

    大約兩章內完結無壓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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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輪回

    天空中正下著雨,那個人一身的白衣,早已經給雨淋得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顯得腰腹處略微有些臃腫。

    一見到成青,那人美麗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驚異的欣喜,顫抖著伸出手來撫上她的臉,低聲問道:「青兒,青兒,是你麼?」

    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場景,就連台詞都是一句不差。要不是她雙手的觸感太過真實,成青幾乎都以為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真實地再現了過去發生的事情的夢而已。

    然而很快地,成青便回過了神來。眼前的畢竟是她如假包換的好姐妹小白同學,她的聲音、溫度、動作、氣息,都真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簡直連騙自己是在做夢都做不到。

    仍然是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面前的白素貞,成青近似條件反射般地點了點頭,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只覺得自己的心口都似乎在慢慢地泛起了涼意了一般。

    這熟悉的、重復的場景,隱隱給了她一種不好的預感。如同夢魘似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久別重逢,分外親熱。同白素貞寒暄的間隙,成青順便看了一眼兩人身處的方位,果然便在不遠處發現了「金山寺」的門匾。

    如同記憶中的那一回一樣,白素貞是來金山寺找許仙的。

    而成青則是來找她的。

    要是現在的情形同當時完全重合的話,接下來,出場的就該是法海了吧?

    如果什麼都沒有改變的話。

    山風裹著細密的雨絲斜飛過來,成青扶住白素貞的身子,有一搭沒一搭兒地跟她說著早就說過一遍了的話,眼角的余光卻掃向金山寺高高在上的山門,多少有點兒心不在焉。

    她實在是還沒有從上一章的震驚中清醒過來。

    明明是在佛祖的帶領下,去圍觀法海那苦逼孩子蝸居的地點來著。雖然看上去是美女亂舞的天堂,實際卻是烈火熊熊的地獄這個設定有點兒坑爹……但是為啥鏡頭一轉,就忽然切換到這裡來了?

    這種仿若直接強制倒帶一般的行為,真的沒有問題麼?

    佛祖您老人家的法力果然無邊啊。

    其實,她這一回才算得上是真?穿越時空吧?

    連人帶東西一起穿回來,還恰好穿到水漫金山之前?一切都被完美地重現,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麼,其實真正不一樣了的只有她的心情而已。

    要帶著一種對未來的每分每秒都絲毫不差的記憶來重新經歷一次本來就夠苦逼的劇情麼?

    還真的是有夠惡趣味的。

    是想看看這一次,我們會如何選擇吧?

    反正,青山易改,秉性難移。

    她原想著她可能沒什麼折騰的力氣了,卻偏偏總是有那麼一點兒憤慨,一點兒不甘心。

    這些許的負面情緒如影隨形地纏住了她,漸漸地讓她有些煩躁了起來,很有些不好擺脫,伺機爆炸的意思。

    意識到了這點之後,成青嘆了口氣,集中精神思考盤算了起來。

    正所謂熟能生巧。因著是第二回讀檔走這個劇情了,成青即便一心兩用,卻仍是輕車熟路地把台詞和動作順利地接了下去。

    同白素貞執手相看淚眼,各自一訴離別後的衷腸之後,成青便連拉帶勸,把自家這名彪悍的、拖著快要臨產的身子還能爬山涉水到死對頭的家門口喊老公回家吃飯的好姐妹弄到一旁休息去了。

    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山門,她心中卻有些莫名地恐慌。

    真的能夠重來麼?

    如果能夠重來,他還是會那樣對我麼?

    經歷了金鉢之中的生死與共,和一夕**共枕眠之後,成青自問是不想再同他大打出手了。

    其實,她現在連如何面對他都不知道。

    那個時候,在火海地獄里丟下佛珠的時候,她其實是做好了當場消失、甚至是魂飛魄散的準備的。

    「回去」這個想法,早已經在心底隱隱萌動。

    這點真心,平素一直隱藏在嬉笑怒罵、裝傻充愣的表象之下,其實只不過是害怕,即便真的用了全副身心去相信了、祈禱了、努力了,卻仍然是沒有結果吧。

    如果是那樣,傷害會更重。

    她是害怕無法承受這種結果,所以才鴕鳥地選擇了掩飾和回避罷了。

    當然,這個世界也有這個世界的好。與小白數年來的姐妹深情自然不必說了,就算是先後同打過幾次交道的紅衣仙君,也都不免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來。更不要說,糾纏折騰了這許久,方才終究成就了一夜姻緣的法海和尚了。

    這些所有的一切,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但是,熊熊的火海中,這些往事湧上心頭之時,她卻終於還是有所遲疑。

    什麼宿世因緣啦、因果報應啦,對於喜歡凡事都弄得簡單清楚的她來說,委實是有些難以招架。

    愛情的事兒,本來就是最說不清楚的。

    何況這一次牽扯的還是從來不肯好好清楚說話的佛門中人。

    那樣喜歡的心情,幸福的感覺,是真實的,確實存在過的。然而,在沒完沒了的因果和夙緣的故事被不同的人,反復地、分層次、多角度地挖掘了這麼多遍之後,她卻是有些厭倦了。

    她不知道包括那古印度少女在內的前幾世,對待感情是怎麼想的。反正對於她來說,喜歡一個人,是很簡單的。與他是什麼來歷,有什麼樣的前世,發生過什麼樣的瓜葛沒有任何關係。

    此時、此地,我愛上了此時、此地的你。

    沒有早一些,也沒有晚一刻。只是今生,不求來世,也不問過往。

    為什麼一定要把這樣的心動歸結到什麼宿世因緣上去呢?

    即使事實真的是如此,又何必說破,弄得此時的美好都不真實了一般呢。

    實在沒意思。

    不如歸去。

    這便是她當時心中真實的想法。因著想到了這種程度,所以心中竟是真的平靜了。求仁得仁,佛祖向來慈悲,故而她倒真是「回來」了,只不過,回的還不夠徹底罷了。竟然沒有回到現世那間小屋裡,就連穿越成蛇的時候都沒回去到,僅僅,只回到了「水漫金山」之時而已。

    這是白蛇傳的故事,最激動人心的高、潮大戲前夕,也是她和法海進展到滾床單之前的轉折時刻。

    歷經種種,重歸此時此地,感覺,還真是……異常地微妙啊。

    成青思緒翻飛,心中五味陳雜,整個人不免就有些神經兮兮的。若不是白素貞全副的精神都放在了穩住腹中胎兒和監視寺中動靜上面的話,肯定早就發現了她的不正常了。

    可惜,很快地,她連最後那一點兒落在成青身上的心思也轉移了去。

    因為金山寺的山門,開了。

    從裡面走出了一個人來。

    白素貞渾身一震,緊緊抓住了成青的手,連大氣兒都不敢出,死死盯住了那山門,眼巴巴地翹首望向那個正從裡面往外邁步的人。

    成青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不由得同她一起屏住了呼吸,一道兒緊張地看向寺門,卻在看清楚來人模樣的時候,有些愕然了。

    為什麼出來的會是許仙?

    法海呢?法海去哪兒了?

    這「水漫金山」都還沒開始漫呢,許仙您老人家都出來了,那這一節,還叫「水漫金山」麼?乾脆改成「夫妻團圓」算了。

    看見小白如同一隻小鳥兒一般投入許仙瘦弱的懷抱,成青暗暗嘆了一口氣。雖然說是一樣的劇情,但是她這個參與人的心態不同了,果然結果還是變得不一樣了。

    雖然很為兩人最終的團圓而感到高興,但終究還是有些莫名的失落。可見有些東西,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

    她兀自在那裡高興並糾結著,那邊的一家子也沒閒著。

    白素貞和許仙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彷彿看一輩子都看不夠似的,半天都沒動過地方。

    他們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地,還沒等成青堅持不住上前破壞氣氛,卻是有人先堅持不住了。

    因為爹媽的重聚,雖然還沒有出世,但作為家庭重要的一員,許士林小童鞋顯然也跟著興奮了起來。很有些要提前出來的架勢,把他娘折騰得痛呼出了聲,把他爹急得險些當場六神無主。

    最後還是成青最先回過神來,立刻施法,開足馬力將他們送回了保安堂。

    等到大家一起飛翔在半空中的時候,成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竟然在許仙面前用了法術。

    正在考慮是把他打暈還是直接把他從雲頭丟下去的時候,卻見小白在陣痛的間隙衝著她搖了搖頭。

    她這才發現,人家許仙牢牢握著小白的手,根本就沒有任何驚詫的表現。

    成青頓時震驚了。看來他們兩口子剛才依偎在一起,除了深情對視之外,顯然也進行了深情告白。而且這白告的確實有夠坦誠相見。這不,經過了小白的掃盲,許仙的抗魔力真是大幅度提升了。

    具體表現就是,本來極其喜歡一驚一乍的他,這回見到了成青當面施展如此神通,竟然連眼皮子都沒眨,彷彿完全地被自己的蛇妖老婆同質化了。

    既然接受的如此容易,那為啥還要到金山寺去呢?

    不幸的是,身為大夫的他,看著臨產的老婆,大約是太過緊張,竟然完全忘記了專業知識,只知道圍著她急得團團亂轉。

    看著痛得形象全無,渾身抽搐,抱著肚子痛苦呻吟的小白,成青嘆了口氣,伸手推開那個關鍵時刻就掉鍊子的書呆子,然後將產婦直接抱到了內室,安頓在了床上之後,施法吩咐白福去請接生婆。

    雖然她的法力現在是滿格,但是,接生這種事,她完全沒有經驗,還是不要亂動為妙。何況,外頭還有許仙的姐姐和姐夫倆個純人類在。雖然不知道遠在錢塘的他們怎麼到的這裡,但是,看著兩人陪著許仙一道兒焦急等待的模樣,成青忽然覺得,血親這種東西,實在是好物。

    等到仔細一看許嬌容女士的肚子,成青不由得暗暗高呼了一聲「哦賣糕的」,感情許士林同學還沒出世,他的老婆已經在預備役中了。

    所以,她不在的時候,劇情君果然霸氣側漏地把該走的過場一個不落地走完了麼?

    她果然就是來打醬油的吧?

    心中忽然有一絲莫名的悲痛,不過看著小白受苦,她到底還是不放心,終於還是頂著丫鬟和妹妹的身份打了打下手。

    然而目睹了小白在產床上痛苦掙扎著生下孩子的全過程之後,成青卻不免有些後悔自己這個決定。她心有餘悸地抹了一把虛汗,暗道這生孩子果然是女人的一道生死關,即便是妖也不能幸免,實在是,太血腥了,太坑爹了。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刺激,成青撐著幫許士林小同學包了塊紅布片,然後把他丟給小白和某升級為爹的傻書生之後,便再也堅持不住,借著送產婆去給許嬌容女士接生,順路悄悄退出了門去。

    出了後院,是一片靜謐的山林,成青一屁股坐在山石上,靠在一株大樹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從接生的刺激中略微恢復了些許。回過頭的時候,才發現,小白所在的產室還依稀可以看見被紅光籠罩著的痕跡。這似乎是許士林小同學是文曲星下凡的證明來著。

    成青嘆了口氣,再一次確定了自己真的是重新回到了劇情。

    那麼,這是不是就表示,沒有了水漫金山,沒有了那一場打鬥,她和小白就逃過了一劫,而法海,他也已經沒事?

    希望如此。

    方才不辜負重來這一次。

    然而這想法在腦海裡不過才轉了一個圈兒,她便感覺到一股極強的法力朝著自己逼近了過來。

    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擺好了應戰的姿勢。

    果然,老天爺就是不肯放過她的吧?

    那麼,儘管放馬過來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竟然開會,尼瑪還下著暴雨啊,回來的路上果斷變了落湯雞啊。

    於是果然又更晚了,原定兩章合併成一章,捂臉,乃們猜對了,5月完結神馬的果然是不可能的……

    幸好,我們有六一,哈哈,大家,兒童節快樂!飄走,今晚我還會來的^_^


47、慈悲

    來的是個意想不到的人。

    成青看著她沒沾染上分毫凡間煙火的華麗衣飾,和她臉上比莊嚴的外表更加高高在上的表情,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單是出場的造型就已經是如此震撼,就更不要說,她老人家那無時不刻都在往外散髮著的恐怖法力了。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第一夫人,瑤池聖母。

    這氣場,果然不是蓋的。

    只是,讓成青有點兒不明白的是,這位娘娘怎麼竟然親自跑下來了。而且還是一個人來的,也都不帶個侍衛和秘書什麼的?

    好吧,其實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老人家竟然會屈尊來此,找她成青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蛇妖,到底是為的啥呢?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位娘娘竟然出現在這兒,這事兒本身就透著點兒詭異的氣氛。

    成青心中忐忑,卻也異常識相地放棄了任何抵抗的準備。

    開玩笑,在這些BOSS級的人物面前,她的那點兒小法術,還是不要拿出來自尋死路的好。

    即便勇氣可嘉,然實力對比懸殊,她傾盡全力也不過就是以卵擊石罷了。

    如果此位娘娘這回來,真的是要來要她的小命的話,她完全沒有任何幸免的機會,絕對是會被當場秒殺的。

    然而看她如此拉風的出場之後,就靜靜站在那兒沒有下文的情形,似乎,這位娘娘不是來殺她的……大概,至少是,不會馬上殺了她的吧?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面對著如此恐怖殺氣的大BOSS,成青仍然是淡定不起來。她心中暗潮湧動、愁腸百結,只覺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慘淡得沒有蛋也痛了。

    瑤池聖母仍然站在不遠處,眼中似乎馬上就要噴出火來一般怒視著她,成青只覺得每一秒都難熬的要命,難為她在緊張恐懼的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還有一絲清明,拼命思索。

    這麼半天還沒動手,如果不是想直接嚇死她這麼無聊,那就是有事情找她嘍?

    她腦海中不知道怎地忽然浮現出了某個紅衣飄飄的、來頭甚大的俊美人士的身影,很有一種恍然大明白的感覺。可惜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點什麼,下一瞬,便只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已經懸在了半空中。

    雖然沒見那瑤池聖母有什麼動作,但成青竟彷彿被一雙看不見的雙手隔空扼住了脖子、提了起來,幾乎無法呼吸。

    死亡,彷彿在一瞬間便會降臨。

    刺骨的冷冽,讓成青覺得每個細胞都在凍結、生命力迅速消逝,本、能地用盡全力掙扎反抗,卻沒有任何意義。

    在瑤池聖母強大的法力面前,她的力量如此渺小,簡直連悲哀都無力。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眼前卻忽然有紅光亮起。跟著,她只覺得脖子一松,整個人跌落到了地上。

    雖然情況萬分凶險,但她總算又撿回了一條命。

    驟然失去了禁制,成青一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一面卻強撐著保持理智探究事情的緣由。

    不想,一低頭便發現,那紅光竟是由自己的胸前發出。

    與此同時,對面傳來瑤池聖母悲涼的笑聲:「好,好!好一個痴情種子,竟把護身蓮印都給了這妖孽,果然,真是不想活了麼?」

    她笑得聲音很大,頗有些歇斯底里的意思,讓人聽了便忍不住心中發涼。

    被其中可能隱藏著的重大信息所驚詫,成青渾身一震,抬頭看向她,竟然好像覺得她似乎在一瞬間憑空蒼老了十歲。兼之深情淒迷,心神大動,不再是那個一直高高在上的瑤池主人,而只是個普通的母親罷了。

    成青心中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如同吞了鐵絲一般地粗嘎乾澀:「您是說,仙君他……」

    瑤池聖母冷冷地看著她,有那麼一瞬間,成青以為自己會被她當場撕碎。但是,她終於還是慢慢平靜了下來,長嘆了一聲,緩緩道:「罷了,既是他心之所願,又有何法……可恨,便是到了此時,你心中真正牽掛的,恐怕仍不是他罷……冤孽!真是冤孽。」

    成青覺得心中更冷了。想要問時,卻忽然見到胸前的紅光微微一晃,竟開始閃爍起來。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卻見那瑤池聖母的面色一下子變了。跟著,竟立時架起雲朵騰空而起,就那麼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成青完全不明所以,只是,看著胸前的紅光明明滅滅,終於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心中忽然傳來一陣疼痛。

    鬼使神差地解開衣襟,果然發現,一直都在的那朵紅色蓮花狀的印記,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茫然若失,知道這東西必然同紅衣仙君有關,似乎他的情況還很是不妙。然而那瑤池聖母一陣風似得來而又復去,除了給她扣了頂迷惑並連累自家寶貝兒子的惡毒妖孽的帽子之外,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不由得成青不迷糊。

    然而,擔心的感覺卻是做不得假的。

    西湖共渡之緣,花間共酌之誼,化身借寶之情,屢次救命之恩,如果說,她沒有絲毫的感動,那也忒鐵石心腸了。

    可惜,不論是前世的情緣也好,今生的劫數也罷,她的心早已經淪陷。

    午夜夢回,身心俱憊的時候,也曾偶然想過,如果,沒有法海的話,那她同這個仙君……又會是如何呢?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更悲哀的是,她知道,即便是有,自己的選擇恐怕也不會動搖。她一向都是個死心眼兒的人,很多事情,一開始便已經注定。只是,縱使知道多思無益,心卻仍然痛楚,不知道是為了他的深情如許,還是辜負了他如許深情的自己。

    心仍在疼痛,絲絲縷縷,綿綿不絕。成青再也無力支撐,彷彿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跪坐在地,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離自己而去似的,沈溺在深深的無力中。

    雖然一直安慰自己他的身份那麼高貴,法力那麼高強,最重要的是,他的老媽,大BOSS瑤池聖母娘娘都趕回去了,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一定不會有事的……但是,所有的這一切的自我安慰,卻完全都無濟於事。

    疼痛遲遲不肯離去,心中也是愁腸百結,成青無計可施,只有端端正正跪好,雙手合十,開始對天祈禱。

    不管是誰都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因為她,那仙君已經夠悲催的了,就不要再出什麼事兒了吧。

    已經都夠了,她實在是不想,在辜負了他的情意之後,再欠他什麼了。

    不知道是她難得一見的虔誠祈禱起了作用,還是一向霸氣側漏的劇情君忽然良心發現派發了補丁,所以當觀世音菩薩頂著光環、一臉慈悲地出現的時候,成青頓時松了口氣。

    她當即撲上去抱住了人家的大腿,一點兒形象都沒有地嚎道:「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弟子有一事相求。」

    菩薩低頭看了看扒在自己大腿上的成青,嘆了口氣,低頭合掌道:「無緣大慈,同體大悲,青蛇,你的心願我已知曉,且隨我走一趟崑崙罷。」

    成青連忙抹了一把臉,抬起頭來,剛剛站直身體,便覺自己身形一晃,已然飛升到了半空之中。

    身邊是菩薩的寶相,腳下是雪白的雲彩,目標是仙山崑崙。

    一切都很順利,她也終於有了一把女豬腳有求必應的福利。

    只是,心中,為啥仍是縈繞著蛋蛋的憂傷呢?

    一定不是因為,她那詭異莫名的第六感反復提醒她,此行一定沒有什麼好事兒的原因……

    絕對是她因為受刺激過重,開始不自覺地胡思亂想了,得趕緊振作起來啊混蛋。

    成青捂住腦袋,不想再在這些猜測上糾結,抬眼一看,卻恍惚見到了菩薩臉上一閃而逝的哀傷。


    似乎瞬間被那哀傷所感染,成青當即覺得心中無限酸楚了起來。她忍不住默默地垂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地裝起木頭樁子來。

    看吧,果然被人家同情了吧?

    她這個女豬腳,果然還是當得太苦逼了。瑪麗蘇點兒的不是應該各種英明神武、一順百順、美男後宮一群的麼?就算正常點兒的也該和男豬親親密密、雙宿雙飛的啊!!

    怎麼一到了她這兒就什麼都沒有了?

    一定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對!

    蒼天啊,大地啊,可以重來不啊?

    事實證明,吐槽是打發抑鬱心酸無聊旅程最好的消遣。等到成青耷拉著腦袋把自己穿越過來的每一件事兒都從頭回顧、輪番吐槽了一番之後,崑崙山已經到了。

    她看著那仙氣繚繞、連綿起伏的山巒,不知道怎地,忽然打了個寒戰。轉頭就見觀世音菩薩合掌頷首、微笑著道:「青蛇,禪機已到,汝之所求,盡在其中。去罷!去罷!」

    成青點了點頭,剛開口道個謝什麼的,沒成想,那菩薩話音方落,便素手輕揮,將手中淨瓶里的楊枝抽出來,帶了幾滴甘露向她拋灑了過來。

    成青只覺得一瓢帶著淡淡芳香的春雨兜頭潑過來,連聲兒都沒吭出來一聲,便直接從雲頭上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默默地捂臉,對不起親們,某魚被該死的調崗考試鬱悶到了,一蹶不振了數天,終於爬起來更了。

    預計下一章大結局。


48、終局


    從浮著綠油油藻類的水里爬起來的時候,成青感覺到自己的心中浮起一絲淡淡的惆悵。

    鑒於她一向無敵的倒霉運氣,關於好好兒地被菩薩普渡了一把最後卻掉到池塘里這種事情,在領教多了天打雷劈、吐血昏迷那等重口味的遭遇之後,這點兒打擊對於此時的成青來說,就實在是太小意思了。

    你看,從那麼高的雲端墜落下來,竟然還有個水塘可以緩衝下力量,以致於擺脫了摔個鼻青臉腫、血肉模糊的下場,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實在是太好了。

    更何況,還滿是水藻哦。

    雖然,它們軟綿綿、滑膩膩地,讓人有些不好的聯想,但是,這樣其實緩衝的作用更好哦……

    所以說,菩薩她老人家,果然還是待我不薄的。

    成青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扯動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露出一個自認為十分甜美的微笑。本來是想暗示自己一切都沒有問題的,但配合此時的情景,卻難免還是有些神經兮兮的效果。

    意識到自己這會兒完全是在犯傻之後,成青嘆了口氣,決心不再強顏歡笑,賣力表演了。反正這個鬼地方,一個觀眾都沒有,還不如省點兒力氣,等會兒面對瑤池聖母娘娘那很可能在見到她的瞬間就爆發出來的無邊怒火呢。

    成青打定了主意,當下便開始慢慢騰騰挪動腳步往岸上爬去。

    沒想到,這水潭中的水藻異常濃密粘稠,竟似泥沼一般,有一股強大的下吸力。更杯催的是,在這關鍵的時刻,她的法力竟然又失效了。

    成青心中暗暗叫苦,再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連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幸而她此時的體力還算是不錯,不然絕對會給馬上拉到水下去。

    似乎耗費了一輩子那麼長的時間,成青總算從水藻們的熱烈的圍堵擁抱中突圍了出來。等到一屁股坐在了岸邊的岩石上,雙腳踏到實地上之後,她這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順手把頭上身上的水藻摘下來,成青簡單環顧了下四周,只感覺一片昏暗混沌,透著無邊的靜謐。

    同上一次來的時候相比,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她遲疑著緩緩踏出了幾步,這才慢慢發現了有什麼不對。

    這裡,崑崙仙山之上,竟然完全沒有了鳥鳴、沒有了花香。

    就連風都沒有一絲。

    茫茫霧靄之下,籠罩著的,竟是一座死氣沈沈的山谷。

    這到底是怎麼了?

    成青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變得更加強烈。她勉強穩住心神,如夢方醒般地拔腳往山谷深處衝去。

    一路所見,花凋柳殘,鳥寂蟲默,甚是寥落。

    連帶得人的心情都愈發沈重了起來。

    成青不敢多想,埋著頭,按著記憶中上次在山裡時候摸得半熟了的路線,往著紅衣仙君住的大殿奔去。

    她於路徑的記憶一向不太好,但這一次卻不知怎地,如有神助一般,順利地到達了。

    站在那扇並不陌生的門前。她的心情竟有些躊躇。輕輕扣了扣門,半響,無人應答。

    側耳傾聽,裡面仍是安靜地讓人有些窒息,絲毫沒有活動的跡象。

    成青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門內,光線昏暗,仿若幽冥之界。

    成青掏出隨身荷包里的火石,點燃門口的火燭,秉燭緩步而行。但見宮室寂寥,隱有蒙塵,似乎已久未有人住。

    穿廊過室,進入到宮殿深處,仍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成青靜靜沈思了片刻,忽然想起一個地方來,當下再沒遲疑,轉身往山上行去。

    半山腰上,聳立著一座神殿。

    正是上次她離開崑崙時,最後呆過的地方。

    一路上仍是十分順利,什麼阻擋都沒有遇到。似乎這整個崑崙山已經真的是座空山了一般。

    推開神殿的大門,仍是昏暗一片,往里一走,卻見那神奇的巨石鏡子還在。

    成青如同被蠱惑了一般,幾步跑過去,伸出手覆到鏡面之上。果然,不一時便見那鏡子如同上次一樣,幻化出神秘的影像來。

    隨後,紅色的光芒閃過,成青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睜開眼,已經身在一片荒野之中。

    雖然對自己在半天之內用各種方式連續地快速轉換地點而感到有些眩暈,但是,一想到最近發生的各種奇遇,成青還是瞬間淡定了。

    不過,這種淡定也就持續了半秒鐘。

    因為,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一片桃林。

    枝上桃花開得正艷,一簇簇挨得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火紅的晚霞,映照的半邊天空都紅了。

    挺美的畫面,問題是,當下這時節,早就過了端午。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都已快入秋,早該是桃樹結實的時候了。

    怎的此處,成片、滿樹的桃花竟還在盛開?

    如此異象,非妖即幻。

    成青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然而到了這個地步,要退避也來不及了。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探上一探了。

    走近了細看,那滿林桃花同真的並沒有半分差別。整個林中感覺不到絲毫的妖邪之氣。枝上花瓣皆盡盛放、嬌艷欲滴,淡淡的甜香自然而然地散髮出來。兼之偶爾有數點花瓣隨微風飄散,映襯得此處宛若仙境。

    或者,這本就是仙境。

    成青邊走邊看,一時陶醉在了這如夢似幻的桃花源中,漸漸行至桃林深處。

    轉過一叢異常茂密的桃花之後,成青忽然覺得眼前一亮。

    但見不遠處,一株開得正盛的桃樹下,躺著一個人。

    發黑如墨,容顏似雪,一襲紅衣,隨風而動,不是那仙君,卻又是誰?

    乍然見到了他,成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慢慢走過去,想試探下他是否還有呼吸。沒料到剛剛伸出手去,他便忽然睜開了眼睛。

    說起來,他們之前也打過幾次交道,但如此近距離地凝望,機會卻是甚少。這人又素來喜歡幻化做他人模樣,故而,他現下這真正的容顏,更是少見。

    近在咫尺、呼吸都似相通。他沒有半點瑕疵的俊逸仙容映在成青的目中,霎時間竟叫她痴了片刻,半響才回過神來。

    她腦子里不知道怎地想起唐伯虎那首桃花庵的詩來。此情此景,他倒真有幾分桃花仙人的風情。只是,照先前王母娘娘之前那十萬火急往回趕的架勢看,他怎麼都不可能完好無損地睡在這裡看桃花吧?

    可等成青仔仔細細地看了他半天,又抓著他的手仔細號過脈之後,得出的結論卻仍是沒有什麼毛病。

    她有些不解,想著自己跟著菩薩趕來,雖然中途耽擱了些許時間,但這情景跟她預料的差異實在太大。雖說她也不想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模樣,但如此完好無損地坐在這,卻也難免讓人疑惑萬分,胡思亂想了起來。

    於是,等她好不容易收回愈加發散的思緒,預備直接向當事人問清楚的時候。這才發現,她一不留神,竟就這麼抓著他的手,過了這麼大半天。

    而他竟然也就那麼由得她胡來,沒有絲毫的不耐和抗拒。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不說,眼中甚至還滿是淡淡的寵溺。

    完蛋了,一不小心又調戲了人家一把,實在是造孽啊。

    成青有些尷尬,連忙放開他,退開了半步,正襟危坐,輕咳了一聲方才道:「你,你無事吧?」

    他搖頭,輕笑,柔聲道:「我無事,讓你擔心了。」

    成青不知道怎地有些臉紅,心虛地胡亂搖頭道:「也不是啦,主要是你娘,呃,聖母娘娘她凶巴巴地跑來……」

    與原本的預期相比,這氣氛太過美好,成青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一不留神就有點兒語無倫次。話一出口,她便驚覺失言,然而卻已是遲了。

    抬眼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成青真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然而事已至此,再辯解,也是無用。雖是無心之言,但捫心自問,她終究,到底也不是單純地為了掛念他而來。

    或者,擔心是有的,也不並少,但,總不如對另外一個人的多。

    她堅信,如果把心給了一個人,剩下的,就沒有了。

    這個人,這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終究不屬於她。

    所以,即便清楚地知道應該是這樣,但還是被人家的美色一次又一次地迷住,這就是在說明,她果然,已經開始渣化了吧?

    媽媽呀,救命啊,不能再見這個人了,不然會犯錯誤的。

    成青在心底將自己唾棄了一百次,再抬起頭的時候,發現他仍是在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深情之中,帶了些淡淡的哀傷,讓人的心,瞬間便酸楚了。

    成青有些手足無措,下一瞬,卻見他輕輕湊了過來。本、能地想要閃躲,不知道為什麼,卻終究還是乖乖地呆在原地沒動。

    眼睜睜看著他的臉慢慢逼近,在兩人的雙唇快要觸碰的時候,卻忽然停住,生生改變了路線,繼續上移。然後頭上便傳來輕輕的觸感,抬頭看時,卻見他手中拈著一片花瓣。

    原來,不過是片桃花。

    成青輕輕鬆了口氣,刻意忽略心中的淡淡失落,開口道了謝。

    對方也氣地回應。

    然後,雙方便歸沈默。

    成青抬頭看著滿林的桃花,良久,等到脖子都有點兒酸了的時候,終於還是撐不住了,轉頭問道:「你真的無事?」

    他搖頭淺笑:「無事,多謝你特意來探我,現下,人無恙,花亦賞,可啓程歸去了。」

    成青點了點頭,覺得心中一塊大石有大半都落了地。之所以沒有完全放下心,大約是雖然一切看上去都如他所言,但不知怎地,她仍是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然而待要仔細斟酌時,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她躊躇了片刻,便站起了身,微笑道:「無恙就好,那我走了,改天,再來探你。」

    他也站起了身,點頭微笑道:「如此甚好。不如,待我再送你一程罷。」

    完全沒有給成青拒絕的機會,他邊說話邊輕輕揮了揮手。須臾之間,成青便見到自己面前出現了一道閃著紅光的「門」。

    仔細一看,卻正是那石鏡的形狀。裡面的景象看不太清晰,但那鏡中人白色的中衣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成青的心思瞬間便全在鏡中,只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那人身邊,看他可還安好。身邊忽有微風襲來,鏡中紅光大作,那股強大的引力又至。

    成青知道又是身後那人出手幫忙,好生感激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卻只見他面上含笑,正與她揮手作別。

    她當即一揖為禮,算答謝,也做作別。跟著便給吸入鏡中,直向著心系之處而去。

    穿越迷茫混沌的雲霧,成青降落在地面之上。那裡,上次分別的山谷中,她心上的人正倚石而坐。見她從天而降,那和尚微微一笑,朗聲道:「你來了。」

    成青點了點頭,忽然有些哽咽。

    雖然兩人分別並不久,但天上人間,須臾經年,他的頭上竟已經長出了青青的發茬,面容也略有憔悴,想來這段時間並不易過。

    似是感知到她心中所想,他微笑著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我亦安好。」

    成青只覺得心中一熱,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也不再說話,只緊緊擁她入懷,喃喃道:「終是等到了你。」

    成青把腦袋埋在他的胸膛里,忽然想起一事,當即脫口問道:「佛祖那邊……」

    聽到「佛祖」兩字,他渾身忽然微微一顫,旋即放鬆了下來,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似是惆悵又似解脫地道:「塵緣未盡,前業未了,世上再無法海和尚,只有裴生一村氓矣。」

    成青一驚,繼而暗喜。思索片刻,也抬起頭,凝視他的雙眼,認認真真道:「既是如此,世上亦再無小青,只有裴成氏一村婦矣。」

    言畢,兩人相視而笑,攜手同歸。

    歷凡種種,他們終究在此相聚。他一直在等,她終于歸來。二人同心,自此後,天庭也好,佛祖也罷,沒什麼再能將他們分開。

    世上再無小青與法海,只有裴家一對普通夫妻。

    歲月流轉,此生與共。

    所謂的心想事成,也不過如此。

    fin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法海的俗家姓氏有兩種,這裡採用的比較多的典籍描述的,裴姓。

    於是,全文完。預計番外三章,法海、仙君、婚後生活,大家想先看哪章?

    呵欠著飄走,蹲坑的大家辛苦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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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情定三世
 初見她那一年,我二十五歲。

    繼承已逝師父的衣缽,做了金山寺的住持,剛剛滿四個年頭。

    雖然不過短短的四年,但我已由昔年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小沙彌成為了天下聞名的佛門高僧。

    這一切,皆因我法力高強,除妖無數,且從未嚐一敗。

    所謂的除妖無數,這是世人所傳,然而我心中是有數的。

    在遇到她之前,我所斬殺的妖魔,不多不少,已經滿了九百九十九隻。

    世人懦弱而愚昧,懼怕妖魔之力,又喜愛塑造神話傳說。故而能有如此戰績,已屬十分難得,七分真實加三分渲染,一時間我極富盛名。

    漸漸地,不免便有些偏執起來,所有的妖魔在我的眼中俱是罪孽,皆須殺無赦。

    或者,我本就較旁人冷血,從未想過那些妖物,原也是有各自造化,並非都死有餘辜的。

    佛門講究慈悲為懷,只是自師父在我眼前被妖魔所傷,不治圓寂,我心中便落下了此,對著妖物,再無慈悲。

    無慾念則無破綻,無慈悲便無漏疏。

    四年間,我斬妖除魔,所向披靡。

    說的是解救蒼生於水火,為的卻也是順路追踪傷了師父那妖物。

    我自幼入寺,全賴師父教養長大,師父於我,是師,亦是父。

    弒父之仇,世人皆謂不共戴天。縱使我浸佛道日久,終是修為不足,到底也未能輕易放下。

    可惜那妖物法力高強,行踪詭譎,神出鬼沒,難尋難覓。我卻也不急在一時,一路追踪,順便收拾所遇其他孽畜,倒也並不清閒。

    那一晚,我終於尋到了那妖物。

    卻是在師父墓前。

    它竟不逃走,亦不出招,只問我師父何時圓寂,可有遺言。

    師父為它所傷時情景宛若就在眼前,我心中怒火頓生,又知它妖力了得,詭計多端,故而並未多言,祭出金缽,便即出手。

    未料到這一戰竟是我四年間最艱難的一回。

    這妖物妖力實在厲害,出手也甚是刁鑽。一番苦戰之後,我竟漸漸落在下風。也終究明了,為何當年師父那等的修為,竟也會為它所傷了。

    死生有命,或者我亦同師父一般,該當命絕它手。

    然而,就在它又一次避過金缽,牢牢束縛住我,預備給我最後一擊之時,竟忽然停了下來。

    它的利爪抵在我的咽喉上,卻遲遲沒有落下。片刻之後,它卻忽而出手,竟將我前佛珠扯了去。

    那是師父留下的遺物,不想竟被它破壞,我大怒,偏偏在它的絲網中動彈不得,只得怒吼道:“妖孽,速速放下佛珠,待我與你再戰。”

    那妖物卻絲毫不理會,拿著那佛珠,竟似痴了。

    我見它似乎心生動搖,雖然不解,卻也不敢懈怠,抓住時機掙脫了束縛,旋即一招向它攻去。

    未料它竟絲毫不躲不避,結結實實地挨上了我那全力一擊。登時經脈俱裂,摔倒在地。

    情勢瞬間逆轉,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呆愣在了當場。

    然而看它傷勢甚重,眼看著便要形神俱滅,魂飛魄散,不似作偽,我才回過神來,這場比鬥,是我勝了。

    如此確定了之後,我卻又十分不解,明明,該是我命喪它手才是,怎地竟會如此?

    我終究是想不明白,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衝口問道:“為何如此?”

    那妖物抬起頭來,我才發現,它竟有一雙十分明亮的眼睛。

    而且它竟然還在笑:“他最後果然還是……”

    還是什麼呢?

    它沒有來得及說,便灰飛煙滅。

    煙塵散去時,佛珠好好地躺在地上,似有金光流轉。我站在原地,想到師父臨終時所言和那妖物消散前的神情,似有所悟,卻終究還是不甚明了。

    我自詡心若磐石,然而,經此一事,終於卻還是有所動搖。一連數日都無心修習,只覺得心中異常煩悶,似乎有什麼東西已與以前不同。

    在寺中面壁數日,終究無所進益,我便出了山,重新踏上降妖除魔的旅程。原想著此時不過一時為那妖物所惑,做些替天行道之事,定當順利破除迷障。未料,此生最大的劫數,卻不過才剛剛開始。

    那一日,我重下金山,未行多遠,便察覺到了一股奇異的妖氣。

    說它奇異,皆因那妖氣與尋常妖物不同,雖然強悍,卻並未透著邪氣,反而有些仙靈之氣混雜其間,甚為罕見。

    然而,妖物就是妖物,終究還是要除的。我打定主意,闖入那片以妖力幻化出的宅院,原想著必有一場惡戰,然而最後竟然出乎意料之外地一無所獲。

    明明就能感覺到那妖氣在附近,卻偏偏找不出來,反覺有絲不弱的仙氣繚繞不去,甚是詭異。

    我素來獨來獨往,數年間,也曾同天庭中人打過些照面,然終究不喜同他們有所牽扯。故而那時察覺了竟有天庭中人牽扯其中,便不欲多事,暫時退了去。

    沒想到的是,她竟自己找上門來。

    那一天,下著微雨。我正在竹林瀑布清修,遠遠地,就察覺到有絲妖氣逐漸接近了過來。

    因著修習正到緊要關頭,我便沒有動,靜觀其變。

    等她磨磨蹭蹭地站到了距我數步之遙,卻又半天都不動手時,才睜眼細看。

    她是條蛇妖,已經幻化為人形,妖力至少也該有五百年了。然則不知何故,卻有些呆呆傻傻的,有膽子送上門來等我斬殺不說,竟然還傻呆呆地盯住了我看。

    我心中不喜,正欲動手,卻忽然見她扯出了一個微笑,顫抖著聲音道:“法海你好,我是小青……我是來幫你的。”

    如此言行怪異的妖物,我倒還是第一次見,故而當場愣了一愣,多看了她一眼。

    未料到仔細一看,只覺得她那一雙眼睛明亮清澈,沒有半絲戾氣。看上去,竟還有些熟悉,彷若許久前便見過一般。一時間心旌震盪,再也把持不住,半日修行盡數消散。

    我這才回過神,又驚又怒,忍不住出了手。一招便將她擊飛出去。心中卻是詫異,怎地她既然有膽子找上門來,妖力卻是如此不濟?

    原本只要再出一招,她便必死無疑。可是看著她躺倒在地的痛苦神色,我不知道怎地卻再也下不了手。只得板起臉,冷然道:“妖孽,自不量力。”

    她躺在地上,痛得滿頭是汗,聽我這麼一說,便連原本的些許懼色也消失無踪了,竟還冷笑道:“罷了,還說是什麼有道高僧,原來也不過如是。”

    說完便閉上了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卻再也裝不下去,滿心震驚,愈發覺得這蛇妖非同尋常。

    說不了,便見她周身忽然泛出青光。被我法力所傷的傷口,竟在那青光裡慢慢癒合了起來。

    我愈發驚奇,只覺得這蛇妖行事詭異,一時間竟不知她是何來意了。然而見她仍是閉著眼,似是對這一切渾然不覺,更見奇怪。更不要說,自己心中那忽然湧上的一股莫名的情緒了。

    我終是忍不住,飛身上岸,走上前數步,開口詢問。三言兩語間,便探得了她此番的來意。看著她生動的神色,我不知為何竟一反常態,同她這個妖物交談許久,最後竟還將她放跑了。

    懊惱地追著她進了竹林,卻見她正幫個村婦接生的場景。我終究還是無法對她出手,在尷尬中,生平第一次跟她這個妖物合力為那產婦接了生。

    看著她沒有半分避忌地撕衣解帶包裹嬰兒、照顧產婦,我忽然覺得心中微熱。忍不住在村民趕過來之前解下袈裟,遮住她幾乎半、裸、的身體。

    卻沒料到,那袈裟浸透了我的法力,於她,是致命的凶器。

    她在我面前倒下來的時候,滿眼的不可置信。我的身體先於理行動了起來,將她牢牢抱住,心中卻是一聲嘆息。這蛇妖甚為奇異,怕是師父昔日所言,自己此生,真正的劫數了。

    果然,雖在昏迷不醒中,她仍是有法子攪擾我,挨挨擦擦,整個人纏將上來,倒真無愧她蛇妖的真身。

    如是尋常,我斷不會由得妖物近身,更無論是任由這種事情發生了。然而偏偏到了她這裡,我無計可施,不但沒有分毫的厭惡,竟還有淡淡的安心,最後竟然在她身邊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萬分懊惱,愈發確定她便是我的劫數,所謂“三世修行,毀於一旦”雖然嚴重,但,被這樣一個妖物纏住,我卻更覺不甘。當下便奮力掙脫,奪門而去。

    心,卻到底沒能靜得下來。

    三日後,我在竹林中找到了她,她被困在竹林中,滿臉疲倦。見了我,仍是那一副刺猬一般的表情。我心中嘆息,仍是耐了心同她說話,終究是說服了她同意助我修行。

    師父曾言,我有三世佛骨,修行已歷兩世,這一世若順利度的劫難,便可飛升正果。若是不能,三世修行便毀於一旦,自此再無佛緣。

    我自幼修持,一心向佛,自是不甘就此沉淪。

    若她便是我命中劫數,那麼竭力渡過便可,我不信我會敗於這樣一個小小的蛇妖之手。

    作者有話要說:故而,她答應的時候,我很是有些鬆了口氣,然則她助我修行之法,卻是啼笑皆非。然而,我卻終究在她生澀的挑逗中敗下陣來。最後關頭,幡然甦醒,法力卻是再也控制不住,雖然及時避走,卻也終究還是傷了她。

    回到寺中,將自己緊緊關在密室內,眼前卻仍是不斷浮現同她一起的畫面。痛苦地跪倒在佛像前,卻再也得不到慈悲的回應。

    相思刻骨,綿延成災。

    數日之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悄悄去看了她一眼,未料到她於別的事情上不濟,卻獨獨分辨得出我微弱的法力。

    她一路追我到了後山,終究還是當面見了一面。只是相對無言,終究還是嘆息一聲,默默離去。

    我知道,她是守候白蛇的,或者對我種種,不過是為了全白蛇心願做的犧牲,但我仍是深深沉淪,無法自拔。以至於連白蛇公然違犯天條,同凡人許仙成親都放在一旁,沒有出手干預。

    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便覺足夠。想是心已入魔,無藥可救,唯有苟延殘喘爾。

    那些日子,遠遠看著她的身體慢慢恢復,里里外外的忙活,認認真真生活,看著那天庭之人在她附近守候,心中竟也有憤怒,但想著若是她能過得好,如此便也罷了。畢竟,每一次接近,即便是不想,自己終是會傷了她。

    然而,等到見她險些給那蛤蟆傷了的時候,我終於還是忍不住,現身幫忙。蛤蟆死的時候,笑得惡毒,我知它擅窺人心,已知我心中所想。它斷言我們最後沒有好下場,我是不怕的,但,我怕傷了她。

    我鮮少走神,這麼一耽擱,她已經著了那蛤蟆的道兒。蛤蟆有毒,它死在水中,那水便也有了劇毒。她之前本就被那蛤蟆所傷,又給那毒水一浸,立時毒入肺腑,幾已不治。

    我沒有半分遲疑,用了“紅蓮業火”。這本是除殺毒物的絕技,她是蛇妖,原本也會死於這招之下。可我知道,那天庭貴已先在她身上做了暗招防範,故而她雖重傷,但最後終會無恙。

    雖然還有其他的法子,然而那毒卻是不能再等的,所以我這一招發得又快又急又狠。一擊即中,拔出了她身上大部分的毒素,卻也果然又一次重傷了她。

    看著她的眼神,我知道她又誤會了。隨後趕來的白蛇顯然也是一樣,沒有半分遲疑地上來同我對戰。我有些心不在焉,卻也擔心著她是不是能撐過去。畢竟那蛤毒同紅蓮業火之力疊加起來,尋常的妖怪,恐怕早就死了百次了。

    果然,不多時,便見她面色青黑,顯然是撐不下去了。當下顧不得再同白蛇打鬥,飛身衝到她面前,割破手腕,將血滴在她前。

    我天賦異禀,又得師父指點,自幼艱苦修持,這混著法力的血一滴上去,便激發得那位天庭貴留下的保命之力大增。紅蓮印跡顯現,法術生效,然她身上終是留下了他的印記,另結了因果。

    我心中苦澀,想著她能無事便是最好,或者我們緣分已盡,是時候了斷了。然而天道輪迴,到底還是又碰上了。

    端陽佳節,世人皆是喜慶歡度。她是蛇妖,卻不得不避到山中。恰逢我在那山上修行,正見她受雷霆之劫。

    我不由得驚詫,她已化得人形,照說不該再受此劫。暗中一算,原來卻是為的天庭那貴,或者還有我。

    妖物同仙佛牽扯,從無善終。即便是她也不例外。

    我見那雷劈得凶險,終是不忍,代她受了這一回。也算是還了那天庭貴幾番暗救她之情。

    我原以為經歷上次紅蓮業火之事,她會恨我入骨,沒想到,醒轉的時候,卻見她在幫我療傷。

    明明是妖物,竟會救人之術。明明幾次為我所傷,卻仍待我如是。看著她的眼睛,即便木訥如我,也知她並非無情。

    兩情相悅,如斯美妙。我忽然不想再壓制著自己的心意,於是學著她那次的樣子吻上她的唇。

    她亦熱情回應。

    最後的關頭,她卻終是受不住,幻回了原身。

    我心中煩悶,獨自離去。只道終究無緣。卻仍是過不了自己的心。

    在紫微山從仙鶴手中再次救下她,我已不知如何面對。終究還是聽從心中的聲音,擁住了她。

    她的身體柔軟如水,我幾乎無法自持。兩情相悅之際,她前的蓮印忽然亮起,反噬之力,幾乎要了她的命。

    我霎時間便清醒了過來。原來,我們,終究還是不成的。

    忍痛說出絕情的話,看著她痛苦離去,我的心亦如刀割。然則看見原本在她身下的僧衣,代替了她在紅蓮之火下瞬間灰飛煙滅,卻又覺得,或者這樣,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我低頭合掌,請那種蓮印的仙君平息反噬之力,即便,她可能因此將我遺忘。他見我堅持,終是嘆息著應了。

    我知他一直注視著她,或者並不比我少。但,仙妖有別,他同她的緣分,或者並不比我同她更易修得正果。

    然而我既然求了他這次,便是認了自己退後,對他幻化了接近她,也無甚立場再多言。

    只是心中仍是不免苦悶,終於還是忍不住現身,然則,她卻真的已不記得了我。

    在她看著陌生人一般冷漠戒備的目光中,我倉皇而逃。卻終究還是看不過她同那仙君卿卿我我,心神不定,魔障漸生。

    心魔控制不住之時,我出手傷了那仙君入世的凡體,自己也被他護體之力震傷,更兼她滿目仇怨、冷語相對,頓時只覺心灰意冷。幸而師父的佛珠有護體之力,總算命不該絕,回寺中靜養了許久方才慢慢復原。

    經歷了生死,許多事情看得更開了,只覺修行日進,心中同她那一段情分,也慢慢地淡了。

    不想,許仙竟在此時找上門來,說是她不見了,可能為妖物所擒,求我去降妖除魔,救她回來。

    我啞然,雖無語他的蒙昧,但也隱隱擔憂她的安危。

    本想打發了許仙下山,無奈他怎麼都不肯走。最後竟然暈在寺中,原來卻是白蛇有孕,制不住毒氣,誤傷了他的身體。我只得每日為他拔除毒素,又命寺中諸僧好生照料。沒過幾日,那白蛇便找上了門來。

    我方要出去,便察覺到一股熟悉的妖氣,知道,是她回來了。

    此番,卻竟沒有了以往的情不能自禁。面對著她,竟可以從容出手,便不知,是不是佛珠之力,修持之功了。

    她們終究還是水漫了金山。我心中嘆息,一面丟了金缽治水,一面想阻止她加重水患。

    沒想到,卻想岔了她的用意。她竟不是為了幫助白蛇作孽,卻也是為治水而去。眼看著她傷在我手中,就要被金缽吸將進去,我沒有半分遲疑地拉住她的手,隨她一道被吸了進去。

    本道命不保,卻終是因禍得福,同她做了夫妻。

    天罰降下的時候,我剛好來得及把師父的佛珠套在她的腕上。失了那法器的護佑,我結結實實地被擊中,然心卻如止水,平靜無波。

    劇痛之中,前兩世同她的因果糾纏在眼前閃現。第一世原是我負你,第二世求得因緣再續,這一世,終究重遇,兩心相悅,情投意合,終做夫妻,如此圓滿,死有何憾。

    忽然便明了為何師父甘願為那妖物所傷,那妖物又為何甘願死在我手中。原來,情之一物,一旦沾染,便無藥可解。

    累世清修者,身犯邪之惡,當墮無間地獄,受烈火焚身之苦。

    我在火獄中煎熬,恍惚中似傳來佛祖的嘆息。然,我心無悔。只盼這天罰只獨獨加在我身,她安然便好。

    故而,那一日竟見她出現在火獄中,穿越過火海擁住我的時候,我心中是十分高興的。她無事,而且,她沒忘了我。這便夠了。

    然後,便在忽然降臨的金光中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火獄的烈火已經熄滅,身上一絲法力都無,牆上是佛祖留下的偈語。

    我自此,終是再與佛門無緣。

    茫然若失間,她翩然從天而降。滿目擔憂,一腔柔情,直奔我而來。

    我於是笑著拉住她的手,擁她入懷,再不放開。

    她無恙,我亦安好。三生三世,因緣早定,此生攜手,夫復何求?

    END

    於是,這是第一隻番外,法海的,一不留神就差點6000字,第一人稱神馬的果然夠糾結啊。很有種自X自受的感覺……咳咳,大家久等了,慢慢欣賞。端午節宅在家,專心碼字,補完所有番外,開新坑,請大家繼續支持咱哦_最愛親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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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待卿來生

揮手將青兒送入石鏡,看著她微笑著奔向法海的懷抱,我終於無力再撐,一口鮮血噴出,頹然癱倒在地。身後,滿林的桃花瞬間枯萎,零落在地,整個仙山重歸死寂。擷芳衝進神殿,一把將我扶住,滿眼都是淚水。

    折騰了這麼許久下來,法力損耗終究還是過大,視線已有些模糊。我卻仍是盡力扯出一個微笑,抬頭朝著擷芳道:“芳兒莫哭,我無甚大礙。”

    擷芳咬了咬唇,抽噎了幾聲,終究忍不住開口道:“仙君,您,這又是何苦?”

    我但笑不語,由得他運了法力小心地托住我,將我送回瑤池。直到躺倒在紅蓮之上,感受著母后娘娘無邊的法力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才終於放鬆了下來。想到那抹青色的影子,終究還是被自己親手送到了那人身邊,心中卻也不免苦笑,是啊,我這又是何苦呢?

    意識有些迷離,思緒卻慢慢飛到了許久之前,我初次見到她的時候。

    作為瑤池聖母最寵愛的幼子,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頗經過了些異常不安分的歲月。直到嚴肅刻板的玉帝父上同莊嚴高傲的母后娘娘再也無法忍受我的諸多頑皮,我便被發配到了瑤池神殿,獨自一個人關在裡面,只得擷芳、撿香兩個小童服侍。

    神殿裡空空蕩蕩的,母后娘娘每一百年才來瑤池一次,故而平素裡只有幾個無趣的仙童打掃留守,冷清的悶死人。父上母后卻覺此法甚好,正可以磨一磨我的子。我來之後,他們一聲令下,神殿四周便連一個人都沒有了。如此過了幾十年,真是悶得我頭上都要長草了。

    幸而我會給自己找樂子,偌大一個神殿,正可以隨意探險。幾十年下來,東翻西找,竟給我機緣巧合,無意中發現了那面石鏡。

    這鏡子藏在一大塊不起眼的石頭里,被我花了數十年以法力慢慢磨將出來,不知道是甚麼上古神器,竟可以窺盡世間之事,甚至連父上母后吵嘴那等私密之事都能見到,當真是個至寶。

    我得此寶貝,心中甚喜,宛若重新活過來一般。又怕知曉的人多了,走漏了風聲,引來父上母后的封殺,故而連擷芳、撿香都瞞過。每日除了吃飯睡覺,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神殿之中,推說要參悟仙法,暗地裡卻翻開石鏡,津津有味地查看天上凡間事,竟也不覺無聊。

    看完了天上的,膩歪了人間的,我便開始關注佛祖那邊的。

    原本,我們天庭和西方淨土甚少有所牽扯。然則彼時我年歲尚小,也沒有這些個顧忌之念,是以看得不亦樂乎,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佛祖每日坐在蓮座之上,微笑講經,寶相甚為莊嚴。我卻只覺著他端著那樣的架子,委實累人。只是,就這樣遠遠看著他們,聽些故事,看些隱喻,倒也算是有趣。

    佛祖掌管西天,座下弟子眾多,其中最得他青睞的,是他的十大弟子之一的阿難。

    這孩子同我外表的年紀彷彿,長得倒是不賴,可惜是個木頭一般無趣的人。每日里只知道念經打坐,布施苦修,說起話來都像是在打佛偈,我看了瞌睡,佛祖那老兒倒是欣喜。果真是標準的佛門子弟,跟我不是一路人。

    他們日復一日地講經說法,我漸漸地覺著無聊了起來,總想著那幫子和尚的人生當真無趣,心中竟暗暗盼著有什麼新奇的事情出現,攪動那一潭死水,破了他們微笑的假面,便是最好了。

    還別說,沒上幾年,竟然真給我見著了。

    這事兒便是出在最潔身自好,修為最好的阿難尊者身上。我看著苦修過甚,渴得嘴唇都乾裂了的他拿著布施的瓦缽,搖搖晃晃地往水井旁走去,忽然想看看他吃癟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再往水井那兒一看,卻見在那裡打水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正當荳蔻年紀,雖衣衫簡陋、滿面塵色,也掩蓋不住她那一種獨特的美麗,很是讓人眼前一亮。

    只是可惜,她是那邊地位最低下種姓的女子,跟地位高高在上的阿難尊者,宛若泥雲之別。按那裡的規矩,好像是連話都不能跟他說的,更無論有什麼交集了。

    如此的烈烈夏日里,這麼樣的兩個人,在清涼的水井畔相遇,會發生什麼故事呢?我立刻來了興趣,整個人趴在石鏡上認真觀看,恨不能自己都飛到鏡中,蹲在井畔看好戲。

    果然,他們沒有讓我失望,真的上演了一場阿難與摩登伽女的大戲。我看那阿難彬彬有禮、文縐縐地請那摩登伽女布施一缽清水,而摩登伽女礙於規矩不敢從命,兩個人推來推去的窘狀,委實好生令人發笑。

    阿難終究還是抵不住口渴,到底說服了摩登伽女給了他一缽清水,我得見他從未有過的窘狀,亦心滿意足。只是那摩登伽女給他一番高論說得粉面微紅,似已春心萌動,不知是否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本想繼續關注他們一番,恰逢母后娘娘駕臨,我便給拎過去接駕,順便被耳提面命了一番,整整鬧了三天,才把心滿意足的她老人家恭送走。

    然後我便急急跑回了神殿,雖然說原本不過是個閒時消遣,但一旦看在眼裡,心中到底還是牽掛著他們最後到底是如何了。我心想著,即便那摩登伽女有情,多半同那阿難是斷無可能了。想來也就是不了了之了罷。

    我如此想著,將手撫上石鏡,未料到,竟然見到了那般決絕的場面。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過三年的時間,那美麗的摩登伽少女不知怎地竟剃光了頭髮,成了個女尼的模樣。然則美麗依然,甚至帶了些更成熟的風韻,配合上滿面的淒楚,滿眼的決絕,更是讓人一見便移不開眼。

    她站在山崖之上,腳下是熊熊的烈火。風吹起她寬大的衣裙,底下圍觀的人似在拼命勸阻。然而她彷若聽而不不聞,半點兒都不為所動,只是回眸凝望了片刻,便淒婉一笑,縱身跳下了懸崖,直赴火海。

    口中,是再決絕不過的話語:“願生生世世,永不再與君相遇。”

    我心中大震,不由得緊緊抓住石鏡,未料用力過猛,掌心竟被鏡緣刺出了血。鮮血流入鏡中,那石鏡立刻劇烈顫抖了起來。鏡中的畫面頓時扭曲,竟自動映出這三年裡他們的點滴來。我由此方知,這女子竟不似外表所見那般柔弱,為了所愛,竟有勇氣做到如此程度,竟願意犧牲至此。天上地下,三千世界,能做到如此程度的,恐怕就挑不出幾個來。更何況,這種做了所有的努力,仍舊得不到之後的決絕放棄,更是讓人心驚膽寒。

    她竟是如此烈的女子,可惜遇到了不解風情的阿難,倒真是她的不幸了。我心神震動,石鏡卻慢慢恢復了平靜,重新映照出現時的情景。

    只見火海之中,阿難手中的佛珠滾落了一地,眼中竟也是滴下淚來。我看著他的淚,忽然覺得心中酸楚,原來他對她也並非是全無情意,只是可惜,終究還是有緣無份,從此陌路了。

    我方唏噓了一場,卻見佛祖的法相忽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覺得他透過石鏡冷冷盯視了我一眼。那目光深邃之極,似有無上深意,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心中有些忐忑了起來,莫非我只是看看,便犯了什麼忌諱不成?說不了,卻見他已轉過頭去,以力將那少女破碎的魂魄凝聚,重新送入輪迴。

    然而即便他來的快,因那少女的赴死之法太過決絕,故而魂魄消散極快,終究也還是凝聚不全,只得遍歷輪迴,慢慢補缺,想來每一世都會過的極其辛苦,也是件憾事了。

    那阿難一直靜靜在旁觀看,到了此時,竟忽然跪倒在地,求了佛祖,要去做石橋,甘願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之苦,只求能了結這一段因緣。

    他眼中的決絕,竟不亞於那少女臨終之時半分。佛祖長嘆了一聲,終究還是如了他的願。

    塵埃落定,我卻覺得心中悵然。掌心被刺破的地方化成一條紅線,綿延不去。即便遲鈍如我,也知,這一場風花雪月事,自此同我再脫不了乾系。偏偏那佛祖還故意說了幾句佛偈,暗喻我同他們有緣,真是讓人頭都大了幾圈。然而想到那少女決絕的眼神,我不知怎地,竟也有些痴了。天庭無情,人間有愛,然這女子卻到底是不同的。

    我惆悵了幾日,情似乎大變,不再如往日頑劣,竟也認真修起仙法來。我骨本就是上佳,稍一用心,功力便突飛猛進。一百年之後,母后娘娘再來瑤池的時候,考驗我的功法,竟已可列入上仙了。更兼看我子沉穩,身體抽長,已不復舊日頑童模樣,不由大喜,請了玉帝父上來,合計之後,放了我出殿。

    我心中有所牽絆,便執意繼續留在神殿修行。他們見我堅持,也便由得我。順便將神殿賜予我,且言不再設禁,由得我自由出入。

    我恭敬地謝恩,見到他們那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喜,心中倒也略覺寬慰。自此更是專心修行,每日里練功不輟,閒時便透過石鏡探看那少女,看她輪迴之旅,可還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因著魂魄不齊,那少女身體嬌弱、命運亦十分多舛,然而每隔五百年,她都會準時從阿難化身的那石橋上走過,如此一千五百年,不過見了三次面。然而我卻見那阿難竟似越陷越深,想來情深種,再難迴轉。

    我撫上掌心的紅線,亦暗自苦笑,想到自己每日里盯住石鏡看那一抹倩影,何嘗不是情愫暗生。苦修了這許久,功法進,前塵舊事、未來因果,都已慢慢參透。所謂一念心生,即入三界,我們的緣分,從我在鏡中反复窺探她之時,便已萌生。

    算起來我自出生已逾兩千五百年,再過五百年,便是三千年大劫,或者這一份緣法,便是我的劫數罷。然當時若不是我一時情急,無意中損壞仙體,天神鮮血經通靈石鏡滲入她魂魄,令她沾染了神,想來佛祖定能聚齊她的魂魄碎片。她的輪迴,或者也不至於如此辛苦。照這麼說來,我亦是她的劫數了。如此想想,倒也愈發放不下了。幸而找到了由,便知曉了破解之法,即便是無心之失也好,天意如此也罷,我總歸是要負上一點責任的。

    故而那日,我終尋得她零落在異世的魂靈碎片,引渡了回來,安頓在一條渡雷劫失敗的青蛇身上將養。又藉雷劫之力,聚了她在地府漂游等待重入輪迴的魂魄,一併塞入蛇身。如此持,仍放心不下,忍不住又送了她一枚大羅金丹,助她化形。

    五百年一晃而過,看著她吸收了金丹功力,如預料中一般被下凡報恩的白蛇所救,順利化成人形,我輕輕鬆了口氣。回頭就給悲痛不已的母后娘娘傳召,言說天上顯了我的名字。三千年後,該當隕歿,而今剛好是二千九百九十九年。

    我雖然微覺吃驚,也知道該當有此事。干涉天命,為仙家大忌,即便我早已是靈仙,但即便是金仙,甚或是父上母后那般的大羅金仙,也不能隨意干涉輪迴。我竟為了她如此犯忌,自然,便要擔這後果。只是,前因後果,千百年的情絲,個中曲折,到底也由不得我。

    微笑著安撫了母后娘娘,推說或者我運氣好,命不該絕。然後便在母后娘娘瀕臨崩潰的暴怒中逃了出來,躲進了神殿,抱鏡細觀。那少女這一世名叫成青,同那青蛇身體融合甚好,一日不見,已經是好好的一條青蛇妖了。容貌嬌美,格嬌憨,完全不似前世摩登伽少女的模樣。

    然則,我見了仍是歡喜,私心裡覺得,如是這樣,她的日子過的反倒更稱心些,不至於再如那一世一般為情所苦。如此,也不枉費我折騰這一回了。

    我看她同白蛇姐妹情深,扶持為伴,只覺甚為欣慰。有白蛇指點,想來她再修持千年,便可霞舉飛升,屆時,魂魄全聚,前塵俱消,總是化解了我那神血之劫。縱使那時我人已不再,倒也總歸不再欠她什麼了。

    我心情大好,又見殿外春光明媚,便出門閒逛了一圈兒。偏巧正碰到月老同觀音路過,招呼我幫忙一件小事。我平日無事,也甚少同天庭神仙結交,故而很是詫異,然見月老笑容可掬的臉和旁邊觀世音尊者拈花微笑的模樣,終究抹不開面子,將他們請進神殿小坐。

    原來卻是為的白蛇同許仙姻緣之事。這個我倒是有所耳聞的。白蛇修行兩千年,眼見著就要飛升,卻因塵緣為了,夙恩未報,不得正果。觀世音尊者慈悲指點,月老姻緣簿上查了姓名,白蛇同許仙,合該有一世姻緣。

    那兩位聽我這麼一說,一個含笑不語,一個就長吁短嘆了。我看月老滿面愁苦,一時間倒也有些驚奇。卻見一旁觀世音尊者微笑道:“本來此事合該如此,然現下卻有所變數。”

    我看她神色,倒猜到了兩分,於是笑道:“尊者既知內情,何不明言?”

    觀世音笑道:“仙君博聞廣識,想來已知我等今日來歷,這變數,說來,還在仙君身上。”

    我啞然,月老不失時機地捧了姻緣鏡來,卻見白素貞同許仙之間的紅線若隱若現,隱隱有層青氣浮動,竟似連非連,像是即刻便斷了。我一見那青氣,心中便明了,原來,這變數便是青兒。如此說來倒真是在我身上了。當下欣然答應下凡,修正此事。其實心中暗想,隔著石鏡看了幾千年,臨了,總還是當面見見的好。

    轉身把些甜言蜜語哄得母后娘娘同意,多做些善事,避過劫難的成數總是大些。母后娘娘氣極,卻偏偏無言反駁,只得放了我下凡,懶得再管我。

    我欣欣然下凡,正趕上白蛇許仙西湖共渡。我看青兒氣鼓鼓地,真個一副不願那二人成事的模樣,不由失笑,玩心頓起,幻化做艄公,引她對唱。可惜她竟不接招,我只得獨自撐完全場,旋即幻化成許仙那呆子的童,同她再續前言。

    沒想到的是,阿難這一世也來入世了緣。我看著那法號法海的和尚威風凜凜破牆而入的時候,只覺得心跳都停了。然則看見一旁的青兒眼中熟悉的情愫,更覺心中刺寒。原來即便過了這麼許久,她仍是對他情思難消,而他的心,更是早已在她的身上。

    我兜兜轉轉,折騰了這麼一大圈兒,卻仍是敵不過,他們的三世情緣。

    心中苦澀,日子卻還是要繼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久前為我的神血所苦,青兒看我總是不甚順眼。我也不著惱,現下這情形,這很可能是我最後一年的生命,除了及時行樂,從心所願,我不知道,還能如何度過。

    西湖共渡,白府提親,花間寄語,月下對酌,化身張郎,為伊憔悴。我們從陌生到熟悉,從相知再到分離,不過短短數月。我卻覺過了一生那麼長。雖然自始至終,她愛的始終是那個負過她又甘願為她所負的人,我終是甘願把護身的蓮印留給了她,終是一次又一次地出手救她。即便知道繁華落盡,幻象消退,最後等待我的,仍不免是一生寂寥,也終究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不過是為了她此生能隨心所願,不為宿命所苦。

    果然做善事,是會有好報的。化身張玉堂的時候,怕是我這段時日中最幸福的時光,她流轉的眼波,終於停留在我的身上。郎情妾意,原是如此美妙。可惜我們的緣份始於鏡中,此情也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我被法海的法力所傷,躺倒在地,難得她不離不棄。只是,因著跟我牽扯太近,她又引來了九重雷劫。我只得顯了本身,代她受了這一擊,終究靈體受損,被撿香擷芳救護,倉皇回到瑤池。

    而她到底被雷劫波及,竟衝破了紅蓮的封印之力,慢慢開始回想起了一切。偏巧白蛇闖入金山寺水漫金山,她心急如焚,我便助了她一臂之力,直赴金山。有些事,總歸是要有個了斷。

    接下來的事情,雖然大出常理,但竟也在我意料之中。我看著他們相愛相殺,終究還是成了夫妻,心中竟是異常平靜。

    他們雖成了夫妻,但前面的路亦並不好走。我仍是幫了她,為此甚至不惜同母后娘娘鬧翻。

    大約是大劫的日子已經臨近,我索將剩餘靈力重新封印在她身上,或者危急時還能救她一命。

    然後便是靜待大限。

    我沒想到的是,最後的時刻,她竟會來看我。因為我靈力所剩無多,崑崙山已幾乎成了死地。她卻仍是尋了來,我苦笑,掙扎著化出一片桃林,引她相見。

    然而真到兩兩相對,卻竟是無言。略作寒暄,我便將她送走。有始有終,倒也全了因果。她臨去時,說改日再來探我,我報之以一笑,並未多言。

    看著她終究得償所願,同法海做一對平凡夫妻,我心中很是為她高興。只是,天人五衰已經開始,我的大限終至,恐怕今生再無緣相見。

    那麼,待卿來生,可好?

    朦朧中,是誰的聲音在耳畔縈繞?

    我睜開雙眼,看著周圍陌生的世界,和眼前一張放大的臉,微微吃了一驚。這女子留著一頭樣子奇怪的短髮,穿著暴露,手裡還拿著一個奇怪的方盒子。

    見我醒來,她驚呼了一聲,異常驚恐地道:“你,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床上,啊!不對,我要繼續報警,你一定是變態啊啊啊!”

    我對她說的這段話,也是似懂非懂,然而環顧四周,所見俱都是奇形怪狀之物,想起許久前在通靈石鏡中所見異世,心中倒似有些明白。

    她還在那裡聒噪,我忍不住微微一笑,成功地令她閉了嘴。看著她微紅的面頰,心中忽然一暖。上蒼總歸待我不薄,原來,所謂的“待卿來生”,竟真有其事。她現下的容貌雖然不同,但情正正是我最喜歡的,青兒的樣子。

    待卿來生,再續前緣,如此,甚好。

    END

    於是,番外二,仙君的,竟然飚到6200字,苦情仙君神馬的果然夠糾結啊。很有種想把他扶正的趕腳,於是結尾RP了,嗚嗚。端午節宅在家,專心碼字,補完所有番外,開新坑,請大家繼續支持咱哦_最愛親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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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看似玩鬧,實則憂鬱(仙君)美麗不下於白蛇傳的愛情故事
法海不是無情人,只是世人不知其真心真情
摩登伽女對阿難的情固然真切,這從阿難和佛祖最後被感動可以看得出
可我覺得,仙君的情更令人感動
他們的情可說是仙君所撮合,但仙君自己卻又被命運扯了進去,無法抽身
也許情劫是這三千世界中最難過的吧?
所以仙君死去,再續前緣,是最好的結局了
感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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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悠于 現金 +4 認真回覆 2015-12-24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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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是HE…不過這其實是虐女主男主男配吧
看了番外才知道男主也是一往情深啊…
本來以為他超渣的…只會跟女主欲拒還迎的
沒想到一切都是誤會…
男配愛女主愛的要死要活…不過好在番外終於輪到他幸福了
感謝分享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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