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11
——「原因之二是……利威爾。」
**********
人生中第一次來到地面上。
熾熱的陽光照射在我的皮膚上，讓我覺得自己幾乎要被烤熟了。一瞬間我的眼睛都睜不開，只能用手擋著，逼自己去適應地面上的光線。
我跟在埃爾文的身後，利威爾和我並排走著，或許是顧及人多，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只是嚴肅地看著前方。在此之前他也是這樣不苟言笑的，哪怕是揉伊莎貝爾的頭，在誇法蘭做的不錯的時候，也沒有笑容。
訓練有素的士兵都步調整齊地走著，接到命令之後便解散。
我被帶到了基斯團長的面前，解釋過了之後，我便在高臺上，看著正在訓練的士兵們在團長一聲令下之後迅速站好佇列集合，在烈日下站的端端正正，緊緊地注視著高臺上的我們，讓我不小的嚇了一跳。
「現在介紹今後跟我們一起作戰的一個夥伴！——你，快來和大家打個招呼！」
他的聲音大到讓我覺得厭煩，即使這樣，我還是向前邁了一步：「這裡是依蕾托蒂斯佩爾，請多多關照。」
下面的人說什麼我聽不見，但騷動肯定是有的。
我想，他們肯定都會覺得我這樣的人不應該加入調查兵團吧，實際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賭約會是加入調查兵團，我想不到理由。利威爾說，埃爾文看得到一種他看不到的東西，說不定他又一次看到了，我看不到的東西。
最常見的就是……才能。
算了算了，才能什麼的不可能的，一個協調性極差，連在立體機動裝置上面保持平衡都吃力的人怎麼可能會有所謂的才能，應該還有別的理由吧。
接下來我便被帶去了兵舍，開始收拾東西，打掃衛生。
這裡是伊莎貝爾住過的地方，利威爾告訴我。
「啊，是嗎。說不定下一次你就要說，『這裡是依蕾托住過的地方』了呢。」我把東西放在桌上，用指腹刮了一下桌面，有一層薄薄的灰。伊莎貝爾死後，這裡還沒有人住，衛生也沒有人做，她的東西都還在原位。
利威爾敲了一下我的頭，仿佛還是在地下街一樣：「別胡思亂想。」
「我說真的，遲早會變成那樣——說不定就是下一次壁外調查結束的時候呢。」我揉了揉他敲過的地方，歎了口氣，自顧自地收拾起我的東西。我帶的不多，也就是些日常用品和未開封的紅茶。
我啊，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弱。
如果離開了牆壁，我大概連一個巨人都殺不死，就死掉了吧。
即使這樣，埃爾文還要以「加入調查兵團」為賭約，不惜讓利威爾用他們死去的事實來擾亂我的心思，逼我分心，讓利威爾能夠獲勝。
——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呢。
「說過了，別胡思亂想！」他一下子打翻了我放在桌上的東西，然後揪著我的衣領，逼我靠在牆壁上，讓我無法動彈，「既然已經成為事實了，就給我努力地活下去，至少讓伊莎貝爾他們……看到你的成長啊。」
他的表情似乎有著一份掙扎的意味。
他們的名字，即使是現在提起來，他也不好受吧。
「我知道了。」我垂下頭，撇開了視線，「我會努力活下去的。」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以戰鬥的姿態，活下去吧。
休息一晚上之後，醒來便是訓練。
裝備上立體機動裝置，我按照他們所說的那樣握刀，說話的態度也算是禮貌，也聽他們私下裡議論「這樣溫和的女孩子怎麼會被分隊長選進調查兵團」之類的，溫和這一點我不承認，但這也是我的疑惑。
「上了哦，依蕾托！——」和我一起訓練的女孩子為我加油。
我在樹林裡穿梭著，偶爾會差點撞到樹上。我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如果是這麼簡單的話，就不叫調查兵團了。我沒有在訓練兵團裡面待過，也不知道訓練究竟是怎樣的，我和那個女孩子比起來，是真真正正的新手。
樹林裡，有除我之外的人。
——要來了。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我立刻握緊了刀，飛到樹枝上。果然，一個巨人模型緩緩地升了起來，本來在等我撞上去的，卻發現我在此之前飛到了樹枝上，靜觀其變。操控模型的人愣了愣，還是繼續拉動繩索。
我飛到巨人的後頸處，用力揮刀。
雖然是第一次，不過因為我很小心，總是在發現一些異常就立刻飛到樹枝上觀察，也算是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訓練。他們說，像我這樣謹慎地完成訓練的人還是第一個，大家都是靠隨機應變來完成的。
「我也想隨機應變啦，但是那樣對我來說風險會更高呢。」我笑了笑，把刀收回去。
調查兵團的伙食還不錯，讓我覺得加入調查兵團都不虧了。
午餐的時候，我和利威爾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面對面吃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我已經漸漸接受了伊莎貝爾和法蘭已經去世的事實，雖然提到他們的名字還是會難受，但是我依然詢問了利威爾他們對他說過的話。
「他們說，要我相信他們。」利威爾的動作僵硬了一下。
我愣了愣，垂下頭，心不在焉地翻著碗裡的飯：「所以說，你才會答應讓他們參與壁外調查的嗎。利威爾，你會後悔嗎？如果當初沒有相信他們，說不定現在，還會是四個人一起吃飯呢，氣氛也會更活躍一些吧。」
「我不後悔。」利威爾沒有猶豫地給出了這個答案。
「……欸？」
是嗎，不後悔啊。
「依蕾托，下次壁外調查，我不希望你去。」他喝了口水，說道。
「但是——」
他直接打斷了我的話：「再多訓練一段時間吧，不然你會死的。埃爾文說，決定存在的意義只是作為下個決定的依據。所以，這是我的判斷。」
啊，是這樣啊。
那個髮際線高破天際的人，說過這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相信你的判斷。
「那就聽你的吧。」我把最後一口飯吃掉，結束了午餐。
下午也是辛苦的訓練，我和訓練兵團的畢業生一起練習，有時候也會看到利威爾在另一邊訓練。調查兵團的每個人，都在為了在壁外能夠活下去而努力做著準備，既然這樣，我也不能懈怠——哪怕我根本就不適合這個兵團。
「你的隨機應變能力呢！壁外有機會讓你在樹上弄清楚情況嗎！」來這邊視察的基斯團長惡狠狠地說著，嚇得我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我翻了個白眼，接下來的練習我總要等看不到他時才敢在樹上多待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啊。
明明這樣對我來說更安全啊。
渾渾噩噩地在調查兵團訓練了一周多，和我一批練習的人對我的印象依舊是「慫」「在壁外絕對是第一個被吃掉」什麼的，我也沒法去反駁，甚至連利威爾都覺得，是不是埃爾文找錯人了之類。
後來某一天的午餐時間，埃爾文找到了我。
「所有人都在質疑，你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裡，但是，我有我的判斷。」我站在他的面前，有些緊張，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很多文件，書本，他的工作應該也是很多很忙吧，即使這樣他也要抽出時間和我說這些話。
「那麼，埃爾文分隊長……請告訴我。」
「真正去討伐，去削下後頸，不是你的生存方式。」他雙手交疊，表情嚴肅而認真，「你不能脫離團隊去生存，哪怕之前你是一個人生活，戰鬥，但是在壁外，你可以成為一個極其優秀的輔助。」
他跟我說，我是一個輔助？
「我有看過你之前對憲兵團的人所做的事情，遠程攻擊，精准到不可思議。」
我突然就想起來了。
那是因為遊戲開始的太突然，在我根本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開始了。贏了，那人拒絕履行賭約，所有人都在等著死神來收割，卻在他離開十幾步之後都沒有發生。
——你不會活到明天早晨的。
那個時候，我這樣告訴他。
我找到了從黑市那邊偷偷帶回來的槍。
然後在他登上樓梯，快要到達地上的時候，我用槍瞄準了他的頭部。即使他在動，即使他離我有近乎一百米的距離，那發子彈還是直愣愣地貫穿了他的頭部，從右邊的太陽穴進入，從左邊出來，一命嗚呼。
再一次地驗證了，所謂的失約就會死。
我沒有想到那一次會被看到。
「這才是你在壁外活下去的資本，也是我帶你來這裡的理由之一。」埃爾文見我回憶起了那些事情，繼續說道，「即使目標在動，你也在動，也不會妨礙你的遠程攻擊吧。既然這樣，你就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輔助。」
「甚至，可以幫忙活捉巨人。」
我沒有想過這些事情，但是埃爾文卻這樣告訴我。
這或許是之前利威爾跟我說過的變革吧。
我也聽說過韓吉想要活捉巨人進行實驗，不過因為太過困難導致這個事情一直都沒有真正去完成。最初始對待巨人就是殺戮，看到了就殺，訓練的時候也重點在於用刀砍下後頸肉，不存在任何遠程攻擊的訓練。
而現在，我要成為一個以遠端攻擊為重點的輔助，將巨人弄瞎，把它們的腿弄殘，讓調查兵團的其他人更為保險地去殺死他們，也可以幫助韓吉從遠處盡可能地削弱它們的攻擊力，能夠活捉它們。
「這還不是極限，你還有其他的沒有被發掘出來的能力。」埃爾文繼續說道。
「誒？」
在他的口中我變成了一個多可怕的怪物啊。
僅僅是擅長瞄準，擅長遠程攻擊，竟然會有這麼大的作用。
「埃爾文分隊長，調查兵團裡人才濟濟，不可能沒有人擅長遠端攻擊吧；而且潛能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有，我……並不是很認同你的話。」
是的，不認同，不信任。
「原因之二是……」
「利威爾。」
Game.12
——「只要你活下來，我就和你交往。」
**********
845年。
伊莎貝爾和法蘭是在第23次壁外調查中犧牲的，而順從利威爾的決定，我沒有參加第24次壁外調查，而是選擇了留下來訓練，和韓吉小姐一起做些研究，幫她打打下手什麼的，也能對調查兵團有更多的瞭解。
「呐呐，依蕾托，你知道嗎，利威爾那傢伙已經是要奔三的人了。」在某次做實驗的時候，韓吉告訴我，「不過居然還保持著一張童顏，不知道魅惑了多少調查兵團的女孩子啊。話說回來，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啊。」
我的臉紅了紅：「你這樣說……我也不知道啊，大概就是朋友吧。」
「嗯……」韓吉托腮想了一會兒，「不知道利威爾聽你這樣說會怎麼想……」
「誒？」我愣了愣。
韓吉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髮，解釋道：「利威爾在他的兩個同伴犧牲之後，有時晚上會喊你的名字，好像還在說著抱歉之類的——啊我只是偶然聽到的啦。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事情啦，快點繼續實驗吧，要拿出點成果呢！」
我應了一聲，繼續幫她拿來需要的器械。
——他在說……抱歉嗎。
——因為沒有保護好他們嗎，明明不需要那麼自責的。
我有些心不在焉，把研究的礦石都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急匆匆地撿起來，幸好沒有摔碎，我向韓吉道歉，她就讓我先去休息一會兒了，還微微紅著臉嗔怪了一句，讓我想鑽到地縫裡去，真是的。
——雖然一開始我也很衝動地怪他沒有保護好他們……
——但是只要靜下心來想想，就不是他的錯啊。
利威爾順利在第24次壁外調查中存活下來，並且斬殺了不少巨人。雖然已經採用了埃爾文的新策略，有些時候與巨人的戰鬥還是不可避免的。這個時候，他在調查兵團已經算是主力了，有他在的話，存活率就會高不少。
知道調查兵團將要回來之後，我就立刻跑到了牆壁那邊，等待開門。
「利威爾！」我站在木桶上，對他打招呼。
哪怕是他，一次壁外調查也會耗費不少的精力。他堪堪點了點頭，就算回應。我抄近道來到了他們休息的地方，利威爾應該會先去洗個澡，然後就會回到房間了。韓吉偷偷把備用鑰匙給了我，給我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些許紅暈，恐怕又是多想了什麼。
我用鑰匙開了門，不愧是重度潔癖患者，整個房間乾乾淨淨的，讓人有一種地面都在發光的錯覺，東西擺放的也都很整齊，簡約普通，相比起來，我的房間說是狗窩也完全不過分的，我有種把我的房間也理理好的衝動——這種事情想想就好了。
熟練地泡好紅茶，我坐在床鋪上等他回來。
差不多十分鐘之後，他穿著浴衣回到了這裡，看到我，怔愣了幾秒。
紅茶正好涼到了恰當的溫度。
「歡迎回來，利威爾。」我把紅茶遞給他，笑道。
韓吉小姐說，他已經快奔三了，但是對找女朋友這件事依舊不上心。我比他小了五歲，一起在地下街帶了很長時間，也見過不少喜歡利威爾的女孩子，不過他都沒有去理會，伊莎貝爾也沒有提過「喜歡」這樣的字眼。
大概是潛意識裡就當做是家人，才沒有提起吧。
「喂，怎麼了。」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利威爾問道，「一直在走神……沒事吧。」
「嗯嗯，沒事的啦！一不小心就走神了。」我有些抱歉地看著他，然後喝了一口紅茶，「利威爾，下次壁外調查，我就要參加啦。總覺得很期待呢……如果按照埃爾文分隊長說的那樣，我大概也能夠貢獻出我的一份力量吧。」
他輕呷了一口紅茶，沒有回應。
「真希望能夠幫韓吉小姐活捉巨人呢……」我把茶杯放下，小聲地說道。
利威爾卻突然把茶杯砸在了桌子上，讓我覺得杯子險些要碎掉。他那雙狹長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我，似乎要把我活活地貫穿似的，讓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點，拉開和他的距離。伊莎貝爾也說，他的情緒總是陰晴不定的，有時候就像個怪脾氣大叔，我不知道我剛剛又怎樣惹到他了，就像我初來乍到時候那樣。
「怎、怎麼了，利威爾？」我控制不住地結巴了一下。
「我不允許。」他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捏住了我的肩膀，「我絕對不允許你去活捉巨人，嘗試也不可以。」
——欸？
——為什麼要不允許呢。
「沒事的，利威爾！我不會有事的啦！就算是幫助他們活捉巨人，我也僅僅是負責在遠程攻擊啦，所謂的……射手？總之我不會和巨人接近的！」我立刻解釋道，但是肩膀上的力絲毫沒有減輕，甚至把我捏疼。
他和我相仿的深灰色眸子裡，是我看不懂的固執和掙扎。他沒有多說話，只是再次重複了一遍，不允許。
大概是怕我和伊莎貝爾，法蘭那樣，不打招呼就離開吧。
「放心吧，利威爾，我不會死的。」我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想讓他安心。
他在擔心我。
因為他在擔心我，所以我有些開心。
我和伊莎貝爾不一樣，雖然都是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把他當做是家人，也沒有喊過一聲大哥。在他被地下街的其他女孩表白的時候，我甚至想要把她們全都趕走，在她們回去之後用暗箭一發帶走。
即使有這樣的心情，還是一直保密到了現在。
在王都地下街的日子，應該說算長的了吧。如果硬要說有幾年的話，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從伊莎貝爾還是個小鬼的時候，一直到她變成一個少女吧。雖然有這樣的變化，但是語氣還是完全沒變，一口一個大哥地叫著。
他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真的像一家人一樣。
我融不進去，也不打算融進去。我們的生存方式，無論是在王都地下街還是在調查兵團，都是截然不同的，而這種不同，也給了我一個機會，不把利威爾當做是家人的機會，能夠去喜歡利威爾的機會。
我……喜歡利威爾。
大概從他一晚上照顧後背受傷的我的時候開始。
「利威爾。」我突然就決定了，要把我想的告訴他。韓吉小姐說他對找女朋友這件事情不上心，即使這樣，我也要告訴他，他會怎樣選擇，我不知道，但是啊，因為沒有做一件事而後悔，這是最糟糕的了。
「……嗯。」他捏著我肩膀的手松了松，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點過吧。
我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強迫自己不要移開視線：「……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就這樣直白地告訴他，就這樣好了。
一個被小女生告白過不少次的快奔三的男人，就這樣在我面前愣住了，那雙死魚眼帶上了比之前更為濃烈的錯愕，他捏著我肩膀的手徹底鬆開了。
失敗了啊……
所以說，韓吉小姐的完全是錯覺嘛。
利威爾的嘴角微微揚起，說道：「下一次壁外調查，只要你活下來，我就和你交往。」
「不用勉強的啊。」雖然已經做好準備了，但我的聲音還是帶上了些許顫抖。
他說：「沒有勉強。我是認真的。」
——只要我在下一次壁外調查中活下來，他就會和我交往嗎？
「……好，這可是你說的哦。」我點點頭，伸出小指打算和他拉鉤，雖然是幼稚的方法，但是我相信他也會做到的。即使相信他，我還是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違約，我就會殺了你哦，費盡一切心思來殺了你。」
他伸出小指，鉤住了我的小指：「一言為定。」
845年年底，第25次壁外調查如期展開。
我騎著名為「小安」的公馬身上，路不算平，有些顛簸。身邊是利威爾，他表情嚴肅，直視著前方。我和他在同一班，一起行動。我們是在隊伍偏右的部分，不是再最外層，也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了。
這一次，他不需要去試圖殺死埃爾文，不需要去奪取證明檔，在出發之前，韓吉小姐告訴我，如果和利威爾在一個班，只要不分開不走散，一般是不會有問題的。
伊莎貝爾和法蘭犧牲時，利威爾正朝著埃爾文的方向趕去，沒有和他們在一起，所以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
基斯團長首當其衝，騎著快馬在最前列。
「出發！——！！」
「利威爾。」在大門打開的時候，我叫了他的名字。
他應了一聲：「嗯。」
「我一定會活下來的，無論是這一次，還是以後。」我堅定地告訴他，身上的子彈和槍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我比他們帶的東西還多了幾樣，是埃爾文專門讓我帶上的，屬於我這個唯一一個遠程攻擊的士兵的。
「但願如此吧。」他抬起頭，隊伍已經離開了牆壁。他仰望著那片天空，有幾隻鳥徐徐地飛過，我也抬起頭，似乎看到了伊莎貝爾曾經照顧過的那只。
——我們會連同你們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Game.13
——「利威爾一定不會讓他的部下白白犧牲。」
**********
壁外的風景很好。
我第一次來到壁外，抬起頭仰望著那片天空，一瞬間竟然有些失神。
在他們第一次參與壁外調查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像這樣，望著這片天空失神呢。
「喂，新兵，你以為是旅遊來的嗎？」前輩趾高氣昂地騎著馬到我身邊，擠眉弄眼地罵了我一句，「你這樣的傢伙，說不定等下看到巨人就被一口吃掉了呢，還是好好享受這短暫的時間吧，新兵！」
我都沒有搭理他，只是繼續看著天空：「希望前輩也能注意活下來。」
「你很囂張啊？我跟你說，我也參加過不少次壁外調查了，你第一次就敢這樣對前輩說話，還真是沒禮貌的，不愧是地下街出來的，一個個都自以為是的很！——」他噎了一下，然後更大聲地罵了起來。
「別吵了。」另一個人拉住他。
他還想罵幾句，但是放棄了。我自顧自地騎著馬，看夠了那片天空，便和利威爾一樣直視前方。調查兵團的人都認真地環顧著四周，觀察是否有巨人出現，利威爾和我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表情嚴肅。
「前方出現三頭巨人！右側出現一頭！」話音剛落，利威爾就從馬上站起來，乾淨俐落地出擊，解決掉了距離我們最近的一頭。
在他們還在感歎「好近啊，躲不開了」的時候，利威爾已經把刀上的血甩掉，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回到了馬背上。靠前的人也和三頭巨人展開了鬥爭，五六個人相互配合著討伐，但是被扯住了繩索，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我拿出比之前大了不止一號的槍，在顛簸中瞄準了巨人的眼睛，然後扣下了扳機。
轟——
槍的後坐力讓我差點從馬背上跌下去，聲音也幾乎讓我短暫失去聽力。調整了一下姿勢，我再一次地瞄準巨人，子彈準確地擊中它的眼睛，其他人被這發子彈嚇了一跳，怔愣了一下就繼續攻擊，順利地把三頭巨人殺死。
「呐，利威爾，我幫到他們了哦。」我收好武器，看向利威爾。
他狹長的眼睛裡是藏不住的錯愕，他一瞬間都沒有回答我，愣了幾秒，才微微頷首：「啊，你做的不錯，就是這樣。」
繼續前進，深入巨人的領域。
我們在路上碰到不少巨人，按照規定好的信號彈傳達訊息，避開了不少巨人，減少了不必要的戰鬥。據說之前都是看到巨人就直接沖上去殺，那樣的犧牲太大了，而採用了埃爾文的新陣型之後，就改變了很多。
左翼那邊發來了黑色的信號彈。
——奇行種？
我轉頭看到利威爾的瞳孔在看到黑色信號彈的時候就迅速收縮，佇列的前進方向開始偏向右邊，空氣中似乎帶上了血的味道，比之前更為濃烈。我看不到左翼的情況，在那發信號彈下面，有人在戰鬥吧。
伊莎貝爾和法蘭，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犧牲的嗎。
我看得到他眼睛裡的掙扎，他或許也想到那個時候的事情了吧。我沒有參與那次壁外調查，無法感受到他那個時候的絕望，和那件事對他造成的影響。我只能繼續和隊伍一起前進，在遇到巨人的時候輔助攻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快想想，說些什麼能夠安慰他啊。
我什麼都想不到……
「沒事的。」在我絞盡腦汁地想說些什麼時，利威爾說道。
「誒？」我抬起頭，愣了一下。
他沒有看我，只是和先前一樣直視著前方，沒有一絲動搖：「不會讓你死的。」
最右側也發出了黑色信號彈，又是奇行種嗎。
這樣就糟糕了吧，左右被奇行種夾擊。和奇行種一起出現的還有普通巨人，信號彈接連發射，讓人措手不及。每次壁外調查都會遇到這樣棘手的情況嗎，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傷亡嗎，即使這樣，還是要繼續前進。
在藍色信號彈發射之前，我們都必須前進，哪怕出現了奇行種，哪怕已經出現了傷亡，也不能擅自後退。
右翼的奇行種突破了最外層的索敵班，距離利威爾和我已經很近了。
我拿起了槍。
在利威爾沖上去的前一秒，我瞄準了巨人的腿，射出了一發子彈。奇行種踉蹌了幾下，步子明顯地慢了下來，但是依舊是以奇行種的姿態匍匐在地上，用手和嘴攻擊著離它最近的人，扯住他們的繩索，將他們摔在地上。
真的是，滿世界的血。
好像下起了雨，但是滴在臉上的，是紅色的。
我再一次舉起了槍，找準時機，再次給了奇行種精准的一炮。利威爾趁這個時候，輕輕鬆松地砍下了奇行種的後頸，把右翼的危險排除。
「那個人的動作……比上次還要快。」同在右翼的士兵感歎了一聲。
——好厲害。
我是這樣想的。
我喜歡的人，是一個超級厲害的人，無論是怎樣的巨人，他都能夠殺死。在他的身邊，我會覺得很安心，即使是一個輔助，即使對於和巨人近戰不是很擅長，即使做事總會猶猶豫豫，但是只要有他在，我就感覺自己一定能夠在壁外活下去。
左翼的奇行種也被消滅了，傷亡大概三成。
「依蕾托！——現在，我們可以去活捉巨人了哦。等到進了那片樹林，就可以開始行動了。按照計畫行事，有你在的話，一定能夠成功的！」韓吉不知道什麼時候騎著馬來到了我們身邊，臉上笑得像朵向日葵，非常激動。
利威爾聽到這幾個字，立刻回過頭說道：「喂，活捉巨人……我不允許。」
「啊，不知道能夠捉到怎樣的巨人呢！不管怎樣，一定是個可愛的孩子呢，我會好好對待它們的呢！」韓吉的臉上甚至出現了可疑的紅暈，這件事是她一直都在追求的，每次和她實驗，她總會提到活捉巨人的事情，並且和我制定了計畫。這一次，基斯團長也同意了，說是這也或許會是個變革之類的。
「韓吉！我說了，不允許。」利威爾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
「但是……」
我感受到韓吉的視線，她對這件事還是很期待的，但是又不知道我的想法，我便乾脆和他說道：「利威爾！沒事的，我會小心的。不是約好了嘛，既然那樣，我就一定會好好地活下來的。放心好了，我會離巨人遠遠的，況且韓吉小姐也很厲害的啊。」
韓吉立刻點點頭，認真地說道：「所以說，不會出事的。」
在我們的一唱一和下，利威爾勉勉強強同意了。
「都……別死了。」他最後有些彆扭地說了一句。
「當然啦！利威爾你也是！——」韓吉帶著我加快了速度，和利威爾揮手。
這個脾氣古怪的人，在用他的方式表達關心。
我們深入了樹林，裡面對於立體機動是不錯的場所。我們一行人把馬固定好，開始使用立體機動裝置。我和計畫上說的一樣，站在樹上待命，一看到巨人就用槍支剝奪對方的行動力，然後韓吉他們趁機將巨人活捉。
他們的機關也已經佈置好了，現在只剩下等巨人出現了。
我站在樹上，聽到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韓吉小姐。」我小聲地提醒了一句。
「嗯。全員準備！」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手裡的刀蓄勢待發。
我猛地瞥見對面的樹林裡有一個巨大的頭，在樹葉間隱隱約約。在我以為那是錯覺時，腳步聲和樹枝折斷的聲音告訴我那不是錯覺。他們也很明顯地反應過來了，但是他們的那棵樹被巨人徑直踹倒，他們連立體機動裝置都還沒有使用，就被巨人握在了手裡，直愣愣地往嘴巴裡塞去。我一瞬間就忘了行動，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士兵的慘叫讓我回過神來。
我沒有多想，就瞄準那個嘴角帶上血的巨人，狠狠地給了一槍。
那巨人鬆開了手，另一個便死裡逃生地從巨人手中逃脫，但是我們這邊已經犧牲了一位士兵了。他的屍體只剩下了半條腿，血淋淋的。槍的後坐力還是給了我不小的衝擊，我調整好姿勢，準備著下一輪攻擊。
如果我們不能成功的話，他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是利威爾的話，一定不會讓他的部下白白犧牲的。
想到這裡，我更加認真了。
——出現了！
我看到一頭四米級的巨人正晃晃悠悠地朝我們走來，速度不是很快，眼睛裡沒有什麼神采。我瞄準那巨人的腿部，給了一槍，這個時候，機關被打開，天羅地網撲向了它。它一個踉蹌便倒在了地上，韓吉跳下樹來，打量著這個傢伙。
我松了一口氣，活捉巨人成功了。
所有人都跳下樹來，臉上是喜悅的表情。
「恭喜你，韓吉分隊長！終於活捉成功了！」他們都圍在韓吉的身邊祝賀她。
「啊哈哈，關鍵是依蕾托的那一槍打的漂亮。」她摟過我的肩膀，大笑著說道，「好了，接下來也不能放鬆警惕，不知道等下還會不會有巨人進來。我剛剛發射了信號彈，運送的部隊應該也快到了，在此之前，都不要鬆懈！」
「是！——」
Game.14
——「你想和他們一樣離開我嗎。」
**********
一批人警戒在被捕獲的巨人身邊，一批人在樹上做好戰鬥準備。我也拿好槍，站在樹枝上隨時準備攻擊。距離運送部隊到來還有差不多十分鐘，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不會有大問題了，第一次捕捉巨人就這樣成功，接下來就會更方便了吧，人類離真相也會更進一步。
這次壁外調查能夠活捉巨人，也算是不虧了，這樣的話，應該不算是讓他們的部下，我們的同伴白白犧牲了吧。
我專心致志地盯著那巨人最有可能出現的大路，三百六十度都有人在監視著，這十分鐘突然就變得漫長了起來。
沒有一個人說話，連韓吉也都只是站在樹上警戒著。被活捉的巨人哀嚎著，掙扎著，上一次活捉巨人是在十年前了，那個時候傷亡慘重，因此活捉的任務才被一拖再拖。現在在這裡的人，都還是新手，謹慎一點最好。
大路上出現了人影。
我看到最前面的是利威爾，他騎著馬，迅速地來到了這裡。
「利威爾！」他把馬固定好之後，我就從樹上跳了下來。我一下子就變得很激動，感覺剛剛的十分鐘根本不算是什麼了。他的表情很嚴肅，看到我也只是微微頷首。我也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跟著他走到巨人的邊上。
「活捉了啊。」他低低地感歎了一句。
我接著說道：「是的！韓吉小姐他們都非常厲害呢。」
看到利威爾來了，我們都松了一口氣，讓運送的人把巨人抬上了車。幸好只是四米級的，運送起來還沒有大問題。巨人很快被固定在了車上，我們都把劍收好，騎上馬，準備離開這裡，隨著藍色信號彈一起回到牆壁內。
「依蕾托，快點哦！」韓吉見我還沒有跟上來，便停下來等我。
利威爾跟在運送部隊的身邊，只要被固定的巨人突然掙脫，對人類產生威脅，他就會立刻殺死它——這是他的任務。
「嗯……」我的馬也急切地想要跟上，但是我解不開固定它的繩子了。本來是很容易解開的結，不知道被誰打成了死結，亂糟糟成了一團，完全不能解開。韓吉還在等我，我就咬咬牙，把繩子砍斷了。
韓吉見我已經騎上馬，就轉身去追大部隊了。
我也讓小安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部隊。我不能成為最後一個，拖他們的後退啊，不然就和在王都地下街的時候一模一樣了，什麼都做不到，只能被他們保護，給他們拖後腿了呢。雖然被人打了死結，這個惡作劇有些過分，不過我也不打算追究。
身後突然傳來了巨大的腳步聲，連地面似乎都在顫抖。
小安也開始躁動不安，加快了步伐，可我還是感覺那腳步聲在靠近，瘋狂地靠近。
我回過頭，看到的是一隻巨人，大概是十二米級的……奇行種？
前面的人也意識到了後面的情況，都驚恐地加快了步伐。之前的奇行種給他們帶來的恐慌還揮之不去，現在又出現了奇行種。似乎奇行種的數目越來越多了，時不時就會遇到，而且運動方式還根本不能預測。
越來越近了……
我努力直視前方，讓小安再快一些，但是奇行種的速度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利威爾已經注意到了，立刻調頭準備解決掉，但是這個時候，我就感覺我被捏住了身體，被那頭十二米級的巨人抓在了手裡。
——無法動彈。
他們被捉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不要愣著不動！」利威爾的聲音傳來，他已經離這邊剩下不到十米了。
我努力地抽出了刀，把巨人的手硬生生地戳了一個洞。我逃了出來，但是另一隻手也靠近了我。我借著立體機動裝置躲開，卻被扯住了繩索。
完蛋。
我暗道一聲，緊接著我就被大力地摔在了地上，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頂多就那麼幾秒鐘，時間短到利威爾還不夠騎馬跑過那短短的十米。
利威爾把繩索固定在了巨人的身上，然後用雙刀戳瞎了對方的眼睛。他打算和平時一樣，用最直接的方式料理它，卻被躲開了刀刃。他低低地「嘖」的一聲，然後開始了下一輪的攻擊。
我倒在地上，拿起槍，顫顫巍巍地瞄準了奇行種的腿部，開了一槍。
轟——
奇行種顫了一下，動作立刻慢了下來。
——這樣，應該算是幫到忙了吧。
想到這裡，我就像是解脫了一樣，徹底放鬆地倒在了地上，扔開槍，閉上了眼睛。身體的疼痛讓我無法動彈，保持著那樣的姿勢。韓吉也回來了，把我拖上馬，顛簸之中傷口還在作痛，我忍不住地痛呼，皺著眉頭。
太糟糕了。
我昏了過去。
……
整個世界都好黑。
眼睛明明努力睜開卻什麼都看不見。
大腦明明努力思考卻什麼都想不到。
有人在叫我。
——你想和他們一樣離開我嗎。
他問我。
我似乎又看到在王都地下街時，他照顧後背受傷的我的模樣。耳邊似乎又響起了伊莎貝爾的聲音，旁側敲擊地問利威爾來我家這邊做了什麼，也問我喜歡些什麼，有時候還會代替利威爾送些我沒見過的東西給我。
當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看到利威爾正在我的面前。視線很模糊，他的臉也很模糊，但是不妨礙窩認清是他。他大概是帶著著急的神情吧，不然喊我的名字時候，為什麼會那麼著急呢，像是要失去什麼一樣。
「利威爾。」我伸出手，很快便被他握住。
我躺在運送傷患的車上，利威爾坐在我的身邊，他的馬在韓吉那裡照看著。車上有些顛簸，但是身下墊了他的外套，也不會讓傷口特別疼。我也不知道自己傷成什麼樣子，不過看他那麼緊張，大概有些嚴重吧。
不僅僅是直接撞擊地面的後背，全身都在作痛。
「馬上就到牆壁了，再忍一下。」他說。
——他在擔心我啊。
他握著我帶血的手，又補充了一句：「別死了。」
這個有重度潔癖的男人，緊緊地握住我帶血的手，就和之前握住那些即將死去的士兵一樣，哪怕在髒，也選擇緊緊地握住，告訴他，他做的很好，自己會帶著他的一份把巨人殺光，這樣的他，實在是太帥氣了。
已經想不到形容詞了。
就是，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
「呐，利威爾。我會活下來的，所以，想先要一些獎勵好不好。」我把另一隻手也搭在他的手上，疼痛讓我忍不住地抽氣，但還是努力把一整句話說完，把想要傳達的東西都傳達過去，「想要利威爾……吻我。」
我感覺面前的人很顯然愣了一下。
「不行，要等你全都好起來才行。」他否決了。
「拜託啦……」
他還是低下頭，蜻蜓點水似的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這個萬年面癱的快奔三的男人，第一次臉紅了。
他微紅著臉把頭扭開，不再看我，也沒有多做評價，假裝看風景。我忍不住笑出聲，想抬手去碰他吻過的地方，卻沒有一點點的力氣。
我突然有些慶倖受傷了，不然，說不定都沒有機會提這樣任性的要求。如果真的很順利地回到了壁內，哪怕按照約定開始交往，我都不一定好意思這樣直白地告訴他我想要的東西。
「喂，不許笑啊。」他聽到我的笑聲，故意回過頭凶了一下，但是那淡淡的紅暈讓我覺得根本沒有半點威懾力，甚至還有些可愛。聽說他一直都沒有談戀愛，喜歡他的人有很多，但是他就是沒有喜歡的人。
我大概也是那些喜歡他的人之一。
說不定，可以成為唯一一個他喜歡的人——說不定呢。
「好……不笑。」
回到壁內，利威爾立刻讓調查兵團裡最好的醫生幫我療傷。打了麻醉之後，我就完全昏過去了，他們在我身上動刀子我也感受不到了。感覺時間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總之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利威爾坐在我的床邊喝著紅茶，手裡拿著一本書，靜靜地翻看著。
我坐起來，手上擦到地面狠狠破了皮的地方還有些疼。
「醒了？」他遞了一杯紅茶給我，溫度正好。
「嗯。我活下來了，利威爾。」我接過紅茶，放在膝蓋上托著。當我端起紅茶的時候，手臂上的刺痛讓我一下子松了手，把紅茶一股腦地全灑在了床上，濕漉漉了一大片，而茶把也掉在地上，變成了碎片。
我急忙道歉。
但是利威爾沒有在意我的失手，只是默默地開始打掃。
「對不起啦……」我再一次道歉。
「沒事。」他把現場處理好之後，又拿了些餅乾過來，「張嘴。」
聽到那個詞語，我愣了愣，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欸？」
「都、都說了啊！給我張嘴，別浪費食物。」他有些彆扭地撇開頭，說道。
「啊——」
Game.15
——「讓我為你輕吟一首Erato吧。」
**********
按照約定的一樣，利威爾和我交往了。
就像……夢一樣，我喜歡的人就在我的身邊。
「所以說，你和利威爾打賭，然後就變成這樣了？」巨人實驗結束之後，韓吉把我拉到她的實驗室，開始質問我和利威爾發生了什麼，我解釋了之後，她的嘴張的幾乎可以吞下一個雞蛋，「實際上……利威爾也喜歡你的，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賭約吧？」
我拿著試管的手顫了顫，低下頭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吧。」
「一定是喜歡的啦，利威爾那個悶騷的傢伙，喜歡也不會表白的，想讓他打直球簡直就是不可能好不好。」韓吉像是確信了自己的猜測，進一步地說道，「現在的話，你們算是情侶了吧，那個奔三的傢伙終於脫團了！」
「也是哦。那麼彆扭的性格，雖然也很可愛啦。」說到這裡，我的臉紅了紅。
「應該說一句……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我差點把手裡的試管扔出去：「什麼鬼啦！——」
距離第25次壁外調查已經過去了一個月，身上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被拽著繩索摔在地上還能活下來的挺少的，大概算是禍害遺千年吧？不過韓吉這個時候就會推推眼鏡，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愛情的力量。
三個月後，第26次壁外調查如期展開，我和利威爾相互配合著，把造成傷亡的奇行種打倒，減少了調查兵團成員的死亡數。不過這一次沒有活捉到巨人，但是因為上一次活捉的一頭還活著，也沒有什麼大礙。
——我和他在一起四個月了。
午餐時間還是和利威爾一起的。
「依蕾托。」
「嗯？」我一邊吃飯一邊回應。
他的目光有些閃躲，然後還是用那雙狹長的灰黑色眸子，緊緊地注視著我，認真地說道：「……等下和我來一個地方。」
「好啊。」我立刻答應了他，也沒有多在意他的躲閃。今天的午餐裡有我討厭的胡蘿蔔，我便用勺子舀起來，然後伸到利威爾面前，「利威爾，啊——」
「你在幹什麼！」他看到我的舉動，臉紅了紅，質問道。
「利威爾你小聲一點啦……就是，給你吃啊。」我看了看四周，有不少人把視線投向了我們，我有些心虛地看著他，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斷斷續續地說道，「快點張嘴啦，利威爾，我手舉得很累的。」
「故意挑胡蘿蔔？」他挑眉，壓低了聲音說道。
「……沒有。」我故作鎮定地說道。
他沒有張嘴，只是用勺子把自己份的胡蘿蔔也挑了出來，然後——放到了我的碗裡。
——等等大哥你在幹什麼？
「利威爾……你你你你——！！過分！都知道我討厭胡蘿蔔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看他還順手把我的勺子放回我的碗裡，我注視著碗裡兩人份的胡蘿蔔，心瞬間涼了一截，這個傢伙……真的是隱藏的大魔王哦？
「多吃幾次就習慣了。」
我默默地把胡蘿蔔撥到一邊，準備剩在碗裡。
「如果剩下的話，你知道後果吧？」對面的利威爾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知道了。」
我咬牙把兩人份的胡蘿蔔吃完，然後和利威爾一起把餐具放好。
接下來，他似乎不避諱是在公共食堂，直接拉著我的手帶我離開了這裡。
他帶我來到了他的房間，雖然也來過不少次，各種找藉口進來串門也有，真正有事情要和他商量也有，反正也算是熟悉了。
他把國際象棋的棋盤擺好，坐在了我的對面。
「是要來一局嗎，利威爾？」我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他微微頷首：「嗯。」
「理由？或者說是……賭約？」自從來到了調查兵團之後，訓練和實驗已經讓我很久沒有說出這在王都地下街近乎成為口頭禪的話語了，我甚至有了些許的陌生，「無論是怎樣的遊戲，都要有賭約吧，不然我可提不起幹勁呢。」
「你決定吧。」他說道。
「欸，那我可就不客氣啦。」我托腮，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我贏了，你就要吻我一次。和上次在壁外不一樣，要認認真真的，好好的吻我。如果你贏了，我就……隨便你怎樣處置啦！」
「如果我贏了……就嫁給我。」他認真地看著我。
我愣了愣，擦了擦眼角，笑道：「不可能啦，利威爾不可能贏得過我的，這一次你可沒有事情可以干擾到我，怎麼可能會贏嘛……我對遊戲很認真的啊，就算很想要輸掉，我也會很認真地去玩的啊——」
他拉住我擦著眼角的手，說道：「我會贏的。」
——別這樣啊，利威爾。
——被抓住手的話，就沒有辦法擦眼淚了呢。
「嗯，那就……請多多指教。」
……真是的，眼淚掉下來了。
我的大腦很清晰，卻還是無法控制地去想著他那句話，說是只要他贏了就嫁給他，還那麼認真地說著自己會贏，一定會贏，是不是就和韓吉小姐說的一樣，他根本就不是一時衝動立下的賭約，而是真的，也和我喜歡他一樣的，喜歡我呢。
已經不需要再迷惘了吧。
我啊，已經是一個很幸運的人了。
思路很清晰，速戰速決。我和平時一樣，每一步都走到最好，每一次都考慮到最周全，沒有一次是錯誤的落子，我也不打算手下留情。如果是國際象棋的話，不會有人贏過我的，只有和自己下棋的時候，才會對勝負有所質疑。
哪怕是利威爾，也不可以贏過我。
他的落子也十分謹慎，每一步都有認真思考。
比上一次在王都地下街的技術進步了不少啊，他也在好好地練習呢。
我也是啊，每天和自己下棋的習慣，永遠都改變不了啊。我甚至在想，以後是不是能夠和利威爾一起練習下棋呢，畢竟一個人的話，也還是很寂寞的吧，哪怕抬起頭看過去，也看不到對手的表情。
如果要找人練棋的話，利威爾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了。
他又是什麼時候學的呢。
……我不知道。
「Checkmate——」我終於，再一次地說出了這句話。
曾經也能稱之為口頭禪的一句話。
利威爾仰起頭靠在了椅背上，有些無奈地苦笑：「不愧是你。」
能夠在輸了之後這樣坦然面對的人，也不多吧——至少，我在王都地下街沒有遇到過除了他以外，那麼淡定地面對敗北的人。而我也不是那樣的人，如果我輸了，我怕是會絕望的吧，就像他用國際象棋打敗了我那次一樣。
——如果孤注一擲，你就會贏。
——如果打敗名為絕望的怪物，你就會贏。
我以前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如果這樣都沒有贏的話，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就真正地絕望了。
「利威爾。」我站起身，走到他的身邊，然後捧起他的臉，讓他不得不注視著我。我的臉紅了紅，狠下心來，說道，「利威爾，吻我，說好的，認認真真地吻我。」
他輕笑了一聲，然後把我的手拿開，徑直摟住了我的脖子，用力地，像是要把全部都吞噬掉一樣，吻住了我。
和之前蜻蜓點水似的吻繼而不同。
我感受得到他的溫度，炙熱的，快要灼傷我的溫度。
他的另一隻手摟住我的腰，然後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明明已經離得很近了，卻還是要靠近，靠近，再靠近。我後退著，然後撞到了床腳，跌坐在床上。他彎下腰，保持著那個姿勢，依舊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唔啊……」在我以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終於鬆開了我，扯出一條曖昧的銀絲。
「滿意嗎，這樣的吻。」他低笑了一聲，問道。
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妖孽。
我撇開頭不想去看他，我知道現在自己的臉一定很紅。他單手勾住我的下巴，讓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無法移開視線。在他的注視下，我終於紅著臉，開口說道：「……滿、滿意啦！真的是……」
今天下午我們都是休息的，也沒有什麼計畫。
「呐，要不要——再做一些事情？」他問我。
我愣了愣，然後直接躺倒在了他的床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讓他靠近我。
「好啊。」
關上燈，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因為黑暗，耳畔的喘息聲似乎更為清晰了。
大概已經……永遠不會分開了吧？
**********
深夜的時候，利威爾帶我去了壁內最高的地方。
我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也是第一次這樣看天空。
「在壁外調查之前，伊莎貝爾，法蘭和我，也是這樣坐在這裡的。」他拉著我坐在牆壁的邊緣，仰望著頭頂的天空，聲音中有著一絲蒼涼和憂傷，「他們在這裡，大聲說著讓我相信他們，還笑我頑固呢。」
「利威爾……」
他轉頭看向我，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道：「但是沒有關係，我已經不會後悔了。所以，依蕾托，留在我的身邊，哪怕會有危險，哪怕也未來未知，不允許後悔了——也不允許和他們一樣離開我了。」
「好。」我點點頭，答應了他。
——不會後悔的。
——不會離開你的。
……所以，也不要離開我啊。
「呐，你知道嗎。依蕾托實際上是……愛情詩的意思。」
四周都很安靜，只有飛鳥振翅發出的細微聲音，他的話音消散在微涼的空氣之中。
「讓我為你輕吟一首Erato吧。」
「Du bist mein, ich bin dein.」
「dessen sollst du gewiss sein.」
「Du bist verschlossen」
「in meinem Herzen.」
「verloren ist das Schlüsselein:」
「du musst für immer drinnen sein. 」
他的聲音低沉而婉轉，吟詩的時候神情專注，似乎在做一件神聖的事情。
——真好啊。
——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翻譯↓
君身屬我兮，我身屬君，
此情君應知之深！
我今將君兮
心頭鎖；
鑰匙兒失落兮，
君只得永在我心頭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