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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獵人)遇見她》作者:浴火小熊貓【完結】短篇。

《(獵人)遇見她》作者:浴火小熊貓【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7956個瀏覽者
文案:

《蘿莉》番外。
蘿莉主役。

故事發生在正文大約五年後。和冨奸原作現在的時間線也是五年左右……這麼一說忽然覺得……唉。

小女孩總會長大

搞了個群方便想重新看蘿莉的大家,417498542。鎖了的番外和文放在群共用裡了。敲門磚是你在文下的留言ID,或者當時的訂閱號。

內容標籤:
搜索關鍵字:主角:咪路,柯本,奈斯,飛坦,揍敵客家大姐(揍!以及大姐夫((揍!! ┃ 配角:大家都認識的那幫人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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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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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自從到達東山共和國邊境的戰地醫院之後柯本就懷疑自己被雷歐力那個混蛋騙了。
  
  雨季的西部愛珍大陸絕對是這星球上最悶熱,最糟糕,最令人心煩意亂的地方。
  
  儘管直升機飛行時機艙裡四下漏風,柯本還是覺得渾身黏唧唧的。把他夾在中間的兩個士兵身上散發出汗臭味,他原以為自己在飛行一個小時之後肯定會習慣那氣味的。
  不是說嗅覺有惰性麼?
  
  直升機飛過的叢林偶爾會有一種白色的大鳥從綠色的密林中飛起,還有類似猿猴的叫聲夾雜在螺旋槳旋轉發出的嗡嗡聲裡。
  
  陪他飛來的是東山共和國的幾個士兵。
  他們是柯本在齊格勒的戰地醫院認識的。
  
  「待會兒有人來接你吧Doc」坐在柯本左手邊的二等兵西達問。
  「嗯。是我同事的好朋友。」老實說柯本也沒太大信心,他至今還沒和雷歐力的朋友直接交談過。對方打來的幾次都很不巧,剛好趕上他進手術室。而他打過去的幾次,一次是一個隻會說當地土語阿魯特語的人接的,一次信號不好兩人只說了句「嗨」就是不斷的雜音,還有一次根本沒人接聽。
  
  視野逐漸開闊起來,一條翠綠色的河流將密林切割成兩片,飛機陡然升高,柯本聽到一種類似雷聲的轟鳴,然後看到一道彩虹跨在河流兩端,他向下看,原來那雷聲似的轟鳴是河流突然間落入斷崖成為瀑布時發出的。
  
  地勢越來越高,終於,綠色森林像是盆景似的坐落在紅色懸崖上。
  直升機緩緩下降,飛向一處光禿禿矗立在林子邊上的石壁。
  
  直升機下降時掃起了紅色的砂石,等沙塵落定,柯本跟著西達跳出機艙。
  
  「Doc,你說的地方沒錯吧?真的是這裡?」等了半個小時之後,機師也忍不住了。
  柯本看著漸漸升上中天的太陽,尷尬地點點頭,「楊上校轉告我的座標就是這個。」
  昨天雷歐力的朋友打來的時候是楊上校接的電話,約好會面的地點應該就是這裡。
  
  西達哢嗒哢嗒撥弄著他的自動步槍,也抬頭看了看天空,「我們只能把你送到這裡了。再往西就是鑽石山共和國的地界了,那裡亂得像堆屎,有所謂的政府軍也有所謂的叛軍,武器裝備最好的是大企業的私人軍隊,都為了掙礦源打來打去,說真的,醫生,你不該去那裡,那裡亂成一團屎。」
  
  又過了近一小時,一直沒說話的魯賓下士開口了,「蘭佩羅醫生,如果再過半個小時沒有人來接你,我們就得離開了,當然,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去。」
  
  柯本尷尬極了,「對不起……我再試著打給她。」
  他拿出衛星電話撥號,對方顯然還是沒有開機。
  
  獵人協會的人果然沒一個靠得住!
  
  大概是覺得他實在太可憐了,西達看著柯本的窘態笑了,「Doc,你的朋友……唉,算了吧,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又過了半個小時,柯本真的有點想和他們一起回去了。
  他歎口氣,抓抓頭,「魯賓下士,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等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沒辦法。誰讓我答應了雷歐力那個混蛋呢。
  
  西達和魯賓對視一眼,正想說些什麼,突然林子裡響起一個怪怪的號角聲。
  
  他們一齊拉動自動步槍的保險,西達做個手勢,機師發動了直升機,隨時可以起飛。
  「醫生,來這邊。」魯賓把柯本拉到機艙邊上。
  
  柯本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一下子如臨大敵,估計和那林子裡的號角聲有關。
  
  大約十幾分鐘後,一個人從林子裡走了出來。
  
  那人身形不高,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們這邊的緊張,先是高舉雙手以示毫無惡意然後一邊走一邊把右手放在左胸上行了個禮。
  
  西達把頭上的帽子正一正,也行了一個同樣的禮,他提高聲音,用柯本完全聽不懂的阿魯特土語說了句話,像是在打招呼。
  
  那人用土語回應,指了指柯本,語速極快,像是在焦急解釋什麼。
  
  「Doc,他說抱歉他來晚了,路上的一座橋在今天淩晨被德魯工業的人給炸了,你們得繞道從林子裡走。」西達翻譯完,疑惑地看著柯本,「你同事的朋友……是個鷹之族的勇士?」
  
  柯本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刻一臉呆樣。
  
  「……我想,應該不是吧?我同事的朋友,好像應該是個女孩子……?」他說完,和西達一起看向那個把熱烈目光投向自己的野人。
  
  來接他的是一個野人。
  
  這說法好像不大禮貌,不過,老實說柯本從第一眼看見這人的時候一直到現在為止,腦子裡滿螢幕都是「野人」「野人」「野人呀!」「活的野人啊!」
  
  那人披著條不知道是什麼獸皮做成的斗篷,亂毛拉碴又灰撲撲的,腳上穿著一雙同樣有倔強硬毛的獸皮短靴,臉和露出的四肢用不知名的染料塗成赭石色,上畫滿紅褐色的類似巫毒咒術的圖案,這些花紋和圖案明顯帶有恐嚇意味,猙獰可怖,沒人願意對這張臉多看一眼。
  
  柯本猜,繪出這圖案的紅褐色塗料可能是血。因為當野人露著八顆白牙走近他時,柯本好像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哦……賣……糕……
  
  他不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血。
  
  柯本試著對野人露出自然的笑容,同時,他不由自主回憶著混蛋雷歐力拜託他來這片「亂得像堆屎」的地方時的情形。
  
  「幫我把這個盒子交給我的朋友……」雷歐力遞給他一個木盒子,露出「你小子賺大了」的表情。
  柯本接過盒子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呢?」
  盒子裡有一張卡片,這張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卡片左右各有一個卡槽,原先應該還裝著兩張卡片,但現在已經不見了。盒子蓋上刻著兩個字母。GI。
  
  「什麼然後?」雷歐力裝糊塗,「我剛才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麼?我的朋友在當地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你一定會受到僅次於神的盛大接待的!如果不是我必須到立刻到獵人協會進行某項遊說的話我才不會把這個機會送給你哩!」
  
  「……」我才不想要什麼僅次於神的接待呢。柯本這麼想著,還是把盒子收起來,「好吧,反正我已經參加了這次去愛珍西部的無國界醫生計畫,就順道去一趟。你的朋友叫什麼?」
  
  這是很普通的問題,可雷歐力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神色,他認真想了一刻才回答,「咪路。」說完之後他看了柯本幾秒鐘,補充道,「雖然覺得是你的話完全沒關係,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一下,如果我的朋友沒有主動告訴你的話,不要直呼這名字。」
  
  「……你的朋友都不是正常人,對吧?」柯本歎氣,認識雷歐力沒多久他就有這個認知了,「這一位也是獵人協會的成員?」
  「呵呵呵,是啊。」
  
  獵人協會,其實是獵奇人士協會的簡稱。
  
  其成員,柯本見過的幾位都不大正常。
  作為一名外科醫生,雷歐力算是其中的異數。所以柯本才會和他成了朋友。
  
  現在嘛……
  柯本看看野人勇士,雷歐力的朋友……玩得還真大啊。也對,神不會隨隨便便去接凡人的,大多數時候是派個天使來。
  
  這位只是個比較不一樣的天使。
  
  好吧,已經來到這裡了,難道現在還能後退麼?那盒子可是要親手交給人家才行。
  
  柯本背好背包,和東山國的士兵們告別,「再見,朋友們,謝謝你們!」
  「祝你好運,醫生。」西達拍拍柯本的肩,跳上直升機。他們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立刻起飛。
  
  柯本對著飛起的直升機揮揮手,轉過頭歎息,「朋友,是咪路讓你來接我麼?你會說一點通用語麼?」
  野人愣了一下,黑眼珠轉了轉,笑得露出雪白牙齒,語調怪怪的,「野人不吃你!柯本朋友!」
  
  太好了!柯本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太好了,我除了一句‘阿貝貝’什麼阿魯特語都不會。」
  他指指自己的胸口,「我,柯本,你?」
  野人嘻嘻笑,學著柯本的樣子指指自己的胸口,「我,路路比。」


遲鈍

  兩人同行卻沒怎麼說話,一方面是因為柯本覺得自己和這位名叫路路比的鷹之族勇士實在沒有共同語言,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林中的路並不好走,對於在城市長大的柯本來說,應付這種行走所費的精力遠超過他在醫院附屬的健身房裡所做的任何一項激烈運動,再讓他說話他就要大喘氣了。
  
  他們走的那條路顯然是路路比來的時候才開出的,走了近一個小時,林子似乎並無盡頭。柯本一直緊緊跟著路路比,可漸漸還是氣喘如牛。
  
  路路比停下來讓他休息,自己爬到一顆大樹上採集了一些淺粉色苔蘚類的東西,他把這東西放在嘴裡嚼碎,吐在手心,向柯本比劃著,讓他把這種糊塗在臉和露出的皮膚上。
  
  這種淺粉色的苔蘚被嚼爛後流出紅紅的汁,很快汁液又變成了棕紅色,散發古怪的氣味。
  原來野人身上塗的是這個。
  
  柯本拿著一片完好的苔蘚喃喃,「這東西加了唾液澱粉酶之後變成好可怕的樣子。」
  
  路路比笑著,指指柯本的臉,再指指自己手裡的粘糊。
  柯本看著微笑的野人同學被苔蘚汁液染紅的牙齒,一時間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
  
  可能是以為柯本沒明白他的意思,熱情的路路比合手把粘糊搓了搓,糊了柯本一臉。
  
  「蟲蟲不咬。」路路比笑。
  「哦。」柯本看著路路比藏在棕紅色的繁複咒紋後面的雙眼,心中不知為何升起某種類似疑惑的情緒。
  
  他小心觀察了一會兒。作為以彪悍聞名整個西大陸的鷹之族部落勇士,野人路路比的身形好像太小了點。
  他的頭髮像柯本小時候在畫冊裡看到的土著武士一樣用紅色泥漿摻在髮絲裡編了一頭小辮子,辮梢用各色的線繩綁著,頭頂插了一隻金鷹羽翼的羽毛。
  能得到金鷹的羽毛,足以證明此人是鷹之族最出色的勇士。可是……
  
  不知道這個路路比多大了……
  絕對不會比我大。他看起來還是個少年。
  
  不……不對。讓我疑惑的不是他的年齡……
  
  再次出發後,柯本努力想要跟上路路比,很快又累得氣喘如牛。
  
  幸好,他們在黃昏時分終於走出了這片林子,來到一條山澗邊上,山澗的另一邊是高聳入雲的峭壁,黃色砂石岩壁上有很多白色的好像岩畫的痕跡。
  
  柯本後悔沒帶望遠鏡來。
  
  他比手畫腳,很花了一些功夫才讓路路比明白他想知道那些白色的痕跡是什麼。
  
  路路比在他比劃的時候就一直在笑,終於弄明白柯本的意思後大笑,他伸出雙臂做了個飛翔的姿勢,「大鳥。」
  
  「大鳥?」柯本仰望著天空,最後一絲迷惑在一秒鐘後消失。
  一群白色的大鳥在金色夕陽中飛來,停駐在紅色岩壁上。原來這裡是它們築巢的地方。
  
  那些看起來很美的白色痕跡柯本也很快明白是什麼了。
  大鳥們的幼崽吃了父母帶回來的食物之後拉出的便溺。
  
  柯本絕望捂住臉,「你一定覺得我蠢透了……」
  路路比嘻嘻笑。
  
  笑了一會兒,他從斗篷裡掏出一團東西塞在柯本手裡,「吃。」
  柯本看了看那團被樹葉包著的東西,像一個飯團。聞起來也挺香的。他咬了一口,唔,味道還不錯,裡面還有些甜甜脆脆的小顆粒,鬼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也許是蟲卵?算了,還是不要想了。
  
  吃完神秘飯團的柯本投桃報李,從背包裡拿出一塊壓縮餅乾遞給路路比,「吃。」
  
  路路比拿著壓縮餅乾,看了看,沒有撕開包裝。
  柯本拍一下自己的腦袋,把餅乾拿過來,撕開鋁箔真空包裝袋,再遞給路路比。
  
  也許是覺得這新鮮食物很奇怪,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路路比還是沒有吃。
  柯本想了想,猜測路路比沒准是想把這個新鮮玩意送給什麼人。
  他從背包裡又拿出兩塊餅乾塞到路路比手裡。
  
  路路比笑了,他收好那兩塊包裝完好的餅乾,開始慢吞吞吃起來已經打開的這塊。
  
  看著路路比吃東西的樣子,不久前盤旋在柯本心頭的疑惑又出現了。
  
  這個路路比……哪裡不太對勁。
  
  柯本這麼想著。
  
  他們又休息了一會兒,柯本不斷在心裡讚歎大自然的瑰麗,他從未見過比這更美的日落。
  
  路路比和他並肩坐在山澗邊,靜靜看著夕陽餘暉把正塊崖壁染成橙紅色。
  
  這景色真是壯觀……
  
  柯本猛地心中微微一動,悄悄轉過頭看坐在他身邊的路路比。
  那野人少年看著夕陽,藏在棕紅色咒紋後面的神色依稀像是有些迷惘,忽然對著眼前美景歎了口氣。
  
  柯本心中的疑惑又升騰起來,他還想再仔細觀察他這位同伴,可路路比已經站起來。
  
  路路比把雙手縮進斗篷裡摸索了一會兒,手再伸出來的時候一手攥緊拳頭,一手握著一隻小號角。
  
  他示意柯本別動。
  
  柯本有點緊張。
  
  路路比吹起那只號角,柯本一愣,這聲音正是他們那時聽到的。
  
  他還在愣怔時,一隻白色大鳥清嘯一聲從峭壁上飛了下來,在他們頭頂盤旋。
  
  路路比飛身跳起,攥成拳的右手一張一揮,柯本仿佛看到一層白色粉末飛到了那大鳥身上。
  
  那長得有點像仙鶴的大鳥又盤旋片刻,落在他們身旁,咕咕咕低聲叫著,長腿蜷起來臥在了地上。
  
  柯本還沒來得及看清路路比給大鳥脖子上套了什麼,就看見他跳在大鳥背上,鳥兒立刻就撲著翅膀飛起來。
  
  路路比在鳥背上扭身,從半空中向柯本伸出一隻手,在他能反應之前抓他上了鳥背。
  
  鳥兒背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像剛被風托起的紙鳶那樣晃了晃。
  
  柯本有點擔心鳥兒根本無法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可是路路比似乎胸有成竹。
  他一手輕輕拍拍柯本的手背以示安慰,另一隻手操控大鳥飛行的方向。
  
  很快,柯本不再擔心這鳥能不能承受他們的重量,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
  
  迎著落日飛翔。
  就像神話裡那位用蠟把翅膀黏在身上飛向太陽的少年。
  不知天高地厚。
  
  大鳥背著他們越飛越高,柯本忍不住縱聲大叫。
  路路比轉過頭看看他,臉上帶著笑意。
  他右手動了動讓鳥兒飛得更高。
  
  柯本看到自己腳下那些很快就會隱沒在紫藍色的夜幕中的叢林和溪流,氣溫降低後雲霧繚其上,晚歸的鳥群投入叢林,偶爾有不知名的動物在樹冠之上跳躍,使樹枝輕晃。
  
  飛越峽谷,飛越瀑布,飛越無數相似但不同的綠色叢林,有幾顆星子在天邊升起,最後一絲陽光也快要消失了。
  
  柯本的心情由最初如進入夢幻般的興奮漸漸平靜下來後,那絲自從見到路路比之後就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疑惑又再升起來。
  他此時和路路比靠得很近,他的胸口貼著這位勇士披著獸皮的後背,他聞到的除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硝制過的獸皮特有的氣味,還有種類似霜淇淋的甜香味。
  
  柯本皺了皺鼻尖,再次仔細打量路路比。
  在初升的星光下,他看到路路比耳背之後和頸項相連的那一小塊肌膚——
  那塊被漏掉的肌膚沒有塗什麼見鬼的「蟲蟲不咬」的苔蘚汁,在周圍被塗成赭石色的皮膚和敷了紅泥的頭髮中顯得格外白膩。
  
  柯本怔了短暫的一秒後大叫,「你——你是咪路!」
  「咦?給你發現了?」路路比回頭,黑眼珠在那一臉棕紅色的咒符後得意洋洋之餘還流露著促狹。
  「嗷——」柯本想要猛拍自己的腦袋,「我真是蠢死了!」
  「哈哈哈哈——」「路路比」大笑,「抓緊,我們要著陸了!」


她是誰

  柯本沒機會繼續表達自己的羞憤,因為大鳥在「路路比」的控制之下立即向著一塊光禿禿的斷崖俯衝,急速的下降讓柯本覺得肚子裡有什麼一跳一跳,就像小時候第一次搭雲霄飛車時的感覺,他本能地緊緊抱住了坐在他身前的路路比,鳥兒怕打翅翼激起地上的碎樹葉和塵土,讓他閉上眼睛。
  
  「喂——」她不是在竭力忍笑就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低沉的聲音弄得柯本覺得耳朵還是喉嚨哪裡有一點癢癢的,「你該放手了吧?」
  
  柯本頓時尷尬起來。
  他鬆開抱著她的手,跳下鳥背。
  
  她也跳下來,拍拍那只大鳥,鳥兒隨即飛起,在空中盤旋一下向著他們來時的方向飛去。
  
  「呃……」柯本依然覺得尷尬,只好找些話說,「你灑的那種白色粉末是什麼?」
  「哦,你覺得是什麼?」她斜睨著他笑。
  柯本愣怔一下,更加肯定自己是個蠢蛋,一個野人怎麼會有這種眼神,唉唉,這麼一想就明白為什麼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路路比」哪裡不對勁了。那時候他問「野人」是不是受咪路差遣來的,她那個眼神……唉。
  
  獵人協會果然沒有正常人!
  
  我應該更早一點發現的!
  
  柯本一邊懊惱,一邊隨口回答,「大概是雌鳥的尿液或者糞便?帶我們飛來的是一隻雄鳥。」
  「對呀!」她沒拆穿他的明知故問,對他微微笑著,「還有,叫我咪路吧。」她指指他們前方,兩座懸崖間有一座從中斷掉的鋼橋,「我們今晚在那兒過夜。」
  
  他們向斷橋走過去,柯本又問,「那鳥是你馴養的麼?為什麼一聽到你的號角聲就飛來了?」
  咪路搖頭,「不是。本來我們不用穿過那片林子的,可是我今天早上來的時候才發現這座橋被炸斷了……唉,扯遠了,總之,那號角聲模擬雌鳥求偶的聲音,剛好這群白鳥裡有一隻沒有找到伴侶的雄鳥,之前的號角聲讓它以為這裡還有沒找到伴侶的雌鳥,它已經找了半天了,現在雌鳥的聲音忽然就在這兒,它一定會出來看看的……」
  
  她說到這兒忽然停下來抬頭看著柯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作弄你……」她本來語氣很誠懇,可是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又輕笑出聲了,「咳咳,真的對不起,不過——柯本·蘭佩羅醫生,你沒看到自己當時的表情,你滿臉都寫著‘我看到了一個野人野人野人一個活的野人’……」
  
  柯本也忍不住笑了,「我當時確實是……唉。其實應該是我道歉。」
  咪路擺擺手,看著他又悶笑一聲,然後輕輕側首。
  
  這時夜幕已經徹底降臨,天地間只有星光。
  
  星光之下,她臉上那些紅棕色的咒符和不知名的赭石色塗料融為一體,再也不復陽光下的猙獰,五官輪廓也就此顯露了出來。
  
  她眸子轉動時眼睛下方有陰影明滅不定,柯本怔一怔才想到那是她的睫毛投下的影子。
  
  他們一起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向斷橋邊走去。
  
  柯本猜測咪路經常露營,她很快把柯本背的帳篷搭好,還升起了篝火,而這段時間裡柯本只完成了「到河邊把所有水壺裝滿」這麼一個任務。
  
  「好了,我們休息吧。你一定很累了,我們明天黎明就出發。」咪路把她披著的獸皮攤在地上,躺在一角,抓起另一角就地一滾把自己包成一個繭,「晚安。」
  「……晚安。」柯本有點鬱悶地鑽進自己的帳篷,他本想把帳篷讓給她的,可是,她完全沒給他任何機會。
  
  夜晚的叢林裡有各種奇怪的聲響,是在大城市從小長到大的柯本不熟悉的。他在半夜醒來,猶豫一下鑽出帳篷。
  
  臨睡前,咪路讓他把一個鋼制的水壺放在篝火旁邊,還埋了幾塊看起來像甜薯的植物根莖在炭灰堆裡。
  這些根莖現在可能已經熟了,正散發著香味。
  
  柯本的肚子十分應景地大聲「咕嚕」一聲。
  他捂著肚子看向躺在篝火另一邊的咪路,驚奇地幾乎叫出聲。
  
  在那張獸皮的拉碴亂毛中間,裹著一張他不知該怎麼形容的臉。
  
  柯本呆呆看了好一會兒,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個動畫,少女中了魔法變成老婦,只有在晚間沉睡時才恢復少女模樣。
  
  咪路臉上那些赭石色的塗料和棕紅色的咒紋都不見了。她是什麼時候洗的臉呢?
  
  他又發了會兒呆,忽然覺得腳麻,這麼偷窺好像很不道德,他想走回自己的帳篷,轉身之際頸項間發出輕微的哢哢聲,原來脖子也僵硬了。
  
  柯本躺在睡袋裡卻再也睡不著,他想起其實那張裹在毛茸茸獸皮裡的臉他並非第一次見到。
  
  確切的說,他見過她的側臉。
  細想起來應該是兩年前了,柯本陪姐姐去百貨公司,看到一個昂貴化妝品專櫃裡掛著一張海報。
  一個女孩半側著身體坐在城市最高的建築邊緣,她的黑色長髮被夜風吹起遮住臉頰,只隱約看得到她悵惘雙眼,她身上的露背紗裙也被風吹起,層層疊疊,迷霧般飄浮在她身側。
  
  還有,她裸\露的後背上有一對紫色的翅膀紋身,雙翅被黑色鎖鏈穿透禁錮。
  這對翅膀真實得驚人,這女孩似乎在下一秒就會振翅而飛。
  
  那是一個香水的海報,據專櫃的售貨員說,這香水中含有很珍稀的天然成分,是某種蝴蝶翅翼上的鱗粉,噴上它之後,你的費若夢會猛漲,能更容易地使你的男伴意亂情迷。
  
  誰知道到底是真的假的,反正,這貴得荒謬的香水賣得很好,30毫升的小瓶子要花柯本兩個多月的薪水,卻還要等貨。
  
  柯本從沒關心過那香水究竟會不會讓姐姐的男朋友意亂情迷,不過——
  漸漸快要熄滅的篝火隔著帳篷跳動,他看著那點蒙昧的光線,想要知道,她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那對漂亮得驚人又隱含邪惡的淡紫色翅膀。
  
  柯本最後還是睡著了。
  他走出帳篷,篝火已經完全成為灰燼,而另一邊只有鋪在地上的獸皮。
  
  他揉揉酸痛的肩膀,看到咪路在斷橋下的河邊洗漱。
  
  她沒有回頭,但似乎感覺得到他的目光,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那堆還熱乎乎的根莖植物是他們的早餐。
  
  「怎麼樣,好吃麼?」她頗有點驕傲地問他。
  「很好吃,謝謝。」柯本食不知味,他不斷告訴自己這麼做很不禮貌可卻一直忍不住盯著她的臉看。
  她今天沒有再塗上赭石色的苔蘚液,也沒有畫棕紅色的咒紋,素淨美好得像他從前在哪個教堂見過的畫像,可是,他又想起香水海報上那個頹廢中帶著妖異的她。
  
  她終於停止進食,抬眸和他對視。
  
  「你好像想問我什麼?」
  「嗯……」柯本老實點頭,「我想問你是不是拍過一個香水的廣告?」
  
  「啊?這個啊!」她有點尷尬地抓抓腮幫,「算是吧。」她拿起水杯喝水。
  「那……」他激動揮手,「那個翅膀的紋身——」
  「咳咳——」她嗆了一口,咳嗽了幾聲,語氣裡帶點埋怨,「大多數人至少會等一會兒再問這問題。」
  
  「呃……對不起。」柯本立刻覺得自己雙耳滾燙。
  
  她抬起頭,看看他,又笑了,「沒有。」
  「嗯?」
  「如果你是想問我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那樣的紋身的話,沒有。」她沖他眨一下眼睛,「還有什麼問題?」
  「你、你不是獵人麼?怎麼會去當模特?」
  「誰喜歡當模特啊?」她皺眉,「我只是以為能省下一筆錢才上了美達小姐的當!」
  「美達小姐是……」
  「我的合夥人!」她懊惱不已,「說什麼自己的產品這樣推銷會引起更多的興趣,有神秘感……什麼神秘感啊!我的監護人看到了海報之後幾乎要從老家殺到叢林裡揪我的耳朵!」
  
  「你的監護人?」
  「嗯。一個發起脾氣時發出的尖叫能讓鄰居家聾了好幾年的老狗狂吠的老太太。」
  柯本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咪路歎口氣,半眯著眼睛叫他,「喂,別笑了。」
  他分辨不清她這個表情是在表示生氣還是帶點撒嬌意味的嗔怪,不管究竟是什麼,他順從地點頭,「好的。」
  他想了想又問,「所以後來海報換了?」
  
  「嗯。因為……」咪路短暫遲疑一下,「因為我的……算是長輩們吧,他們也不喜歡那海報,派人來問我是不是很缺錢,呃……真是尷尬啊,說不缺錢好像更尷尬,我只好說是,再後來美達小姐就從他們那收到了一筆錢,雇了新模特拍了新海報。」
  
  柯本認真說,「我覺得那海報很漂亮。真的。後來那模特遠不及你。」
  「謝謝。」咪路笑笑,急忙又補充,「我們的產品也很不錯,那個香水裡真的有少量的幻夢蝶的鱗粉,哦還有,我們的潤膚霜,沒有任何一家化妝品敢自稱比我們家的更好。」
  「好的,我一定轉告我姐姐。」
  「嗯。」她這才放心點點頭,繼續吃早餐。
  
  早餐吃完,咪路幫柯本收拾帳篷、背包,他發現洗去棕紅色的咒紋之後,她身上仍然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她是受傷了麼?
  可是看起來完全不像。
  柯本想了想,臉色微紅,告訴自己不要再去糾結這個問題,尤其不要問出來。
  
  咪路把她的獸皮遞給柯本,「披上這個,等一下的林子裡可能有毒蟲,它們怕這皮子的氣味。」
  柯本當然推辭,咪路卻很堅決,「披上吧,今天找不到那種苔蘚。」
  
  他想到昨天她把黏糊塗在他臉上的情形,突然面紅耳赤。
  
  咪路一見他的窘態,立即小聲說,「蟲蟲不咬。」
  
  柯本抓起獸皮兜頭蓋在她身上。
  
  她在獸皮下麵咕咕笑。
  
  最後,他被迫披上了獸皮。咪路則取出一個小盒子,把裡面的膏體挖出來塗在臉和裸-露的皮膚上。
  
  「這個驅蟲膏也是我做的,本來想多做一些賣的,可是當地人好像都已經免疫了,他們被咬了之後最多起個小小的包,美達小姐也說,買得起我們產品的人這時候不絕會來愛珍西部旅遊的,唉。」她歎息著,「這裡本來是個像天堂一樣的地方。」
  
  「天堂裡不是應該沒有毒蟲蚊子的麼?」柯本吐槽。咪路塗的這個膏藥有種淡淡橘子香味,但仍遮不住那股血腥味。
  
  咪路皺眉瞪他,「你在這裡住久了就知道了。」
  
  柯本笑笑,恍惚間覺得一直住在這樣的叢林裡好像也不錯。
  
  他們一邊走一邊閒聊,咪路告訴他他們要在今天旁晚才能到達她常住的村子,她來之前已經有一些病人從附近的村落來了。
  
  太陽升起來之後行走變得越來越痛苦。
  林中山路崎嶇,蜿蜒向上。柯本看得出咪路特意放慢了速度,但經過昨天的跋涉之後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也就不勉強自己拼命了。
  
  另外,咪路說的沒錯,那林子裡的蚊蟲像是知道他是塊外來的鮮肉,一直圍著他飛,但似乎真是害怕那塊神奇的獸皮,沒敢在他身上下口。柯本只是在開口說話時不小心將幾隻可憐的小飛蟲吞進嘴巴。
  
  接近正午時他們走到了一片突然高聳出地面的陡峭山崖邊上。一塊突出的崖壁給他們了一小塊寶貴的陰影,他們坐下喝水休息。
  
  「等會兒你在下面等著我,我要到上面抓一隻岩羊。」咪路的臉蛋被曬得紅撲撲的,鬢角有細細薄汗,頭髮上塗的紅泥被汗水浸濕順著額角流下來,就像給她的臉加了一個緋色的畫框,又像是畫家還沒決定好究竟要把這可愛的紅粉粉的顏色暈染在哪裡就貿然下筆了。
  
  柯本看到她上唇之上細密的小汗珠,忽然毫無目的低頭在自己的背包裡亂翻,「羊?為什麼?食物麼?」
  咪路搖頭,「等會兒路更難走,抓著羊讓它幫我們駝行李。」
  
  柯本知道這是咪路在維護他的男性尊嚴,她除了一個斜背的小包,幾乎沒什麼行李。
  
  咪路爬上山崖時他抬頭仰望。
  
  正午陽光刺眼,柯本把雙手搭在眉上,看到咪路在岩壁上快速上升,她有時用一隻手臂按住岩石一角,一推岩石,飛身跳向另一塊石壁,有時隨手抓住石壁上生長的草木植物,身體懸空蕩起,再抓住另一角岩石或是植物,幾乎不做停留再向上跳躍。
  
  柯本看得目眩神迷,好幾次心像是突然間跳到了喉嚨口,幾乎要失聲大叫,不過,咪路卻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驚險,說是如履平地也不為過。她爬上山崖,蹲在邊緣向柯本揮揮手,轉身離去。
  
  柯本的心仍然在劇烈跳動。
  
  沒等他的心跳徹底平復,咪路已經抓了一隻岩羊返回來了。
  
  這次。柯本真的叫出聲了。
  
  「啊——」他看著咪路把那只不怎麼大的岩羊夾在右臂下抱著,直接從岩壁邊緣縱身一躍。
  
  「啊啊啊——」柯本繼續叫著,看到咪路對他笑著,知道自己又幹了蠢事,可還是繼續叫著。
  
  「阿拉卡諾門諾門 ——」在距離地面五六米的時候她喊了一聲,左手甩出了什麼,身形猛然一滯,像是被彈起了似的向上又一沖,有驚無險地落在地面上。
  
  柯本看看她抱著的那只羊,估計自己此時一臉呆滯的樣子和那倒楣的羊差不多。
  
  咪路笑嘻嘻的,「喂——」
  柯本訕訕的,「沒辦法,我是city boy.」
  她抿著嘴唇看了他一會兒微笑,「很久沒人為我擔心了。謝謝你。」
  柯本更不好意思了,他抓了抓頭,「那個……」
  「嗯?」
  他指指咪路抱著的羊。
  「哦shit!」咪路驚叫。
  
  那可憐的羊嚇得屁尿橫流。


善與惡

  經過了這場驚嚇,那頭岩羊徹底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毫無怨言地馱著柯本的大背包,乖乖跟著他們在林間行走。
  
  解除了負重之後柯本終於可以和咪路一邊走一邊說話了。
  
  「你的阿魯特語說得好像不錯?」
  「是啊,我在這裡住了三年了。」
  「能教我一點麼?東山共和國的戰地醫院那邊的人多數會說通用語。」柯本解釋,「我在那裡才幾天,也沒時間請他們教我。」
  「你想學什麼?」咪路微笑著斜睨他。
  「嗯……‘你會沒事的’‘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可能會有一點疼’‘我是醫生’……」
  「喂——」咪路認真地看看他,輕呼口氣,語氣裡似乎帶點失望,「就這些麼?」
  「嗯?」柯本微愣一下,有什麼不對麼?
  咪路自顧自搖搖頭,輕聲笑笑沒回答。
  
  柯本要走了幾步才突然會意,他轉頭看她,「呃……其實,我還想問,那個……」他看著身邊的女孩,有陽光透過他們頭頂的樹枝投在她頭頂。
  他突然間自慚形穢,本來就那麼漂亮了,此時還有金光加持,簡直就像是宗教壁畫上的天使,那樣的話,讓他怎麼說得出口?
  
  「嗯……還有就是,我想知道‘這藥會幫助你’怎麼說……」他這麼說著,又暗暗罵自己。
  
  咪路一句一句教他,柯本學得很快。
  
  「你挺有語言天賦啊,從小就打算做無國界醫生麼?」
  「嗯……說實話麼?不知道。我全家都是醫生,小時候我一度以為這世上只有醫生這一種職業。」
  「世家啊!」
  「哈哈,算是吧。」柯本想了想還是告訴咪路,「據說,我們家的人特別適合做外科醫生——雖然我姐姐是獸醫——不過,即便只是給狗狗做絕育,被我姐姐做手術的狗狗都會比別的狗要恢復得快。」
  
  「哈哈哈哈!還真是難得的天賦啊!」咪路大笑了一陣,正經地說,「我想,可能這就是雷歐力讓你來的原因。」
  
  「大概吧!」柯本也覺得自己的形容簡直白癡透頂,「那——你呢?為什麼會來這裡?家裡人不會反對麼?」
  咪路垂頭,「我啊,說起來真是慚愧,我本來是為了來觀察一種罕見的巨型龜……那是種瀕危物種,起初是想要收集一些資料勸說有錢人募捐保護這個物種,不過——」她歎息,「來到這裡之後才發現有太多東西比起背上長著美味果實的兇殘肉食性巨龜更值得保護。所以……」
  
  「至於我是家人……」她情緒明顯低落了,「我父親也是獵人協會的,他失蹤很多年了,除了他,我的家人就只剩下我的監護人了……」
  「那個發起脾氣時發出的尖叫能讓鄰居家聾了好幾年的老狗狂吠的老太太?」
  「呵呵,是啊。」咪路又笑了,「她不太清楚我在這裡究竟做的是什麼,不過,只要不是需要穿著薄得幾乎透明的紗裙坐在高樓邊緣的工作她似乎都不反對。」
  柯本也笑了。
  
  午後的叢林依然悶熱,但柯本卻不再覺得雨季的艾福瑞大陸西部是這星球上最糟糕的地方了。
  
  傍晚,他們走到了一片沼澤邊,咪路告訴柯本,穿過這片濕地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了。
  
  這次,神奇的獸皮也不能完全保護柯本了,濕地裡有水蛭。他把褲腿卷起來,按咪路說的那樣把腿上塗上一層她做的藥膏。
  
  咪路把她的靴子脫下來,再脫下外袍,用袍子把靴子包好掛在岩羊角上。
  
  柯本看到穿著小短褲和小背心的她,腦子裡滿螢幕都是「這麼穿合法麼?」「合法麼?」「合法麼?」此外還有狼性的口哨聲作為畫外音。
  那背心和短褲其實是在大城市的夏季隨處可見的普通衣服,背心的領口甚至已經舊的起了毛邊,但穿在她身上卻像是某種內衣,柯本甚至覺得吸引力已經成為有形質的,從她露出酥胸的領口叫囂著撲向他。
  
  沒等咪路有什麼表示,他自己就羞愧得滿臉通紅,不敢直視她。
  
  見到他這模樣,咪路先是睜大眼睛表示驚奇,緊接著咕咕低笑,「我以為你是見多識廣的city boy!」
  
  柯本輕輕咳嗽一聲,「不敢當。」
  
  她呵呵一笑,把岩羊抱起來舉在頭頂,「走吧!跟緊我,沼澤裡有能把水牛吞沒的淤泥坑。」
  「嗯。」柯本背上背包緊跟在她身後。
  
  他們有驚無險穿過沼澤,坐在一片清水邊洗濯腿上的淤泥。
  
  咪路幫柯本拍掉幾條吸附在他腿上的水蛭,「你還是塗得不夠勻,你看我都沒被咬。」
  柯本小聲說「謝謝」。
  她拍他腿時胸部跟著手臂動作做誘惑之極的輕顫,柯本耳朵裡仿佛聽到「嗡」的一聲,那像是血液瞬間湧到自己身體某處的聲音,又像是眩暈耳鳴,他趕快把臉轉向另一邊。
  
  咪路洗掉自己腿上的淤泥時柯本稍微平靜,他此時才注意到她腰間系著一個草編的好似針織鳥鳥窩的小包。
  那股一直纏繞在她身上的血腥味,似乎就是從那個小包裡傳出來的。
  
  咪路穿上短靴,正要穿上外袍,柯本終於忍不住問她,「這個小草包裡是什麼?」
  她短暫沉默一下,臉上現出憤怒和悲痛的神情,這悲憤轉瞬間又變成了一種令人戰慄的表情,然後,她深吸口氣才說,「你不想知道的。」
  
  她這表情讓柯本又震驚又有些隱隱害怕。
  從他們相遇到現在,咪路給他的印象中最負面的形容詞可能是狡黠,不過這狡黠也是非常可愛的,和她幾秒鐘前露出的那種神情相差甚遠。他很難相信這樣的表情會在同一個人臉上出現。
  
  柯本嗓子幹幹的,他勉強吞咽一下,再抬頭看咪路時,她已恢復了那種最常見的樣子:明亮,可愛,也許哪裡藏著點小壞,不過肯定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的那種。
  
  剛才那種可怖的表情似乎是柯本的幻覺,她對他微笑,「喂,你發夠呆了麼?我們走吧。」
  
  那只羊再次駝起柯本的大背包,它緊跟在咪路身後,走在柯本前面,似乎完全認定了他們的從屬地位。
  
  他們走過一條小溪,咪路告訴他溪裡用竹子和草編成的籠子是村子裡的人用來捕魚的。
  
  「只有個頭大的魚會被困在裡面,小的會從洞裡遊走,捕獲的魚也會一直活著。很聰明的方法吧?」
  柯本默默點頭。
  
  過了這條小溪,就是咪路所住的村子了。
  這個村落人口不會很多,在夕陽下有幾縷炊煙從草房子的煙囪裡升起。
  
  咪路和柯本在村口就被發現了,幾個光著身子頭上卻紮著顏色鮮豔的小辮子的小孩子大叫著「路路比」跑過來。
  
  咪路把柯本昨天傍晚給她的壓縮餅乾拿給這些小孩,示範怎麼打開鋁箔包裝的時候孩子們齊聲發出「哦——」的聲音。
  
  一個小點的孩子拿了餅乾跑走,咪路在他們身後說了句話,那幾個小孩大聲應著跑得更快了。
  
  只有一個大一點的小女孩留下來了,她也有一雙幽黑大眼,她站在咪路身邊,看了看柯本,小聲的,語速很慢很慢對咪路說了幾句話。
  
  柯本聽不懂她的話,可卻知道這小女孩告訴咪路的絕對不是好消息。
  
  咪路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像是在忍痛又像是在極力忍住怒氣。她眉間猛然一蹙,拳頭握得緊緊的。
  
  她問了那小女孩一句話,小女孩點點頭,幽黑大眼裡滲出眼淚,指指村落中心最大的那間房子。
  
  「柯本……」咪路再開口時嗓音暗啞,「那個木盒子你帶來了吧?」
  「嗯。」我專門來送這個盒子不是麼?
  這時柯本才想到,他們見面後,咪路完全沒有提起盒子的事。她看來完全信任他和雷歐力。
  
  她再次長長歎氣,「走吧。」
  
  在走進那座草房之前,咪路轉過身看著柯本,她的眼神無聲而迅速的傳遞了很多資訊。柯本似乎覺得這眼神裡包含著對他的憐惜,或者說,對一個人即將面對前所未有的殘酷之前所流露的憐憫和無奈。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
  「嗯?」柯本不解。
  
  她沒有再解釋,帶著柯本走進那座草房。
  
  房子裡點著很明顯是手工製作的蠟燭,燭光明滅不定。
  
  房間正中是一張大大的竹床,幾個大人圍著一個小孩子坐在上面。
  
  一個年輕婦女在看到咪路的時候哭出聲,柯本從未聽過這種哭聲,它包含了太多太多的難過和無奈。
  
  那女人抓著咪路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反反復複說著一句話。
  咪路低聲安撫她幾句,指著柯本。
  
  那女人立即卑微而虔誠地看著柯本。
  
  「他們是今天早上從鄰近的村子來的,那是她的孩子……」咪路向他解釋。
  柯本想問那孩子怎麼了,但是在他看到那孩子的那一瞬間,他理解了咪路之前的表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痛得不住呻-吟的孩子,七八歲的,健康的男孩子,被砍掉了雙腳。
  
  而這孩子一雙小小的腳,就放在他的身邊,擱在一片大樹葉上。
  
  他看看那孩子飲泣的母親,想像她背著自己的孩子在叢林裡跋涉,把孩子被砍掉的腳包在樹葉裡,揣在懷裡,就這麼一路走過來……
  
  「是誰?」柯本聽到自己大喊,「是誰會做這種事?為什麼?」
  「冷靜下來。」咪路握住他不住顫抖的手。
  柯本急速喘了幾口氣,「好的。」
  他打開自己的背包,「請你幫忙準備熱水,消毒工具,我要為他做手術。」
  咪路訝異,隨即大喜,「你覺得孩子的腳可以縫合上?」
  「如果是別的醫生,或許不行,但是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把握。」柯本檢查孩子的體溫和脈搏,又檢查他敷在斷肢上的草泥,「暫時沒有感染。有一些細胞死了,但是問題不會太大。讓我試一試吧!」
  
  咪路快速發出命令,又問他,「你還需要什麼?」
  柯本搖頭,「我背包裡有應急燈……」
  「我也有!」
  
  他們很快準備好一個簡陋的手術臺,柯本戴上神經外科醫生用的目鏡全神貫注接駁孩子的腳。
  
  咪路在他身邊,當他縫合時,她發出輕微的驚歎聲。
  
  應急燈的光確實不及手術室裡的,麻醉病人使用的村裡巫師準備的草藥,但是柯本全力以赴,終於縫完最後一針時,他覺得這次手術是他所有手術中最成功的一例。
  
  這時他才覺得眼睛酸痛,腳也幾乎站不穩了。
  
  他找到那孩子的母親,用不久前剛學會的阿魯特語對那個嗚咽顫抖的女人說,「沒事了。」
  她「啊」一聲大哭出聲。
  
  「今晚我會睡在他身邊,如果明天燒退了就會沒事,」柯本這才開始覺得自己又餓又渴,咪路似乎知道,她將一個小鐵杯遞到他口邊,裡面是加了蜂蜜的水,柯本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幫我告訴孩子的媽媽,他將來不但能跑能跳,下河游泳也沒問題。」
  
  咪路和大家說了幾句話,所有人都發出低聲歡呼。
  
  那媽媽再次大聲哭泣,柯本握著她的手,嗓子裡像是被一大堆想要說卻不知如何表達的話語噎住,他最終緊緊握住那雙淺褐色的手用力搖一搖。
  
  咪路領著柯本去草房後面休息。那裡有一座高腳竹亭,一群小孩子頭頂著木盤跑來把食物放在他們面前。
  
  柯本抓起一個他昨天吃過的類似飯團,咬了幾口喃喃自語,「嗯……切面很整齊,而且最幸運的是那媽媽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孩子的腳在這種熱乎乎的天氣裡竟然沒有壞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細胞……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大葉子,我得問一問……也許帶些樣本回去……」
  
  他自言自語了一會兒轉頭看看咪路,「你怎麼不吃?」
  咪路像是很難開口的樣子,她等柯本咽下飯團又喝了口水才說,「其實……這村子裡還有一個這樣的……病人。」她撩起外袍,解下那個小草包打開,「我知道你很累了,可是,我們現在能去看看她麼?」
  
  那草包裡,放的一雙更小的孩子的小腳。同樣用紫色的大樹葉包著。
  
  原來,她身上的血腥味是這個。
  
  柯本見到那雙小腳的主人之後再次問咪路,「是誰?誰會這麼殘忍?為什麼?」
  咪路聲音啞啞的,「是德魯工業的人。為了鑽石,祖母綠,紅寶石和剛玉。」
  「對這麼小的孩子——」柯本強忍了幾次還是流出眼淚,他看得出,這個小孩的斷肢已經生出壞疽,即使是他也無法可施,如果趕快截肢,或許可以保住孩子的命。
  
  「幾天了?」他問咪路,「你為什麼不早點聯繫我?」
  咪路苦笑,「你以為這幾天我在做什麼?那座被炸掉的橋是怎麼回事?」
  
  柯本和咪路那時的反應一樣,他握緊拳頭。
  
  他勉力平靜下來,「孩子必須趕快做手術……也許要截肢。」
  咪路搖搖頭,「我答應過她,會讓她的腳再長好的。」
  柯本不解。
  他隨即想起那個雷歐力讓他轉交的盒子,「大天使的呼吸?」
  「嗯。」咪路嘴角浮現淡淡笑意,「本來是覺得有可能我自己用得著,不過——給露娜用吧。」
  本來覺得自己用得著?柯本的心猛跳一下,終於醒悟面前這位比他可能還小幾歲的女孩所擔負的是什麼樣的職責。
  
  路路比,真的是一位貨真價實的鷹之族勇士。不管她是否出生在這裡。


故人

  咪路使用卡片時向柯本解釋,「這其實是經過特殊保存方法的念,我猜是幾位能力不同的念能力者一起製作的。據說可以使斷肢再生。」
  
  柯本不解,「那你為什麼把孩子的腳帶在身邊?」
  咪路輕輕低頭,「用我的念氣包裹著,可以保存得久一點……我沒用過那盒子裡的卡片,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治癒的,所以……」
  「我明白了。」
  
  使用卡片之後,柯本看著露娜斷肢上的壞疽逐漸消失。露娜的媽媽和之前那孩子的媽媽一樣又哭又笑,而年幼的露娜卻只覺得高興和好玩。才三歲的她根本還不理解她險些失去了什麼。
  
  離開露娜家後,柯本還沉浸在驚歎中,「念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啊!可念能力者是很罕見的吧?」
  「你不知道麼?雷歐力沒和你說過麼?」咪路有點疑惑。
  「什麼?」
  「在你全神貫注為病人治療的時候,你的手術刀上也會出現念力,還有,縫合的時候也是,有淡淡的念力附著在你用的羊腸線上。那個線是叫羊腸線麼?」
  「啊原先的確一直用的是羊腸線但最近幾年用的都是有更多優點的合成線……」柯本看到咪路皺眉看他才「哎?」一聲。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說,我有念力?」
  她點點頭,「是的。我想可能不止你,你的姐姐,家人也都有,所以才會有外科醫生世家。一些念能力是會遺傳的。」
  
  「哎?不不不,我怎麼可能有念能力呢?雷歐力和我說過念能力的事,有念能力的人不應該都是你們這種很厲害的人麼?」柯本連連搖手,他抓抓頭,「怎麼突然間有種失衡感啊,原來不是我們家的人特別厲害而是我們是一群比較特別的人。呃……」
  
  「哈哈~」咪路拍拍他的肩膀,「別這麼想!你首先是一個很厲害的外科醫生,其次呢,是上天賜予你這種天賦,讓你可以做一個更厲害的醫生。」
  
  柯本還是不能接受這種顛覆他原本人設的金手指設定。
  
  「其實,你把它理解成一種高度集中的精神所產生的力也可以。」咪路似乎很能理解這種原本人設突然間被推翻的不知所措,「有很多傳世的珍寶和藝術品,上面都會淡淡的念力殘留,就是製造它們的藝術家在製作過程中嘔心瀝血,費盡心力時所產生的。你治療病人的時候一定也是處於這種狀態吧?」
  
  柯本籲口氣,「嗯……這麼一想覺得比較容易接受了呢。」
  咪路微笑頷首,她沉默一會兒,剛想說什麼,肚子裡發出巨大的「咕嚕」聲。
  
  「……」她臉上立刻現出羞赧尷尬的神色。
  柯本這才想起,咪路一直沒有吃晚飯呢,「我們回去吃飯?」
  
  他們又回到高腳竹亭。
  村子裡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把食物換了,又送上了一些熱食。
  
  柯本看到幾個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躲在不遠的地方偷偷看他,他對他們揮揮手,他們歡笑著一哄而散,一邊跑一邊還回頭對著咪路做鬼臉,喊著「路路比……」
  
  「他們說什麼?」
  咪路大口吃著飯團口齒不清,「沒什麼,他們說你是我帶回來的男人。」
  「呃……這麼說好像也不是不對……」
  「噗——咳咳——」咪路咳嗽幾聲,她看著柯本,好像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嘴角動了幾下,最後說,「也對。過幾天還會有幾個路路比的男人來呢。」
  「嗯?也是你邀來的幫手麼?」
  「算是吧。是我從前的boss幫我招募的……打手。」她忽然現出疲態,睫毛半垂著,「德魯工業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暫時不敢來這裡抓人是因為知道我在這裡,可是……你也看到了,鄰近村子的人已經被波及到了。起初是抓了土著逼迫,毒打,逼他們去挖礦,現在……現在是如果不好好挖礦就把你親人的手腳砍掉作為懲罰……」
  
  柯本聽了久久不能說話。他知道,在大約二十年之前,有位探險家在這附近的溪水裡撿到了一塊石頭。那當然不是普通的石頭,它是一顆罕見的藍色鑽石,後來被切割成五十四克拉的橢圓形鑲嵌在優路比安某個王妃的鑽冠上。
  
  而後這片叢林就成為鑽石山共和國。政府軍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給予國際大企業極為優厚的條件,大企業甚至可以自行雇傭軍隊。
  鑽石,可以換錢,錢可以換武器,武器可以奪得更多的地盤,意味著更多的鑽石和錢。
  
  「其實我的念能力,也是繼承的。」咪路突然無來由地這麼說了一句。
  「嗯?」柯本愣怔。
  「哦,還沒正式介紹我自己呢。」她微笑著,把手放在衣襟上擦了擦才正經地向他伸出,「咪那微愛路·麥格尼。叫我咪路吧。」
  「柯本·蘭佩羅。」
  
  他們握了握手。
  
  柯本心中升起一點點異樣的感覺。他隱約覺得,他在咪路心中的地位和之前不一樣了。或者應該說,她把他歸類到了某個特別的目錄下面。
  
  第二天,咪路帶著他參觀村子,當然,還有一群生了各種病的病人前來求醫。
  柯本一一為他們醫治。他大背包裡的藥品很快告罄。此外,來之前準備的零食、小玩具、文具也一下就送完了。
  
  有些病人的病都不嚴重,而村裡的巫師給的草藥無論是內服的還是外敷的,似乎都挺有效,也許只是見效比較慢。咪路告訴他,許多病人是從鄰近的地方趕來的,他們逃進林子裡,村子被遺棄,村裡的巫醫也不知去向。
  
  到了這時,柯本也明白了咪路的處境。德魯工業的人遲早會集中力量攻擊她所在的這個村落。
  
  兩天之後,男孩朱爾的腳傷已經基本好了,期間出現過水腫,巫師從她住的屋子裡拿出一個瓦罐,裡面養著些肥大的水蛭。她把水蛭放在朱爾的腳上,水蛭吸飽了淤血,被巫師乾瘦的手指一碰就跌回瓦罐裡。
  
  柯本對巫師的醫術大感興趣,讓咪路做翻譯,問了巫師很多問題,再一一整理記錄下來。
  
  村子裡的生活讓柯本明白了為什麼咪路會說這裡是天堂。
  這種與世無爭的寧靜一直持續到第三天傍晚。
  
  那時,柯本和咪路跟著幾個孩子在溪邊抓魚,天空中傳來一陣陣機器轟鳴。
  
  他抬頭,看到一架小型飛艇正在下降。
  
  他急忙看向咪路,她放下手裡的竹簍,「我找的人來了!」
  她說完拉著柯本一路狂奔。
  
  小飛艇緩緩在村落後面的一塊草地上降落。
  還沒停穩已經被幾個打扮得和柯本第一次見到的路路比很像的武士圍住了。
  
  咪路跑過去跟他們說了幾句話,他們一齊走到她身後站成一排。她臉上顯露出難為情的樣子,又低聲快速的說了幾句話,他們發出一陣哄笑,這才散開,和其他好奇的村民們站在一起。
  
  柯本忍不住笑出聲了,「知道麼?雷歐力說你在這裡是僅次於神的存在!」
  「嗷嗷那個白癡!」咪路慍怒,臉迅速紅了紅,然後深呼吸,儘量平靜地走向緩緩降下來的舷梯。
  
  「boss!」她這麼對著那個走出來的人喊。
  
  咪路的boss……
  咪路的boss好帥啊!
  這是柯本的第一印象。那個高大的男人有一頭亂蓬蓬可是卻不知為什麼很有型的金髮,長得……長得就是那種大多數小男孩們夢想自己將來長大能長成的帥哥模樣。這樣的人,是她找來的打手?
  
  金髮男人跳下來,「嗨,咪路……」
  「怎麼是你?」Boss的話還沒說完,他身後有個清冷的聲音響起來。
  
  「怎麼是他?」咪路看到boss身後那個穿斗篷的小個子男人也同樣驚訝。
  她問了這一句之後沒再搭理任何人,雙手握拳,全神貫注緊緊盯著艙門。
  柯本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間緊張到了極點。這種緊張似乎還帶著點期待,她是在期待某個人麼?
  
  可是——
  當她看到第三個從艙門裡走出來的人時,她顯然又松了口氣。那人明顯不是她所期待的那個人。
  可是……可是為什麼她不是感到失望而是感到慶倖呢?
  
  柯本站在咪路身後,覺得自己在這短暫的一兩秒鐘裡窺見到了她生命中極為重要而隱秘的東西。
  
  「啊你們兩個認識?」boss好像挺欣慰的,「那就好辦了。」
  「一點都不好!」咪路和那小個子男人異口同聲。
  「哈哈哈!明顯是舊識嘛,你們倆還挺有默契的!」boss完全沒看到這兩個人已經變成了兩隻拱起背炸開毛準備隨時開戰的貓,指指最後走出來的那個人,「咪路,這是梅爾,我的舊識,和飛坦一樣曾經在我手下工作過。」
  
  「哼。」咪路瞪一眼那個叫飛坦的小個子男人,轉過臉對梅爾露出笑容,「你好,梅爾!你以前也和奈斯一起工作過麼?這麼說來還是我的前輩呢!」
  
  梅爾似乎不怎麼愛說話,和咪路打了個招呼就不再出聲。
  
  咪路又斜眼看看飛坦,再看她的boss時說話就不怎麼客氣了,「奈斯,為什麼瑞妮沒來?」
  「瑞妮懷孕了,所以……」
  「什麼?!」她尖叫一聲,然後用一種絕對稱不上善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從前的boss,最後露出個厭惡性的表情,「喲。」
  
  「嗯?」奈斯似乎完全沒想到咪路聽到他的喜訊會是這種反應,「你這是什麼反應啊?聽到好朋友要有小寶寶了不恭喜就算了,怎麼是這種類似噁心的反應?」
  
  咪路揉了揉鼻子,皺著眉毛悶聲悶氣地說,「沒什麼,應該恭喜你們的。但我自己也沒想到——」她又皺著眉厭惡性地看看奈斯,「想像到你和瑞妮,你們兩個做那種事就覺得……」
  沒等她說出來對想像好朋友和曾經的boss做那種事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受,奈斯果斷「pia~」的一巴掌把她的腦袋拍得偏到一邊,「死小孩!」
  
  咪路揉揉自己的腦袋,「哼」了一聲笑著把柯本從她身後拉出來一點,「奈斯,這位是……」
  
  「這個一身書呆子氣的小白臉是誰?」打斷咪路,出言不遜的是那個小個子男人。
  
  奈斯再次果斷「pia~」的一巴掌。這次拍在小個子男人的腦門上。
  
  「飛坦,你太失禮了。」奈斯抱著雙臂皺眉。
  
  那被稱作飛坦的男人先是被這一巴掌打愣了短暫的一秒鐘,然後斜著眼睛看看奈斯,最終「哼」一聲沒再插話。
  
  「對啊!怎麼能隨便打斷boss說話呢!真是失禮。太失禮了!」咪路面帶得色,乜斜著大眼睛挑釁似的看了飛坦幾眼才正經地向大家介紹柯本,「這位是蘭佩羅醫生,是極為優秀的外科醫生,目前在這裡做無國界醫生服務。哦,boss,他也叫柯本!和我們的柯本名字一樣。」
  
  「嗯。你好,醫生。」奈斯對他的態度非常友好。
  柯本覺得自己可能受惠於那位和他名字一樣的「我們的柯本」。
  
  咪路和村民們講了幾句,大家看待新來的幾位的眼神立刻多了份崇敬。
  
  吃飯的地方照樣是那個高腳竹亭,奈斯三人對食物完全不挑剔,而飛坦,他的面罩下麵其實是一張帶點孩子氣的清秀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非常不喜歡柯本。
  
  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
  
  自然的,分配住宿時奈斯主動要求和柯本睡一間草房。
  
  奈斯問他,咪路是怎麼向他介紹他們的,他似乎十分篤定,她會說些比較奇怪的形容詞。
  「咪路說,你們是她請來的打手。」柯本老老實實重複咪路的話。
  
  「打手?哈~」奈斯笑一聲,「我是獵人,通常人們找我,是想讓獵物死掉。」
  「她從前和你一起工作?」
  「嗯。一起接過幾個獵人協會發佈的工作。」
  「也是獵殺?」
  奈斯像是忽然覺得有什麼很可笑,「第一次是。但是任務沒完成。」
  柯本還想問一些關於咪路的問題,可是想了想,還是作罷。


他與過去

  咪路請奈斯他們來,確實是當打手的。
  
  翌日清晨,咪路拿出一張畫在大樹葉上的地圖,「這就是德魯工業在這的堡壘,你們來的時候應該從空中看到過。」
  
  她指指地圖上某個圓點,「這裡,我猜住著他們的大人物,不一定是念能力者,但是身邊也許有能力者保護,和我交過手的念能力者有三個,他們的能力……」
  
  「你的計畫是什麼?」飛坦看了看地圖直截了當地問,「是讓我們殺掉他們所有的人?還是綁架那個大人物向對方進行勒索?」
  
  咪路一臉「真受不了你」的表情,她看著奈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找你來是不是對的。」
  奈斯不以為然,「我和飛坦的想法一樣,按照你告訴我的情形,我更傾向於殺掉他們所有人。除非是這種程度的震懾,對方才會考慮退出。」
  
  咪路苦笑著搖搖頭,「德魯工業並不是唯一一個有私人武裝在這附近開礦的,消滅德魯工業的人,只會讓他們的競爭者蜂擁而來,到時情形也許會比現在更糟,你們有常駐在這兒的準備麼?」
  
  「那你的計畫是什麼?」奈斯問。
  咪路歎口氣,「說實話,我的計畫,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在請你們來之前,我已經拜託我的朋友雷歐力去獵人協會進行遊說,希望可以得到協會的支持,徵集願意來這裡維護地區平穩的志願者,但是——」她苦惱地蹙眉,「我不知道這項遊說能否成功,還有,我也不確定讓這些人來這裡,真的是好事麼?」
  
  她沉默一刻又說,「最理想的解決方案,是鑽石山共和國有一個強有力的領袖,改變現在的混亂狀況,再或者,是一方獨大,不管怎麼樣,都會有一個相對穩定的秩序……可是,這兩個方案好像不太可能在短期內實現……嗯?你們兩個想到了什麼?」她發現奈斯和飛坦正在用一種「哦你也想到了」的眼神對視。
  
  「喂——」她敲敲竹亭的地板表示不滿。
  「如果你想短時間內改變元首的想法,讓他像你的傀儡一樣做出你所想要看到的政策改變,你應該請一個操作系的人……」奈斯提醒,「此外,你可能還需要一個對政治十分感興趣,處理複雜政局遊刃有餘的人。」
  「不是遊刃有餘,是樂在其中吧?」飛坦補充。
  
  然後,這兩人又心靈相通般的對視一眼。
  
  咪路醍醐灌頂,猛地以拳砸掌,「操作系的人?我認識啊!不僅會操作甚至把元首幹掉變成他的樣子都行!」
  
  奈斯和飛坦默契的對視終於被打斷了。
  奈斯問,「你說的是誰?」
  飛坦皺眉看著她不出聲,「……」
  很顯然他們想到的人選和咪路想到的不一樣。
  
  咪路從竹亭頂上取下一個小包,裡面裝的是她的衛星電話,她一邊按鍵一邊說,「呃,一個死魚眼。對啊!應該找個操作系的人!找他的話雖然要收費不過聽他說好像能打折……」
  
  她做個手勢讓大家低聲,「喂?對啊,就是我!」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一句話就讓她的臉色變得非常無奈又微微難堪,她抓抓腮幫,「不是!當然不是!是有生意!談生意可以麼?」
  
  接下來,柯本微妙地覺著,咪路在摔電話狂吼和以頭搶地中反復掙扎。
  
  「為什麼?」
  「不是說可以給我打折麼?」
  「……那我還是不要家庭成員的折扣了。」
  「不不不!不要!」
  「……可能要殺人……不,不是請你來殺人,是請你操作控制某個人的言行……我自己不會殺人麼?都說了不要!」
  「總之你先過來吧!越快越好。嗯。」
  
  通話結束後咪路抓著電話一臉鬱悶地呆了幾秒鐘,然後歎口氣,「總之人找好了,他大概三天之後來。」
  
  那個和她通話的人是誰?柯本暗暗揣測。咪路和他通話時曾提到「家庭成員的折扣」,也許,那人是她之前所說的,她的「長輩」?但那對話時的口吻和語氣又絕不像是在和長輩說話。
  
  「好的,假如你找到人可以潛入元首身邊,並且操作控制他,事情就要簡單多了,你接下來需要的,是一個優秀的政治家。」奈斯說到這轉過來看看飛坦,「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我和他不熟,你聯繫他?」
  飛坦臉上同時出現厭惡和難堪的神色,他慢吞吞地說,「你該知道上一次我們狙擊他是不到兩年前的事情。」
  
  一直不說話的梅爾忽然發出怪笑,「飛坦,你老實說,你一直想要弄死菲烈真的不是為了安琪麼?」
  咪路立刻精神抖擻,她瞄一眼臉黑黑的飛坦,笑眯眯地看著梅爾,「安琪是誰?」
  從下了飛艇後就沉默寡言的梅爾此時眉飛色舞,八卦氣場全開,「他沒告訴過你麼?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根據你對他的瞭解你覺得奪走他這種傢伙童貞的女人會是什麼樣的啊?他……」
  
  梅爾的問題不僅透露了他對咪路和飛坦之間淵源的好奇,更透露了一個好大好大的資訊。和他從竹亭頂部飛出去時撞破的那個洞一樣大。
  
  一拳擊飛梅爾的飛坦一臉戾氣,他皺著眉毛粗聲說,「不是安琪。」
  
  從破洞飄然落下的梅爾立即追問,「你是說一直想要搞死菲烈不是為了安琪還是說奪走你童貞的女人不是安琪?啊我知道了……」他還想說什麼,再次飛了出去,不過這次不是從房頂飛走。
  
  看著梅爾飛向一個草垛的奈斯吹一下自己的拳頭,微微笑道,「他的話多了點。」
  
  咪路這時才想起柯本,她對他露出稍帶歉意的笑容,「我的boss就是這麼酷。不要被他嚇到啊,他其實人很溫柔的。」
  
  柯本覺得咪路理解的溫柔和他理解的大概不是同一個詞。
  
  「你們所說的菲烈,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金髮男人麼?」咪路轉過臉看著奈斯和飛坦,「他的能力……他是特質系的,對政治很感興趣。」
  
  奈斯稍微有些吃驚,「你知道他?」他這麼問咪路,卻看向飛坦。
  「幾年前見過一次。」咪路回答的十分平靜,「據說是個喜歡走捷徑的政治家。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她說完也看向飛坦。
  
  飛坦先看著奈斯,「她和他在一起過。」
  然後又看著咪路,「要請菲烈幫忙的話應該找他。」
  
  奈斯神色一變,看了看咪路,似乎想要追問什麼但很快又覺得用不著,輕輕「嗯」了一聲又看向飛坦,「那你聯繫他吧。」
  
  柯本能感覺出來,他們所說的「他」並不是那個愛走捷徑的政治家。
  這人顯然和飛坦、奈斯還有咪路都很熟。
  
  而且飛坦不是說了嗎,他和她一起過。
  
  這麼一想,也就明白咪路在飛艇下看到飛坦出現時那種神情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她以為和飛坦一起來的,奈斯幫她找的打手之一,是他。
  但不是。
  
  在一起。要怎麼理解這個說法呢?什麼叫做「在一起」呢?
  是指一起共事,共同經歷過許多事情麼?還是別的?在一起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
  
  而在一起過,理解起來就簡單得多。
  They were together.
  Not any more.
  
  到了這個時候,柯本知道自己已經是個旁觀者了。
  
  奈斯等人和咪路所商量、籌畫的,他完全無法參與,不管是什麼。
  
  最終,他們決定在黎明前對德魯工業的堡壘進行狙擊。
  而且,柯本會在那個時候由幾位勇士護送,回到當初直升機降落的地方,東山共和國的楊上校已經答應派人來接應他。
  
  「真的不需要我留在這裡麼?」臨行前柯本再次問咪路。
  
  她深深凝視他,然後輕輕搖頭,用手拂臉,消失了幾天的可怖咒紋又出現在她臉上,可在星光下,她的臉依然秀美,「我是很擔心德魯工業的人會在我的援兵到來之前對村子發動攻擊。只憑我一個人,不可能保護所有人。」
  
  「那時不是說以為自己會受很重的傷所以才要「大天使的呼吸」的麼?好歹我也是個醫生啊。」柯本想儘量控制自己的語氣,可是這話說出口才發覺無論如何,總是帶著點不甘和委屈。
  
  咪路轉身看看站得挺遠的那三位「打手」,上唇動了動,目光在柯本臉上遊移,終於,她說,「我……我現在有點明白他的想法了。」
  
  他?
  那個他麼?
  他的什麼想法?
  
  她猶豫了片刻,才繼續說,「我已經漸漸習慣殺人了。有的時候會覺得能做出那些事的,根本不能被稱為人,只能算是和我們生理結構很相似的動物,這麼一想就會毫無壓力。可是……」她的語氣中帶著迷惑,「這種想法,或者說,這個定義的範圍,一旦改變,最終就……」她搖搖頭,臉上再次露出那個黃昏凝望日落時的悵惘,微微皺眉。
  
  沉默了一會兒,她看著柯本,十分坦誠地說,「理智上我知道讓你留下可能更好,但是,我不想讓你看到我殺人的樣子。」
  
  「嗯?」柯本一時間沒明白她在說什麼。
  
  「而且,我希望你能幫我個忙。」咪路把一直系在她身上的那個草編小包解下來,「請你到獵人協會,把這個交給雷歐力,把你在這裡見到的告訴他,或者,如果可能的話,親口告訴獵人協會的人。也許,能對遊說有所幫助。」
  
  她說完歎口氣,然後大叫,「奈斯——來一下!」
  
  奈斯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什麼事?」
  咪路把草包打開,「你放出點念氣,把這個包起來,我要讓柯本送到獵人協會去。」
  奈斯嗤笑,「你倒是打得好主意。不過,你知道現在的會長是誰麼?」
  「不知道。你知道麼?」
  「……還有什麼事?」
  「再把你的獵人證借我用用。」
  「你這混蛋。」奈斯不滿,但是卻把獵人執照卡片直接遞給柯本,「帶著這個去獵人協會,說是我請你去的吧。」
  
  然後,咪路對護送柯本的幾位勇士囑咐幾句,舉起右手,握拳,舉在他面前,「喂,別哭喪著臉,我會去找你的,等這裡的事情安頓好。」
  柯本愣一下,只好也握起拳,和她拳頭相碰。
  
  咪路笑笑,轉身就走。奈斯等人立刻一起行動。
  
  她似乎知道柯本一直站在原地呆呆看著她的背影,她舉起右臂揮了揮手,沒有回頭。
  
  她依然披著那張灰撲撲亂毛蓬蓬的獸皮,頭髮綁成辮子,頭頂插一支金鷹羽毛。


發酵

  柯本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已經四個月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風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
  
  他的生活恢復原本的規律,早上按時起床,早餐是一片吐司加一個水煮蛋,一杯咖啡。開車去醫院。上午帶著一群實習醫生查病房,看診,或者進行手術午飯,午休時或者睡半個小時或者去醫院裡的花園裡扔麵包喂魚,下午繼續看診,或者進行手術。下班後在醫院的健身房狂奔和舉重,洗澡,開車回家。
  
  對於一個從小出生在城市裡的人來說,七個月的時間足可以讓艾福瑞大陸西部叢林裡的那幾天恍如隔世。
  
  但是柯本不是。
  
  他時時從夢中驚醒,有時覺得自己騎在一隻大鳥背上有綠色密林和白色霧靄在他腳下飛快後退,有時他仰望天空有一位少女抱著一隻嚇呆了的岩羊喊著奇怪的話向他跳去。
  
  那女孩在星光下對他說,我會來找你的。
  
  但是四個多月了,杳無音信。
  
  在電視和報紙上也看不到任何關於鑽石山共和國的事情。
  
  他只好安慰自己說,有時,沒有消息,即是好消息。
  
  雷歐力倒是回來過幾次,他說柯本帶去的證物和資訊說動了協會高層的幾個重要人物,他們已經出動自己的力量了。
  至於更大規模的行動,還在醞釀和籌畫中。也有可能已經開始進行了,但他卻不夠資格知道。
  
  說的獵人協會和大官僚機構沒什麼分別的樣子。
  
  柯本的二姐倒是在他回家之後很快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柯本覺得二姐見到梅爾的話一定會很高興找到了同道中人。
  
  她沒費多少力氣就問出了柯本的秘密。
  
  「真人比海報還美麼?我不信!」二姐興奮得臉都紅了,「那種美麗簡直就是邪惡的!她背上那個紋身——」
  「沒有。」
  二姐有點遺憾,「哦。」然後立刻又燃了,壓低聲音嘿嘿笑著猛推他,「柯本,看不出啊!」
  「我沒看到。是她說的。」
  「哦。」這次是十分遺憾。
  
  其實,再想一想,也許咪路在臨別說的「我會去找你的」只是一般的告別,和「再見」之類沒有分別。
  
  會來找他。
  憑什麼她會來找他呢?
  
  柯本生日的時候,姐姐送給他一瓶30毫升的香水,對他眨眨眼,「是限量版哦。」
  
  盒子裡有一張小卡片,上面印的,就是那張海報。
  儘管縮小了很多,可他仍能看到那少女悵惘的眼神。
  
  只是,他第一次看那海報的時候只覺得畫中的少女像是隨時會迎風飛走,而這時,他才想到,她可以坐在城市最高的高樓邊緣,而毫無懼色。
  
  這麼危險的地方,她如履平地。
  
  她怎麼可能會來找他呢。
  他只是個普通的外科醫生。
  
  哦,用飛坦的話說,是個渾身書呆子氣的小白臉。
  
  柯本摸摸自己的臉,現在連小白臉都不是了呢。
  自從他離開叢林,他似乎很少再像從前那樣注意自己的外表,鬍子可以幾天一刮,皮鞋也不再定期打理,至於襯衫和領帶襪子的花紋顏色搭配如何才是最佳,他也根本忘了自己當初怎麼會諸多講究。
  
  姐姐們沒事就諷刺他,「你做出這幅失戀憔悴的樣子給誰看呢?」
  
  可醫院的眾多女同事們不這麼認為。
  
  「蘭佩羅醫生這次從艾福瑞回來後好像更英俊了!」
  「可不是!從前還有點扭捏,像《君子》雜誌封面上的男模特,現在完全是帥得無懈可擊!」
  「最喜歡看到他週五傍晚時的樣子!腮邊有青青鬚根……」
  「現代都市里再難找到有自然男子氣的男人!」
  
  柯本聽到簡直羞愧得想要撞牆。
  
  快要過耶誕節了,到處都是歡樂的聖誕歌,就連醫院也掛上了聖誕裝飾,紅紅綠綠。節日氣氛濃到想要一人向隅都不行。
  
  柯本午休的時候有同事告訴他,有一位先生來找他。
  
  那人是奈斯。
  
  「我來拿我的獵人執照。」他的笑容依然燦爛,所以柯本猜測咪路應該活得還不錯。
  「我一直把執照放在我在醫院的儲物櫃裡。」柯本也笑了。
  
  奈斯告訴他,自己的妻子就要臨產,所以咪路把他踢走了。
  
  「獵人協會派來的人確實比我更合適。」奈斯對柯本笑,「等著看新聞吧,局勢已經被控制了。」
  「是她想看到的那種局勢麼?」
  「那當然了。」奈斯起身,看起來就要告辭了,柯本突然站起來,問出他一直很在意的那個問題——
  
  「那個他——是誰?」
  
  奈斯愣了幾秒鐘,似乎一時想不出這個「他」是指誰,但很快,他從柯本的神色中醒悟了。
  
  「他……他和飛坦、梅爾一樣,小時候和我一起做過‘清道夫’。後來,他退出了我們的小組,找了一群夥伴自己玩了。他們第一次活動,是去殺掉一個喜歡用猛犬虐待美女的男人,當然,還有那男人身邊的所有人。為了這事我一直暗暗感激他。因為我姐姐美薩為了獲取情報去服侍過那個男人。」
  
  柯本聽到奈斯平靜地敘述,心臟砰砰的劇烈跳動。
  
  這簡單的幾句話裡,所包含的血腥,可能是他靠看滿螢幕血的B級片腦補不到的。
  
  他勉強吞咽一下,「後來呢?」
  
  「什麼後來?」奈斯再次笑了,「你最想知道的那部分,我也不清楚啊。我第一次見到咪路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一起了。而且,這對你有什麼影響呢?」他說完,轉身離去。
  
  他走了幾步又忽然轉身,「喂,真這麼想知道的話,直接問她啊!她應該很快就會來找你。」
  
  「啊?」柯本呆呆看著奈斯離去,反復問自己,是聽錯了麼?是聽錯了麼?連奈斯都說她會來找我?
  她會來找我?
  
  接下來的幾天,柯本魂不守舍。
  好在假日已經開始,沒什麼大手術的安排,他在急診看到的不過是些酒後幹蠢事造成的小傷小病。
  
  可是,聖誕假期結束,新年假期又要開始了,她卻一直沒來。
  
  新年前夜,柯本被院長狠狠訓斥了一番,讓他滾回家休息。
  
  「鬍子拉碴的,衣服也不換,像個流浪漢!給我滾回家去!」大姐把一條絲綢領帶和一件還帶著乾洗店塑膠封套的襯衫扔到他臉上,「你以為你是流氓醫生豪斯啊?你在丟我們聖心醫院的臉你知道麼?回家給我洗刷乾淨!今晚到我家參加聚會,穿這件襯衫配鐵灰色西服,Z牌的那套!二姐買給你的。」
  
  柯本拿著大姐給他的領帶和襯衫小聲抱怨,「院長很了不起麼?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錄下來可以到工會投訴你……」
  
  「給我立刻消失!」院長咆哮。
  
  柯本回到家,沒有沐浴更衣,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啤酒,打開電視,按著遙控器逐個新聞頻道看過去。
  
  一無所獲。
  
  他只好轉回體育頻道,看一場球賽的重播。
  
  然後,他踢掉皮鞋,扯開領帶和襯衫扣子,把腳放在咖啡桌邊上歪在沙發上一口一口慢吞吞喝啤酒。
  
  冰涼的啤酒入口有點苦澀,然後,那一點點苦澀隨著涼涼的液體灌進喉嚨,在他空蕩蕩的胃裡變熱,這時,他分不清味蕾上是苦還是甜。
  
  正醺醺然時,手機響了。
  
  一定又是大姐。
  
  他索性不接,可是電話鈴聲一直不停,弄得他心煩意亂。他只好按下接聽鍵,「如果你是要問我有沒有洗澡更衣——沒有!」
  
  電話另一端沒有傳來大姐的咆哮,而是帶著迷茫的一聲「嗯?」
  
  這個聲音!
  
  柯本立刻坐起來,「……是、是你?」
  「是我。」他反復思念、幻想過的那個聲音此時有點猶疑,「你是在……等什麼人麼?」
  「哦哦不是!我以為是我姐姐!」柯本從沙發上跳起來,握著啤酒瓶毫無目的在房間亂轉,「你在哪裡?你好麼?」
  「我在瑞茲酒店,2205。」咪路輕輕笑,「就在這裡。」
  柯本當然明白她說的「這裡」是指這個城市。
  
  他走得更快了,「你等等,我去找你!」
  「哦。」
  
  他掛了電話,沖進浴室,脫衣時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握著那瓶喝了一半的啤酒。
  
  柯本覺得自己二十幾年來從未有一次澡洗得如此慌張。
  
  早該聽姐姐的話的!
  
  他匆忙沐浴更衣,不敢自己開車,在樓下叫了一輛計程車飛馳而去。
  
  直到站在酒店的電梯裡,他才想到自己的手機扔在沙發上沒帶。還有,他襯衫紐扣系錯了。
  
  柯本走到2205房間門口,深深呼吸幾次,舉手準備敲門。
  而門就在他要敲之前打開了。
  
  她就站在他面前。
  
  勇士路路比沒再穿亂毛蓬蓬的獸皮斗篷,頭髮也不再塗上紅色泥漿編成小辮子。
  她穿一件短袖T恤和一條鬆鬆垮垮有很多破洞的牛仔褲,烏黑柔順的長髮披在胸前,光著腳,沒有穿鞋。
  
  柯本也許應該和她握手的,但不知為什麼,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他沖向她,一把把她抱住,給她一個惡狠狠的擁抱。
  
  他懷中的人短暫遲疑一下,把雙手放在他雙肩上。
  
  她的雙手從他肩背緩緩磨蹭著移動到他脊背,再往下滑一點,然後沿原路返回。
  
  「你好麼?」她這麼問他。
  
  柯本聽到她的聲音時鼻子一酸,他聽見自己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樣撒嬌說,「不好。非常不好。」他說著把頭靠在她頭頂。
  
  她呵呵輕笑。
  那雙小手又從他肩上移到他頸項間,她的手指滑膩的難以想像,扶起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她雙手放在他臉頰上,右手食指沿著他頜骨輕輕刮,「你怎麼了?」
  她的指甲留得很短,可柯本感到臉上刺痛,他看著咪路那雙似笑非笑的盈盈大眼,木訥且無奈的回答,「急著來見你,刮鬍子的時候把臉刮破了。」
  
  她「嗤」一聲笑出聲,「你急什麼啊?」
  柯本頓時臉紅,下一秒鐘連耳朵也發起燒。
  
  咪路稍微退後一點,那雙淘氣的,像是自己有靈魂和知覺的小手一下子從他臉頰邊滑到他頸項邊再順著肩膀和手臂滑到他雙手,她握一下他的雙手,又鬆開,指尖勾著他的指尖,向後退一步,再退一步。
  
  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和她共舞,她退,他進,可是她在領舞。
  
  柯本的心隨著咪路緩慢但輕盈的後退腳步砰砰砰狂跳起來。
  
  2205是普通的商務客房。
  房間並不很大,視窗邊放著一組小沙發,然後,就是一張雪白的大床。
  而她,明顯不是在往窗邊後退。
  
  柯本不知道咪路有沒有用她製作的香水,但他毫無疑問已經意亂情迷。


後悔麼?

  柯本有種自己像被拉入深淵的危險而旖旎的感覺,所謂的溫柔鄉,英雄塚,大抵如此吧?
  而就在他意亂神迷的時候,緊緊拉著窗簾的視窗外突然「嗒嗒嗒」一陣響,就像是有人在窗外敲著這二十二樓的窗戶。
  
  咪路愣一下,小臉一瞬間變得通紅,她眉間微蹙著,豐滿的嘴唇不自覺的撅起一點,更像一粒櫻桃了,她微微呼氣,對柯本抱歉笑笑,「等一下啊。」
  
  然後,她鬆開他的手,兩步走到窗前,拉開窗簾。
  
  窗戶的邊緣站著一個人。
  
  柯本看清那人的樣子後第一反應是懷疑此人是咪路的哥哥。
  
  但很顯然不是。
  
  因為咪路猛地把窗戶向外推去,那人只好在僅僅幾公分寬的邊緣踮起腳尖急轉身轉身再轉身,然後再轉回來。雖然咪路背對著柯本,但他仍然看到她出手如風,雙手或成掌切或並指簇,向那個人戳了至少十幾次。
  
  或者說,試圖戳了至少十幾次。因為這些攻擊一一被化解了。
  
  他到底是不是她哥哥?
  柯本又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如果不是的話,那他們之間這種熟練得像是在表演一樣的攻守也太帥了點;如果是的話,一見面就想把哥哥戳死或者弄得摔下二十二樓的妹妹也太可怕了點。
  
  不過,爬到二十二樓敲窗的哥哥本身也很蛇精病啊不是麼?
  
  他們又以在柯本看來快得極為炫酷的速度互有攻守的打了十幾秒鐘,咪路輕哼一聲退後一步,抱著雙臂冷冷問,「你來幹什麼?錢不是已經給你了麼?」
  
  那人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從窗戶跳進來了,可沒想到一隻腳剛一踩上窗口邊,咪路猛地雙掌推出,朝他臉上扔了一個奇大無比的泡泡。
  
  那泡泡,看起來就像口香糖吹出的泡泡。只不過比成人的頭還要大。
  像所有口香糖泡泡一樣,哪怕是比人腦袋還大的泡泡,一碰到人就會爆炸然後粘在人臉上。
  那倒楣的人粘了一頭一臉破損的口香糖泡泡,終於被咪路偷襲得手,向後摔了下去。
  
  咪路哈哈哈笑得十分開心。
  
  幾秒鐘後,那人又回來了。
  他不太高興的跳進房裡,聲音倒還是很好聽,「你具現化的能力比之前有進步。」
  「那當然。」咪路毫不掩飾得意,她斜著眼角看他一眼,笑眯眯指指他黑色長髮上粘的口香糖,「馬上就要新年了,考慮下,剪個新髮型怎麼樣?」
  
  他撚起一縷自己的長髮看了看,沒理她,然後看向柯本。
  咪路「哼」一聲,移動身形,擋住他投向柯本的目光。
  
  柯本感覺到什麼將會一觸即發,可那個人好像又突然改變了心意,他收回目光,把臉轉向雪白大床的床頭櫃,然後指著那裡說,「你知道這家酒店的保險套都放在那裡而不是在浴室裡吧?」
  
  咪路的臉猛地一紅,朝他沖過去,不過,這次完全不是攻擊而是純粹的洩憤了,因為這倆人沒用任何招式。他在她能靠近他之後,利用兩人之間的身高差,在她就要踢到他之前伸出一隻手按在咪路腦袋上,她悶頭朝他踢了兩腳,都沒中。她立即意識到自己丟臉了,「嗷」的叫了一聲,他趕快鬆手後退,中規中矩坐在一張小沙發上。
  
  咪路似乎是在繼續發火和繼續丟臉之間猶豫了一秒鐘,就氣哼哼坐在對面的一張小沙發上。
  
  她重重呼吸了幾下才開口,「說吧,找我幹什麼?」
  那個長髮男人做出個類似微笑的表情,「奇犽來林子裡找過你,但我沒見著他。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麼?」
  咪路半眯著眼睛笑了,「嘿嘿,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知道也不告訴你!」
  
  這話說得孩子氣十足,但長髮男人卻十分相信咪路言出必行。
  他沉默了一會兒用一副「那我就只好出大招了」的樣子拿出一張卡片在咪路臉前晃了晃,放在他們之間的小桌子上。
  
  咪路一看見這張卡片立即神色大變,她握緊雙拳,眼皮卻半垂下來。
  
  她身上有種特殊的緊張和期待,就像那個時候等待飛艇中的第三人出現時。
  
  果然,像柯本猜測的那樣,她沉聲問,「誰給你的?」
  長髮男人的聲音波瀾不驚,「當然是他。他讓我轉交給你。說你還是帶著它比較方便。」
  
  那張卡片,柯本見過類似的。是獵人執照。奈斯曾經把他的借給他,作為去獵人協會的入門憑證。
  
  咪路拿起那張獵人執照,臉上再次出現那種悵惘的神情。
  
  許久,她把卡片隨意塞進牛仔褲褲兜裡,攤開四肢,把腳翹在小桌邊,「好了,現在你的任務完成了,拜拜。」
  
  「你不想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麼?他在幹什麼?準備去哪裡?和誰在一起?」長髮再次做個微笑表情鼓勵般問咪路,「你可以問我啊,還有——」他伸出一根手指,「你不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裡麼?沒准也在這裡啊!」
  
  咪路認真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知道你是想要我用奇犽的行蹤和你交換。你說的這些我確實都想知道。不過——」她長長籲口氣,「只要他沒死,總有一天我會親口問他的,所以,」她攤攤手,「不用你告訴我了。而且從你剛才的話來看,他好像過得還不錯。」
  
  那長髮男人露出勉強可以稱為「失算時的不悅」表情,站起來,向咪路和柯本揮揮手,從視窗一躍而下。
  
  咪路站在視窗,俯瞰著這城市如星辰般的燈火。
  
  柯本站在她身邊,看的卻是她臉上那令人心酸又著迷的神情。
  
  這房間景色絕佳,能看到這城市最為古老的教堂和鐘樓,以及穿過城市的河流和橫跨河流的那座紅色鋼橋。
  
  他們把沙發轉個方向,對著窗戶,從小冰箱裡取出啤酒對酌,又叫客房服務送了些食物。
  
  午夜,宣告新年來臨的鐘聲響起,跟著,紅色鋼橋上空升起許許多多各種顏色的禮花,這些拖拽著長長尾巴的煙花緩緩墜落,映在河面上。
  
  隱隱約約能聽到慶祝的人群在歡呼和互相祝福。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柯本和咪路碰碰酒瓶。
  
  「他是誰?」柯本突然問。
  咪路小口喝啤酒,「奇犽的哥哥。」
  「哦,奇犽是我好朋友。」她又補充。
  「嗯……他的爺爺是我爸爸的養父。」她再次補充,「但我認識奇犽的時候,我們兩個都不知道其實我爸爸……」
  
  柯本打斷她,「我是說,他說的‘他’是誰。」
  
  「哦。」她捏起一粒堅果,放在指尖,舉在面前,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一個比較合適的形容,「他……是我曾經憧憬的人。」
  
  雖然在叢林的時候就早有預感,但是柯本還是覺得心臟像是被刺了一下,成了個血袋,涔涔流著血,他嘴裡仿佛噙了顆橄欖似的,半晌說,「你沒聽說過麼,憧憬是離愛最遠的一種感情。」
  
  咪路聽到這話忽然笑出來,「喂,這個是從少年jump裡看到的吧?你也看少年jump麼?覺不覺得最近空星老師發神經了啊?死了一大票人啊!」
  
  「喂,別轉移話題,說他。」柯本也笑出來了。沒想到咪路有和自己一樣的愛好。雖然聽說久呆老師也要完結了,不過先不要說這個了。
  
  咪路喝口啤酒,在沙發上稍微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嗯……他呀,怎麼說呢?從哪裡開始說呢?」
  
  柯本想起飛坦說過的「在一起」,「從‘在一起’說吧。」
  
  「哦。」她想了一想,抓抓頭髮,「我一度以為我會和他一直在一起。不過,我那時候只有十四歲。再後來,就不在一起了。」
  她皺皺眉,有點歉意似的看看柯本,「就這樣。」
  
  「還有,在林子裡,我走的那一天,你說你有點明白他的想法了,他的什麼想法?讓你們分開的,是他這種想法麼?」柯本毫不留情追問。
  
  他沒指望咪路會回答,但她沉思一下,卻緩緩說,「的確。我現在好像有些理解他的某些行為了。在林子裡,我想殺掉做出那些事的人,我殺他們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在殺人……而他的某些想法,簡單說,就是‘不相干的人通通都可以毫不在意殺掉’,就像是在花園裡除草一樣,我殺過那些人之後……」她說到這裡,好像坐得很不舒服似的換了個姿勢,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再說下去,「你走以後,我問過奈斯關於他們小時候的事,我……我能理解,可是我還是不想變成和他一樣的人。我知道他也不想。所以我們才分開了。」
  
  她說完,眼睛忽然明亮起來,像是告訴柯本,更像是告訴自己,「有一天我會再去找他的,等我能夠平靜的面對他時。剛才跟小伊哥哥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在唬他。」
  
  柯本望著咪路,不禁在心中想像「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毫無疑問,他,危險而迷人。
  就像在香水海報中立于危樓邊緣的咪路。
  
  柯本以為自己可以抵抗住咪路帶點淘氣的誘惑,但他高估了自己。
  當她對他說,留下來,他原以為自己會義正言辭地說,不,今天不行。但我會等你,等你愛上我再……可是,實際上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人魚拉向幽暗深海時的水手,眼前唯一光源就是她的容顏,心不停雀躍高呼,靈魂深處聲嘶力竭哭喊,「誘惑我吧,玩弄我吧!玩弄我至死吧!」
  
  儘管知道她不會為他停留太久。
  
  他柯本,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年輕男孩。
  連乾洗衣服都要姐姐打理的,不是男孩是什麼。
  他也沒能力陪她去叢林,極地。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她愛慕。
  
  終於,她還是要走了。
  
  「我要走了。」
  「……」柯本深深凝視她,他想問,什麼時候回來,還回來麼,可是又覺得無從開口。
  她像是能看出他在想什麼,小手輕輕放在他臉上撫摸,微笑著喃喃低語,「蟲蟲不咬。」
  柯本的心頓時酸軟成一灘水。他把自己大手按在她的手上,喉頭哽咽說不出話。
  
  她對他笑笑,鬆開他,轉身離去。
  
  她總是知道他在凝望她的背影,可是卻不回頭,只是揮揮手。
  
  後悔麼?
  柯本問自己。
  如果拒絕她,不等他長出白髮,他即會在每日黃昏後悔自己當日理智的殘酷。
  而柯本一向認為理智只需用在病人身上即可。
  太多理智,人生必定了無樂趣。
  
  所以。
  不後悔。
  遇見她。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看來我寫的太隱晦了啊……加一句話。
  這次你們看明白了麼?

  整個番外中的「他」只有一個,就是團長。
  好多梗只有認真鑽研原番的同學才能看出來(揍!幾年前的文了誰還記得啊!
  比如說,哥哥送來的那種獵人執照——蘿莉的獵人執照擱在團長那兒了。
  在真·結局打螞蟻特長篇裡,奈斯曾說過他有兩個不聽話的手下,都脫團了,在飛坦番外裡也有寫,這兩個人一個是  團長,一個是飛坦。
  還有「喜歡走捷徑的政治家」菲烈,特質系,能聽到人的心聲並記錄,之後可以根據記錄推斷行為模式,這個能力被團長稱為木馬病毒。飛坦番外裡也提過他,他和飛坦是hook up brother,在飛坦離開安琪後成為安琪的新歡。團長和飛坦好幾次想弄死菲烈都沒成功。
  在這個番外裡,飛坦和奈斯一致認為能夠真正幫助蘿莉,取得鑽石山共和國各方力量的平穩過渡的,是菲烈。
  在7,8兩章,奈斯說政局已經穩定了,打手團解散了,是因為菲烈終於介入。而菲烈的介入,顯然是團長在暗中起作用,也許和他進行了某種交易。

  奈斯被蘿莉遣散後,打手團新增成員是奇犽。
  但其時大哥在首都當影武者,所以沒有見到奇犽。
  至於他怎麼遇到團長了,你們可以發揮想像。
  至於大姐夫……他完全沒有出鏡!

  這個番外是原先寫完正文時就構思好的,現在終於寫出來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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