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青木彌生有一個秘密。
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了。
以及已經故去的很多人。
——
春天到了，初寒尚在，但折寺中的早櫻開了滿樹，也鋪了一層粉白的厚毯。
當輕風拂過，便有花雨紛紛揚揚地落下，可愛得像是少女裙擺下裸露的那一小塊肌膚，引人遐思，恰如每個校園漫畫中戀愛的序幕拉開。
巧的是，今天也有人想當男主角。
課間，青木彌生被外班的男孩子叫出去的時候，折寺中A班全體成員的眼神飄忽，控制不住地，往靠窗第二列第二排的空座位瞄了一眼。
隨後這群人就跟秋天裡被割的韭菜似的，齊刷刷一個下蹲，一窩蜂湊到窗邊豎起八卦的耳朵。
最後站起來的綠穀出久苦著臉，猶猶豫豫地跟過去，想阻止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傢伙不是上周轉到C班的轉校生……叫，欸，山田什麼來著？好像父親開了一家小公司。」
「哦豁，難怪，初生牛犢不怕虎嘛。」小林薰跟朋友咬耳朵，邪魅一笑：「我賭五百日元，兩分鐘！」
朋友義憤填膺：「薰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折寺中行走的第一反派！一分鐘不能再多了！」
「那、那個……」
綠穀出久鼓起勇氣，終於怯怯地發聲：「對不起！但是，拿這件事做賭，是不是不太，嗯，不太好？」
但聽眾的關注點完全到了奇怪的地方。
「哦！對哦！說起來，綠穀君也是小彌生的竹馬吧？」
被提醒後，小林薰恍然大悟。
完全無視綠穀出久臉上的不贊同，她擠眉弄眼地明示：「綠穀君覺得呢？要多久？那個爆——」
然而小林薰的臺詞還沒說完，劇本上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大嗓門，就已經在A班走廊響徹。
「哈？！她都說不要了。聾子就老老實實地待醫院，來什麼學校啊！想死？老子順手送你一程。」
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爆豪勝己一邊說，一邊慢吞吞走到青木彌生身前，居高臨下俯視告白者的同時，掌心已經冒起劈裡啪啦的火花。
作為惡名跟豔羨一起傳遍折寺中及方圓五十裡的全能惡霸，爆豪勝己那如同硝化甘油、能夠自由爆炸的「個性」，說不準比書上枯燥的歷史時間表，更讓人刻骨銘心。
山田壯真自然不例外。
但女神就在跟前，輸人不能輸陣，他還是咬牙運用個性，將右手變為白亮的刀尖，卻又不敢直接威脅，將刀刃微微側過去，表示並無敵意。
「這和爆豪你沒有關係吧？你又不是……」青木同學的男朋友。
結果好好的一句話，被哢式閱讀理解直接截斷。
「啊？你搞出這個切菜用的傢伙，是在幹什麼？挑釁老子？好啊。」
爆豪勝己笑容漸漸誇張，明明嘴角勾起，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兒，卻一點和善的意味都沒有，恐怖得可以直接錄下來，客串英雄劇裡的反派角色。
但這種武力值碾壓的刺激，在青春期少年少女眼中，變成了微妙的「厲害」詮釋。
透過窗戶看到這一切的小林薰，比當事人還激動：「帥啊！打起來！打起來！爆豪牛逼！給他炸成煙花！」
聞言，綠穀出久抿著唇，眉頭皺起。
像是知道自己的話不會被聽取，他只是低聲嘟囔，篤定道：「才不會打起來呢。」
因為——
「是的，總之就是這樣。十分感謝山田君的喜愛，不過請容許我鄭重地拒絕。馬上也要上課了，不要讓老師擔心呀。」
青木彌生笑眯眯地摁住了爆豪勝己的手腕，好心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直到目送這朵桃花安全地消失在拐角處，她才鬆開手，仰頭看向那雙已經冒火的赤色眼睛，心態極穩，細聲細氣地解釋起來。
「小勝，走廊有攝像頭，學校裡禁止使用個性。光己阿姨上次說了，要是她再被請到學校來，你的零花錢就要倒大黴了。」
「這怪誰啊到底？！」
不說還好，一說，奶金色發的少年更是氣，氣得得眼尾都要飛上鬢角：「老太婆天天囉嗦你。弱雞就有弱雞的自覺好吧！到處惹麻煩讓老子收拾，也要老子送你一程嗎？！」
青木彌生板著臉，舉手糾正：「異議。這是個性的特殊性，不是我故意的。小勝你不講道理。」
攤開掌心，爆豪勝己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上個月剛被歐爾麥特抓住的敵：「老子的道理就是這個。咱們繼續講？……等等你在幹什麼。」
「小勝的哢式道理我不會講，在請場外援助。」
青木彌生掏出手機，螢幕上大寫的「光己阿姨」為這場哢式大道理講壇劃上圓滿句號。
「不要總拿老太婆來威脅老子！！！你他媽就沒有別的招了嗎！！！」爆豪勝己按住青木彌生的腦袋，咆哮聲試圖掀翻天花板。
「因為我打不過小勝嘛。」青木彌生乖乖把手機放回去，老神在在，「對了，光己阿姨讓我晚上去蹭飯。今天我值日，小勝要等我嗎？」
「不想被打你就給老子閉上嘴！」
「哦。我知道了。謝謝小勝，我會儘快結束的。」
爆豪勝己：「………………」
他現在就想打死一百個青木彌生洩憤，不帶喘氣的。
不，還是五百個吧。
等兩個人進了教室，剛才牆下那一茬韭菜都已經各回各位，歲月靜好，無事發生。
爆豪勝己雙手插口袋，略彎腰，姿勢標準得只差沒把「不良」寫在臉上，硬生生把兩個人的過道塞得滿滿當當。
青木彌生也不催他，好脾氣地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在綠穀出久左側坐下。
「彌生……沒事吧？」
綠穀出久的擔憂還沒來得及陳述清楚，耳朵比狗還靈的爆豪勝己一扭頭，臉色陰沉地踹了腳他的桌子，又開始哢式閱讀理解：「臭久你在質疑老子嗎？！找死就過來啊！」
綠穀出久條件反射地拿胳膊護住腦袋，就地縮成一隻小鵪鶉。
青木彌生湊過去，也不說話，就盯著爆豪勝己，直到把人盯得冷哼一聲回頭。
「不好意思呀，出久，小勝他還在氣頭上，遷怒你的。」
她扯了扯同樣是從小在一起玩，跟爆豪勝己關係卻十分極端的綠穀出久，小小聲地道歉：「很久都沒發生這個事情了……我也沒想到。」
「不、不不不！這完全不是彌生你的錯啊？道歉什麼的也太奇怪了！」
綠穀出久受驚似的眨眨眼睛，肢體開始失去控制，比劃著沒人知道的手勢，飛快分析。
「這種先天的、被動觸發的個性，彌生你也沒辦法控制吧？有小勝在真是太好了。最辛苦的……還是你啊。」
說著說著，他盈滿翠色的眼底又浮現出擔憂。
在這個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擁有異能的超人社會，每個人的未來最晚在四歲的時候，就可以窺見一角。
有人擁有戰鬥力超強的個性，像是爆豪勝己；有人是毫無希望的、那倒楣的20%無個性，比如他自己；還有一些人的個性，稀奇古怪不說，甚至會帶來苦惱。
青木彌生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個性是「招人喜歡」。
就是字面意思，見到青木彌生的任何人（甚至包括一些動物）都會萌生出天然的喜愛，具體程度在測試中沒有得出結論，但並不是那種會讓目標物件失去理智的「迷戀」。
舉個例子，街邊的關東煮老闆可能會因為「喜歡」青木彌生，給她打折甚至免單一次，卻絕對不可能把錢包雙手奉上。
這個個性毫無戰鬥性，雖然的確讓青木彌生在生活中人見人愛，有了許多便利，可更多的還是麻煩。
像是拿著愛的號碼牌的愛慕者，排隊能繞折寺中三圈；又或者被爆豪勝己打哭的斯托卡，多到警局成員都記住了這對小青梅竹馬的臉。
「……也沒辦法嘛。又不能天天戴著面具。」
青木彌生軟軟地趴在桌上，側著臉看向眉心微蹙的綠穀出久，又恢復了笑容。
她彎起眉眼，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信心滿滿：「不過沒關係！有小勝和出久在，你們都是我的英雄呀，我不是已經好好地走到現在了嗎？」
「嗚。不，請、請不要……這麼……」
綠穀出久臉漲得通紅。就算拿手把臉擋住了，冒火的耳尖還是毫不留情地出賣了他。
不知是喜悅還是羞愧。
【英……雄。】
【啊啊，我現在這樣，也可以被彌生認為是「英雄」嗎？】
他把頭埋在冰涼的桌面上，沉默好久，微弱又堅定的承諾，才從捂得嚴嚴實實的胳膊裡鑽出來，落在青木彌生的耳邊。
一個字一個字地，擲地有聲。
——「我一定，會成為……英雄的。」
不止是現在這樣畏畏縮縮地，只敢在角落安慰提醒的「小英雄」，他一定要成為能夠站出來，用笑容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像歐爾麥特那樣。
真正的英雄。
絕對。
握緊了藏在抽屜裡的那張，老師剛發下的那張畢業志願傾向表，綠穀出久深吸一口氣，一筆一劃地在最上面寫上「雄英高中」四個字。
像是怕被人發現了這份小小的夢想，寫完後，他立馬將表格夾進《為了將來成為英雄的分析-NO.12》筆記本。
迫切地想要同青木彌生分享這一步，綠穀出久扭頭，卻發現旁邊的青木彌生，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是累了嗎……？
青木彌生體質弱，細胳膊細腿的，總讓人放心不下。綠穀出久輕手輕腳地拿外套給她蓋上，便低頭繼續研究起自己的英雄筆記。
但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上課鈴響了，青木彌生也沒有抬頭。綠穀出久猶豫了一下，直到老師走到門口，他才伸手推了推，但對方仍然閉著眼睛。
「彌生？彌生！」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出於長久以來的習慣，綠穀出久下意識喊了起來：「小勝！彌生……彌生又發病了！」
爆豪勝己猛地站起來，桌椅碰撞發出沉重悶響。他赤紅的眼睛亮如正熊熊燃燒的大火，很低很暴躁地咂了咂舌，低著頭快步過來，把人從桌子上抱起來。
少年的動作並不輕柔，甚至是粗暴得過了頭，但青木彌生絲毫沒有被吵醒的徵兆。綠穀出久連忙拿上三個人的書包，踉踉蹌蹌跟在爆豪勝己身後。
直到三人跑得影子都沒了，老師終於想起青木彌生簡歷上那兩行古怪的備註。
一：青木彌生，患有罕見的「睡美人症候群」，會不定時地陷入長時間的沉睡，無法喚醒，只能自行醒來。沉睡時間並不規律，短則兩三天，長則月餘。
二：一旦出現上述情況，立刻轉入風紀財團名下醫院，具體位址見補充資訊。
………………
…………
……
熟悉的眩暈感後，青木彌生睜開眼睛，意料之中是全然陌生的場景。
——
青木彌生有一個秘密。
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了。
從四歲以後，她會不定時地陷入沉睡，卻並非是「睡美人症候群」的患者。
——青木彌生，是會【被動】通過【意識】穿越到其他世界的【時空旅人】。
第002章
熟悉的眩暈感後，青木彌生睜開眼睛，意料之中是全然陌生的場景。
對這種發展已經熟悉到沒脾氣，她一邊頭疼回去後怕又要被家裡人念叨的事，一邊習以為常地環視四周。
只有「金碧輝煌」四個字，才能夠描述此地真貌之一二。
充斥著黃金和寶石作為裝飾的異域風格，浮雕的精細程度暫且不提，連腳下的每一塊石磚，也都被工匠仔仔細細地打磨，大小一致，如同現代化工藝的產物。
青木彌生抬頭看向正中心處、足有十幾米高的雕像，猜測這間從磚縫裡都透著「奢靡」二字的超大建築，應該是一座神廟。
不是東方的風格，工藝還比較粗糙，是到了古早年代的哪裡嗎……？
啊，不過也不重要就是了。
青木彌生確認附近並沒有人後，快步走到神台前。簡單掃過那一堆貢品，她挑出一把黃金做的裝飾物，指腹在尖端一觸即收。
很好，非常鋒利。
將手指沁出血珠的隨意抹開，青木彌生滿意地反向握住飾品，將尖端的那一頭對準自己頸側的大動脈——
青木彌生的【時空旅行】一直都是被動觸發的，年幼時也不知該如何結束，只能渾渾噩噩地隨波逐流，甚至有一次在異世界呆了足足四五年的時間。
那次返回後，由於長時間使用另一種語言交流，乃至習慣於跟另一個族群共同生活，她險些喪失了在現實中與人溝通的能力。
這個問題直到她在又一次旅行，遇見了那位魔法師才得以解決。
「啊呀，雖然在我看來很有趣，不過對於現在還小的彌生，應該會覺得很頭疼吧？」
戴著眼鏡的青年坐在櫻木下，被魔法催生的櫻花花瓣吹落如雨，差點把正在喝下午茶的兩個人整個埋起來。
小小的青木彌生原本攥住了魔法師先生的大袍子的一角，很努力地讓腦袋保持在花海之上。聞言，她立馬扭過頭去，滿臉期待的表情。
「哈哈哈哈，被可愛的女士這樣注視的話，好像不能辜負這份期待才行呢。」
像是被這個表情所打敗，青年彎腰將青木彌生舉起，放在了旁邊甩尾巴玩的大貓身上。
他一隻手托腮，慢條斯理地分析：「如果只是【意識】進行旅行，就和『夢』是差不多的吧？那麼，只要『醒』過來就可以了哦。」
「既然做美夢的人是無法主動醒來的。想要從夢境中掙脫的話……」
結束回憶的青木彌生挑起唇角，毫不猶豫，用力將尖端刺下。
——還有什麼比「死亡」更可怕的噩夢嗎？
「啊！」
被女性高昂驚愕的尖叫聲吸引注意力，青木彌生的動作下意識頓了頓，頭還沒偏過去，就覺得手上一疼。
作案兇器被人沒收，她則被穿著清涼的年輕女性抱在懷裡。
「啊啊、啊——」
似乎收到了什麼巨大的衝擊，對方渾身都在顫抖。那雙漂亮的墨綠色眼睛，在瞬間盈滿淚水，壓抑著嗚咽在訴說。
但是……
聽不懂。
果然穿越到了很古早的年代了嗎？
環繞著自己的手臂也在劇烈顫抖，青木彌生對於自己的舉動，造成這樣的後果十分歉疚。
主動伸手回抱了陌生的女性，雖然語言不通，她還是小聲地、一遍一遍地重複：「對不起，讓你這麼難過……沒事了，已經。請放心吧。」
看來不能這麼快就回去了。
下次再找機會吧。
……得找沒人的時候才行呢。
青木彌生後悔自己花太多時間再觀察上面。她歎了口氣，對上年輕女性漸露疑惑的眼睛，慢慢彎起眉眼。
總之，先靜觀其變吧。
………………
…………
……
因為語言不通，也因為對那位女性的歉意，青木彌生很乖地跟在後面，領去沐浴也好、更換衣物也好，都十分配合。
但對方卻依然愁眉不展。
「西伊？」
半邊袖子還沒穿好，青木彌生用自己唯一學會的詞彙進行提醒。
這應該是這位姐姐的名字。
她想。
被提醒之後，對方回過神來，又說了一長串難懂的語言，繼續説明青木彌生換上各種裝飾，都是黃金鑲嵌寶石的奢靡頂配。
青木彌生沒有猜錯。這位少女的確名為西伊，但淩駕於這個個體的名字之上，她擁有的另一個稱呼，才是她人生意義所在。
——她是將這副身軀連同生命，都奉獻給甯孫女神的烏魯克神廟祭祀，西伊。
甯孫女神曾下達神諭，預言烏魯克作為「國家」的存在，已經誕生出了自己的意志，並將於不久後現身於世，輔助王統治烏魯克。
明明是「烏魯克」的化身，為什麼這位大人還要做出那樣的舉動……難道，是在對王宣告不滿和反抗嗎？
等青木彌生換好衣物，西伊就應該帶她去覲見王。可事到如今，她卻難以邁開步伐。
做出此等褻瀆王的權威的事，就算是國之意志，也必定會觸怒那位暴虐的王，那麼、那麼……！
西伊目不轉睛地盯住青木彌生，驚恐從眼角眉梢蔓延。
然而身為國之意志的少女，滿目還都是一派純粹天然。她甚至還不會說話。花瓣一樣柔軟的嘴唇，只會發出初生羊羔般細嫩的聲音，無害而柔弱。
……這是她的國家啊！
[烏魯克大人，您絕對、絕對不可以忤逆王，您知道嗎？王他……王的話……我實在……]
西伊握住青木彌生的肩膀，腦海中只剩下「不能讓她的國家死去」的念頭。
因為對方臉上的神情過於恐懼，青木彌生試探性地模仿她重複最多次的發音：「[王]？」
少女的牙牙學語，讓西伊恍然抓住了一閃的靈光。
大膽又荒誕的計畫一旦從腦海中浮現，就難以抹去。她緊了緊青木彌生身上的薄紗，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發音清楚且緩慢。
[失禮了。烏魯克大人，請務必記住我接下來說的話。]
抓住茫然的國之意志的手，並將其置於自己的唇角，西伊放慢話裡的每一個音節，示意對方跟著念。
……
…………
………………
黃金堆砌而成的殿堂，坐在王座之上，烏魯克年輕的統治者右手支著側臉，腳邊是慵懶的雄獅。
雖然都處於靜止的狀態，但沒有人會懷疑二者隨時能夠跳起來擇人而噬的能力和可怕。
[哦？這就是母神所說的……國之意志？]
即便對象是神明欽定的國家擬人，年輕的統治者仍不放在眼裡，言語中透露著興致缺缺。
[是的，王。]
西伊跪拜在王座前，額頭貼地，是不能更順從的臣服姿態：[烏魯克大人剛剛自甯孫女神的神廟中誕生，她立馬便同我來覲見王了。]
她進行說明的時候，巧妙地將國之意志擺在了臣子的位置。
[看上去也不過是個毫無用處的雜種罷了。]統治者眯了眯眼睛，沖祭司身後的少女微抬下巴，傲慢道，[你，上前。]
在西伊的暗示下，青木彌生向前幾步，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王，神情是順從的，卻忘記了更關鍵的跪下的那一步。
老實說，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她能記住臺詞就已經算不錯了。
西伊慌亂地想要彌補：[王！十分抱歉，烏魯克大人剛剛誕生，對禮節之類的還不——]
[剛剛誕生？這可不是能夠赦免對王的大不敬的藉口！西伊，你是母神的祭司，可別做多餘的事情。]
仿佛已經洞悉祭司的詭計，年輕的統治者終於露出笑容，卻是冰冷而殘酷的，如同腳邊那頭已經露出獠牙的雄獅。
[什麼『國之意志』？可笑！世間之一切都是王所有，國家也不過是王的所有物之一，談何『意志』。無稽之談！]
[雜種，盡情獻上你的掙扎吧。在死前。]
統治者的身後出現了金色的波紋，鋒銳的利器自波紋中冒出刃尖，隨後如上了膛的子彈，攜風破空刺來！
——然而那點寒芒又堪堪停在了奪命的那根界線上。
[想捍衛你那點脆弱不堪的尊嚴麼……不。]
終於有了意外的樂子，統治者饒有興趣地抬起手：[你的眼睛裡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雜種，允許你向王坦誠。]
額頭的皮膚太過脆弱，還是被刀刃的尖端劃破，有細細的紅線順著鼻樑往下蜿蜒。
並不知道統治者在說什麼，但感覺對方一副準備殺了自己的模樣，青木彌生還是很開心的。為了不辜負西伊的努力，她決定在旅行結束前交上作業。
於是擁有人類少女身軀的國之意志一字一頓道：
[我乃烏魯克意志之現身，非人非神，非物非器。今日降臨於此，與民同在，與國同在，見證王之英姿，輔佐王之偉業。願王的榮光，永垂烏魯克。]
……
[呼哈哈哈哈哈哈——很敢說嘛，雜種。就憑你這毫無反抗之力的脆弱之軀？簡直是異想天開！]
[不過，還算有趣。那作為恩賜……]
年輕的統治者忽然爆發了狂笑，又突然停下。他從王座上站起來，攻擊的武器也隨著波紋的消失而消失。
他來到青木彌生身前，金髮如同正午的陽光璀璨，赤紅之瞳仿佛是由血液萃取而成，身姿健碩，英氣勃發，眉眼充盈上位者的傲慢，投下不可避免的陰影。
抬手抹開青木彌生額頭的血痕，他挑起眉，做出最終宣判。
[我乃吉爾伽美什，烏魯克的統治者，擁有世間一切財寶之王，就賞你暫且苟活，以觀王的偉績的資格！跪下謝恩吧，烏魯克。]
吉爾伽美什說完，便大步朝外走去。雄獅見狀，也跟著往同樣的方向走，與青木彌生擦肩而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青木彌生感覺自己的手心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蹭了蹭。
——但這不是關鍵。
被哭泣的西伊抱在懷裡，青木彌生扭頭，只愣愣地注視「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暴躁老哥的背影，內心崩潰。
……老哥？？？二十秒不到的嘴炮就能把你幹翻？？？連小勝都不吃這招啊？？？你認真的嗎？？？
第003章
哪怕過去了十天的時間，青木彌生還是無法相信那位不知名的暴躁老哥，竟然如此輕易地因為那二十秒不到的嘴炮，而放過了她。
明明看上去長得比小勝更「老子還能再殺五百個青木彌生」的？！
想到這裡，青木彌生愈發悶悶不樂，只能坐在宮殿外頭拔草玩，根本不理在手邊來回晃悠的長尾巴。
旁邊的雄獅跟它主人一個德行，霸道得不行，見她不理，索性一尾巴將周圍的草都橫掃腰斬，故意把頭一扭，尾巴還能神氣十足地鑽到青木彌生手心裡，也是厲害壞了。
青木彌生用力拽了一把，雄獅也不生氣，反倒被撓癢癢似的眯起眼睛。
它的大腦袋擱在爪子上，獎賞般沖她打了個響鼻，順帶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只差沒把「繼續別停」四個字寫在貓臉上。
——什麼雄獅啊！這根本就是大貓吧？！
青木彌生只能氣呼呼地擼大貓洩憤，手法十分熟練。
那日過後，她就被西伊帶去了同樣奢靡一間宮殿入住。
然後每天早上去跟暴躁老哥打個招呼，上午由西伊教教文化課，下午自由活動，晚上早早上床睡覺，作息比小學生還規律。
……沒有手機電腦wifi的日子好難熬。
想回家，超想。
但有西伊看著，青木彌生幾乎碰不到所有能給自己造成傷害的東西。唯一的例外還……
她低頭看了看腳邊那一團，不死心，伸手湊到對方的嘴邊。
只見大型毛茸茸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青木彌生發誓那一眼寫著「又來？好麻煩啊。要記得感恩戴德哦」。
雄獅張開嘴，任由青木彌生把手伸進去，隨便摸那口鋒利的兇器。偶爾青木彌生碰到舌頭和口腔，弄癢它了，它才半合起嘴，用牙尖輕輕警告似的蹭一蹭。
最後青木彌生把濕漉漉的手抽出來，手腕上連個紅痕都沒有，還沒她自己上嘴咬的疼。
……好絕望哦。
想死真的好難哦。
對這個連獅子都不吃人的世界死心了，青木彌生默默拿大貓的毛，把手上沾到的口水擦乾淨，又挑了塊乾淨的地方趴上去，開始思考人生。
雄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仍拿那根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她，倒像是新手爸爸在敷衍自己發脾氣的小崽子。
[涅迦難得這麼喜歡一個人。你用了什麼法子？]
青木彌生聽到聲音，握住晃人眼睛的尾巴，不讓它再動，就下意識回了頭。雄獅也跟著扭脖子。
一人一獅都有著圓滾滾的眼睛，看上去竟有種奇怪的和諧感。
吉爾伽美什環胸俯視這對搭檔，神情看不清喜怒：[回答我，烏魯克。]
看見是暴躁老哥，青木彌生又趴回雄獅身上。
她本來也沒聽懂，這下更是以一種特別不怕死的態度，俐落地回答：[不知道！]
[哦？]好久沒被人這麼當面頂撞過了，吉爾伽美什還愣了一下，才似笑非笑道，[雜種，此乃對王的大不敬，你做好付出性命代價的準備了嗎？]
[不知道。]青木彌生歪歪腦袋，無辜地重複。
[呼哈哈哈！本王忘了，你是個不怕死的特殊點的雜種。]赤紅的眼睛微微眯起，吉爾伽美什突然愉快，[應當賜予你不一般的懲罰才對啊。]
[……不知道？]
青木彌生茫然地看著面前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暴躁老哥，殊不知自己又一次跟回家的機會，失之交臂。
[果然，你根本就不會說話吧？當日的說辭，怕也是西伊的自作主張，哼。越來越肆意妄為了，那個女人。]
吉爾伽美什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在青木彌生眼中，就是陰險地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尤其是對方還提到了「西伊」這個名字，她果斷決定岔開話題。
[你，名字。吉？王？]
事實上，青木彌生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頂頭上司的名字。
西伊總是用「王」來稱呼對方，可這位暴躁老哥當初自我介紹的又是「吉」什麼什麼的發音。她總得把要幹掉自己的人的名字記住吧？不然紮小人都沒法。
[有趣。雜種，竟然膽敢試圖以名字稱呼本王嗎？]
像是覺得實在太過滑稽，吉爾伽美什哈哈大笑起來。
他一隻手按在胸口上，漫不經心，甚至是略帶嘲弄地說：[將『吉爾伽美什』之名刻在你卑微的脊樑上吧，愚蠢的烏魯克。]
青木彌生嘗試發音：[吉爾甲沒斯？]
[……是『吉爾伽美什』。蠢貨！連王之名諱都不記不住，想體驗斬首之刑嗎？！]
[吉爾家煤勢？]
年輕的統治者幾乎是抱著看看「這雜種在死前到底還能玩出什麼花樣」的心態，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在糾正了：[吉爾伽美什。]
結果反倒是冒犯王的傢伙先不耐煩。青木彌生鼓著臉，拖長調子做了決定：[吉——爾——]
這大概是這五個字裡，她唯二能發對的音了。
吉爾伽美什思考起這個國度最嚴酷又不致死的刑罰是哪一款。
[吉爾！]
不怕死也不知道要死的青木彌生，脆生生地鞏固新詞彙，又興沖沖地拍了拍身下的大貓。因為還不會說「獅子」，她就索性模仿叫聲來示意。
[『嗷——』！名字？]
雄獅一聽，眼睛一亮，但對自家小崽子不合格的叫聲很不滿意。它甩了甩鬃毛，氣沉丹田，嘹亮低沉地「嗷」了一聲，才拿尾巴去戳青木彌生，讓她學著點。
反正巴不得早死，青木彌生看了眼吉爾伽美什陰晴不定的臉，乾脆放飛自我，奶聲奶氣地繼續「嗷」起來。
一人一獅就這麼進入了不可能達成目標的練聲教學——問題是，這兩個看上去竟然都很開心的模樣。
[……涅迦。]
[嗷？]X2
新鮮出爐的親子組默契回首。
吉爾伽美什氣得頭疼，感覺眼前這辣眼睛的場景要是再看下去，整個烏魯克都沒有未來可言了，就連動手揍人都覺得會感染病毒，得不償失。
[『你』的獅子，涅迦。]也不管青木彌生聽不聽得懂，他冷笑，[看你這樣子，狩獵是可以去參加了。明日你就作為本王的隨侍出發。烏魯克，好好享受這個夜晚吧。]
聽不懂的音符就像在唱歌，跟風一樣從耳邊吹過後，就什麼都不剩了。
青木彌生低頭看大貓：[涅迦？]
聽見熟悉的名字，雄獅聞言歪了歪腦袋，耳朵一動：[嗷。]
……反正也聽不懂。
算了，擼貓吧。
青木彌生快樂擼貓。
至於晚上，她發現晚飯從香噴噴的烤肉和冰鎮果汁，被西伊歉疚地替換成一杯清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
……
第二天起來，青木彌生看什麼都像食物，連西伊淺棕色的手臂，都那麼神似拆完包裝的巧克力棒，鼻間恍惚中有什麼香甜的氣味鑽過來。
西伊幫她換衣服的時候，青木彌生悄悄摸了摸，抬抬眼睛看對方沒反應，就又摸摸，眨巴著眼睛，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
[……烏魯克大人，好吧好吧，這是秘密哦。]
實在被瞧得沒辦法了，西伊只能將藏在身上的小餅掰碎，一點一點喂給青木彌生。
近乎愛憐地替作為國之意志的少女，梳理那頭黑得純粹的長髮，她又無奈又困惑地道：[您不要再招惹王了。您能存活到現在……簡直，是甯孫女神的恩賜啊。]
聽到昨天剛弄明白的發音，青木彌生超驕傲地炫耀：[王。名字。知道。吉爾！]
西伊有一瞬間忘記了呼吸。她急急抓住青木彌生的胳膊：[烏魯克大人！是哪個狂徒竟敢教於您這、這般大不敬之語？！您不可以——]
[吉爾？知道。『嗷』！名字。涅迦。]青木彌生手舞足蹈地比劃，神情仍然是那種不知事的天真和理所當然。
[……您果然，是甯孫女神賜予烏魯克的禮物……麼。]
西伊沉默片刻，放棄了什麼一般長歎一口氣。她低眉將青木彌生的衣裙系好，輕聲道：[您一定還不知道，您做出了如何令我等無法想像之事。]
簡直就是神跡。
——即便如此都沒有被那位王降罪。
如果是這樣子，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是否意味著，她、他們也能夠祈求……那位王的賢明之治呢？
如果青木彌生能夠聽懂西伊所言，她一定會很肯定地回答她：不可能。
青木彌生的特殊性，在於她的個性。只要有這個前提在，哪怕嗜殺成性的罪該萬死之徒，也不會輕易決定殺死她。
所以她才敢在被吉爾伽美什砍頭的邊界旋轉跳躍。
而其他人則全無可能。
……除非，有什麼能改變吉爾伽美什想法的存在出現。
但青木彌生的這個認知，在西伊牽著她去和吉爾伽美什會和，並被告知她要陪暴躁老哥前往原始深山老林，括弧，沒車沒房連防蟲噴霧都沒有，括弧完時，徹底崩塌。
青木彌生陷入沉默。
青木彌生恍然大悟。
——果然，他還是想搞死她嘛？！
第004章
但很快，青木彌生就發現，這個「沒車」的物件，僅僅針對於自己而已。
她站在黃金為原材料的王的御座前，仰頭看過去，只覺上頭翹著二郎腿的吉爾伽美什本人，和這輛黃金車簡直渾然一體，連空氣中都彌漫著金主爸爸的氣息。
神奇海螺，這刺眼的光芒到底是什麼？！
是吉爾的壕無人性。
肚子還沒吃飽的青木彌生，現在看他脖子上那串金鏈子，都還覺得神似旺旺仙貝，自然不敢再在掌管她一葷三素還是三葷一素的老闆面前旋轉跳躍。
畢竟砍首事小，餓死事大。
她看了看吉爾伽美什，再看了看打哈欠的涅迦，試探性地往涅迦那邊蹭了一步，回頭瞅瞅老闆竟然沒做聲，果斷一溜小跑沖到大貓身邊，把自己牢牢固定在它背上。
結果吉爾伽美什看著青木彌生翻上獅背的笨拙動作，不但不生氣，臉上還浮現出叫人背後發寒的愉悅笑意。
[哼哈哈哈——烏魯克，你這軟弱無能的傢伙！想用這樣不堪一擊的身軀見證王之偉績？說大話之前也過一下腦子啊，雜種！]
[但王的身邊，不留廢物。就算是雜種，頂著「烏魯克」之名的你，也多少得拿出點像樣的東西，來向本王證明你還有浪費糧食的價值吧！]
青木彌生從獅背上慢慢地抬起頭，與烏魯克年輕的統治者直視。
吉爾伽美什張開雙臂，傲慢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國之意志，眼中沒有君王的憐憫仁慈，只有君王的冰冷殘暴。
財寶屬於他，人民屬於他，國家屬於他。
所以三分之二為神、三分之一為人的他，理所當然地擁有任意支配、哪怕親手毀滅的權利——即便，是母神下達神諭所預言的國之意志，也不過是他眾多所有物之一罷了。
喜歡僅僅是討得了那一片刻的歡心，流於表面，轉瞬即逝，實在不值一提。唯有憤怒，才是他最真實且不變的情緒。
這就吉爾伽美什。
這正是烏魯克的王。
青木彌生沒有躲閃那殘酷的俯視。她只是坐在涅迦背上，然後突然笑了起來。
「果然，我還是不喜歡你啊。[吉爾]。現在的你只是暴君而已，還稱不上是[王]呢。」
那位嚴謹精確的家庭教師曾教導她，絕不可以輕易將底牌漏出。而另一位最愛創造奇怪魔法的先生，則教授了她用「感受」而非「知識」理解語言的方法。
雖然不會說，但青木彌生其實是可以聽懂任何語言的。只是這個方法太過耗費心力，她只會在判斷為「關鍵時刻」的時候使用。
比如當初覲見吉爾伽美什。
又比如眼下。
[烏魯克，你在說什麼。]
那是全然陌生的語言，絕不在屬於這片大地之上。吉爾伽美什即便無法理解，但還是聽出了那番天書之下，甚至不曾掩蓋的否定。
怒火在瞬間暴漲，年輕的統治者從王座上站起，威壓瞬間覆蓋了周遭，連涅迦都無法抵抗地匍匐下來，微弱地顫抖。
他盯著沒有臣服的青木彌生，一字一頓道：[烏——魯——克——！]
[吉爾。強。]青木彌生指了指吉爾伽美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弱。]
她望著那位暴怒的暴君陛下，濃墨似的眼睛裡乾淨清透，什麼情緒也沒有。而這本身就是一種大不敬的傲慢了。
[殺？只會。]青木彌生搖搖頭，脊背依舊挺直，[不怕。]
吉爾伽美什幾乎能從那位少女形態的國之意志眼中，看出「憐憫」。
她在可憐他？
區區孱弱得如同螻蟻的雜種，居然在向身為王的他展露憐憫？！
混帳混帳混帳混帳混帳——！
吉爾伽美什狠狠咬著牙，舉起手，王之寶庫便在瞬間被大開，無數神兵利器齊發，轟炸在大地上，揚起伸手不見五指的煙塵。
金光當前，青木彌生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等待這一趟旅途的終結。
但，沒有疼痛。
她被煙塵嗆得只咳嗽，睜開眼睛卻發現周遭被武器的寒光密密圍住，唯獨她和涅迦所在之地，完好無損。
……沒有死？
青木彌生捂住口鼻，茫然而徒勞地環顧四周。直至迷障散去，她與發洩後異常冷靜的統治者視線相觸。
[你並不畏懼死亡啊，烏魯克。做出如此褻瀆王之尊嚴的重罪，你該不會以為本王會輕易賜予你解脫吧？大膽狂徒！]
吉爾伽美什沒有笑，也沒有憤怒。他俯視著膽敢忤逆他的國之意志，如紅寶石的眼睛靜同止水。
[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還有很多。烏魯克，本王會讓你體悟到這一點，並且——]
[讓你清楚，你所言所語究竟有多麼粗淺愚蠢！]
說完，吉爾伽美什就坐回御座，頭也不回地往山林前進。
青木彌生愣在原地。涅迦擔憂地拿腦袋蹭了蹭她，她才回過神來，重新爬上雄獅的背，遠遠綴在車後。
……奇怪。
竟然沒有因為暴怒殺死他嗎？
青木彌生盯著吉爾伽美什的背影發呆，有些意外。
建立在傲慢之下的，是吉爾自認為王者的絕對自尊啊。這一點的話，和小勝有一點點像，但是……
她揉了揉被武器的衝擊氣浪弄紅的皮膚，欲哭無淚，把自己埋進涅迦暖和柔軟的毛堆裡。
明明究其根本就是一言不合就砍頭的暴君本質啊！
所以為什麼不砍她？！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吉爾！太讓人失望了！！！
………………
…………
……
進入叢林之後，御座的體積太大，不方便行動，吉爾伽美什就下了車。
注意到對方好像並沒有在狩獵，而是漫無目的的閒逛之後，被蚊蟲咬得滿身包的青木彌生實在忍不住，選擇服軟。
她伸出胳膊，展示密密麻麻的紅腫，極其乾脆地伏低做小：[吉爾。時候。回？]
[哦？烏魯克，你剛才那副狂妄的模樣呢？本王可是記憶猶新啊。]
吉爾伽美什冷笑一聲，一口否決：[本王這次來可不是為了看你拙劣的表演。再者——]
說著，他眯起眼睛，怒火又露出了苗頭。
[你能聽懂的，對吧？好啊！烏魯克，膽敢欺瞞于王，罪加一等！此次折返王城之後，本王定叫你好好體驗，什麼叫生不如死！]
[不！]這口鍋青木彌生可不敢背，她瘋狂擺手，試圖洗白自己，[偶爾。短。累！……不知道。]
看著面前的國之意志淚汪汪的模樣，吉爾伽美什很難將這個雜種與剛才的狂徒聯繫在一起。可毫無疑問，這正是同一個存在。
在甯孫女神下達神諭後，他閒暇時曾短暫思考過，如果他的國家化作人身，應當是何等模樣。
必然威武，必然英勇，必然富有，必然言聽計從。於是佩戴昂貴金飾、面容俊美、身材魁梧的年輕男性形象，躍然於腦海。
如果「烏魯克」不是這樣的，那還能是何等面目？
但當國之意志真正降臨，出現在王的眼前的，卻是截然相反的極端——年幼的少女，柔弱、無害、愚蠢、叛逆，然而就是這樣的螻蟻，擁有著近乎恐怖的親和力。
沒有人討厭「烏魯克」。
包括伴他長大、陪他廝殺的雄獅涅迦，也包括將己身一切奉獻給甯孫女神的祭司西伊。從宮殿服侍的侍女，到外出時偶然遇見的平民。
「烏魯克」坦然接納著一切靠近自己的人，也同樣被生活在烏魯克的存在喜愛。
甚至吉爾伽美什也不得不承認，他多次對「烏魯克」手下留情。換一個人敢做出「烏魯克」萬分之一的大不敬之事，鮮血早就滲透進泥土裡。
或許該將她抹殺。
這是脫出軌跡的星辰。
但……若是那一眼望得見底的枯燥未來，也太無趣了啊！
[烏魯克！]年輕的統治者露出目空一切的笑，[王賜予你贖罪的機會。找到我在尋找的東西，帶到我的面前。本王便寬恕你的欺瞞之罪！]
果然是在找什麼啊。
青木彌生揮開過於喜愛自己的蚊蟲，有氣無力地應下：[什麼？]
[由你自己去尋找。烏魯克，你不是「國之意志」嗎？那就讓本王看看，我的國家到底選擇了什麼樣的道路！]
言畢，在青木彌生的目瞪口呆下，吉爾伽美什從寶庫裡取出美酒佳餚，跟野餐似的，就地享受了起來。
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這個人是怎麼活到現在還沒被打死的？？？
（因為別人打不過他。）
……
…………
………………
連要找的目標是什麼都不知道，青木彌生不覺得自己能找到。
大概就是暴君心情不好，故意刁難她吧？
青木彌生乾脆放棄。想著走這麼久也累了，她讓涅迦走遠後，就近找一處蚊蟲少點的地方，打算跟大貓一起睡個午覺。
涅迦顯然很適應林中的環境，就像在自家後院散步一樣。
趴在涅迦背上打瞌睡，青木彌生根本沒在意方向。等涅迦突然停下來，她才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涅迦？]到了嗎？
卻不防進入視野的，是被鳥雀環繞的綠發青年。
青年穿著純白的寬大袍子，眉眼柔和清潤，有著自然的氣息，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各種各樣的鳥像是把他當做樹枝，嘰嘰喳喳地停在他的肩膀、手臂上。
像森林公主……不，森林王子一樣。
這個人的氣質太過溫柔，青木彌生的直覺，並不排斥。卸下警惕，她欣賞這幕只有在童話故事裡才有的場景，直到對方看過來，主動搭話。
因為剛才應付吉爾伽美什就花光了所有力氣，青木彌生不想再發動能力。
好在青年說話也十分緩慢，她努力辨別能夠聽懂的音節，忍不住笑了起來：[吉爾？找？]
——真巧，這竟然是個找吉爾伽美什的！
像是發現青木彌生並不擅長語言，青年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揮手讓鳥雀散去，他上前，看上去頗為好奇地伸手想要觸碰她。
因為第一印象很好，也沒察覺出對方懷有惡意，青木彌生乖乖地仰臉讓青年摸自己的頭髮：[你。名字？]
青年便耐心地慢慢發音。
但幾度糾正後，青木彌生還是只學會了前面第一個。她熟練地替青年改了名字：[小恩。找。吉爾。好！]
反正吉爾伽美什也要她帶東西回去。東西是沒有了，這麼巧也是緣分，就把恩奇都帶回去交差好了。
拍拍涅迦，青木彌生示意它做導航：[涅迦。吉爾。]
於是恩奇都就跟在青木彌生和涅迦的後頭，橫穿森林。他很熟悉這裡的樣子，一邊走，還會摘一些果子遞過來。
青木彌生嘗了幾個，都是又甜又脆又多汁，便把剩下的都小心裹起來，打算回去分給西伊她們吃。
本來青木彌生是做好了被吉爾伽美什折騰的準備的。
本來。
但是萬萬沒想到——
正在品嘗美酒的吉爾伽美什，看到二人一獅後，竟然沒有生氣，還主動站起來了。
青木彌生想意思意思交個差，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賓主甚歡。
而此時，涅迦突然背著她去角落。她正納悶著，想問問怎麼回事，就見剛才還聊得火熱的兩個人——正面交火上了！
王之寶庫的轟炸聲，兵器交接的錚鳴聲，不絕於耳。
飛沙走石迷人眼，狂風肆虐，不斷有樹木在倒下，活脫脫一個災難現場。
要不是涅迦用身體把她圈在懷裡，青木彌生都覺得自己會被吹走。
外頭打個熱鬧，青木彌生則傻呆呆盯著涅迦沾了煙塵的毛髮，有點後悔剛才沒有開技能，搞清楚這是出什麼神轉折戲碼。
……雖然吉爾真的很欠打。
但是說打就打真的真的沒問題嗎？
西伊等很多人的面龐輪番浮現，握緊拳，青木彌生掙脫了涅迦的束縛。
——就算是暴君，那也是烏魯克還沒有繼承人的統治者啊？！
將涅迦焦急的吼叫拋在身後，出來的下一秒，即便青木彌生用一隻手掩住臉，在沒被遮住的部位，還是瞬間就被處於極速運動下的飛沙劃破。
【不行！】
【光靠身體本身的機能沒有辦法靠近……！】
手指迅速劃出陣法，凝結出結界，隔開可能的傷害和阻礙，青木彌生大步沖向戰場，記憶卻回到了當初那位溫柔的大陰陽師，一句句細緻的講解。
被激發的靈力按照命定的軌跡在體內流動，恰在這一秒，她終於沖進了交戰的正中心。靠氣息鎖定了吉爾伽美什的位置，她張開手攔在統治者身前：
「閻魔大人！醒來吧，請和我一起戰鬥，急急如——欸？」
戰鬥發出的聲響在那一刻終止，青木彌生的咒語則是因為脖子後多出來的重量而停下。
她迷茫地看著突然變矮的恩奇都，思考了兩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她是被人拎小貓一樣，掐著衣領被提得懸空了。
而兇手，毫無疑問就是身後的吉爾伽美什。
[烏魯克，你那副作醜姿態是什麼？難道你認為本王會輸？笑話！]
語調輕快，一如既往的討人嫌，作案人甚至還左右甩了甩手，惡劣得不行：[不過護衛王的英勇值得嘉獎。就勉強寬恕你此次的不知之罪吧。]
[吉爾，她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全場唯一的良心恩奇都，伸手解救了大腦一片空白的青木彌生。
他讓跟花一樣脆弱的少女坐在自己的臂彎，動作小心翼翼，而視線落在對方臉上被飛沙劃破的痕跡上時，不由眉頭微蹙。
[作為國之意志而現身的非人非神……毫無自我保護的能力嗎？]
吉爾伽美什的側重點完全不在這上面。他環胸挑眉，目光了然地投向嫌疑人青木彌生：[吉爾？]
[她告訴我的。]恩奇都笑笑，[還有『小恩』，她是這麼叫我的。感覺很奇妙，但也不錯——說起來，吉爾，她還不會說話嗎？]
[明明早于摯友你誕生，卻連語言都無法掌握。蠢貨一個。]
吉爾伽美什的針對毫不留情，但明眼人不難聽出，他的心情還算不錯。
恩奇都不贊同地搖搖頭：[吉爾你這麼說，她會生氣的。……啊，已經生氣了。]
[她看上去很想切切你的樣子。]他低頭看著少女冒火的眼睛，好心提醒。
「王八蛋吉爾搞毛啊我要糊你一臉閻魔大人的沉默三連！！！」
……
這一日，青木彌生終於瞭解到，爆豪勝己所謂的「老子他媽想殺八百個青木彌生」是種什麼體驗。
她想殺八千個吉爾伽美什。
第005章
挺著頭暈想吐的狀態，青木彌生在被恩奇都保護的狀態下，菜雞怒啄吉爾之後，放技能大概弄清了情況。
響應受苦人民的祈禱，阿魯魯神創造了用泥土創造了最強兵器，也就是擁有人類青年形態的勇士，賜予「恩奇都」之名，命他前來輔佐並糾正吉爾伽美什。
吉爾伽美什之所以前來這座森林，也是感受到了「重要的宿命」即將來臨，帶著有趣獵奇的心態前來應戰。
二人也如阿魯魯神所計畫的那樣，不打不相識，惺惺相惜。至少吉爾伽美什這邊，恩奇都從「陌生雜種」迅速上升到了「摯友」的狀態。
總之男人的友誼嘛，世界未解之迷。
至於為什麼要帶上青木彌生——
[想讓你看看自己究竟有多擅長說大話而已。]
烏魯克的統治者坐在御座上，俯身嘲弄連憤怒中的攻擊，都劃不破自己油皮的國之意志：[自詡職能都為『輔佐王』的你，跟吾友比起來簡直就是花瓶啊，烏魯克！]
青木彌生沉默不語。
青木彌生微微一笑。
[——啊，吉爾，不要再故意讓她生氣了。]
把想沖出去、張牙舞爪的國之意志抱在懷裡，恩奇都苦惱地看著這兩個一對上就「過於活潑」的人。
【雖然不太理解。】
【稍微、嗯，關係挺好的樣子嗎？】
想不出其他安撫的法子，他只能把剛才摘的果子遞到青木彌生嘴邊，像投喂小動物那樣，幫忙梳理那頭漂亮的如同漆黑深夜的長髮。
一下一下，最強兵器白皙纖細的指尖，生疏地從發根滑落至發尾，伴隨著那種還未完全消退的自然氣息，很輕易地讓國之意志安靜下來。
[小恩！吉爾。壞！]
終於有了能跟吉爾伽美什正面杠的大腿，青木彌生一邊吃著果子，一邊趁機告狀，把烏魯克統治者那些罄竹難書的壞事，竹筒倒豆子似的打小報告。
恩奇都聽著聽著，眉頭越鎖越深。
末了，他也仰頭看向吉爾伽美什，姣好如女性的面龐只剩沉肅：[我明白了。吉爾，我會全力以赴的。]
吉爾伽美什：……………………
吉爾伽美什：摯友你明白什麼了你明白？？？？
或許是今天的風兒太過喧囂，一向隨心所欲、肆意妄為的烏魯克的王，突然覺得沒有衣物覆蓋的背後，有點涼。
如果不是烏魯克沒有煙花爆竹，青木彌生今晚就要讓慶祝的歡聲笑語響徹整夜。
不過就算如此，吉爾伽美什也不會虧待被自己認定為「摯友」的恩奇都。在三人回城之後，王宮舉行了盛大的慶典，歡迎阿魯魯神的使者降臨此地。
青木彌生賴著跟恩奇都同席，注意到對方用餐的不熟練，她想了想：[小恩，不會？]
[雖然有神妓開人性，不過，我對於人類的這些事情，還是很苦手。]
其實恩奇都說話的時候也是，即便比青木彌生連貫，但語速依然是偏慢的。
他低頭看著自己人類形態的手掌，有點感慨地歎了口氣：[比起只要被使用的兵器來說，果然決定去使用的那一方，要思考的東西更多啊。]
沒力氣再開技能，青木彌生懵懵懂懂地只聽懂了個大概。
但這也足夠了。
她眼睛亮亮地抱住恩奇都的胳膊：[小恩！好！]
[嗯？]
習慣了戰鬥的冷硬，哪怕野獸也會有自保之力，最強兵器實際上並不適應被如此柔軟之物觸碰。
在恩奇都的認知中，面前的少女是最脆弱的那個存在。
即便是花也知道生出刺來警告他人，可這位剛剛誕生的國之意志的心胸比任何都寬廣。她向所有人敞開懷抱，全然接受地，連同未知與危險一起。
是國家的寬容，也有國家「需要被捍衛」的特質。
不管是吉爾伽美什的肆意妄為，還是青木彌生的親近友善，這一切對於誕生不久的恩奇都來說，都陌生而令他困惑。
——但不可否認，從被開啟的人性中洶湧而出的，只有想要靠近的好奇。
並不討厭的感覺。
青年小心地放輕了力度，控制住身體的本能，任由那團軟綿綿靠上來。他學著記憶中神妓的舉動，彎起眉眼。
那位美麗的人類女性告訴過他，這是「喜悅」。
……
於是第二天，祭司西伊的常識文學小課堂，就迎來了巨大一隻的新學生。
[小恩。不知道。西伊。教。一起。]
從今以後，能有人陪自己一起上課，青木彌生覺得那疊厚厚的泥石板都沒有那麼面目可憎了。
她拉著恩奇都在自己的小桌子邊坐下，就眼巴巴地瞅西伊，像在尋求表揚。
西伊還處於震驚狀態，失去語言技能，恩奇都則順著青木彌生的眼睛望過來，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麻煩了。]
[咳咳，總、總之，請恕我失禮！烏魯克大人，恩……恩奇都大人。]
西伊攏好裙子，跪坐下來，神情總算回復了往日的平靜。她將準備好的泥石板拖到身邊，指著上面像畫一樣的文字，開始今日的教學。
……
課後，西伊起身去為二人準備午膳。
恩奇都還在回憶鞏固新接納的知識，忽然覺得袖子沉了沉，低頭看去，果然對上了那雙清潤的黑色眼眸。
[小恩！走。]拽著青年的衣角，青木彌生一臉神秘道。
選擇性地把吉爾伽美什說過的話拋在腦後，恩奇都摸摸那頭柔軟順滑的黑髮，笑著點頭應下。
七拐八繞，青木彌生牽住恩奇都，來到了宮殿的一處僻靜角落。
[這個！別人。不知道。我。和。小恩。]
青木彌生指著那一片雪白海洋，驕傲地同恩奇都分享。
這是她前不久下午自由活動的時候，亂逛發現的秘密基地。
那堆白色的不知名小花，生長肆意，擠擠嚷嚷盛開在這個無人欣賞之地。並沒有專人打理，但雪一樣的顏色配上嫩黃的芯，當花瓣被風吹得輕顫時，花海皺起清波，是無可置疑的漂亮。
[很好看。]
出身自大地，恩奇都對自然之物擁有天然的好感與欣賞。他同青木彌生在花海邊坐下，問道：[這是只在春天開的雅彌忒。喜歡？]
[嗯！]青木彌生用力點點頭，但隨後又遺憾地長呼出一口氣，[但是。快。沒有。]
距離發現這裡，已經過去十幾天的時間，青木彌生察覺到這些白色小花在以肉眼可見的差別變化。
從含苞到盛放。
從盛放走至終結。
自天地開闢以後，再沒有人事物能逃脫這個迴圈。連神明也終有隕落之日。
[所以，小恩，看。]青木彌生抱住小腿，下巴抵著膝蓋，眉眼中仍然充盈著喜悅，[還。好的。]
【不理解。】
【無法理解。】
恩奇都凝視正在欣賞美景的國之意志，那種困惑又像藤蔓一樣爬上心頭。
按照人類的習慣，如果喜歡，必然渴望佔有，追求永恆也是人性本根的貪婪之一。而喜愛之物的即將消逝，為什麼她會如此欣喜地面對？
【……因為，是非人非神的存在嗎？】
[不想它枯萎？]他忍不住追問。
青木彌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頭：[但是。一定。所以，沒關係。]
花一定會枯萎。
就像分別是必須的一樣。
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我明白了。]
恩奇都笑了笑，忽然彎腰，白皙的指尖變成鏟子的形狀，將開得最好的那朵雅彌忒連跟挖起。
下一秒，青木彌生震驚地瞪圓了眼睛——把花捧在掌心的恩奇都的手，下一秒化作泥土，一口將那朵雅彌忒吞入體內！
她不由驚呼著撲過去，想碰那只手：[小恩？！]
[沒關係，我的身體是泥土所塑，只是把雅彌忒養在身體裡了。]
恩奇都解釋著，將手伸到青木彌生眼下。那朵原本消失不見的雅彌忒，就這麼從掌心冒出來，鮮活得跟地上的同胞沒什麼區別，甚至更好。
青木彌生看看花，又看看恩奇都，被神造的最強兵器的騷操作，驚得無話可說。
[這朵雅彌忒是不會謝的，就算春天過去。]綠發青年用另一隻手碰了碰她的臉，[所以，想看花的時候，就來叫我吧。它一直都在。]
青木彌生低下頭，沒有說話。
[說起來，叫你『烏魯克』的話，真的很奇怪呀。聽上去是個很魁梧的人類男性的名字。]
保持著掌心的花，恩奇都福至心靈，提起他早就想說的話題：[你喜歡雅彌忒的話，不如就叫這個吧？雅彌忒，和你很——]
[愚蠢的烏魯克！膽敢拐走與王有約的摯友，你以為本王當真不會懲罰你嗎？！]
被放鴿子的氣急敗壞的王，終於找到了人。
當然，摯友是不會犯錯的，如果有，一定都是國之意志的錯。
吉爾伽美什氣衝衝地走過來，怒視茫然的青木彌生，氣得不輕：[讓本王久等之罪，你想好如何贖罪了嗎？！]
[啊，吉爾你來了。]恩奇都卻還是一臉天然的和氣笑容，展示自己掌心的花，[她帶我來看花。你看，很可愛。]
吉爾伽美什掃了眼，哼笑：[不過是隨處可見的雅彌忒！很符合見識短淺的你啊，烏魯克。]
可能阿魯魯神在創造恩奇都的時候，為了防止他跟吉爾伽美什吵架，添加了神奇佐料，讓恩奇都擁有了滿值的選擇性聽覺過濾。
沒有理吉爾伽美什的話茬，他低頭看青木彌生，重複剛才的提議：[你喜歡嗎？叫你『雅彌忒』的話。]
【雅彌忒。】
【只在春天開的花嗎？】
青木彌生抬手碰了碰恩奇都掌心那抹純白，彎起眉眼：[好。]
……
怒火中燒，被無視的吉爾伽美什，一言不合開寶庫：[烏——魯——克——！]
[是『雅彌忒』哦，吉爾。]
然而就是溫柔地說著這樣的話的恩奇都，在下一秒，笑眯眯地擼起袖子沖了上去，和王之寶庫正面杠。
青木彌生全程面無表情，看著面前的天雷勾地火，內心沒有一絲波動，只想讓吉爾伽美什這個深井冰上818。
——所以這到底跟她有毛線關係啊？！有基友了不起哦？？？
呵，男人。
呵，吉爾。
第006章
【是夢嗎？】
【啊，還在夢中呢。】
——
[雅彌忒大人，清醒了嗎？恩奇都大人在等您了。]
西伊飽含歉意的聲音自床帷外響起，青木彌生迷迷糊糊地從左邊滾到右邊，愈發把自己蜷縮到被子裡去，捂住耳朵，不想面對現實。
[……十分抱歉，請原諒我的失禮。]
床帷被掀起一角，清晨稀薄的陽光順勢鑽了進來，隔著眼皮，堅持不懈地擾人清夢。
西伊柔軟的手，還帶著夢醒時分的微涼，輕輕貼在青木彌生的眼上，無奈又苦惱地哄她：[請起來了，雅彌忒大人。王和恩奇都大人都在等您享用早膳呢。]
[嗚——不、不要！我還要睡。]
青木彌生抱住西伊的胳膊，不讓她動，小動物一樣的悲鳴從喉嚨擠出，但又黏黏糊糊得像是在撒嬌。
[明明吉爾才是王……為什麼我也要一起？太陽，太陽都還沒升起來啊西伊！]
西伊手足無措地固定住青木彌生，害怕她亂動摔下床去。她一邊安撫沒睡飽、鬧脾氣的國之意志，一邊求助般向後看去。
[因為無論吉爾要對烏魯克實行任何條律，都跟雅彌忒有關呀。有國之意志在的話，對我跟吉爾都很重要呢。]
被當做緊急支援的綠發青年，臉上依然掛著清爽的笑。
這麼說著，恩奇都手上用了巧勁，分開西伊與青木彌生。他熟練地彎腰把少女抱起來，放在梳粧檯前，自己對付那頭叫人愛不釋手的長髮，松了口氣的西伊則趁機替她梳洗。
青木彌生眼睛都睜不開，胡亂靠在恩奇都懷裡。她身子軟得像團泥，嘴上倒是活躍得很：[難道不是吉爾不願意一個人早起辛苦，所以一定要拉我墊背嗎？！]
[哼哈哈哈哈哈哈——是又如何？]
過於不經念叨的當事人，不知什麼時候也溜進了宮殿。他靠在柱子上，看著痛苦掙扎的青木彌生，滿臉刷著大寫的愉悅，承認得很痛快。
[雅彌忒，王都與金烏同出勤政，你還以為自己能窩在床上瀟灑快活？別說夢話了，本王的輔佐之意志！]
青木彌生都給氣清醒了，超委屈地抓住恩奇都的袖子，當面打小報告：[小恩！吉爾又欺負我！]
[嗨嗨~我會督促吉爾今天努力工作的，雅彌忒也可以幫我監督吉爾哦。不過現在的話，先去吃飯吧。]
恩奇都笑眯眯地把收拾完畢的少女抱下來，牽著她的手往外走，並對吉爾伽美什投去好笑又沒轍的眼神——都這麼久了，怎麼他還是喜歡逗雅彌忒生氣。
吉爾伽美什揚眉，回以一笑，神清氣爽地與二人並肩而行：因為取悅王也是身為國家的義務之一，摯友。
……
自迎接恩奇都之後，已過去月餘。
除了青木彌生的烏魯克語水準直線上升，能夠正常溝通以外，吉爾伽美什的改變也是可喜可賀。
在最強兵器的武力拼殺下，可能是以往精力多得沒處使的統治者，總算找到了正確的發洩途徑，也終於有心思開開會、發展發展國家，而非一味壓榨。
王的變化，是烏魯克全國人民上下都有目共睹的事實。
他們謳歌勇士恩奇都的英勇，讚美吉爾伽美什的智慧，在所有人的同心協力下，烏魯克迅速歸整，糧倉豐實、兵強馬壯，路邊都是露出笑容的國民，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畢竟三分之二為神、三分之一為人的吉爾伽美什，天生就擁有無人能匹敵的才智，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沒有無法做到的。
阿魯魯神創造恩奇都，並非是要他秉持朝政，而是要利用他，讓吉爾伽美什開始想去做。
不過青木彌生就沒有資格留下姓名了。
因為甚至連烏魯克的人民都不曉得，他們還擁有一位象徵著國家意志的少女。
雖然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的口徑不一，一個毒舌，一個溫柔，但這兩個人就「我們烏魯克的國之意志，毫無疑問是個一旦離開視線範圍，閉眼功夫就會掛的超級弱雞」，達成了驚人一致的共識。
為了避免哪天一不小心，就聽說自家的國之意志被暗殺了，青木彌生要是想出去玩，要麼有吉爾伽美什或恩奇都的陪同，要麼得帶上西伊和十幾名護衛。
這麼折騰實在太過興師動眾，所以她離開宮殿的時間很少，經常一下午就坐在宮殿裡發呆發過去。
青木彌生沒說什麼，倒是恩奇都先做出改變。
——某日清晨，他將青木彌生抱上朝政會議，就坐在吉爾伽美什和他之間的位置。
[她是雅彌忒，與我同為吉爾的輔佐之人。請諸位尊敬她，一如對待我。]
吉爾伽美什沒做聲，可能是兩個人協商後的結果。
但青木彌生完全是毫無準備。王座之下的臣子議論紛紛，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識抓住了恩奇都的手，扭頭去看那位王。
[閉嘴，雜種們！]
烏魯克的統治者一句話，就讓全場肅靜。金髮青年驀地笑了起來，紅寶石的眼睛冰冷，聲音卻柔和得詭異。
[你們是在質疑本王與摯友的決議嗎？有趣，太有趣了！不過是幾天沒有動靜，你們這幫雜種就膽敢——]
……果然就算有小恩幫他修身養性，吉爾本質還是個暴君啊！醒一醒，這是在開會，最後一排左邊第二個已經哭出來了啊吉爾！
這鍋不背，青木彌生自以為隱秘地扯了扯吉爾伽美什的衣角，什麼也不說，就是對他笑，笑到對方沒有殺氣。
[停下，雅彌忒。再擺出這幅慘不忍睹的蠢表情，本王就把你丟進蓮花池裡，好好清醒清醒。]
這一笑成名，「雅彌忒」這個名字響徹烏魯克。
本來臣子還擔心這位備受王的寵愛的女性，會成為朝政的阻礙。但那位大人並不多言，偶爾說話，還大多是制止吉爾伽美什發脾氣，或者堅決反對某些政策的繼續執行。
比如飽受非議的「初夜權」，就是這麼取消的。
再聯繫之前吉爾伽美什在王宮中大肆栽培雅彌忒的舉動，烏魯克的子民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讚美王的桃色戀愛故事的詩歌，就這麼傳唱了起來。
青木彌生聽說後，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只有吉爾伽美什幸災樂禍的「哼哈哈哈哈」，和恩奇都忍俊不禁的悶笑。
第二天上朝，臣子們就發覺今日的情況一反常態。
以往興致缺缺的王，心情竟然出奇得高漲；恩奇都大人的視線，時不時就要往雅彌忒那邊瞄過去；而笑容最多的雅彌忒……臉黑得像鍋底。
哦豁。
難道是小情侶吵架了？
這可不行，王的滅火器一共才倆，要是其中一個鬧罷工，出了事怎麼辦？！
於是這一天，全烏魯克的人民都絞盡腦汁，通過各種管道，分別向吉爾伽美什和雅彌忒的宮殿積極獻策，誓要捍衛王的愛情。
吉爾伽美什笑得連政務都不想看了，拉著恩奇都分享那些稀奇古怪的計畫書，簡直公開處刑。
扭過頭不看，是青木彌生最後的倔強。
她選擇放棄思考。
……原來你們烏魯克魔鬼都有一個媒婆夢想嗎？？？
不過臉皮都是被練厚的，現在青木彌生不但能跟放射八卦訊號的臣子談笑風生，還可以和吉爾伽美什一起評價那些戀愛計畫書。
不得不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簡單用過早膳後，三人照常去開會。
青木彌生全程沒怎麼仔細聽，一直抱著吉爾伽美什的金杯發呆，只是裡頭不再是王的美酒，而是恩奇都自製的果汁。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總覺得今天有些不舒服，胸口處隱隱犯痛。
但青木彌生沒有說，她很好地隱忍並偽裝了起來。
——或許，是時候該回去了。
用力捏住金杯的高腳，轉移疼痛的注意力，青木彌生低眼看著杯中泛著酸甜味道的果汁，思路清晰且冷靜。
吉爾已經遇見了小恩，烏魯克也走上正軌，西伊不再有性命之憂。如果能夠選擇的話，這的確是最好的時間節點。
但問題是，她該如何死去。
不說王宮的保衛固若金湯，單就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兩座大山，就滅絕了任何暗殺成功的可能性。
那麼，自殺嗎？
睡覺那段時間，的確沒有人在旁邊，但……
青木彌生想到這裡，抬頭偷偷打量烏魯克的統治者，心下苦笑：被吉爾發現是自殺死去的話，總覺得會導致很不妙的結局，其他人會遭殃的。
所以，這次不適來得太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要是能順利地這樣死掉就好了。
[雅彌忒。雅彌忒？]
遲鈍地反應了幾秒，才確認是恩奇都在叫她。青木彌生收拾好情緒，微笑著抬起頭：[小恩？怎麼了？]
兩個人的對話吸引了臣子的注意力，正在進言的人不自覺停了下來。
這讓恩奇都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雅彌忒，你怎麼了？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最強兵器遲疑著猜測。
吉爾伽美什聞言低頭掃了一眼，稍稍眯起眼睛。他默認了恩奇都的猜測，並直接開口威脅：[說謊的話就把你丟進蓮花池，雅彌忒。]
哇，竟然不是砍頭了。
感動。
疼痛讓大腦不受控制，青木彌生的思緒到處亂飄，最終手指一松，使金杯直直地墜落到地面上。
……今天不該跟過來的。
如果呆在宮殿裡就能瞞住了。
[對不起……小恩，吉爾。]
她疲憊地順勢靠在吉爾伽美什的手臂上，只能說實話——沒有人能在烏魯克的王的面前，說謊還不被揭穿。
[我有點難受。]
強打精神了一上午，青木彌生耗盡最後一點力氣，沉沉睡去。
第007章
青木彌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宮殿裡點了足夠多的燈火，照亮昏暗的視野。她睜開眼睛，發現這裡並不是自己的寢殿，而是吉爾伽美什處理公務的書房。
青木彌生還沒起來，正在商談的兩個人就已經察覺到這一點。
銀色閃光自恩奇都的袖底躥出，輕柔而準確地將青木彌生帶到主人的懷裡。青年拿起桌上的果汁遞給她，眉頭微蹙。
[雅彌忒，現在還難受嗎？]
[嗯。]
已經被知道的真相，沒有必要再隱瞞，青木彌生乖乖地喝果汁，思考了一下，給出更詳細的解釋：[渾身沒力氣，然後有點疼，是不間斷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今天早上——]
話音未落，吉爾伽美什立馬截斷她的發言。
王顯然被氣得不輕：[早上！很好，雅彌忒。這是欺瞞之罪！仗著王的寵愛，就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記得了？]
這一回連恩奇都都不幫她說話了。
[我、我以為是生病了，回頭找西伊吃藥就行，不是故意……]青木彌生的聲音，因為心虛，越來越小，最後低頭認錯，[對不起，我錯了。]
[哈？！生病？雅彌忒，你是國之意志，非人非神、非物非器的存在。你覺得你能生什麼病，不如給本王講講？]
吉爾伽美什皮笑肉不笑，手上的泥石板的邊角，出現了裂隙。
被當面說「不是人」的青木彌生，雖然有點不適時宜，但心情還是略微複雜。
恩奇都對她還是狠不下心，見青木彌生認錯了，便歎口氣，替她逃過吉爾伽美什的詰問。
[雅彌忒，你是國之意志，烏魯克的化身。如果你有任何的不適，都要跟我和吉爾說。這不僅關乎你，也同樣關乎烏魯克的安全。]
青木彌生仿佛猜到了什麼。她的表情沉下去，看向吉爾伽美什手中的泥石板。
[嗯，基什攻打了我們的邊境，就在今天早上。我和吉爾下午收到的消息。]
見青木彌生的果汁喝得差不多了，恩奇都又把旁邊準備的食物拿過來——這些都是為了隨時可能醒來的她準備的。
[明天一早，我們會前往邊境迎戰基什。雖然吉爾說要把你留下來，不過，我覺得還是要問問雅彌忒你的意願。]
綠發青年微笑著：[要去嗎？雅彌忒。]
[去！]
結果「雅彌忒」的「忒」字還沒說完，青木彌生的答覆已經蓋過了那個尾音。
[吉爾跟小恩都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烏魯克，難道你們不會擔心嗎？]
她眼睛一轉，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所以，我這種一打就倒的弱雞，果然還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對吧吉爾？]
吉爾伽美什出乎意料得沒有反駁：[你知道自己有多弱就好，雅彌忒。]
[不過，你必須呆在營地，絕對不可以進入戰場。我會把涅迦給你，不要離開他半步——還有，你這傢伙，這是什麼表情？！]
王傲慢地抬起下巴，語氣斬釘截鐵：[不過是去斬落對王大不敬的螻蟻的首級，作為烏魯克的國之意志，給本王拿出點勝者的姿態來，雅彌忒！]
恩奇都非常贊同，柔和的臉，掛著略微違和的笑：[我也很久沒有聽敵人美妙的慘叫聲了。稍微，有點懷念呢。熱起來了。]
青木彌生木著臉點頭稱是。
對不起，忘了你們倆都是戰鬥狂。
私自擔心二位，真是失禮了。
………………
…………
……
第二天一早，大軍出發，青木彌生有幸跟恩奇都一起，坐在王的御駕上，涅迦則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
即便身體的不適依然存在，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雅彌忒，你在笑什麼？]
把吉爾伽美什丟去看政務，恩奇都跟青木彌生坐一起，指腹蹭了蹭她揚起來的嘴角，有些好奇。
[我第一次跟吉爾一起出門，啊，就是去森林接小恩的那次，吉爾也是坐的這個。]
青木彌生現在回憶起來，還是感慨萬千。
[當時吉爾超凶的，我們還吵了一架，他差點就放寶庫把我射殺了。我騎著涅迦跟他進森林，好多蚊蟲都咬我，我問他什麼時候能回去，他就把我趕去找你了。]
[——而且！他根本沒說要找什麼！就直接讓我去找！還說找不到就要治我的罪！哇，簡直就是大暴君！]
[結果亂轉的時候就遇見小恩了。真的是好巧啊。]
她笑眯眯地抱住恩奇都的腰，毛茸茸的腦袋亂蹭：[小恩~小恩最好了~不然吉爾肯定還是很凶。]
恩奇都把玩她的長髮，也認真地作答：[我是阿魯魯神為拯救烏魯克人民而創造的，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命運讓雅彌忒將我帶到吉爾面前的吧。]
[……你們兩個，適可而止一點啊給我！]
被無視乃至當面議論的王，咬牙切齒地舉起泥石板，像是下一秒就要砸過來似的。
[抱歉，吉爾。忘記你還在了。]恩奇都順水如流地道歉。
——所以是王沒在就可以說了嗎恩奇都大人？？？
周圍的臣子都屏息凝神，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害怕成為二人的替罪羔羊。
反正王是不會罰他的摯友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然後雖然嘴上很凶，但也從來沒真的罰過雅彌忒大人。
那做排除法，最後倒楣的就只有他們了。
[但是現在的吉爾，我很喜歡啊。]
青木彌生渾身是膽，就沒有她不敢犯的事，也沒有她順不了的毛。
她搖頭晃腦地，眉眼彎彎的模樣，看上去態度十分誠懇：[吉爾是烏魯克的王，真是太好了。王。]
……
（果然，我還是不喜歡你啊。[吉爾]。現在的你只是暴君而已，還稱不上是[王]呢。）
（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還有很多。烏魯克，本王會讓你體悟到這一點，並且——）
（讓你清楚，你所言所語究竟有多麼粗淺愚蠢！）
……
吉爾伽美什的分神微不可察。他定定看了眼青木彌生，反應異常平淡，很快便繼續閱讀泥石板。
[若是再早一些，你說出這種話，本王大概要狠狠嘲笑你一番才是。]
[……事到如今，不要再說此等毫無意義、浪費時間的話了，雅彌忒。]
不是王與烏魯克。
而是吉爾跟雅彌忒。
青木彌生愣了一下，突然露出過於燦爛的笑臉：[吉爾，我好喜歡你啊！像喜歡小恩一樣喜歡！]
[哼。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算你還有眼光。]
口吻還是那般倨傲，烏魯克的王卻在低下頭時，唇角微微一挑。洩露的柔軟情緒，轉瞬即逝。
……
…………
………………
行軍的路上，青木彌生過得很悠閒。
因為不懂軍事，她的主要任務就是當個吉祥物，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自己無聊的時候找涅迦玩，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無聊的時候，過去被他們玩。
這麼一說，行程好像還挺滿的。
營地的生活十分平靜，當然，這也得歸功於戰爭的順利。
有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親自下場，基什那邊的血肉之軀就跟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
雖然二人每次回來見她之前，都會先沐浴一番，換上乾淨的衣服，但青木彌生能從士兵激動的言語當中，窺出戰場血腥的一二。
畢竟是兩個戰鬥狂啦。
要是三分之二為神、三分之一為人的吉爾伽美什，加上神代最強兵器的恩奇都，還不能把作為人類的基什摁在地上摩擦，那才真的有鬼。
也不知道基什為什麼決定攻打烏魯克。難道是梁靜茹穿越時空給他們的勇氣嗎？
聽聞基什節節敗退，青木彌生也放下心來，乖乖地呆在營地玩涅迦，等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回來吃飯。
有時候恩奇都在戰場上發現了什麼好吃的果子，或者好看的花，還會順手帶回來給她當禮物。簡直就跟春遊一樣。也是為基什感到心酸。
每天那兩個人結束戰鬥得都很準時，士兵便會掐著點將飯菜送上。等他們進了營帳，就是溫度剛好的晚膳。
今天也不例外。
等士兵擺好桌子，青木彌生習慣性走過去看看菜色，驀地目光一頓。
………………
…………
……
還是按時回了營帳，三人落座，吉爾伽美什注意到自己餐桌上空著的一隻碗，目光立刻投向了作案嫌疑人。
[雅彌忒，這是怎麼回事？]
青木彌生左看看，右看看，心虛得不得了：[……欸，這個，嗯，不知道為什麼，回過神來，吉爾的碗就已經空了呢。]
行，坐實偷吃了。
吉爾伽美什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想吃就吩咐士兵去做！雅彌忒，難道本王還會克扣你的吃食不成？！]
[啊，那個的話，我記得雅彌忒不是不喜歡吃嗎？]恩奇都回憶，[是那個『吉爾特供』的菜吧？]
說是只有王才能享用的佳餚，不過究其根本，是恩奇都不重口腹之欲，而青木彌生……青木彌生，嫌它難吃，要求換菜。
[……可能是吉爾碗裡的比較好吃？]青木彌生小心翼翼地看當事人臉色，討好地笑笑。
所以他的國之意志怎麼會是這種丟人玩意兒？？？
吉爾伽美什氣得腦殼疼，懶得跟她計較，只說下不為例。
但第二天、第三天，青木彌生的偷吃行徑依然沒有停止。就算吉爾伽美什吩咐多做一份，甚至幾份，他桌上的那碗，也一定會空。
[雅彌忒想吃的話，就讓她吃？]心裡也覺得奇怪，但恩奇都還是勸氣頭上的好友消消火，[而且，吉爾你也不是為那件事生氣吧？]
[那個傢伙，看著一副人畜無害、好擺弄的模樣，比誰都叛逆，也比誰都喜歡自作主張。]
王之寶庫被打開，最前排的敵人瞬間淪陷，吉爾伽美什抿緊唇，表情難得肅穆：[摯友，提前結束戰鬥。我倒是要看看，她這次又搞什麼花樣！]
鎖鏈沖出白袍，恩奇都微微一笑：[正有此意，吉爾。]
……
…………
………………
於是傍晚正進行偷吃大業的青木彌生，被抓了個現行。
恩奇都的鎖鏈束縛住她，吉爾伽美什拿起那碗吃了大半的菜，仔細端詳，也沒有察覺出不對勁。
他扭頭看向沉默的青木彌生，口吻嚴酷得近乎質問。
[雅彌忒，告訴我，這是什麼——不要說謊，你無法欺騙王。]
猶豫了一會兒的青木彌生搖搖頭，索性不說話了。
這個發展也在意料之內。
吉爾伽美什冷笑一聲，作勢要將那剩下的殘羹一飲而盡。但碗沿還沒挨上唇，青木彌生的[不]就已經脫口而出。
[果然，這東西有問題。]吉爾伽美什徹底冷下臉，[不要讓我親自動手，雅彌忒。]
恩奇都的表情也轉為凝重。他疑惑地看向不安的青木彌生，無法理解她的行為：[雅彌忒？怎麼了。我和吉爾都在。]
烏魯克的王與神代最強兵器都在這裡，又有什麼能難倒他們？
除非——
[神？]
聞言，青木彌生如遭雷擊，條件反射地抬起頭來。
吉爾伽美什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確認了自己的推測。他皺起眉，連日來的預感終於應驗。他咬著牙，無數可能性在腦海中盤旋，被他不斷否認又重造。
[是安努神？埃阿神？那個被寵壞了的糟糕女神？或者……]
[我不知道。]青木彌生輕輕地搖頭，[但那碗裡面，加了神的秘藥。量很小，但每天都吃的話，會從靈魂……受傷。]
得益于那個世代最天才的魔法師的古怪性格，青木彌生才有機會瞭解到這等生僻的知識。
吉爾伽美什猛地抬頭，額角的青筋因為暴怒而格外凸顯：[雅彌忒你這混帳！既然知道，為什麼不——]
[我告訴吉爾，然後呢？]
青木彌生安靜地凝視她的王。
[這一次恰好是我知道的秘藥，那下一次呢？我不想死吉爾死，而且……我們的敵人不是人啊，吉爾。是神，神想殺死你。]
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都陷入沉默。
不滿於神的操控，在烏魯克走上正軌之後，吉爾伽美什漸漸地減少了對神的供奉。而他跟恩奇都的表現，也逐步削減了神的威望，讓人民越來越相信自己的力量。
吉爾伽美什相信，在不遠的將來，神必定隕落，走下神壇。
——但，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
[吉爾，還是恢復對各神的供奉吧，而且要更多，才能平息神的殺意。]
天之鎖鬆開，青木彌生走上前，略帶強硬地接過那碗毒藥。她將碗藏在身後，仍帶稚氣的臉上，是違和的溫柔與寬容。
[不是認輸啦！我知道只要吉爾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的，只是需要時間而已——我們烏魯克的王，就是這麼厲害的人呀。]
如同蒙受了莫大的屈辱，吉爾伽美什本就赤紅的眼睛，愈發如血詭異。他看著青木彌生的眼神，幾乎是痛恨的：[本王不需要你的自作主張，雅彌忒！]
烏魯克的王伸出手，氣勢逼人，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中擠出來。
[把碗給我，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青木彌生退後一步，無可挽回地拒絕。
[我才不是為了吉爾呢。吉爾那麼厲害，就算面對絕境也不怕，又有小恩陪著你。但是……烏魯克的人民，經受不住神的報復啊。]
她露出如常的笑容，眼神卻像在哭泣，但絕無後悔。
[那是我的國家，我的子民；吉爾，你是我的王。所以，當然也要由我親手守護。]
——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吉爾伽美什的胸膛劇烈起伏，他的氣息顫抖如夜風中的明滅燭光。在暴怒地毀滅了營帳之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四周一片狼藉，唯獨青木彌生所站的地方，完好無損。連暴起的碎片都被妥帖安排好軌跡，避開了脆弱的國之意志，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即便外在完好，一旦靈魂受損，就是冥界發來的邀請函。
雙腿在沒有支撐身體的力氣，青木彌生向下滑落。在最後一秒，她被人伸手接住，並抱在懷裡。
這個懷抱泛著熟悉的草木清香，是恩奇都。
他沒有離開。
[……我不喜歡這樣，雅彌忒。]
綠發青年一手抱著青木彌生，另外一隻手則拿著碗，仔細打量這即將奪走他的雅彌忒的兇器。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氣息、形狀、色澤，都是當初被青木彌生嫌棄的那個樣子。
恩奇都低下頭，手立刻被緊張的青木彌生握住。他看著她，鬆開手的同時，表情少見得寡淡。
[不，雅彌忒，我尊重你的任何選擇，哪怕那會讓我……『難過』。我想吉爾也是。請放心。]
[你無愧是烏魯克的國之意志，只是，雅彌忒。]
隨手將那碗扔在地上，恩奇都用空出的手，蓋住少女的眼睛，像是想要記住此刻掌心能夠感受到的溫度。
他輕聲道：[你不光是國之意志，你也是雅彌忒，請務必記住這一點啊。]
被握住的那只手微微顫抖，恩奇都感覺到掌心一片濕潤，便沒有撤回。他抱著青木彌生離開主營帳，一步一步地，由光明走向黑暗。
沒有回頭。
也無法回頭。
………………
…………
……
第二天，吉爾伽美什突然宣佈大軍退兵回城，只留邊境本部抵禦基什。
這條命令來得毫無預兆，讓所有士兵都摸不著頭腦，但王的心情顯然很糟糕，他們都不敢多問。
這種情況下，連唯二的救世主也不太對勁。
向來以溫柔示人的恩奇都，失去了那標誌性的、春風似的笑容，而雅彌忒大人，臉色蒼白、眼睛紅紅，一副沉默過頭的樣子。
——難、難道三人修羅場，我王終於翻車了？吵架了？？？
這可比基什來襲恐怖多了。
臣子們憂心忡忡地踏上歸途，沒有打了勝仗的喜悅，也沒有中止戰事的佈滿，一個個看上去倒像是對青春期兒子充滿擔憂的老父親。
回城的第七天，王宮宣佈雅彌忒的逝去。
原本應當是萬民哭喪默哀的日子，吉爾伽美什卻在同日宣佈，要進行久違的、對神盛大的獻祭儀式。
華美奢靡的慶典舉行得異常沉默，唯有空氣中彌漫著馥鬱的、雅彌忒的花香。那是一夜之間開滿烏魯克，是被那位逝去之人所喜愛的，且擁有同樣名字的柔弱小花。
每個人都自發地將雅彌忒別在胸前，最靠近心臟的部位。
耗費了大量魔力催熟雅彌忒盛開的王，面色顯得有些蒼白，但他的背影永遠不屈。
吉爾伽美什站在萬民面前，主持著慶典的繼續進行。恩奇都在旁陪同，有一朵小小的雅彌忒被風推了過來，落在他的頰邊，輕柔得像那位國之意志一個親昵的吻。
他摘下那朵雅彌忒，攤開掌心，一朵開得更漂亮的便從體內冒了出來。
……
[別以為我不知道！雅彌忒，你根本就是一心求死——你以為本王不知道你誕生之初做了什麼嗎？如今又擺出這幅姿態，你是在乞求本王的原諒？！不可能！]
青木彌生的靈魂之火已經油盡燈枯，聽到吉爾伽美什不顧一切地捅破窗戶紙，她也必須做出正式的答覆。
[因為我，不得不死。]
[吉爾和小恩應該察覺到了，我……並非是真正的『國之意志』，只是借用了這樣的一個殼子而已的，無法自控的時空旅人。]
[我是來自未來的人啊，不能總是呆在不屬於自己的時空。我會壞掉的。]
青木彌生一手一個，艱難地握住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的手，已經無法看見的黑色眼睛，依舊清澈，像最初相遇時不經意的一瞥。
[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們。]
[對不起，這次真的……再見啦。]
大概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青木彌生——不，雅彌忒閉上了眼睛。在那一個瞬間，那副擁有人類形狀的軀殼，也化作虛無，半點痕跡都無法留下。
國之意志，非人非神、非物非器，來自於虛無的存在，終焉時也必歸於虛無。
……
收回體內的雅彌忒，也鬆開那朵小小的意外，放它自由，恩奇都仰頭看向沒有邊際的天幕，想像著那端的神明，此時此刻，究竟是何姿態。
是勝利者的傲慢？陰謀得逞的詭笑？又或者是松了口氣？
但是，很遺憾。
這樣的慶典怎麼可能會是向神的屈服呢？
——這是烏魯克對雅彌忒逝去的最盛大的葬禮，也是烏魯克對神明不留後路的復仇預告。
奪走了別人重要的東西，還妄想別人會感恩戴德地跪下，連作為兵器的他都不認為可行，那樣的神也太愚蠢、太傲慢了一點吧。
恩奇都困惑地想。
……
慶典結束後，吉爾伽美什沉默地回了書房。
自此以後，他更加專注于烏魯克的治理，每天處理政務都處理到深夜。偶爾恩奇都出來閒逛的時候，就能看到那間宮殿在黑夜中燃著的燈火。
恩奇都沒有立馬過去陪伴吉爾伽美什。
他繞路去了那間屬於雅彌忒的宮殿，沒有進去，因為需要見面的人已經不在了。他停在門口，意料之內地發現了地上堆滿的白色花束。
吉爾、西伊、那些臣子……還有誰呢？
啊，數不清。
雅彌忒也太被喜愛了。
[請好好期待吧，雅彌忒。]
[……晚安。]
把懷裡帶露的白色花束放在花海之上，恩奇都像往常那樣，隔著遙遠的時空，向那個人道別。
明天的生活還會繼續。
吉爾伽美什依舊脾氣壞，恩奇都依舊會及時阻止他，臣子們依舊頭疼如何安全地向王提出建議，人民依舊帶著笑容、幸福地讚美烏魯克。
滿城的雅彌忒以後也依舊常開不敗。
但是雅彌忒已經不在了。
——
我乃烏魯克意志之現身，非人非神，非物非器。今日降臨於此，與民同在，與國同在，見證王之英姿，輔佐王之偉業。願王的榮光，永垂烏魯克。
烏魯克·國之意志·篇[END]
第008章
在睜開眼睛之前，青木彌生先聞到的是醫院裡難以消去的消毒水味。
帶著化學物質的刺鼻氣味，對於在神末時代的烏魯克，生活了將近兩年的她而言，已經變得陌生且討厭。
抬手掩住口鼻，眼皮還沒掀開，青木彌生下意識就想要呼喚那位溺愛又嬌慣她的祭司。
[西伊，好奇怪的味——]
「彌、彌生你醒了？！」
不同的語言交疊在一起，那雙飽含驚喜的墨綠色眼睛，還有背後充滿現代化氣息的裝飾，讓青木彌生遲緩的大腦終於重新運作起來，認清現實。
……夢醒了。
沒有西伊，也沒有吉爾、小恩，更沒有烏魯克的雅彌忒。
她現在只是折寺中國三學生，青木彌生。
「彌生！你感覺還好嗎？想、想喝水嗎？餓不餓？我去幫你叫醫生來！」
綠谷出久根本沒在意青木彌生剛才脫口的陌生語言，以為只是夢醒時分的呢喃。他激動得話都說不連貫，從椅子上跳起來，就要去按床頭的鈴。
「租秋……」
「嗯？彌生，你在叫我嗎？是不是喉嚨不舒服？」
懊惱自己的不細心，綠穀出久拍了自己腦門一巴掌，急忙去給青木彌生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扶她起來。
少年的眼睛純澈而溫暖，只有無盡的關懷：「沒事的。慢慢喝、慢慢說，彌生，我在這裡。」
其實不是喉嚨幹導致無法出聲，而是有些忘記日語的青木彌生，正好借著喝水的動作，迅速歸整記憶。
她像牙牙學語的孩子，慢條斯理地咬清楚每個字，試圖讓自己聽上去沒有異常。
這也是她長久以來養成的能力。
「出久，我，睡了多久？」
「這次的話……嗯，算上今天的話，是十七天。」
看著青木彌生略顯蒼白的臉，綠穀出久報出精確數字。不需她再追問，他自覺地把她錯過的這些日子裡，發生的事情都總結好。
「那天我和小勝把你送到風紀醫院，我每天都會來看你，小勝也是，不過時間跟我錯開了。草壁先生應該也來過。」
「學校那邊，老師收了畢業志願表，因為彌生你還沒填，所以最好儘快跟老師聯繫。課堂筆記我也有好好地整理，彌生哪裡不懂的話，隨時可以來問我。」
「畢業……志願啊。」
這個詞仿佛都是上一世的了，青木彌生迷茫地重複了一遍，又掛起笑容問小竹馬：「那出久呢？我猜猜，一定是雄英對不對？」
綠穀出久卻沒有表現出設想內的害羞或活力十足。
他皺起眉，那張藏不住情緒的臉上，溢滿了擔憂。他試探性地握住青木彌生的手，語調溫柔得不能更柔軟，像怕驚走了停在花瓣上的蝴蝶。
「……彌生？怎麼了？是，做了噩夢嗎？」
說著，綠穀出久彎起眼睛，合握住那只微涼的手，想要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青木彌生。他盈滿翠色的眼睛，如同春日裡生機盎然的大樹，給予人合理適宜的蔭蔽。
「沒關係，已經沒事了，彌生。夢醒了，就算是噩夢也已經被趕走了哦。」
即便比同齡人還要身軀瘦弱、四肢纖細，但綠穀出久在需要幫助的人的面前，永遠都會不吝嗇地張開手，努力將對方藏在自己的羽翼下，奮不顧身。
與能力無關，他就是這樣的人。
這樣，像英雄一樣，讓人心安的人。
所以青木彌生比任何人，包括偶爾會不自信的當事人，都更相信綠穀出久會成為了不起的英雄——至少對她而言，他已經是了。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靈魂日漸衰弱，不光是身體上的痛苦，精神上的壓力更大，再加上不願在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面前顯露出來，青木彌生咬牙承受了很多。
此刻綠穀出久伸出的手，對她而言，就像是冬日裡飽經霜雪的路人，被恩賜的火爐。
太多無法訴說的情緒堆積在一起，一旦爆發，便如雪崩。
被壓抑的眼淚瞬間脫眶，青木彌生用力撞進綠穀出久的懷裡。她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對方的胸口，卻又不自覺抑制住哭聲，只是很細碎的嗚咽。
【太、太近了啊彌生——！】
【但是。】
臉紅得不用去碰都曉得溫度驚人，綠穀出久手足無措，又不能跑，掙扎好久，才猶豫地、顫抖著手去拍青木彌生的背，心疼又後怕，小小聲地問。
「是……很可怕的噩夢嗎？」
——不，是一段很棒的、美好得讓她捨不得的旅行。
「欸那個，總之，只是夢對吧？不怕，彌生不怕啦。」
——不，不對，不只是夢而已！
【可除了她自己，再沒有人知道。】
眼淚哭幹了、哭夠了，青木彌生鼻頭紅紅，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想向綠穀出久道謝，卻發現對方的臉比自己的還要紅，就差沒就地挖個洞鑽進去了。
她反而忍不住破涕為笑：「出久，臉好紅哦。是在不好意思嗎？」
「嗚……彌生！請不要故意逗我了！」
手臂扭成一團，試圖蓋住臉，綠穀出久求饒地發出嗚咽。可聽見青木彌生的笑聲，他又悄悄松了口氣。
彌生笑了啊。
那就……足夠了。
把臉擦乾淨，青木彌生躺回床上，拉住綠穀出久要去叫醫生的手：「出久，我好累。可以講故事嗎？想睡覺。」
少年猶豫不決：「可、可是你才醒——」
「做夢也是要耗費體力的。」青木彌生義正言辭，「這次只是普通的睡覺，我保證！」
「……那，好吧？」
綠谷出久向她撒嬌的眼神認輸。熟練地拉過椅子坐在床邊，他想了想：「今天沒有帶故事書來，講歐爾麥特的故事可以嗎？」
「好~」
青木彌生乖乖把被子拉到下巴，很配合地閉上眼睛。
綠穀出久確認被子都好好蓋著後，不用查手機，那位NO.1英雄的事蹟張口就來。因為謹記是睡前故事，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把打擊黑暗勢力的事情，講得像是森林小動物故事。
這也算是青木彌生被慣出來的小毛病。
她自小在夢中進行時空旅行，唯一返回的方式又是「死亡」，經歷了許多常人無法想像的遭遇，導致精神比較脆弱敏感，難以入眠。
因為被喜愛著，大人願意為她柔聲講述一段段圓滿故事，哄她入睡。
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她也開始收集自己喜歡的人的聲音。比如拜託對方錄一段講故事的語音，然後她在晚上睡覺前播放，往往能更快一些進入睡眠。
在烏魯克的時候，西伊也好，恩奇都也好，甚至吉爾伽美什都被她纏著講過一次。
可能整個時代，也只有雅彌忒能享受這個豪華待遇了。
而在現實，脾氣好、聲音又好聽的綠穀出久，就是出場率最高的一位。青木彌生手機裡珍藏的錄音，十段裡面有三段都是這位熱心竹馬提供的。
至於另一位竹馬……
其實爆豪勝己也為青木彌生錄過一次，但效果，嗯，怎麼說呢，很有哢式特色。
果然比起睡前故事，更像是恐怖故事的感覺吧？
不過好在青木彌生想要的並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講故事的人的聲音，帶給她的放鬆感。所以爆豪勝己那段或許一生只有一次的睡前故事錄音，依然倖存在她的手機裡。
注意到青木彌生的呼吸漸漸放緩，綠穀出久沒有一口氣結束，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放緩了節奏，最後自然收尾。
他輕手輕腳地從病房裡退出來，打算去值班室跟醫生彙報一下情況。
在門關上的下一秒，青木彌生從床上坐起來。
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掌心，身體內有種自然而然的提示，她順從著這份本能，驅動不知名的力量進行運作——
眼熟的金色波紋在身後展開，無數神兵利器即便只露出尖端，也無人敢質疑這份力量的可怖。
——王之寶庫。
吉爾伽美什，烏魯克的統治者、人類最古的英雄王，在雅彌忒死前，與其共用了自己的這份權能。
……
[既然是本王的國之意志，即便身處未來，也不許令王的光輝受辱！]
[哼哈哈哈哈哈！雅彌忒，歡呼吧，慶倖吧！以烏魯克之王、吉爾伽美什之名，王賜予你打開王之寶庫、享用王之寶庫裡一切取之不盡的財寶的特權！]
[別露出這幅噁心的表情，跪下謝恩也不必了，你這弱小又狂妄的愚蠢之輩。]
[……所以，別再輕易死去了，雅彌忒。]
……
失神間，熟悉的金杯掉落在青木彌生的掌心。
她下意識捧起來，發現是自己慣常用來喝恩奇都的果汁的那個，但又有細微的差別。
原本光滑的杯身上，被人笨拙地雕刻上雅彌忒的花型，下面則是兩種字跡，一種一行，出自不可能還有第三人之手。
風華內斂的：[致永遠的雅彌忒]
鋒芒畢露的：[烏魯克的國之意志]
青木彌生將金杯抱在懷裡，無聲啜泣。
——
遙遠的英靈座。
永遠興致缺缺的英雄王，和神代的最強兵器，仿佛同時感應到什麼，忽然抬起眼，看向不定的遠方。
吉爾伽美什驀地笑了，低聲念出一個名字。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真是太慢了——雅彌忒！]
沒有再說諸如懲罰的威脅，他狂笑著自英靈座上站起，同摯友相視一眼，便得出了早就預定的結論。
——是時候，去人間走一趟了。
第009章
「綠蔭蔥郁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嗯？】
【好吵……】
「總是一成不變，健康而堅強~」
【等等，有點耳熟？】
「啊啊~一同謳歌吧，並盛中學~」
【——！！！！】
……
夢裡涅迦的尾巴還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但聽到關鍵字後，青木彌生硬是憑本能，驚得條件反射地從床上坐起來，與歪著腦袋，停下歌聲的肥啾正對上視線。
黃色的絨毛，圓滾滾的身材，當巴掌大的肥啾乖乖窩在一個地方不動的時候，乍眼看上去，就是一團毛茸茸、柔軟極佳的球。
這只可愛的肥啾叫「雲豆」。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它的主人——
青木彌生下意識偏過頭去。
果不其然，坐在窗邊椅子上的青年，穿著一身簡單的黑白西裝。
深灰色的馬甲剪裁合身，勒出腰線；明明襯衫紐扣都嚴嚴實實地全部系上，領帶也一絲不苟地推到最高，但卻偏不好好穿外套，只是松松披在肩頭。
結實但肌肉感不過分的手臂從下方伸出，與偏白皙的皮膚對比明顯的，是中指上造型獨特的深色指環。
他原本正在翻閱什麼，聽見床上的動靜時，便抬起細長的丹鳳眼看過來，露出那張被稍長短髮遮住的、古典而冷冽的臉。
「醒了。感覺怎麼樣。」
青年一手將書關上，可以說是線條柔和的臉上，表情分外寡淡。就算關切之詞從這張嘴裡說出來，在旁人看來，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信度。
不過看到這樣子的對方，青木彌生已經宇宙無敵劈裡啪啦超級幸福了。
「是！已經沒事了，很精神。」
她把雲豆捧在手心，去擼它手感一流的絨毛，注視對方的眼睛，已經眯成了月牙兒，遮不住的喜悅從眼角眉梢溢出。
「恭彌先生早。感覺好久都沒見到了……抱歉又讓您擔心了。我也很想念您。」
結果被無視的雲豆聞言，連毛都不讓摸了。它扁平圓圓的喙，一下下啄著青木彌生的手背，但並不疼，只有一點點的癢。
「啾——彌生、彌生，壞！」
「雲雀！咬殺！」
青木彌生抬起手，左挪挪右蹦蹦，引著雲豆搖頭晃腦：「嗨嗨~也想雲豆。請不要咬殺我啦，雲豆大人。」
看了眼反復橫跳的肥啾，雲雀恭彌低低哼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口吻是習慣了下命令的理所當然，淡淡道：「收拾一下東西，下午回並盛。」
「欸？好的，我明白了！」
青木彌生一時分心，被雲豆啄了個正著。
她吃痛得一縮手，卻乖巧得連詢問都直接跳過：「馬上就好。恭彌先生請給我十……不，五分鐘就好！」
雲雀恭彌的視線自少女虎口那點紅印上一掃而過。
「雲豆。」
他只是一聲輕喚，肥啾立馬就如同一顆子彈打過來，穩穩落在他的肩上。
雲雀恭彌的指尖在雲豆的喙輕輕點了點，話裡卻在對青木彌生進一步解釋：「草食動物和小嬰兒來了。哲幫你請了假。」
青木彌生眼睛一亮，應答的聲音拖得長長，更加清脆響亮。
「是——！」
簡直就像突然被宣佈放假的小孩子一樣。
……毫無長進。
「他們下午才到。」雲雀恭彌拉開門，漫不經心地潑了盆冷水，「我和哲在樓下等你。」
雖然被委婉地提醒「不必著急」，但青木彌生的好心情，同樣體現在效率上。
不到十分鐘，她已經換上常服，並在路人的注視下一溜百米衝刺，直到沖到熟悉的車前，才來了個緊急急刹車。
草壁哲矢嘴裡叼著的葉子都差點被她嚇掉。人還沒跑到跟前，他先張著手往前迎了幾步，生怕小姑娘不注意摔個踉蹌。
「彌生……！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在外面沖衝撞撞的！你才剛出院？！」
雲豆湊了個大熱鬧，伸展翅膀聲援草壁媽媽：「雲雀！咬殺！」
「今天第二次了。雲豆，你想命令我嗎？」
雲雀恭彌挑了挑唇角，指腹在肥啾柔軟的腦袋上蹭蹭，說不上是警告。他看向旁邊低著頭，誠懇認錯、屢教不改的青木彌生，突然開口。
「並盛校規第二百四十六條。」
「——不許在校內跑動追趕他人。」青木彌生脫口而出。
「哇哦，這不是很清楚嗎？所以小動物，你是在明知故犯？」
青年慢悠悠地露出一個笑容，好看是毋庸置疑的好看，但充滿了腥風血雨的暗示。青木彌生的視線，落在那根扣在袖口邊沿的手指上。
眾所周知，那裡藏著讓並盛一代人流血又流淚的浮萍拐。
沒有什麼大動作，他只是懶懶地斜倚在車身上，上揚的丹鳳眼微微眯起，一字一頓道：「罪加一等。」
即便這裡壓根就不是並盛中學，甚至連並盛都不是，但——
「……我錯了恭彌先生。」
小動物求生欲上線，青木彌生光速深鞠躬：「很抱歉，竟然給並盛的風紀抹上污點，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我以後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力爭為並盛建設做貢獻。」
「八百字的檢討，明天交。哲，出發。」
說完，雲雀恭彌直起腰，自行坐進車裡，眉眼恢復了之前的漠然，甚至讓人很懷疑他剛才是不是裝出來的。
青木彌生卻長舒一口氣，黑亮的眼睛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看上去仿佛又流光輾轉其中，可憐又可愛。
「該。」草壁哲矢忍不住點點她的額角，又笑她：「知道怕恭先生，還喜歡黏著他？」
青木彌生抿著嘴不說話，又笑眯眯地坐進車裡。
雲雀彌生靠在椅背上小憩。他都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言簡意賅地平鋪陳述：「哲買的早點在保溫箱裡。」
熟練地趴在椅子上，把保溫箱打開，青木彌生「哇」地一聲抬起頭，剛才還淚汪汪的眼睛，立馬又生動起來，比雲豆還能聒噪。
「我剛才還在想，回去要吃這個呢。哲史先生和恭彌先生最好了！「
雲雀彌生「嘖」了一聲。抬起眼，他眉頭微蹙，但姿態並不強硬：「安靜。」
「嗯~」
青木彌生快樂地用美食堵住自己的嘴。開車的草壁哲矢見她吃得急，又提醒保溫箱下一層還有溫好的牛奶，順便碎碎念牛奶對小孩子的重要性。
………………
…………
……
青木彌生知道，不管是雲雀恭彌也好、草壁哲矢也好，絕對不會真的對她動手——至少在她面前，他們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她的關心。
所以，她並不害怕，只是想要盡力逗兩個人開心而已。
自相遇開始，她就知道這位願意收留她，並恩賜她一個容身之所的人，在看似不好接近的外表下，所隱匿的沉默的溫柔。
這是兩位非常溫柔的先生。
她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歡。
（此處應有沢田綱吉有被強行省略的十萬字話要說。）
第010章
三人抵達並盛的時候，沢田綱吉等人已經到了。
青木彌生還沒推開門，隔著二十釐米那麼厚的鋼鐵門板，就隱約能察覺到裡頭雞飛狗跳的動靜——主要是獄寺隼人那與爆豪勝己不分高下的嗓門。
【肯定是武先生也一起來了。】
仔細分辨之下能聽出其中摻雜的、無比爽朗的「哈哈哈」，她跟草壁哲矢不約而同地扭頭，一致望向走最前面的雲雀恭彌。
根本沒有任何的意外。
黑髮青年嘴角一挑，幾乎看不清的銀光閃動之後，跟這不是自家基地一樣，浮萍拐直接破門而入，掀起煙塵彌漫。
「哇哦，敢在這裡喧嘩。膽子很大嘛。」
靠氣勢披在肩頭的西裝外套紋絲不動，雲雀恭彌幾乎在下一秒就沖到了山本武和獄寺隼人的面前，一人一拐。
原本糾纏在一起的二人迅速彈跳到兩側。
「哈哈哈哈，好久不見呀雲雀！看上去你還很精神嘛。」
「混蛋！你是在十代目面前挑釁作為左右手的我嗎？！好啊——」
劍光拐影，配合爆炸的特效，會客廳搖身一變成了動作大片現場直播。
就算都是二十多歲的靠譜成年人了，但拋去自身就無比任性隨心的雲雀恭彌不提，哪怕在外人面前多麼靠譜，獄寺隼人跟山本武就像氧化鈣和水，總能產生劇烈的化學反應。
簡而言之，就是三個行走的維修費燃燒器。
青木彌生默默拍了拍以頭貼牆的草壁哲矢的手，感覺耳邊這一下下脆響，都不是普通的聲音，充滿了金錢的芬芳。
不過她已經習以為常。
就算在烏魯克的時候，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這兩個打起來，也是每次都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架勢。逼得管錢的臣子撲在她身前一邊抹眼淚，一邊瘋狂暗示哭窮。
實在吵得頭疼，青木彌生只能給支了個招。
從此烏魯克方圓百里的猛獸猛禽、作亂怪獸，都遭了秧。
長得好看的，被拖回來給青木彌生玩；長得不好看但好吃的，被王城的廚子做成美味佳餚，給三人開小灶；長得不好看又不好吃的，就乾脆連留下姓名的機會都沒有。
可烏魯克有個特能吃醋的大貓涅迦。
實際上那些被拖回來的珍禽，最後大多還是落入了廚子的手裡，還必須給涅迦分一份，不然它就主動自己給自己加餐了。
青木彌生忍不住抿著嘴，自顧自笑了一下，隨後又是一愣。
【啊。】
【怎麼又……】
「彌生，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心？」
同樣習以為常，年輕的彭格列首領，甚至麻木到內心沒有一絲波動。他蹲下來與小姑娘平視，視背後的動作大片於無物，笑眯眯地發出邀請。
反正也不是他的基地，不花他的錢。
沢田綱吉還沒為自己的機智美上幾秒，腦袋就遭受到了鐵錘重擊。
把變回原形態的變色龍放回帽檐，黑西裝的小嬰兒一個輕巧地借力跳躍，落入青木彌生的懷裡，黑豆眼看不出任何情緒。
「幸災樂禍都寫在臉上了，蠢綱。」
慢條斯理地說出懲罰理由，reborn揚起頭，極為紳士地摘下帽子同小姑娘行禮：「Ciao，彌生。多日不見，小小姐越來越可愛了。」
捂著被敲的部位，沢田綱吉面無表情：「……彌生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啊reborn！請不要用那種人渣一樣的口吻！我會報警的！」
「所以我有這個榮幸，邀請小小姐外出漫步嗎？」reborn拈了拈捲曲的鬢角。
說實話，如果成年男性用這種口吻、這種動作，那的確是天雷勾地火，芳心縱火犯。但換做二頭身的小嬰兒，就只剩下了讓女性重擊的可愛。
青木彌生笑著點點頭：「是~我很樂意，reborn先生。」
「……所以乾脆直接無視了我對麼？！」年輕的首領無力吐槽。
reborn居高臨下地沒有回答，結果小姑娘都邁出了一步，又忽然回過頭，另一隻手牽住靈魂都快要吐出來的他，一同往外走。
她臉上帶著惡作劇成功的狡黠笑容。
近墨者黑，沢田綱吉感覺青木彌生已經被他的家庭教師給帶壞了。頭疼地倒吸了口涼氣，他裝作無奈：「請不要這麼壞心地捉弄我呀，彌生。」
「綱吉先生討厭嗎？」青木彌生仰頭看他，清澈的眼底是再透明不過的了然。
【真是的……】
【未免太敏銳了吧，作為小孩子而言。】
反過來握住小姑娘的手，沢田綱吉彎起眼睛：「不，我並不討厭，彌生。非常感謝。」
沒有人會討厭溫柔的、散發著光芒和熱度的東西。
尤其是對在黑暗中浸染過的存在。
然而年輕的首領萬萬沒想到，之前對家庭教師的吐槽，竟然應驗在了自己身上。
又是一個盯住自己、眼神八卦的路人走過，沢田綱吉咬著牙，按捺住捂臉走人的衝動——是被當成奇怪的大人了吧？絕對是被當成興趣奇怪的大人了吧！
成年男性牽手校服JK，女子高中生懷裡還抱著個孩子。
果然不管怎麼想都會覺得很有故事吧？？？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沢田綱吉，只想流下男人的眼淚。
捉弄夠了，青木彌生和reborn對視一眼，忍著笑，主動拉著沢田綱吉往右邊走：「快到午飯的時間了。我們去山本叔叔那裡吃壽司吧？」
暫時逃過一劫的沢田綱吉如釋重負。
不過進了竹壽司，等待他的又是另外一門考驗了。
青木彌生和reborn美滋滋地品嘗著超一流的壽司，而旁邊沢田綱吉，面對長輩的日常八連，就算是彭格列的十代目，也只能低頭做小地糊弄過去。
「只是在國外做海產生意而已。」
「還好還好，不虧。」
「……還，嗯，沒有結婚。」
「不不不，暫時還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您的侄女一定會遇上更優秀的人！」
……
一頓飯，吃得沢田綱吉筋疲力盡。胡亂塞了兩口，他逃也似的拉著青木彌生跑路，不知不覺卻來到了並盛中學的門口。
此刻還沒到放學的時間，只有零零散散的黃白色校服的少年少女從操場橫穿。因雲雀恭彌而萬年不變的鈴聲響起，一切都熟悉又仿佛隔世經年。
連滄海都換做了桑田。
當年門門不及格的廢柴綱，也——
【如果……】
「綱吉先生。」
飄遠的思緒被小姑娘的聲音打斷，沢田綱吉低下頭。青木彌生拉著他的袖子，眼神茫然而關切，又帶著小孩子對情愛的青澀無知。
對舊事有所聽聞的她，有點猶豫：「綱吉先生，是在等京子姐姐嗎？」
這不太像是青木彌生。她一直很有分寸，有分寸得都太過謹慎，不像是個孩子。
沢田綱吉的直覺告訴他，小姑娘的問題背後，藏著另外一個迷惑。所以他不得不小心對待，慎重地給出答案。
「不。即便日後婚嫁，我想……應該也不會是和京子。事實上，我們也很久沒有聯繫了。」
「為什麼呢？京子小姐，不是您的夢想嗎？我聽說，您當初非常、非常喜歡京子小姐的。」
似乎是被青木彌生孩子氣的言辭所逗笑，又勾起了對過去的懷念，沢田綱吉的臉上露出了過於溫柔的笑。
「是的，也可以這麼說。」他想了想，「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青木彌生不理解。
「彌生聽過這句話嗎？『人一生不可能通過兩次相同的河流』。時間會魔法，現在的我和當初的我，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沢田綱吉張開手，跟青木彌生的掌心相貼，修長的手指比小姑娘的長出一截，骨節分明，看上去就是「大人」的所有物。
「已經錯過的人事物，就是錯過了。比起過去，還是向前看更重要——這就是所謂的長大』啦。」
他輕而易舉地握住小姑娘的手，棕色的眼睛泛著溫和但堅定的橙色微光，像包容一切的天空一樣，口吻輕卻篤定。
「不過彌生還小，所以不用考慮這麼多，只要去做你想去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不論如何，還有我們在呢。就算做錯了也不要緊。」
青木彌生低頭，看著合握在一起的手。
她不懂，她還是無法理解——對她而言，即便未來有無限美好，但過去的分量依然不可替代。
或許按照綱吉先生所言，她還是沒有長大吧。
但是。
「綱吉先生，這次回去，我就該填報畢業志願了。」
看著沢田綱吉的眼睛，青木彌生一字一頓。
「我決定了，我想考雄英，英雄科。」
第011章
被那雙黑得純粹而清亮的眼睛所注視著，沢田綱吉失神一瞬，腦海中忽然浮現起了一個午後。
那是他與青木彌生的相遇。
當時他剛高中畢業，因為九代目身體衰弱，不得不同守護者等人遷往義大利，開始白天做苦逼大學生，晚上化身彭格列BOSS的精分生活。
壓力是不可能不大的。
外有等著看笑話的小家族的試探，內有咬著口不肯鬆口的人精元老，即便reborn、巴厘安和跳馬迪諾的協助，沢田綱吉還是精疲力竭，每天靠一桶咖啡保持清醒。
或許是看出了弟子心態上出了偏差，reborn有一天突然鬆口，說讓他回去看望沢田奈奈，由家在並盛的山本武、笹川了平陪同，其他人則留守本部。
假期只有三天，但沢田綱吉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才有了自己原來還在呼吸的感覺。
彭格列在並盛佈置的私人停機坪在後山的一塊角落，偏遠僻靜。
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雖然讓人疲倦，但對於習慣了彭格列本部壓力的三人而言，已經不值一提。
遊子都步履匆匆，急著想要趕回家。
但走在半路上，山本武忽然停下了步子，偏過頭，遲疑地開口：「是不是，有小孩子在哭？」
歸家的急切，還是抵不過天性中的善良。幾個人一番搜查之下，最後在山體內部，發現了秘密的空間，或者說是倉庫。
倉庫內部只有微弱的光，維持最低限度的能見度。地上堆滿了生活所需的糧食、衣物和飲用水，而在空餘的角落裡，好像蜷縮著兩個孩子。
在哭泣的就是其中穿著紅色和服的那個。
「沒事吧？你們——」
沢田綱吉下意識要上前去安慰，但當紅色和服的小孩子轉過頭來時，他邁出去的步子瞬間僵住。
那個女孩披落的長髮分成兩束，發尾在末端系了泛著藍色幽火的金色鈴鐺，不自然地往上懸浮。而當她的正臉面朝過來時，額頭正中高高翹起的角更是顯眼！
——非人！
山本武本能地取下背後的劍，卻又因為對方接下來的舉動而遲疑。
「求、求求你們，救救彌生！」
異形的小女孩抹著眼淚，臉被衣袖擋住，但聲音傳遞的絕望和無助無法掩蓋。她的嗓音都因為長時間的哭泣而沙啞下去。
「我是……座敷……童子！我可以帶給你們財富和好運的！這次你們想要我待多久都可以！」
她抱緊了懷裡的另一個孩子，慌亂地想要展示自己的價值，赤紅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光。
「你們快救救彌生……彌生，彌生她生病了……」
沢田綱吉三人都傻了。
座敷童子，哪個日本人不認識的大名鼎鼎的妖怪？故事中常住在倉庫裡，會戲弄見到它的人，也會給寄宿的家庭帶來福澤和好運，是被喜愛著的傳說存在。
分明是「妖怪」，但長得像小女孩，哭起來更像小女孩，平白把人好不容易激起的警惕心都給磨沒了。
幾人為難地互相看了看，決定先把人帶到雲雀恭彌的基地，看看再說。
剛開始座敷童子還不放心，不肯把懷裡的人交給沢田綱吉，要自己抱。但在沢田綱吉展示了一下自己利用死氣之炎的超高速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
「我記住你了。」小女孩外型的妖怪看著沢田綱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如果你欺騙我的話，我會詛咒你，直到你和你相關的所有人都死去。」
寒意在一瞬間爬上後背。
沢田綱吉苦笑著抱起那個發燒的、大概是人類的孩子，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給自己又惹麻煩了。
【如果reborn在的話，一定又要被懲罰了。】
【不過……】
年輕的首領低下頭，看著懷裡蜷縮著、臉頰通紅的小姑娘，不由歎了口氣。
【總不能丟著不管吧？】
在雲雀恭彌的基地接受治療後，即便燒退，人類小女孩仍然陷入昏迷不醒的狀態。
沢田綱吉每天都來探望她。而每次座敷童子看他的眼神，都讓他有種「可能這輩子都要跟好運道別」的不妙預感。
好在在座敷童子真的報復之前，那個小姑娘終於醒來了。在reborn規定離開的前一個晚上。
沢田綱吉都快喜極而泣。
旁邊的兩位守護者，也是松了一大口氣。
笹川了平好奇心又起：「極限堅強！哦——對了，小朋友，你感覺還好嗎？座敷童子是你家的供奉嗎？你是陰陽師的後人？你爸爸媽媽呢？家在哪裡？大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小姑娘的反應很遲鈍。她慢慢地將在場的所有人都一個個看過去，臉上只有如夢初醒的茫然。
過了好久，她才張了張口：[————]。
「誒。」山本武一愣，看向身邊的人，疑惑道，「她剛才說了什麼？」
「好像不是日語……」笹川了平皺眉，「極限好奇！難道還有外國人的陰陽師？！」
「但座敷童子說的的確是日語沒錯啊。」
沢田綱吉頭疼，只能讓人去找座敷童子，卻得知那位妖怪突然消失不見了。三個大青年你瞅我、我瞅你，最後還是沢田綱吉頭鐵，被迫上陣。
「那個……你叫，『彌生』對吧？」
他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控制好距離，不想讓她害怕。一隻手按在自己胸前，把對方當成小藍波去哄，他立馬沒有那麼恐慌了。
「我是沢田綱吉，這裡是並盛。你生病了，是座敷童子讓我們幫你的。你覺得還有哪裡不舒服嗎？你的家人呢？我們會幫你的，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沢田綱吉每個發音都咬得慢慢的，非常清晰。
小女孩終於有了反應。她看著沢田綱吉，生疏地重複：「澤田……綱……吉。」
「對，沢田綱吉。是我。」年輕的首領笑彎了眼，鼓勵道，「彌生真棒。」
如同被什麼觸動了一般，只知道叫「彌生」的小女孩抓住了沢田綱吉的手指，再也不肯放開。
她也沒有再開口，像人偶一樣，可愛乖巧，但沉默，且脆弱。
同那雙黑得純粹而清亮的眼睛對視，沢田綱吉做出了判斷——在確定兒童走失資訊中沒有和彌生符合的之後，他決定收養她。
當然，不能掛在彭格列十代目的名下。
利用彭格列的關係網，捏造了彌生的孤兒院記錄，取名「青木彌生」，生日定為撿到她的那一天，年齡是通過檢測大致估計的，再拜託了明面上和黑手黨無關的無孩家庭負責收養。
沢田綱吉幾乎把一切「幸福未來」的可能都為她安排妥當，但當他詢問彌生，是否願意的時候，彌生鬆開了牽住他的手。
「綱吉。」現在開始叫「青木彌生」的小女孩搖頭，第二次開口，是拒絕的話，「不走。」
青木彌生退後兩步，抬起頭艱難地在一群大人中尋找，最後邁著小短腿，抓住了雲雀恭彌的袖角——誰都沒想到，這個小姑娘不知何時，竟然抱住了這位大腿。
雲雀恭彌神色不動，但雲豆撲騰著翅膀，落在青木彌生的發頂。
「彌生、彌生！並盛！」
將準備好的計畫推翻重來，年輕的首領沒有半分不樂意的樣子。他彎下腰來，摸了摸青木彌生略涼的臉，聲音溫柔。
「彌生不想走的話就不走。不過我得離開啦，還有很多人在等我……我會再回來看彌生的。彌生要聽雲雀前輩的話，好不好？」
青木彌生米粒樣的牙咬住下唇。
她踉蹌幾步撲倒沢田綱吉的懷裡，抓住他刺蝟樣蓬鬆的發，小小聲地道別：「綱吉。喜歡。」
「嗯~我也喜歡彌生。」年輕的首領低下頭，任由她不安分的手，「所以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都要用笑容跟彼此打招呼哦。」
青木彌生送沢田綱吉等人離開。她小小的一團，站在雲雀恭彌的腳邊，視線就沒有離開過那個散發著光和溫暖的青年。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雲之守護者淡淡道。
青木彌生卻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握住雲雀恭彌的食指，認真地說：「並盛。好。」
雲雀恭彌低下眼睛看她，突然勾起了唇角：「眼光不錯。」
黑髮青年轉身離開，步伐卻不再那麼大而急。牽著他手指的彌生亦步亦趨，雲豆慢悠悠地在旁邊飛，嘴裡唱著萬年不變的並盛校歌。
殘陽如血，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路上漸行漸遠。
……
「蠢綱，看來你想通了。」
門外顧問首領reborn喝了口咖啡，坐在專用椅子上，看著歸來後煥然一新的弟子，挑了挑眉。
年輕的首領脫下外套，將其掛在衣架上，眼神平靜而包容：「是。抱歉，讓你久等了。」
不論再如何辛苦，都不能抱怨，也不能心生退意。
——因為沒有力量，就連最重要的「守護」的資格都將失去。
不管是不幸被他拖入黑色漩渦的朋友，還是心懷不忍、想要幫助的彌生，如果他沒有彭格列十代目的身份，他就什麼都做不到。
既然身處深淵，那就做那個負重前行，讓想要守護的對象猶存一絲光亮的人。
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reborn滿意地點點頭，暫且認可了沢田綱吉，不再多言。他將手中的文書合上，青木彌生的臉隨之被白色覆蓋。
【或許是時候抽空去並盛走一趟了。】
【「座敷童子」……麼。】
變色龍列恩呆在帽檐上，吐出舌頭，打了個長長的卷。
今天的彭格列也是忙到十代目想跳樓的一天。
第012章
………………
…………
……
再後來，雲雀恭彌忙於發展風紀財團，青木彌生一個人呆在基地覺得寂寞，提出搬出去體驗生活，就讀了外地的小學，與爆豪勝己、綠谷出久成為鄰居，再入讀折寺中國中。
彭格列方面與青木彌生的聯繫，就主要以視頻和郵件為主，偶爾則會在並盛聚餐——當然，為了保證生命安全，地點是在沢田奈奈的小別墅裡。
嚴格來說，這的確是沢田綱吉和青木彌生的「好久不見」。
年輕的首領看著表情認真的小姑娘，這個神情與當初說「不去」的模樣重疊在一起，是祈求不被拒絕的柔軟姿態。
是的，祈求。
沢田綱吉想，如果他真的拒絕，彌生一定不會抗拒。她對他總是很乖巧、很聽話的，帶著小動物一樣天然的依賴和信任。
所以，他才更不會拒絕。
……即便老實說，他真的覺得這件事不太合適青木彌生。
不如說正式因為青木彌生知道，大部分人會反對，她才會在這個時候，對沢田綱吉發出訊號，請求他的援助。
【糟糕，簡直就像本部裡那個新手傻爸爸一樣。】
忍不住懷疑難道青春正茂的自己真的老了，沢田綱吉歎了口氣，正想應承下來，就被reborn再度鐵錘制裁。
「收起你拿傻爸爸一樣毫無原則的表情，蠢綱！讓人想送你去三途河遊個來回。」
家庭教師毒舌起弟子向來不遺餘力。
讓沢田綱吉閉上嘴，剛才一直保持沉默的reborn跳上弟子的肩膀，同青木彌生直視，黑豆眼深不見底。
「方便告訴我理由嗎？彌生。事實上，你並不適合從事英雄這個職業。」
抿起嘴，青木彌生小小聲地抗議：「綱吉先生以前也很廢柴的。」
沢田綱吉死魚眼：不，請不要攻擊你的盟友啊彌生！
「那是因為他的確藏有潛力，而我作為超一流的優秀家庭教師，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成功激發出了他的潛力。」
reborn不為所動，甚至冷笑道：「不然他一輩子都只是那個廢柴綱，爬都爬不起來。」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安靜如雞的他為什麼還要受到傷害？？？
「與蠢綱不同，雖然身為陰陽師後人的你，可以召喚式神進行戰鬥，但你的體質特殊，無法通過訓練強化己身，這就是你無法彌補的致命缺陷。」
reborn聳了聳肩：「缺了一個輪子的高級效能賽車，還不如普通汽車。這樣的你是無法上戰場的，彌生，我以為你很早以前就該知道了。死心吧。」
當年reborn到並盛來，一是為了見見青木彌生，二是為了研究她的能力。
青木彌生自稱是陰陽師的後人，能夠使用粗淺陰陽術和召喚式神。reborn原本對培養她很感興趣，但在探查清楚她的特殊體質之後，毅然決然放棄了這個選項。
不知道是幼時的大病，抑或是使用陰陽術的代價，青木彌生身體素質較之同齡人偏弱，且即便加強基礎訓練，也無法有效增長肌肉。
換句話而言，是命中註定的脆皮弱雞。
「……reborn，」沢田綱吉皺起眉，「這樣說對彌生太嚴厲了。我們至少該給她嘗試的機會。」
reborn抬眼看向不說話的青木彌生，冷淡道：「抱歉，我只是想節約大家的時間。」
懷有希望地去努力，再失敗；跟從最開始就死心，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畢竟多年被折磨生出的默契，察覺出reborn潛藏的臺詞，年輕的首領頓了頓，輕聲感慨，又像促狹：「真溫柔啊，reborn。你以前對我可不是這樣子的。」
「蠢笨的廢柴怎麼能跟可愛的小姐一個待遇呢。」家庭教師回答得毫不猶豫，「你還不是合格的義大利男人啊，蠢綱。」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算了，身為男人就是原罪.jpg
在師徒二人打眉眼官司的時候，青木彌生適時開口。
「我知道的，我並不適合做英雄這件事。我沒有那樣的能力，也沒有那樣的胸襟……我的話，這輩子也無法成為真正的英雄了。」
「但是——」
她將雙手背在身後，眼睛明亮，像藏著數不清的小星星，點綴了夜空，充滿懷念與憧憬。
「我有非常非常重要，也非常非常喜歡的人，是雄英英雄科的學生……就算明知不可為，我、我還是想要，全力以赴地努力一次。」
「失敗的話也沒關係！嘗試去接近那個人的過程，我就無比開心了。所以，所以如果可以，能請reborn先生和綱吉先生幫幫不自量力的我嗎？」
像是覺得不好意思一樣，青木彌生臉頰微紅，低下頭去：「我一個人的話，一定不行的。」
半晌，青木彌生還是沒聽到回復。她困惑地抬起頭，就瞧見沢田綱吉一副天塌下來還強忍淚意的離魂狀態。
「啊。啊？啊！」
年輕的、還沒談過一次戀愛的、童貞的彭格列首領，回過神來，終於發出來自靈魂的呐喊：「彌生才國三就已經有、有男朋友了嗎？！」
青木彌生：「……」
停頓片刻醞釀了一下措辭，她試圖安撫對方那顆受傷的心：「不是的，綱吉先生。我並沒有談戀愛，只是很崇拜的人而已。請冷靜。」
reborn落井下石，速度一流：「連『愛慕』和『孺慕』都分不清，蠢綱，你還有待修煉啊。」
好的，剛收拾好心情的沢田綱吉明白了，這次回去之後，又要加課了。
學習，是會呼吸的痛。
他沉痛心道。
「如果你非做不可的話，勸阻也是無意義的。」
reborn跳回青木彌生的懷裡，輕描淡寫道：「其他人交給蠢綱。我的教育可是非常嚴格的，做好準備了嗎？」
「是！非常感謝您。」青木彌生脆生生地應下，眼角眉梢都開出了花，「reborn先生真是溫柔啊。」
輕輕笑了一下，家庭教師拉低了帽檐，變色龍列恩悄悄拿尾巴卷住小姑娘的尾指。
被扣了一口巨鍋，還什麼都沒得到的沢田綱吉陷入沉思。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輸了輸了。
第013章
外界干擾因素——主要是雲雀恭彌——被reborn丟給了沢田綱吉，在回到基地之後，reborn跟青木彌生在訓練室泡了快一周的時間。
可能reborn最大的溫柔，就是每天都讓青木彌生能夠站著自己走出訓練室。
在隔壁訓練室，被迫跟雲之守護者同樣打了七天的沢田綱吉，安慰小姑娘：「reborn已經下手很輕了！以前我都是被武或者隼人抬出去的……」
說起當年，即便現在做了BOSS，年輕的首領還是條件反射做出了不寒而慄的表情。
大概是身體留下的恐懼。
「也沒有很辛苦。」青木彌生卻笑著搖搖頭，「reborn先生願意教我，已經很開心了。再大的努力都只是我該做的而已。」
沢田綱吉看著青木彌生，驀地苦笑著揉揉她的發頂，輕聲道：「偶爾也撒撒嬌嘛，彌生。這是大家給你的特權哦。」
「其實我已經很任性了。」小姑娘眨眨眼睛，「綱吉先生沒有察覺到吧？我超狡猾的！」
「哈哈哈哈哈——什麼嘛！說著這樣的話的彌生才最『狡猾』吧？」
年輕的首領笑得前俯後仰，末了，卻又收起笑容，慢慢地說出今日的真正目的。
「……嗯，其實彌生，差不多我和reborn他們，也該走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reborn要訓練青木彌生，而沢田綱吉放心不下，按照原本的計畫，他們三日前就該回到彭格列本部了。
每一次重逢，最難說出口的都是離別之言。
青木彌生一如既往，乖順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抱住沢田綱吉的腰：「我知道的，我已經很滿足了。綱吉先生和reborn先生都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顧自己呀。」
真是……太乖了一點吧？
現在的小孩子都像彌生這樣子的嗎？
沢田綱吉抿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想，要是小姑娘只有手掌那樣小小的就好了，他就可以把彌生放在口袋裡，隨身攜帶。既不用擔心她被傷害，也不用憂慮誰會讓她傷心。
但青木彌生是人，而他尊重她的意志。
所以年輕的首領只是順著她的長髮，柔聲道：「考試加油。要好好練習運用我們的禮物哦。」
「嗯！」青木彌生彎起眉眼，「我會努力的！」
而reborn的臨別詞就更加直接乾脆。
「我不能再親自訓練你，不過實戰經驗非常重要，我會安排好人跟你進行對戰，到時候通知你。」
站在桌子上，家庭教師小小軟軟的手，碰了碰青木彌生的額頭，在最後的最後，黑豆眼終於染上了些許笑意。
「幹得不錯。別給我丟人了。」
青木彌生還沒來得及欣喜，reborn又突然說起了另一件事。
「雄英的話，我查了一下資料，歷年的考題都已經跟你分析過了。最後就是文化分，筆試一定要過A線。我記得你的成績應該沒問題？」
青木彌生沒做聲。
reborn眯起眼睛，緩聲重複了一遍：「彌生？」
在烏魯克被古老語言洗腦了兩年、醒來時差點日語都不會說、回來後完全沒碰過課本的，青木彌生，憑本能瘋狂點頭。
「是！絕對沒問題的！請reborn先生放心！」
送走彭格列一行人上飛機，青木彌生也由草壁哲矢送去返校。
坐在車上，她也不知道剛才哪來的勇氣點的頭。可能是隔壁國家的知名歌手梁靜茹，穿越時空，順豐包郵送過來的。
掏出手機，青木彌生默默按下通訊錄的快速鍵，將音量調到最小，並伸手迅速把手機遠離耳朵。
鈴聲響起的第二秒，熟悉的咆哮順著電波在耳畔爆炸。
「青木彌生你這個混蛋！！！你他媽出院不跟老子打聲招呼就跑了，還敢給老子鬧失蹤！！！八天！！！去死吧！！！！！」
開車的草壁哲矢眼神飄忽了一瞬。
這種不良，擱在他們並盛，是要被打個半死再吊在學校後門，以儆效尤的。如果是對青木彌生這樣，那要再追加三分之二死。
「……對不起，小勝。」
剛開始是興奮，後來是被訓練累得失去腦子，忘記了跟竹馬打招呼的青木彌生非常心虛。
尤其是在爆豪勝己的咆哮之餘，她能夠聽見綠穀出久被蓋住的些許聲音，不外乎是些擔心和「沒事就太好了」之類的話，良心巨痛。
她低頭認罪：「那天被家裡人領走了，然後發生了一點事情，所以……」
爆豪勝己冷笑：「行，那你說說看，什麼事讓你聯手機都碰不到。說啊？給老子繼續編！」
嗚——
小勝超凶.jpg
青木彌生頂著被草壁哲矢圍觀的壓力，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強把爆豪勝己的毛順下來。她甚至不敢說原本想說的請求。
為了成功活下去，在回學校之前，發現路過一家周邊店，青木彌生眼疾手快讓草壁哲矢靠邊停車，自己沖進去買了兩個最新款歐爾麥特手辦。
想好了一百種怎麼花式道歉的辦法，但青木彌生沒有想到，她大開門的時候，看見的會是那樣的場景。
「老師，不要用什麼『大家』把我們混為一談。我可不要和這些『弱小個性』手牽手一起去底層啊。」
「模擬考是A。這所中學只有我才在雄英的錄取範圍內。我誓將超越歐爾麥特，成為TOP HERO！」
……
「喂！臭久！別說是『弱小個性』了，你這傢伙根本就是『無個性』啊！不管是什麼都好，這樣的你憑什麼跟我站在同一個賽場上？！
隔著門，爆豪勝己傲慢的言語依然清晰，綠穀出久顫巍巍的求饒也是一樣。
「等等，不是這樣的小勝！我只是……我只是想試一試，沒有和你競爭的意思的！我只是……也想成為——」
英雄而已啊。
無個性的話，就連擁有夢想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爆炸的火光就在眼前，綠穀出久絕望地拿手臂擋住臉，少年人的尊嚴被甩在地上，隨意折辱，同學的笑聲和老師的旁觀，都如同尖刀一樣紮在心口。
綠穀出久本以為自己不會覺得疼痛。
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
但不是這樣子的，每一次、每一次，不管多少次，他的心都會在被傷害之後，一邊感受著疼痛，更堅強地癒合，然後再被撕裂，再顫抖著地重新拼湊起來。
……因為，他要成為英雄。
像歐爾麥特那樣，會用笑容拯救需要幫助的人，真正的英雄。
英雄是不會因為困難而屈服的。
至少、至少還有一個人在相信他能夠做到，所以——
絕對不能放棄！
綠穀出久咬著牙等待疼痛，但他並沒有等到。
「啪」的一聲，門被人從外打開。
很久沒有出現的青木彌生站在門口，目不斜視，像是沒看到後排的鬧劇，逕自走到呆住的老師面前。
她掃過地上亂糟糟的畢業志願表：「老師，請問我現在是要補交畢業志願嗎？」
「啊、啊，對的，青木同學，大家都已經交上來了。你已經決定好了嗎？」
「是的。」
從背包取出早就填好的畢業志願表，青木彌生字正腔圓地說：「我決定報考雄英高中，英雄科。」
全場寂靜，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青木彌生扭頭，正對上那雙幾欲點燃的赤色眼睛，心裡默歎口氣，手上同時本能地捂住耳朵。
「——青！木！彌！生！」
恰巧，逃過了要掀翻天花板的哢式超大音量咆哮。
最新款歐爾麥特手辦已經不夠用了。這下小勝可能想殺八千個青木彌生，再加上八萬個綠穀出久。
她心想。
第014章
在老師小心翼翼的規勸下，爆豪勝己沒有當場鬧起來，只是冷冷地看著青木彌生坐在綠穀出久旁邊。
好不容易氛圍窒息的一節課結束，老師腳底抹油跑得飛快，折寺中國三A班的同學都以為自己會見證青木彌生的首次翻車。
但出乎意料的，鈴聲一響，爆豪勝己就一個人自己出去了。
青木彌生也沒有追，低頭整理自己的東西，時不時扭頭朝綠穀出久確認自己錯過的資訊。一點都沒有惹怒了爆豪勝己的自覺。
群眾的靈魂是八卦的，小林薰的靈魂是八卦中的八卦。
她厚著臉皮蹭過來，一張嘴就是滔滔不絕。
「彌生！你那次請假是怎麼回事？我聽說你有什麼特殊的病？是真的嗎？會經常陷入沉睡？那豈不是很麻煩？對了，你怎麼想報雄英的英雄科？是為了綠谷同學嗎？欸~」
青木彌生安靜地看著小林薰沒說話，倒是綠穀出久蹭地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但眼神堅定。
相較於旁人針對自己的惡意，他更加無法忍受青木彌生遭受這種對待。
他是彌生的英雄。
所以，他理應保護自己唯一的信徒。
「小林同學，請慎言！這種話太奇怪了！」
小林薰癟癟嘴，話是收了，但還不自覺地嘟囔道：「什麼嘛。我還什麼都沒說，綠谷同學你就這麼著急，果然你和彌生……」
「很抱歉，之前一直不好意思提醒，但是。」
青木彌生終於開口。
她禮貌地微低下頭，聲音透著股疏遠的歉意：「我和小林同學的關係還沒有那麼親密。請稱呼我為『青木』就好。」
「……對、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在全班的哄笑下，小林薰臉紅得可怕。眼睛裡含了淚，她屈辱地道了歉，逃跑一樣沖出教室。
青木彌生目送她的背影，表情寡淡。
「沒事吧？彌生。」
一邊擔憂地詢問，綠穀出久一邊痛恨自己，為什麼永遠只能徒勞地事後說上這句話。
青木彌生卻聳聳肩，並不在意：「沒關係的。我已經習慣了嘛，出久。不要擔心。」
她的確已經習慣了。
「被喜愛」並不意味著全部都是正面意義。
因為喜愛也分很多種，有些人因喜愛而珍視，有些人因喜愛而渴望佔有，有些人則是會產生破壞欲。
就像蚊蟲喜愛她，就會叮咬她，想要吞食她的血液；如果殺人狂被觸動，那對方最大的可能性，是將她變為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即便什麼都沒做，也會造成意料之外的結果。
這也是彭格列那邊，不同意青木彌生考雄英的主要原因之一。
畢竟英雄要跟人形惡占上風的「敵」進行戰鬥。
沢田綱吉非常懷疑，事務所讓青木彌生上前線的話，那些敵會不會臨時改變目標，乾脆把他的小姑娘給綁走。
——所以，要更努力、變得更強大才行！
「出久，我跟你說！這次回家，我也有好好地訓練哦。」青木彌生握拳，眼睛亮晶晶的，「還有十個月，我們一起努力吧！」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毫不猶豫、並非安慰的信任——】
「嗯！」強忍著眼眶裡的淚水，綠穀出久用力點頭，「彌生加油！我們一定都可以考上雄英英雄科的！」
【所以，他一定要成為英雄。】
攥住藏在抽屜的《為了將來成為英雄的觀察日記 NO.13》，綠穀出久本就固若金湯的夢想，又往心底深處探出一束根。
不過得到竹馬的回應後，青木彌生又支支吾吾起來。
「怎麼了彌生？」
綠穀出久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他謹慎地措辭：「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小勝的事？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不不不，小勝的話我會自己處理的！」青木彌生連忙擺手。
不如說，要是有綠穀出久參與的話，爆豪勝己想殺的青木彌生的數量，要從八千上升到一萬，可能還不夠。
她盯住綠穀出久，盯到對方又開始臉紅，終於羞愧地說出目的。
「其實……嗯，雄英的英雄科的話，文化課要求A線。」她把臉埋在胳膊後面，只露出濕漉漉的眼睛，「我、我睡太久了，有點……」
「啊。這個嗎？沒關係！我會努力幫彌生的！功課的話，我還比較有信心。」
天真的綠穀出久還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青木彌生的聲音越來越小：「……可是，我感覺，我忘記了好多東西……」
試探性地問了幾個問題之後，綠穀出久陷入沉默。
注意到青木彌生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手足無措地左右張望，今天不知道青木彌生會回來，他也沒有帶任何糖果點心之類的。
沒辦法，綠穀出久只能顫著手，去摸青木彌生的頭。
青木彌生像小動物一樣，很喜歡被親近的人觸碰。不管是撫摸，甚至是禮貌性的面頰吻、額頭吻，她都非常樂意。
「沒關係……沒關係的！還有十個月呢。」
綠穀出久安慰悶悶不樂的青木彌生，就像之前每一次安慰噩夢醒來的她。動作輕緩，聲音溫柔，給人無限的安心。
「我和彌生一起努力，一定沒問題的。」
感動得淚汪汪，青木彌生撲過去抱住他的腰撒嬌：「嗚嗚嗚嗚——出久最好了！我永遠喜歡出久！」
綠穀出久的大腦徹底死機。
而讓他重啟的契機，是爆豪勝己惡狠狠地一個踹桌角的舉動。
「你，跟我出去。」
金髮赤眼的少年眯起眼睛，盛怒之下都沒了咆哮。他異常平靜地冷眼看著青木彌生，說完便轉身離開，沒有任何停頓。
青木彌生好像還沒覺得事有多大，二話不說就準備跟上去，臨走卻被綠穀出久拉住。
「嗯？」她疑惑地看過去。
綠谷出久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也不需要說什麼——小勝就算生氣到爆炸，也不會對彌生動手的。就像他下課的第一反應，是自己一個人出去冷靜。
「我會安排一下複習計畫的。」
綠穀出久笑起來，鬆開了手：「等下見，彌生。」
既然是小勝和彌生的話，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第015章
爆豪勝己冷靜了大半個課間，幾乎是踩著上課鈴叫青木彌生出去的。
這節課的老師，眼睜睜看著這對知名青梅竹馬，一前一後地離開教室，被哽得說不出話來。但他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好學生，總是有點特權的。特別是在這個好學生脾氣暴，還很快就畢業的時候。
青木彌生扭頭看了眼沉默的老師，抿了抿嘴。
不如說如今爆豪勝己的壞脾氣，有很大一部分的因素，得歸罪諸如這樣的老師，或是班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學身上。
活在眾人目光下的優秀的孩子，總是要背負更多看不見的壓力和誘惑。
兩個人走到學校裡僻靜的小樹林旁邊，爆豪勝己終於停下步子。
他低頭看向神色如常的青木彌生，忍不住拈了拈指尖，借微弱的爆炸火光拉回了理智。
爆豪勝己用毫無可信度的陳述口吻說著問句，做開場白：「你要考雄英英雄科，是因為臭久要跟我對著幹？」
「當然不是啊。」
青木彌生用「咱們別開玩笑了」的眼神看過去：「因為崇拜的人是那裡的學生，我才想去的。不過出久和小勝都報考那裡，就更好了。」
後半句，簡直是爆豪勝己意料之中的說辭。
所以他更生氣了。
「就算你眼瞎了這麼多年，也不要總是把老子跟那個不自量力的垃圾相提並論！」
早就知道青木彌生對臭久的迷之執著，爆豪勝己連氣都懶得認真生了。
沒用的，這個麻煩精認定的事情，八萬個老太婆都拉不回來。這麼多年下來，他脾氣都給磨得選擇性失憶了。
但這並不妨礙爆豪勝己對綠穀出久的厭惡。
反正青木彌生也從不干涉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除非是爆豪勝己想不開，當著她的面搞綠穀出久——像是這次。
所以只是禮節性地罵了一句，爆豪勝己切入正題。
「你把志願改了。除了英雄科，你想填什麼都行。」
「不要。」青木彌生想也不想，「我都已經交上去了。不改。我就要考雄英英雄科。」
——這才是爆豪勝己真正生氣的原因。
「哈？！你這個脆皮弱雞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垃圾！八百米跑下來都氣喘吁吁，連尾隨的廢宅癡漢都打不過，你的『個性』也就比臭久的『無個性』聽上去好聽一點而已！」
「論招惹麻煩的結果來說，你的『個性』還不如臭久的『無個性』吧？」
「英雄？不說考不考的過，事務所找你這種英雄上一線去幹嘛？做誘餌，好讓其他正牌英雄把特殊癖好的敵一網打盡嗎？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上好乳酪？？？」
「弱者老老實實地讓英雄保護就夠了！」
就像這麼多年一樣。
搞什麼鬼，他又不是保護不了這個弱雞？！
感覺自己被質疑了一樣，爆豪勝己越說越生氣。
一把將青木彌生推得背靠樹幹，他眯起眼睛，抓住對方纖細得過了頭的手腕，一臉足以讓小孩子做噩夢的壞人囂張嘴臉，惡聲惡氣道。
「你他媽連老子的手都掙不開，遇見敵了還不直接被他們打包帶回去做人質？！最後麻煩的還是我。量力而行四個字會不會寫？你等下回去就跟老師改志願！老子盯著你改。」
「不要。」
青木彌生鼓著臉，不服氣道：「我也有好好努力的！小勝憑什麼連嘗試的機會都不給我！就算綱吉先生他們再擔心，也沒有不讓我去考啊！」
「人如果單靠努力就可以成功，世界上就沒有天才這個說法了你這蠢蛋！」
加大了手指的握力做警告，爆豪勝己毫不客氣：「好好努力？努力只是最基本的事情吧！你以為哪個想當英雄的傢伙不努力啊？！」
就算是自小被豔羨、被稱讚「天才」的爆豪勝己本身，為了自己的目標，也是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鑽研個性的使用方法。
爆豪家後頭的小花園，都被他改造成了簡單的訓練場，每天「煙花」不斷。
「我知道的。小勝是天才努力的結果，但是……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也會有努力的天才。不然就太絕望了吧。」
「而且……」
青木彌生說著，突然湊上去，在爆豪勝己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趁對方愣神的那一瞬，她從竹馬的胳膊下鑽出去，重獲自由，表情超驕傲。
「你看，我也能靠自己成功獲救啦！所以沒——」
「——你！這！家！夥！到底有多不知羞恥啊？？？你腦子裡都是什麼東西？？？？不你的腦子根本就被臭久吃掉了吧？？？？？」
皮了一下的青木彌生，被整個人都不好了的爆豪勝己，摁住痛打了一番。
當然，力度大概是爆豪勝己三歲時候玩沙子的程度。
他現在想殺八百萬個青木彌生。
「你到底是被誰教的這臭毛病？你是女孩子吧？女孩子啊？？從小就動不動抱人親人的，你他媽到底是不把老子當男人看，還是覺得自己不是女的？？？」
這就是不為彭格列所知的另外一個秘密了。
青木彌生，性別女，由於小時候被妖怪撫養，對親親抱抱摸摸這類的舉動，不但沒有警惕心，還非常熱衷。
括弧，僅限於喜歡的人，括弧完。
對雲雀恭彌、沢田綱吉、reborn等人，還可以說是對長輩天然的親近。但她其實對男女老少，並沒有做嚴格區分，全憑本能。
要是青木彌生喜歡的人，或者說親近許可的人，列個表的話，大概能出本《彭格列防火防盜防禽獸名單》，人手一本。
但凡彭格列任何一個人察覺到這種苗頭，絕對沒人敢把這個小禍害丟出來放任自由。
然而不巧，他們一次都沒有看到過。
所以……
爆豪勝己日常想把青木彌生炸死了事。
結果青木彌生說慫就慫，眼淚跟有水龍頭一樣，「哇」的一下就開了閘，哭得抽抽噎噎的，特別慘，真的，特——別——慘。
「小勝……欺負人。」
她一邊哭一邊抹，眼淚還越抹越多，嘴裡包著什麼東西似的，捋不直舌頭。說話也含含糊糊，像軟軟的棉花糖。
「嗚。我這周訓練很拼命的，reborn先生都表揚、表揚我了！我回來路上，還給……小勝……買了禮物。我想高中還、還跟小勝一起……上學嘛。」
之後她哭得太急，還打起了哭嗝。
爆豪勝己：……………………
「……你他媽別哭了行嗎。你弱又不是老子的錯。」
「嗚哇——」青木彌生哭得更凶了。
「我靠你別又想用哭就蒙混過關！老子是那麼耳根子軟的男人嗎？！」
「小勝，嗝，凶、凶我……」青木彌生髮出小動物一樣的嗚咽，「光己阿姨……嗚。」
「你抬出老太婆也沒用！改不改志願？！」
結果青木彌生立馬不哭了，紅著眼睛，聲音比爆豪勝己還嘹亮：「不改！」
爆豪勝己還能說什麼？
給小祖宗拜早年了。
他磨著牙，恨聲道：「行啦！別嚎了！不改行了吧？！反正你也考不上！！！」
青木彌生把水龍頭關上，這下真的不哭了。
吸吸鼻子，她扯了扯爆豪勝己的袖子，頂著紅眼睛、紅鼻頭，討好地沖他笑：「我買了歐爾麥特最新款的手辦……小勝不要生氣了。你最好了。」
爆豪勝己冷笑：「啊？剛才不是說臭久最好了，你永遠喜歡臭久嗎？」
青木彌生想了想，比劃了兩個大拇指，神情認真：「小勝也最好，我永遠喜歡小勝。你們兩個並列的。」
「跟臭久並列的第一老子才不要好嗎？！」
眨巴眨巴眼睛，青木彌生理智地咽下了後半句話：小勝也不是第一啊。還有綱吉先生和恭彌先生他們呢。
恰巧下課鈴響了，爆豪勝己身心俱疲，但表面上還要維持折寺中第一反派的臉面，轉身往回走。
「別忘了老子的禮物！害我被老太婆嘮叨了那麼久，給點補償那是理所當然的！」
青木彌生乖乖地應和。
然後爆豪勝己看見她從包裡拿出兩個一模一樣的最新款歐爾麥特手辦，一個給他，然後扭臉就把另一個給了綠穀出久。
爆豪勝己：算了，還是炸死算了。
第016章
期待青木彌生首場翻車的折寺中同學們，大失所望。
什麼翻車？
青木彌生字典裡就沒有這個詞。
爆豪勝己拿了手辦就回座位，小聲地不知道在罵什麼，要是旁邊的人看他時間太久了，他就會用那雙吊梢眼惡狠狠地瞪回去。
折寺中第一反派，除了青木彌生敢摸老虎腦袋，其他人都惹不起、惹不起。
倒是綠穀出久，見青木彌生一副哭過的樣子，立馬跑去買了瓶冰水，讓她敷一敷眼睛。
期間他悄悄瞄了眼爆豪勝己，毫不意外地被那掌心故意爆炸的火光，嚇得習慣性縮了縮脖子。
「……小勝看上去，還是很生氣的樣子？」綠穀出久猶豫道。
「不是生出久的氣啦——不對，其實也很生氣。」
青木彌生把冰涼的瓶身貼在眼皮上，小小聲地解釋：「不過小勝更生我的氣。他想我改志願。」
綠谷出久立馬便明白了爆豪勝己的想法。
此前因為太開心，他都遺漏了這一點。
「其實，小勝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綠穀出久眼神黯淡，「我忘了。對彌生而言，英雄的確有點太危險了……」
「但是我只是去考英雄科，又不是一定就要去做英雄。」
青木彌生笑笑，坦然地承認：「我的話，的確不適合做英雄。我只是想去雄英的英雄科念書而已——我有很崇拜的人，曾經是那裡的學生。」
「欸？」綠穀出久一愣，第一反應，「是……歐爾麥特嗎？」
「唔嗯，歐爾麥特是其中之一。畢竟有很多優秀的職業英雄，都是雄英出身嘛。」
感覺差不多了，青木彌生把瓶子放下來，拿起自己的筆記本，開始寫字，然後推給綠穀出久。
[放學之後，小勝可能會來找你的麻煩。]
[他只是被我哭得沒辦法而已。因為不能沖我發火，所以肯定會來找出久發洩的……很抱歉。]
[雖然不認同小勝的一些想法，但作為朋友，至少現在的話，我還沒有辦法過多干涉和糾正他。]
[有些事情，他如果自己不親身經歷，是無法理解的。]
[而且我放學之後有事，沒辦法陪著出久，所]
綠穀出久沒等青木彌生寫完，就拿起筆，搶先寫下一行字，順帶附贈一個笑容。
【沒事的。】
【他都明白的。】
【光是這些，對他而言就已經非常、非常的多了——】
[那我就先預祝彌生一切順利啦！]
……
所以說，為什麼大家竟然都會忽視掉，甚至是嘲笑、不喜歡這個人呢？
明明他有這————————麼好。
內心戲唱了有十萬字那麼多的讚美歌，青木彌生歪著腦袋，盯著綠穀出久小天使一樣的笑容，千言萬語化作一句發自肺腑的總結。
「出久，我果然好喜歡你啊。」
綠穀出久：！！！
爆豪勝己：？？？
今天的青木彌生特色主義人話，也在積極營業中。
………………
…………
……
放學後，青木彌生讓爆豪勝己替自己跟光己阿姨打聲招呼，說是今天臨時有事，不方便上門拜訪，改日再去叨擾，就一個人先離開了。
按照郵件上標明的地址，于黃金地段的鬧市區，她在敞亮闊氣的全自動落地玻璃門前停下，抬頭仰望十幾層樓高的豪華建築。
金燦燦的牌匾在陽光照耀下，十分吸人眼球，邊沿處用紅漆勾勒出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紋路，與正中加粗的赤色字體相呼應。
——安德瓦英雄事務所。
在這個個性社會中，沒有人會對「安德瓦」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NO.2職業英雄，史上最多解決事件數歷史記錄的保持者，那渾身上下無時無刻不在飄動的火焰，是他最標誌性的象徵。
且不光是傲人的英雄實力，與大多數被事務所聘用的職業英雄不同，安德瓦不但擁有自己的獨立事務所，甚至頗有經營頭腦，事務所排名也是TOP前列。
誰讓青木彌生有綠穀出久這位青梅竹馬，自幼被灌輸滿耳朵的英雄情報，對這位NO.2英雄自然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她才錯愕地再三核真實位址，懷疑走錯了地方。
事實上，隔著一整個大洋彼岸，超一流的家庭教師reborn先生，在下午的時候，就已經把預訂的訓練物件決定好，並將時間地點都通過郵件發送給了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原本以為reborn會給自己安排類似訓練機構那樣的場所，卻萬萬沒想到，毫無防備的自己走到了安德瓦英雄事務所的門口。
不知道為什麼，在接受設定之後，她竟然一點都不意外，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畢竟是reborn先生啊」——大概是這樣子的內心感慨。
向甜美的接待員小姐報出了reborn的名字，得到會談許可，青木彌生站在裝修同樣奢華的電梯裡，眼睜睜看著淡金色的電梯門漸漸閉合，直至嚴絲合縫，好像有什麼也被徹底的關上了。
不過好在，免費加班的家庭教師，似乎再一次手下留情。
青木彌生同安德瓦自我介紹後，對方連多寒暄兩句的意思都沒有，就直接把她帶下樓，去了獨立的訓練室。
「既然reborn先生開口，我也會盡力提供給你最優的條件。」
明明是被火焰覆蓋的男人，聲音卻透著冰的寒意。
他拉開門的那一刻，被優質隔音牆包裹好的巨大聲響，就隨著真實的冰涼氣浪撲面而來。
青木彌生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看著穩穩停在鼻尖、造型誇張的剔透冰柱，再順著一片冰晶抬高視線，與訓練室中微微喘息的少年對上視線。
少年的外貌從各種意義上都很特別。
除去如剝了一半的荔枝般、半白半紅的頭髮，和漂亮的異色瞳，他左眼周遭深色的印跡，似乎是燙傷留下的舊痕。
但瑕不掩瑜，不如說小小的「特色」更讓人印象深刻——毫無疑問，這是個值得女孩子多看好幾眼的美少年。
正是因為如此，青木彌生與正確答案擦肩而過。
「抱歉。」
像是沒想到會有外人來，對方頓了頓，低聲道歉後，左手貼在他身邊的冰面上，大塊的冰柱瞬間冒氣白氣，並迅速消融。
【啊、聲音——！】
【也很好聽！】
青木彌生本來脾氣就好，對聲音好聽的人則更是包容。
「沒有的事。我叫青木彌生。不好意思，好像打擾到您訓練了。」
將此事揭過，她抬起指腹蹭了蹭眼前還沒劃開的冰，驚歎道：「這就是您的個性嗎？很可愛！」
【就像您的聲音一樣可愛！】
「……謝謝？」
哪怕是「厲害」或者「強大」也好，第一次受到這樣的讚美，聲音好聽的美少年很遲疑地道了謝。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青木彌生。
穿著校服，不是事務所的新人。職場體驗的學生？但看上去……實在不是他會選中的類型。
所以，是誰？
最後短暫的沉默被安德瓦截斷。
「青木，這是我的兒子轟焦凍，個性是半冷半燃。在同齡人中，他的各方面絕對都是最強，我最完美的傑作——由他來與你對戰，也是reborn先生的決定。」
「從今天開始，焦凍，你每天額外跟青木進行十局對戰。」
對親兒子的態度都含著一股上位者的命令感，甚至按字數數，都比對青木彌生的短，安德瓦說完，便自覺任務結束，準備轉身走人了。
恰在此刻，一束冰錐極巧地從安德瓦的下一步落腳處冒出來，阻止了他的離開。
轟焦凍緩緩吐出一口微寒的白氣，眼神銳利如刀：「這是怎麼回事？我沒……」
他本來想說自己沒有時間浪費在陪人玩——畢竟青木彌生從剛才那個照面所展露的能力，就連「陪練」都稱不上。
但轟焦凍話未出口，視線掃過旁邊神色茫然的青木彌生時，抿了抿唇，還是堪堪收了音。
然而安德瓦就沒有這種還會照顧別人心情的溫柔了。
「這是我分配給你的訓練任務之一。要是你不想浪費時間，那就盡全力速戰速決。我只規定了場次，沒有規定時間。」
男人連頭都沒有回，如常邁出下一步。
在他的腳落地之前，那束小小的冰錐就已經提前開始自我融化。等安德瓦踩過提腳後，那裡連再小的一塊濕痕都沒有留下。
小細節中契合完美的時機，也彰顯了NO.2英雄對個性的精密掌控。
望著那個背影，那個永遠不變的傲慢的背影，轟焦凍垂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難以熄滅的、岩漿般的怒火，順著血管，再一次席捲直心口，掀起燎天酷熱。
而青木彌生根本就沒有被安德瓦的言辭打擊到。
因為她還在震驚上一個環節。
——這兩個是父子？？？基、基因突變？？？
可是明明小勝跟光己阿姨就很像……啊，難道。
這一刻，青木彌生對不知名的美人媽媽肅然起敬：那位轟夫人，一定是位非常美麗的女性吧。
第017章
青木彌生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像個包袱一樣，被安德瓦沒有任何預告地，憑空甩給轟焦凍，並給對方的訓練安排造成影響。
而且——
他看上去，很難過的樣子。
不是那種青春期少年跟父親關係不好的叛逆，而是一些更複雜、更深沉、更冰冷的情感：憤怒？屈辱？不甘？憎恨？……悲傷？
可遠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東西啊。
「……很抱歉，好像我給您造成麻煩了，轟先生。」
即便對同齡人，青木彌生還是下意識用了敬稱。
視線落在轟焦凍覆蓋了冰霜的右半身，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像是怕驚擾了什麼脆弱的東西，掌心朝上，習慣性露出過於柔和的笑。
「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不過，要是您不介意的話，請問能把右手伸給我嗎？」
轟焦凍因此回過神來。
他看著青木彌生略低的姿態，本該是拒絕的。但或許是那雙眼睛太過溫柔，久違又陌生，勾起了他回憶裡被塵封的碎片，他最終伸出了手。
冰得脫離正常人體溫的手，落在了青木彌生的掌心。
被異常的溫度刺激到，青木彌生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向內勾了勾。隨後她立馬反應過來，將另一隻手蓋上去，取暖般緊緊合握住轟焦凍的右手。
青木彌生閉上眼睛，神情嚴肅，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抬眼看向對方，關切地問：「轟先生感覺好些了嗎？」
手背的冰霜被人類的體溫暖化成細密水珠，雖然右半身的寒意並沒有完全消退，轟焦凍起伏的心境卻意料之外地，慢慢恢復了平靜。
他看向青木彌生微微濕潤的掌心：「這是你的個性？」
「欸？應該也可以算……是……吧？」
青木彌生鬆開手，有點苦惱地抿著唇，不知該如何解釋。
「其實，我登記的個性是『親和力』，簡單來說就是『招人喜歡』的意思。不過對人的情緒比較敏感，然後情緒也會影響個性的細微波動……嗯，總之，稍微可以起到一點引導的作用。」
這種個性，轟焦凍還是第一次聽見。
即便對動物擁有親和力，甚至能命令動物的個性都不算少見，但由於人類和動物的大腦構造差別巨大，就算能完美操控動物的個性，也很難操控人的舉動。
而「操控」跟「被發自內心的吸引」，就更是兩個領域的存在了。
「不過，只是很輕微的程度而已。比如就算現在轟先生不討厭我，然後我跟轟先生說，請把家裡的銀行卡密碼告訴我吧，您也同樣會堅定地拒絕我的。」
青木彌生攤開手，笑眯眯地自我吐槽：「很微不足道又麻煩的個性而已。」
「謝謝你。」
轟焦凍卻搖搖頭，在對待非安德瓦的物件時，意外得坦白又直接：「在心理治療或者銷售相關的環節，這會是擁有得天獨厚優勢的個性……」
他說著說著，又忽然蹙眉，突兀地停了下來。
「失禮了。剛才他說，你想要進行實戰練習？」
「嗯！是的。」青木彌生的表情有些心虛，「事實上，我已經決定報考雄英的英雄考。家裡人希望我在考前，能積累更多的實戰經驗，這才拜託了安德瓦先生。」
……誰知道對方一個甩手，直接給轟焦凍從天而降一口巨鍋。
青木彌生良心不安：「我並不知道安德瓦先生事先沒有跟您溝通好！如、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去跟安德瓦先生協商——」
大不了去求reborn先生換一家事務所進行訓練！總覺得安德瓦先生在這方面有點不太靠譜的感覺。
「我明白了。」
「啊？」青木彌生一愣。
轟焦凍卻直接攤開自己的雙手，詳細地進行解說。
「我的個性是半冷半燃，可以操控冰和火，但在戰鬥中我只會使用冰的能力。訓練室有S級的隔音和安保措施，可以放開手腳進行任意攻擊。」
「場地限定在訓練室之內。因為你的個性沒有攻擊性，合法範圍內的任何手段都被允許。對對方造成致命點威脅，或是讓對方失去行動力為勝利。」
「準備好了就示意我，青木……嗯。」
猶豫了一下，轟焦凍還是沒有像青木彌生那樣，在末端加上敬稱。
「我還以為，轟先生會問我為什麼想報英雄科的。」
永遠濕漉漉的眼睛，像蒙了三月如針如線的春雨，青木彌生突然笑了起來，又開始彌言彌語：「我更喜歡您了！」
轟焦凍有一瞬間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但他很快就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這個話題。
青木彌生一手摘下用綁帶固定在裙下大腿處、只有口紅大小的鋼鐵匣子，另一隻手微微抬起，被衣袖掩蓋的銀色手鏈展露出一角，貼在手腕內側的裝飾物卻造型古怪。
那是一枚特別的指環。
深色的環身上，銀塑的戒托被勾勒成意義特殊的線條：子彈鑲嵌在堅固的盾上，由雙槍以及海浪所圍繞；正中的蔚藍色寶石上則雕刻出一枚小小的、紋著「V」字的貝殼模樣。
青木彌生將指環對準匣上唯一的空缺——
瞬間，橙光暴漲。
第018章
將時間撥回七天前的那個午後。
「因為你的個性並不具備攻擊性，再加上出於安全考慮，你作為陰陽師的能力一直都是保密狀態。我依然不建議你公開這一點。」
「所以，特訓的內容會主要圍繞『它』進行。」
四面白得發光的風紀基地訓練室中，小巧玲瓏的家庭教師坐在桌子上，將印有彭格列家徽的禮盒推向青木彌生。
拆各種禮物拆出經驗的小姑娘動起手來，動作如行雲流水。
不一會兒，陷在天鵝絨的兩位主角就暴露在燈光下。
藍色寶石的指環一枚，以及一個只有口紅大小，瓶身橙黃、環扣淡紫的鋼鐵匣子。匣子通體嚴絲密合，唯獨正上方有一處圓形空缺。
青木彌生自小在風紀的基地長大，又跟著戰鬥狂雲之守護者到處跑，對這個自然不能更熟悉——黑手黨家族日漸風行的新式裝備，匣武器。
她甚至注意到在匣子底部發現了一個銀色的、小小的「Y」字。
彌生（YAYOI）的「Y」。
心裡大致有了個猜測，青木彌生錯愕地猛抬起頭，看向對方。
「你運氣不錯，彌生。這本來也是準備給你今年的生日禮物。現在你提前收到了。」
肯定了青木彌生的推斷，reborn漫不經心地押了口咖啡。
「強尼二跟風紀這邊的技師合作，為你量身定制的匣武器。為了你日常攜帶方便，稍微改變了一下指環和匣武器的形狀。」
「死氣之炎你會的。試試看，哪裡需要改進的話，等下就可以討論。時間上是來得及的。」
遠在義大利的強尼二摸摸日漸瘦削的髮際線，忽然覺得腦門一涼，是要變強的訊號。
而青木彌生乖乖地應了一聲，戴上手鏈，剛好契合身體本身的線條。她將指環的那一面藏在手腕內側，用暗扣固定住。
幾乎是同一個瞬間，深藍寶石的色澤被小小的火苗所覆蓋。那火焰整體呈橙黃色，但在倏忽明滅的邊沿，隱約可見一抹透亮的紫。
在她很小的時候，不愛玩草壁哲矢買回來的洋娃娃，整天就跟牛皮糖一樣，黏在雲雀恭彌的腿上，跟雲豆四捨五入搭了「高能預警」組合，在並盛C位出道。
反正哪裡有這兩位小祖宗，雲之守護者基本也就不遠了。
可能是看多了雲雀恭彌身體力行維持風紀的緣故，有一天青木彌生跟小卷（雲雀恭彌的匣武器）玩時，莫名其妙地就鼓搗出來了死氣之炎。
橙中帶紫，大空屬性為主，雲屬性為輔。
雖然屬性這個東西完全是看個人，但彭格列年輕的首領得知時，還是高興得忘了形，甚至想打個飛的過去把小女孩舉高高，毫不吝嗇地誇獎她。
結果被門外顧問一個飛踢，從門口這頭踹到了對面的牆那頭。
「哦？掌握了死氣之炎，那又如何。」
reborn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被大動作弄亂的衣領褶皺，抬眼看向一臉無辜茫然的弟子，冷笑道：「對青木彌生而言，有區別麼。」
傻爸爸澤田沢田綱吉，剛才被單純的「與有榮焉」的喜悅，而沖昏的頭腦，立刻恢復了冷靜。
他把自己從牆裡拔出來，再也沒有提及這個話題。
是的，掌握了死氣之炎又如何？
將作為普通女孩子長大、享受普通幸福未來的青木彌生，沒有任何使用它，或者去戰鬥的必要。
不過畢竟青木彌生的個性太容易招來麻煩，喜歡他的小姑娘的人，能從彭格列門口一直排到折寺中門口。
高中又是個青春躁動的時期，有些男生就跟發了情的大猩猩一樣，毫無智商可言，萬一搞出個什麼大新聞……
沢田綱吉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所以才決定拜託強尼二，為青木彌生量身定制一款匣武器，作為國中畢業這年的生日禮物。
畢竟沒有人會嫌保險櫃的門再厚一點。
誰知陰差陽錯，錯打錯著。
想必也是出於同樣的考量，在得知彭格列本部的決定後，風紀基地的技師也加入了研發小組。
系統溫馨提示：失去的[頭髮]X2，是雙倍的變強。
……
並不知道禮物背後是多少髮際線的哀嚎，青木彌生也是第一次真正使用死氣之炎。她小心翼翼地將火苗對準匣武器的空缺，摁了下去。
「哢噠」。
很輕微的聲音，就如同正確的鑰匙卡進門鎖並轉動的那一瞬。伴隨著鋼鐵的解體，橙中帶紫的死氣之炎沖天而起——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熟悉的火焰的光芒。
青木彌生毫無恐懼地向它伸出手，死氣之炎也慢慢收斂，壓縮成拳頭大小，輕輕落在她的掌心。
它化成了一隻蝴蝶，翅膀每次輕輕扇動，都會掉落橙色的碎光。
看似脆弱卻美麗得讓人屏息。
青木彌生無措地合起掌心，不自覺放緩了呼吸，怕自己把匣武器吹跑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它可沒有看上去那麼無害。」
reborn嘲笑她那副擔心模樣，一邊根據回憶進行解說。
「因為你的死氣之炎擁有『調和』跟『增殖』的雙重屬性，這只蝴蝶最多可以自分裂99只，也可以傳導視覺跟聽覺資訊，進行偵查工作。」
「半智慧，但精密的行為還得你自己操作，靈活性還算不錯，以防守為主。」
「製造的時候用了最先進的材質，參考了小卷的設計，守護形態的堅固程度無需置疑……啊，我記得大概能扛過蠢綱全力的十擊。」
青木彌生看蝴蝶的眼神瞬間就變了：這是什麼神仙匣武器，強尼二先生去哪個魔鬼補習班進修了嗎？！
此處應有強尼二和風紀基地技師的十萬字血淚。
每次成品出來，還沒來得及開心兩分鐘，他們笑如春風的BOSS，就會飯後散步一樣，一言不發地不請自來。
因為青木彌生的雙屬性，匣武器也可以被單純的空之火炎打開。
接下來的流程，大概就是：
沢田綱吉笑眯眯地把匣武器解放，沢田綱吉笑眯眯地開啟死氣模式，沢田綱吉笑眯眯地把匣武器打爆，沢田綱吉笑眯眯地鼓勵兩句，然後笑眯眯地離開。
揮一揮衣袖，只留下一片殘骸，和相顧無言的技師們。
於是一切從頭來過。
——這位倖存下來的匣武器，少說也得有個二三十位前輩。
這一日，強尼二終於知道，他們BOSS之所以提前了整整一年下達命令，究竟是存了怎樣令人髮指的心思。
「不過這東西有兩點還算值得稱讚。」
選擇性跳過了強尼二這一年淹沒了研究部的淚水，reborn抬手，示意青木彌生用雲之火炎，催動匣武器進行增殖。
「如果分裂數量超過99只，你自身的雲屬性的強度就不夠。強尼二在匣武器本身加上了儲存的設計。」
「所以事態緊急的時候，你可以通過消耗儲存在裡頭的雲之火焰，進行超量增殖。對你本身沒有影響。缺點是需要定期補充。」
「——就像這樣。」
青木彌生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原本空曠的訓練室，現在已經被紫色蝴蝶與橙色碎光所充斥，遮天蔽日，數量大得過於誇張。
reborn並沒有把話說完，但空氣中彌漫的雲之火炎的氣息，將答案指向了唯一的那個人。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眼眶一熱，青木彌生輕聲道：「……恭彌先生。」
「以及最後的保險機制。」
看向淹沒在橙色與紫色海洋中的青木彌生，reborn淡淡道。
「一旦匣武器判斷你出於危險狀態，就會自動進入守護模式，全力結成封閉球形空間，如有必要，還會利用火焰噴發進行超高速隨機移動。」
「當然，我想沒有人希望你會用到這個。」
青木彌生伸手接住散落如雨的碎光，像是通過這片橙色光暈，隔著遙遠的空間，看見了那位棕發青年微笑著的面龐。
她的眼神變得空茫起來：「……reborn先生，沒關係嗎？」
花費這麼多心力和關懷在她這樣的人身上，真的沒關係嗎？
不行，不管怎麼想都覺得——
【太糟糕了。】
【相比較付出的東西，我得到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我以為你沒有那麼多功夫，想這些浪費時間、毫無意義的問題。」
然而reborn並沒有正面回答。
他將手搭在帽檐，變色龍列恩順著趴在他的手指上，變為一把冰冷漆黑的手槍。
「你明白的吧？這個匣武器，攻擊性局限於使人喪失行動力的束縛一類，以防守為主。想要通過雄英的考試，你必須更靈活地掌控它才行。」
因為是為了「守護」而創造的禮物，不忍心讓被守護之人沾染罪惡，所以那位軟弱的年輕的首領，在設計時，就下意識排除了匣武器主動傷人的可能性。
但這對於現在的青木彌生來說，已經不夠了。
reborn將槍口對準還在愣神的小姑娘，嘴角含笑，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我說過，我的教育可是很嚴厲的？彌生。」
——
你很重要。
所以，必須讓你變得更強才行。
強到……就算我不在，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
【人生存於此世，弱小既是最可怕的原罪。】
第019章
………………
…………
……
回憶終止。
原本形態的橙色蝴蝶，翩翩然落在了青木彌生的指尖上，身姿輕盈而美好，那些閃爍的碎光在燈下愈發迷離。
「這是閃閃。」
這個名字是因為蝴蝶翅膀的確很閃亮，就像吉爾那些數不完的黃金用具，在太陽下反射出來的金光。
由此可見，青木彌生的命名方式也十分簡單粗暴，毋庸置疑，是繼承了雲之守護者的……取名廢屬性。
禮尚往來，小姑娘對自己的匣武器也做了簡單的介紹。
「閃閃能聽我操控，很乖，可以自行增殖，然後材質非常堅硬。大概就是這樣子。」
一邊解說，青木彌生輕輕抬了抬食指，示意閃閃停留在空中，自己則合目凝神。
長長的深呼吸之後，她再度睜開眼睛，此時室內已經充盈了明亮的橙色光芒——
如同冬雪中的那一縷火光，看之溫暖、柔和，毫無殺氣和侵略性，是允許旁人靠近的，但它本身的存在就足夠引起重視。
警惕「強大」，是活著的生命，與生俱來的本能。
在匣武器被釋放出現的那一刻，轟焦凍下意識將重心壓低，操控冰之能力的右手虛虛向下伸去，做好作戰準備。
而在這個短暫的片刻，閃閃便已以驚人的速度進行膨脹分裂。
一、二、三……
第九十九。
停止增殖的指令，青木彌生放下戴著指環手鏈的手，原本墨一樣漆黑的眼睛，也被鋪天蓋地的蝴蝶染上橙色的光。
「請多指教。」
她說。
在話音堪落的那一瞬間，轟焦凍的手心便已經冒出寒氣。右手在身前甩過半圓的弧度，一圈放射性的冰錐就以他為核心，朝青木彌生刺去。
——搶得先機！
因為在封閉的訓練室內，在轟焦凍的有意控制下，冰體並沒有厚實到過於誇張的地步，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快、更靈活的成型速度。
轟焦凍的本意是利用冰壁，進一步縮小青木彌生的活動空間，再不斷通過冰錐干擾，消耗對方體力，最後抓住機會，用冰凍凍住對方。
這也是他作為冰系個性者，最擅長的遠端戰鬥方式。
當然，如果對手是靈敏型，轟焦凍自然還會有別的應對方式。可青木彌生的身體素質，看上去實在堪憂，應該逃不過冰壁的封鎖。
不出意料，少女被順利圈在在冰壁之內。
【那麼下一步就是……】
【——不對！】
眼睛微縮，轟焦凍原本準備製造冰錐的手，猛地改為向外一劃，豎起一人高的冰牆，同時朝右騰躍。
一隻手按在地面，迫使身體停下滑動，他抬眼看向前方——
匆忙豎起的冰牆被一團金光撞碎，下場和那圈冰壁如出一轍。結成箭形的蝴蝶們複又散開，凝作一條會掉金粉的鎖鏈，直直沖他襲來！
「因為家裡人怕我受傷，所以閃閃是很堅固的。」
被十餘隻蝴蝶振翅環繞，青木彌生不緊不慢地從被破了個大口的冰壁中走出。她甚至連長髮和衣領都沒有淩亂，整個人乾乾淨淨的。
「做『盾』既然無堅不摧，被當成『武器』來使用的時候，自然也不差。」
「請小心，轟先生。」
青木彌生的口吻竟然還帶著一絲柔軟的、真情實感的關切。
【什麼嘛。】
【「不想浪費時間的話就速戰速決」？】
豎起冰壁想要阻擋鎖鏈的襲擊，轟焦凍習慣性向右閃避，伺機反擊，卻發現另一張由蝴蝶交織的網已經在落腳處恭候大駕。
他臨時造冰借力，在半空中改變了方向，這才險險避開。
【知道我會往右行動。】
【這是……預判？】
【和她這才是第一次見面沒錯吧？】
面對意料之外的挑戰，腎上腺素急速飆升，轟焦凍反手用手背擦去嘴邊的寒霜。
異色瞳死死盯住站在不遠處的青木彌生，他嘴角一勾，被激起好勝心，露出了與斯文秀氣的外表，違和感嚴重的、鬥獸般的笑容。
【——那個混帳老爸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啊！】
突然暴起，加大催動個性的效率，轟焦凍將右手對準面前，憑空生出一大股冰柱將那條鎖鏈凍住的同時，隨後毫不猶豫，轉身沖青木彌生。
少年身形矯健靈敏，半紅半白的髮絲在空中甩過俐落的弧度。
青木彌生瞬間就明白了轟焦凍的用意：他想切近戰。
即便轟焦凍習慣遠端戰鬥，但光看那身被背心勾勒出來的腱子肉，以及此前展現出來的身手，只要不瞎，都不會懷疑這位少年的近戰能力。
可青木彌生不同。
身上總共沒有幾兩肉的她，照光己阿姨的話說，按斤賣，連飼料的本錢都賺不回來，四隻胳膊加起來才抵得過爆豪勝己的一條大腿，更別提什麼肌肉不肌肉的。
脆皮白斬雞，不注水，純天然，一口嘎嘣脆。
眼下大部分蝴蝶被暫時凍了起來，雖然衝破只是時間問題，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身邊的十幾隻的確可以抵擋冰錐的攻擊，可不足以阻攔轟焦凍，而她一旦被近身，就約等於宣判了結局。
【所以——】
幾乎是蝴蝶鎖鏈被凍住的同一秒，青木彌生同樣做出判斷。她半側過身，想讓閃閃落在自己肩背，作為推力帶動她進行躲避。
這正是reborn和她商量出的應對之策。
然而……
然而。
看出青木彌生的意圖，轟焦凍右手探上前，人還未靠近，冰柱已經從指尖向目標蔓延！
而青木彌生的確躲開了這一擊，卻是以一種誰都沒有意料到的形式。
第020章
「……轟先生，抱歉。」
蝴蝶自發凝結在青木彌生身前為盾。
她雙手撐著坐在地上，從橙光的縫隙中抬頭看向錯愕的轟焦凍，似乎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一樣，臉頰微紅，支支吾吾地試圖解釋。
「冰，有點、有點……滑。」
——在蝴蝶帶動她閃避的前一刻，青木彌生因腳下冰太滑，摔了一跤。
她避開了冰柱，也同樣錯過了自己的匣武器。
轟焦凍一時竟無言以對。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你去動物園，說好要看威武雄壯的獅子，連門票和五十塊一隻的活雞都買好了，然後小獅子坐下來甩尾巴，嬌滴滴地對你喵喵叫。
可愛是可愛的。
但果然哪裡都不太對吧？？？
遲疑片刻後，轟焦凍彎下腰，伸手將青木彌生拉起來，選擇沉默。
但看對方好像都快羞恥得哭出來的樣子，他想了想，還是岔開話題：「剛才，你都預判到我接下來的行動了對嗎？只是身體沒跟上意識。」
這樣的能力著實奇妙。
要知道，他們二人都是第一次見面，不存在「熟悉戰鬥風格」的前提。能在初次交手就預判對手的全部行動，通常都是要靠長時間的經驗累積，並且靈活運用才可以達到。
即便專業的職業英雄，也未必每個人都能掌握。
【如果不是她的身體素質過於低……】
【如果。】
【他會贏嗎？】
轟焦凍不禁陷入沉思。
青木彌生卻真的被帶偏了思緒，開始認認真真地給他解釋。
「嗯，因為我天生無法鍛煉出肌肉。而且，我也沒有什麼厲害的技巧。我不知道，只是覺得，轟先生應該會那麼做。」
她說不上來具體的條條道道，只能猶豫著推測。
「可能因為我家裡人和朋友，喜歡打架的特別多。我經常在旁邊看，看多了就……感覺得到？」
戰鬥技巧到了一定境界，殊途同歸，無非就是戰勝敵人，總有規律可循。
從弱肉強食的妖怪，到天天拆家的彭格列；有真刀真槍、拳拳到肉的近身格鬥，也有神末時代的魔武完美結合。
青木彌生的身邊，從不缺少戰鬥狂，更不缺少天才的戰鬥狂。
能夠陪伴過那一個個寫就了歷史的名字，此般殊榮，世間未必能再找出第二個來。
即便是個不打架的和平愛好者，也不妨礙她長久以往，耳濡目染，練出一雙看透真假的火眼金睛。
要不是體質特殊，天生無法得到鍛煉、強化己身，青木彌生估計早就成為了一代旁人只能爭第二的大魔王，拳打邪惡組織，腳踢犯罪聯盟，走上人生巔峰。
可惜沒有如果。
「……請不要歎氣，轟先生。」
被青木彌生這樣柔軟地請求了，轟焦凍才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歎了口氣——在遺憾，或者說惋惜，面前這個「天才」被截斷的大好未來。
【明明是想報考英雄科，成為英雄的。】
【有這樣致命的缺陷，就算……】
內心一頓，他忽然察覺，此前竟不知道自己如此好心，還如此多愁善感。
【這也是那個「招人喜歡」的個性所產生的影響嗎？】
「沒關係的。」
青木彌生卻擼起袖子，做出健美先生的經典動作，展示自己並不存在的發達肱二頭肌，笑得像撿了五百萬彩票的小財迷。
「現在能夠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裡，對我來說已經很幸福啦。而且就算比不過轟先生，我也比很——多——很多普通人都厲害哦？」
她背起手，抬起腦袋，表情超驕傲：「所以我一定會考進雄英英雄科的！」
轟焦凍下意識看了眼旁邊那塊犯了罪的冰。
青木彌生的臉立馬竄上飄紅。
她捂著臉，只敢露出濕漉漉的眼睛，底氣不足地再三強調：「……這次是意外！真的是意外！下次絕對不會了！」
這事如果被小勝知道了，他肯定會幫她綁去辦公室改志願的！哭瞎都沒用！
目光移開了一瞬，青木彌生默默扭頭：不，小勝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的。絕——對。
「嗯。那我們繼續吧。」
轟焦凍配合地再度轉移話題。
他不確定自己剛才是不是笑了。
如果不是，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讓面前這個女孩子忽然如同吞下熊心豹子膽的兔子，抖著長耳朵，試探性地伸出白爪子蹭過來。
「轟先生，」青木彌生謹慎地措辭，像是隨時準備縮回來，「我可以叫你焦凍君嗎？」
繼第一次被稱讚「可愛」之後，轟焦凍又被第一次如此稱呼——家裡人都更喜歡直接叫他「焦凍」，比如姐姐們，或者那個混蛋老爸。
「……可以嗎？」
被那雙靈動非常又意外坦誠的眼睛所打敗，好像拒絕的話就做了什麼不得了的、傷天害理的壞事，轟焦凍沉默很久，還是點了點頭。
「嗯。」反正也只是個稱呼而已。
青木彌生眼睛一亮，只差沒振臂歡呼：「這樣我跟焦凍君就是朋友了！」
名字的坎都跨過去了，轟焦凍好脾氣地繼續點頭。
「那焦凍君可以給我講一個故事嗎？我想錄下來當睡前故事聽！」
轟焦凍繼……等等。
他回過神，看著聯手機都掏出來，開心得原地跑圈的青木彌生，直接拒絕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我並不擅長這個。」轟焦凍試圖委婉。
青木彌生瘋狂搖頭，手腳並用地比劃：「沒關係！焦凍君正常說話的時候就很好聽、很讓人安心了！」
【………………】
【算了。】
個性為半冷半燃的轟焦凍，潛藏在寒涼的冰與被塵封的火之下，是最沉默的溫柔。在無可無不可的情況下，他通常不會拒絕求助的人，很好說話。
——畢竟，是想要成為英雄的，充滿正義感的少年呀！
當然，青木彌生的請求並不算「求助」。
不過……算了。
不忘掛心自己的任務，轟焦凍提醒道：「先繼續。故事之後在錄。」
……
…………
………………
打了十局，勝利八二開，青木彌生自然是那個「二」。
但這已經出乎轟焦凍的意料了。
而不過通過不斷嘗試，青木彌生對「如何在戰鬥中合理分派任務」的掌控能力，仿佛有了些說不清楚的心得，也明白reborn先生之所以要她來到此地的目的。
「焦凍君果然很厲害！比小勝還要更厲害！」
「……謝謝。」
【小勝？】
【至少不是「可愛」了。】
無意過多探究對方的隱私，將練習了幾次之後的成品錄進手機，轟焦凍念的是《竹取物語》輝夜姬的小故事版。
他把手機還給青木彌生，末了，遲疑片刻，還是艱澀地補上稱呼：「彌生。」
因為在青木彌生的概念裡，來自妖怪與那位游走於兩界的大陰陽師的教導，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交換了名字，就是認可的友人，是締結了「咒」的緣。
在女孩子委屈的「我不是焦凍君的朋友了嗎」的詢問之下，轟焦凍再一次屈服。
「算了」是一個可怕的詞彙，因為一旦讓了第一步，就會不自覺地繼續讓下去——其實也就是人們對於那些喜愛的存在，一個繼續心軟偏愛下去的藉口。
送青木彌生離開事務所，目送小姑娘蹦蹦跳跳遠去的背影，如同清醒過來的醉酒之人，轟焦凍頭疼地倒吸了口涼氣。
「『招人喜歡』……麼。」
他揉了揉太陽穴，無意識感慨：「真是可怕的個性。」
——
【不過，算了。】
第021章 淤泥怪事件。
告別了新鮮出爐的焦凍君, 青木彌生並沒有馬上回家。
她繞路去了本市最大的圖書館。
管理員並不年輕, 歲月腐蝕了他曾經年輕的肌膚，但那雙眼睛同樣沉澱了智慧。聽了青木彌生的概述之後, 他沒有思考太久, 便給出了答案。
「你說的是《吉爾伽美什史詩》裡的故事吧？」
管理員一邊回憶著書裡的內容, 一邊熟門熟路地在書架上尋找。
「目前已知世界最古老的英雄史詩, 是關於蘇美爾三大英雄之一的吉爾迦美什的讚歌。暴君的他在遇到阿魯魯神創造的恩奇都之後, 成為摯友，開始一同為人民造福。」
「他們合力殺死了作亂的天牛，卻也因此受到神的怒火, 必須有一個人死去。恩奇都做出犧牲，而最古的英雄王對死亡感到恐懼, 決定去尋找仙草。」
「可惜在歸程洗澡時，仙草被蛇偷吃。最後吉爾伽美什被告知, 人是不可能永生的——哪怕是三分之二為神的他也一樣。」
食指指腹在整齊的一排排書脊上劃過，管理員停在那本厚厚的舊書上, 將其拿出來。他帶著好奇, 把《吉爾伽美什史詩》遞給了身後沉默的青木彌生。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國中的孩子已經要接觸這種文學作品了嗎？真是了不起。」
青木彌生把書扣在胸前，低著眼睛搖搖頭：「……不, 這只是我個人的，興趣而已。」
管理員還以為小姑娘是被誇獎後的害羞。
很少見到這種年紀還喜歡看書的孩子, 他心生喜愛, 便忍不住想把自己知道的趣聞也分享給對方, 逗她開心。
「說起來，關於《吉爾伽美什史詩》，有個爭論不休的小故事。你知道嗎？」
「欸？」青木彌生一愣。
「吉爾伽美什時代的烏魯克，國花是一種叫『雅彌忒』的花。從出土的文物和其他文獻資料來看，上至國王、下至平民，都十分熱衷將這樣的紋路刻在用具和建築上。」
「有歷史學家分析，這種花可能是當時某位神明的象徵，所以流傳甚廣。但還有另一種更浪漫的說法——」
管理員故作神秘地頓了頓。
「傳說『雅彌忒』是一位美麗的女性。」
「當時的那對摯友，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都是她的裙下之臣，但對方紅顏薄命，不幸早逝。為了紀念那位情人，烏魯克的王才會下令以同名的『雅彌忒』作為國花。」
管理員原是想，年輕的女孩子總是喜歡浪漫的愛情故事的，才決定把這段野史講給青木彌生聽。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面前的小姑娘在聽完後，竟然會掉眼淚。
……現在的女孩都這麼多愁善感的嗎？？？
覺得自己好心辦了壞事的管理員手足無措。
好在青木彌生很快就擦乾眼淚，吸著鼻子、紅著眼睛，對他飽含歉意地解釋，是被這淒美的愛情故事所感動。
【——才怪。】
【吉爾和小恩會笑得連人都懶得打了。】
【所以那些史學家怎麼回事？？？都是吉爾那波滿腦子媒婆夢想的臣子的轉世嗎？？？】
買下一本全新的《吉爾伽美什史詩》，青木彌生把書緊緊抱在懷裡，站在圖書館門口，一時間竟沒有力氣走下去。
她又有點想他們了。
……只是一點點而已。
歎了口氣，青木彌生收拾好心情，拖著步子回了家。
她站在門口，還沒伸手去拿鑰匙，門就已經從內被打開。
「歡迎回來，姬君。」
穿櫻粉色留袖的年輕女性微微彎下腰來，鬢邊簪了一朵盛放的櫻花，綢緞似的發也順之傾斜下來。
眉眼柔和，姿態從容，仿佛從古畫中踏來，回憶帶著平安京時代女公子的風雅與美好。
可此刻她卻蹙起了細長的眉，削蔥根樣的指，輕輕抹在青木彌生微紅的眼尾上，神色帶出憂愁。
「……是什麼，讓姬君您的笑容消失了呢？」
「沒、沒什麼！我剛才聽人講了個故事，是悲劇，所以稍微有點……難過。不過現在已經沒問題的！完全OK！」
青木彌生連忙解釋。
她撲進對方懷裡，嗅著鼻尖清雅恬淡的櫻花香，悄悄伸出手抱住那不盈一握的腰，小小聲地說：「櫻姬，我回來啦。」
「是。我等到您了。」
櫻姬環抱住青木彌生，柔聲答覆。
空氣中的櫻花香愈發濃郁，而同時，青木彌生感覺到眼睛周圍一暖，哭後的乾澀感頓時煙消雲散。
她拿毛茸茸的腦袋胡亂蹭了蹭，聲音甜脆：「謝謝櫻姬。」
櫻姬只是笑笑。
她一手接過青木彌生的背包和那本《吉爾伽美什史詩》，另一隻則將小姑娘的手握在掌心，帶她往屋內走。
「這次姬君是去了哪裡？黑無常說，閻魔陛下曾經收到您的呼喚，但是突然中止了，所以無法回應……晴明大人和我們都很擔心您。」
至於那扇無人關注的半開的門，在無人推動的情況下，自己自覺地合上，並上鎖了。
櫻姬是櫻花妖。
再說準確一點，她是來自于平安京的、與青木彌生簽訂了契約的式神。
那就又是遙遠而漫長的另一個故事了。
青木彌生年幼時，曾在那個神妖人鬼並存的時代待過一段時間。
孤單一人的她被姑獲鳥撿到，因為不懂古日語，語言不通，再加上當時還不明白自己體質的特殊，於是渾渾噩噩，在妖怪的世界裡，被妖怪們撫養了很久。
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她被送往那個時代最輝煌的標誌之一、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府上。也是那位白狐之子教她的古日語，又授她陰陽術，把青木彌生從彼岸拉回到人間。
櫻姬就是安倍府上那株古老櫻木所化的精怪，原本是安倍晴明的式神，後來自願把名字給了青木彌生，照顧她的起居。
雖然照理說，除了青木彌生，另一個時空的存在是不可能突破壁壘，前往此世的。
但可能是契約的緣故，妖怪們沾染了青木彌生的氣息，又或者說，自身時空場紊亂的青木彌生，作為了中轉站，使自己的式神能夠應召而來。
然而壁壘的要求依舊苛刻。
除了打上「青木彌生」烙印的式神本身，任何屬於其他時空的事物都無法流通過來；要麼就如王之寶庫，是那一類鐫刻在青木彌生靈魂上的權能。
黏著櫻姬坐在沙發上，青木彌生把烏魯克的事情，掐頭去尾，講了個幸福快樂、安全無害的版本。
「那可真是位大方又熱忱待您的陛下。還有恩奇都大人，櫻姬也應當感謝才是。」
櫻姬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理青木彌生的長髮，恍惚中，勾起了關於那位神末最強兵器的回憶。
她看著小小的陰陽師如貓一樣的神情，那雙乾淨的眼睛裡溢滿了快樂，哭過的尾紅在被妖力抹去後，似乎就變得毫無陰霾。
眼神柔和得快要滴落下來，櫻花妖問：「姬君開心嗎？」
「嗯！」青木彌生點頭，「吉爾跟小恩都很好。我很喜歡他們。」
「那就足夠了。」
櫻姬把她的契約者抱在懷裡，寬袖覆蓋了青木彌生滿身，像是櫻木舒展開枝葉和軀幹，把重要的寶藏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不讓外人窺伺。
藏起歎息，她輕聲道：「要是姬君能感到開心的話，就太好了。」
——要是是真的話，就太好了。
青木彌生下意識抓住櫻姬的袖子，又立馬意識到，很快鬆開。
她從沙發上蹦下來，笑眯眯地沖櫻姬炫耀：「吉爾給我的[王之寶庫]很厲害哦，櫻姬！不過我還沒有試過……可以在院子裡張開結界練習嗎？」
王之寶庫的事情，青木彌生並沒有告訴彭格列等人。不如說，她根本從未提及過「時空旅人」這個概念，沢田綱吉等人一直以為她就是神秘陰陽師的後人，而不定時的沉睡則是代價。
最開始是警惕，再後來是不捨得。
不捨得叫他們不甘心地徒勞擔憂——畢竟青木彌生每一趟旅行，總是以那樣的結局落幕的。而她又不善說謊，瞞不過全身由心眼構成的reborn先生。
有些事情，她一個知道就夠了。她已經得到很多很多本不該擁有的東西了。
青木彌生是這樣想的。
「當然。一切如您所願，姬君。」
櫻姬起身打開走廊的門，院子中生長茂盛的櫻木在瞬間長出花苞，又迅速展開，下起了花瓣雨。
普通人看不見的妖力附在其上，交織出隔音致幻的結界。
「聽您的說法，那應該是一種操控實物進行攻擊的術法，倒是與鬼女紅葉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不若我去替姬君問問晴明大人，一定會有很好的法子的。」
青木彌生一頓，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即便能夠召喚式神前來，她與平安京的「緣」並沒有斷絕，但能夠再觸碰到的，也只是式神而已。
再見不到那位白髮的、溫柔的陰陽師，連信箋都送不到彼此手裡，最多也不過是借由式神之口，傳達幾句關切的話。
「……我想晴明瞭，櫻姬。」
頓時失去偽裝的力氣，青木彌生耷拉下腦袋，自言自語似的低語。
「櫻姬知道，不管是晴明大人，還是博雅三位、賀茂大人，一定都如姬君的思念一般，思念著遠在此世的姬君。」
櫻姬跪坐下，仰頭望著青木彌生低垂的面龐，用雙手溫柔地捧著她的臉，不叫她躲起來。
「是晴明大人讓我轉告的——」
「『緣』既不滅，重逢之日必至。他會找出連接兩個世界的道路的，而在此之前，姬君只要開開心心地玩樂，順便等一等晴明大人，就夠了。」
「請姬君相信晴明大人。畢竟……他可是『往前數五百年，再往後數五百年，聰明得能把所有陰陽師後輩都氣死的安倍晴明』呀。」
聽到最後一句，青木彌生實在沒忍住，撲哧一下笑了起來，眼前幾乎都浮現出那位大陰陽師說這話時的模樣。
一定是狩衣勝雪，手裡持著蝙蝠扇，懶懶斜倚在欄杆上，等蜜蟲替他溫酒。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會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念出這段臺詞，眼神含著狐的促狹。
——這分明是她當年開玩笑說的！怎麼唯獨這種事情記得這麼清楚啦晴明！
把小姑娘哄開心了，櫻姬便去廚房烹製晚餐。
空氣中彌漫著讓人饑腸轆轆的香味，青木彌生無心練習，索性想抽空把《吉爾伽美什史詩》大致翻一翻。
因為不喜歡家裡太安靜，她把電視打開，隨手調到新聞頻道，權當讀書的BGM。
但當熟悉的名字被主持人念出，青木彌生還沒來得及抬眼，就先聽到了關於敵襲擊的事件程序報導——
她丟下書，就往門外沖去。
「櫻姬，小勝出事了！抱歉，我去醫院看他！晚飯你先吃，不用等我了。」
第022章 晚安。
新聞拍攝到了醫院的標誌, 所以青木彌生可以順利找到爆豪勝己所在的那一所。
採訪已經結束, 又到了晚膳的時間，醫院門口來往的人已經不多了。住院部的視窗, 都是排得整整齊齊的小長方形, 間隔著亮起燈, 點燃雲彩失色的傍晚。
「您好, 打擾了！請問『爆豪勝己』在哪間病房？」
青木彌生當時心慌意亂, 手機和錢包都沒帶出來，好在員警是就近送去的醫院，距離不算長, 她索性就這麼匆匆忙忙地一路跑過來。
前臺看她一頭長髮都被晚風吹得淩亂，眨著濕漉漉的眼睛, 還穿著校服，看上去又乖又惹人疼, 便放柔聲音問她。
「爆豪勝己的確在我們這裡沒錯，請不要著急, 來, 我們登記一下……嗯，你叫什麼名字？是爆豪君的妹妹嗎？」
「我叫彌生。」
念及爆豪勝己剛剛才出過事，護士又特意問了這麼一句, 害怕醫院不讓非家屬探望，青木彌生低著腦袋看腳尖, 含糊道：「是……小勝的家人。」
【反、反正光己阿姨都說她是『爆豪家的半個女兒』了。】
【四捨五入, 就是, 就是一家人啦！】
「沒想到啊……」
基本上今日當值的醫務人員，都對那位隨時上演動作戲的母子，印象無比深刻，前臺看著乖巧靦腆的「爆豪彌生」，震驚於爆豪家的基因突變。
——簡直就是獅子窩裡出了只小奶喵吧？？？
說了不是必須的謊言，青木彌生控制不住地耳朵發紅。她的聲音細若蚊吟：「那個，姐姐，請問，登記好了嗎？」
前臺連忙回神，給臉都變紅的青木彌生指了方向。
「往左邊走，走廊盡頭往右轉，213號就是了。現在的話，爆豪君應該還是醒著的哦。彌生不要著急。」
成功渾水摸魚，青木彌生逃一樣的順著方向進行百米賽跑。
停在213號病房前，她禮貌地扣了三下門。
然而第二下的手指還沒碰到門板，就聽見熟悉的哢式咆哮，隔著門砸過來：「我都說了不想吃晚飯！老太婆你有完沒完？！」
【啊。】
【看來身體沒受傷。】
但青木彌生卻沒有鬆口氣。
她堅持扣完三下，把禮節做到位了，然後「哐當」一下把門拉開，腳下力道不減，也不說話，就這麼直直往床上那個人沖過去。
看到一大團黑影過來，爆豪勝己下意識就要將其推開，但身體先大腦一步，辨認出那個毛茸茸的腦袋的身份，又險險收回了含怒的手掌。
於是他被青木彌生撲了個正著。
「小勝，對不起。」小姑娘輕輕地說，「我來晚了。」
爆豪勝己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咬牙切齒的聲音帶著些微不明顯的克制：「老太婆跟你說的？嘖，老子都跟她說了——」
「不是光己阿姨。是我自己看新聞看到的。」
青木彌生搖搖頭，從下方抬起腦袋，看向金髮少年疲倦的、佈滿血絲的眼睛。她合握住手邊那個硬邦邦的拳頭，運用起個性，幫忙安撫那些炸開的混亂情緒。
「……小勝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爆豪勝己從事發後，被怒火、屈辱、不甘等種種情緒塞得快要爆炸的大腦，終於在此刻享有了短暫的平靜。
成拳的手不自覺地松緩下來，他卻又眯起眼睛：「新聞？哦，那些吵死人的大嬸。」
「然後呢？你來做什麼。青木彌生——」
爆豪勝己甩開自己被握住的手，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順著牙縫硬生生擠出來的一樣，如同岩漿，看似柔和的表像下，藏著融化一切的暴怒高溫。
「我才沒有被臭久救！那個臭蟲一樣，只配當街邊一塊不起眼的小石頭的垃圾！廢物！區區無個性而已，他憑什麼、憑什麼擺出那副嘴臉？！我才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
就算已經結束，但綠穀出久沖過來的那個懦弱帶淚的眼神，那句「因為你的眼神在求救」，仍然一遍又一遍地在爆豪勝己的腦海中重播。
世界的其他事物都被模糊弱化，但那十幾秒清晰無比，刻在骨頭上。
而每一秒，都是對他自尊心的踐踏。
從未受過如此羞辱，哪怕換做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至於帶給爆豪勝己同等的折磨。
唯獨綠穀出久，唯獨那個被他一直以來踩在腳下，那個不管怎麼打也打不走、比嚼過丟棄的口香糖還要討人厭的綠穀出久！
唯獨他，罪該萬死。
爆豪勝己無法說出口。
明明就是個弱得連抬腳踩都嫌髒的螻蟻，可他從幼時的某個瞬間，曾對綠穀出久產生過恐懼。
是的，恐懼。
——最天才全能的他，恐懼著，最不值一提的無個性。
自那個意識出現後，爆豪勝己就清楚，那並非虛假。然而正是如此，正是因為瞭解到他的恐懼發自內心，他才更加對綠穀出久厭之入骨。
用暴怒掩蓋恐懼，用惡行試圖打敗。
但綠穀出久比石頭更可惡——即便堅硬如頑石也會被長期的水滴侵蝕，而綠穀出久卻十幾年如一日，讓人討厭，令他畏懼。
可爆豪勝己甚至說不清，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
【臭久也好，今天的自己也好，全部——】
「小勝。」
安靜地跪坐在床邊，凝視著想要發洩又不得出口的爆豪勝己，青木彌生再一次伸手牽住他的小指，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
她拉過爆豪勝己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被掌心的老繭蹭得微癢，露出柔軟又歡喜的笑。
「小勝，我一直都好喜歡你呀！」
爆豪勝己：……………………啊？？？
饒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爆豪勝己，也還是被青木彌生這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彌言彌語，嚇得清醒了過來。
「青木彌生你他媽又犯病了？」
他毫不客氣地把手抽回來，指著門喊：「該吃藥就吃藥。白癡啊你？沒看到我不爽得想殺人？滾！老子今天看到你就煩！」
「因為小勝以前就很厲害，很努力地保護我。所以從小時候開始，我就覺得小勝是我的英雄了。」
早就鍛煉出選擇性失聰的技能，青木彌生沖他伸出白皙的手背。是剛剛被暴怒中的爆豪勝己拍開的那只，卻連絲毫紅痕都沒有留下。
即便情緒失控，爆豪勝己依然控制住了對她的力道。
「雖然小勝愛欺負人，脾氣也很差，有些行為我也不認同，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小勝以後一定會是了不起的英雄。」
「你最終會打敗所有強敵，有很多很多粉絲，在納稅人名單上排在前面。」
「前半句是多餘的。」爆豪勝己抿緊的唇向外微微一勾：「後半句，你這不是廢……」
「——可現在的話，小勝還是無法坦然地正視自己和旁人吧？」
略顯強硬地截斷了爆豪勝己的話，為了防止自己被捂住嘴丟出去，青木彌生閉著眼睛、抱住腦袋，加快語速，機關槍一樣噠噠噠地念繞口令。
「別說職業英雄，你就連英雄科都還沒正式入學。如果敵能隨隨便便被沒經過專門訓練的未成年人打敗，那社會就不需要英雄出現了。」
「比原地踏步的職業英雄更快作出決定，不顧己身安危，能夠毫不猶豫地沖出來嘗試救助……拋去戰力上的欠缺，小勝依然要否認這樣的出久，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強大嗎？」
【認可臭久的強大？】
【開什麼玩笑！那不過是那個臭蟲的自以為是、自作主張、自作自受——】
像是在膨脹時被針戳破的氣球，瞬間爆炸開來，又帶著被正中紅心的狼狽和慌亂。
神情是異常的、表面的平靜，爆豪勝己又一次指向門口，言簡意賅得連哢式經典語氣詞都不加，顯得無比鄭重：「不想被打就滾。我說認真的。」
「小勝想打嗎？」
誰料青木彌生一本正經，同樣無比認真地回答：「我可以陪你打完再說。」
爆豪勝己：………………凎。
「不、要、得、寸、進、尺、啊！你這混蛋！」
額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扯過青木彌生的領子，將她拽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幾乎呼吸可聞。
他咬牙切齒，在失控的邊緣極力克制：「我他媽最後給你一分鐘。說完就滾。不然也別滾了，老子也讓你進醫院住個十天半月的。」
青木彌生也不抗拒爆豪勝己的動作。她只是看著那雙被點燃的赤色眼睛，心中的無奈大概可以填滿太平洋。
【果然不可能光靠說就讓他明白啊。】
【神明在創造小勝的時候，大概是用『自尊心』捏出來的。】
「很不甘心吧？很屈辱吧？竟然被弱小的出久伸出援手。奇恥大辱。一定得再次把出久完全碾壓、踩在腳下，才能讓你覺得重新活過來，對吧？」
「但比起出久，真正的罪魁禍首，難道不是違法規則的『敵』嗎？想要幫助別人的心情，並不是一種過錯呀。」
「至少如果我在的話，也一定會沖上去的。」
青木彌生順勢摟住爆豪勝己的脖子，像取暖的小動物一樣，依偎著對方，想用行動安撫那顆遭受重創的、驕傲的自尊心。
「對我來說，其實你們都是很棒的英雄。」
「小勝想成為『用力量戰勝一切』的英雄，出久覺得能『用笑容拯救大家的心靈』的話，會非常帥氣。只是不同的方式而已……同樣是豬肉，可以做成炸豬排，也可以是紅燒肉，我覺得並沒有高下對錯之分。」
「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被你們幫助，並同等地信任和依賴你們——但我這麼說，小勝一定無法理解吧？」
爆豪勝己冷笑：「青木彌生，這個世界上，NO.1只有一個。你還是幼稚園天天看童話故事的小鬼嗎？」
「反正我又不爭NO.1。這就是你們兩個之間的事了。只要有競爭，就一定會有人贏、有人輸……我作為旁觀者，不會干預。」
「要是小勝想成為NO.1，那就努力，然後合理地打敗所有競爭者吧。」
「只是。」
青木彌生鬆開手，從床上爬下來，扭頭看向沉默的爆豪勝己，輕聲道：「總是蔑視他人，會察覺不到自己的弱點。如果小勝以後有機會，願意想起我的這句話，就好了。」
「——好啦！時間到了，小勝該睡覺了。」
話鋒一轉，青木彌生抬手將爆豪勝己摁在床上，然後光速把被子卷上去，四角蓋嚴實，自己則眉眼彎彎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樣子根本沒準備走。
她的手鑽進被褥裡，握住爆豪勝己的一隻手：「沒關係，我會留在這裡陪小勝的。安心地做個美夢，然後明天就可以出院啦。」
爆豪勝己的內心沒有一絲波動：「別拿哄幼稚園小鬼的口吻跟我說話。還有，老子叫你滾，聾了啊？」
「嗯，今天晚上的失聰限定。」青木彌生嚴肅臉，「從現在開始，我就聽不見了，小勝不要跟我聊天，趕緊睡覺。」
爆豪勝己覺得，如果自己不幸英年早逝，一定是被眼前這個傢伙氣折壽的。
作為睡前故事的老客戶，青木彌生自然是信手拈來，盯著竹馬的殺人視線，自說自話地就開始講《桃太郎》，聯手機都不用查。
然而不曉得是不是今天下午和轟焦凍的對戰，太耗費體力，她講著講著，沒等爆豪勝己閉上眼，自己先小雞啄米似的，腦袋一點一點，最後索性整個趴在床邊，睡得迷迷糊糊。
爆豪勝己瞪著天花板，面無表情。
【察覺不到自己的……弱點麼。】
「更正一點，老子才沒有弱點，一時失手而已！」
一隻手把青木彌生險些滾下去的腦袋摁住，他表情惡狠狠的，聲音卻很低，沒有驚醒淺眠的對方，一字一頓。
「螻蟻吃了豹子膽，也還是螻蟻。光不怕死有個鬼用。」
「絕對——會把臭久堂堂正正地徹底碾壓給你看！能成為未來NO.1英雄的人，只有我，爆豪勝己！」
………………
…………
……
回家取便當的爆豪光己回醫院的時候，前臺用豔羨的口吻，誇讚她的女兒乖巧可愛，愣了一下，聽見對方說是叫「彌生」，這才反應過來。
「沒錯哦。我家小彌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姑娘了~」
要不是獨居的青木彌生再三表示，自己的養父母對她非常體貼，爆豪光己早就想把人拐到自己家，天天把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
而不是像自家那個只會頂嘴還超會惹事的臭小子。
想起走之前爆豪勝己那臨爆點一樣的狀態，最開始的擔憂在醫生的確診後消退，爆豪光己現在只覺得手癢癢，想驗證一下「棒棍底下出孝子」這句古話的正確性。
開門的力道，顧念著還有她的小彌生在，爆豪光己放輕了許多，卻在看清屋內的場景後，連呼吸都輕緩下來——
青木彌生在被窩裡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臉頰帶粉，睡得正香。而爆豪勝己卻靠在床邊的椅子上小憩，緊縮的眉頭舒展開來，在睡夢中竟有幾分虛假的乖巧。
在枕邊的位置，兩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心臟軟軟得要化作一灘蜜糖味的汁水，跟做賊一樣，爆豪光己將手機調為靜音模式，打開拍照功能，一口氣拍了十幾張後，又躡手躡腳地退出病房，把門輕輕關上。
她低頭瞧著手機裡值得珍藏的紀念，背靠門板，眉眼柔和得不像是「爆豪光己」。
「晚安，我的兩個小不點。」
第023章 哢式補習。
「小彌生~小彌生, 該起來了哦。不能再賴床啦。」
迷迷糊糊聽到了有人溫柔的催促, 青木彌生的大腦還沒清醒過來。因為那聲音過於溺愛，她反而愈發往溫暖的被窩裡縮去。
「困……」
黑髮散落在枕頭和面頰上, 小姑娘閉著眼睛, 連張開唇齒都格外費力, 只能含含糊糊、像棉花糖一樣地嗚咽, 抱住被子不肯出來。
爆豪光己被光速萌化, 原則灰飛煙滅：「好好好，小彌生繼續睡~再賴十分鐘，好不好？」
「老太婆你今天吃錯藥了？你平時對我可不是這副嘴臉。」
每天堅持晨跑的爆豪勝己, 早就收拾妥當。
把早餐放到床頭櫃上，他非常冷酷地, 直接把昨夜穿校服睡著的青木彌生，從床上拎起來, 還左右甩了甩。
「喂。你這麻煩精別撒嬌了。給我清醒過來。要去上學了。」
周遭驟然冷卻的溫度讓青木彌生無法接受。懸空的她，下意識抱住唯一的支撐點、也就是爆豪勝己的胳膊, 被雙管齊下的效果, 逼得不得不睜開眼睛。
「……嗚。」
睜眼就看到了眼前的爆豪光己，青木彌生當機立斷，朝對方伸出了手, 淚汪汪地尋求援助：「光己阿姨——」
因為睡眠品質不算太好，青木彌生的起床氣特別大, 尤愛賴床。
平日裡, 櫻姬每次叫她, 都會把做好的熱騰騰的早餐放到邊上，然後一邊用溫熱濕潤的帕子替她的姬君淨臉，一邊柔聲哄她起來。
再往前數，在烏魯克的那些日子，混熟了以後，西伊根本拿她沒辦法，最後往往都是求助恩奇都。
於是那位最強兵器足以摧毀城池的十指，學會了如何為國之意志梳理長髮，甚至是烏魯克女孩子間流行的裝扮。
就算最難搞的吉爾伽美什親自上陣，也曉得要先給點甜頭再來一棒槌。
唯獨爆豪勝己……可能天生就沒有點亮這個方面的技能樹。
不，他根本就沒有這棵樹！
爆豪光己一聽，立馬把人搶回自己懷裡抱著，同時對爆豪勝己橫眉怒目：「臭小子你還是不是男人？！哪有對小姑娘這麼凶的，白瞎老娘給你的漂亮臉蛋！」
「哈？！不是你說要叫她起來的嗎？這個傢伙就是被你們寵壞了才這麼愛撒嬌！麻煩死了！」
「有你這麼叫人起床的嘛？活該你單身到現在！」
「我靠老太婆你平時怎麼叫我起來的，心裡沒有點數？？？還有是老子看不上那群花癡。」
「呵呵。勝己你高興就好。」
「老太婆你一大早又發什麼瘋？！」
「什麼老太婆？？？你媽我現在還是東京貌美一枝花啊你這不孝兒子！」
……
被耳邊的動作戲逐漸喚回理智，青木彌生終於真正清醒過來。
她趴在爆豪光己的肩膀上，好奇地低下頭，看向被鐵拳重擊腦門的爆豪勝己，歪歪腦袋的模樣，尤為無辜。
「光己阿姨早~小勝他又惹你生氣了嗎？」
說完，嗅到空氣中彌漫的飯菜香氣，她眼睛一亮：「啊。海鮮粥！」
果斷拋下親兒子，爆豪光己一秒變臉。
親了親青木彌生柔嫩的面頰，她把小姑娘放下來，和藹道：「早哦，小彌生。快去洗漱吧。我們一起吃，吃完還要送你回家拿書包，再去上學呢。」
回親了對方的右臉，青木彌生快活地噠噠噠跑去衛生間，留下滿臉陶醉的光己阿姨，以及額上青筋暴起的爆豪勝己。
爆豪光己看向床頭櫃。
上面是正冒熱氣的三人份打包海鮮粥——那是早起晨跑的臭小子，繞路去了蠻有名的一家店帶回來的。
【『你們』寵壞的？未必吧。】
【『我們』還差不多。】
【雖然這小子除了衣品，完全一點都沒學到他親媽的智慧……】
爆豪光己慢悠悠地把海鮮粥拿出來，放到桌上，神情曖昧：「辛苦了喲，勝己。」
「嘖。」金髮少年橫過去一眼，滿滿的不耐煩，「老太婆吃就行了。什麼都堵不住你的嘴。」
【……果然。】
【可能這輩子只能靠領養享受含飴弄孫的快樂了。】
今天的爆豪光己也覺得兒子的單身狗未來，依然毫無光明可言。
但當三人用完晚餐，爆豪光己開車抵達青木彌生的家的時候，青木彌生忽然臉色一變，想起了一件被遺忘的事情。
車都停下來了，見青木彌生還坐在座位上發呆，爆豪勝己控制住把人直接踹下去的衝動。
「磨磨蹭蹭幹什麼呢你？下去拿書包，再換套校服。快點。」
青木彌生語氣沉痛：「……小勝。」
「啊？」
「…………我昨天到家，就直接去醫院看你了。」
爆豪勝己挑起眉：「所以。」
像是想把自己縮到椅子後，青木彌生捂住臉，小小聲地解釋：「我作業……沒寫……」
青木彌生以為自己會被敲腦袋，就連向光己阿姨叫救命的準備都做好了，結果只見爆豪勝己咂了咂舌，直接扯過書包下了車，還順手繞過來把她這邊的門給開了。
「上午的時間補個作業夠了。老太婆你給老師請個假，午飯後來接我們。」
見青木彌生狐疑地看過來，爆豪勝己一隻手插著口袋，眼睛微微眯起，笑容逐漸和善地彎下腰來，湊近了臉。
「還愣著等天上掉作業下來給你啊？下來！」
青木彌生戰戰兢兢地下車，跟爆豪光己道別。看著身前少年的背影，她覺得自己還是要給爆豪勝己打個預防針。
「那個……小勝，」她扯了扯對方的袖子，心虛道，「我睡太久了，其實好多知識點，都、都不太記得……了。」
爆豪勝己沒太在意：「又沒學什麼新東西，只要隨便學學，白癡都會做吧？」
昨天聽了一天天書的青木彌生，不敢說話。
直到眼睜睜看著青木彌生對一道填空題，發了五分鐘的呆，爆豪勝己才真正明白了此前那句預防針的真正含義。
把筆記本卷成一筒，砸在桌面上，他無法置信：「這道題你他媽都不會做？！你到底是睡了一覺還是重新投胎回來了？？？」
【……從、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沒說錯，吧。】
【投胎什麼的。】
青木彌生委屈地趴在桌上，軟軟化成一灘，眉眼含了水霧。
她低著頭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爆豪勝己的神情僵了一瞬。
沉默片刻，他低低罵了一聲，抄過筆記本，翻到完全空白的一頁，開始迅速羅列知識點大綱，全程沒有翻過課本，那股膨脹的自信和驕傲，也在字跡的筆鋒處顯露得明明白白。
「這個公式你總記得吧？！」
青木彌生怯怯地點了點頭。
「……脖子伸那麼長，想去動物園當長頸鹿啊？過來！不然老子怎麼教！」
行動派的爆豪勝己手一伸，就把青木彌生拎小貓一樣，拽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拿筆尖點在剛剛寫好的公式上，勉強耐著性子的模樣，像在被逼著拼兒童七巧板的靠譜成年男性。
「雄英的文化課合格線可是A。實戰沒過理所當然，筆試你要是敢丟我的臉，老子送你上天。」
青木彌生眼神飄忽：啊，其實不是很想被小勝教，還是出久比較……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嗯？」
爆豪勝己陰惻惻的聲音從耳邊響起，青木彌生憑本能瘋狂搖頭：「沒沒沒沒什麼！我在思考！思考！」
爆豪勝己畢竟是爆豪勝己，少見的全能型天才，教人還是可以的。
除了教學方式異常簡單粗暴，極其缺少耐心，動不動就口頭威脅人之外……咦，好像也不剩什麼了。
痛並更痛地補完了作業，青木彌生耷拉著腦袋吃完午餐，背著書包，跟在爆豪勝己的後頭，坐上了爆豪光己的愛心便車。
「小勝，你在看什麼？」
注意到爆豪勝己一直在看窗外，青木彌生好了傷疤忘了疼，好奇地湊過去，卻只見櫻姬站在門口沖這邊揮手。
她連忙也擺擺手，示意對方快回去。
「……嘖。錯覺麼。」爆豪勝己自言自語。
有那麼一瞬間，他從那位年輕柔美的女性身上，感受到了與氣質截然相反的寒意，甚至是令人不安的殺氣。
但當他回頭，看見的只是纖纖玉指撚著櫻桃梗，櫻姬含笑投喂青木彌生的樣子。
【而且那副身體，也不像是鍛煉過的。】
【應該只是錯覺吧。】
青木彌生茫然地回看他，一頭霧水。
然而事實上，如果不是青木彌生一直都將對爆豪勝己的親近擺在檯面上，「膽敢對姬君不敬」的後者，早就要被護短又小心眼的式神花式折磨。
像是座敷童子的黴運詛咒呀，食夢貘傾情供應的噩夢套餐呀，還有瑩草收藏的、喝了會上吐下瀉的妖怪秘藥呀……
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平安京的大妖怪們做不到的。
怎麼說呢，算是在不知不覺中，撿回了半條命啊，爆豪勝己。
第024章 來做朋友啊。
兩個人趕在午休前抵達了折寺中。
因為昨天爆豪勝己上過新聞, 職業英雄和記者又都不吝嗇讚美之詞的緣故, 一路上，總有學生朝這邊指指點點，自以為小聲地跟朋友八卦。
「喂喂——你們這些蟲子唧唧歪歪、唧唧歪歪的，吵死人了啊？！」
即便旁人說的都是豔羨的話, 但在爆豪勝己看來，任何與那件事情相關的，無論好壞, 對他都是一次重複的羞辱。
爆豪勝己的掌心竄起火花, 只斜著眼睛望過去一眼，原本竊竊私語的圍觀群眾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四散逃開，瞬間清除一片真空地帶。
奶金髮色的少年本還欲追過去抓幾個大頭鬼洩憤，青木彌生果斷抱住他的胳膊, 把他往教室拖。
「小勝，快點, 要上課了。」
「嘁。那群只敢瞎逼逼的蒼蠅——鬆手！老子會走路。」
不屑地哼笑一聲，爆豪勝己合攏掌心, 碾滅火光。雖然他扭頭就皺著眉吼青木彌生，但並沒有暴力甩開。
青木彌生這才笑眯眯地鬆開手。
待二人回到班上，聽到風聲的A班同學也不敢再去招惹爆豪勝己，生怕被逮住。青木彌生也沾了光, 落得一身輕閒。
把作業交給班長, 她坐回自己座位, 意外發現綠穀出久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們甚至沒有發現她來了。
「出久？」青木彌生戳了戳對方的臉頰，湊過去打量他不算好看的臉色，「你看上去很累的樣子……昨天我打電話你也沒有接。到底怎麼啦？」
「啊。啊！彌生？！你回來了！還有小勝……」
綠穀出久這才魂魄歸來，驚醒般一個哆嗦。
他先是看了看低頭坐在前面的爆豪勝己，確定對方一切如常，臉上漸漸浮現出欣喜無比的笑意來。
「昨天晚上我、我遇到了一個好心人，他說會幫我訓練！所以，沒有及時看到彌生你的資訊……後來太晚了，我怕打擾你休息，就沒回。」
「嗯！我昨天給小勝守夜，不小心就睡著了。」
根本沒留心自己是在床上醒來的事實，也沒有深究原因，青木彌生簡單概述了自己的行動，又把腦袋擱在胳膊上，好奇地盯著小竹馬。
「出久喜歡那個『好心人』？你看上去很開心。沒問題嗎？」她皺了皺鼻子，有點不放心：「不會是騙子吧？」
「——不，歐、他他他絕對不是騙子！」
激動得差點從位子上跳起來，注意到身邊同學都扭頭看過來，綠穀出久連忙降低了音量。他的聲音都微微發顫，是積極意義的那種。
「他是……我認識的人。所以，沒關係的！我相信他！」
「而且他是除了彌生以外，第二個說，我一定會成為英雄的人。」
綠穀出久不自覺露出了快要哭出來似的，帶淚的笑：「我很開心——真的非常的，非常的開心。」
「那他很有眼光。」青木彌生眼睛亮亮地豎起拇指，「我決定也喜歡他了！」
「噗哈哈哈！彌生……不要這麼輕易地就說『喜歡』一個陌生人呀。」
像是無奈，又對青木彌生全然純澈的關懷感到快樂，綠穀出久抿著唇，捨不得義正言辭地否認，只能再柔軟不過地規勸一句。
他又道：「而且，我還要謝謝彌生才對。」
「唔嗯？」青木彌生不解，「我什麼都沒做呀。」
綠穀出久看著茫然的小姑娘，彎起眉眼。
昨天歐爾麥特決定將選種他作為繼承人，制定鍛煉計畫的時候，原本以為他要從頭開始，卻在簡單測試之後，表揚了他的身體素質，並向他詢問自己的訓練功能表。
「這真是相當專業，且為你量身訂造的的安排啊，綠谷少年。」
歐爾麥特聽完後，不由稱讚道：「你曾經在相關機構，聘請過職業教練嗎？一定是非常優秀的專家。」
綠穀出久遲疑著搖搖頭：「不是的，歐爾麥特。是我朋友的家人，幫我定制的計畫。」
因為綠穀出久從小就勵志成為英雄，經常會收集英雄的個性資料，並類比戰鬥，卻忽視了對自己身體的磨礪。
青木彌生知道後，就去拜託了草壁哲矢，幫綠穀出久制定鍛煉計畫。
「就算頭腦很重要，但如果不對身體進行訓練的話，也很難成為職業英雄吧？」
小姑娘是這麼說的。
她不但口頭相信綠穀出久會成為英雄，並且在這個前提下，真心實意地為他著想考慮。
於是綠穀出久自小學四年級左右，就開始年年如一日的鍛煉，風雨無阻。光看身體素質的話，在同齡人中也是極為優秀的。
只是他天生性子溫和靦腆，不願意用拳頭說話罷了。
當然，爆豪勝己是沒有這種待遇的，完全靠自己天才的本能摸索——畢竟草壁哲矢沒有把這個不良給「風紀」掉，就已經是看在青木彌生的面子上了。
「……真的是，幫了大忙呢，彌生。謝謝你。」
綠穀出久夢語般呢喃。
雖然歐爾麥特新增的計畫依然是地獄級別，可他頭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離夢想的距離，並非天涯海角。
「可是我的確沒有做什麼呀。這些，全都是出久自己努力的成果。很了不起哦。」
青木彌生笑著摸了摸綠穀出久柔軟的發頂。
看著那雙仿佛閃爍著星光的眼睛，她放棄了向草壁哲矢求助，讓他幫忙對綠穀出久進行加強特訓的計畫。
「總之還有十個月。繼續一起努力吧，出久！」
爆豪勝己半合著眼睛，聽著後頭活力十足的兩個傻子的互相鼓勵，低低哼了一聲，赤瞳眯起，嘴角上揚。
【這麼期待入學考？】
【那就等到那個時候，再狠狠擊潰臭久好了！】
………………
…………
……
放學的時候，綠穀出久本打算邀請青木彌生回家，一起學習。
但青木彌生想了想，還是委婉地拒絕了：「不行呢，出久。最近放學之後，都有事情。以後我們約週末可以嗎？」
綠穀出久不會拒絕。
跟爆豪勝己也打了聲招呼，青木彌生就一個人離開了學校。不過這一次，她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去安德瓦英雄事務所。
早在昨天臨走前，青木彌生就跟轟焦凍商量，說要把訓練的時間往後推一下——因為，她要做兼職。
當然，並不是彭格列海產公司破產了，也不是風紀財團竟然窮到揭不開鍋。
事實上，光是草壁哲矢每個月打過來的生活費，都是一筆不小的帳目，還不算彭格列那邊私底下塞的零花錢。而且她住的小別墅也是風紀財團名下的財產，不需要付房租。
嚴格來說，青木彌生甚至是個有錢的大小姐。
但她總覺得自己得到了太多東西，於心不安，所以每次收到錢，她都會存起來，等攢到一定數目，就一口氣以「風紀財團」的名義捐給孤兒院和相關機構。
因為沒有房租壓身，也不愛添置奢侈品，青木彌生自己打打短工、做做兼職，應付每個月吃飯的費用是沒有問題的，還能多出一點備用。
青木彌生覺得家裡的大人應該已經發現了，不過他們沒有說起，她就當做無事發生，繼續堅持自己的小固執。
反正她拿著那麼多錢也沒用，不如給其他更需要的人。
她是這麼想的。
至於兼職，秉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青木彌生往往會找風紀財團名下的產業，盡心盡力工作的同時，也能為並盛風紀做貢獻。
她今天的工作，就是幫當地一家大型風紀連鎖超市發傳單。
雖然經理對這個沒有服裝要求，但穿著校服發傳單總不太好，青木彌生中午的時候特意放了一套常服到書包裡。
在超市的衛生間換上後，她就拿著厚厚一遝傳單到繁華的商業街去。
發傳單這種任務，對擁有「招人喜歡」個性的青木彌生而言，是相對輕鬆的類型。因為路人看她可愛，大多都會耐心地收下。
至於到底是帶回家折紙飛機，還是下一個路口就丟垃圾桶裡，那就是看緣分的事情了。
畢竟是自家產業，不像短工敷衍了事，青木彌生每次還會禮貌地跟路人推銷幾句。四捨五入，她也就算是在養家糊口了。
設想一下，說不定恭彌先生的和服、綱吉先生的甜點、reborn先生的咖啡，都有她哪怕千萬分之一的努力的成分——
哇！
嗓子冒煙的青木彌生頓時覺得，自己還可以在發它個五百張傳單。
理所當然地，當手裡的傳單發光，距離超市規定的下班時間還有幾乎一半。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她決定去吃個下午茶。
途中路過藥妝店，青木彌生就進去順帶買了兩根潤唇膏，打算放家裡屯著。
只是買完出來的時候，她邊走，邊低頭想把潤唇膏塞進背包裡，沒有看路，導致無意中跟擦肩而過的路人撞上了。
「對不起……！你沒事吧？」
青木彌生連忙退後一步。道歉脫口而出的同時，她抬眼看向被撞的路人。
那是位丟進人群就很難找出來的少年，瘦削高挑，穿著平平無奇的黑色衛衣，兜帽被拉上，將臉遮得七七八八，旁人只能看見那頭亂糟糟的灰藍色短髮，自空隙中翹出來幾縷。
若是從下方仰視，像青木彌生這樣，看到的便稍微多一點點——像是那雙幹到起皮的嘴唇。
「嘖。」像是不習慣被注視，兜帽少年撇過頭去，輕飄飄的聲音帶著股不耐煩，以及厭世的情緒，「真是的。到底為什麼……黑霧……啊啊。煩死了。」
說完，也不理睬青木彌生，他就自顧自地插著口袋，走開了。
青木彌生愣在原地。
青木彌生蠢蠢欲動。
青木彌生……她跟了上去。
「那個，先生！打擾了。這個送給你。」
把一隻潤唇膏遞過去，青木彌生仰著臉，露出無往而不利的笑容，真誠地、細聲細氣地發出邀請。
「我叫青木彌生，很抱歉剛才撞到您了……我正打算去喝下午茶。您願意跟我一起嘗嘗看嗎？」
「哈？」兜帽青年退後一步，口吻不善，「你什麼目的。」
——但就算是這種懷疑的語調，也好好聽哦！
青木彌生眼神期待，態度一板一眼地認真道：「我想和先生您做朋友！如果您不嫌棄的話。」
交換名字=朋友=可以拜託朋友給自己錄睡前故事=能睡好覺→來自能把彭格列氣死的青木彌生特色等價公式。
「……朋友？」
對方諷刺般重複了一遍。
青木彌生都以為搭訕失敗了，失落地低下頭去，卻忽然覺得掌心一輕。是那個人翹起食指，用四根手指，姿勢古怪地將那只潤唇膏拿走。
「好啊。」
他彎下腰，湊到青木彌生耳畔，那雙紅色的眼睛近得從發間顯露出來。嘴角勾起古怪的弧度，他的低語近乎氣音，甜膩的、軟軟的、輕飄飄的，又帶著股少年特有的清澈。
像是在撒嬌一樣，激得半邊身子都覺得翻起微癢。
「我是死柄木弔。」
舌尖抵著上顎，少年眯起眼睛，笑容誇張，帶了蜜糖的味道。
「——那我們，就來做朋友吧。」
第025章 弔君。
青木彌生帶死柄木弔, 去了自己經常去的一家甜品店。
但對方似乎興致並不高的樣子，連菜單都嫌太長懶得看。
在青木彌生呱唧呱唧、熱情洋溢地介紹自己的心愛單品的期間, 他也只是一隻手撐著臉，另外一隻則用四根手指轉起了那根潤唇膏，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按理說，是個正常少女這時候要麼該惱羞成怒，要麼該尷尬不已, 但青木彌生完全沒有這種被冷漠的自覺。
「死柄木先生，那你想吃什麼呢？」
她把菜單攤開舉起來，遞到死柄木弔的眼下，眼睛亮閃閃的, 彎成月牙兒，身邊洋溢的幸福感都快實體化成盛放的小花，跟背後惡俗的粉色裝修融為一體。
死柄木弔以為自己會惡劣地嘲諷一番，或者耐心告罄直接走人。
但事實上，他不但聽到了最後，還配合地隨便點了一個看著還順眼的黑森林蛋糕——是青木彌生剛才強烈推薦過的那款。
「啊。真好, 我也喜歡這個。」
好像這是件什麼不得了的好事一樣，青木彌生笑得把功能表抱在懷裡, 在座位上搖頭晃腦地決定。
「那我跟死柄木先生吃一樣的！然後再點一份霜淇淋……然後……死柄木先生稍等一下, 我去跟店員點單，馬上就回來。」
青木彌生從椅子上跳下來, 啪嗒啪嗒地從露天桌椅往店內前臺跑。
現在正放學後不久, 是閨蜜出遊、情侶約會、同學聚餐的大好時機。這家人氣甜品店離學校近, 頗受學生歡迎，顧客往來如雲。
她那個小短腿淹沒在人群裡，一下子就沒了蹤影，死柄木弔只能偶爾從人擠人的縫隙當中，窺探到艱難前進的一抹亮色。
今天櫻姬給青木彌生準備的是鵝黃色的小裙子，腰後用同色綢緞系了個蝴蝶結，下頭綴著對毛絨白球，整個人就像一團輕輕軟軟的結香。
正值初夏，不知歇的蟬聒噪個不停，但比起這些，久違的、充滿人氣的喧嘩，更讓死柄木弔極度不適。
左邊桌的女子高中生們在為哪位英雄更帥氣而爭論不休，右邊的大叔在公放一段英雄節目的錄屏，還有更多、更多的的資訊，都化作「英雄」這個令人厭煩的詞語，拼命往耳朵裡鑽。
【啊啊，吵死了。】
【吵——死——了——！】
神經質地用潤唇膏的底端敲擊桌面，發出沉悶的碰撞聲，死柄木弔的眼睛不受控制地來回轉動，心跳逐漸加速，看不見的那根弦越繃越緊。
咆哮著想要毀滅的凶獸，趴在心口，對開了一道縫隙的門蠢蠢欲動。
仿佛耳邊有人在低語，死柄木弔不自覺地合攏掌心，原本翹起的食指慢慢地、慢慢地往潤唇膏的管身上貼去——
「死柄木先生……久等了！沒想到今天店裡的生意這麼好，讓你一個人呆在這裡這麼久，真是抱歉。」
青木彌生端著託盤，一溜小跑地沖了過來，鬢邊冒出小汗珠，將細軟的額發黏在皮膚上，有種濕漉漉、毛茸茸的可愛，一點夏日的燥熱都沒有。
事實上，她快活地像只拿了喇叭的小麻雀，一邊嘰嘰喳喳，一邊把精緻好看的甜品擺在桌子兩端。
食指又回到了懸空的狀態，咂了咂舌，死柄木弔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手邊那杯冒著熱氣的熱巧克力上，嫌棄地一擰眉。
「我沒叫這個。」
不說熱巧克力甜得反胃，光是夏天喝熱飲就已經不太對勁了吧？
果然，會在大馬路上對他這樣的人主動發出邀請的女孩子，不是瘋就是傻。
原本死柄木弔還覺得青木彌生可能是過來試探的其他勢力，打算借這個樂子消磨無聊的下午——不如說，如果不是黑霧難得強硬地「請」他出來曬曬太陽，他甚至都不會邁出酒吧一步。
那現在，他對青木彌生的標籤大概是「審美奇怪的傻子」。
【無聊。】
【要不隨便去毀掉點什麼，給那群英雄添點亂子？】
甚至懷疑剛才答應青木彌生的自己是不是腦子進了水，死柄木弔耷拉著眉眼，決定起身走人，不陪小女生繼續玩搭訕遊戲了。
青木彌生卻在此時突然出聲。
「因為死柄木先生，看上去很煩惱的樣子。我不開心的時候會想喝熱乎乎、甜甜的東西，所以擅作主張地邀請您，還給您點了這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希望您不討厭就好了。」
從撞到死柄木弔開始，青木彌生就覺得他很特別。
並不是說外貌上的什麼，而是更深入的部分——這個少年渾身散發著厭世又瘋狂的氣息，像是站在懸崖邊上的人，跟墜落深淵只有一步之差。
乍一眼看上去，怎麼都不像個「好人」。
但再仔細感受的話，又能隱約探查到被封存在最核心的，模模糊糊的柔軟，以及過於黑白分明的、孩子一樣的天真。
這種感知能力太過奇妙，青木彌生很難準確描述，不過她覺得，死柄木弔應該並不是一個壞得太徹底的人。
【怎麼說呢……感覺會是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觀，然後對親近的人就非常溫柔重視的類型的人……吧。】
甚至於，青木彌生感覺對方在這方面，跟爆豪勝己有幾分相似，但死柄木弔給人的感覺明顯更反社會一點。
如果說爆豪勝己最多出演英雄劇裡，註定會被主角感化的反派角色（沒有說他壞話的意思），那死柄木弔就更像是會玩樂般，愉悅掀起天大黑幕的最終BOSS，連洗白都懶得洗的那種。
話說回來，這種設定在少女漫裡，最近還蠻走紅的……。
【總之，既然遇見了也不能放著不管。】
【萬一跑去做『敵』就不好了。】
青木彌生雙手撐著臉，努力向死柄木弔推銷：「死柄木先生可以試試看哦？這家店的熱巧克力也是人氣單品，很受歡迎的。」
【看樣子，應該是同齡人，沒穿校服，可能是輟學的失足少年之類的。】
【身上也沒有煙味……做混混的可能性比較小。】
【難道是在離家出走中？】
並不知道青木彌生腦子裡都擅自安排了什麼青春傷痛校園故事，死柄木弔只是低下頭，看向她全然暖融融的眼睛。
專注的。
看著他的。
……只看見了他的眼睛。
四根手指握住了熱巧克力的杯壁，這份夏日中的溫熱觸感，意外地沒有勾起死柄木弔的厭惡。
如同被那雙眼睛蠱惑了一般，乾渴的唇瓣貼上杯沿，他試探性地啜飲了一口——意料之中的甜得發膩反胃的味道。
死柄木弔光速丟開杯子。
「哈哈哈哈哈，看來弔君不喜歡熱巧克力呀。」
看見對方小孩子喝藥一樣皺緊的臉，青木彌生忍不住笑起來，想起了當年爆豪勝己被光己阿姨逼著喝牛奶的樣子。
【有點可愛。】
有點想發火，又不太想發，死柄木弔抿緊唇，不爽地別過頭，爭辯似的低聲道：「……太甜了。」
「嗯嗯，沒關係，那我和弔君換一換好了。」
青木彌生笑眯眯地讓另一杯果汁登場：「鏘——夏日必備西瓜汁。因為好像男孩子大多都不喜歡熱巧克力，所以我特意點了這個。」
反正她兩個都可以接受……總不至於有人會討厭這個季節的西瓜吧？！
手邊冒著熱氣的熱巧克力，被清涼的西瓜汁所替代，深粉色的玻璃壁上，倒映出死柄木弔的臉。
他忽然意識到某種變化，不由抬眼，將目光投向青木彌生。
「……弔君？」
「嗯？因為弔君和我已經是朋友了呀。」青木彌生把眼睛撐得圓滾滾，理所當然道，「剛才。」
死柄木弔沉默片刻。
他忽然伸手，還是用四根手指握住了青木彌生的手腕，食指虛虛點在那片溫熱肌膚的上方，只差一點點就能發動摧毀一切的個性。
「你之前說，『喜歡我』，對吧？」
【不要拒絕。】
感知到對方起伏劇烈的心情，但好像並沒有惡意，反而……有點期待，或者說是小心翼翼的請求。
青木彌生茫然地點點頭：「……是？」
聞言，死柄木弔從座位上起身，彎下腰，朝對面壓去，眼神直勾勾地瞅著青木彌生的眼睛，不放過任何情緒的片段。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咬，清澈的聲音逼在耳畔，是一種篤定的、不容拒絕的姿態。
「你想要什麼，我也可以送給你。那麼，作為『朋友』，去我『家』裡玩吧？彌——生。」
【不許拒絕。】
【不然——】
「好呀。」
出乎死柄木弔的意料，青木彌生異常乾脆地直接應下。她還反握住死柄木弔的手腕，看不見的尾巴在背後搖啊搖，忐忑地伸出爪子。
「那、那弔君，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死柄木弔卻眯起眼睛，心情很好地允許：「嗯。」
即使是互相利用的等價交換也無所謂，不論如何，既然答應了的事情，就不會讓她有反悔的機會。
從很久以前，死柄木弔就親身學會了這一點——喜歡的東西，如果不自己用力抓在掌心，就會消失，會被其他人奪走。
他已經想好要把他臥室右邊的那間房子給青木彌生後，應該叫黑霧再購置些什麼。畢竟那一直處於閒置狀態。
或者直接讓她睡在他臥室裡？她看上去軟軟的，抱起來應該很舒服。
死柄木弔還在認真比較，「有軟軟的抱枕」和「臥室裡多個人」兩者哪邊更勝一籌，青木彌生已經掏出手機，提出了一生的請求。
……不得不說，她一生的請求真的很多。
如同對入手新玩具愛不釋手的小孩子，死柄木弔對青木彌生的熱情，在此刻無限高漲，自然沒有拒絕。
不過他也沒像旁人，那麼正兒八經地去念故事書，拿起青木彌生的手機，他想也不想就按下了開始鍵，隨後慢悠悠地講述了一個小兔子和大灰狼的經典童話開場。
最後小兔子被大灰狼吃掉了，獵人也被大灰狼吃掉了，大灰狼在森林裡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握住自己的手機，心情複雜，竟無言以對。
坐在公車上，死柄木弔沒骨頭似的靠在青木彌生肩上，卷她垂落下來的長髮，懶懶地拖長了尾音問：「不喜歡？」
「也不是……」青木彌生收起手機，想了想，「只是感覺，『啊，果然是弔君的風格』這樣。」
覺得好像缺少了點誠意，她又認真地補充：「而且我很喜歡弔君的聲音，所以沒問題的！這樣就足夠了，非常感謝。」
死柄木弔居高臨下，掃了眼手機螢幕上長長的語音清單，只是笑了笑，隨後將頭搭在青木彌生的頸窩處，合眼小憩。
【沒關係。】
【以後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青木彌生倒是好脾氣地任由他撒嬌。因為她自己很喜歡和親近的人有接觸，所以以己度人，對死柄木弔的容忍度非常高。
甚至還有一點開心。
因為她每次想讓綱吉先生或者小勝、出久抱抱自己的時候，他們不管是為難還是發脾氣，最終的答覆基本都是不行，然後反手送一大堆玩偶過來。
這些年下來，青木彌生家裡的毛絨娃娃幾乎都能開店了。
【可明明像小恩、涅迦、光己阿姨，還有櫻姬他們都很開心呀。】
【現在又多了聲音很好聽的弔君。】
……相比之下，家裡的那些男性都好難寵哦。
沒有抱抱的青木彌生今天也超心酸。
第026章 大吉日。
結果死柄木弔靠著靠著, 竟然睡著了。
聽見公車報的下一站站名，正是死柄木弔之前提過的那個, 青木彌生儘量保持肩膀不動扭了扭脖子，用餘光盯住這個明明是邀請自己去家裡玩的東道主。
【看上去睡得很沉……】
青木彌生的視線，從少年眼下淡淡的青黑色一掃而過，歎了口氣。
她沒有理會聒噪的自動提示音，將頭偏向窗戶那一側, 心平氣和地打量路過的風景，就這麼一路坐到了終點站。
死柄木弔是被過來趕人下車的司機叫醒的。
睡得正香，他下意識就要伸手讓鬧人的東西消失，卻忽然覺得手腕上一暖, 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握住了。
「弔君，醒醒。我們該下車了。」
是青木彌生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意識。
死柄木弔百般不情願在少女肩上賴了一會兒，才耷拉著惺忪的眉眼，抓住青木彌生的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站起來，又被眼前意料之外的場景愣了愣。
這是終點站。
他還沒偏過頭去看, 青木彌生就自覺地道了歉。
「因為我覺得弔君好像很累，需要休息的樣子, 所以就沒有叫醒你。」
她小企鵝一樣被死柄木弔牽著, 在後頭亦步亦趨，說到這裡才前傾身子, 探過去半個腦袋, 開開心心地問：「弔君睡得還好嗎？心情呢？」
【好。不好。】
【……嘖, 怎麼會睡得那麼死。】
死柄木弔止不住地浮躁——雖然自己的方向並不是那些揮舞拳頭的傻大個，但在嘈雜聲不斷的公車上陷入深度睡眠，也實在是太丟人了。
簡直連lv 1的送經驗小怪都不如。
青木彌生不明白為什麼死柄木弔突然不高興，數了數，想著的確坐過了好幾站，可能現在離原目的地已經很遠了。
以為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她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把鍋背起來：「對不起……我、我查一下，下一班車還有多久到！」
「……過來。」
「嗯？」
看著死柄木弔突然伸手，把四根手指搭在自己的後頸上，拿出手機還沒開螢幕的青木彌生，茫然地眨眨眼睛，只能順著那股力道，滑到對方的跟前。
「太慢了。」
死柄木弔用指腹，摩挲著那一小塊白皙光滑的肌膚，青木彌生脆弱纖細的頸骨可以很輕易被他控制在掌心，生死不過轉念之間。
這種全然的支配權，讓他原本糟糕的心情由陰轉晴。
【就算毫無防備地睡著也沒關係。】
【因為，這是『他』的東西。】
就算把刀塞到她手心裡，將致命的弱點送上，讓她作為屠夫，她都下不了手吧？
說不定會茫茫然地愣很久，然後手忙腳亂地要把刀丟掉，紅著眼，義正言辭地不許他再開危險的玩笑。
【真是太蠢，又太弱小了。】
死柄木弔想，要是他把青木彌生就丟在這裡，要不了半個小時，說不定連十分鐘的功夫都不需要，她就會被徘徊在這附近的流浪漢拐走。
是被賣去地下妓院做雛妓？還是交由有特殊癖好的群族？或者為某個有錢人家的高貴階層獻出器官？
不，第一個發現的幸運兒，一定會想把這朵明亮溫室開出來的花獨佔，藏在哪個滿是骯髒淤泥的角落裡吧。
畢竟這樣的白癡，對那些爛了根的傢伙來說，可是稀罕品種。
這麼一想，死柄木弔甚至覺得決定把青木彌生撿回去的自己，簡直是難得的日行一善，做了件好事。
「這邊是近路。走丟了我可不會去找你。」
就這麼將手搭在青木彌生的後頸上，像拎著不會走路的小貓的好心主人，他懶洋洋地長腿一邁，鑽進旁邊的陰暗巷子裡，步子輕快，顯然對這片區域相當熟悉。
這一帶偏離商業區，是過去的老市中心，建築大多都沒有翻新，殘存著歷史的痕跡。也是許多地痞流氓往來的魚龍混雜之地，一般人尋常都不會靠近這裡。
摩登都市中的夜之城。
青木彌生飛快地打量了周遭一眼，面容沉肅，愈發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而當死柄木弔停在破舊的地下酒吧門前時，她感覺自己看透了一切。
——果然，弔君就是離家出走的輟學失足少年吧！
猜一萬次都不會猜到青木彌生在擅自補充什麼設定，死柄木弔腳尖一頂，推開了酒吧的門，牆邊風鈴便立馬叮鈴鈴的響起來。
「死柄木弔……唔？」
正在吧台擦拭高腳酒杯的青年聞聲抬頭，略微愕然地截斷了原本的話語。
他穿著高領套裝，領帶扣子都嚴嚴實實地系到了最後，但裸露外衣服外邊的部位，例如雙手，則是明滅不定的黑霧組成，本該是眼睛的位置只餘狹長的兩道黃光。
青年遲疑了一會兒，像是自己都不太相信：「你帶了……人，回來？」
「黑霧。」
死柄木弔按了按掌心的軟肉，示意青木彌生抬頭，嘴裡漫不經心地做了介紹：「青木彌生。我的，『朋友』。」
哦，死柄木弔的朋友——這可真是今天最有趣的冷笑話。
因為青木彌生的模樣，實在不像是他們世界的人，而且自己也並非死柄木弔的保姆，只要不關乎大事，沒必要在意這些個人細節。
所以黑霧沒有猶豫太久，禮節性地點了點頭，便又低下腦袋關心自己的寶貝酒杯。
「黑霧先生好。」
青木彌生好奇地看了看外貌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扯扯死柄木弔的袖子，小小聲地問：「黑霧先生是弔君的哥哥嗎？」
「啊？你在說什麼笑話。」
死柄木弔拉著人直接躺上沙發，只當黑霧是塊背景板，連音量都沒有刻意控制：「只不過是協助我玩遊戲的NPC而已。」
「……弔君！」
青木彌生不贊同地抿了抿唇，側臉看向平靜的黑霧，感覺死柄木弔的標籤還得再加上一個「中二」。
按照常理，默認是黑霧收留了離家出走的死柄木弔，她覺得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初次拜訪的客人，好好表現一下總是沒錯的。
……不然哪天黑霧先生受夠了要把弔君趕走怎麼辦？！
於是頂著死柄木弔不爽的眼神，青木彌生麻溜地從沙發上爬下來，去找黑霧自告奮勇。
「黑霧先生，我是青木彌生，弔君的朋友。光是坐著看您工作實在是太失禮了，請問有什麼能夠幫到您的嗎？」
實在沒看出來死柄木弔這又是鬧得哪一出，被迫習慣了對方的心血來潮，黑霧只能順水推舟，即興表演了一波。
自然不可能讓陌生人碰自家珍藏，半是為了轉移話題，他給青木彌生調了杯不含酒精的飲品。
由橙汁、檸檬汁、鳳梨汁調配而成，還附有石榴汁和蘇打水，倒在鬱金香形狀的酒杯中，最後將黃刺玫別在壁沿。
親自品嘗前，光是看黑霧靈活多變的調酒過程，已經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了。
「Cinderella。就當是初次見面的禮物。希望你喜歡，青木小姐。」
黑霧看著小姑娘驚喜的模樣，隨後眼神飄向了沙發那邊——死柄木弔一隻手搭在沙發背上，從指間所觸及的部位，有死氣沉沉的灰悄然蔓延。
【啊呀。這可真是……】
因為青木彌生的詢問而低頭，黑霧的視線，同那張笑若燦陽、充盈著鮮活氣息的面龐撞上，不由笑了笑。
他彎下腰，為小姑娘細心介紹了調酒的一些基本知識，心裡想著，等下要怎麼把死柄木弔隔壁的閒置屋子打理出來。
【只是不知道這位灰姑娘的鐘聲，要什麼時候被敲響？】
【畢竟——】
餘光掃到靠近的陰影，黑霧及時抽身，任由死柄木弔冷著臉把青木彌生拉走。目送二人的背影，他重新投入到之前的工作當中。
【這位『王子殿下』，變臉可比翻書都快。】
黑霧以為自己今晚要收看的，是現實版的惡霸強搶良家婦女肥皂劇，然而萬萬沒想到，半個小時都沒到，死柄木弔自己又把人給送走了。
他的口吻透露出些許遺憾：「我都在考慮要給那間屋子添置什麼東西了，死柄木弔。沒關係嗎？」
「那你從現在開始就可以繼續考慮了。」
不耐煩地堵上黑霧的話頭，死柄木弔一隻手插著口袋，背微微佝僂，朝黑霧伸出手：「手機。」
黑霧看了他一眼，順從地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了面前曾說過「不喜歡攜帶通訊設備」，所以把聯絡工作都丟給自己的人。
死柄木弔拿了東西，轉身就走：「給我了。」
……那個手機裡還有經紀人之類的重要聯絡方式。
黑霧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反正說了，死柄木弔也不會理睬的。
任性、傲慢、自大、不成熟、唯我獨尊，這個少年的缺點說上三天三夜都不嫌多，但他足夠聰明，也足夠有潛力，是被AFO大人選中為繼承人的天才。
把明早去買新手機，以及想辦法通知那些人新的手機號的事，安排上行程，黑霧頭疼地長呼出一口氣，感覺保姆任務依然十分艱巨。
【如果是這樣，是還不足以繼承那位大人的啊……死柄木弔。】
聽到提示音，他打開電腦，檢查經紀人新發過來的合適人選的資料，倒是對準備中的計畫多了幾分期待。
——期待璞玉被雕琢後，會帶領他領略怎樣地覆天翻的風景。
………………
…………
……
「彌生，兼職很順利麼。」
注意到小姑娘進來時連蹦帶跳的步伐，簡直渾身都在冒小花，轟焦凍忍不住多說了一句，是陳述的口吻。
「嗯~很快就發完了！我還去吃了下午茶——這個！布丁，沒有放太多糖，不會很甜。是帶給焦凍君的慰問品。訓練辛苦啦。」
青木彌生連忙把藏在身後的精緻盒子捧出來獻寶。那是去超市領工資的路上，稍微繞了一下打包過來的。
其實帶食物進訓練室是禁止的，但這個訓練室在這段時間，只供他們兩個人使用，安德瓦並不會來檢查，轟焦凍只遲疑了一瞬，便接了過來。
拆開絲帶，色澤漂亮、賣相完美的布丁彈彈軟軟，從盤子到最上層的咖啡色凍，都用紅色加粗字體標注著：請吃我，我超好吃。
至少在青木彌生眼中是這樣的。
注意到面前的人眼巴巴地瞅過來，還自以為隱蔽，轟焦凍想了想，把店員多配了一把的塑膠叉子遞給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一愣：「欸？」
卻見轟焦凍用叉子將布丁分成兩半，又用個性凝結成巴掌大的圓形冰面，當做自己那份的盤子，一人一半。
「如果不介意的話。」
他把常溫的普通盤子推向青木彌生，平靜道。
青木彌生盯著友誼的一半小布丁，覺得今天一定就是晴明口中說的所謂「大吉日」。
首先，兼職非常順利，甚至因為有收到她發的傳單的客人，特意去超市看了看，還和經理提起了她，所以經理額外多給了她一些工錢，這才有經費買布丁。
其次，認識了聲音很好聽的弔君，還跟弔君交換了電話號碼——
【不過弔君果然還是小孩子啊。很粘人。】
想起道別時，死柄木弔突然波動的情緒，青木彌生想，如果不是自己主動提出交換聯繫方式，而且詢問下次可不可以再來拜訪的話，對方一定會發脾氣的。
並不知道自己無意中避開了怎樣的小黑屋支線劇情，她又私自給死柄木弔加了一個「好哄」的備註。
最後就是——天降布丁！
雖然自己想吃隨時都可以買，櫻姬也願意為她下廚，但青木彌生就是覺得，轟焦凍主動分給她的這一半布丁，要比櫥窗裡的美味一百倍。
「焦凍君你真好。」
十分恭敬又鄭重地把盤子拖到自己面前，如同對待什麼不得了的厚禮，青木彌生雙掌合十，眼睛裡洋溢著柔軟又快活的笑意，坦率直白得有點過了頭。
「喜歡你！」
轟焦凍：……………………
「……啊。」
見面第二次，他似乎在二人的相處中，就已經是陷入了被動的那一方。
或者說，由於對方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又一派不帶掩飾的柔軟親近，往往他還沒來得及想好如何拒絕，青木彌生就已經跳到下一段對話，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是轟焦凍從未接觸過的，非常苦手的類型。
同那雙浮現起星星點點疑惑的眼睛對視，個性是半冷半燃的少年低下頭，放棄多半是徒勞的糾正，轉而舀起一小塊布丁，平靜地接受了現實。
「承蒙厚愛。」
第027章 英雄來了。
自上次被客人跟超市經理表揚之後, 那位經理就記住了青木彌生，願意給她短工，而非一次性的臨時工機會。
得幸於此, 青木彌生的時間表總算穩定下來。
放了學，她先要做兩個小時的兼職，像是發傳單, 或幫忙整理貨櫃之類的簡單活計；然後去安德瓦英雄事務所報導，跟轟焦凍進行實戰訓練；大約每天晚上六點左右到家, 剛好能吃上櫻姬的好手藝。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青木彌生今天被分派的任務, 是去超市附近的居民區, 派發週末特價的優惠宣傳單。
放學後、晚飯前, 現在正是各位家庭主婦奔走忙碌的時候。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路口，穿一身清爽的粉白裙子，懷裡摟了厚厚一遝醒目的廣告, 仰頭說「打擾了」的樣子, 實在是乖巧討喜，很輕易地便勾起了女性的母性本能。
感覺自己就像街邊靠賣萌吃飯的流浪貓，頭頂都要被擼禿了，青木彌生頂不住過於熱情的客人們, 縮著腦袋、抱著還剩不到一半的宣傳紙，逃跑似的溜去了拐口角落。
她還沒喘口氣，先聽到了口袋中傳來的鈴聲, 拿出來一看, 振動的手機螢幕上, 「弔君」兩個字的備註後頭，還綴著一個小貓腦袋的圖案。
被發現的時候，面對死柄木弔冷著臉的審視目光，青木彌生曾理直氣壯地把手機捂在懷裡，誓死不改備註。
——「因為弔君跟貓很像啊！很可愛！」
也不曉得這句話的哪裡哄到了死柄木弔，陰鬱的少年輕輕哼著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機丟給青木彌生，讓她自己在自己的備註後頭加小尾巴，禮尚往來，公平交易。
死柄木弔的手機一點都不像現代年輕人的所有物，連輸入法都不自帶顏文字詞庫，天知道青木彌生是怎麼手動打上去的。
因為當時想到了閃閃，她就拼了一隻蝴蝶給自己。
順帶一提，在她的通訊錄上，綠穀出久的尾碼是一隻小兔子，三倍的爆炸表情代表了爆豪勝己；沢田綱吉有小獅子，雲雀恭彌帶著雲豆，而reborn的，則是一頂黑色軟呢帽。
「弔君，下午好呀。」
接通了電話，青木彌生沒有多想。
因為死柄木弔是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在工作的，突然打電話過來，她以為對方是找她有事，便直接問：「怎麼了？有什麼我能幫上的嗎？」
手機那端是長久的沉默。
青木彌生的心不免懸了起來，擔心是黑霧終於受不了了，要把嘴上無時無刻不得罪人的少年趕出酒吧，對方無處可去。
好在在她斟酌如何措辭發出邀請之前，死柄木弔開了口。
「……黑霧剛發現，你的文件袋落在酒吧了。」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又軟又清澈，雖然總是由於本身的沉鬱氣場，導致聽上去往往有種寒涼的意味，但隔著手機，遙遠的距離和電流，共同軟化了那份危險。
「啊！」
他這麼一提，青木彌生立刻想了起來。
「對，那次忙著趕車，好像是把之前招生資料的袋子漏了。謝謝弔君！下次見面的時候，可以幫我帶過來嗎？」
說到這裡，青木彌生的心情又忍不住沉重下去。
雖然有些失禮，但她一直以為死柄木弔是輟學的失足少年來著，畢竟沒見對方穿過校服，似乎也從不上課，整天就泡在黑霧的酒吧裡打打遊戲、玩玩紙牌之類的。
這種情況怎麼想都不像是學生吧？！
可有一次，因為時間來不及，她趴在酒吧的吧臺上寫了會兒數學作業，苦思冥想也沒得出結論的一道題，被路過的少年掃了一眼，就直接報出答案。
「……弔……君？」
青木彌生還沒反應過來，死柄木弔孩子氣地抿著嘴，把碳酸汽水往旁邊一丟，沒精打采地把手伸過來：「筆。」
大腦還在卡機，青木彌生下意識順從了命令，然後就眼睜睜看著對方花了不到十分鐘，把自己剩下的兩頁練習全寫完了。
解題步驟異常精簡，幾乎都是直接得出的答案。
「還有麼。」
死柄木弔懨懨地又賴在青木彌生肩上，棉花糖一樣甜蜜柔軟的聲線，說出了讓學渣痛心的話語。
「這麼簡單的題目有什麼意思……快點結束啊。困死了。」
自從發現青木彌生是個自帶催眠效果的優質抱枕，死柄木弔連遊戲都不想玩了，每次青木彌生到酒吧來，就算不直接拖去午睡，也大多要把人拎到跟前，當個會動的精神振奮劑。
青木彌生默默掏出物理作業。
八分鐘。
青木彌生再次掏出生物作業。
六分鐘。
隨後黑霧似無意地提醒：原來死柄木弔不去學校，是嫌太簡單，學不到東西，所以直接翹校了。
重點是，都這樣了，他好像還沒有被開除。
可見學習好，是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
…………
……
那一天，當作業被輕而易舉地全軍覆滅之後，青木彌生握住死柄木弔的手腕——因為察覺出對方的個性或許跟手指有關。
她表情嚴肅，口吻鄭重地道：「弔君。」
被那樣專注而崇拜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死柄木弔不自覺撓了撓側頸，偏過頭去：「嗯？」
「——請您，幫我補習吧！」
青木彌生淚汪汪地懇求：「我會承包弔君的下午茶的！拜託啦……弔君，你最好了！你超厲害的！救救馬上就要升學考的小可憐吧！」
綠穀出久跟爆豪勝己在淤泥事件之後，一個被好心人拉去秘密特訓，一個對自己更加嚴格，都在為雄英的入學考而奮戰。
她自然不願意浪費二人的時間，去幫自己補習，平常都以「有別的事情」推脫了過去，只能自己硬著頭皮按照綠穀出久的複習計畫慢慢來。
但效果肯定不如有人幫忙梳理來得理想。
轟焦凍其實成績也很優秀，可知道安德瓦對他的嚴格簡直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青木彌生不敢拉他到外面碰頭開學習會，怕給他帶去麻煩。
即便死柄木弔看上去，教學風格可能跟爆豪勝己半斤對八兩，但青木彌生已經無所謂了，有總比沒有好——
順帶捫心自問，說好的「物以類聚」，怎麼她身邊淨都是學霸？？？
青木彌生決定把鍋丟給烏魯克。
反正她學習不好，怎麼想都是世界的錯（。
最後，死柄木弔在黑霧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同意了。
而且摸著良心說，他教得……還不錯。
雖然天才的解題風格，總是每個步驟之間都橫跳了一個大西洋，但青木彌生一旦提問，他就有問必答，能耐下性子地把每步的來龍去脈講給她聽。
就算有時候會覺得「這麼簡單的東西哪有什麼為什麼」，只要青木彌生不吝嗇讚美地吹個五百字，死柄木弔就又恢復了滿值耐久度。
嘴上嫌棄青木彌生笨，可聽到誇獎的時候，陰鬱少年赤紅的眼底，會不自知地浮現起愉快的星輝，還偏偏仰起下巴，做出並不在意的姿態。
——就跟覺得自己辛苦了，所以討著一定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樣。
死柄木弔口中所說的「上次」，就是上周週末，青木彌生最後一次去酒吧開學習會的那次。
最近她都沒有再上門拜訪，而是跟死柄木弔約在諸如甜品店、咖啡館之類的場所，因為黑霧說那塊地區比較亂，不適合單身的女孩子來往，勸他們還是在外頭找個清淨的地方。
不過她總覺得，這是黑霧為了把酒吧裡的這位阿宅推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而找的藉口。
那份文件袋裡也並沒放什麼重要的資料，是填報畢業志願的時候，學校發的一些情報和宣傳單，不然青木彌生當晚就會發現了。
當然，這也並非死柄木弔打這通電話的目的。
指腹在雄英英雄科宣傳單上，擦過熟悉的紅筆字跡，隔著手機，他面無表情地問：「你想報雄英英雄科？」
「嗯！兼職之後的時間，我就是去訓練的呀。」
乾脆應下後，從口吻察覺出死柄木弔的糟糕心情，還沒等對方開口，青木彌生就先搶著回答，聲音帶了笑意。
「請放心，我只是想去那裡念書而已，以後也絕對不會從事英雄這個職業的——所以我呢，應該是很安全的。不用擔心，弔君。」
手指碾碎了宣傳單化作的灰燼，死柄木弔遲疑一瞬，心跳開始加速。
「你……不想做英雄？」他加重咬字，「你討厭，英雄？」
「欸？也不是？」
沒想到對方會誤會自己對英雄反感，青木彌生連忙否認。
「想去那裡念書，是因為有我很尊敬的人是從那裡畢業的。至於英雄，我並不討厭呀，只是覺得，我這種人是無法成為英雄的，因為……」
「——砰！」
她的話語被一聲巨響蓋過。
路邊的行道樹被人連根拔起，以一種異常淒慘而轟轟烈烈的姿態，橫倒在街頭，掀起煙塵滾滾。
行人驚叫著四散逃開，尖叫聲、手機快門聲，還有呼喊英雄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亂成一鍋粥。
青木彌生下意識也要離開，但視線範圍內，她發現地上，自己的影子突然膨脹變大。
——不，是有人從身後沖了過來！
脖子被緊緊扣住，熟悉的姿勢，卻不再是死柄木弔那種輕柔暗含縱容的的力道，如鐵桎梏般，壓迫得呼吸都略微困難起來。
指尖鬆動，手機直直墜落在地。
青木彌生無法抬頭，只能看見沾著血的大手在眼前揮舞，以及耳邊，兇手被逼上絕境的慌亂喊叫。
「你也不想有人死掉吧？！」
「就算沒有個性，光靠我本身的力量，擰斷這個小鬼的脖子也輕而易舉！」
「……退後！我讓你退後你聽見了嗎——Eraser Head！」
耳熟的名字被提及，青木彌生習慣性抬眼，與戴上了護目鏡，自煙塵中漫步而來的黑髮青年對上視線。
英雄來了。
第028章 鬆開，讓專業的來。
其實今天按理說, 是相澤消太的休息日。
在接受雄英的邀請，成為雄英英雄科的教師之後，他就離開了事務所, 雖然仍在職業英雄公開榜單上，但不怎麼活躍於一線現場，日常基本還是以正常的教學生涯為主。
只是不教123或者ABC, 而是把一群小鬼按在操場上，進行合理的摩擦。
但因為前不久把今年的1-A班全部開除, 相澤消太肩上沒了班主任的擔子, 比起以往就更加清閒, 主要處理行政和協助教學的工作。
好不容易把體育祭繁瑣的書面材料完成, 准點下班，他本來是打算去熟悉的貓咖店放鬆放鬆，可走在路上, 卻聽到了不一般的動靜。
身體快於大腦, 相澤消太沖向聲音的源頭，僅一個照面，便認出了那個在大白天，就敢囂張地實行搶劫的男人的身份。
——桑田大力, 敵，個性是「力大無窮」，搶劫七次, 三人死, 重傷八人, 是近期通緝榜上迅速躥到前排的在逃犯。
遭到搶劫的珠寶店銷售員，頭上帶血，正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地玻璃渣上，因為緊張情緒而不受控的個性，讓平日藏起的犄角從額角冒了個尖。
經驗豐富的職業英雄掃視一眼，便知自己及時打斷，對方並沒有受重傷。
【啊啊。】
【真是饒了他吧，都放學了還要額外加班……】
由於處於下班狀態，相澤消太並沒有穿著戰鬥服，而是簡單的白襯衫，作戰時特意披下的長髮，也被俐落地束在腦後，紮了個半丸子頭，細碎的發尾堆在後頸。
「沒事吧，小姐？已經安全了。可以的話，請你馬上聯繫員警署和醫療部隊，叫他們儘快抵達現場。」
確認附近沒有合謀者，相澤消太簡單安撫了受害者。
好在為了以防萬一，武器一直都是隨身攜帶。他說話的同時，沒精打采地扯下發圈，鬆開領口跟袖口，露出肌肉緊實的小臂，將護目鏡戴上。
相澤消太將用碳纖維和特殊合金編制而成的拘捕武器，纏繞在手腕上，近乎自言自語。
「……還是速戰速決吧。我可是乾眼症患者啊，真是的。」
他話音未落，銷售員還來不及道謝，就瞧見那個看著鬍子拉碴的男人，以一種出乎意料的靈活迅猛，緊追敵的方向而去，很快就只剩下了背影。
原本躲在遠處圍觀的群眾湧了過來，該拍照拍照，該直播直播，嘰嘰喳喳地討論這一起近在眼前的敵事件。
「剛才那個人，是英雄嗎？是誰？」
「是吧……？他不是追著敵去了嗎？」
「真奇怪。好像哪裡看過他……又好像沒有……」
然而地處居民區附近，人流量巨大，敵為了逃脫可以不管不顧，職業英雄卻不能忽視對群眾的保護，難免有幾分束手束腳，施展不開。
看著被桑田大力扣住頸脖，因為呼吸困難而蹙起眉的女孩子，相澤消太低低「嘖」了一聲，只能配合地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就算消除個性，桑田大力本身身體素質也超于常人，這個距離太遠，拘捕武器不能確保一次成功。】
【不能強攻。】
【周旋？拖延時間，其他的職業英雄應該很快就……？！】
相澤消太腦內還在謹慎地飛快調整對策，忽然眼前橙光一閃，鋪天蓋地的蝴蝶不止從何處而來，融成一條鎖鏈，直襲桑田大力而去！
桑田大力幾乎沒有反抗的機會，就被裡裡外外絞了好幾圈，而那條蝴蝶鎖鏈卻精准地避開了人質。
【是哪位職業英雄？】
【這個個性……沒印象。是新人？】
【但——幹得漂亮！】
在桑田大力被束縛住的同時，相澤消太抬手揮出拘捕武器，繃帶如蛇一般沖出去，在人質的腰上纏了兩圈，迅速將其拉回他的保護範圍內。
仍然對桑田大力保持了幾分警惕，視線掃過對方脖子上那圈深色印跡，相澤消太把不吵不鬧的人質放下，擋在了自己身後。
顧念著是未成年的小女孩，又直接受到敵的威脅，擔心她的心理狀況，相澤消太儘量讓聲音平和些，而不是像對待雄英里，那群天天用臉擦操場的小鬼。
「已經沒事了，我是職業英雄。你還可以動嗎？員警和醫療部隊應該就在隔壁街附近，你……」
相澤消太還沒說完，忽然覺得袖子沉了沉。
他低下頭，卻見那位小人質笑著搖搖頭，張了張口，一下子沒說出來話，她左右張望，竟然從地上撿起一部手機，打開備忘錄，開始輸入文字。
[您好，Eraser Head先生，我是青木彌生。謝謝您。]
[不過已經沒關係了，閃閃不會讓他再亂動的。]
[您有沒有受傷？不介意的話，可以陪我一起去找員警先生嗎？]
相澤消太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視線從那根讓桑田大力連掙扎都辦不到的鎖鏈上，一掃而過，他解開纏繞在手臂上的繃帶：「那是你的個性？」
青木彌生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知該怎麼解釋。
見她為難，相澤消太無意深究。他只是將繃帶甩過去，再一次把桑田大力捆得嚴嚴實實：「鬆開。這可不是非專業人士的工作。」
原則上，沒有英雄執照的人，在公共場合是不被允許使用個性的，就算是救人或者自救也一樣。
青木彌生眨眨眼睛，也沒做什麼動作，那根鎖鏈便散作蝴蝶，橙色閃爍的光海又散成星屑，最後只有一隻翩翩然飛過來，落在她的肩上。
將閃閃二十四小時全天釋放，是reborn給青木彌生定下的規矩。
因為彭格列製作這個匣武器的本意，就是要保護她的安全，而危險總是不會跟人發通知函的。
閃閃平時會隔著一段距離，像普通蝴蝶那樣，跟在青木彌生附近。一旦情況緊急，無需再浪費時間開啟匣武器，青木彌生就能直接作出反應。
比如，就像這樣——的飛來橫禍。
青木彌生比相澤消太矮了好幾個頭，對話的時候不得不抬頭說話，這也讓她脖子上那圈淤痕格外醒目。
感覺到眼睛的吃力，相澤消太皺了皺眉，低聲道：「閉上眼睛。」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青木彌生立馬乖乖地把眼睛合上，還自覺抬手，將眼睛整個捂住。隨後，她耳邊就響起了沉悶的聲音。
就像有人被捂住嘴，然後發出慘叫的……那種？
「好了。走吧。我送你去醫療部隊。」
把暫時失去意識的敵，粗暴地放倒在地上拖，相澤消太解除個性，忍耐眼眶的乾澀。
青木彌生一愣，啪嗒啪嗒敲好字，連忙舉起手機。
[不好意思，但是，我們不需要先去警察局把敵交接了嗎，Eraser Head先生？而且我記得，這種情況，我也得去做筆錄才行。]
不想暴露自己的相貌，也就沒有摘下護目鏡的相澤消太，一臉匪夷所思。
「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但首先——」
他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指了指青木彌生的脖子，口吻忍不住變回了在雄英里，教訓學生的模式，帶著點說一不二的嚴厲。
「人質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你有自己受傷了的自覺嗎？」
青木彌生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她不自覺摸了摸還在發澀的嗓子，掌心能感受到那一下下規律沉穩的跳動。
沉默片刻，她又把手機舉了起來。
[謝謝您的關心……但是……]
[請問我能不去醫療部隊嗎？這些我可以自己處理的。]
結果相澤消太理都沒理，邁出的步子絲毫不停頓：「恕我直言，這並不合理。」
青木彌生抿著嘴，想了想，她加快速度又跑到相澤消太身前，小心翼翼地、忐忑地再一次懇求。
[拜託您了，Eraser Head先生！我有一些原因……這只是小傷而已，真的不要緊的！]
[Eraser Head先生，可以嗎？]
被那雙眼睛瞧得避無可避，相澤消太歎口氣。
就算從事教師這個職業好幾年了，他還是不喜歡在除了教學任務以外的領域，跟青春期的學生打交道——天曉得這個年紀的小鬼，腦子裡都在轉什麼。
相澤消太停下步伐，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素色手帕，淡淡道：「那是你的自由。真不想去的話，就別太明顯。」
[謝謝您！Eraser Head先生，您真好！]
峰迴路轉，青木彌生驚喜地接過手帕。
思考了一會兒，她把手帕疊成三角形，沿著領口圍了一圈，恰好遮住淤痕不說，乍一眼看上去，也只是像裙子的小翻領，並不顯眼。
二人改道去了警局。
不過相澤消太沒想到，他們抵達最近的警局後，值班的員警竟然一副跟青木彌生很熟絡的樣子。
「小青木？怎麼是你一個人來，那個爆豪——欸？Eraser Head？今天你的護花使者換成職業英雄了嗎？」
青木彌生露出苦惱的笑，準備拿手機打字。
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相澤消太接過話頭，把事情大概交代了一遍，又將桑田大力進行交接。
在青木彌生被安排去做筆錄的時候，出於合理的好奇，他跟值班員警詢問關於青木彌生的事情。
值班員警笑著搖搖頭，神情無奈。
「小青木——就是Eraser Head你救下的小姑娘，是住在我們所屬地區的居民。她一個人住，因為個性的原因，從小就會吸引到……不太好的傢伙。」
「好在她的朋友，叫爆豪，是個孩子王，特別能打。小青木每次出來買東西，爆豪都會陪著，遇到那種人就會被他押過來。」
對方說著說著，簡直哭笑不得。
「Eraser Head你不知道，因為個性的緣故，小青木實在太……受歡迎。這些年被爆豪送過來的，沒有一百都有幾十了，每次都鼻青臉腫的，我們這裡基本都認識他們兩個了。」
說完，值班員警開始義憤填膺地譴責社會敗類。
這可超出相澤消太的預想。
他還以為那個蝴蝶才是青木彌生的個性，而且——
【那張臉。】
【怎麼看也不是遭受這種經歷的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吧？】
而且這提醒了相澤消太，他又想起另一個被忽略的細節。
回憶倒放，他抽空給自己滴了眼藥水，閉著眼睛的時候，一幕幕記憶愈發清晰，最終停頓在桑田大力扣住青木彌生脖子的那一瞬。
【對，沒有錯。】
相澤消太睜開眼睛，肯定了自己的懷疑。
——桑田大力本來應該是抱著同歸於盡，落網前拉人墊背的心思，去抓人質的。但再青木彌生被控制之後，他卻遲疑了，並臨時改變了主意。
【「親和力」……「招人喜歡」……嗎？】
【這可真是作弊的個性。】
【還有那個「蝴蝶」。是隱瞞了另一個個性嗎？】
手指向內蜷了蜷，相澤消太半合著眼睛，像個局外人那樣，冷靜地剖析來龍去脈。
……不過，暫時沒有向警局主動彙報，青木彌生使用了疑似『個性』的事情的他，好像也沒資格說這句話。
手指輕點護目鏡鏡片，相澤消太決定好了合理的最新計畫。
第029章 桑田大力，慘，就一個字。
青木彌生的筆錄進行得很快, 畢竟她是受害人，又是未成年人，跟做筆錄的員警也是熟識, 陳述過程中還收到了零食作為安撫。
她進去的時候兩手空空，出來的時候卻左手一杯冒氣的熱可哥，右手一把糖果, 口袋肉眼可見地鼓起來，面頰上還多了一個很淡的裸粉色唇膏痕跡。
進局裡能有這個待遇, 相澤消太也是第一次見, 不得不服。
按照流程, 接下來就是聯繫青木彌生的家屬來接人。
因為有自己的權衡, 相澤消太正想尋個話頭把活攬過來，給桑田大力做筆錄的員警，卻遇到了叫人頭疼的麻煩——
「渡邊隊長, 桑田大力不願意招供。除了這次有目共睹, 關於之前的作案，要麼就是裝瘋賣傻，要麼就是閉口不提。這都僵持到現在了。」
「嘖。賊心不死的傢伙！沒有直接證據啊……實在不行就把他先丟去關一晚上，看著點, 別讓他睡覺，明天再……」
警方低聲交談對策，突然少女細嫩的聲音打斷對話。
「那個, 沒事吧？」
青木彌生捧著那杯暖胃甜蜜的熱巧克力, 習慣般融入話題：「渡邊先生, 需要我幫忙嗎？」
相澤消太還沒有理解過來這個「幫忙」是什麼意思，渡邊卻仿佛十分熟稔地點頭應下。
「那就拜託你了，小青木。木村，跟原來一樣。」
說完，負責筆錄的木村警員不但沒有任何異議，青木彌生竟然也自然地跟在對方身後，一副真的要去協助詢問的樣子。
相澤消太覺得這個警局不太對勁，可能集體瘋了。
——你們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皺著眉，相澤消太抬手握著青木彌生的胳膊，把她拉倒自己身後，語氣不善。
「渡邊隊長，四月一日可還沒到。你是在教唆未拿到英雄執照、非專業人士的未成年人，對犯罪嫌疑人使用個性嗎？」
兩位警員聞言都愣了一下，好像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似的，最後還是青木彌生怯怯地從背後舉起手，試圖解釋。
「那個……Eraser Head先生，沒事的。我是先天型的個性，不能自由使用或者停用，而且……」
她輕輕地搖了搖被職業英雄握住的那只手，笑容透著過分柔軟的乖。
「怎麼說呢，是我自己願意的，而且也有相關的經驗。請不用擔心我，Eraser Head先生。如果能幫到渡邊先生他們的忙，我就很高興了。」
相澤消太很會抓重點：「『相關經驗』？」
渡邊羞愧地低下頭，為職業英雄解釋起因。
對犯罪的詢問總是一場鬥智鬥勇的博弈。
最開始，也並沒有人會考慮向一個未成年小女孩求助。但有一次，在跟爆豪勝己進行交接犯人的時候，青木彌生靜靜地站在旁邊，忽然開口，對那人說了兩句話。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夠坦白自己的所有罪行。」
「為犯下的錯付出了代價之後，就請好好地重新開始吧。那樣，我就會原諒您的。」
警方當時也沒在意，只當做是小姑娘善意地規勸。但誰都沒想到，就是這段話，真的改變了犯人。
那位被抓的現行犯不但痛快承認了這次的行為，還竹筒倒豆子一樣，主動交代了自己之前沒被發現的事情——這是個第一次被發現的渣滓慣犯。
第一次還能說是巧合，但第二次、第三次……奇跡變成了常規，警局的人甚至養成了習慣，默認了青木彌生的協助。
反正也只是幾句簡單的對話而已。
同時，警局上下每次見面，都要給青木彌生瘋狂灌輸員警的種種好處，以及他們署人性化的各項福利薪水，只差沒等她成年，就立馬簽下來成為自己人。
相澤消太聽完，竟無言以對。
「不客氣的說，如果貴方是我的學生，我已經將你們全部開除。作為成年人和警方，貴方實在太過失格！」
事實上，今年真的這麼幹了的英雄老師，冷著臉低頭看向，已經害怕地縮起腦袋的青木彌生。
「還有你，青木彌生。膽大包天，無視社會律法，屢犯不止。你以為你的個性，是你違反規則的綠燈特權嗎？」
青木彌生小鵪鶉一樣瑟瑟發抖，內心嗚咽。
【Eraser Head先生……好嚴厲啊。】
是她最苦手的類型。
因為被溫柔、被寵溺慣了，青木彌生對待惡意跟冷漠，總是容易手足無措，第一反應就是檢討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對。
「對不起，Eraser Head先生！讓您憂心了。我以後一定會注意不再犯的！」
二話不說，就對相澤消太來了個九十度的深鞠躬，青木彌生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好像任何一句輕斥，都能把她嚇得躲起來。
「……您，不要生氣，好不好？」
相澤消太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對那雙一點怨恨、自大、不甘都沒有，只餘純澈的眼睛。
【這個女孩子，果然很奇怪。】
【正常來說，都不應該是這個反應才對吧？】
而且他並沒有真的太苛責青木彌生，畢竟她不是英雄科的學生，只是普通的國中生，就算做錯了，也不該怪她，而是作為成年人的警方失職太甚。
【要命。】
【這個個性真是……】
「……我並沒有責怪你。」
莫名覺得自己才是過分的那一方，相澤消太沉默片刻，內心輕歎一聲，說出了上述口吻言辭都溫柔到，如果被雄英科學生聽見了能上論壇HOT TOP貼一整年，的話。
連青木彌生都愣住了。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腦袋歪了歪，沒有紮起的長髮順著傾斜而下，被櫻姬精心愛護的髮絲在燈光下，透著股亮潤的光澤，看上去柔軟得不得了。
像貓。
可能是今天沒有成功到貓咖擼貓的怨念，等相澤消太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自覺地在那頭「毛髮」上揉了揉。
手感很好。
相澤消太不動聲色，非常自然地收回了手，好像自己並沒有做什麼突兀的事情，只是順勢安撫了一下無辜受害的未成年人。
「那渡邊隊長就請去忙吧。我會陪青木彌生等家屬來接。」
相澤消太的語氣雖然慵懶，但明顯並沒有給人留下拒絕的餘地。
警員們陸續離開，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都沒有開口。
最後還是相澤消太挑起話題。
「嗓子已經可以說話了嗎？敵的個性是『力大無窮』。疼的話，不用勉強。剛才只是大人的失責，與你無關。撒嬌小孩子的權利。啊，還有這個……」
他拿出青木彌生去做筆錄時，找警署要的膏藥。
「一日三次，如果還不舒服，必須去醫院。」
青木彌生意外地接過藥，那種小動物的警惕瞬間鬆懈下來。
「嗯！只是一點點不舒服而已，說話沒問題了。」她對還戴著護目鏡的相澤消太笑：「謝謝Eraser Head先生！您真溫柔。」
「溫柔」的、開除了整個1-A班的職業英雄笑笑，不置一詞。
像是擁有了得寸進尺的勇氣，青木彌生又舉手提問：「您真的很少出現在大眾面前呢！遇見您真是太好了。所以……嗯……那個，方便的話，您願意給我一張簽名嗎？」
相澤消太沒有拒絕。
隨手拿了桌上的紙筆給青木彌生簽上名字，他順口問道：「你是英雄迷？想成為英雄嗎？」
「也不算是啦。不過我的朋友很喜歡英雄，我想送給他。為了考上英雄科，出久最近也很努力！我們約好要一起加油的。」
【英雄科……啊。】
相澤消太下意識脫口：「你想報哪個學校。」
青木彌生認真道：「雄英。雄英的英雄科——出久一定會成為很棒的英雄的。」
輕輕哼笑了一聲，相澤消太沒有說自己如無意外，會帶明年那一屆的英雄科。
把簽名給了對方，他淡淡道：「那就拼死備戰吧。雄英的英雄科，可是很嚴格的。」
沒等青木彌生道謝，相澤消太終於挑起正題：「如果『招人喜歡』才是你的個性，那只蝴蝶是怎麼回事。你隱瞞了個性？」
「欸？不不不，不是那樣的——！」
隱瞞個性可是一口巨鍋，青木彌生不敢接，連忙證明自己合法良民的身份。
眾所周知，當今是大多數人都擁有個性的超人社會。但隱藏在大眾視線範圍外的，還有更多其他不為人所知的能力。
像是大多集中在義大利，被黑手黨家族壟斷的「死氣之炎」；橫濱出現的，比普通個性更強力的「異能」；甚至還有傳說中掌控了各國經濟大脈，隱藏在歷史背面的魔法師機構。
這些都是不被公開的秘密，只有踏上了某個層面的特殊人群，才能夠窺伺到冰山一角。
優秀的職業英雄自然是其中之一。
因而青木彌生才能迅速解釋完匣武器的事情——並盛位於日本，是彭格列雲之守護者，雲雀恭彌的大本營，在這方面，跟政府自然早就做好了準備。
相澤消太有些意外，沒想到看著像團子一樣的青木彌生，竟然會跟黑手黨扯上關係。
不過擁有匣武器，也不一定就是黑手黨的成員。
畢竟偶爾死氣之炎也會在普通人中覺醒，而且據消息，最新式的匣武器，是可以儲存死氣之炎的，相當於就是天價的防身武器。
一年前左右，黑手黨家族就有對外銷售，當然，不會是內部流通的那麼強力的設計。
這也是沢田綱吉敢把匣武器交給青木彌生的原因。
不過相澤消太，或者說除了彭格列以外的全世界都不會曉得，那種可以儲存死氣之炎的天價削弱版匣武器的現世，就是為了他面前這個軟趴趴的小姑娘。
事情真相大白，相澤消太決定放人，讓青木彌生打電話給家屬過來接她。
可青木彌生卻猶猶豫豫地，沒拿出手機。
「Eraser Head先生……」
她還沒說話，相澤消太就猜到了後續臺詞，果斷拒絕：「通知可靠的人來接你從警署離開，是規定。現在是額外加班時間，我沒空送你。」
青木彌生鼓著臉，委屈地看了對方一眼，覺得腦殼疼。
不想通知櫻姬，被那邊知道了，肯定會很生氣；
小勝跟出久也不行，就是怕打擾他們，她都沒說在做兼職的事，不然小勝肯定會過來陪她一起；
哲矢先生知道了的話，就等於恭彌先生知道了，然後綱吉先生跟reborn先生……啊，已經不敢往下想了。
想到頭禿，青木彌生還是沒想到一個最佳人選，幸而老天還沒有徹底放棄她。
手機叮鈴鈴地響起來，是到了時間還沒見到人的轟焦凍打來的。
青木彌生如釋重負，趕緊接通電話，把事情簡述了一遍，然後不好意思地求對方過來接一下自己，不然警署不放人。
「你受傷了麼。」
仔細去聽，轟焦凍現在說話的聲音，已經帶了微微的顫動，配合門被推開的聲音，他應該是在跑動中。
「嗯！沒事的，我很好。都是多虧了焦凍君陪我訓練，我今天有好好地表現哦。」
嗓子其實還有一點壓迫感的殘存，青木彌生按著脖子，控制聲線如常，細聲細氣地跟電話那端彙報。
「沒關係，焦凍君不用擔心，警署的先生和小姐姐，還給了我熱巧克力跟零食，我超享受噠。不要著急過來，慢慢的。路上注意安全。」
相澤消太忽然覺得，青木彌生如果成為了職業英雄，一定會非常受歡迎，尤其是救援現場——
真是跟冬陽一樣的存在。
散發著光熱，又不像夏日時讓人難以忍受的酷熱；並不可以彰顯自己的存在，但卻是寒冷環境下，幾乎叫人成癮的溫暖。
【不過，愛逞強、沒有自覺、紀律性不強，也是致命的毛病。】
相澤消太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將青木彌生當做自己的學生，去為她著想。
………………
…………
……
轟焦凍來得很快。
他應該沒有等車，是直接一路跑過來。
一隻手扶著牆，胸膛微微起伏地喘息，頭髮半白半紅的少年，反手擦過額角滑落下的汗珠，視線準確無誤地投放在那個人身上。
見青木彌生笑眯眯地沖他招手，還問他要吃巧克力味的糖，還是香草味的，一臉不在狀況內的沒心沒肺，轟焦凍懸起的心這才真正放下。
聽了青木彌生的概述，知道她身邊的那個青年是職業英雄Eraser Head，轟焦凍沖對方微微俯身：「麻煩您了。」
認出這就是NO.2英雄安德瓦的兒子，對青木彌生的「朋友」品質感到意外，相澤消太痛快放人，終於可以去貓咖擼貓了。
想到這裡，青年忍不住又看了眼甩在青木彌生背後的長髮，懷念了一秒手感。
真的很好摸。
他想。
……
…………
………………
因為出了這種事，轟焦凍決定直接把青木彌生送回家。
在路上，看著毫無動靜的手機，青木彌生想了想，又給死柄木弔發了一條資訊，彙報事情已經解決。
早在跟相澤消太去警局的途中，她怕手機這邊的聲音嚇到對方，就已經解釋過，但那邊徹底沒了消息，讓青木彌生很頭疼。
【真的嚇到了弔君……吧？】
青木彌生考慮明天不做兼職，直接去酒吧拜訪，確認一下情況。
由於滿腦子在想怎麼安撫死柄木弔，她錯過了跟轟焦凍打商量的機會，更讓人頭疼的情況，發生了——
「姬君……姬君您，您被襲擊了？！」
在轟焦凍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青木彌生就知道大事不妙。但她已經沒有打斷的機會，只能搶著把轟焦凍推出院子。
門關上的下一秒。
青木彌生從背後被抱在懷裡，鼻尖是櫻姬淡雅的獨特香氣。她能感覺到她的式神發顫的雙手，還有那仿佛快壓制不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顫抖聲音。
但青木彌生知道，這不是害怕，而是妖怪瀕臨爆發的無盡憤怒。
普通人肉眼不可見的妖力，失控般，一會兒膨脹，一會兒緊縮。院中的櫻木蠢蠢欲動，香氣漸濃，粉白的花瓣無風而起，悄然釋放危險的氣息。
「何等狂徒，何等宵小，竟敢意圖對姬君您不敬……！罪該萬死！即便車裂之刑也不足以向您贖罪！」
青木彌生開始慶倖，好在相澤消太給了她一塊手帕，不然別說明早的太陽了，桑田大力可能連今晚的月亮都見不到。
【這還是相對來說最溫柔的櫻花妖，如果換成是……】
【不，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用手一下下拍著櫻姬的背，無聲地安撫她，青木彌生輕聲勸慰。
「沒關係的，櫻姬，我並沒有受傷呀，對方也被送到警署了，法律會懲罰他的。畢竟現在在這個世界，我們就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吧，好不好？」
踮起腳尖，她親吻櫻姬不知何時落淚的、濕潤的側臉。
「櫻姬不要難過，不然我會更難過的。」
櫻花妖懷抱住她柔弱的、年幼的、又善良無害到讓妖怪都慌亂的陰陽師，真是恨不得將化作原形，將青木彌生藏起來，再也不受到傷害。
但這不是青木彌生所希望的，所以，她永遠都不會實現。
櫻姬回吻了陰陽師的臉頰。妖怪展示好感的最高禮遇，便是這樣毫無防備的親近，將生死的權利交給對方。
「我明白了，姬君。一切都將如您所願。不過……」
她露出柔和的笑：「能否請您將食夢貘召喚於此。櫻姬有些事情，想要拜託他呢。」
青木彌生無法拒絕這個請求。
把食夢貘叫了過來，目送櫻姬跟食夢貘的背影，她默默轉身，上樓去寫作業。
【至少……至少，還活著，對吧？】
………………
…………
……
夜裡。
對從下午開始，就瘋狂做噩夢，發出殺豬般尖叫還死活醒不過來的桑田大力，警方也是被磨得沒了脾氣，決定明天再搞他。
三三兩兩地去吃飯，關押室靜得，只剩下好不容易醒過來的桑田大力，神經質的大喘氣。
忽然，監控器發出破裂聲，紫黑色濃霧形成漩渦，而後一隻手從中探了出來。
桑田大力下意識就要發出尖叫，但那只手先一步，握住了他的脖子，五指相扣——
被觸碰到的皮膚在那一瞬間灰化成屑，也阻止了聲音的出現。
「別吵。你這個小怪，讓我很窩火。我的心情現在不太好。」
頭部跟身體一點點從漩渦中脫出，桑田大力驚恐地看著面前的灰藍色發的少年，那雙赤紅的血瞳，就像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充斥了殘忍又天真的笑意。
像無情擺弄螞蟻的孩童。
「是那只手呢？左邊？右邊？啊啊……好麻煩。乾脆都毀掉吧。」
「你的眼睛我也很討厭呢。」
「哈哈哈哈哈哈，不想死？嗯~好啊。反正我也沒打算殺死你——死掉多簡單。你就以這種醜陋姿態，好好地掙扎過完一輩子，表演給我看吧。」
「桑田大力。」
無趣地鬆開這具破布軀殼，死柄木弔抱怨般拈去指尖的灰燼，像是覺得髒。
「走了黑霧。對了，那部手機壞了，買個新的。」
【就是這點喜歡玩弄獵物的習慣，也很AFO大人很像啊。】
【所以AFO大人才選擇了他……或者說，正是AFO大人將他引導成如今的這副模樣？】
思緒一閃而過，黑霧右手輕點在左肩上，濃霧漩渦再度擴大。
「是，死柄木弔。」
第030章 反正都是桑田大力的錯。
早上起來洗漱的時候，青木彌生對著鏡子抬起下巴, 再三確認那圈淤痕在睡眠中已經被消化完畢, 這才松了口氣。
彭格列確診她的「體質特殊」, 並非只是單純的無法通過鍛煉增長肌肉, 而是她的身體很難被外力所改變。
正常人的肌肉，會因為肌肉纖維繃斷再癒合的這個過程, 而不斷強化, 但青木彌生不管被怎麼魔鬼訓練，她的肌肉纖維似乎天生就有極強的自我防衛功能。
更準確地說, 是她全身的機制都擁有這樣的特性，比如她幾乎很少感冒發燒。
同樣的，青木彌生也很難被真正的「傷害」——雖然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可她的恢復速度遠超常人，只要不是骨折，基本睡一覺就能活蹦亂跳。
至於骨折和以上的傷害, 由於前有彭格列家長團，後有式神護衛隊，青木彌生還真沒有遭遇過，也就不好斷言。
然而壞處也不是沒有。
青木彌生看著鏡子裡矮矮的自己，感覺今年自己根本就沒有長高。天天都要抬頭看人, 她脖子都怕是快抬出頸椎病了。
這個世界對小矮子真是太不友善了！
想著綠穀出久跟爆豪勝己今年又躥高了一大截, 青木彌生氣鼓鼓地下樓吃早飯, 正準備跟往常一樣出門上學, 卻被櫻姬叫住了。
「妾身不善戰鬥, 又要留在宅邸為姬君操持……今日的話，不如讓螢草伴您左右？」
青木彌生下意識要推辭：「可我今天要上課，不能陪螢草玩。她會很寂寞的。」
對於妖怪來說，不被人類和同類發現的幻術是基本功，尤其是對於弱小的妖怪而言。不過她家的螢草的話……
「姬君，」櫻姬眉眼柔和，並不強勢，「請您相信，能夠陪伴您，對於我等絕不會是寂寞的事情。」
無法拒絕這樣的櫻姬。
知道對方也是余驚未消，不順著她來，反而會讓櫻姬擔憂，青木彌生抬起手，濃稠如淡藍色液體的靈力，在空中描繪凝結了陰陽之力的玄奧文字。
「……醒來吧，是時候了。晴子。」
浮空的文字伸展扭曲，像瀑布一樣向下傾斜，卻漸漸塑造出了人類身軀的大致輪廓，隨後白芒乍現，黑藍色發、手持巨大螢草的少女足尖輕點，落在地上。
「姬君——姬君——！晴子好想你啊！」
青木彌生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綠白和服的螢草抱了個滿懷。
妖怪纖細的手臂，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巨力，能夠把她輕鬆舉起再轉個五六七八圈。柔軟的、毛球一樣的螢草團蹭在她的頰邊，散發帶著一點點甜味的草木清香。
「姬君為什麼總是不叫我們過來呢？嗚……是不是，是不是姬君，不喜歡晴子了？晴子也想幫上姬君的忙的——」
說著說著，小哭包螢草一如既往地開始掉眼淚，蔚藍的眼睛含了霧，就這麼直直地湊過來，哭得鼻頭都泛紅，還抽抽噎噎地想要推銷自己。
「姬君不在的時候，晴子也有、很努力地修行的！不管是治癒，還是把壞、傢伙打走，晴子都可以替姬君辦、辦到的……！」
好像真的很久沒有跟螢草這麼親近了，青木彌生被抱著懸在半空中，雙手習慣性地摟住妖怪少女的後頸，像之前每一次慣常的玩鬧。
「因為我喜歡晴子呀。所以不能把晴子困在這邊的世界呢。」
她笑著摸摸那頭柔順的長髮，輕聲哄對方。
每個世界的流速是不同的，構成也不同。
和充滿靈力的平安京時代不同，或許是時間流逝消耗了曾經的磅礴能量，現代社會所能提供的力量，並不能滿足妖怪修行的要求。
若是妖怪長久呆在這邊的世界，從修行的角度來看，只是毫無意義地浪費時間。
青木彌生之所以獨獨留下櫻姬，也是因為櫻花妖與普通妖怪不同，可以將本體的枝葉在其他地方種下，進而塑造出類似分身的存在，並不會妨礙她在平安京時代的生活。
把臉埋進青木彌生的頸窩，螢草含糊地埋怨：「……姬君太狡猾了，真是的。」
見青木彌生安撫好螢草，櫻姬及時加入對話，將任務分派下去。
早就聽平安京時代的櫻花妖，說過桑田大力的事情，螢草把青木彌生放回地上，左手牢牢牽住她，右手則握緊自己的本體，抬頭挺胸，信誓旦旦。
「雖然不喜歡打架，但我一定會保護好姬君的！把所有奇怪的傢伙都打飛~」
櫻姬含笑應下，說了幾句鼓舞的話。
青木彌生頭疼地移開視線，暗自下定決心提高警惕，不然總感覺，今天的小勝……會出大事。
即便大多數螢草是柔弱的小妖怪，主治癒之術，但青木彌生所契約的這一隻，是從小流落在族群外的野生螢草。
沒有族人庇護，也沒有長輩教導，晴子在流浪中磨礪出遠超同輩的戰鬥力，再加上本體的治癒型妖力，即便出身螢草族，在妖怪間也是頗有名氣。
……畢竟一邊哭、一邊拿螢草捶飛對手，還能打架自帶奶媽，自己給自己續命的敵人，很難印象不深刻吧？
臨出門前，青木彌生再三叮囑螢草，不能讓普通人看到，打壞人之前也要跟她說一聲才可以動手。
見妖怪少女再乖巧不過地點頭，眼尾還掃著哭過的薄紅，青木彌生憂心忡忡地出發了。
………………
…………
……
A班靠操場的那邊，正好有一棵老樹，枝丫伸展，恰恰伸到了窗戶所在的部位。
青木彌生看著螢草幾個靈活地輕跳，便翻身坐上視野最佳的那根樹枝上，還開心地從上向她招手，這才收回視線，去了教室。
然而千防萬防，青木彌生又遺漏了另外一種不可抗力。
——新聞媒體。
即便出於對受害者的保護，給她的臉打了馬賽克，但對於熟悉的人而言，即便只有一個背影，都能準確認出她的身份。
「彌生！！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是不是很害怕？對不起，最近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沒有陪著你！」
青木彌生前腳剛踏進教室，綠穀出久下一秒就踉踉蹌蹌地跑過來，透亮的翠綠眼睛充斥著水汽與愧疚，道歉的同時，甚至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欸？？？」青木彌生手忙腳亂地要幫綠穀出久擦眼淚，「不、不是的！我也沒有受傷！不是出久的錯！出久你別哭呀，我、我……」
結果這邊還沒解決，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惡聲惡氣在頭頂響起。
「哈？不是臭久的錯，那你他媽說說，是誰的錯。」
綠谷出久立馬抬頭勸說：「小勝！彌生已經很害怕了，還是……」
根本不理睬，並把礙手礙腳的綠穀出久推開，爆豪勝己站在青木彌生身前，低頭看她，臉上的笑容已經不是「猙獰」可以形容的了。
「老子跟你說過多少次，做兼職的時候不要一個人！你是白癡嗎？！知道自己是塊乳酪，還往老鼠堆裡跑，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
「還玩關機？能耐了啊你。老太婆昨天就差沒沖去你們家敲門了！」
青木彌生試圖解釋：「因為小勝和出久都在忙著訓練，我不想打擾你們……而且，我也——」
桑田大力還是她抓住的呢！新聞都要報導乾脆就報全啊！！！
【……等等。】
【關機？！】
想到一個可能性，大腦瞬間死機，青木彌生哆嗦著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一看，果然是沒電自動關機了。
青木彌生：………………藥丸。
就算草壁哲矢下一秒出現在A班門口，她也不會驚訝了。
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機，青木彌生正覺得這件事情已經不可能更糟糕了，然後映入眼簾的一幕，讓她就像個戲臺上彩旗飄飄的老將軍。
——「嘿呀……！」
下意識伸手接住無力倒下的爆豪勝己，青木彌生呆呆地看著從打開的窗戶沖進來的螢草。
「啊！對、對不起，姬君。這個傢伙看著太像壞人了……不知不覺就……」
把兇器螢草藏在背後，妖怪少女忐忑不安地低下頭去，肩膀微顫，反而一副也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青木彌生還能說什麼呢？
青木彌生無話可說。
反正都是世界……不，桑田大力的錯吧，大概。
第031章 某不願透露姓名的好心人歐叔。
預計到接下來一天的混亂程度, 以防萬一, 青木彌生直接跟班主任請了一天假。
因為螢草時刻謹記「不能被人類看到」，而維持了幻術, 在普通人眼中, 就是正在發火的爆豪勝己突然陷入了昏迷, 嚇得教室連呼吸聲都停止了好幾秒。
自家螢草的鍋, 跪著也要負責背起來, 青木彌生安撫了同學，想自己把爆豪勝己拖去醫務室。
反正都沒被打飛出去……應該，睡一會兒就能起來的吧？
大概？
然而爆豪勝己一身鍛煉出來的腱子肉，濃縮就是精華，穿衣的確顯瘦，但就青木彌生那細胳膊細腿, 是絕無可能把人抬起來的。
除非她拉住爆豪勝己的兩隻腳腕, 讓他腳朝天、頭朝地，一路拖下四樓，橫穿操場, 再上兩樓, 才能抵達目的地。
那可能今天晚上的新聞頭條, 就是「血染的折寺中」了。
教室裡的同學一個個都傻了眼，最後還是綠穀出久搭了把手。
他神色惶恐, 行動卻最為果斷, 還沒等青木彌生求助, 就已經自覺把爆豪勝己背起來, 要往醫務室跑。
青木彌生連忙跟上。
面對擔憂的綠穀出久，看了眼跟在身後的螢草，青木彌生實在沒臉開口，只能蒼白地說些「一定沒事的」之類的套路。
好在醫務室的值班老師十分不靠譜，確診爆豪勝己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八成只是過於疲憊睡著了，就直接趕兩個人回去上課，自己則出門買早餐。
青木彌生請了假，打算接下來就賴在醫務室，一邊看著爆豪勝己，一邊處理彭格列那邊的善後事宜。
她扭頭想讓綠穀出久離開，卻意外發現，這才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對方竟然不知不覺趴在床邊，睡著了。
還是清晨，陽光並不強烈，透著窗戶照下來，在少年的側臉上暈染開很淡很淡的柔光，連那幾粒小雀斑都顯得特別可愛；幾乎沒有棱角的面部線條，毫無侵略性，無害得讓人很難提起警惕心。
但綠穀出久睡得並不安詳。
似乎在夢中都拼盡了全力，他眉頭緊鎖，唇瓣翕合，念念有詞著聽不清的話語，放在頭邊的手掌，也不自覺地做出抓緊的動作，一下一下，很像使用握力器的模樣。
【出久真的很努力了啊……】
【但是。】
青木彌生的視線落在對方似乎隱隱痙攣的手臂肌肉上，還不敢肯定，而螢草及時的參與，讓她最終確認了這一點。
「這個孩子，是姬君的朋友嗎？」
螢草走到床頭，彎下腰，長長的辮子垂落在雪白的被褥上，天真可愛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好奇與鄭重。
「好像是因為鍛煉過度，肌肉驟然增長強化帶來了負擔……嗯，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對於人類而言，應該是很難忍受的程度吧？」
她回頭看向青木彌生，眼神乾淨：「姬君，要幫他嗎？」
【果然。】
青木彌生抿著唇，點了點頭。
螢草立馬便歡呼一聲，摟著自己的本體，把臉藏在毛茸茸的團子後，露在外面的白生生的耳朵卻遮不住，暴露了躥上來的薄薄緋色。
「晴子會、會加油的……！」
「神啊，請您施與治癒的恩澤~」
妖怪少女輕輕揮動螢草，瑩綠色的、像螢火蟲那樣的光輝，自螢草頂部的毛球而散落，如同一場星雨，在與綠穀出久身體接觸的那一瞬，消融於肌理。
「這樣就沒問題啦，姬君。」
螢草雙手橫握住植物，乖巧又期待地湊到青木彌生面前，在被獎勵般撫摸頭頂的時候，又伸手環住青木彌生的腰，開始撒嬌。
「啊~好舒服——姬君就像春天的太陽公公一樣，晴子最喜歡了！」
對螢草毫不吝嗇誇獎，青木彌生的視線落在，眉頭仍未舒展的綠穀出久身上，一直以來克制住的不放心，又浮現上心頭。
【那個「好心人」真的沒問題嗎？】
【如果是經驗豐富的專家的話，就算是地獄模式的訓練，也不該出現這種對身體的損傷才對……】
青木彌生做了一個決定。
………………
…………
……
白天自然是回了一趟並盛，青木彌生在跟雲雀恭彌彙報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也不免要與遠在義大利的彭格列總部，來一通視頻連線。
沢田綱吉碎碎念了一大堆安全須知，囉嗦得連reborn都聽不下去了，冷笑著把人一腳踹進牆壁裡，讓世界恢復清靜。
「時刻提高警惕，任何時候都不要鬆懈。危險是不會好心地還給你寄一封通知函的。」
優秀的家庭教師站在桌上，深不見底的黑豆眼平靜無波，卻給人一種山一樣、海一般的永恆不變的安定感。
就好像只要他在，無論什麼都能夠辦到。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抬頭挺胸地走下去吧。別給我丟臉，彌生。」
沢田綱吉把自己從牆裡摳出來，拖長了調子：「reborn太嚴格了啦……」
reborn頭都懶得回：「我開始教導你的時候，你可比現在的彌生還要小。別找藉口，蠢綱。」
「那怎麼能一樣？」
年輕的首領靈活地一個翻身，從堆滿等待處理的檔的桌上躍過來。
他靠近鏡頭，眼神柔和又溫暖，伸出的手仿佛想隔著遙遠的距離，摸一摸他的小姑娘的發頂，安慰那顆或許曾經害怕過的心。
「沒關係的，彌生。有我在呢。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開開心心的，不會後悔就足夠了。」
當初的他別無選擇，擺在眼前的只有一條路，但現在不同，現在的他，已經能夠成為重要的人的依靠了。
青木彌生也好，守護者也好，遠在並盛的母親也好。
沢田綱吉之所以能排除萬難，從愛哭的一無是處的廢柴綱，一步步走到今天這一步，成為站在黑手黨頂端的新一任教父，無非也就是這麼點指望。
希望在自己的庇護下，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度過一輩子。
——多麼奢侈又天真的，屬於彭格列十代目的願望。
……
…………
………………
被草壁哲矢送到樓下，青木彌生目送那輛黑色轎車離去，直至消失，卻沒有回家。
從口袋裡拿出被餐巾紙包裹的墨綠色短髮，她憑空描繪符咒，將早上偷偷剪下的、綠穀出久的一根髮絲拋去，與玄奧文字融為一體。
而後靈力含住髮絲，化作一隻淡藍色的蝶，堅定地向右飛去。
「晴子，我們走。」
青木彌生盯著那只引路蝶，快步跟上。
這是陰陽術中的咒法之一，只要擁有目標的髮膚血液，便可以憑藉依附在其上的氣息，尋找到目標所在地。
【說起來，當初晴明好像也要走了我的頭髮……？】
記憶的碎片一閃而過，引路蝶便消失在拐角，青木彌生連忙追趕。
最終來到了海邊的一處公園裡。
青木彌生遠遠便看到了跑步中的綠穀出久，在少年旁邊的，則是瘦如骷髏、正騎著兒童動力車的金髮男人。
【……果然看上去很不靠譜啊！】
【哪有訓練專家自己這麼虛弱瘦削的？？？】
第不知道多少次，懷疑綠穀出久是不是被騙了，她站在路邊的樹後，不知該不該上前打招呼。
但青木彌生還沒有作出決定，那位骷髏青年竟先一步看了過來。
他低頭對綠穀出久說了點什麼，綠穀出久抬頭便往這個方向看來，沒有生氣，反而眼神帶了點疑惑和慌亂，一副「我該怎麼說謊」的表情。
是的，作為青梅，青木彌生一眼就看出了綠穀出久有問題——或者說，是他在試圖隱瞞什麼。
【出久真的，很不擅長說謊啊……】
心知自己已經被發現，青木彌生大大方方地往二人那裡走過去。但隨著距離的縮短，二人氣息漸濃，她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哦哦。這就是綠谷少年你總是提起的青木少女吧？真是可愛啊——」
歐爾麥特笑得促狹，那張瘦得過頭的臉，看上去卻也沒有恐怖的感覺。他拿胳膊肘戳了戳綠穀出久，有意玩笑。
「真好啊，青春。不介紹一下嗎？女朋友。」
「嗚——？！你在說什麼啊歐、哦哦哦哦哦——總之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綠穀出久臉爆紅。
他捂著臉，臉頰通紅，眼睛蒙了很淡的水汽，害羞得簡直想原地爆炸，比另一位女性當事人的表現，還要少女姿態。
【歐爾麥特……！】
【這真是最糟糕的開場白了！！！】
沖到歐爾麥特身前，試圖拿自己的小身板擋住對方，綠谷出久手舞足蹈地比劃，語無倫次，試圖解釋：「啊、啊！彌生！那個……這個……歐、不，我——」
「……歐爾麥特、先生？」
青木彌生卻看著笑眯眯的骷髏青年，開口說出了可怕的關鍵字。
歐爾麥特：？！！！
綠穀出久：！！！？
第032章 還要更加努力才行！
被叫出真名的歐爾麥特, 第一反應是看向綠穀出久, 但見少年也是一臉震驚，便馬上判斷這並非綠穀出久透露的消息。
而且青木彌生的口吻顯然是不確定的……
「啊哈哈哈哈哈, 青木少女你在開什麼玩笑啦。這裡哪有歐爾麥特, 我只是綠谷少年的無名老師而已。」
右手像招財貓那樣, 上下扇了扇, 歐爾麥特強笑著打哈哈, 表面穩如老狗，實則內心慌得一筆，心裡的小鹿都快撞出高速公路。
不，應該是磁懸浮列車。
綠穀出久哆哆嗦嗦地舉手附和：「對、對啊，彌生。哈、哈、哈，歐爾麥特怎麼可能是這樣子的啦……完全, 嗯, 完全不像啊！」
本來青木彌生還有點猶豫，畢竟美漫畫風的NO.1英雄，跟面前這位骷髏青年, 實在差了兩百個爆豪勝己, 但綠穀出久一開口, 她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誰讓出久是那種，連模仿家長簽字這種童年必備技能, 都不會去做做的乖孩子呢？
叫他說謊, 真是太為難人了。
不過換個角度看, 綠穀出久是很能保守秘密的那類人——只要他認定的事情, 許下的承諾，就會義無反顧地走到底，哪怕頭破血流。
青木彌生握住綠穀出久那雙無處安放的手，牽著他走到歐爾麥特跟前。
她仰頭看著變化巨大的NO.1英雄，視線從凹陷的眼睛、乾癟的肌肉、軟趴趴塌下來的兩根標誌性頭髮……目光漸漸凝重。
那並不是親眼目睹支柱崩塌的眼神，而是更柔軟、更純澈的，如同家人般的擔憂。
「歐爾麥特先生，您是生病了嗎？很痛苦嗎？……一定，非常辛苦吧。」
沒想到青木彌生會是這種反應，歐爾麥特不由一愣。
即便是綠穀出久，當初在見證到變身之後，也是瀕臨崩潰，久久不能平靜。不如說，這才應當是這個社會大多數人的正常反應。
更重要的是——
「為什麼，青木少女你……能認出我？」
就算早起洗漱時，歐爾麥特有時都會覺得鏡子中形容可怖的骷髏青年，十分陌生，跟「歐爾麥特」不應當是同一個人。
【難道是個性？】
【但是綠谷少年明明說過，青木少女的個性應該是『招人喜歡』這一類的親和力方向……？】
事關重大，歐爾麥特也不禁低下眼，往深處想。
但還沒想出個頭緒，注意到地上突然多出濕潤的深色圓點，他下意識抬頭，正撞入那雙無聲落淚的墨色眼睛裡。
歐爾麥特：！！！！
「啊？啊等等、等等——我我我沒有逼問你的意思！青木少女！請不要哭啊？！」
【冷靜，冷靜一點八木俊典！】
【讓哭泣的人恢復笑容可是NO.1英雄的拿手好戲啊！】
「啊哈哈哈哈哈，沒關係的！青木少女，既然我還在這裡，就沒什麼需要哭泣的事情！來，要不要簽名？可以給你獨家定制，很特別的哦！」
仗著公園僻靜，無人經過，歐爾麥特索性變成了肌肉狀態，豎起拇指，露出那一口能去拍牙膏廣告的十八顆牙，展現NO.1英雄的知名笑容。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小姑娘甚至哭得更厲害了。
舉著自己從西服口袋裡取出紙筆，簽了長達三十二個字，還附帶親筆Q版簡筆頭像的獨家簽名，歐爾麥特灰心到漏氣。
NO.1英雄的哄小孩絕招，完敗。
「綠谷少年……抱歉，我果然……」
把簽名拍到綠穀出久的掌心，歐爾麥特毫不猶豫地把繼承人推出去，在女孩子的眼淚面前，宣佈認輸。
【歐爾麥特！！！說好的PLUS ULTRA呢——？！】
但比起歐爾麥特，綠穀出久至少經驗稍微豐富一點。
他咬著下唇，還沒徹底消下去的臉紅又死灰復燃。伸手把青木彌生攬在懷裡，他很耐心地摸著那頭長髮，像在安慰炸毛的小貓，用溫柔而規律的動作撫平情緒。
「沒事了，沒事的，彌生。」
綠穀出久湊到青木彌生耳邊，如同每一次睡前故事的輕語呢喃，清澈又讓人安心。
「歐爾麥特……和我，都在。所以，不用哭的，對不對？」
………………
…………
……
三個人最後在公園邊上的長椅，坐下來慢談。
歐爾麥特坐姿端正得不行，比起被詢問的青木彌生，還要緊張，簡直像個被班主任抓住小辮子的學生。
手裡捧著綠穀出久買回來的熱巧克力，青木彌生哭得眼睛和鼻頭都帶著粉色，此刻只能啞著嗓子，細聲細氣地解釋起來。
「因為個性的原因，我稍微能夠感知到人的氣息……一點點而已，而且要離得很近才行。」
其實是陰陽術和「妖氣」的概念。
自幼遊走在陰陽兩界，與妖怪為伍，又不能徹底不與人溝通，久而久之，青木彌生耳濡目染，對不同的氣息就格外敏感。
「每個人的氣息都不一樣。出久的味道是很淡的薄荷味，很好聞；歐爾麥特先生的話，就像午後趴在院子裡曬太陽，暖洋洋的，是陽光的味道。」
青木彌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咬著吸管。
「我以前……曾經被歐爾麥特先生救助過，對您的氣息印象很深刻。所以剛才靠近的時候，就覺得似曾相識——不過歐爾麥特先生一定不記得我了。」
「欸？！原來是這樣子啊。」綠穀出久恍然大悟，「難怪彌生你那麼喜歡歐爾麥特！還想考英雄科。」
青木彌生靦腆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相逢是緣，那這個就送給青木少女做見面禮了。」
終於找到機會把簽名送出去，歐爾麥特松了口氣。見青木彌生收下，他躊躇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沖她鞠躬。
「以及，請你務必聽一聽我的請求！」
「我明白了，我會保守秘密的。」
「我之所以會變成這——嗯？！」歐爾麥特都說了幾個字，才覺得不對勁。
「歐爾麥特先生，是受過重傷，才變成這樣子的吧？但最近您依然保持了英雄活動，所以應該還能夠短暫恢復最佳狀態……如果沒猜錯的話，有時限，對嗎？」
歐爾麥特沉默地與綠穀出久對視。
歐爾麥特：綠谷少年你……
綠穀出久：我不是我沒有歐爾麥特你別瞎說.jpg
「青木少女，怎麼說呢，真是厲害啊。」
歐爾麥特苦笑著點頭承認，將事情始末概述了一遍，再次感謝青木彌生的支持。
青木彌生沉吟片刻，沒有過多猶豫，下了決心。
「歐爾麥特先生，」她直直看著NO.1英雄的眼睛，一字一頓，「我也有一個請求——請您答應我，接下來的事情，不可以深究，也不可以告訴其他任何人，就算是最親密的夥伴。」
歐爾麥特不自覺直起腰，鄭重道：「……是。請說。」
「請您隨我來。」
讓螢草先行準備，等青木彌生帶著歐爾麥特跟綠穀出久回到家，櫻花妖和螢草已經站在門口，等候他們。
「綠谷君，歐爾麥特先生，得幸二位光臨寒舍，妾身著實惶恐，只覺蓬蓽生輝。請。」
櫻姬欠身讓出道路，晴子則蹦蹦跳跳地過來，擠走綠穀出久，抱住青木彌生的胳膊晃了晃：「姬——今天彌生回來得好晚哦！」
與雲裡霧裡的二人到了客廳，歐爾麥特和綠穀出久坐在一起，青木彌生坐在對面，櫻姬奉茶，晴子跪坐在她腳邊，趴在她的膝蓋上。
「事實上，晴子……嗯，我的朋友，擁有沒有登記的治癒型個性。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或許能讓晴子幫您看看，歐爾麥特先生。」
綠谷出久聞言跳了起來：「彌生，真的嗎？！歐爾麥特……可以痊癒嗎？！」
「你這個孩子好奇怪。」
晴子扭過頭，看向激動的綠穀出久，不解道：「如果他痊癒了，就暫時不需要繼承人了。你不是很想擁有個性，變成英雄的嗎？」
櫻姬不贊同地低聲喝止：「晴子，太失禮了！」
歐爾麥特跟綠穀出久統統石化。
「對不起，」歐爾麥特震驚到麻木地舉手提問，「那個，晴子小姐，您、您是怎麼知道……」
他剛才只說了跟AFO戰鬥和後遺症的事情吧？？？怎麼肥四，綠谷少年的暗戀物件，到底都認識什麼魔鬼？？？
「啊。」
自知不小心說漏嘴的晴子，捂住嘴，眨巴眨巴眼睛，忐忑地看了眼頭疼的青木彌生，蔫嗒嗒地低下頭去。
陰陽師的能力，對這個世界來說，實在太容易受人垂涎，而青木彌生的孱弱之軀，又不喜爭鬥，所以不管是安倍晴明，還是彭格列，都默契地選擇了遮掩。
抿著唇看了眼螢草，櫻花妖坐直腰，袖角遮住半臉，櫻紅色的眼睛如夢似幻。
「實在抱歉，客人大人。晴子的『個性』較為特殊，除了『治癒』，『感知』也非常敏銳，所以我們才不願意讓她暴露。」
「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是妾身未能好好教導她之錯。」
歐爾麥特呆住：「這麼棒的個性，晴子小姐不想去做英雄嗎？一定能幫到很多人的！」
螢草還沒從低落中脫離出來，討好似的去勾青木彌生的手指，她回答得漫不經心。
「英雄？沒興趣。除非是……彌生需要，我不喜歡戰鬥。打架最討厭了，明明每天曬曬太陽公公就很開心了啊。」
很少看到有人直言自己不想做英雄，坐在一起的、天生就渴望成為英雄的兩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喂。你，你還沒回答我呢。」
反正事已至此，螢草破罐子破摔，一定要問個究竟。
她看著陷入癡呆的綠穀出久，嬌嬌地問：「我要是治好了這個人，你怎麼辦？你這麼弱，沒有他的力量，考試能考過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對不起。」
好像這一刻才真正考慮到了後果，綠穀出久茫然地撓撓頭，視線游離不定，看上去十分沒有底氣的樣子。
「但是，如果歐爾麥特能被治好的話，所有人一定都會很開心、很開心的吧？會有更多人能夠得救，大家都會露出笑容——那樣，我、我也很開心。」
墨綠色發的少年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分明害怕得顫抖，但還是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就算沒有OFA，也沒關係……就算雄英的英雄科考不上，我也會去其他學校的英雄科。我會繼續努力的！努力地，成為最棒的英雄！」
螢草鼓著臉：「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孩子。但是彌生喜歡你的話，晴子也會喜歡你的！」
「啊。然後，你也不用這麼擔心。」
晴子伸出食指，指了指呆若木雞的歐爾麥特：「我不能完全治癒他。就像根壞掉的花，再怎麼照顧，也只能延緩它枯萎的時期而已。」
雖然早就聽晴子說過，青木彌生再次聽到判斷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晴子？」
「對不起，彌生。」
晴子低下頭，用指尖戳螢草的頂端，悶悶不樂地道：「這個人的身體已經壞掉了，治標不治本，晴子做不到痊癒。除非讓桃花妖過來。」
說著，妖怪少女看向歐爾麥特，用一種天真無邪地口吻問他。
「你願意死一次嗎？如果是死人的話，桃花妖可以讓你恢復健康，但是是最低限度的健康……你的力量是從別人那裡繼承的吧？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會消失不見的哦。」
感覺聽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奇幻故事，歐爾麥特長呼出一口氣，向面前深鞠躬。
「十分感謝你們的好心，青木少女、晴子少女。但很對不起，就算是拖著這幅殘破之軀，我也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這樣，已經足夠了。」
「……我明白了，歐爾麥特先生。無論如何，您無愧於任何人，永遠都是我心目中的NO.1英雄。」
青木彌生回以鞠躬，抬起螢草的手。
「那麼晴子，拜託你了。」
「嗨嗨~晴子這次也會努力的！——神啊，請您施與治癒的恩澤~」
……
…………
………………
被青木彌生送到門口，歐爾麥特和綠穀出久面面相覷，總覺得今天發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不可思議的事情。
「咳咳。總之，已經浪費很長時間了！綠谷少年，讓我們繼續朝著夕——咦？！」
歐爾麥特的激情演講終止於突然出現的美麗女性。
他連忙放下不禮貌的手指：「櫻姬小姐對吧？請問，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幫上忙嗎？」
「歐爾麥特大人，身體是否康健些許了呢？」
「啊，當然！晴子小姐真是擁有了不起的個性，我覺得身體輕快多了，變身的時間說不定也能再延長一點。非常感謝諸位向我伸出的援助之手，實在不勝感激！」
「那便好。」
櫻姬慢慢地自陰影中走出，不知是不是夕陽的照射，那雙特別的眼睛，仿佛散發著淡淡的紅色螢光，攜帶了美麗但詭異的鬼魅氣息。
她微微地笑，忽然話鋒一轉。
「說起來，晴子是通過向傷者體內輸入生命力，充盈他們的『氣』，從而治癒。但實不相瞞，這個過程，其實也可以反向實行。」
感覺到危險的氣息，歐爾麥特伸手擋住綠穀出久，肌肉形態瞬間開啟。
他謹慎地發言：「櫻姬小姐，您請直說。」
「妾身並無他求，惟願歐爾麥特大人和綠穀君，能夠信守與……她的承諾。若是教妾身聽到隻言片語，還望二位到時寬恕妾身的失儀。」
櫻姬說完，行了一禮後，便姿態風雅地轉身離去，只留被妖氣刺激的背流冷汗的兩個人相顧無言。
「綠谷少年，」歐爾麥特苦笑，「你確定，青木少女還是你說的『必須要保護的人』嗎？」
「……嗯。」誰料綠穀出久反手擦掉額頭的汗珠，眼睛熠熠生輝，「所以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不不不，這好像不是更不更努力的問題了吧綠谷少年？！！！】
滿肚子的槽想吐，但當視線相觸，歐爾麥特突然失語。
——那是何等璀璨、充滿了希望與力量的眼神。
「很好！綠谷少年，你看上去動力滿滿嘛？OK，瞭解，那麼『American Dream Plan 3.0ver』正式啟動！讓大叔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
「歐爾麥特才不是什麼『大叔』啦……」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就當做誇獎，毫不客氣地收下了，綠谷少年！Let『s Go！向海濱公園出發——」
殘陽如血，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與人流相逆前行，脊背不屈，義無反顧。
第033章 準備工作。
所有人都在為了自己的目標努力, 而那一日終於到來。
可這天早上, 青木彌生卻並非被鬧鈴或者櫻姬喚醒，而是來自手機的提醒音。
[魔法☆梅莉]：命運之日到來了哦小公主~快點起床迎接挑戰吧☆
昨天晚上跟彭格列總部視頻通話, 被沢田綱吉和reborn上了堂課, 青木彌生現在還迷迷糊糊的。
不願意睜開眼睛, 她伸手去勾床頭櫃上的手機, 透過縫隙勉強看清字樣, 手指便脫力鬆開，任由手機陷入雲朵一樣的被褥裡。
小姑娘口齒不清地咕噥著：「……困……」
分明並沒有任何文字被輸入，可網站的虛擬偶像卻仿佛已經收到了資訊，開始轟炸機一樣地，拼命刷屏。
[魔法☆梅莉]：這可不行喲！一日之計在於晨☆這可是身為可靠長者的訓導！
[魔法☆梅莉]：起~
[魔法☆梅莉]：床~
[魔法☆梅莉]：啦~
……
被叮叮咚咚的聲音吵得實在沒辦法，青木彌生從床上坐起來, 揉著惺忪的睡眼, 腦袋還控制不住地，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聲音綿軟, 就算說著埋怨的話, 也有種氣鼓鼓的可愛。
「……梅林, 」她頂著淩亂的長髮，抿著唇, 盯向不斷刷新的手機螢幕, 「最近那位笨蛋醫生先生, 還不夠你尋開心嗎？」
[魔法☆梅莉]：哎呀~人家現在是可愛的網路偶像梅莉醬唷☆
[魔法☆梅莉]：對玩弄無能大叔什麼的, 才沒有興趣！
青木彌生隔著一個世界的距離，都仿佛能看到那位嬉皮笑臉的花之魔術師，此刻理直氣壯又強行無辜的模樣。
含笑爽朗的聲音，哪怕再輕佻促狹，也不至於讓人討厭，是區別于常人的、十分特殊的別樣魅力。
話說回來，對方也的確不是「人」就是了。
「托你的福……已經清醒啦。」
拍了拍臉頰，青木彌生從床上爬下去，象徵性地對手機擺了擺手：「早安，梅林。回頭見。」
[魔法☆梅莉]：那在下就為小公主，獻上武運昌隆的祝福喲☆
………………
…………
……
吃過早飯，櫻姬跪坐下來，為青木彌生整理衣著。
雄英英雄科的考試，是分為兩個部分。上午進行實戰測試，下午則為筆試，以前者為核心，在筆試成績過A線的前提下，按序擇優錄取。
考慮到考試期間要進行戰鬥，並盛那邊特意送來了為青木彌生專門定制的作戰服。
一套並盛中學的女生校服。
雖然裡頭附了一張長長的說明書，闡述了這套作戰服從材質到工藝的各種黑科技，但這技師最後的倔強，依然不能阻止一件事——它看上去，就是一套校服。
不過青木彌生並不討厭，因為這是並盛的校服。
雲雀恭彌曾經穿過，沢田綱吉也是，她看到過那段時間二人的照片。此刻將這套意義特殊的作戰服穿上身，就好像……他們也在一樣。
柔軟有韌性的白色襯衫，扣子規規矩矩地扣到最上面，領口配有造型完美的紅色蝴蝶結，外面套一件灰藍色的毛線針織背心，再搭上純灰的百褶制服裙。
櫻姬撫平裙擺後，最後將旁邊天鵝絨盒子裡躺著的單片眼鏡，為青木彌生戴上。
鏡框邊沿刻了小小的彭格列家徽，橙色的金屬鏈子順著面部輪廓滑落而下，又躲進了發間，消失不見。
並不近視的青木彌生，對於這個剛送過來不久的新裝備，還有些不適應。
她微微晃了晃腦袋，原本棲息在客廳花瓶的櫻花枝上的匣武器閃閃，便扇著翅膀，親昵地落在她的肩頭。
「姬君，真的不需要妾身送您前往試煉之地嗎？似乎人類的孩子，在這種場合，都會有家長進行接送的。」
雙手交疊在小腹前，櫻姬還在嘗試說服青木彌生。
但青木彌生歪著腦袋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她抱了抱櫻姬的腰：「不用啦，櫻姬。已經有人跟我約好了，要送我過去，我不是一個人哦！」
人類的孩子，跟人類的孩子一起玩耍，似乎也是必要的。
不願讓小陰陽師錯失美好的回憶，妖怪只能戀戀不捨地收回手，打消陪同的念頭：「那妾身便在此，恭候姬君凱旋。」
成功哄好還沒從桑田大力事件中回魂的櫻姬，把考生證和其他必要物品裝在小挎包裡，青木彌生興沖沖地往外走。
走出院子，再向右拐，在十字路口之前，頭髮半紅半白的少年倚在樹上，正低頭沉思著什麼。
似乎是聽見了聲音，他朝青木彌生那邊看去，嘴角勾起很淡的笑意，足跟勾地，借力從樹幹上直起身來。
無需他邁步，小姑娘已經一溜小跑地沖了過來，面頰泛上鮮嫩的淡粉。
「焦凍君——早上好！」
第034章 不用怕。
事實上, 轟焦凍是今年雄英英雄科只有四位的保送生之一，其實並不需要像青木彌生一樣, 參加百萬大軍過獨木橋的統一考試。
之所以他會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 源於昨天下午最後一次實戰訓練, 二人的閒聊。
和reborn曾經做的事差不多, 轟焦凍搜集了歷年雄英實戰考試的內容, 結合自己之前的保送生考試, 站在考生的角度，給青木彌生提了一些更實用的小建議和提醒。
結果乖乖聽完的小姑娘這麼感慨道：「焦凍君，像送孩子去考試的媽媽一樣啊。感覺讓人很安心……！」
對於一個男孩子而言, 這幾乎都可以算是不怎麼友善的發言了。
可說這話的青木彌生, 眼神清澈, 口吻誠懇，的確是發自真心的——讚美吧。大概。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下來，轟焦凍對彌言彌語的抗性, 已經攀升到了一定高度，這種話不過是一陣風吹過去的程度。
所以他可以一臉平靜地接受彌式讚美, 並叮囑：「遲到者不能入場, 提前十分鐘到可以觀察其他考生的作戰服, 從而推測大致個性應用方向。有伯母送你去，也好。」
不然青木彌生很有可能睡過頭。
她那愛賴床的小毛病，可能是個認識她的人, 都知道了。
轟焦凍的最後一句, 不過是隨口一提。他是真的沒有料到, 青木彌生的答覆會是截然相反的內容。
「知道啦~謝謝焦凍君，我會好好拜託櫻姬叫醒我的。」
「櫻姬？」
這個名字，轟焦凍並不陌生，因為經常被青木彌生提起。但他記得……
「那位，不是你的朋友嗎？」少年遲疑著開口，「你們、住在一起？」
「嗯！平時都是櫻姬照顧的我。」
像是知道轟焦凍不便說出口的疑惑，也不想讓對方擔心，原本盤腿坐在地板上青木彌生，笑眯眯地改為抱住小腿，將下巴放在膝頭上，輕描淡寫地解釋。
「因為我是被收養的孩子啦。養父母在國外，收留我的先生總是很忙，一個人呆著的話，稍微有點寂寞，所以就和櫻姬搬過來，一起住了。」
轟焦凍神情僵滯一秒。
任哪個人在和青木彌生相處後，都不會覺得這是個孤兒出身的女孩子。
她太愛笑，且笑容那樣溫軟又暖融融的，眼睛仿佛一眼就能見底，撒嬌起來熟練無比，怎麼看都應該是被呵護著、在萬千寵愛裡長大的小公主。
再退一步說，她還有「招人喜歡」的個性，又有誰會捨得令她難過？
「——啊，我並不是在說什麼悲慘的故事！焦凍君請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不保持開心的話，好運會被嚇走的？」
青木彌生勾住轟焦凍的襯衫一角，輕輕地晃了晃，仰起臉去看對方，眼睛彎彎。
「我現在非常開心，和焦凍君認識的事也是。真的哦。」
有那麼一瞬間，轟焦凍的腦海浮現起那位美麗而柔弱的白髮女性，那噗嚕噗嚕的熱水燒開的聲音，隨後卻是鋪天蓋地的紅色。
他下意識抬手觸碰了臉上傷痕的位置。
其實那種皮肉被開水燙傷的疼痛，他已經不記得了。
人間千姿，白雲蒼狗，唯眾生皆苦不變。人的一生裡，會有太多痛苦的、令人難忘的記憶，堆積在心頭的角落，等待終有一日，或破繭成蝶，或潰爛腐朽。
為了避免人的精神被擊垮，大腦有時候會有意識地調節記憶，抹消那些當時無法承受的傷痛。
比如，轟焦凍現在依然知道當時的自己很疼，但也局限於此。他知道「疼」，而那種真實的疼痛感，已經隨著時光逝去，變成了一個過去的符號。
然而發生過的事情，有些可以淡化，有些卻只會日復一日地疊加，直至無法泯滅。
轟焦凍沉默片刻，揉了揉青木彌生的發頂——他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對「朋友」的親近舉動，有多喜歡。
簡直就像粘人的貓，被擼了會發出「呼嚕呼嚕」的綿軟聲音，就算被暫時無視了，也要跑過來拿毛茸茸的身子到處亂蹭，不甘心地喵喵叫著討要關注。
那種全然信賴依靠的眼神，催得人生出一股「飼主」的責任感。
「我送你去。」
他說。
青木彌生還在享受摸頭，冷不丁聽到這句話，不由一愣：「唔嗯？！」
轟焦凍看著她驚喜又困惑的眼神，以及站在她背後，那個背著書包、孤零零一個人離開家的小男孩，慢慢地，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如果沒人送你，那麼，我送你去。」
……
…………
………………
「——焦凍君！」
青木彌生沖過來，在轟焦凍面前踩了個急刹車，鼓著臉，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明明我已經比約定的時間早了……」
「是我習慣早到一點。」
實在不能明白，為什麼青木彌生會對這種小事不開心，直男轟焦凍決定轉移話題：「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啊！這個！」
很好哄也很好騙的小動物立馬將這件事拋在腦後，驕傲地把紙袋子塞給轟焦凍。
「這個是櫻姬做的和果子~很好吃的哦！我特意拜託櫻姬少放一點糖，沒有那麼甜。焦凍君一定會喜歡的！」
轟焦凍接過紙袋子，乾巴巴地道了謝：「……謝謝。」
但就算是這樣的回答，青木彌生已經很開心了。她拉住轟焦凍的另一隻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跟少年猜測這次實戰考試會是什麼。
轟焦凍只能被牽著前行，手心多出不屬於自己的一團溫熱，心情複雜。
青木彌生總是這樣。
迷路般闖入了別人的世界，不由分說地對一個人好，都快好得過了頭，然後又自說自話地佔領一片小角落，還用茫然的眼神看過來，像是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從某個角度來說，跟不打招呼的強盜沒什麼區別——只是強盜只會掠奪，而她在索取微薄的善意的同時，會全心全意地翻倍回饋。
要是青木彌生去做生意，一定會血本無歸的。
轟焦凍低低舒一口氣，接過少女新的話題：「你在擔心你的朋友？」
「嗯……小勝的話，一定沒問題的。不過出久他……」
步子放慢下來，青木彌生猶豫著不知該怎麼開口。
自讓螢草替歐爾麥特療傷後，青木彌生同那位NO.1英雄也熟絡起來，偶爾還會去旁觀他和綠穀出久的訓練。
所有老底都被青木彌生翻了個底朝天，再加上櫻姬的恐嚇，歐爾麥特索性破罐子破摔，對她並沒有什麼可隱瞞的。
包括OFA。
青木彌生望向海濱公園的方向——現在的話，出久應該已經繼承了OFA，跟她一樣，在趕去雄英的考場了吧？
總覺得歐爾麥特當時語意含糊，她蹙著眉，輕聲喃喃。
「……總覺得，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情？」
隨後青木彌生覺得腦袋上一沉。
可能是昨日打開了不得了的開關，現在轟焦凍的摸頭哄彌的大招，已經相當熟練。
「治癒女郎在雄英任職，就算發生意外，學生的人身安全還是可以保證的。最多也不過累一些，考不上而已。」
冷淡的少年收回手，眼神卻是溫和的，說著隱晦的安慰之詞。
青木彌生笑納了這份關切：「嗯！我相信出久，一定會成為像歐爾麥特先生那樣，很棒的英雄的！」
出久本來就很棒了，現在還有歐爾麥特先生，NO.1英雄，當代個性社會的「和平的象徵」做老師，那就更、更、更沒有問題了！
青木彌生如此言之鑿鑿，倒是讓轟焦凍對那位名為「綠穀出久」的少年多了幾分好奇。
【但是。】
「彌生，」他用一種近乎決絕和冷酷的陳述口吻，「我會成為NO.1英雄……用我的方式，否決那個男人的一切。」
轟焦凍跟青木彌生之間，沒什麼秘密。畢竟他們父子倆的糟糕關係，從第一次見面，就展露的乾乾淨淨。
青木彌生知道那個疤痕的由來，也知道轟冷夫人的存在。
「我倒是覺得，焦凍君不是最終會以這種信念，去成為英雄的人呢。因為焦凍君，真的非常，非常的溫柔嘛。」
「但是焦凍君現在一定不相信……所以，我們就一起拭目以待吧。」
「——我想，焦凍君以後也會成為歐爾麥特先生那樣，了不起的英雄的！至於是不是NO.1，那就難說了。」
人行道的燈轉為綠色，青木彌生牽著轟焦凍前進，向著更光明的方向，言笑晏晏。
「畢竟優秀的人那麼多。包括出久和小勝，也絕對不會輕易把NO.1的桂冠留給其他人的。焦凍君要努力呀。」
轟焦凍低下眼睛，很淡地笑了笑：「我不會輸的。」
「哼哼，出久和小勝也很厲害的！焦凍君要是掉以輕心，很快就會被他們追上哦。」
青木彌生回頭，那樣語氣驕傲地信任著，而後忽然聲音一低。
「……以及，有件事情，想跟焦凍君說很久了，都沒有機會——如果可以的話，焦凍君可以帶我一起去見見轟阿姨嗎？」
「我覺得我的個性或許可以幫上一點點忙，而且……」
藏在掌心的那只手變得微涼，她稍稍握緊，一字一頓道：「焦凍君，很久沒有跟阿姨見面了吧？」
「我可以告訴你她在哪。」轟焦凍別過臉，聲音變得艱澀：「她，不會想見到我的。」
【「焦凍，你的左半邊真醜啊。」】
【「為什麼你和他越長越像了呢？」】
【「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啊……你知道嗎，焦凍？」】
「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說的話是不算數的。可焦凍君那麼久都沒有去看過阿姨，連後悔的機會都不給，你是在恨阿姨嗎？」
轟焦凍猛地增大音量：「我沒有——！」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
青木彌生笑眯眯地下了最終宣判。
「沒事的、沒事的，焦凍君放心吧。我這麼可愛，阿姨一定會很喜歡我的。就算有一點點生焦凍君的氣，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罵你的哦！」
她用手指比劃很短很短的距離，語氣理直氣壯。
「——所以，不用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035章 三巨頭的初次見面。
八點四十分, 雄英英雄科入學考試的說明會，進場開始。
很少對外開放的大門, 解除了禁制，向立志成為英雄的人，揭開學院的神秘一角——這或許也將是他們唯一一次, 能夠站在這裡的機會。
穿著各色學校制服的考生, 或緊張忐忑, 或意氣風發, 都陸陸續續地走進建築內部，以至於逗留在門口的青木彌生跟轟焦凍, 格外顯眼。
然而兩個人都是早就習慣被注視的類型，對此不但毫無自覺，還視若無物。
轟焦凍把踮起腳尖，左顧右盼的青木彌生往自己這邊拉，避開熙熙攘攘的人群, 低頭看了眼腕表, 眉頭微蹙：「他們還沒來嗎？」
「嗯……我們約好的是在這裡碰頭。」
青木彌生不安地拿腳尖蹭著地面，視線在眼前密密麻麻的腦袋裡，試圖找到最眼熟的那兩顆。
她倒是不擔心爆豪勝己。
因為平日裡訓練很耗費體力, 爆豪勝己向來喜歡踩點上學, 在遲到的邊緣瘋狂試探，但就是不遲到, 讓老師想抓他小辮子也沒轍。
但綠穀出久那邊——
【難道是歐爾麥特先生的OFA繼承, 出了什麼問題？】
【出久向來都喜歡提前到、早做準備的。】
青木彌生拿出手機, 正猶豫著要不要跟歐爾麥特或者綠穀出久打個電話，問一問，就聽見再熟悉不過的，清澈乾淨的少年音遠遠傳來。
「彌生——彌生——！」
綠穀出久像是一路飛奔過來的，在青木彌生面前停下。他雙手撐著膝蓋，大喘氣，臉頰泛著運動後的微紅，但抬頭時，那雙眼睛亮如星辰。
「我已經跟歐——哦、哦哦哦哦，這位就是轟君嗎？」
剛開始甚至忽略了旁邊的轟焦凍，在注意到這裡還有別人之後，綠穀出久嘴上來了個急刹車，將關鍵字替換成毫無意義的慘叫。
對自己不像話的表現感到害羞，他靦腆地摸摸鼻子，將手背到身後，對轟焦凍稍稍彎了彎腰，相當有禮貌地自我介紹。
「那個……嗯，我是綠穀出久，彌生的朋友。一直以來，麻煩您對彌生的照顧了。十分感謝。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轟焦凍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對方一遍，頓了頓，才冷淡地點了點頭：「轟焦凍。請多指教。」
【這就是「綠穀出久」……麼。】
【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
【不過，彌生這麼肯定他的話，應該是有還沒發現的過人之處吧？】
暗自給綠穀出久掛了一個「重點注意」的標識，轟焦凍便不說話了。他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善於交談的性格，甚至說可以是個社交殺手的冷場王。
不過，有一個人就能吧嗒吧嗒說上半天的青木彌生，氣氛從來都不是問題。
她把櫻姬給她帶著墊肚子的點心拿出來，進行投喂——這個世界沒有「好吃的」，不能解決的問題，如果有，那就是還不夠好吃。
不得不說，那位美麗的櫻花妖，似乎對這場考試的嚴肅性，完全沒有概念。
瞧瞧她都給青木彌生準備了什麼：可口的、拿精緻餐盒包裝的各色和果子，一瓶鮮榨橘子汁，一方素色帕子，還有一枝別在挎包上的風雅早櫻。
如果再讓櫻姬陪送，四捨五入，就是平安京的那些女公子們，在初春的一場出遊了。
在看清楚青木彌生的挎包裡都放著哪些東西後，就算天然如轟焦凍，也覺得那位「櫻姬」對青木彌生的架勢，有點寵溺過頭了。
他咬著羊羹，低頭看青木彌生跟綠穀出久肩並肩，兩個人跟小倉鼠一樣，一左一右，開開心心地捧著草莓大福吃，笑容燦爛得，比今日豔陽高照的天氣都要好。
【……算了。】
【還沒有開始正式考試。】
轟焦凍把盒子中寡淡的草餅取走，留下味道更香甜的其他，視線偏移。
在來來往往的考生中，如小學生春遊般的這一團，可能就如同獅群裡忽然出現的黑白斑馬，還是三隻，從氣質到氣場，都突兀得扎眼。
爆豪勝己看到的時候連冷笑都懶得冷笑了。
「哈？！喂喂，別惹我發笑了！你們是來考試還是來郊遊的啊？墊腳石們。」
那語氣太過惡劣，轟焦凍第一下還以為是有人找茬，正要警告對方時，就見青木彌生不做倉鼠了，一溜煙跑到對方跟前，把盒子舉起來。
「小勝小勝，你今天來的好晚，我好擔心你的。你看，有超辣仙貝哦！」
綠谷出久也重新做人，畏畏縮縮地舉起了手，聲音都發抖：「小、小勝……早早早早上好。我們一起，加……加加油……吧！」
【……小勝？那個「爆豪」嗎？】
轟焦凍收回手，靜觀其變。
「白癡嗎你？？？雄英的英雄科入學考，都被你搞得像小學生春遊玩過家家一樣！這麼不想考的話，當初叫你改志願的時候跟老子吵什麼？！」
爆豪勝己二話不說，惡狠狠的敲了青木彌生的腦門，隨後把盒子蓋好，胡亂塞進對方的小挎包裡。
他拎著青木彌生的領子，直接把她往裡拖，眼睛卻抬起，不知道該說「冷靜」還是「輕蔑」地與綠穀出久對視。
「別以為能擋我的我路，臭久。」
視線同眼生的轟焦凍擦過一瞬，便不再在意，爆豪勝己頭也不回地離開。
青木彌生委屈巴巴地跟後頭揮手：「謝謝焦凍君！出久也快……啊。小勝——有點痛。我自己會走的。」
「沒有自覺的白癡是想跟我抱怨什麼嗎？？？」
「反正還沒開始考試！櫻姬都做了，不跟大家分享吃完的話，很浪費啊。對了，小勝真的不吃超辣仙貝嗎？櫻姬的廚藝超好的。」
「不想被打就給我閉嘴。」
「哦——」
青木彌生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把嘴捂住。但還沒安靜兩秒，她突然發散性思維上線，又頂著生命威脅，開口了。
「小勝，我想吃你做的辣味拉麵了。等下考完試，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嗎？」
「老子又不是你的廚子？！你以為你點菜呢？？？」
「那就這麼說定啦~我也想光己阿姨了。她上次說要給我做秋刀魚吃。」
「……饞鬼轉世啊你。是有幾百年沒吃飯了？不對，老子還沒答應呢，你聾子嗎？？？？？」
………………
…………
……
一動一靜的兩個人，在萬眾矚目中，進了會場。
「那個、轟君！不好意思，小勝他……脾氣，不太好。但是他對彌生絕對沒有惡意的！請，嗯，不用擔心。」
收回視線，轟焦凍看向局促的綠穀出久，略一頷首：「你也快進去吧。說明會快開始了。祝順利。」
「嗯！謝謝，謝謝轟君！」
綠穀出久就要跟上去，卻發現轟焦凍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不由一愣。
「轟君……不走嗎？」
轟焦凍卻搖搖頭，淡淡道：「你們等下還有筆試。」
【所以是想陪彌生考完試……？】
「難怪彌生那麼喜歡轟君。」綠穀出久撓撓頭，感慨一樣地自言自語，「……感覺，轟君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注意到轟焦凍的目光，少年臉一紅：「對對對對對不起！！！好像說了很奇怪的話！！！請原諒我的失禮！！！」
「……不，沒什麼。」
這是轟焦凍近些年，第二次被人稱讚「溫柔」，第一次是青木彌生。
【所以彌生才跟他這麼要好嗎？】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麼的。】
神情轉為更鄭重一些，轟焦凍看著綠穀出久，認真地宣告：「我不會輸的。」
【會成為NO.1英雄的人——必須，是我才行。】
綠穀出久：？？？？？？
第036章 你誰？
「出久——這邊, 這邊。」
爆豪勝己坐右邊, 青木彌生坐中間。
招呼著綠穀出久在左邊坐下, 她瞧著對方莫名其妙又紅了的臉, 難免好奇。
「出久遇到了什麼好事情嗎？好紅呀, 臉。」
綠穀出久條件反射地，要把背叛自己的臉捂起來, 聲音細若蚊吟：「剛才……剛才差點摔倒，被一個好心人幫、幫助了。」
「哦。」青木彌生秒懂, 「一定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吧！」
綠穀出久動作一僵：「嗚……？！為什麼彌生你會知道！」
「因為出久每次見到其他女孩子, 都會這麼害羞——啊，說起來。」
話到一半，青木彌生心中, 終於遲鈍地生出些疑惑。她將手肘撐在桌子上, 眨著眼睛，一眼不錯地盯著綠穀出久, 也不委屈，就是不明白。
「可是出久跟我說話的時候, 就不會這樣子。對出久來說, 我不是『可愛的女孩子』嗎？」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當然不是！」
綠穀出久急得不小心咬到舌頭，可對上那雙眼睛，又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完全沒有平日裡的口若懸河。
他把頭埋在手臂間, 藏起表情, 聲音倒是被欺負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是那樣子的！彌生你……不……」
【不一樣的。】
【雖然還不是很明白但——】
「彌生就是彌生啊。」
墨綠色發少年的低語, 被閃亮登場的說明會主持人的超大音量，所覆蓋。
「各位應考的聽眾，歡迎你們來到我今天的直播現場！」
聚光燈依次亮起，站在臺上正中的男性一身朋克風裝扮，戴著大耳機和黃色三角眼鏡，但比起這些，還是那頭可能抹了三斤髮膠的奇特髮型，更引人注意。
職業英雄「聲音英雄」，佈雷森特·麥克，個性是超級噪音，在業餘時間，也以英雄的身份擔任了廣播節目DJ，擁有不少的聽眾。
綠穀出久也是其中之一。
瞧著那拉風的造型，一心為養家糊口做貢獻的青木彌生，忽然靈光一閃：或許可以推薦佈雷森特先生去代言風紀財閥名下的護髮產品，一定很有說服力。
佈雷森特·麥克舉起雙手，熱情滿滿的，不像在主持英雄科入學考的說明會，反倒活似地下搖滾演唱會的熱場。
「Everybody say 『hey』——！」
「Hey——」
於是靜悄悄的會場裡，只有青木彌生乖乖配合，軟綿綿的聲音回蕩在坐滿人的大禮堂裡，格外突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欸？」她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不用跟著喊嗎……」
【……因為大家都嚴肅認真到沒有心情開玩笑啊彌生！！！！】
【這次真的是入學考開始，真的不是春遊啦！！！！！】
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誰都知道。
綠穀出久下意識把人拉過來，遮住青木彌生的臉，同時訕笑著對周遭的人道歉：「對、對不起，請不用在意。」
「嘖。看什麼看？你腦袋是歪著長的嗎？」
隨後，坐在右邊的爆豪勝己，咂了咂舌，一秒鐘不到的功夫，就成功把仇恨和關注都拉到了自己身上。
竊竊私語立即從各個角落蔓延過來。
「這個就是『那個』吧？」
「淤泥事件裡，被捉到的國中生。我記得叫爆豪什麼來著？」
「看來跟報導裡頭一樣，是眼睛長腦門上的傢伙。明明連逃跑都做不到。真遜。」
……
「哦哦，這次還是有一個很會的聽眾嘛！OK、OK，這麼元氣滿滿，我看好你哦。加油！」
在話題偏離之前，一句話將這段小插曲揭過，布魯森特·麥克打了個響指，繼續開始關於實戰測試的說明。
一共ABCDEFG七個考場，佈置有假想敵，按類分別代表一、二、三分，方法不限，攜帶物品不限，擊敗即可獲得相對分數，最後結果看所獲積分統計成績。
唯一的禁令是攻擊其他考生。
此外，還有設有一類特別假想敵，十分強大，但擊敗不可獲得分數，佈雷森特·麥克的建議是「看到了就跑」。
他還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不止一遍。
說明會結束後，有半個小時的準備時間，考生們都以同一中學為單位，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對策。
作為普通學校的折寺中，今年只有青木彌生、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報名了這次入學考。
「嘁。還特意把同校的分開了，不想讓考生進行合作嗎？」
爆豪勝己把考生證扔到桌上，視線往左挪了挪。
「唔嗯……的確，我們的考號是連載一起的，但小勝在A，出久在B，我在C呢。」
青木彌生自然地也偏過頭，看向左邊，給綠穀出久鼓勁：「所以出久要加油哦！就看這一次了！還有小勝也——」
「……啊？你這個塞滿了食物的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什麼？這種時候你這個弱雞不應該先考慮一下自己嗎？？？還有空擔心別人。你膨脹得不得了啊青木彌生。」
額上青筋暴起，爆豪勝己摁住青木彌生的腦袋，笑容逐漸和善。
「我覺得我應該可以的……！」
青木彌生死命掰也沒扯下來爆豪勝己的手，鼓著臉不服氣道：「要是我考上了的話，小勝要給我做一個月的便當！菜色不帶重樣的！不能全是辣的！」
「不可能。」
青木彌生：？？？！！！
瞪著眼睛，她氣成一隻小茶壺：「我要生氣了！小勝！」
「如果——」爆豪勝己可疑地頓了頓，「如果你這個白癡能毫髮無傷，直到實戰測試結束。我就同意。」
說話的時候，那只手還按著，不讓青木彌生抬頭，他別過臉，惡聲惡氣的：「打不贏的話，逃跑總會吧？！」
結果青木彌生聞言立馬升級，氣成河豚：「才不用逃跑！我現在也是很厲害的！我絕對、絕對會考上英雄科的！！！」
「……你他媽對老子到底是有什麼不滿嗎？？？最近事事都要跟我對著來？？？」
「小勝是笨蛋！難怪光己阿姨總說你以後嫁不出去！」
「誰嫁不——臥槽，你跟我等等！老太婆又跟你說什麼鬼話了？？？？？？」
……
「那、那個……小勝，彌生，我們該……」該出發去不同的考場了。
【你們兩個都超級沒有自覺啦！！！！！！！】
綠穀出久站在一旁，感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死亡視線，內心崩潰。
「你們！適可而止一點！」
青木彌生還在氣鼓鼓地反駁爆豪勝己，突然被人厲聲喝止。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受驚似的下意識拽住爆豪勝己的袖子，把自己藏到對方的背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看過去。
是沒有見過的陌生少年，戴著半框眼鏡，眉毛很有特色，只是嚴肅甚至暗含窩火的表情，讓他看上去氣勢洶洶，有點可怕。
「啊？」爆豪勝己把青木彌生的腦袋按回去，「你誰？」
「我們都是為了接受模範英雄的指導，成為優秀英雄而來到這裡的。從入場之前開始，你們就一直吵吵嚷嚷的，簡直太散漫了！」
「你們真的是來考試的嗎？如果你們是來遊山玩水的話，那就請你們立刻離開這裡！不要抹黑雄英考生的精神。」
青木彌生最不擅長應對這種嚴厲的指責，立馬低下頭去：「……對、對不起！我——」
「——所以我說，你誰啊？」
握住青木彌生的手腕，打斷她的道歉，爆豪勝己眯起眼睛，看向義正言辭的陌生少年，不屑地勾起唇角。
「雄英的老師都沒有來制止，考試要點上也沒有禁止聊天，輪得到你跑過來自說自話、自以為是。喂喂，太傲慢了點吧。你算哪根蔥？」
「走了。」
扯著青木彌生離開，爆豪勝己的聲音卻仍然清晰地傳來。
「別人說你不好，你就道歉。你頂撞我的時候的骨氣呢？都被臭久吃了？？？沒出息！老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被如此理直氣壯、活似電視劇裡的反派惡霸的發言，驚得一時間想不出反駁的話，飯田天哉根本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麼肆意妄為的人。
——這傢伙真的是要成為英雄的人嗎？？？
「……同學，很抱歉打擾了。」
被無視的綠穀出久卻在此時出聲。他直直看著飯田天哉的眼睛，神情嚴肅。
「大家在考前都會想辦法平復心情，以在考試中取得更好的成績。彌生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釋放壓力而已。」
「在並不瞭解她的前提下，說出那樣嚴厲的話，恕我直言……有些過分了。」
「祝你考試順利。」
綠谷出久朝對方點了點頭，也跑步跟上不遠處的二人，準備搭乘前往考場的大巴。
第037章 大戰機器人。
下了巴士, 來到考場C前, 青木彌生抬頭仰望那座山一般的大門, 為雄英英雄科的財大氣粗所震驚。
要知道，這樣模擬城鎮的考場, 雄英一共有七個，而且這還只是供給入學考的一部分場地, 再算上未對考生開放的部分……
【雄英, 一定很有錢吧。】
不過話說回來，優秀的英雄真的很賺錢就是了——歷年的納稅名單上，除去大財閥，排在前面的就有不少職業英雄。
除了少年人天生對英雄的嚮往以外，高工資、高福利的公務員待遇，也是英雄這個職業, 之所以那麼火爆的原因之一。
收回視線，青木彌生抬起手，碰了碰閃閃的觸鬚, 按照轟焦凍所言, 觀察起同一考場的考生們。
當今社會的個性五花八門，但也有幾個主要的分類。
一是「異體型」，個性直接作用於身上，比如擁有動物的能力, 或者可以強化自己的某些器官, 像是最通俗易懂的, 能讓皮膚硬化的個性。
二是「控制型」, 有操控雷電的，控制聲波的，還有爆豪勝己那樣能夠使汗液爆炸的，都屬於這一大類。
剩下的稀奇古怪的個性，像是青木彌生的「招人喜歡」，又歸為一類。
但不管是什麼類型的個性，作戰服都能從設計上透露些許情報。
異體型會刻意強化、保護自己發動個性的部位，控制型則是會佩戴輔佐的道具，而像青木彌生這樣，直接穿著「校服」來考試的，幾乎沒有。
無知群眾露出了「Lucky」和憐憫的眼神。
視線掃過一圈，或多或少有了個大致猜測，青木彌生最終看向了除自己以外，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沒穿特別服飾的人。
那是個紫色的海藻頭少年，倒三角眼，看上去沒什麼精神，一副懨懨的樣子。
【但是感覺……】
【他，有點煩躁？】
反正考試還沒有開始，青木彌生默默蹭了過去，友好地打招呼：「你好，我是青木彌生！會打擾到您嗎？」
海藻頭少年抬眼了一秒，又耷拉著眉眼，不說話。
又蹭過去一步的距離，青木彌生小心翼翼地試探：「……您好？」
「……心操人使。」對方慢慢歎了口氣，冷淡道，「我很弱，考試幫不了你。自求多福，或者去抱別的大腿吧。」
「欸？對不起！我不是——」
青木彌生還沒來得及解釋，佈雷森特·麥克的聲音已經響起：「Game strat！實戰測試可是沒有倒計時的！GO GO GO！跑起來！」
富有特色的嗓音無需廣播，便可震耳欲聾。
堆在大門最前面的考生摩拳擦掌，只待大門開啟的那一瞬，便沖進去，搶佔先機。
但等他們真的好不容易從縫隙中擠進去——
滿目橙光。
佔據了全部視野的，是散發著淡淡光芒的奇異蝴蝶。
蝴蝶三五隻聚在一起，連成一條細小鎖鏈，扇動著翅膀，舞姿輕盈美妙，像是大自然的獻禮，但與其截然相反的，是它們如同切豆腐般，絞碎假想敵核心的動作！
翩然起舞間，只剩了一地破銅爛鐵。
「這也是假想敵之一嗎？！」
「說明會根本沒有說過這個！聲音英雄，這是怎麼回事？！」
「哪裡出BUG了嗎？？？」
……
考生議論紛紛，一時間竟沒有人採取任何行動。
「NO NO NO NO，一切正常。還有九分鐘二十秒——再發呆下去可就要Game over了喲，聽眾們。Plus Ultra！」
佈雷森特·麥克的話，把沉浸在震驚當中的考生喚醒。
心操人使最先沖出人群，第一個行動。跳過擋在地面上的假想敵的殘軀，他拐過街角時，抬頭看向大門的上方——
被蝴蝶簇擁托舉在半空中的少女，居高臨下地俯瞰，像降臨於此的神。
……
…………
………………
「……OK，這樣就有30分了。」
讓閃閃把自己放下，坐在巨大石門的上沿，青木彌生在單片眼鏡的鏡框上，按了一下，懸浮的可視面板便彈跳出來，只有通過特指鏡片，才能看見。
螢幕上共有七個介面，分別對應了ABCDEFG七個考場的即時監控。
這就是強尼二後來製作的匣武器衍生裝置。
將單片眼鏡的螢幕，與閃閃的視覺進行連結，從而實現利用匣武器，開展偵查和監控活動。唯一的缺點，是暫時無法實行完全的AI智慧操作，必須得青木彌生自己手動控制。
不過作為彌補，螢幕配置了小型操控面板，可以進行簡單的設置。
比如現在，青木彌生螢幕的右上角，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計分表，每當有考生擊敗假想敵，頭像右邊的數字便會跳動，回應增加。
早在比賽開始的同時，她便派了一些蝴蝶前往各個考場。
即便分為七個不同考場進行實戰測試，但每個人的競爭對手依然是全體考生，就算在本考場的成績是第一名，但若在總體排序不佳，依然無法被錄取。
搜集情報，也是絕對成功的一個保證。
【……反正考試要點上面，也沒有禁止這樣的操作。】
【不算違規的。大概。】
將DEFG考場的監控放到一邊，放大了ABC考場的介面，青木彌生在人群中搜尋爆豪勝己跟綠穀出久的身影。
「小勝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咦？已經18分了嗎？真厲害！不愧是小勝。」
A考場門口的假想敵，已經被炸得坑坑窪窪。穿著黑背心的少年，掌心還冒著爆炸後的黑煙，卻立馬又獰笑著沖向下一個目標。
「是目前的A考場NO.1，啊，應該沒問題。」
把不需要擔心的爆豪勝己的介面縮小，掛在螢幕最上頭，青木彌生轉而看向B考場，眉頭微微蹙起。
——[綠穀出久：0 point]
【歐爾麥特先生不是說「沒問題」的嗎？】
【還是說，繼承OFA的出久，還沒有來得及掌控個性？】
但考試就是考試，沒有人能夠幫助綠穀出久，除了他自己。
青木彌生讓其中一隻閃閃專門跟著綠穀出久後，便暫時把B考場也放在一邊，將注意力放回自己的C考場上。
她原本對入學考還十分緊張，但當真正看見了所謂的「假想敵」，甚至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看慣了彭格列死氣之炎的威力，見證過神末時代的廝殺，連實戰對象，都是同齡人中的「天才」轟焦凍，相比之下，這些死板的機器人，簡直就跟洋娃娃一樣無害。
還特別醜。
測試時間過半，考生的點數都在不斷攀升，在確保自己的得分，可以維持在總排序第三十六名後，青木彌生便沒有再主動出擊，只是偶爾在快要被第三十七名超過的時候，再補一分。
她並沒有要出風頭的意識——雖然從某個角度來說，「釋放匣武器參加入學考」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夠顯眼了。
但事實上，青木彌生只是想進英雄科念書而已。
她一來覺得，自己可群攻的匣武器，終究是借助了外力，對於這些單憑自己實力的考生而言，有些過於作弊；二來，對於並不會英雄的人來說，名次可有可無，不如交給更有需要的人。
【如果被小勝和出久知道了，大概會說我『傲慢』了吧？】
青木彌生劃開A考場的監控，苦笑著想。
「照這個趨勢下去，小勝應該就是第一名了。出久……還是零分麼。」
這個差距，除非剩下的不到五分鐘，能一口氣拿到34分以上，才可能跳進前三十六。
稍稍歎了口氣，她思考起還有哪家高中的英雄科，還在開放入學考報名。
一心二用，青木彌生一邊回憶當初以防萬一，搜集的高校資料，一邊根據監控，指揮匣武器，對遭遇危險的考生進行救助。
【只是一場考試而已，如果受傷了就不好了。】
【即便焦凍君說有治癒女郎會善後……可就算能治好，還是會疼的吧？】
她是這麼想的。
年幼時接受了太多太多的善意，又在溫柔的環境中長大，青木彌生養成了樂於伸出援手的性子。
對她而言，幫助別人時的付出，比起被動接受，更讓她感到開心。
「我正在一步步，向成為綱吉先生那樣的人而努力」——類似如此的竊喜和滿足。
青木彌生正讓蝴蝶將險些被機器人壓到的考生，送到安全的地方，佈雷森特·麥克的聲音再次敲響倒計時的警鐘。
「還有兩分鐘！」
她下意識看了眼B考場的積分列表：綠穀出久——0 point。
【果然還是……】
青木彌生別開眼，不忍心看綠穀出久徒勞的掙扎。
卻在此時！
——「轟隆隆隆」。
地面開始下陷，建築發出支離破碎的、叫人牙酸的慘叫，巨大到難以想像的假想敵出現在C考場。成年人甚至都沒有它的一個零件大。
「是零分假想敵……！快跑！」
「雄英到底是從哪裡搞來這麼大的傢伙啊？！」
「太誇張了吧這也？？？」
放棄正在交手的假想敵，考生們四散奔逃。
讓匣武器幫忙擋住從考生頭頂掉落的石塊，毫無遮攔的大門上方也不再安全，青木彌生回到地面上，打算就近找一處掩體時，餘光不經意間掃過螢幕。
——那個海藻頭少年因為跑得太慢，還在零分假想敵的危險區！
「閃閃！帶他過來！」
身邊的蝴蝶群飛出去十幾隻，不過轉瞬的功夫，被捆成毛毛蟲的心操人使，就被蝴蝶懸浮地離地三尺，跟青木彌生大眼對小眼。
「心操君，你沒受傷吧？不好意思，閃閃它習慣把除我以外的人都……咳。總之，對不起。」
叫匣武器鬆開心操人使，青木彌生拉著他往牆後走：「這邊！小心不要被碎石打到。」
心操人使凝視少女的背影，耳邊仿佛有低語響起。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只要——】
「……喂。你，為什麼要幫我？明明有那麼強的個性，你是想要施捨我嗎？說話！」
【只要……！】
把人推到牆角的裡邊，青木彌生聞言，露出了微茫的神情：「嗯？因為……剛才，心操君很危險啊？所以就……就……？」
她臉上寫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你——」去把剩下的假想敵打到快要報廢，再帶過來給我。
只說出來了一個字，心操人使的嗓子就像多年沒有護理的零件，艱澀得無法繼續。
【不行。】
【做不到。】
【如果對單純懷抱「好意」，對自己進行救助的人下手，那麼還怎麼——】
心操人使脫力般往牆上一靠，雙手遮住臉，低聲道：「……我想成為英雄啊。」
誰料青木彌生聞言，一本正經地回復他：「那心操君要更加努力才行！你跑得太慢了，強化身體素質可是成為職業英雄的基礎。」
斜眼看了下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傻白甜，心操人使扯了扯唇角：「你應該可以進英雄科的吧。青木。」
他記得她的名字。
「嗯！」青木彌生點點頭，「心操君呢？如果不能進雄英的英雄科，你要去考別的學校嗎？」
如果是的話，那出久就可以有個伴啦！
「……不。」心操人使直起腰，神情懶散，但眼神堅定，一字一頓道，「我會進雄英的普通科——然後，轉進英雄科。」
「對哦！！！原來還可以這樣！」
青木彌生恍然大悟，感覺自己找到了更靠譜的解決方案，更加感謝出主意的心操人使。
她美滋滋地毫不吝嗇讚美之詞，開始彌言彌語：「心操君真厲害！」
心操人使：……………
心操人使：麻煩能按流程「質疑」一下嗎？不然他怎麼放狠話。
如果前輩轟焦凍在這裡，一定可以跟心操人使達成心情上的共鳴。
少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更不可以發脾氣，最後只能面無表情地走完套路：「……總之，謝謝了。」
「不用謝呀！我還要謝謝心操君，不然——？！」
青木彌生的聲音戛然而止。
心操人使看著她的表情一瞬間陷入驚恐，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聽見她語氣焦急地叫了聲「閃閃」。
隨後，如同故事書裡的不可思議——原本分散在考場各地的蝴蝶，都湧向這裡，匯做一條橙色光帶，簇擁著她越過高牆，飛向了更遠的地方。
【那好像是……B考場的方向？】
心操人使目送光團離去，突然笑了起來。他扶著額角搖頭，自言自語般。
「這是什麼個性啊到底。太作弊了吧？真是……讓人羡慕也有個度啊，青木彌生。」
第038章 【Side Story】01-1 彌生貓與相澤老師的一日（上）
——
設定：時間為青木彌生入學的第三年, 劇情與正文無關, 請獨立閱讀。
——
青木彌生呆呆地坐在一堆毛絨絨裡, 不知所措。
身邊都是各樣花色的貓，有著白色長毛和漂亮藍眼睛的一隻布偶, 現在正把她盤在肚皮那裡，溫情地為她舔毛毛, 梳理那身同樣雪白的毛髮。
……是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覺醒來之後，變成了一隻貓。
青木彌生試圖回憶睡前都發生了什麼。
已經臨近畢業，A班的大家很多都已經在外面長期實習，宿舍空了大半。
因為不善戰鬥，相澤消太幫她申請了留校實習, 任務主要是協助各位班主任的教學，以及客串心理輔導的角色。
畢竟她的個性實在太適合與人打交道。
不出意外的話，根據歐爾麥特先生的暗示, 青木彌生如果願意, 在畢業後，雄英英雄科會很樂意聘用她留校任職。
昨天也是很普通的一天。
上午幫佈雷森特·麥克老師講了一節英語課，中午跟老師們一起享用午餐，下午去協助午夜老師對今年的1-A班進行個性強化, 放學後就回了宿舍, 洗洗澡、刷刷推特, 然後就睡覺了。
【真的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呀……】
青木彌生頭疼得不行, 卻又無可奈何。
今天是週末，理論上不會有人去宿舍找她，也不知道本體到底是陷入了昏迷，還是什麼……總之，很難被立刻發現。
至於自己主動求援——
青木彌生低頭看自己粉嫩的肉球爪爪，試探性地邁出一步，沒倒。她欣喜地又往前伸出爪子，立馬軟倒在地面鋪著的毛絨毯子上。
【果然……不行啊。】
青木彌生的尖耳朵都耷拉下來，沒精打采的。
她現在附身的這只小貓，應該剛出生一兩個月的樣子，骨頭都還沒完全長成，走路跌跌撞撞，根本不受控制，更別提要走不知道有多遠的距離，去向熟人求助了。
青木彌生甚至慶倖，這只小貓至少是呆在貓咖裡的——不然她還要著急自己會不會餓死。
【而且她現在這副模樣，也不會說話。】
【到底該怎麼才能求助呀……】
被大布偶貓咬著脖子，叼回原來的毛茸茸小窩，青木彌生生無可戀地繼續被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舔毛毛。
………………
…………
……
「歡迎光臨。」
門邊的風鈴，叮鈴鈴地響起來，貓咖的工作人員朝那邊露出甜美的笑容。
「相澤先生今天又來了呀。好久不見。」
青木彌生原本對客人並不感興趣，但當熟悉的關鍵字被提及，她猛地一個抬頭，看向貓咖店門的位置——
「啊。最近工作比較忙。這個年紀，學校裡的小鬼，真是比發情期的猩猩還難教育，充滿了不合理性。」
青年把大衣掛在門口的架子上，懨懨地答覆。
他往日裡為迷惑敵人而放下的長髮，在正式場合，會用髮膠梳成大背頭，一身精英風範；但平時的休息時間，他往往會紮成半丸子頭，配著簡單的襯衫。
是那種成年人放鬆下來時，慵慵懶懶的味道。
青木彌生毫不猶豫，掙脫了大布偶貓的愛心活動。她一邊摔一邊爬，踉踉蹌蹌地沖到相澤消太跟前，拼命拿腦袋蹭對方的褲腳。
【相——澤——老——師——！】
【嗚嗚嗚嗚嗚嗚救命啊！！！！！！】
【您的得意門生！青木彌生！現在變成一隻貓了QAQ雖然不能說話，但敏銳如相澤老師您一定可以透過假像，看到實質的對吧？？？？】
相澤消太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
與狗不同，貓總是更高冷、更警惕、更不愛靠近人的。尤其是對初次見面的人。就算是貓咖裡身經百戰的老前輩，也不會對生客如此熱情。
他拿手指撓了撓小奶喵的下巴：「這麼小的貓，沒問題嗎？以前都沒見過。」
「嗯……沒辦法。這是客人寄放在這裡的小貓，可是它好像很怕寂寞的樣子。」
店員對此也很頭疼，用那種看「甜蜜的負擔」的眼神，看著瘋狂蹭相澤消太的青木彌生，苦惱又驚訝。
「一旦讓它單獨呆在後面，它就很害怕的樣子，一直喵喵叫。讓它到前面來，反而很安靜……真是不可思議，它很喜歡相澤先生呢。對我都很冷淡的說，明明。」
說到最後店員的口吻冒著酸味。
「大家都很喜歡它哦。說起來也奇怪，之前都沒有這種感覺，但是今天早上，突然就覺得它超可愛，想養它一輩子——啊，如果不是客人寄養的話，我都想抱回家了。」
貓咖店的貓，一般都是可以有費領養的。
「它看上去可不怕生。」
聞言，相澤消太很淡地笑了笑，帶著點過於柔軟的情緒。
這倒是讓他想起了什麼……比如，某個會剛見面就莫名其妙地交付信任，又無差別地被所有人喜愛著的，得意門生。
——
未完待續
——
第039章 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B考場。
【為什麼……】
【那個人他——來、救我了？】
壓迫小腿的石塊, 被巨大機器人被打飛時的氣浪所掀開，麗日禦茶子重獲自由。
因為戰鬥中過度使用能力, 眩暈嘔吐感幾乎都壓在了喉嚨口，但她還是強行用手肘撐起上半身, 抬頭看向半空中那個急速墜落的小小綠點。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他的手好奇怪……他在喊「痛」？他不能自己安全著落嗎？！】
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先於思考, 麗日禦茶子爬上最近的一片機器人殘片, 對其使用個性「無重力」，讓它托住自己, 離地些許。
她死死盯住那個人, 不斷調整自己的位置。
【機會只有一次。】
【在那個人墜落之前, 碰到他, 然後使用個性，再解除……就可以了！】
【禦茶子你絕對可以做到的——就算以前不可以, 這次也必須、必須做到！！！】
耳邊此起彼伏的、建築被機器人壓垮的聲音, 都消失不見, 麗日禦茶子伸出手, 全神貫注, 凝視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那個人。
【三。】
【二。】
【Y——————咦？！！！】
她還沒來得及實施作戰計畫，眼睜睜看著視野範圍內出現一團溫暖的橙光——無數蝴蝶不知從何處湧來, 溫柔地接住了那個人, 緩緩向下降落。
與其一同出現的, 還有同樣被蝴蝶簇擁的女孩子。
【……沒、沒事了嗎？】
緊繃的神經在確認對方安全的那一瞬間, 鬆弛下來, 麗日禦茶子強迫自己施展的個性，也終於繃不住了，連同機器人殘片，一起往下墜落。
過度使用個性帶來的後遺症爆發，她無力繼續維持「無重力」狀態，只能扒著金屬邊緣，把早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個一乾二淨，任由自己墜落。
但麗日禦茶子並沒有因此摔倒在地——蝴蝶同樣輕緩地托住她，讓她和平落在地面。
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全身脫力，麗日禦茶子低著頭喘氣，只能看見視線範圍內，有一雙制服鞋走近，還有女孩子嗚咽的哭聲，抽噎地喊著「出久」。
【出久……？是那個好心人的名字嗎？】
蝴蝶從麗日禦茶子的指尖擦過，像童話裡的小精靈，翩翩然飛向那個女孩子，只留下些微暖意。
【那「她」叫什麼呢？】
麗日禦茶子屏息，不自覺地摩擦指腹，一時愣神，恍惚中以為自己身處夢中。
………………
…………
……
「出久——出久！」
青木彌生看著面前的綠穀出久，甚至不敢去觸碰他。
當在監控中看到對方為了救人而轉身時，她還笑眯眯地想「果然是出久啊」，但隨後綠穀出久身體的變化，讓她在那一刻甚至無法思考。
——使出OFA的右臂，皮膚顏色呈現嚴重燒傷後的紫黑不說，那柔軟扭曲的線條，也無疑是諸如粉碎性骨折的證明！
【怎麼會這樣？】
【這就是……歐爾麥特先生那天說的「小問題」嗎？！】
這樣的傷口，如果不好好治療，是會留下一生的後遺症的。青木彌生把考試拋在腦後，握住綠穀出久的完好的右手，眼中含淚，卻還在露出笑容。
「沒關係！出久，沒事的！我帶你去找晴子，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綠穀出久這才從後怕和震驚中回過神來。
「……彌生？你、你怎麼在這裡？這裡是B考場呀！啊——」
說著，他忽然扭頭，看向旁邊的麗日禦茶子。
見對方安然無恙，少年短暫松了口氣。
而後被蝴蝶托舉的他，雖然不明白蝴蝶是什麼，但應該是青木彌生的所有物，便猛地抬頭，神情焦急：「彌生！快放我下來！考試還沒有結束！」
青木彌生看著他，沒有說話，但匣武器已經自發地鬆開了少年。
即便雙腿沒有像右臂那樣損傷嚴重，但用力過猛帶來的肌肉酸痛，是無法避免和忽視的。綠穀出久剛落地，一個腳軟，便正面跌倒在了地上。
「不行的！」麗日禦茶子脫口道，「太勉強了！你不可以再動了！」
「至少要拿到一分——至少！也要拿到一分啊！」
然而綠穀出久像是沒聽到麗日禦茶子的話一樣。
雙腿無法站起來，他還有完好的右臂。他靠右手扒住水泥石磚的縫隙，像蟲子一樣，在地面蠕動前行，狼狽難堪得不行。
綠穀出久卻沒有這樣的自覺。
「……一分……一分……」
【如果一分都拿不到，我該如何去面對歐爾麥特？歐爾麥特該對我何等失望啊！他會不會後悔選了這麼弱小的繼承人？】
【而且。】
【……彌生，也正在看著我！】
即便註定完敗，也要掙扎到結束前的最後一秒。
麗日禦茶子無法理解：「這只是一場考試啊？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
「因為，出久是要成為最棒的英雄的人。請您就這樣，作為見證者，好好地看著他吧。」
沒有去看麗日禦茶子，青木彌生回答的時候，只是跟在爬行的綠穀出久身後。
少年每艱難地向前前進一點，她就亦步亦趨地跟進一步，沉默地注視著他，直到佈雷森特·麥克宣佈測試結束。
像警報一樣的鈴聲響徹考場，綠穀出久卻還保持著爬的動作，呆在原地不動。
青木彌生彎下腰來，扶起少年，看他緊閉的雙眼——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陷入了昏迷。
閃閃幫忙把綠穀出久托起，青木彌生低著眼睛，面無表情地向考場大門走去。
考生卻漸漸圍了過來。
「這個人……不是說明會的『那個』嗎？她是我們考場的？」
「還有她旁邊的那個。剛才的一擊也太誇張了吧？他之前在扮豬吃老虎？」
「可是就算他的個性很強，打敗零分假想敵也毫無意義啊……」
……
飯田天哉混在人群中，心中百般情緒交織，複雜難言。
【他們都沒看到嗎？】
【那個人——是為了救助別人，才沖向了零分假想敵。】
【還有……那個女孩子，她絕對不是B考場的！怎麼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飯田天哉還在思考，一直表現得有幾分膽怯的青木彌生，突然開口。
「你們，很吵啊。」
她停下步子，扭頭望著議論紛紛的考生，濃墨樣的眼睛，笑時像點綴了無數星辰的夜空，但當她選擇不笑時，便有種凜然的高傲姿態，鎮得人不敢直視。
公主尚且呆在象牙塔中，她此刻的高高在上，更像是久居御座的王。
——那是最古英雄王，烏魯克三分之二為神、三分之一為人，偉大的吉爾伽美什，賜予他的國之意志的，可與王並肩而行的傲慢與底氣。
「有限的時間，巨大的場地，想要從這場考試中脫穎而出，情報力、行動力、判斷力、戰鬥力，缺一不可。」
「未來想要從事英雄，就必須應對各種情況，而將這些必備的基礎能力，以分數的形式表現出來，大概就是這場實戰測試的真正用意吧？」
「但是——」
青木彌生抬起下頜，將周遭的考生一一掃視，卻沒人敢正面略其鋒芒。
「成為英雄的大前提，難道不是想要守護、幫助別人的心意，以及不懼怕犧牲自我的精神嗎？」
「又不能強到對敵完全的碾壓式勝利。只自顧自地考慮己身利害，遇到危難時拔腿就跑，現在還要回過頭來，嘲笑救助者的『愚蠢』和無畏嗎？」
「……你們啊，真的是連出久的一個小指頭都比不上呢。」
她抬起臉，準確地對上隱匿在建築陰影處的監控攝像頭，一字一頓地說。
「如果雄英光憑擊敗分數，就錄取了這群毫無希望可言的雜種，那可真是，太讓人遺憾了。」
被這樣毫不留情面地言語攻擊，有憤怒的考生想要靠近青木彌生，但才剛剛邁開步子，就被小巧可愛的蝴蝶擊飛三米遠。
飯田天哉在對方落地前接住那人。
他蹙著眉對青木彌生開口，聲音卻比之前在說明會場時，溫和一點：「這位同學，雄英禁止考生互相攻……」
然而青木彌生直接打斷他：「抱歉，我對將來和雜種共學三年這種事，毫無興趣。恕我先行告退了。」
氣氛下降至冰點。
「好了好了，大家辛苦了。來來，吃糖、吃糖。大家都有哦。」
年邁的銀髮老嫗卻在這時走了過來。
她穿著白大褂，堪堪到考生的腰部左右，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給考生們分發軟糖。她徑直走到青木彌生面前，看向昏迷中的綠穀出久。
「哎呀，竟然會被自己的個性傷成這個樣子……」
她笑著拍了拍青木彌生僵硬的手臂：「你是這孩子的朋友吧？不要擔心，我可以治好他的。可以把他交給我一下嗎？」
青木彌生低頭看過去。
這位應該就是轟焦凍口中所說的，雄英的看護教師，妙齡女英雄，治癒女郎，個性是自愈能力的超活化性，通過消耗體力，迅速恢復傷口。
「……麻煩您了。」
她低聲地說，同時讓閃閃將綠谷出久平放在地上。
治癒女郎名不虛傳，即便方法有點辣眼睛，但綠穀出久的右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回正常狀態，他自己也很快醒來。
「嗯……好累？」
綠穀出久揉揉眼睛，茫然地從地上爬起來，還沒回過神來：「我？這裡是……啊！實戰測試！」
「實戰測試已經結束了。剛才是雄英的治癒女郎為你治療的傷。恭喜你，以右臂粉末性骨折的代價，英勇地救助了別人，並取得0分的優異成績。」
「彌生？！」
終於徹底想起一切，綠穀出久跳起來，往發出聲音的方向去看——只這一眼，他就覺得自己要完。
愣了片刻，綠穀出久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粒糖果：「……彌生？」
青木彌生不說話。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我、我給你錄五篇睡前故事好不好？」
青木彌生依然不說話。
「……十篇？」
青木彌生看著他，認真地、咬字清晰地宣佈：「不行。我還是生氣。很生氣、很生氣——出久。」
這些普通方案哄不好的那種。
說完，青木彌生扭頭就走，根本看不出來她之前還為綠穀出久掉眼淚的模樣。
綠穀出久都來不及為實戰測試的成績絕望，連忙邁開步子追上去，臉都皺成一團，愁得不行。
從小開始，青木彌生跟綠穀出久就有個不成文的預設規則：兩個人不能吵架，如果一個人生氣了，另外一個人就要負責哄，在氣消了之前，都不會解除沉默警告。
當然，一般都是綠穀出久惹青木彌生生氣。
但青木彌生向來很好哄，小事就給她投喂好吃的，稍微嚴重一點，給她念念睡前故事，她就會開心得撲過來，說「出久最好了」這樣的彌言彌語。
【可是這次……】
【彌生看上去真的氣得不輕啊。】
綠穀出久頭疼地思考對策。
然而，但凡他剛才沒有失去意識，能聽到青木彌生那番講話的哪怕隻言片語，他都能對自己造成的影響，有一個更真實的認知。
氣得不行？
青木彌生都快氣瘋了。
與此同時，更想哭的，還有見證全程的歐爾麥特。
他有一種預感。
不，他已經看見未來，在瞭解他是惹哭小姑娘的幫兇之一後，那位美麗又鬼魅的櫻姬小姐，和深不可測的晴子小姐，會怎麼搞他。
而歐爾麥特不知道的是，平安京的大妖怪們，可不僅僅只有兩隻。
第040章 他的第一步。
巨大石門再度開啟, 青木彌生沒有折返考場C，而是直接跟B考場的考生一起乘坐大巴，返回了雄英的前門。
期間綠穀出久絞盡腦汁, 即便百般嘗試, 都沒有得到青木彌生的回應。
車剛停, 也不等綠穀出久，青木彌生就氣勢洶洶地下了車，連坐在前排的考生都沒敢跟她搶道。
【完蛋了……】
綠穀出久癱軟在椅子上, 雙手捂臉。
而另一邊, 轟焦凍還是靠在樹下, 本來聽見聲音, 掃一眼發現是B考場的大巴, 正準備低下頭, 卻不防看見了板著臉的青木彌生。
他下意識站起來：「怎麼坐的是這輛車？你不是——」
轟焦凍才說到一半, 就覺得懷裡一沉。
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總算找到了家屬，可以不帶任何掩飾、理直氣壯地發洩情緒，青木彌生一撲過去, 就開始痛痛快快地哭。
「焦凍君！」
她掉眼淚的速度比抹眼淚的速度還快，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面頰的弧度往下滑落, 整張臉很快就變得濕濕潤潤的，瞧著特別可憐。
嚇得某位正在下車的「雜種」君, 眼睛都直了, 緊接著腳下一滑, 整個人從臺階上滾下來。
青木彌生全然不顧自己給B考場的考生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她攥緊轟焦凍腰側的衣角，一邊哭，還一邊非要說話，鼻音都是軟軟的。
「出久……出久……嗚！我最、最討厭、出久了！」
其實，與其說是生氣，青木彌生此刻的心情，更準確來說，應該更是「害怕」。
在她真正目睹，綠穀出久為了救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手臂重傷、如同破損玩具似的從半空中直直墜落而下時，她終於再一次，更清楚認識到了自己與綠穀出久的不同。
OFA是代代傳承下來的個性，按照常理，歐爾麥特不可能不跟繼承人詳細解說該如何使用它。
那麼綠穀出久，就是明知自己會付出怎樣的前提下，依然毫不猶豫地，對需要救助的人伸出了手。
不再是同齡人間的小打小鬧，也不像淤泥事件中那樣，至少還有職業英雄主持大局，甚至大家都明知這只是一場考試而已——
可綠谷出久連思考都沒有，身體就已經擅自動起來了。
當他被匣武器救下之後，他的第一反應也是去看那個女孩是否安然無恙。
青木彌生自詡「樂於助人」，但她清楚，她的那點建立在自保之上的微薄善意，和綠穀出久是完全不同的。
正如她總是說的那樣，綠穀出久必將成為最棒的英雄，不光是由於她信任著、依賴著他，更是因為他和NO.1英雄、歐爾麥特在某種程度上，何其相似。
他們是天生的英雄，那耀眼的光芒，來自於以靈魂做燃料的火焰。
青木彌生毫不懷疑，繼承了OFA的綠穀出久，會成為下一代「和平的象徵」——但是，然後呢？
現在，歐爾麥特的肚子上被開了一個大洞，他失去了一半的呼吸器官，整個胃部也被徹底摘除，每天只能維持三小時的肌肉狀態，卻還拖著孱弱之軀，站在閃光燈下震懾罪惡。
綠穀出久又將如何？
這一次，是青木彌生趕到了；下一次、下下次……在遙不可及的未來，立志要拯救大家的綠穀出久，又有誰能拯救立于危牆之下的他？
當歐爾麥特欣慰于綠穀出久的犧牲精神，當旁人震驚于綠穀出久所展現出的強大個性，青木彌生看到的，卻是更遠的「必然」。
小姑娘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裝下在意的人。
【我果然……不能成為英雄啊。】
【真是太自私了。】
抓住轟焦凍衣角的手微微顫抖，控制不住的淚水，肆意宣洩著無法言明的恐懼，青木彌生泣不成聲。
【竟然在想「如果出久沒有遇見歐爾麥特先生就好了」。】
【這樣的自己真的太糟糕，太讓人厭惡了。】
雖然只是很輕很微不足道的一步，但是青木彌生看見了，這是綠穀出久邁出的第一步。
他已經勇敢地、不顧一切地，順著歐爾麥特鋪就的崎嶇，向前奔跑，頭也不回。而她只能夠注視他的背影，不可以去追。
「……最、討厭了。」
就算會有別人受傷，也想要綠穀出久安然無恙；就算明知道這是綠穀出久的夢想，也自私地想要阻止——讓她不得不直面自己這樣不堪內心的出久，真的，最討厭了。
青木彌生閉上眼睛，將額頭抵在轟焦凍微涼的衣襟上，沉默不語。
………………
…………
……
沒有人知道看似鬧脾氣的小姑娘，心裡到底繞了多少個彎。
明明每次見面都要跟他誇讚綠穀出久的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轟焦凍免不了好奇。
熟練地拍拍青木彌生的發頂，任由她宣洩情緒，少年抬眼看向不遠處手足無措的綠穀出久，疑惑地挑了挑眉。
「不好意思，轟君。」
綠穀出久還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
他雙掌合十，眼神既歉疚又擔憂，邁開了步子，卻又不敢真的靠近，怕青木彌生更不開心，只能遲疑著收回來，焦急地開口。
「我……發生了點事情，惹彌生不高興了。她不想跟我說話，請您……麻煩您照顧彌生了！」
說完，綠穀出久對轟焦凍鞠了一躬，但也不進去筆試的候考室，就站在不遠處，伸著脖子張望。
轟焦凍對哄女孩子沒有心得，對哄哭泣的青木彌生就更加無計可施。
他只能使用摸頭大招，等對方哭夠了，不哭了，才舉起右手，語調儘量溫和地詢問：「眼睛有點紅。等下還有筆試。要冰敷一下嗎？」
青木彌生打著哭嗝點點頭，像被雨水打濕的小動物，蔫嗒嗒的。
催動個性，讓掌心散出寒氣，卻不止於真的結冰，轟焦凍動作輕柔，想將掌心敷在青木彌生的雙眼上，但——
在接觸的前一刻，被溫度比正常體溫稍高的另一隻手握住。
「喂。陰陽臉混蛋，你幹的？」
第041章 他是青木彌生的保護者。
「喂。陰陽臉混蛋, 你幹的？」
只穿著黑背心的爆豪勝己攥緊轟焦凍的手腕，視線從轟焦凍，移到還在抽抽搭搭的青木彌生身上, 力道一重。
他咂了咂舌, 似乎很是不耐煩的樣子。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頂個球用？！這個陰陽臉混蛋哪欺負你了？老子揍他。不許再哭了！吵死了。」
說話間, 轟焦凍使了巧勁，手腕一轉一推，掙開了束縛。爆豪勝己的眼睛微微眯起，還未完全從戰鬥餘韻中撤離的身體, 條件反射做出反應。
他攤開掌心，細小的火花接連爆裂，帶著股危險的預兆：「哦？你這陰陽臉，有點意思嘛。」
「——小勝，不是焦凍君。」
青木彌生及時發言，把轟焦凍腦袋上從天而降的那口黑鍋扒下來。
牽住那只暴躁不安的手, 她搖了搖頭，低著眼睛，細聲細氣地解釋：「是出久。我生氣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 可青木彌生這幅樣子，與其說是生氣，明眼人都瞧得出, 她更像是在「難過」才對吧？
爆豪勝己又不瞎。
可他並沒有再讓手心的汗液繼續爆炸。只是輕飄飄掃了眼不遠處的綠穀出久, 爆豪勝己出人意料地沒有發脾氣。
他反而仔細打量起了轟焦凍, 眼中戰意欲燃，轉了轉胳膊：「你就是她天天嘀嘀咕咕，說什麼『超厲害』的那傢伙啊。等考完試，來試一試？」
「很抱歉，未取得英雄執照的未成年人，在未得到監護方許可時，不能隨意使用個性。恕我拒絕。」
有青木彌生在，轟焦凍對爆豪勝己並非一無所知——所以他更覺得沒有答應的價值。
至少現在，他們還不是一個等級的對手。
從沒經歷過慘敗的人，是很難最終取得完勝的。失敗和不甘心，是泯滅微薄希望之火的元兇，也是讓其愈發熊熊燃燒的一潑熱油。
毫不猶豫地一口反駁後，轟焦凍又指了指逃過一劫的綠穀出久，只是懷著單純的疑惑，進行提問：「你為什麼不跟綠穀打？」
突然被點名的綠穀出久下意識抱住頭，瑟瑟發抖。
「嘖。陰陽臉混蛋，有沒有人告訴你，你他媽讓人很火大啊？！」
既然與轟焦凍無關，還在雄英考試進行中，沒必要生出不必要的事端，爆豪勝己也只是嘴上爽一爽，而且——
他低頭看了眼異常沉默的青木彌生，沒脾氣地冷笑一聲。
這小子是她朋友。
她是不會讓他們在她面前打起來的。
以及，今天怕不是要下紅雨？青木彌生能跟綠穀出久生這麼大氣，真是老天間接性複明，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要是這倆黏糊能徹底弄掰，那可就太他媽棒呆了。
不過想想也不太可能……這次要鬧多久？一天？三天？總不會超過一周吧。
原本瀕臨沸騰的情緒，因為這個意外的小插曲，而稍稍轉晴，爆豪勝己對轟焦凍，難得多了幾分比紙還薄的耐心。
他把青木彌生拎到自己跟前，慢條斯理地，施捨了面前的陰陽臉混蛋一個回答：「老子不打廢物，嫌髒手。」
【更何況，自己把青木彌生弄成這個樣子，對臭久來說，比真的上手打他一頓，還更痛苦吧？】
【真是要笑死人了！】
「走了。」
爆豪勝己扯著青木彌生往候考室走。與綠穀出久擦肩而過時，他故意撞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笑容惡劣。
「哦~這不是臭久嗎？看樣子，實戰測試考得不錯嘛。筆試加油哦，廢——物。」
「……小勝。」
袖子被青木彌生拽了拽，爆豪勝己哼笑一聲，與青木彌生離開。
說是要去筆試候考廳，但爆豪勝己走到一半，腳下一拐，卻繞去了與人流方向相反的，另一個僻靜的角落。
青木彌生精神還恍恍惚惚的，直到被對方推到牆上，背後感覺到冷硬，這才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睛，茫然道：「小勝？」
爆豪勝己之前敷衍勾起的唇角被撫平，顯得有幾分不近人情的冷酷。他盯著青木彌生右肩上的蝴蝶，眼神一暗。
「除了這件事，青木彌生，你是不是該跟我坦白一下。」
他鬆開青木彌生的手腕，向閃閃伸去，腦海中又浮現起，剛剛因為沒看到青木彌生，所以被他抓住問話的、從C考場大巴下來的考生所言。
「比如你這個弱雞是怎麼——毫、發、無、傷，度過了實戰測試，還有你那只古裡古怪的蝴蝶……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啊？說話！」
【隱瞞？還是欺騙？】
【不管是哪個，都叫人……不爽到想殺人啊！】
爆豪勝己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
他赤紅的眼瞳在盛怒之下，透出一抹鮮亮的血色，瞪著人的時候，那雙吊梢眼的眼尾，都仿佛要飛到鬢角處，像是要擇人而噬的凶獸。
青木彌生能聞到空氣中悄然彌漫的，很淡的硝化甘油的味道。
這也是爆豪勝己情緒波動巨大的小徵兆之一。
其實爆豪勝己原本是想等這一切結束了，再把青木彌生抓起來問話的——畢竟還在考試期間，而且馬上就要筆試了，他也不想免費給考生們看個大熱鬧，
但是當他真的看見青木彌生，那種油然而生的憤怒，就如同咕嚕冒泡的熔岩，流淌在血液裡，順著脈絡傳達到身體的每一處，最終滾燙著湧入心口，衝垮名為「理智」的堤壩。
不能忍受。
無法忍耐。
哪怕一個小時、一分鐘都不行。
若這種事是其他人所為，都可以，頂了天把人摁牆角打一頓就是了，但青木彌生——不可以。
只有她，不可以。
爆豪勝己甚至是覺得羞恥的。
在看到哭泣的青木彌生的那一刻，本是怒不可遏，過來要抓人討個說法的他，幾乎沒有任何的思考和猶豫，伸出的手，就轉而控制住了疑似兇手的轟焦凍。
他從言語到行為，在第一秒，都不由分說地站在了青木彌生的這一邊。
就好像，就算青木彌生真的做了那些觸發他底線的事情，他也依然會以她的保護者自居。
習慣是件可怕的事情。
從幼時相遇，爆豪光己帶著他去拜訪新鄰居那一日起，爆豪勝己不知不覺，就養成了要保護青木彌生的習慣，日子一久，習慣都變為了本能。
而本能，比經過權衡的思考更加誠實。
他把她當做脆弱的玻璃花，而非連墊腳石都不稱職的螻蟻；他又將她妥帖地歸於羽翼下，藏在最柔軟的一角，連帶著容忍縱容那些，哪怕不以為然的、小小的固執。
連父母都未必能在他這裡獲得如此特殊的對待。
如果爆豪勝己是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火種，那青木彌生就是保存火種的匣。她約束著火種，又同時給予必要的安定。
——即便是眾人眼中的「惡人」，爆豪勝己也是人，也是未成年的男孩子，也會對溫暖柔軟的情緒產生嚮往，只是他從不去說。
因為那不夠「男子漢」。
爆豪光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溫柔的母親，爆豪勝唯妻是從，一臉氣管炎的樣子，平日裡連對兒子都唯唯諾諾，顯然無法讓爆豪勝己產生對「父親」的崇拜和仰望。
在這種情況下，青木彌生出現了。
她會注視著爆豪勝己，她會傾聽爆豪勝己今天又打敗了哪個不長眼的學長，或者抓住了哪只罕見的小蟲子，她會接受爆豪勝己的保護，並用真誠的笑容，感謝他、讚美他。
不是單純被小弟和跟班所崇拜，也不是家人對善後的頭疼無奈，而是某些更近，更體貼，更溫暖的東西。
沒有人會討厭這個，討厭帶來這種感覺的青木彌生。
——但若這只是經過偽裝的假像。
【太難看了……真是！太難看了！！！！】
【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說啊，你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是在把我當白癡耍嗎？看到我跟臭久，還有很多人都圍著你團團轉，很爽是不是？啊？？？」
爆豪勝己扣住少女的肩頭，目眥欲裂，憤怒地嘶吼。
「——你的個性不是『招人喜歡』麼？！青、木、彌、生！」
………………
…………
……
「這個是閃閃。」
然而面對爆豪勝己的狂怒和粗暴的動作，青木彌生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抬手讓蝴蝶停在自己的指尖上，更近地給對方展示。
她臉上還掛著勉強的微笑，聲音很輕，流露出些許疲態。
「因為我說想要報考英雄科，家裡人給我準備的裝備，嚴格來說並不是個性啦……就是上次『睡著』後醒來，我回並盛的那次。」
「跟憑自己努力而強大的小勝比起來，這個只能說是家裡人為了我的任性，而提供給我的，嗯，通關外掛吧？」
「所以一直不好意思跟小勝你們說……感覺跟作弊一樣。」
青木彌生放開閃閃，神情安靜而柔軟，看著爆豪勝己：「小勝會看不起我嗎？討厭我這樣嗎？」
爆豪勝己：………………
爆豪勝己覺得自己蠢透了，沒救了。他的大腦竟然擅自毫不猶豫地相信了青木彌生的說詞，並且擠都擠不出半分懷疑。
這加起來連一百字都沒有的鬼話，到底是怎麼說服他的？？？？？
搞得他之前怒火朝天的，簡直像小學生過家家？？？？
好氣哦。
氣得爆豪勝己猛戳青木彌生的額頭：「你他媽天天到底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怪不得會蠢到考前還要突擊補習？？？」
青木彌生捂住泛紅的腦門，還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對方：「……小勝？」
「怪不得最近那麼膨脹。區區一隻破蝴蝶，你就敢說自己開了什麼『通關外掛』？不得了嘛。」
收手環胸冷笑，爆豪勝己彎腰俯視小小弱弱的一團，挑眉道：「拿到最強角色，也得玩家操作好才能贏。弱雞穿了盔甲也還是弱雞，老子照樣教你做人！」
這種口吻實在太拉仇恨了，青木彌生不自覺鼓起臉，不服氣：「我覺得現在的話，小勝也不一定能百分百贏過我的！我也有拼命訓練的！」
「……給你三分染料，你他媽還真想開染坊啊？？？」
「因為，小勝很強嘛。」
青木彌生低下頭，悄悄握住爆豪勝己的小指，認真道：「所以我想保護小勝的話，得更厲害才行。」
【還有綱吉先生、雲雀先生、reborn先生、出久、歐爾麥特先生……】
青木彌生在心裡扳手指，算了好大一長串列表——為了將來養家糊口，她也是很辛苦的。
「嘁。自信過頭了啊你。等你打得過學校後頭養的那只鵝，再來跟我說大話吧。」
爆豪勝己動作一僵，而後傲慢地抬起頭，開嘲諷之後的聲音，卻很輕。
「……還不知道誰保護誰呢。」
從小到大，爆豪勝己就是青木彌生的保護者。
過去是，現在是，未來……應該也不會變，對吧？
第042章 我押青木彌生。
等爆豪勝己和青木彌生抵達候考廳, 早就到了的綠穀出久，急得都扒在門口，不停地東張西望。
見到青木彌生平安無事, 爆豪勝己也不像瀕臨爆發的模樣, 他長舒了口氣，不自覺露出慶倖的笑容。
「太好了……剛剛我還以為哢醬會和彌生你吵起來呢。你們平安無事就好！」
雖然在雄英正門門口那裡的短暫碰面, 爆豪勝己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但綠谷出久莫名就是覺得，對方堪堪維持在臨界點的糟糕心情。
任何的一個細微顫動，都能破壞現在的微妙平衡, 讓爆豪勝己像他的個性一樣，將自己和旁人都炸得開花。
讓人不得不擔憂。
綠穀出久是到處轉了一圈，沒找到他們兩個人，才無奈先到的候考廳。
青木彌生原本下意識想對綠穀出久笑笑，但猛地想起自己還在「生氣」，立馬停住勾到一半的嘴角, 把頭扭到一邊，身體力行地表明態度。
【……果然。】
【彌生她，這次是真的很生氣、很生氣了啊。】
目送爆豪勝己拽著青木彌生離開的背影, 綠穀出久皺起眉，沉默地看向自己恢復原樣的右手。
即便此刻的肌膚是完好無損的白皙，但那一瞬, 那種徹骨的疼痛還深深印刻在腦海裡, 想忘都忘不掉。
OFA的強大毋庸置疑, 然而他的身體還只是勉強裝下了這份饋贈……就像沒了柄和鞘的利刃，揮舞著消滅敵人的同時，也深深刺入自己的肌理，留下傷痕。
所謂「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綠穀出久並不後悔使用OFA去救助別人，不論如何，他的確救下了那個好心人，就算付出那樣的代價，他也絕不後悔——這是「正確」的事情。
可青木彌生說著「生氣」的難過表情，同樣不停在腦海中反復播放，讓人難以忍受。
【而且，還有……】
握緊拳頭，綠穀出久低下頭，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在白色的鞋面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圓點。
【實戰零分，就算筆試過了A線，也沒有可能被雄英的英雄科錄取了吧？】
【歐爾麥特又會怎麼想？】
【真是糟糕啊，他。】
【明明真的都已經拼盡全力了，但好像一件事情，都沒有漂漂亮亮得辦好……呢。】
「——喂。不想繼續考試的話，請出門左拐。不要在這裡阻礙交通。」
背後突然傳來有氣無力的男性聲音，綠穀出久嚇得跳起來，往門後一竄，二話不說先道了歉。
「對不起！！！！」
手指搭在門的邊沿上，他戰戰兢兢地探出頭，看向對方。
高挑的身材，泛著青澀的胡茬，沒精打采的缺電狀態，以及不知道是不是個人特色的仿繃帶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
顯然不是考生該有的年齡。
但雄英的老師都是榜上有名的職業英雄……所以，是學校的工作人員嗎？
綠穀出久正這麼猜測的時候，青木彌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Eraser Head先生？」
她啪嗒啪嗒地走到青年跟前，仰頭看他，表情是驚喜的：「好久不見！原來您是雄英的老師嗎？很高興再次見到您。」
【EEEEEEraser Head？？？？？？】
在吃瓜群眾滿臉茫然地互相詢問「Eraser Head是誰」時，英雄宅、綠穀出久已經驚呼出答案，陷入自言自語的碎碎念小結界當中。
「用眼睛注視就可以消除別人擁有的『個性』的消除英雄，Eraser Head！從不在媒體前接受採訪和邀請的隱秘系英雄，原來是在雄英任職了嗎？！不愧是雄英，超厲害……」
「嗨嗨，聊夠了嗎？希望你們沒有忘記這是英雄科的入學考，而不是小學生的家家酒。」
然而並沒有理睬青木彌生，環視了一圈反應五花八門的考生，相澤消太耷拉著眉眼，率先走出門。
「C考場的跟我走，掉隊了，我可不會再回來撿人，你就直接自己回家吧。其他監考官很快就會來領走剩下的人。麻煩你們保持合理的效率。」
青木彌生第一個追上去。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再同作為監考的相澤消太交談。她安安靜靜地跟著來到筆試的教室，低頭專心做卷子，跟所有的普通考生一樣。
【就這一點而言，還不算蠢得毫無希望。】
相澤消太站在講臺上，將台下的一切都盡收眼底，包括每一位考生細微的表情變化。他的視線流覽一圈，最終隱秘地停留在了青木彌生的臉上。
此刻的小姑娘似乎遇到了一道難題。
之前流暢書寫的筆被懸空提起，筆頭抵在唇下，她一隻手撐在臉側，唇瓣翕合，好像在念念有詞著什麼。
這樣無害柔軟的模樣，不禁勾起了某些實在印象深刻的回憶，相澤消太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副高傲凜然的姿態。
………………
…………
……
時間撥回實戰測試開始之前。
雄英英雄科的入學考試，除了主持人佈雷森特·麥克，英雄科的其他老師，包括校長，都會一起觀看實戰測試的即時監控錄影。
說得更簡單易懂一點：他們聚眾看免費直播。
不，準確來說，其實還是收費的——更可怕的是，是雄英向學生主演們徵收報考費用，以支付實戰測試的場地費、事後修繕費，以及筆試的器具費。
但沒有入學的考生，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實戰測試所使用的模擬城鎮，完全都是個性為「水泥」的職業英雄，水泥司老師的休閒娛樂之作。
若遇到報考人數過多，監考官不夠用，「空靈鬼魂」老師還會通過個性「靈質」，最高可同時塑造出四十餘個分身，可謂將老師們物盡其用，絕不浪費。
有如此一位靠譜的校長在，雄英不富，還有誰敢富呢？
說遠了，扯回正題。
老師們聚眾看直播，按照慣例，也會開幾個小小的賭局，押一押哪個好苗子會摘得今年入學考的桂冠。
因為根津校長的個性是「高性能頭腦」，公平起見，他只負責當見證人，主要任務是喝咖啡。
上一次贏了賭局的是十八禁英雄，午夜。
她懶懶地半靠在椅背上，食指捲動披散在耳邊的長髮，舌尖稍微潤濕略幹的唇瓣，決定了這一次的下注。
「爆豪勝己。這個孩子不是很有趣嗎？多麼蘊含青春激情的肉體啊~脾氣還那麼暴躁。如果由我來教導的話……」
「抱歉，打斷一下。不然覺得這段會被舉報。」
布拉德·金默默舉手，好好一個一米九四的硬漢，愣是面無表情，或者說是麻木地，午夜手中搶過話題。
「切島銳兒郎。他的個性是『硬化』，攻守兼備；通過之前的觀察，對陌生人也很有熱情。我覺得他奪冠的可能性不低。」
「也是呢。」
空間英雄13號表示贊同。
他看了看隨手扶了別人一把的切島銳兒郎，又看了看另一螢幕上言辭嚴厲的飯田天哉，身為救助英雄，更傾向於樂於助人的那一邊。
「雖然是渦輪英雄『英格尼姆』的弟弟，但是稍微有點死腦筋……平日裡不論，在考試期間，大概不會樂意幫助競爭對手吧？」
水泥司搓搓手，崇拜地看向左邊剛入職的這學期的新老師：「歐、歐爾麥特，你覺得呢？」
撤回落在綠穀出久的目光，借著監控室內昏暗的燈光，歐爾麥特苦笑了一下。
「爆豪少年吧。他在這批考生當中，不管是身體素質，還是個性的掌控，都的確非常優秀。我曾與他接觸過。沒有意外的話，戰鬥分方面，我猜他可以拿下第一。」
「不過——」
「不過，我們英雄科的錄取，也並非全靠擊敗積分來做決定的颯~」
白竹鼠模樣的根津校長，笑眯眯地補充：「畢竟救助才是職業英雄日常的主旋律。往年也有很多戰鬥分一般，但靠特別救助分反超的好孩子颯~」
歐爾麥特點點頭：「自我犧牲精神，和擁有一顆想要幫助別人的心，這兩樣是成為英雄所必須擁有的品質啊。」
所以，他才敢相信，綠谷少年有能夠通過這次的入學考的可能性。
【他絕對是，天生就要去成為英雄的人。】
【……他們兩個人，大概在這一點上，是共通的。】
「但絕對的戰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歐爾麥特將這當做是新人入職後的第一次群體活動，想要認真對待。他沉吟片刻，支持了午夜：「我個人認為，爆豪少年的可能性，的確比較大。」
「颯~那爆豪同學就有兩票了。」
根津校長把咖啡放到一邊，看向角落縮在毛毛蟲睡袋裡、補眠的青年：「那Eraser Head，你有什麼看法呢？」
午夜一下子笑起來：「校長您別逗Eraser Head了~他向來都不愛參加我們這個賭局的。」
女英雄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開始了模仿秀表演。
「我想想……嗯，『入學考的模式根本就不合理。這種毫無希望的小鬼，就算通過了測試也毫無意義』，什麼的。去年的1-A班不是全都被他趕回家了嗎？」
「再說了，他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看過屏——」
「……青木彌生。」
「？？？？？？？？？？？」x N
監控室一時之間，竟然連呼吸聲都沒了。
相澤消太從睡袋裡伸出一隻手，拿手腕內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聲音還帶著剛醒的微啞低沉。
看著面前一圈神態各異的不靠譜同事，他淡淡地重複了一遍。
「實戰第一，我押青木彌生。」
第043章 作為我的學生的話。
「等等、等等！Erase Head你剛剛說話了嗎？嗯？！說的不是無意義發音, 而是一個名字嗎？？？」
從椅背上撐起來身體，午夜瞪著相澤消太，震驚得聯手裡頭的皮質馬鞭都掉了。
「哦哦哦, 這個小姑娘我記得。就是剛才那位配合我喊『Hey』的Good Girl嘛！」
通過耳麥參與直播的佈雷森特·麥克, 果斷加入話題：「哼哼。難道，小姑娘是Eraser你的……小童養媳？！」
13號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 無力吐槽。
「不好意思。那孩子姓的是『青木』，根據資料來看，她和Eraser Head前輩沒有任何關係。而且，麥克前輩, 童養媳在現代是違法的，師生戀也並非我們雄英所鼓勵的事情。」
然而午夜權當沒有聽見13號的辯解，一拍椅背，對相澤消太義憤填膺道。
「居然對女子高中生下手？！沒想到你是這樣的Eraser Head！明明長著一副性冷淡的萎靡大叔模樣的說……真是太H、太下流了！我並不討厭哦~需要我提供場外支援嗎？」
布拉德·金一巴掌拍向額頭，遮住眼睛，不忍直視面前這場鬧劇：「午夜, 你真的還記得自己現在教師的身份嗎？」
「嘛~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十八禁英雄咬著指尖，彎腰湊到身邊的布拉德·金面前, 笑眯眯地歪了歪腦袋。
「難道說，布拉德你還是童真嗎？只是這樣的話題，就這麼容易害羞的話, 也很惹人憐愛哦。你。」
布拉德·金：「………………」
布拉德·金面無表情：「根津校長, 我舉報英雄科教師午夜, 對我進行了言語上的性騷擾。請儘快處理。」
歐爾麥特目瞪口呆：「那、那個……？」
「啊。歐爾麥特，請不要在意！布拉德跟相澤平日裡都是很嚴肅的人，所以午夜和佈雷森特幾個，總喜歡開他們玩笑。習慣就好。」
水泥司指了指旁邊正在拆薯片吃的空靈鬼魂，豎起大拇指，水泥一樣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沒關係！當做即興節目欣賞就好。」
歐爾麥特……歐爾麥特他沉默地拿起一塊點心，作為新人，聽從了前輩的教導，安靜如雞。
而另一邊，開夠玩笑的午夜見好就收——或者說，只是看在錢的份上。
「哎呀討厭，布拉德你這樣死板，不會討女孩子喜歡的喲？好啦~人家可不想被扣工資。這個月CW家新出的眼影系列，還等著我帶它回家呢。」
重新趴回椅背上，午夜像舒展身體的一隻貓，緊身作戰服在背部陷下一條深溝，勾勒出纖穠合度的好身材。
她看著走到螢幕前的相澤消太，饒有興趣地問：「所以呢？Eraser Head，你選擇那孩子的理由是什麼？」
空靈鬼魂這才加入對話：「嘛。她的身體素質很差，從走路的姿態來看，應該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訓練，而且……根本沒有有效的肌肉啊，這個小姑娘。」
布拉德·金皺眉，試圖從名叫「青木彌生」的考生身上，找到讓相澤消太刮目相看的點，但除了「長得很可愛」，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他進一步補充：「作戰服也是。她是直接穿了校服過來的嗎？太不嚴謹了。裝備也是英雄很重要的夥伴之一。」
歐爾麥特小口小口吃著點心，繼續安靜如雞，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不不不不不，這些話請務必不要流傳出去！】
【雖然這孩子看上去十分孱弱，可她………………她背後有人啊？？？】
NO.1英雄在這一秒，再一次想起了，當初被櫻姬小姐堵巷子的恐懼。
【不過，還是很好奇啊。】
歐爾麥特的視線悄悄移向相澤消太，深陷的眼睛裡，寫滿了大大的期待。
畢竟他的任務是訓練綠穀出久，而不是青木彌生。
當初知道青木彌生也想考雄英的時候，歐爾麥特曾經熱情地提議，由他來幫小姑娘指定更系統的訓練計畫。
但青木彌生委婉拒絕了，理由是她已經有世界上最好的家庭教師在指導了。
「就算對手是歐爾麥特先生，我也並不認為他會輸。」
最後，小姑娘用這麼驕傲的語氣回絕了。
明明是那樣柔弱的身體，個性也毫無戰鬥力，歐爾麥特其實對青木彌生報考雄英英雄科的信心所在，也無比好奇。
有這樣一群重量級的吃瓜群眾，目不轉睛地盯過來，也就是相澤消太能如此平靜，甚至還帶著點大班學生對小班學生的嫌棄。
「……上次桑田大力的事件，她是人質。我們見過。」
「哦哦！」佈雷森特·麥克用那把搖滾嗓音，發出少女般的尖叫，「英雄救美！好橋段！」
「麥克，你還沒放棄你那個一點都不好笑的梗麼。差不多一點啊。」
相澤消太一隻手搭在後頸，有氣無力地反駁了對方的猜測：「不。我還沒來得及出手，她已經把桑田大力制服了。」
歐爾麥特一頓：「桑田大力？我記得是那個追捕榜上的……？」
布拉德·金下意識打量起了青木彌生的細胳膊細腿：「近戰？不像。她的個性很特別？」
「並不是，」13號找到青木彌生的報考資訊表，「她官方登記的個性是……『招人喜歡』？！這、這是什麼個性？也可以運用到實戰當中嗎，Eraser Head前輩？」
午夜卻角度清奇，發現了華點。
「我記得那篇新聞哦——Eraser Head。」
她曖昧地拖長了尾音，似笑非笑。
「報導上，是『職業英雄』救了她吧？未取得英雄執照的人，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不能擅自使用個性，哪怕是自保也不可以。」
「不是吧？你可不像是……會對小孩子下手的，那種糟糕的大人。」
相澤消太聳聳肩：「我就當做誇獎收下了。BINGO。推測合理。她並沒有違法規定，因為——」
「Game strat！實戰測試可是沒有倒計時的！GO GO GO跑起來！」
聽八卦聽得太開心，佈雷森特·麥克都忘記把連接中的耳麥掛掉，導致他那震耳欲聾的呐喊，瞬間充斥了緊閉的監控室。
早有準備、捂住了耳朵的相澤消太，低頭環視呲牙咧嘴的同事們，惡劣地勾起了唇角。
但慘遭魔音灌耳的教師們，並沒有來得及群攻佈雷森特·麥克。
螢幕上暴漲的橙光，與鋪天蓋地的蝴蝶，徹底掠奪了他們的視線和全部注意力。
相澤消太看著被蝴蝶簇擁著飛向空中的少女，微微眯起眼睛。
「——她沒有使用個性。那是出自黑手黨之手的高級裝備，匣武器。」
蝴蝶觀之輕巧脆弱，行動起來卻動如脫兔，再加上數量的優勢，其他考生都還沒來得及入場，它們就已經絞殺出一地破銅爛鐵，瞬間領先了C考場、乃至全部考生。
根津校長咬了一口大福，小短腿在椅子上晃呀晃，開心地鼓起掌。
「啊呀啊呀，這可真是許久都沒見過的大動靜了颯~Eraser Head，這次的賭局，說不定真的要贏了颯~」
歐爾麥特最先察覺出不對。
「打擾一下。」
他通過控制台，放大了能看到青木彌生的監控畫面：「她好像在看什麼……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或許是跟我們一樣的監控畫面吧。」
根津校長伸出竹鼠白爪，飛快地調出了其他考場的監控，並圈出在隱匿處的幾隻蝴蝶：「搜集情報也是很重要的颯~」
水泥司愣愣道：「『那邊』的匣武器已經先進到這個地步了嗎？怎麼說呢……稍微，有點緊張感啊。」
空靈鬼魂想的則是另一件事：「這算違規嗎？不過之前也沒有個性能橫跨考場的考生，所以這方面倒是沒有什麼明文規定……」
「喂喂，比起這件事，你們看一下螢幕。」
午夜一隻手托著下頜，稍稍眯起眼睛：「她停止繼續攻擊了，反而開始……對其他考生進行援助？？？」
根津校長舉手答疑：「因為光計算戰鬥分的話，這孩子已經是第三十六名了颯~該說是傲慢還是謙虛呢？颯~」
「那她可真不幸。」水泥司冷不丁講起了冷笑話，「她好像不知道，特別救助分的存在——按照這個節奏下去，毋庸置疑的第一了吧？」
空靈鬼魂點頭：「而且會甩第二名一大截。」
……
賭局已經塵埃落定，教師們該吃瓜吃瓜，該八卦八卦。
直到青木彌生闖入B考場，直勾勾地看向監控攝像頭，說出了那句「如果雄英光憑擊敗分數，就錄取了這群毫無希望可言的雜種，那可真是，太讓人遺憾了。」
「超——S！」
午夜激動地一隻腳踩上椅子：「啊啊！！！為什麼今年不是輪到我擔任一年級的班主任？！這孩子、這孩子簡直超美味的……！」
布拉德·金默默把她的腳拍下去：「不好意思，你踩的是我的椅子，午夜。」
「但是……錄用青木彌生，真的沒問題嗎？」
13號弱弱地發言。他舉起青木彌生的檔案，猶豫地開口。
「雖然是第一名沒錯，不過她使用的並非個性，而是對普通群眾絕對保密的『那邊』的匣武器。再者……她患有睡美人症候群，會不定期陷入沉睡。」
空間英雄遲疑著看向其他人：「這孩子，並不適合成為英雄啊。」
歐爾麥特也沉默下去。
的確，對於民眾來說，強大的「個性」也是英雄被崇拜的要素之一，正是因為如此，「和平的象徵」才必須是天生的英雄。
自身帶有污點的職業英雄，很難獲得人民的高支持率。
睡美人症候群也是個不可避免的致命缺陷——試想一下，如果在與敵戰鬥，或是救援現場，負責拯救百姓的英雄突然無故倒下了，那是何等不堪的醜聞。
又有誰敢將生命託付給這樣一位英雄？
【但是……】
「她是第一名啊。」
歐爾麥特握緊手，低聲道：「她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拼命地訓練，才能走到這一步的、值得尊重的考生……我們身為教師，真的能夠剝奪她的成績嗎？」
水泥司歎了口氣：「這、這倒也是……」
「那就交給該承擔責任的人做選擇好了。」
根津校長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布拉德·金和相澤消太的身前——也就是今年負責英雄科一年級的兩位班主任。
「颯~班主任們，你們有人願意肩負起這份沉重的責任嗎？可以拒絕哦。畢竟這的確是很艱難的任務嘛。」
布拉德·金抿抿唇，用餘光看了眼沉默的相澤消太。
【Eraser Head的話，不會接受的吧？】
【她還只是孩子而已，至少現在，她的努力還不該被辜負……。】
「我——」
……
…………
………………
鈴聲響起，筆試結束，考生被趕出考場，監考官收卷。
相澤消太在其中一張桌邊停下，卷子最上頭，是工工整整的「青木彌生」四個字，筆觸柔軟卻不失風骨，透著一股難以察覺的倔強。
他笑了笑，將那張卷子收入文件袋中。
「衝動、心軟、傲慢、感情用事、不重視規則……毛病這麼多，未來三年，可得做好隨時被開除的準備啊，青木彌生。」
「——作為我的學生的話。」
第044章 【Side Story】01-2 彌生貓與相澤老師的一日（下）
……
…………
………………
「它看上去可不怕生。」
相澤消太很淡地笑了笑。
這倒是讓他想起了什麼……比如, 某個剛見面就莫名其妙地交付信任，又無差別地被所有人喜愛著的，得意門生。
把小小一團的毛絨絨托在掌心, 相澤消太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 緊接著更不可思議的場景出現了——
往日裡高傲的喵星人，就如同嗅到了貓薄荷的氣息, 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用爪子撓著他的褲腿。
相澤消太試探性地把大腿上的小貓往左挪了挪，那些熱烈的視線就齊刷刷地跟著往左挪了挪。
真正的貓薄荷水落石出。
青木彌生還以為相澤消太要把自己丟回毛絨絨堆裡，絕望地扒住他的手指, 四根爪子不夠用，連尾巴都算上了，拼命繞上青年的小指。
「喵……！喵嗷！」
青木彌生都快哭出來了：從天而降的相澤消太，大概是她目前得救的唯一希望。
「啊呀。」店員掩著嘴，羡慕都快從眼睛裡流出來，「它真的是相當、相當喜歡相澤先生您了。」
把恨不得掛在自己手上的小貓, 安置在腿上，用手指輕撓它的下巴，相澤消太心情頗好地「嗯」了一聲。
點單的時候, 由於突然想到了某位得意門生，除了自己日常愛吃的，他額外要了一份最近熱門的栗子蛋糕——那是青木彌生強烈推薦的單品。
畢竟她就是那種, 如果自己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就恨不得告訴全世界, 讓所有人都能開心一下的類型。
對於「直接坦率地表達情感」這回事，毫不吝嗇且從來都沒有不好意思，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讓人苦手的類型。
不過並不會讓人討厭就是了。
相澤消太還為小貓買了最適合它食用的高級奶糕罐頭。
貓咖店的效率很高，不一會兒東西就都上齊了。然而比起高昂的奶糕罐頭，相澤消太發現，小貓似乎對自己手邊那份栗子蛋糕虎視眈眈。
「你不能吃這個。」
青年耐心而動作輕柔地將小貓推到一邊，點點它粉嫩的鼻頭，把它摁到奶糕罐頭前：「乖。」
但青木彌生會屈服嗎？
當然不會！
她一次又一次，固執地要湊到栗子蛋糕邊上，但就算被接連推開，也不鬧脾氣，就滿懷期待地看著青年，尾巴甩來甩去，不像小貓反似狗狗。
【相澤老師！你就沒發現！我只對栗子蛋糕感興趣？這聚眾吸我的場景很像「招喜歡」的個性發動？？而且我對「小貓中的貓薄荷」奶糕罐頭不屑一顧？？？】
【我是一朵不一樣的假貓呀！！！！】
【相！澤！老！師！！！！！】
可能種族之間的隔閡就是那麼可怕，相澤消太像是沒辦法了似的，把其他味道很淡的點心推過來，逗小貓玩。
青木彌生拒絕。
青木彌生繼續拒絕。
……青木彌生想要流下恨鐵不成鋼的淚水。
【相澤老師你就不覺得這只貓很奇怪嗎？？？？？？】
【要是平常換個學生這麼反常，你早就發現不對勁了好嗎！！！！！！】
【你這個沒有底線的貓奴QAQ看透你了！！！！！】
青木彌生耷拉下腦袋，就算栗子蛋糕也不理了。她背過身子去，抱著尾巴，只給相澤消太一個絕望的背影。
但青木彌生萬萬沒想到，相澤消太離開的時候，竟然把她也捎上了。
她愣愣地看著老師與店員交涉。
「哎呀可這是其他客人寄養在我們這裡的。」店員為難極了：「就算是相澤先生您，想要帶回家一天，也有點……」
相澤消太一本正經：「它看上去好像生病了，很多反應都不太對。我有個朋友是不錯的獸醫，所以才想帶它去看看。」
他笑了笑，將職業英雄的執照遞過去，晃了一眼。
「請不用擔心。明天的這個時候，我一定會將它歸還的。」
店員最終還是看在職業英雄的份上，勉強同意了這個有點突兀的請求。
青木彌生被裝進貓包裡，呆呆望著越來越遠的貓咖店，還不敢相信自己被帶走了。
上車之後，她就被從貓包中取出，在副駕駛座上可以隨意移動。相澤消太像是對小貓的乖巧程度很放心一樣。
但青木彌生依然很愁。
【獸醫？？？？？】
【如果真的被看出有問題，被關起來治療該怎麼辦？？？？】
青木彌生愁得開始咬自己的尾巴尖，然後她就被青年帶進了一棟眼熟的建築裡——這分明就是相澤消太的公寓。
因為要送檔，小姑娘曾經來拜訪過一兩次。
青木彌生喵無表情。
【為了偷貓回家還會說謊…………………………】
【相澤老師，原來你是這樣的相澤老師。】
不過相澤消太也並沒有玩貓喪志。
事實上，整個下午，他都在看筆記型電腦，不時敲打鍵盤，好像很忙的樣子。
青木彌生被放在沙發上，大多情況下都是不受限制的，但她只要流露出要爬下沙發，或者喵喵叫一聲，青年就會伸手把她拎過來，摸摸腦袋。
「喵……」
小奶貓喜歡偏高的溫度，青木彌生逃脫不了身體本能，加上一個白天都保持著高度緊張的警惕狀態，最後索性像貓咖店一樣，賴在相澤消太的大腿上，昏昏欲睡。
——反正有相澤老師在，總會沒問題的。
她是這麼想的。
小貓腦袋一點一點，像人一樣，四腳朝天，橫臥在青年的腿上，毫無防備地露出柔軟的白肚皮。
點擊發送給午夜的郵件，相澤消太低頭看了眼，這幅稍微有點可愛過頭的場景，貓控思維上線，忍不住摸摸那白肚皮，又仔細欣賞幼貓粉色的肉墊。
小貓發出夢囈般的呼嚕聲，很舒服的樣子。
相澤消太搖搖頭，撥動小貓的耳朵尖，低聲笑道。
「這種情況下，都敢睡著……太失格了。除了在雄英當教師，你還能去哪裡？」
「青木彌生。」
……
…………
………………
青木彌生醒來的時候，覺得很餓，便迷迷糊糊地想喵一聲，向相澤消太討要食物，卻忽然發現聲音不對。
她猛地睜開眼睛，把爪子伸到眼前——
不，不是爪子，而是熟悉的人的手的形狀！
青木彌生左右張望片刻，確定這是自己的學生公寓，又沖到衛生間，確認鏡子中的映射的確是她本人沒錯。
「夢……嗎？」
但窗外傍晚的夕陽，又否決了這一猜測。
青木彌生疑惑地站在窗前，無法理解自己為何睡了一覺後，突然變成貓，再睡了一覺，又突然變了回來。
【難道「睡覺」是觸發的開關……？】
她還在不解，床頭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來自午夜老師的電話。
「呀~小彌生，十分抱歉，好像我的學生給你惹麻煩了呢。」
青木彌生一愣：「欸？午夜老師，請問……？」
「就是昨天下午的個性強化課啦。我班上有個孩子的個性，是能將不同物體的『意識』進行調換，比如讓自己操控敵人的身體之類的。昨天好像不小心誤傷你了。」
「因為你的體質很特殊嘛，所以好像沒有立刻生效。你沒事吧？哎呀~真是的，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那個小壞蛋！」
這一通解釋倒像是及時雨，解了青木彌生的困惑。
她好脾氣地笑笑：「沒關係啦，午夜老師。還只是剛入學的新生，對個性控制不當，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原諒那個孩子了，請您也不要對其太嚴厲……也沒出什麼大事。」
「既然受害人都這麼說了的話，」午夜話鋒一轉，「所以小彌生今天遭遇到了什麼？我很好奇哦。可以告訴我嗎？」
青木彌生腦海中第一下浮現的，是青年溫暖輕柔的撫摸。
「就讓我保守這個秘密吧。」她彎起眼睛，語調輕快活潑，「總之，是一次很特別的冒險！沒有發生任何讓人不快的事情哦。請放心。」
「欸——」午夜軟綿綿地拖長尾音，「好吧。那小彌生快來辦公室，我們今天一起吃晚飯吧？」
「是！我馬上就到！」
青木彌生掛斷電話，飛速地收拾好自己，沖下樓去。
另一邊，在辦公室裡，午夜看向辦公室隔壁，挑了挑眉：「剛才你可是讓我的學生哭著逃出去的。區別對待可不行，明明下午的時候那麼溫柔的說——Eraser Head。」
下午就給午夜發郵件，篩選導致青木彌生的意外的可能性，隨後迅速鎖定了午夜班上擁有「心靈轉換」的學生，讓他立刻解除個性。
在青木彌生滿腦子「吃飯睡覺咬尾巴」的期間，相澤消太已經將一切都處理妥當，這才讓她睜開眼睛時，問題都迎刃而解。
「連這種個性都控制不了的小鬼，都能考進英雄科，所以我說入學考試的模式缺乏合理性。」
相澤消太冷淡道：「這次是青木彌生遇見了我，沒有受到傷害。如果她在作為貓的時候，被人傷害乃至殺死，那個小鬼可就犯下了殺人的罪行。」
他抬眼看向午夜：「如果這是我的學生，我早就將他開除了。青木彌生沒有起訴他，是她蠢。午夜，盯著點他，不然他會惹出大麻煩的。」
「嗨嗨~我明白的。但是Eraser Head你這麼生氣，還真的是很少見啊。」
午夜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你很在意小彌生嘛。對她溫柔過頭了哦？我可以懷疑你是某種對未成年人下手的骯髒大人嗎？」
「……雖然稱號是十八禁英雄，不過你的腦子裡塞太多黃色廢料的話，我也會跟布拉德一樣舉報的。」
相澤消太收拾桌上準備的材料，淡淡道：「她是我的學生。」
「哇哦~」午夜不服氣，「你的學生那麼多，也沒見你對綠穀他們有這麼上心啊。」
「我並沒有傳授他們任何東西，只是他們自顧自地就彼此較勁起來而已。」
一面回答，相澤消太一面拎起貓包：「我先走了。這個還得還給那邊才行。回見，午夜。」
……
午夜翹著腿坐在桌上，看著裙擺飛揚的少女，一路連蹦帶跳地跑過來，橙色蝴蝶飛舞在她身邊，一如當初初見時的璀璨奪目。
她忽然想起，那次入學考的監控室裡，相澤消太打斷心軟的布拉德·金，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選擇將青木彌生接納進他的A班。
青木彌生，是相澤消太的得意門生。
與其他所有被隨機分配到的學生不同，青木彌生，是相澤消太自己做出的選擇，他選擇由自己承擔起，看護教導這個並不適合成為英雄的少女的責任。
「真是的~」午夜揚起頭看向窗外逐漸變小的青年的身影，「該說羡慕哪一邊才好呀~」
……
貓咖店。
接過貓包，店員還有點震驚。
「我看相澤先生這麼喜歡它，會、嗯，明天才送回來呢……」
以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店員，羞愧地低下頭去。
「不。」
店員：「嗯？」
相澤消太笑笑：「這並非我想養的那只。」
目送說話沒頭沒尾的客人離去，店員跟舉起來的小貓對視，良久，忽然納悶地自言自語起來。
「奇怪……怎麼感覺，沒有上午可愛了呢？」
「明明是同一只小貓的呀。」
第045章 雄英英雄科，請多指教。
早春還殘存了些許冬的寒意, 攜在風中，卻並未到達那種教人畏懼的程度，只是吹得人一個激靈, 能把瞌睡蟲趕走的那種。
青木彌生把窗戶打開一條小縫, 被迎面的料峭春寒拂了個正著，下意識縮起脖子抖了抖, 小小呼出一口白氣。
有一抹粉白便趁機乘風潛入，落在了窗臺之上。
每年的三月到四月，是日本的櫻花祭。
在其此間，自南至北, 這個國家的國花將會陸續盛放。正是一年一度、櫻花最美的時節，適合賞櫻的公園裡，向來都坐滿了結伴出遊的親朋好友，還有慕名而訪的遊客。
又因這種美麗但脆弱的花，從初綻到凋謝，只有短短七日的時間, 也有「櫻花七日」之說。
不過對於廣大學生而言，這個日子更現實角度的意義是——
開學季到了。
朋友，作業寫完了嗎？？？
反正國中畢業的青木彌生, 是沒有這個煩惱的。
她穿著睡裙，對明媚的好光線伸了個懶腰，舒展開蜷縮了一整夜的身體, 再把床頭的燈熄滅, 就是新的一天的開始了。
而今天要更為特別一點。
手機叮咚叮咚作響, 寫作「虛擬偶像-魔法☆梅莉」，讀作「阿瓦隆知名網騙、不想當劍聖的魔術師不是好夢魘-梅良心」，又發來親切問候。
[魔法☆梅莉]：今天就是去雄英英雄科報導的日子了喲☆
[魔法☆梅莉]：小公主會緊張嗎~
[魔法☆梅莉]：畢竟那份錄取通知還真是失禮呢 > ^
盯著最後那個小尾巴，青木彌生不禁陷入沉思：「……梅林，你都是這麼用顏文字去欺騙那些男孩子的嗎？」
[魔法☆梅莉]：才不是的說！
[魔法☆梅莉]：可愛適中的表情也是人家的必殺之一哦☆
[魔法☆梅莉]：[小倉鼠臉紅.jpg]
青木彌生：………………
不得不說，有梅林現身說法，青木彌生在很小的時候，就徹底斷絕了對網路交友的熱情。
畢竟你永遠也不曉得，在網線的那一段，用著可愛顏文字和表情包的卡哇伊少女，到底是不是摳腳大漢，成了精的狗，或者……一隻熱衷於看個大熱鬧的男性夢魘。
只一次，就能讓孩子愛上現實！
阿瓦隆劍聖牌全套服務，貼心可靠，刻骨銘心，歡迎廣大家長前來洽談！
……
控制住自己發散的腦洞，青木彌生拿起床頭櫃上疊好的雄英高一女生制服，正準備換衣服，卻無意中碰到了旁邊類似紐扣的鐵質小圓盤。
實際上是視頻資訊儲存器、兼英雄科錄取通知的東西跌落在地上，自動向上投射出光幕。
已經不再陌生的黑髮青年出現在螢幕上。
他梳著大背頭，穿了一身黑白西裝，難得嚴肅的模樣，直直看著鏡頭這邊，那些早就熟記於心的錄音，便再一次迴響在臥室當中。
「……原本鑒於你的身體素質，並不適合從事英雄，理應剝奪你的錄取資格。但你憑藉自己的表現，獲得了部分教師的認可，特此批准你入學的機會。」
「不過，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你。」
「作為A班的額外擴招，你是被排除在原本定額四十名學生外的第四十一人。身為你的班主任，一旦我認為你不具備成為職業英雄的可能性，我隨時有權將你開除。」
說完，相澤消太冷淡而敷衍地勾了勾唇角，為這段更像是警告的錄取通知書，做出總結。
「青木彌生，恭喜你暫時被英雄科1-A班錄取。可別剛一開學，就要收拾東西離開了。」
話到這裡，視頻結束，光幕被收回，視頻資訊儲存器又變回了平平無奇小紐扣的狀態。
青木彌生彎腰撿起它，將其放回床頭櫃的抽屜裡。
「……緊張的話，應該是有一點的吧？」
她伸出食指，點了點手機上那只小倉鼠肉肉的臉頰，對它，或者是對那只永遠嬉皮笑臉的夢魘，笑了笑，帶著種無法言明的懷念。
「但是能到那裡去念書的話，我就已經十分欣喜了！請不要擔心。」
遙遠的隔世中，花之魔術師看著鏡子中的映射，指腹也貼了上去，仿佛跟那只小小的、纖細的手指真正相觸。
他低聲笑道：「哎呀呀，大哥哥我可不是在擔心你哦？小公主。」
[魔法☆梅莉]：招人喜歡的小公主，總是會心想事成的嘛☆
[魔法☆梅莉]：這又是一個新故事的起點。
[魔法☆梅莉]：那人家就拭目以待了~
青木彌生開始解睡裙的第一粒紐扣時，梅林抹去了鏡上的魔力，華麗的鏡面恢復澄淨，映出魔術師本尊的容顏。
他扭頭看向高塔之上唯一的視窗，外頭是永開不敗的絢爛花海，以及萬年如一日的燦爛陽光，美得並不真實，如同幻境。
看上去輕佻的白髮青年伸出手去，又恰恰好停在越過窗口之前的那一線。
「唔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還沒到時候嗎？」
「真是叫人期待啊——會越來越熱鬧的樣子。」
「被……偏愛著的小公主。」
收回了手，花之魔術師露出招牌的爽朗笑容，如此自言自語道。
雖然暫時，還沒有一個人能看到。
………………
…………
……
青木彌生今天是一個人去的雄英。
因為她家和爆豪家是鄰居，綠谷家住的稍微遠一點，再加上綠穀出久跟爆豪勝己的糟糕關係，青木彌生通常上學都是跟爆豪勝己一塊走。
然而——
想到這裡，青木彌生還是覺得氣鼓鼓。
鬼知道入學考還會有隱藏要素的什麼特別救助分啦！明明她的戰鬥分數，卡好是剛剛擦邊進線的第三十六名，結果！！！結果！！！！！
幾乎滿分的特別救助分一加上，她比戰鬥分七十七、原本位居頭號的爆豪勝己，整整高出三十多分，成為了碾壓性的第一名。
青木彌生這輩子都忘不掉，分數公佈的那一刻，爆豪勝己的表情。
那絕對是無法用語言所能夠描述出來的可怕，以至於她當時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滾動刷屏——是不是當時太生氣，說話太過分，雄英想害我？？？？？？？
但最後的最後，爆豪勝己並沒有跟青木彌生打起來。
在空氣中濃郁的硝化甘油的氣味中，奶金色發的少年冷著臉，惡狠狠瞪了青木彌生好久，卻只是回了房間，留下小姑娘跟爆豪光己面面相覷。
雖然房間裡立刻發出了很可疑的超大動靜就是了。
青木彌生不放心，還是上了樓，猶猶豫豫地敲了敲門。
「……那個，小勝………………」
「滾！！不要來打擾老子！！！」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爆豪勝己的大嗓門蓋過去。
門也發出搖搖欲墜的呻吟，青木彌生能很清楚的聽到爆豪勝己的聲音，仿佛對方就在門後，離她很近很近的距離，卻無法看到彼此。
他們只有一門之隔。
「不要以為你真的贏了我——青木彌生！你也好，臭久那個垃圾也好！都是靠什麼鬼特別救助分上來的！」
「你們，都在瞞著我什麼，對吧？你的什麼匣武器，還有臭久後半學期的奇怪舉動，你以為我跟你們一樣是白癡，什麼都沒察覺到嗎？！」
「不要笑死人了！！！！！」
爆豪勝己一拳捶在門上，額頭抵著門扉，將自己藏進昏暗中，卻控制不住心中翻湧的屈辱，牙齒在打顫，眼淚不受控制地啪嗒落下。
「我才沒有輸……！」
【太難看了！太難看了，真是太難看了！！！】
「區區一次入學考而已，等進了英雄科，真正的競爭才開始呢！」
【不要過來。】
「下一次，第一名，絕對會是我爆豪勝己！！」
【不要……看到這樣的我。】
「滾啊——！」
那時，青木彌生依言離開了。
再後來，爆豪勝己都沒有主動跟她聯繫過，只有爆豪光己會時不時跟她通氣，告訴她爆豪勝己的情況。
相比之下，春假期間，青木彌生跟綠穀出久的聯繫更密切一些。
入學考結束後，綠穀出久跟歐爾麥特這對OFA師生組，依然忙著訓練，但每天傍晚、訓練結束的時候，這兩個人就會帶著吃的或者小禮物，登門拜訪。
剛開始幾天，櫻姬連門都不讓他們進，更別提收下禮物了。
後來青木彌生冷靜下來，表示自己想跟綠穀出久和歐爾麥特談一談，櫻姬才皮笑肉不笑地給二人開了門，放他們進了客廳。
但師生組都覺得，全程背後發涼，如坐針氈。
青木彌生也終於瞭解到，和平的象徵、NO.1英雄的歐爾麥特，在為人師的時候，究竟不靠譜到什麼程度。
他明知道綠穀出久身體素質不夠承擔OFA的全力一擊，又還沒掌握控制OFA的技巧，就這麼什麼都沒說，直接讓綠穀出久吃完自己的一根頭髮（繼承OFA的條件是接收上一代的DNA）去考試。
如果硬要打個比方，大概就是把核武器塞給三歲小孩，讓他去用這個打死一隻螞蟻。
歐爾麥特被青木彌生瞧到漏氣，心虛地蜷縮在沙發上。
「……實、實在抱歉！但時間太少了，我也是沒有辦法。但也不是永遠都會這樣！只要綠谷少年學會只使用身體能夠承受的能力，OFA就絕對不會再傷害到他的！！！」
青木彌生勉強接受了這個回答，然後轉而盯著綠穀出久。
綠穀出久被折騰得都快哭了，對天發誓，自己一定全力以赴，儘快學會如何控制OFA，不讓自己受傷，不然就讓他這輩子都不能成為NO.1英雄。
但綠穀出久並不覺得勉強。
他甚至將青木彌生接下來的話，深深刻在腦海裡，時時警告自己。
「除了擔心出久這一方面，我也認為，想要成為能拯救別人的英雄，首先必須要能拯救自己。」
小姑娘捧著冒熱氣的茶杯，抬頭看向庭院中的巨大櫻木，雪花一樣的記憶碎片，紛紛揚揚地襲來，並不疼痛，只是微涼。
「不先懂得絕望的話，就無法改變絕望。想成為光之前，要知道真正的光是什麼樣子的。連自己都不能保護好的人，也很難找到正確的、保護別人的方法吧？」
青木彌生低下眼睛，看著茶面上的自己，笑了笑。
「所以，不要著急哦，出久。我知道，你未來一定會是最棒的英雄的。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努力就好。」
……
…………
………………
重新來到雄英的正門前，這一次卻是不同的心情。
青木彌生抬頭看了大門上的標誌，看了很久，才鄭重地向前邁出一步——她終於來到了這裡，那個人曾無數次回憶的地方。
「雄英英雄科……請多指教。」
她小小聲地說。
第046章 開學日。
青木彌生到教室的時候, 並不算早, 座位已經坐滿了一大半。
現在還並沒有排出座位表什麼的，所以同學們也都按照自己的喜好，隨意挑選座位坐下，三三兩兩地交談起來，臉上大多洋溢著入學的喜悅。
畢竟，這可是雄英的英雄科嘛。
每年的偏差值都在三百以上，家裡要是能出一個錄取生, 父母出門買菜都能挺直腰杆, 輕描淡寫、實則暗爽地接受來自親朋好友，乃至吃瓜路人豔羨的目光。
青木彌生推開門, 視線便下意識在人群中進行搜索,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第二排座位, 奶金色發的少年。
然而爆豪勝己分明看到了她一眼，卻不動聲色地別過頭去，看窗外的不知名風景。
青木彌生耷拉下腦袋，沒精打采地，正打算轉身把門合上, 視線範圍內忽然出現了一張粉撲撲、長著觸角的臉。
「Hi——Hi——」
青木彌生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背貼在門板上，而陌生的異體型少女就這麼趁熱打鐵、趁火打劫、趁人不備地進一步欺上來。
她近得，青木彌生都能數清楚她長長翹翹的睫毛。
「我叫蘆戶三奈, 血型是AB, 最喜歡納豆跟秋葵！你就是這次實戰的第一名, 那個『青木彌生』對不對？分數超——高的！我覺得你好厲害的說！」
青木彌生愣愣地點點頭：「啊……您、您好。我的確是，『那個』青木彌生沒錯……」
「小三奈，冷靜一點。你嚇到小彌生了。」
另外一個深綠色發的女孩子走過來，拍了拍蘆戶三奈的手臂。
她雙手習慣般垂在胸前，長長的頭髮，在背後系成了反牛頓的大蝴蝶結，讓人不禁懷疑國中三年的物理是不是白學了。
「初次見面，我是蛙吹梅雨，很高興認識你。叫我小梅雨就好。老師還沒有來，小彌生你隨便坐就OK啦。」
「……謝謝提醒，小梅雨。青木彌生，以後還請多指教。」
【好、好想摸摸看……！】
禮貌地感謝了對方，青木彌生努力控制自己，不讓目光盯在蛙吹梅雨背上的那個大蝴蝶結上——她好像找到了更合適的，風紀財閥護髮系列的代言人。
最為熱情的蘆戶三奈和蛙吹梅雨，打破了微妙的僵持氛圍，其他懷有好奇心的同學也圍了過來。
「耳郎響香。」
留著妹妹頭髮型的女孩子，耳垂是耳機插孔的形狀。她做完自我介紹後，用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眼神瞧著青木彌生，口吻驚訝但並不含惡意。
「好小！感覺是『妹妹』一樣，竟然是打敗了那個爆豪的第一名麼……啊、抱歉，失禮了。」
「我也有所耳聞。聽說是青木同學的個性非常特別，給B考場跟C考場的考生，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呢。」
原本坐在角落裡的黑髮少女也加入談話，將門口這一塊小空間，徹底變成A班女子會談。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言行舉止都透露出大家小姐的優雅從容，向青木彌生行了一禮。
「很榮幸與您相見，青木同學。我是八百萬百，期待接下來與您共同度過的時光。」
自離開平安京之後，除了櫻姬，這種極富日式貴族古典感的用詞和禮節，在現代社會已經很少能再遇到，對青木彌生來說，竟然還有些懷念。
她幼時被大陰陽師親自教導，曾與大妖怪共用宴席，也聽慣雅樂之神的妙音，熟悉平安時代的種種風雅，與不需明說的貴族禮儀。
這些都由那個時代最頂尖的人、神、妖、鬼，言傳身教，幾乎成了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青木彌生都沒有在意，就自然而然地進行了回禮。
頷首的角度，手臂擺放的位置，指尖拿捏的弧線，乃至唇角上揚的分寸，都是平安京女公子們，再爛熟於心不過的小玩意。
八百萬百不由一怔。
【這禮節……】
【可能教養到這地步的那幾家，也沒有這個年紀、又姓『青木』的女孩子呀？】
趁二人聊天的時間，蘆戶三奈壓低聲音，湊到蛙吹梅雨的耳邊：「嗚哇小梅雨，感覺八百萬跟小彌生突然走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蛙吹梅雨伸出舌頭：「雖然我明白小三奈的意思，但是你說的話有點可怕哦。」
「大小姐的感覺啊，這是。」耳郎響香捂著嘴，默默移開視線：「但是沒關係，可愛就夠了！」
——可愛即是正義！！！！
……
「打擾了，借——彌生？」
轟焦凍剛推開門，沒想到教室門口堆滿了人，本只是想借道，發現青木彌生被一群女孩子包圍起來。
當初去警察局接人的時候，被值班員警灌輸了部分青木彌生的光輝記錄，他下意識走到小姑娘身邊，低頭看她，隨便找了個理由。
「先把書包放下吧。還有人沒來。」
意識到無意中擋了道，女孩子們紛紛坐回自己選中的位子，青木彌生卻拎著包，在走廊過道犯了難。
原本A班是固定的二十人，一排四張桌椅，共五排，剛剛好能擺滿整個教室。
但今年多了第二十一人，又不方便拜成三七的格式，只能在右邊靠窗的地方，強行加了一個座位，三邊不靠，怎麼看都是「多餘」的。
本來還想跟八百萬百或者蛙吹梅雨挨著坐，但謹記著自己才是多出來的那一個，青木彌生歎了口氣，邁步徑直走向那套多出來的桌椅。
轟焦凍皺了皺眉：「彌生？」
青木彌生擺擺手，三步並作兩步，果斷霸佔了那塊上課發呆的風水寶地：「這就是我的位子啦，焦凍君~視線很好哦！」
聞言，轟焦凍也沒說什麼，只是走向最後一排的腳下一轉，坐在了青木彌生右手邊的座位上。
「請多指教。」
他說。
青木彌生不自覺往前看了一眼——這樣一來，爆豪勝己就在她的右前方了。
但即便跟青木彌生擦肩而過，爆豪勝己仍然一臉二大爺的表情，將腿架在桌上，跟跑過來斥責他「不尊重雄英飽經歷史的桌子」的飯田天哉，吵得熱熱鬧鬧。
青木彌生悶悶地低下頭。
注意到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不對，轟焦凍想了想，沒有直接問出口，而是打開手機備忘錄，開始編輯資訊。
[你和爆豪吵架了？]
[嗯……我不知道實戰還有特別救助分，不小心拿了第一。好像傷到小勝的自尊心了。]
青木彌生寫到這裡，刪刪改改好幾次，才最終確定下來言辭，那給轟焦凍看。
[畢竟小勝以前，從來都沒輸過嘛。小勝很聰明的，不管個性也好、成績也好，是全能型的天才哦。]
[但他不是最強的。他目前還無法戰勝我。]
好像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口吻太不友善，轟焦凍斟酌了一下，又補充道。
[就算你實戰測試沒有拿第一，他進入雄英之後，也會輸。只是輸給誰的問題而已。與你無關。不要多想。]
[我也知道啦！但是……]
青木彌生苦惱地趴在桌子上，腦袋不安定地在胳膊上滾來滾去，像一團毛絨絨。
【但是，如果再不處理好的話。】
【總感覺……小勝會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比如——】
「那、那個……！」
綠穀出久的聲音出現在門口，吸引了班上同學的目光。
還不習慣被人注視，他頓在原地，手忙腳亂地比劃一番，也沒想到什麼合適的開場白，看上去傻乎乎的。
爆豪勝己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桌腳。
【比如，小勝會遷怒到出久身上。】
青木彌生好心替綠穀出久解圍：「出久，這裡。」
聽見熟悉的嗓音，確定自己跟青木彌生同班，綠穀出久松了一大口氣，正興沖沖地往那邊看，就遭受到精神上的重擊。
飯田天哉和爆豪勝己，最不想同班的兩個人都在……！
難、難道，向歐爾麥特的手辦許願之後，也要支付同等的代價嗎？？？？
等價交換的話，那也多了一個啊！！！！！！
綠穀出久仿佛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然後下一秒，他懂得多出來的那一個代價，是哪裡來的了。
「那個頭髮蓬蓬的小透明！佈雷森特·麥克說的果然沒錯！你順利合格了呢！」
麗日禦茶子出現在門口，看到綠穀出久跟自己同伴，欣喜地雙掌合十，露出明媚的笑容。她充滿期待地往裡張望，又與青木彌生對上了視線。
「啊——還有蝴蝶公主也在！太好了，我們是一個班的。」
青木彌生滿臉問號：等等？？？蝴蝶公主是什麼東西？？？在說她嗎？？？
「噗哧。」
青木彌生默默九十度扭頭，看向自己的鄰桌：「……焦凍君，剛才是你在笑吧。」
轟焦凍清了清嗓子，試圖當做無事發生過。
青木彌生拽住他的袖子，一字一頓道：「我聽到了。」
「……抱歉。」
於是轟焦凍過於爽快地承認了：「從某種角度來說，的確挺貼切的。你不喜歡嗎？我以為女孩子不討厭『公主』之類的。」
至少他姐姐小時候，今天是玫瑰公主，明天是櫻花仙子，檔期很滿。
青木彌生對這番直男發言，竟無言以對，甚至覺得有點道理，無法反駁？？？
……五分鐘以內，她要看到懟直男的精彩語錄出現在她桌上。
青木彌生鼓著臉盯住轟焦凍，像一隻生了氣，又沒有那麼生氣的貓，蠢蠢欲動伸著爪子，在思考是撓一下，還是撓一下，還是不撓一下。
「適可而止一點吧。吵吵嚷嚷的，你們以為這裡是哪裡？太缺乏合理性了。」
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相澤消太，將綠穀出久和麗日禦茶子嚇了一大跳。
他也沒在意，甚至都沒進教室，就這麼懶懶地靠在門上，有氣無力的聲音，好似昨晚一整夜都沒睡覺，提不起勁來。
「相澤消太。有些人應該已經見過我了。你們未來的班主任。請多指教。」
「時間有限，不要再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了。換上運動服，到操場集合。快點。」
飯田天哉舉起手：「請問！相澤老師，恕我無禮，課表上我們的第一節 課應該是……」
「我都說了，時間有限，不要再讓我重複相同的話。飯田天哉。」
相澤消太用五指向上捋起垂落的長髮，將臉上的表情徹底展露出來，那含著些許惡劣的表情，讓人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比起過家家的形式主義，我會帶你們做點更有意思的東西。」
他笑得像個五百歲的惡魔。
第047章 個性掌握測試。
所謂「更有意思的東西」, 其學名為「個性掌控測試」。
即是將個性, 運用到國中體育課裡最常見的、禁用個性的體能測試，通過變化巨大的成績，來切身體會個性的實用性和可操作性。
共八項：投擲壘球、立定跳遠、五十米跑、耐力跑、握力、反復橫跳、仰臥起坐、坐位體前屈。
於是在隔壁B班開開心心地進行自我介紹，跟同學融洽相處的時候，A班的全體成員，卻穿著運動服，在操場上陷入死一般的凝重的沉默。
因為相澤消太為這一場開學測試, 增加了一條新的規則。
——八項總成績的最後一名, 將被開除。
校風自由，是雄英高中的賣點之一, 同樣適用于教師。在不用擔心來年生源, 以及自己的年終獎金之後, 這位班主任顯然無所顧忌地放飛自我起來。
笑得那麼開心，把「開除」說得就像「今天天氣不錯」，簡直是魔鬼本鬼。
「啊。我記得……實戰測試的第二名，是爆豪對吧？」
然而相澤消太完全不顧身邊氛圍的沉重，甚至恰恰相反, 心情頗為愉快。
他懶洋洋地將裝有壘球的鐵筐拉到身邊, 問道：「初中時壘球能扔多遠？」
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爆豪勝己下意識看了眼不遠處的青木彌生，才回答：「六十七米。」
「OK。那這次用上個性試試看。」
相澤消太扔了一個壘球給爆豪勝己, 自己則站到壘球定點白圈的旁邊, 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平聲催促。
「不要磨蹭。只要在白圈範圍內，不管做什麼都可以。使出全力來。」
但A班的大部分成員，在這一刻，都無法控制地將視線，投向了安靜站立的青木彌生。
如果是要做示範的話，為什麼……不叫實戰第一的青木彌生，而是叫第二名的爆豪勝己呢？
爆豪勝己只是步子停頓了一瞬，與青木彌生擦肩而過，來到了白圈正中。
活動舒展開手臂，他把壘球緊緊攥在手心中，閉目片刻後，輕輕呼出一口氣，運用起個性，將爆炸氣浪融入球威，咬著後牙，極限一投——
爆豪勝己分明是沉默的，但那股想要殺人般的壓迫力，逼得邊上的人，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飯田天哉不由側目。
【是錯覺嗎？】
【比起入學考那天，這個人似乎更可怕了。】
【炸彈？不，不如說，是瀕臨噴發的活火山……？】
飯田天哉猶在思考哪個例子更生動形象，相澤消太手中的手機，發出「滴」的一聲輕響。
魔鬼班主任將螢幕朝向學生，永遠耷拉著的眉眼湧出些許生動情緒，好像是在滿懷好奇地期待著什麼一般。
「不是覺得這個測試，很有趣、很好玩嗎？想要以『未來英雄』的名號繼續留在這裡，就拿出點本事，讓我瞧瞧吧。」
他勾起嘴角。
「如果連這點難關都克服不了，英雄？小鬼還是趁早回家，乖乖接受別人的保護就好，不要浪費你我的時間。這也是合理的效率優化。」
——螢幕上，數位「705.2」，山一樣沉在A班學生的心頭。
曾經根本不可能想像的成績，原本理應引起少年人的一片驚呼讚歎，但在那條聽上去荒誕的新增規則後，只剩下繃成了弦的緊迫感。
以及，絕不服輸的心氣。
「很好！英雄不就是要像這樣子，不斷不斷地，戰勝所有困難的嘛！這才是真正的熱血男兒啊！」
默然中，紅發的少年突然轉身沖所有人舉起手，打破沉默。他甚至有點熱血過頭地露出一口鯊魚牙，氣沉丹田，像個笨蛋那樣大喊道。
「切島銳兒郎，個性是『硬化』，參上！我是不會認輸的！」
那種本來幾乎實體化的凝重氣氛，被瓦解得煙消雲散。
「嘶。」旁邊聽覺靈敏的耳郎響香，被震得捂住耳朵，倒吸一口涼氣，「你不要以為嗓門大，戰鬥力就強啊！又不是搖滾party。」
蘆戶三奈一隻手戳著臉頰，低頭看向蛙吹梅雨：「雖然剛才覺得有點可怕，但是這麼一想的話，小梅雨，感覺就燃起來了呢~」
「嗯。」蛙吹梅雨歪著腦袋，笑著點點頭，「所以，一起加油吧，小三奈。」
菜市場的斷頭臺，瞬間變成了屬於少年人的競技場。
眾人氣勢洶洶地讓挑戰放馬過來，而青木彌生的聲音，在此刻便顯得有些突兀。
她走到相澤消太旁邊，仰頭看向這位元比在錄取通知錄影中，還要更居高臨下、更冷酷的教師，心平氣和地詢問。
「相澤老師，打擾了。請問個性測試中，可不可以使用輔助裝備？」
察覺出某種不對勁，A班漸漸安靜了下來，把注意力放在正在對話的二人身上。
尤其是知情的三人。
畢竟青木彌生的個性是「招人喜歡」，在實戰測試取得的成績，完全是依靠匣武器進行作戰，倘若這場測試禁止使用輔助裝備……
想到這裡，綠穀出久不禁握緊拳頭，牙齒嘎吱嘎吱地打起了架。
——青木彌生，會是毋庸置疑的倒數第一。
「哦？」
環胸俯視青木彌生，相澤消太的視線，落在小姑娘毫無驚慌的平靜面龐上。他慢條斯理地露出殘酷笑容，如同目送獵物掉入陷阱的獵人。
「那是當然——不被允許的。」
【正如那封錄取通知所言。】
「這可是個性掌控測試，不是實戰測試。」
【再多給他展示一點『希望』，多到足夠他可以跟自己說，『這個人必須是相澤消太的學生』。】
「『第一名』小姐。」
【能做到嗎？青木彌生。】
……
「那麼，規則是什麼呢？」
青木彌生不假思索地追問：「您已經知道我的個性是什麼。只要讓別人同意我的求助就可以了嗎？」
小貓聰明地避開了第一道，隱藏在厚實草墊之下的尖刺。
相澤消太挑了挑眉：「那樣豈不是太輕而易舉了？」
【好吧。】
【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青木彌生搖搖頭，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斜著睨了小姑娘一眼，相澤消太抬起手，示意A班的學生集中注意力。
「增加一條新的規則。由於暫時保密的原因，每一項，青木彌生都可以向在場所有人進行求助，求助人可以跟她共用自己的成績，但是——」
青年目光掃過皺著眉的轟焦凍跟爆豪勝己，嘴角上揚。
「二人只能共用原本成績的三分之二。」
「事先聲明，這場個性掌握測試，可沒有什麼不合理的特別救助分。同意與否取決於你們自己。」
「五分鐘後開始正式測試，現在自行熱身。以上。」
……
…………
………………
自由活動期間，A班的學生或多或少，跟青木彌生保持了距離。
相澤消太的那條補充規則，擺明瞭「答應」青木彌生的求助，是件損己利人的傻勾當——自己只能獲得真正實力成績的三分之二，青木彌生卻可以輕易得分。
大家本就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又是競爭者的關係，有「最後一名會被開除」的大刀懸在腦袋上，怎麼說都不適合「樂於助人」的場合。
再者，另外一個謎團也讓人抓耳撓腮。
「那個……」
麗日禦茶子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她手指擰在一起，有些猶豫和不知所措。
「青木同學，今天不能讓蝴蝶幫忙嗎？為什麼相澤老師說，你可以向別人求助呢？」
青木彌生想了想：「嗯，因為一些原因，暫時不能……而且沒有閃閃輔助的話，我本身的身體素質不是很好。」
匣武器目前還是對公眾而言的秘密，在錄取通知中也提及，要她暫時對這件事進行保密，等待校方商榷。
「欸？！個性也會生病嗎？」
麗日禦茶子自然而然地默認了，可操控的「蝴蝶」是青木彌生的個性。
女孩子本來運動就偏弱，大家又都會使用個性，獲得比平時更誇張的成績。這樣一來，這樣一來的話——
躊躇片刻，麗日禦茶子捂著臉，小小聲地道。
「我的個性是、是『無重力』！所以，對投擲壘球的話，應該會比較擅長。總之，那個……如果青木同學需要幫助的話……請務必要來找我！」
【明明蝴蝶公、青木同學那麼厲害！而且救人的時候，也超級像真正的英雄！】
【如果因為意外就被開除的話，那也太，太奇怪了……對吧？】
她低下頭去：「對不起！我還很不成熟，所以只能幫上這一點點忙！」
【要是能再厲害一點就好了。】
【青木同學不但幫助了她，還救下了救下她的好心人，要是她能再……】
眼睛發酸的麗日禦茶子，忽然覺得發頂一沉。
「沒關係，已經很棒了。這份心意，我十萬分感激地收下了。」
其實比麗日禦茶子還要矮一點，青木彌生卻非要踮起腳尖，像個大姐姐那樣，溫柔地摸摸對方的發頂。
「我記得你，是出久救下的那個女孩。」
她忽然彎起眉眼，伸手抱住麗日禦茶子，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你叫『麗日禦茶子』對嗎？你好可愛啊。我喜歡你！你可以叫我彌生。我能直接叫你禦茶子嗎？」
——
爆豪勝己：？？？
綠穀出久：！！！
轟焦凍：………………這段對話好像有點耳熟。錯覺麼。
第048章 公主與惡龍與騎士。
在人生中值得紀念的雄英英雄科入學日這一天, 峰田實覺得，另一個嚴肅的大事件出現在他面前，讓他不得不認真思考。
擔心萬一被開除？
不不不，雖然他自覺不是A班最強, 但也絕對不會是最菜的那一個。
而且聰明機智如他, 已經想到了好幾個靈活運用自己個性, 能在專案裡討巧的方法。
所以開除是不可能被開除的，那位魔鬼班主任絕對別想把他成為職業英雄、升職加薪、左擁右抱的後宮光輝人生的第一步, 給打回去。
事實上，峰田實面對的是更苦惱的問題——
他開始懷疑他一直以來的性癖好。
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峰田實佯作熱身, 實則視線一直釘在右前方的青木彌生身上, 從少女的臉蛋，看到運動褲下小腿若隱若現的弧度, 垂下來的雙手都微微顫抖。
【好奇怪啊！太奇怪了吧？】
【他明明喜歡的是前凸後翹好身材的禦姐款啊！這跟豆芽菜怎麼看都不符合，但是……】
【為什麼就是覺得, 名為『青木彌生』的女孩子，超絕可愛？？？】
從早上看到青木彌生的那一刻起，峰田實的心裡的小鹿都要變成高速公鹿。
他們現在同處一片藍天下, 坐在同一個教室裡，呼吸同一款空氣，彼此之間的距離不到三米——這四捨五入就是可以去領證了啊！！！
峰田實連他和青木彌生的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一男一女湊個「好」, 兒子就叫「峰田實生」, 女兒就叫「峰田實彌」，第三個還沒想好生男生女。
但突然間墜入愛河，還是跟一根豆芽菜墜入愛河，峰田實覺得自己可能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強迫自己扭過頭，去拿完美身材的八百萬百洗洗眼睛，順便洗洗腦，但是盯著看了還沒有十幾秒，他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青木彌生。
然後峰田實看到了麗日禦茶子走了過去。
然後青木彌生抱住了麗日禦茶子。
峰田實：？？？？？
峰田實內心尖叫。
【歐派（xiong）！！！！歐——派——派——！！！！！啊啊啊啊啊啊碰到一起了啊啊啊啊！！！！！！】
峰田實跑出了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沖到了還抱著麗日禦茶子、到處蹭蹭的青木彌生旁邊，挺胸收復抬頭深呼吸擦口水，動作一氣呵成。
「美麗的青木小姐早上好很高興見到您鄙人峰田實實不相瞞我很樂意為您效——」
然而峰田實的話並沒有說完。
甚至連青木彌生都還沒反應過來，只是看到面前一白一紅的兩道光乍現。
拉著麗日禦茶子，繞開憑空在她和峰田實之間豎起的冰壁，她把下巴擱在新朋友的肩膀上，眨眨眼睛，茫然又無辜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小勝？」
但一隻手摁住峰田實腦袋，讓他不得不閉嘴的爆豪勝己並沒有回頭。
他給青木彌生當了這麼多年的護花使者，又不是白當的。
被爆豪勝己送進員警署的癡漢、變態、斯托卡，多到員警署上下全都認識他了的地步，這方面對眼神是否不對勁的辨別能力，比真正的員警還敏銳。
當然，峰田實眼中的欲念沒有那麼醜惡，但對於青木彌生而言，這種略微失控又狂熱的「喜愛」，就已經是需要被排除的潛在危害了。
「你這混蛋，剛才腦子裡……想了什麼不該想的東西，對吧？」
仗著身高優勢，爆豪勝己彎下腰，與峰田實對視。
那雙透出血色的眼睛，既殘暴，又冷酷，還醞釀著滔天怒火，兇惡得，早上與飯田天哉吵架時的那模樣，都稱得上「乖巧可愛」。
簡直就像童話書裡的惡龍一樣。
峰田實抖得哆哆嗦嗦，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爆豪勝己也不在意。
他打了個響指，手心就竄出十幾釐米長的炸裂火花，但分寸控制極好，沒有傷到對方，只是警示罷了。
「像你這種渣滓，老子送進局裡蹲的，沒有幾百也有上百了。別把手伸到不該碰的地方，滿頭包！」
扔開峰田實，爆豪勝己根本無所謂自己導致的尷尬氛圍。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視線觸及那面顯眼的冰壁，和旁邊看著自己的青木彌生，還沒邁開步子，就已經後悔了。
【什麼啊……】
【又是這樣，想都沒想，身體就擅自行動起來了。】
【搞個什麼鬼，那傢伙早就不需要老子這樣——】
「小勝！」
未料青木彌生風風火火地撲過來，拉住他的胳膊，卻是皺著眉的。
「太凶啦！大家都是同學……那個，峰田同學？實在不好意思，小勝他只是擔心我而已。」
爆豪勝己氣得想殺兩百個青木彌生：「哈？！！！！你再說一遍是誰錯了？？？？青木彌生你他媽腦子又進水？？？？？」
耳郎響香這才找回聲音。
她幽幽道：「咱們這是在看什麼惡龍搶公主的戲碼哦。文化祭要演舞臺劇嗎？」
見青木彌生攔住了爆豪勝己，峰田實也不禁硬氣起來：「沒沒沒沒錯！爆豪你對同學也太過分了！我可是好心要幫青木小姐啊！還有轟！你也是，幹什麼啦！」
轟焦凍面無表情：「因為感覺不太妙，下意識就出手了。算我道歉。」
爆豪勝己的聲音又升了一個調：「你個滿頭包在叫囂什麼啊渣滓？！？？？」
青木彌生死死握住爆豪勝己的手，不讓這座活火山真的爆炸，把場面弄得愈發不可收拾——她可不想開學第一天，光己阿姨就被叫過來跟相澤老師喝茶。
瞧著峰田實，青木彌生忽然口吻一轉，強硬起來，半步不退。
「但是，峰田同學剛才的確狀態有點不太對勁吧？似乎是和我有關的，什麼失禮的事情，小勝是不可能認錯的。方便告訴我，您之前在想什麼嗎？」
峰田實：………………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各退一步，不能吵架。同學間要和平共處，一起加油才行——相澤老師，您看，我們已經解決了。不用勞煩您了。」
有青木彌生這麼一提醒，A班終於注意到，原來背景板班主任已經握住了脖子上的拘束武器，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哼。」相澤消太鬆開手，打了個哈欠，「別總把這里弄得跟幼稚園一樣。下不為例。你們還有最後兩分鐘。」
目送相澤消太回陰地方發呆，蘆戶三奈冷不丁開口。
「文化祭的話，感覺演『公主養了一隻惡龍和一位騎士，從此踏上征途，統一世界，成為女王大人』這個劇本，會更受歡迎哎。」
明明是四個人的故事，卻沒有資格留下姓名的綠穀出久：請問給原主角勇者一點最後的尊嚴可以嗎？？？？？？？
另一方面，青木彌生也終於抓住機會，想把爆豪勝己炸開的毛給順好。
畢竟英雄救美也救了，惡人臉沒繃住，再拽得五二八萬，爆豪勝己都覺得丟人。但他心裡又不服氣，自尊心和怒火急需一個出口。
「你他媽是不是蠢啊？腦子裡塞得都是食譜——不，你這種白癡腦子裡只配塞菜單。你不是實戰第一嗎？不是厲害壞了啊？那種渣滓都發現不了！！！」
青木彌生小雞啄米式點頭，總之爆豪大爺說啥是啥，天是綠的、地是紅的都行。
爆豪勝己怒戳她腦門：「就知道點頭，你是臭久那個複讀機嗎？？？？我真是搞不懂你這麼菜，怎麼考進來的！」
「……我也沒有那麼弱啦！」
額頭被戳得疼，青木彌生忍不住了，決定自救。
她理直氣壯地反駁：「因為小勝就在我身邊啊！我是知道這個才沒有注意周圍的！要怪也有小勝的錯！你那麼厲害幹嘛，搞得我都習慣了！」
青木彌生越說越覺得有道理，感覺自己都被說服了。
甚至她還進化出了點委屈：「不行！！！這個錯咱們得對分，不能只有我被罰！小勝你蹲下來！蹲下來！你也有一半！……欸，小勝？」
眼睛突然被捂住，失去視覺資訊，但能感覺到皮膚上熟悉的偏高體溫。青木彌生下意識抱住爆豪勝己的胳膊，嗅到了很淡的硝化甘油的味道。
「……你他媽可給老子閉嘴吧！」
她只能聽見爆豪勝己崩潰般的咆哮，卻看不見少年人染上難得薄薄緋色的臉頰。
【這！個！麻！煩！精！】
爆豪勝己咬著牙，第三千二百七十五次，努力克制自己想把青木彌生塞進袋子裡，眼不見為淨的衝動。
【到底會不會正常說人話啊她？？？】
【這種毫無自覺的傢伙，哪天有一卡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找上門來要求被負責，都一點不奇怪好吧？？？？】
【到底誰家還敢這麼放心大膽給丟出來禍害社會的？？？？？？】
………………
…………
……
在遙遠的義大利，彭格列本部，要風度不要溫度、襯衫外只穿了一件帥氣風衣的年輕的首領，忽然打了個寒噤。
注意到這一點，體貼的門外首領Reborn先生，為了提高近有懈怠的BOSS的身體素質，一秒鐘不到的功夫，便已經在腦海中為其制定了完美的訓練計畫。
是彭格列家的哦。
至少暫時還是。
……
…………
………………
熱身十分鐘結束，正式的個性掌握測試開始。
第一項是投擲壘球。
就在A班所有人，包括相澤消太和躲牆角偷聽的歐爾麥特在內，都以為青木彌生會選擇被保送的轟焦凍，或者「705.2 BOY」爆豪勝己，再不濟也該是主動伸出援手、個行為「無重力」的麗日禦茶子的時候——
「出久。」
青木彌生對傻掉的綠穀出久伸出手，眉眼彎彎。
「這一次，出久可以跟我並肩作戰嗎？」
第049章 魔鬼本鬼。
A班全體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除了呼吸功能以外。
「哈？？？？？？？？？」
爆豪勝己震驚得甚至忘記了生氣, 你看, 感嘆號全家都給嚇跑了。
他指著表情陷入少年癡呆的綠穀出久，手指頭都恨不得懟進對方腦袋裡, 好撬開看看，這個垃圾的個性到底是不是「招青木彌生喜歡」。
「選臭久？？？？？你不是腦子進水, 你他媽是進502膠水了吧青木彌生？？？？？？」
【選陰陽臉都比臭久好啊？？？？？？？？？？】
也以為自己會被求助的轟焦凍，沒有說話, 只是一隻手抵著下頜, 沉吟了片刻。
事實上，這兩個人都默認了自己會被求助，甚至已經順便估測了全班同學的能力和大概分數，並把只有三分之二的、自己和青木彌生的成績進行了排名。
理論上會被開除的可能性為零。
不如說——
轟焦凍看向還傻呆呆, 神遊天外的綠穀出久, 好像明白了青木彌生的一點點做法由來的可能性。
【如果不出現「意外」的話。】
【還不能控制個性的綠穀將是……最後一名。】
雖然轟焦凍和爆豪勝己, 都不自覺地，會把自己放在「青木彌生的守護者」這個位置上, 但二人間最大的不同在於, 轟焦凍直面過青木彌生的力量。
比起把青木彌生當玻璃花看待、需要全方位保護的爆豪勝己, 他給予了那位少女, 更多的尊重和信任。
尊重她的想法。
信任她的判斷。
就像對待值得託付背後的同伴那樣——因為青木彌生值得如此。
「爆豪。」轟焦凍拍了拍爆豪勝己的肩膀，示意他放開綠穀出久, 「這是彌生的決定。你不該干涉。」
爆豪勝己怒極反笑：「啊？陰陽臉混蛋, 你管老子什——」
哢式講道理才開了個頭, 爆豪勝己就被繃帶捆了個嚴嚴實實，動都不能動彈，只剩那雙超凶的吊梢眼露在外面。
「我說過了，不要吵吵嚷嚷的。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兩次啊，真是的。」
相澤消太拉緊拘束武器後，把爆豪勝己當背景板放在鐵筐邊上。輕描淡寫地鎮壓了惡龍，他低頭把手機螢幕的計算介面清零，冷靜問道。
「青木，你確定要向綠穀求助嗎？據我所知，他都還控制不好個性，一旦發動就會重傷。這樣的『一次性英雄』，我覺得毫無意義可言。」
青木彌生沒有猶豫：「是，我已經決定了。」
「哦？那就可以了。」相澤消太轉頭，「那麼綠穀，你接受嗎？青木的求助。」
「……是。」
綠穀出久終於抬起頭，與相澤消太直接對視。
他抬起緊握成拳的右手，之前的種種懦弱膽怯惶恐害怕，都消失不見。他走到青木彌生身前，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因堅定而熠熠生輝，光芒像極了某個熱血過頭的NO.1。
少年如同一個英雄，站在想要保護的人的身前，對磨難宣戰。
「我接受彌生的求助。相澤老師，我會努力……不，我一定會做到的！」
【哦呀？這個眼神還算不錯。】
【但這種大話，他早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相澤消太懶洋洋地撿起一個壘球，丟給綠穀出久，視線在笑眯眯的青木彌生臉上，一擦而過。
【選擇綠穀啊。又「出乎意料」了麼。】
【感覺倒也不賴。】
【那麼——】
「比起漂亮話，還是做出成果給我看吧。綠穀，還有……青木。」
……
…………
………………
然而青木彌生再一次做出了令人驚訝的舉動。
她並非是單純作為被幫助的那一方，而是同綠穀出久一起，站在了白圈內。
綠穀出久右手捏著壘球，而她站在綠穀出久身後，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了綠穀出久右手的手背上。
因為綠穀出久比她高出一大截，她稍稍點起了腳尖，像小孩子貪心地，想努力抱住超大熊玩偶，又像偶像劇裡，女主角從背後抱住男主角。
旁邊的峰田實見狀，不由流下了男人的淚水，甚至覺得頭上傳來羊群奔跑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王……八蛋……歐派……歐派派又碰到了啊混蛋！！！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綠Gu——啊啊啊啊啊啊！！！！！」
隨後他被耳郎響香正義制裁，發出了慘叫聲。
收回攻擊的耳機插頭，耳郎響香對蘆戶三奈豎起大拇指：「我覺得公主可以再養一個主流設定的草根勇者。果然文化祭我們演舞臺劇吧！」
「比起那個，小響香、小三奈，你們看。」
蛙吹梅雨眼神直楞楞的，伸手指了指白圈那邊：「……小綠穀和小彌生他們。」
二人抬頭，還未看見什麼，先吹來迎面一股強風！
「Smash——！」
隨著綠穀出久快要破音的呐喊，被他和青木彌生共同投出的壘球，以驚人氣勢，如炮彈般沖向遠方，又快又狠又急，眼睛都還沒合上的功夫，感應式計算的手機就發出輕響。
相澤消太沒有去看螢幕，而是凝視著那兩個人。
綠谷出久向他舉起完好無損的右手，愛哭包的眼睛又含著水霧：「我做到了，相澤老師！我……還可以動！」
青木彌生卻驚喜地拉過他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確認是否真的沒事。
曾經親身體驗過的轟焦凍，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甚至在相澤消太之前。
【是利用個性，引導了綠穀的個性嗎……？】
【以綠穀表現出來的能力，他和爆豪在透支壘球的成績，應該也不相上下，甚至比自己的半冷半燃更具備和項目的適用性。】
【難怪會選擇綠穀啊。】
少年恍然大悟。
可事實上，轟焦凍依然猜錯了一個點。
——青木彌生的確用陰陽術的概念，試圖引導了綠穀出久只使用出5%的OFA，但是，這是他們第一次，第一次成功。
自入學考以後，瞭解到歐爾麥特的不靠譜，青木彌生決定自力更生，豐衣足食，思考起如何保全綠穀出久那條右胳膊。
阿瓦隆網騙給出了建議。
[小孩子學自行車，不也都是熟能生巧的東西嗎？]
[讓他多練練，練練就懂了啦☆]
青木彌生抿著唇：「出久會受傷的，梅林。不行。」
[啊呀，哪有小孩子學自行車不摔跤的，小公主也太寵愛綠穀君啦。]
「……反正不行。」
小姑娘扭頭：「算了，我不該問梅林的。你和歐爾麥特先生一樣，都不行。」
[雖然我是半人半夢魘，但也是男性哦小公主！說男性不行什麼的……稍微，嗯，可以當做是對我的邀請嗎~]
「不行。」青木彌生嚴詞拒絕，「梅林你最後都把亞瑟王弄成那個樣子了。你也不行。好了不和梅林說了，你就喜歡出歪主意搞事情，我要去問晴明。」
好像從各種意義上都被否定了的花之魔術師：……………………
然後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羅曼醫生無辜遭了難。
不愧是靠譜的、養過蘿莉款青木彌生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給出的提議，跟上面那個簡直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東西。
拿著櫻花妖送過來的，安倍晴明為她創立的新陰陽術，青木彌生埋頭研究了好幾天，就興沖沖地去找了綠穀出久。
但進度並不順利。
一來，陰陽術和個性的力量體系不同，隔著遙遠的時空壁壘，安倍晴明也無法親眼見證，想像總會存在一定偏差。
二來，青木彌生的陰陽術造詣並不高深，只是幼時學了一些基本又實用的術法——畢竟在平安京那些年，想偷蘿莉回家的妖怪能繞京都三圈，被溺愛的孩子根本沒有實戰的必要。
再加上OFA力量強橫，安倍晴明嚴禁青木彌生強行使用陰陽術，一旦OFA暴走，就必須立即撤回靈力。
至於綠穀出久，雪女派全套冰凍急刹車服務，讓你的安全染上感冒的色彩。
最後組合搭配螢草的治癒之光，綠穀出久在春天和冬天之間，旋轉跳躍了一整個春假。
然而直到入學前一天，綠穀出久還是沒能成功掌握5%的OFA。
梅林涼悠悠地解釋，這是他總被急刹車，身體還沒完全熟悉OFA的運作。連陌生人都還不熟，怎麼讓他指哪兒打哪兒，做一隻聽話的跟寵。
但青木彌生依舊固執。
「不行，」她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會痛的。」
梅林試圖慫恿：「痛在別人身上，四捨五入就是無痛呀~」
「但是我也會痛啊。」
青木彌生理所當然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麼認真地解釋：「如果梅林受傷的話，我也會痛的。因為我喜歡出久和梅林呀。」
撩遍女性無敵手，最後不得不守著阿瓦隆的花之魔術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哎呀呀……這可真是。】
梅林移開視線，冥冥中，跟爆豪勝己有了共鳴。
【以後阿瓦隆，該不會多出一名住客什麼的吧？】
【雖然他很歡迎就是了。】
……
…………
………………
相澤消太宣佈了綠穀出久和青木彌生的成績：705.3。
但由於是青木彌生的求助，兩個人的成績縮水到三分之二。可投擲壘球的排名下來，仍然並列第四，雙雙獲得單項七分。
順帶一提，第一是麗日禦茶子——無限，滿分十分。
接下來的測試裡，青木彌生沒有再固定跟綠穀出久搭配。
更準確的說，她沒有再進行任何的求助，而是自己進行的測試，成績慘不忍睹。成為了綠穀出久的墊腳石。
爆豪勝己主動要求被求助，青木彌生都沒同意。
「可小勝並不需要我呀？」
她剛跑完五十米，蹲在地上喘氣：「小勝又不會失控。我的能力對你而言，根本毫無作用，只會拖小勝的後腿而已。」
爆豪勝己覺得氣都生完了，生不出新的了。
「……我說，最後一名會被開除，你到底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了沒有？K、ai，開——，Ch、u，除——。聽懂了嗎白癡？？？？」
「但是，」青木彌生皺著臉，「我不想讓小勝被連累啊。」
爆豪勝己面無表情：「麻煩大小姐您連累我一下可以嗎？啊？？？小祖宗？？？？拜託您啦？？？？？」
青木彌生還是拒絕了。
測試結束，相澤消太公佈成績，第一名是個性實用性最廣的八百萬百，轟焦凍跟爆豪勝己位列二、三，綠穀出久第二十。
——青木彌生，第二十一。
所有人都看向青木彌生，但她仿佛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自己吧嗒吧嗒跑到相澤消太跟前，看上去竟然還很開心。
「相澤老師，我合格了嗎？」
A班：………………她嚇傻了嗎。
「啊。」相澤消太聳聳肩，「雖然稍微和預想的不太一樣，不過……算你通過吧。恭喜。」
只會依靠別人的英雄，是不需要的。
連求助都不會的英雄，也是不需要的。
會被困難局限的英雄，同樣是不需要的。
相澤消太原本給青木彌生留的通關秘笈，是身為教師的他自己——學會鑽規則的漏洞，也是合理的智慧。
但青木彌生給他看到了更多，更多的可能性。
【總覺得……】
【被看透了啊，這個小鬼。】
青年忍不住笑出來，介於冷笑和微笑之間，獎勵般揉了揉這個抬頭求表揚的小姑娘，輕聲道：「幹得不錯。」
A班：魔鬼本鬼被外星人三次元盜號了？？？？？？？？
「哦對了，忘記說了。最後一名並不會被開除，只是激勵你們好好幹而已。合理的虛偽。以上。解散。」
相澤消太揮揮手。
「啊，還有。你們先幫我把器具還回體育館，再回去上課。明天見。」
A班：……………………
A班：魔鬼本鬼！！！！！！！！！！！！！！！
——
電臺部分劇情的替換
——
今天是報導日，嚴格意義上來說，雄英並沒有為學生安排學習任務，只是大家熟悉熟悉同學跟校園，快快樂樂地體驗一下新鮮的高中生活，就足夠了。
比如隔壁英雄科B班，以及其他CDEFGH班。
沒辦法，誰讓相澤消太就是一朵不一樣的煙火。他是班主任，還能怎麼拆夥不成？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啊。
A班眾人分工合作把器具歸還給體育館之後，便各回各家。
離開校園時，他們的腳步是沉重的——還沒正式開學呢，班主任就這麼會玩，等真的開學以後，怕是要完。
綠穀出久當天晚上的夢裡，全都是相澤消太說「這是合理的虛假」的時候，那張陰險、惡趣味，又迷之像龍貓的笑臉。
嚇得他五點不到就被迫清醒過來，戰戰兢兢地舉了好幾個小時的啞鈴，壓壓驚，吃早飯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不過雄英英雄科開學第一天的早上，過得意外的平淡。
也只有佈雷森特·麥克老師的英語課，由於那酷炫的造型，以及震耳欲聾的大嗓門，才跟理解中的普通學校，產生了那麼些許的差異。
可能還有午夜老師的生物課……服裝原因。
——畢竟雄英還是一所高中，雖然戰鬥和救助這種英雄必備技能的訓練，是英雄科學生的重中之重，可文化學習也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考慮到根津校長的緣故，雄英對文化成績的要求一向都不低。如果一不小心浪過頭，免費長期的補習補考全套服務，等你來拿。
因為別的學校，及格線是C，而雄英……是A啊！
A班學生的課表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刀切成兩個部分：上午專心在無涯學海遨遊，下午則是各種英雄技能訓練課，輪番演出。
午休後折返教室，上課鈴還沒響，所有人就早早地、整整齊齊地坐在座位上，沉浸在名為「相澤消太」的陰影之中，腦補今天那位魔鬼本鬼又要搞什麼新鮮玩意折騰他們。
直到今日實戰課老師的「普通」登場——
「我來也！」
穿著鮮紅緊身衣、披著藍披風的肌肉壯漢，風一般拉開A班三米高的大門。他急刹車沖入教室時，頭頂的兩簇呆毛也十分應景地上下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的小手。
瞬間引爆A班的氣氛。
青木彌生托著臉，注視著歐爾麥特小學生一般誇張的正步走。
耳邊是同學興奮到壓抑不住的尖叫和碎碎念，她卻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神情和動作當中的微妙的小細節。
【歐爾麥特先生該不會是在緊張吧……？】
【臉都僵掉了啊。】
【難道是因為第一次當老師？】
不得不說，愛豆這種存在，是距離產生美的。一旦天仙落地了，被人發現他也需要吃飯睡覺打豆豆，那就不可避免地會成為凡人。
擁有七情六欲，渾身滿是缺點，不再完美的凡人。
至少在青木彌生眼裡，歐爾麥特的光環早碎成一地渣，「不靠譜的老師」、「熱血過頭」、「在非職業期間粗心大意」等等TAG，倒是打滿了一臉。
當然，這個也有例外。
青木彌生默默扭頭，看向身後，明明每天都會見面，但此刻仍然雙手握拳、眼睛裡冒著小星星、還會臉紅的綠穀出久，只覺得自己不配自稱是廚。
她可能是一個虛假的英雄粉。
不過至少在「只有歐廚和扭曲歐廚」的英雄科內部，光是「歐爾麥特」這四個字，就已經是許多人一輩子無法忘卻的希望之光了。
歐爾麥特簡單做了一下自我介紹，還是熟悉的「哈哈哈」風格，搭配美漫般的肢體語言，宣佈了今天《英雄基礎課》的教學任務。
「就是它——實戰訓練！」
歐爾麥特帶著學生來到了入學考的那座類比城鎮，但內容卻不再是派機器人上場的，簡單粗暴的街區演習了。
「我會將你們兩兩分為一隊，兩隊為一組，分別飾演英雄方和敵方，進行室內的二對二作戰。」
「背景設定是，敵方在建築內部藏有極度危險的核彈，隨時可能引爆，地點不明。作為英雄方的成員，需要進行探索，並在時限內試圖解決這個危機！」
「打敗敵人或者觸碰到核彈進行回收，都英雄方算成功，反之，未能做到以上，或超過十五分鐘，則敵方勝利。」
「要記住……這一次，你們的敵人可不是那些傻瓜機器人了！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哦，受精卵們！」
待說明結束後，飯田天哉第一個搶先舉手：「抱歉，歐爾麥特老師。您說是二對二作戰，但是我們一共有二十一人。請問該如何分組？」
「沒錯！飯田少年，正中紅心！這次的搭檔全憑抽籤選擇！而最後落單的那一位——」
歐爾麥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豎起大拇指，反著指向自己，呆毛陡然立起，仿佛躍躍欲試一般。
「將與我，進行一對一實踐。」
第050章 英雄基礎課。
在進行抽籤選組之前, A班的學生們先去更衣室換上了作戰服。
在當代的個性社會, 靈活運用個性、獲得高支持率、擁有合適的裝備及作戰服, 這三點，對職業英雄而言都是必須的條件。
因而除了AB班的英雄科，經營科和支援科也是高中裡頭的大熱門, 每年都會有優秀畢業生, 被知名團隊簽約挖走。
個性社會的英雄體系, 從來都不只是「英雄」在付出努力。
而學生遍佈天下，又財大氣粗的雄英，當初在寄錄取通知的時候, 就將《個性作戰服設計需求表》一同附上——來自于與雄英合作密切的頂端支援裝備工作室。
劃重點：全、程、免、費。
讓學生還沒開學, 就先感受到來自學院爸爸的殷切期待與厚愛。
不過，全身上下都是彭格列研發部黑科技結晶的青木彌生，倒沒怎麼用上這項福利。
畢竟如果換上其他技師製作的作戰服，先不說效果哪個好, 她總覺得強尼二知道後, 會在遙遠的大洋彼岸, 抱著油光發亮的大腦門，躲起來嚎啕大哭的……
於是在眾多造型酷炫的同學中, 穿著並盛女生校服的青木彌生, 就顯得畫風格外不同, 仿佛普通人亂入了英雄聚會一般。
但她絲毫沒有這樣的自覺。
揉揉綠穀出久腦袋上綠油油的、仿歐爾麥特呆毛款長耳朵, 興奮地敲了敲爆豪勝己腕部的巨無霸手榴彈, 讚美了麗日禦茶子未來太空風格的緊身衣, 她最後跑到轟焦凍跟前。
「焦凍君……？」
青木彌生看著左半邊身體，連同那塊疤痕跟漂亮的碧藍色眼睛，都完全被厚實到不透明的冰層，蓋得嚴嚴實實的少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
即便半邊軀體被束縛住，但由於作戰服的特別材質，並不會影響到轟焦凍本身的行動。他低頭看向皺著臉的青木彌生。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焦凍君的作戰服，稍微有一點點出乎意料。感覺被隔開了一樣，而且看上去好凶……焦凍君會冷嗎？」
轟焦凍的作戰服本來就以白色為主，再黏上去一半冰。本來他平日裡就沒什麼表情，服裝一加成，溫度就更直線下降，可止小兒夜啼，跟故事裡的雪男似的。
不，雪男太難看了……應該是雪女的兄弟？？？
莫名覺得同為冰系且天然的雪女，或許能跟轟焦凍相處融洽，青木彌生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她碰了碰那有些可怖的冰衣，觸手生寒，但倒不至於有真冰那麼寒冷。
「只是模仿冰的樣式而已，不冷。」
轟焦凍用右手，拂開青木彌生覆在冰衣上的手，聲音也與往日不同，變得冷硬起來，像冬天裡拍打窗戶的呼嘯的風。
他低下眼睛，口吻是很平淡的陳述：「……別碰，彌生。很醜。」
「是有點醜。」
青木彌生實誠地點點頭。
「本來焦凍君很好看的！但是穿上這個作戰服，都像壞人了。唔嗯，我記得每個學期都有免費修改、維護作戰服的次數，我覺得焦凍君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比較好。」
轟焦凍：……………………
「我不是說作戰服。」
青木彌生一副「我懂」的表情，踮起腳尖拍了拍轟焦凍的肩膀，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
「焦凍君沒關係的！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情。比如我每次去買衣服，都會被小勝嫌棄，最後都是他幫我做決定……」
說著說著，垂頭喪氣了一秒，青木彌生抬起腦袋，握住轟焦凍的手搖了搖，原地復活。
「但是審美一定是可以鍛煉出來的！下次放假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逛街吧？實踐出真知，不要輕易放棄啊焦凍君！」
看著那雙眼睛，這下換轟焦凍無話可說。
那雙眼睛仿佛看不見醜惡。
任何負面的、污穢的、不堪入目的東西，在她眼中，總能瞧出一星半點的好，再將其放大，並真心實意地讚美。
所以才更加不想讓她觸碰到。
就算早就下定決心的他自己，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夢想成為如歐爾麥特一般的英雄的「焦凍」，已經留在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如今的轟焦凍，早就從內裡潰爛，只是一個不斷追尋勝利的機器罷了。
追尋勝利，否定那個男人……然後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因為除此之外，他不曉得還能再做什麼了。
轟焦凍想，他應該拒絕青木彌生的，甚至是漸漸的疏遠她，再靠近下去的話，青木彌生總有一天會看清他醜陋的那一面。
畢竟他和那個男人如此相像，畢竟——他是那個人的兒子。
或許終有一日，他也會如母親所說的那樣，成為和那個男人一樣的，怪物吧？血脈的力量總是那麼可怕。
【但是……】
「好。」
轟焦凍頷首應下，乾癟癟的一個字，就能讓青木彌生高興地蹦蹦跳跳。
他安撫般摸了摸青木彌生的發頂。所剩無幾的記憶裡，母親在幼時也格外喜歡這樣對待他，溫暖而親昵，是黑暗中引航的燈塔。
【現在還不急。】
【再等一下。】
【……再稍微，等一下就好。】
轟焦凍低頭看向自己覆蓋了冰衣的掌心，略帶藍的冰面上，倒映出遺傳自母親的白髮與灰瞳。
那位溫柔卻飽受磨難的女性的面容，說實話，轟焦凍已經記不太清了。唯一鐫刻在心頭，永不磨滅的，只有她的淚水，與溫暖的懷抱。
希望和絕望僅在一線之間。
轟焦凍並不認為母親會接納自己，可青木彌生又逼得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起這個問題——他一直以來不願意去見母親，只不過是想給自己留下點微末希望。
或許她並沒有那麼恨自己。
或許她……在他成功否定了那個男人之後，可以擁有重新露出笑容的機會。
勾了勾唇角，轟焦凍握緊手。
【至少再讓他苟延殘喘一段時間吧。】
【在被宣判之前。】
……
…………
………………
歐爾麥特興沖沖地準備了兩個大抽獎箱，先抽二人小隊，再決定二對二作戰的英雄方和敵方，念到名字的就站到一起。
A組：綠穀出久與麗日禦茶子。
B組：轟焦凍與障子目藏。
……
D組：爆豪勝己與飯田天哉。
……
J組：上鳴電氣與耳郎響香。
待定的人群漸漸變小，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在綠穀出久焦慮的目光中，孤身一人的青木彌生，與歐爾麥特對上了視線。
「——青木彌生 VS 歐爾麥特！」
NO.1英雄攤開掌心的小紙條，宣佈了最後一組。
「當然，我不會出全力。身為老師，那麼也給學生一點小小的優惠好了。」
歐爾麥特將代表了英雄方和敵方的紅黑小球捧在手心，伸到青木彌生的眼下。
「想當英雄呢？還是敵？就讓青木少女你自己做選擇吧！」
青木彌生毫不猶豫拿走了黑色的小球。
把道具丟回抽獎箱，歐爾麥特撓撓頭，爽朗地大笑起來：「青木少女竟然想當敵方嗎……啊哈哈哈，我還以為年輕人都更喜歡英雄的角色呢！」
青木彌生想了想，搖搖頭。
「只是訓練而已，我並沒有特別的偏好。選擇敵，只是想讓歐爾麥特先生做英雄方而已。」
她笑笑，仰頭看向高大的雄英新教師、社會和平的象徵，陽光從他身後、破雲而出，如同故事中拯救一切的大英雄。
「因為對我而言，歐爾麥特先生就是英雄呀。所以，稍微有點想像不出來，您作為敵出現的樣子……可能會笑場的吧？」
歐爾麥特：………………
「總之！安排就是這樣！第一場，A組是英雄，D組是敵！其他同學跟我一起到監控室去——Let's Goooo！」
歐爾麥特一個急轉身，大邁步，領頭向監控室所在的建築奔去，丟下被滾滾煙塵埋沒的學生們。
A班：………………
A班：是害羞了嗎？絕對是害羞了吧歐爾麥特！！！！
「好、好強啊。」
上鳴電氣握緊小拳拳，目光驚歎中混雜著仰慕，還摻雜了點崇拜的意味。他看向眉眼彎彎的青木彌生，心情激動難掩。
「連歐爾麥特都……一天，不，一句話的功夫就夠脫單了！教練這種必殺技我也想學——」
耳郎響香面無表情地拿耳機插孔懟他，冷酷戳破少男夢想。
「死心吧，上鳴。看臉的。你這種寫著『釣到一個是一個』的輕浮款，早就被時代淘汰了。」
金髮少年垂死掙扎：「我這種可愛款才沒有過時……！」
「哦？」耳郎響香以課堂問答的認真態度，問道，「傻得可愛嗎？」
上鳴電氣，卒。
跟相澤消太的沉重氛圍不同，歐爾麥特在哪裡，哪裡就是歡聲笑語。A班甚至連開玩笑的心思都活泛起來。
「小彌生，我們該走了？……怎麼了？」
見青木彌生一直沒有動，蛙吹梅雨去叫她，發現她的視線落在作為敵方，先一步攜帶核武器模具，進入建築內部的爆豪勝己與飯田天哉身上。
「在擔心小爆豪跟小綠穀嗎？」
青木彌生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沒有擔心的必要。」
蛙吹梅雨歪歪腦袋：「嗯？」
牽起蛙吹梅雨的手，青木彌生跟在大部隊的尾巴上，輕聲道：「他們一定會……鬧得天崩地裂的。」
對於爆豪勝己是，對於綠穀出久也是。
這一場戰鬥，避無可避，終將到來，沒有人可以阻止——包括她。
第051章 竹馬打架。
何止是天崩地裂。
——這兩個人感覺都要打出人命官司了啊！！！
「歐爾麥特老師, 請立刻終止實戰！」
眼見著爆豪勝己將掌心對準了綠穀出久, 即將近距離放出大招，八百萬百厲聲道：「再這樣下去，綠谷同學會受重傷的！」
「是啊歐爾麥特老師……」
「他、他們這樣, 不阻止的話，真的沒問題嗎？」
A班的學生也被面前這仿佛生死決戰般的場面, 驚得一時間失去語言功能, 與旁人面面相覷後, 只能訥訥地看向在場的唯一大人。
歐爾麥特扶著耳麥的手，微不可見地顫抖。
【是應該叫停的。】
【但是。】
【但是……！】
螢幕上, 爆豪勝己帶著快要溢出的、惡意而猙獰的笑容，對綠穀出久步步緊逼。
歐爾麥特閉上眼睛：「爆豪少——」
「歐爾麥特先生！」
歐爾麥特的發顫的手指被人握住，他低下頭, 正迎上面無表情的青木彌生。從她黑得純粹的眼睛裡, 能看見被倒映出的掙扎的自己。
「請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
青木彌生牽著歐爾麥特的手，離開耳麥的通訊按鈕。她轉頭看向監控螢幕, 眼中如同有火光，沉默地燃燒著, 神情卻異常平靜。
「這是很重要的……對他們都是。請不要打斷。」
八百萬百的口吻是無法理解, 且焦急的：「青木同學？！歐爾麥特老師，學生的安全難道不是第一重要的嗎？」
「沒關係的，八百萬同學。小勝不會失去理智到, 真的重傷出久的……倒不如說——啊。來了。」
說話間, 戰鬥發生誰也意想不到的反轉！
本該與爆豪勝己正面衝突的Smash, 被綠谷出久臨時改變方向，朝上擊碎了天花板。而同飯田天哉僵持的麗日禦茶子抓住機會，借機攻擊對方，並趁此觸碰到核武器，成功回收。
A組勝利了。
卻是以一種極為慘烈的姿態：綠穀出久右臂再次粉碎性骨折，麗日禦茶子則因為個性使用過度，又跪在地上幹嘔起來，臉色蒼白如紙。
原本占上風的情勢，被瞬間逆轉，成為敗者的飯田天哉，手足無措地扶住麗日禦茶子，而爆豪勝己愣愣站在原地，同狼狽不堪的綠穀出久對視。
監控室除了有耳麥的歐爾麥特，誰也不知道那兩個人說了什麼。
A班的學生在不知無偶錯的沉默中，聽清了青木彌生姍姍來遲的後半句。
「會把自己弄得這麼慘的，從來都只有出久自己啊……努力過頭了。從某個角度來說，是會讓人討厭的優點呢。」
把掌心被指甲留下的白月牙藏起來，她低下眼睛，輕聲提醒。
「歐爾麥特先生，請聯繫治癒女郎吧。出久需要治療。」
「啊、啊！是的！沒錯！」
歐爾麥特回過神來，轉身就要去現場查看確認學生的情況，叫A班在原地等待。青木彌生不做聲地跟在他背後，他頓了頓，倒也沒有拒絕。
「綠谷少年！你感覺怎麼樣？！」
綠穀出久左手摁在右側的肩膀上，疼得臉都皺成一團，但在聽見歐爾麥特的聲音的時候，還是條件反射地揚起笑臉。
「沒關係！只是右手……彌、彌生？」
看到跟在歐爾麥特旁邊的青木彌生的那一瞬，少年下意識側過身子，徒勞地想遮住自己受傷的部分。
「那個——不疼的！真的，欸，我是說，沒有——那麼疼啦！我保證！」
分明是受害人，綠谷出久卻不自覺露出了心虛的、怯生生的表情，甚至蓋過了第一次贏了爆豪勝己的，那份幾乎不真實的喜悅。
他怕青木彌生生氣。
不，更準確一點地說……他不想讓她不開心。
雖然好像，自從真正踏上成為英雄的道路後，他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讓她擔心難過了。
「恭喜你，出久。這次是英雄方勝利了。」
青木彌生只是平靜道：「救護機器人來了。你快去治癒女郎那裡，接受治療吧。」
被歐爾麥特輕緩地放到救護機器人的擔架上，在離開之前，綠穀出久突然坐了起來。
「……彌生！」
青木彌生停住步子，扭頭看他。
「我、雖然這次還沒有做到，但我記得的！」
少年拖著徹底的疼痛，額角都沁出汗珠，但還是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向青木彌生認真承諾。
「『在拯救別人之前，先得拯救自己』——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會，實現和你的約定！像真正的英雄那樣！」
【不能再頭腦一熱，就肆無忌憚地拿身體做透支了啊。】
【……會有人傷心的。】
綠穀出久聲音突然變小：「所以，等一下我治療好了，可以……麼。」
「嗯。等傷好了，出久請務必要來看我的實戰訓練。」
青木彌生終於彎起眉眼，態度恢復到平日裡那個柔軟好捏的小可愛：「沒有出久在的話，我會害怕的。」
綠穀出久躺平裝死。
完全沒有機會插話的歐爾麥特，目送自己臉紅的弟子，感覺嗅到了青春的氣息。
然而真正的問題也不得不面對了。
就算追捕最兇狠的敵，也不會有絲毫動搖的NO.1英雄，視線落在呆愣在原地，只是魔怔般看著自己右手掌心的爆豪勝己身上時，一個頭有兩個佈雷森特·麥克的那麼大。
算上頭髮體積的那種。
歐爾麥特習慣性地移開了視線，看向專業爆豪滅火器，眼睛裡閃爍著求助的小星星。
自覺地開始營業，走到爆豪勝己身邊，青木彌生想了想，把自己的手，塞到了爆豪勝己攤開的右手掌心，大小剛好契合。
雖然隔著特殊材質的隔熱手套，但她依然能感受到，爆豪勝己手部肌肉的輕微痙攣。
這是爆炸個性過度使用的後遺症。
在這一場「尊嚴護衛戰」裡，爆豪勝己同樣使出了全力。
——但是他輸了。
輸給自認為是路邊小石子，連螻蟻都不如的綠穀出久。
手心裡多出了一團，爆豪勝己下意識扣起手指，握住了青木彌生的手，這才從兩耳不聞的沉浸中脫離出來，意識到現在的情況。
「走吧，小勝。下一組的實戰訓練快要開始了，我們現在得去監控室。」
爆豪勝己要甩開青木彌生。他咬著後槽牙：「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
「因為這一次輸給出久了嘛。」
手被拍紅了也不在意，青木彌生輕描淡寫地截斷了爆豪勝己的話。
她再一次牽住對方的手，細聲細氣地，又意外平淡地，仿佛理所當然般：「所以，小勝要加油，下一次贏回來呀。」
在那一刻，幾個月前、淤泥事件的那個晚上，青木彌生如同讖語的話，忽然浮現在爆豪勝己的腦海。
【「要是小勝想成為NO.1，那就努力，然後合理地打敗所有競爭者吧。」】
【「只是。」】
【是蔑視他人，會察覺不到自己的弱點。如果小勝以後有機會，願意想起我的這句話，就好了。】
「……我說你，早就知道了對吧？臭久那個莫名其妙的個性。」
沒有立刻配合地挪開步子，種種細節被串聯起來，爆豪勝己攥住青木彌生的手，用力得像是想捏碎它。
「都瞞著我。聯合起來騙我，啊？！」
他抬起眼睛，赤紅的眼睛陷入混亂，變得略微渾濁起來。
「你早就知道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是不是？！青、木、彌、生！！！！」
「嗯？我又不是晴……我又不會占卜。」青木彌生老實地搖搖頭：「我只是知道，小勝你還不是最強的而已。」
她露出略微困惑的表情：「就算不是出久，也遲早會有別的人打敗小勝的。怎麼可能有人從來沒輸過？就算是歐爾麥特先生也不行的。」
歐爾麥特瘋狂點頭：「輸過的、輸過的！」
豈止是輸過！格蘭特裡……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歐爾麥特！腿！這還有學生在呢！不要擅自發抖啊！！！
「所以，小勝就請把這次當做新的起點，重新審視一下自己和別人吧。」
青木彌生試探性地踮起腳尖，趁此難得良機，私心摸了摸爆豪勝己並不柔軟的頭髮，滿足地笑起來。
「沒關係。我會陪著小勝的。小勝將來一定會是很棒的英雄噠。」
歐爾麥特舉雙手支持：「沒錯！爆豪少年，無論輸贏，回過頭來好好總結，才能利用好這些經驗啊！走！我們一起，先回監控室進行評點吧。」
爆豪勝己覺得這兩個人都笑得像一人撿了五百萬的白癡。
可他什麼都沒說，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擋開青木彌生不安分的手之後，冷冷嗤笑一聲後，俐落轉身，自己一個人先回了監控室。
等人走得沒影了，歐爾麥特長長歎出一口氣：「爆豪少年的自尊心未免也太……」
「雖然有時候的確會引起別人的反感，也還有很多需要改正的地方，不過，正是這樣的小勝，才有屬於自己的、很特別的魅力呀。」
拍拍歐爾麥特的手臂，青木彌生眉眼彎彎。
「他以後一定會越來越成熟，成為被人們喜愛著的英雄的。我是這麼相信的，歐爾麥特先生。」
歐爾麥特並不否認。他幽幽道：「青少年教育可真難。」
青木彌生攤開手：「反正我又不是老師。這就是歐爾麥特先生的責任了。請加油。」
歐爾麥特：？？？？？？？？
歐爾麥特：對不起，但你知道等下誰跟你實戰嗎青木少女？？？？？？？
第052章 滴，朋友卡。
點評期間, 今年英雄科四位推薦入學生之一的八百萬百，發表了一針見血的犀利見解。
她批評了綠穀出久和爆豪勝己, 在建築內部發動大範圍攻擊的「愚蠢之舉」，點出麗日禦茶子中期的懈怠, 將英雄方的勝利歸為「建立在訓練之上的有勇無謀與天真」之果。
反而是好像沒幹什麼的飯田天哉, 被評為本組實戰訓練, 表現最好的那個人。
「飯田同學好像身邊都冒出小花了呢。超開心的樣子。」
青木彌生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戳爆豪勝己的胳膊, 被低氣壓的對方，毫不客氣地拍開，顯然現在只是勉強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不外露而已。
像是冰河。
凍結出厚厚冰面的河流，看上去安靜無害，但誰人也無法探知, 藏在冰層之下的暗流洶湧，到底到了怎樣湍急的地步。
仗著爆豪勝己再怎麼也不會打自己，青木彌生鍥而不捨地去勾對方的手指，被打開了也不在意, 牛皮糖似的一次次試探。
最後還是她大獲全勝的結局。
成功牽住爆豪勝己的一根手指, 青木彌生就安分下來。她轉而看向下一組實戰訓練的成員——
英雄方, B組：轟焦凍, 障子目藏。
敵方, I組：葉隱透, 尾白猿夫。
「焦凍君, 加油哦。」
青木彌生揮動空著的左手, 歡送轟焦凍的雄英首秀。她死拖硬拽，把爆豪勝己從角落扣到監控螢幕前，還十分理直氣壯。
「焦凍君也很厲害的！小勝如果想成為NO.1的話，那就更要瞭解作為強力競爭對手的焦凍君了呀！」
爆豪勝己這才如牽線木偶般抬起了頭。
——很強。
他看著那個曾被自己在入學考挑釁，又冷淡回絕了切磋的所謂「焦凍君」，以一己之力，驅動個性，在瞬間冰封住了整棟建築，以及藏在建築內的敵方I組。
「抱歉，我們等級差太多了。」
負責守護核武器模具的尾白猿夫，雙腿被凍住，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麼說著的轟焦凍，閒庭信步般，如入無人之境，踏入藏匿的屋子。
他與尾白猿夫擦肩而過，被冰覆蓋的左手輕輕貼在核武器的表面，轉瞬之間，冰面又迅速融化。
兩分鐘不到，這場實戰訓練便落下了帷幕。
歐爾麥特捂著涼颼颼的胳膊，大聲宣判：「英雄方——獲勝！」
爆豪勝己睜大了眼睛，死死盯住螢幕上神情冷淡的轟焦凍，從喉嚨深處擠出了無意義的、支離破碎的聲音。
【就算沒有輸給臭久！】
【就算……】
【他還是贏不過這個陰陽臉混蛋的！】
自幼建立的，既是保護自己的壁壘，也是隔絕他人的高牆的防線與認知，在這一刹那崩塌潰散。
爆豪勝己咬著牙，眼睛乾澀，轟焦凍和綠穀出久的臉，接連輪番在眼前閃現，與之一同的，還有從小到大，無數次收到的讚美之詞。
【吵死了！】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啊啊啊啊——！】
「雖然焦凍君的個性很強大，判斷也很果斷，不過，他有點過於依賴個性了，所以導致對精細的控制這方面，十分不熟練呢。」
青木彌生晃了晃勾住爆豪勝己手指的手，將爆豪勝己拉回了現實世界。
像是在分享什麼小秘密，她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小小聲地說。
「其實單就『靈活使用個性』而言，我覺得小勝要比焦凍君厲害哦。」
「……閉嘴。」爆豪勝己的聲音喑啞低沉，每個字都像是咬出來：「不許同情我！」
青木彌生驀地笑起來：「我才不同情小勝呢。」
「小勝成績很棒，做飯也很好吃，個性又厲害，比我都會挑衣服，學什麼都能做的很好……」
她扳手指一個個數，用那種天真懵懂的眼神抬頭看過來。
「幸運又努力，小勝都快讓別人羡慕瘋了。我為什麼要同情這樣的你？」
爆豪勝己下意識要反駁，話到嘴邊，又忽然一愣，那些翻湧的沸騰的情緒，種種屈辱的壓抑的心思，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別總是頭抬太高，偶爾也低下來看看人間啦，小勝。」
最後青木彌生只是留下這句話，便見好就收，放爆豪勝己一個人清靜，自己跑去找女孩子湊堆。
連還沒從低落中走出來的麗日禦茶子，都不禁感慨道：「轟同學真厲害啊……」
「而且！重點是！」蘆戶三奈激動地雙手握拳，放在胸前小幅度搖晃，「長得也超帥的不是嗎？！A班的男色擔當啊！」
耳郎響香拿食指繞著耳朵上的耳機插孔，忽然道：「其實爆豪長得也不錯。」
蘆戶三奈冷酷擺手：「但是太凶了。我覺得他可能這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的。他要是能找到，那基本就是女方在扶貧。」
——如果爆豪光己在場，一定會跟她含著熱淚握手，深表贊同。
「說起來，」蛙吹梅雨一隻手抵著下頜，看向青木彌生，「小彌生跟小綠穀、轟和爆豪，好像關係都很好的樣子。是之前就認識的好朋友嗎？」
耳郎響香舉起手，滿臉問號：「等等，青木你不是爆豪的女朋友嗎？？？」
「怎麼可能？！那個爆豪？？？」蘆戶三奈比她多三個問號加八個感嘆號，「明明是轟的女朋友吧！」
麗日禦茶子再加十個問號：「……小久、小久君？」
吃到一口大瓜的四個人，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青木彌生，卻發現她竟然……在發呆。
蘆戶三奈瘋狂搖醒當事人，暗戳戳地提問：「青木木！我問你哦，你喜歡哪個？」
「嗯？」
剛才注意力完全沒在這上面，青木彌生還以為是在問對這組實戰的看法。
她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
「焦凍君當然是表現最好的。但是，我對尾白同學很在意！」
說著，青木彌生抓住麗日禦茶子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飽含期待地問。
「禦茶子！我覺得尾白同學的聲音好好聽哦！還有那個尾巴……好想摸摸看。我好喜歡尾白同學呀！等下課了，我們去找尾白同學玩，好不好？」
被強行嚇醒的爆豪勝己：！？！？！？！
飛奔過來的綠穀出久：？？？？
剛走進來的轟焦凍：？
被全場行注目禮的尾白猿夫：……………………？！
……
…………
………………
在老媽子-綠谷出久，一頓熟練地解釋之後，A班終於理清楚了青木彌生看似複雜，其實簡潔明瞭得可怕的關係圈。
爆豪勝己：從小認識的好朋友，喜歡。
綠穀出久：從小認識的好朋友，喜歡。
轟焦凍：新認識的好朋友，喜歡。
麗日禦茶子：新認識的朋友，喜歡。
蛙吹梅雨：新認識的朋友，喜歡。
……
尾白猿夫：很想交朋友的陌生新同學，喜歡。
眼見著青木彌生都對那條大尾巴蠢蠢欲動，又被面無表情的爆豪勝己拎去角落訓話，耳郎響香看了看熟練得讓人心疼的綠穀出久，再看了看一臉「原來如此」的天然款轟焦凍。
……是錯覺麼。
總覺得綠穀在替青木發，朋友卡？
她思考了一下，覺得還得補上一句注釋——而且他幫青木彌生髮起卡來，連自己都不放過，可以說十分公平了。
耳郎響香甚至覺得自己不是在A班的實戰課，而是在未來一片長勢喜人的瓜田裡。
這個小插曲，最終還是以臉紅的尾白猿夫，一句「能和青木同學做朋友的話，我很榮幸」，而告終。
不過尾巴是不能摸的。
因為尾白猿夫還想順順利利地活到畢業，成為職業英雄，升職加薪，走上事業巔峰；而爆豪勝己的死亡視線已經盯著他長達幾分鐘了。
尾白猿夫：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jpg
直到下一場實戰開始，青木彌生還是念念不忘那條大尾巴，氣得爆豪勝己人生都不想思考了，只剩下滿腹的恨鐵不成鋼。
他壓低聲音：「你他媽知道『矜持』兩個字怎麼寫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騙人給你錄睡前故事！當老子是死的啊？！」
青木彌生理直氣壯：「小勝你錄的太吵了。會越聽越清醒的！我都是要熬夜的時候才會放。」
爆豪勝己：？？？？？？
無奈地拋給青木彌生一個眼神，綠穀出久插入對話，小心翼翼地勸說：「嘛嘛，小勝，冷靜。總之，現在還在上課呢……」
冷冷看了眼被治癒女郎完全恢復的綠穀出久，爆豪勝己低低嗤笑一聲，扭過頭，抱臂立定，重新將視線頭像監控螢幕。
至少他現在這副樣子，要比實戰剛結束那一會兒，冷靜也穩定得多了。
綠穀出久懸起的心稍稍放下。
他同樣盯著大螢幕看，但注意力無法完全集中，總是不知不覺就往青木彌生那邊飄，剛安妥下來沒多久的心，又被掛了起來。
接下來，每一組的實戰都非常精彩，每個人各顯神通，最大限度運用自己的個性，來奪取最終的勝利。
當最後一組二對二實戰結束，A班的學生都忍不住屏住一口氣，看向了歐爾麥特。
「哈哈哈哈，大家的表現都很棒！不愧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來到了這裡的好孩子啊！」
歐爾麥特放下記錄的板子，笑容清爽地沖青木彌生伸出手，豎起大拇指。
「那麼，接下來就輪到我們表演了——青木少女！」
「是，歐爾麥特先……老師。」
之前情急，下意識都按照了平日裡的稱呼，青木彌生險險改了口。
她笑著向歐爾麥特鞠躬，而不知何時闖入監控室的橙色蝴蝶，也在空中翩翩然扇動翅膀，舞姿輕盈，仿佛同樣在與他致敬。
「請多指教。」
第053章 青木彌生VS和平的象徵。
歐爾麥特與青木彌生來到指定建築門前。
按照規則, 青木彌生應當提前入場，進行藏匿和準備工作。
但在她動身前，歐爾麥特忽然叫住了她。
「……青木少女。」
歐爾麥特食指撓了撓臉頰，好像有些為難, 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似的。他雙手叉腰, 長長呼出一口氣，仗著監控室那邊聽不見聲音, 對青木彌生笑道。
「以前我就想說了，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時機。所以我覺得，至少你入學成功的現在，應該傳達給你了。」
「——你啊，稍微爭強好勝一點吧？」
青木彌生歪了歪腦袋, 露出迷茫困惑的神情。
「啊哈哈哈哈, 不是說你這樣不好！但是呢, 青木少女，作為英雄的話，如果不想著不斷挑戰自我、伸手去奪取勝利的話，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啊。」
被採訪鍛煉出來的那點粗淺口才，現在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歐爾麥特聯手帶腳地比劃，試圖讓青木彌生明白自己所言。
「因為感覺從我認識你到現在, 青木少女你都過於……與世無爭了？不管是入學考, 還是相澤君的個性掌握測試, 你好像從來沒有想當第一名的意思, 啊，反正大概就是那個意思啦！」
歐爾麥特扶住後腦勺，看上去有點傻乎乎地豪邁大笑起來。
「好像說了很多奇怪的話。總之，青木少女！以教師的身份，我要求你，這一戰請全力以赴地戰勝我！」
他彎下腰，與少女平視，一字一頓道：「——為了成為英雄，先去試著去成為勝利者吧！」
青木彌生抿著唇，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我明白了。雖然我的確沒有成為英雄的打算……」
歐爾麥特笑容凝固：不對等等？？？青木少女你說什麼？！
「但是，如果是歐爾麥特先生希望的話，」她擺出鄭重的姿態，承諾下來，「我會努力的！歐爾麥特先生。」
說完，青木彌生轉身，與閃閃相伴，淹沒在昏暗的樓道中。
歐爾麥特呆在原地，一隻手搭在腰間，一隻手摁著額角，頭疼地苦笑道：「……感覺，完全沒明白嘛！真是的，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難搞的麼。」
在青木彌生進入建築的那一秒，感應器自動開始倒計時。
五分鐘後，大門門頭的紅燈轉綠，作戰時限的十五分鐘計時啟動。
歐爾麥特結束熱身。
他仰頭看向建築，身軀筆直如劍地挺立著，笑容自信，聲音明亮而富含魄力。他只是站在那裡，就仿佛太陽永不落下。
「青木少女！請做好準備！要問為何？」
「——因為，我來了！」
聲音落下那一瞬，歐爾麥特沖進建築內，所到之處，掀起一陣狂風！
無數橙色蝴蝶，海浪一般從過道的各個角落湧過來，如藤蔓，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想將歐爾麥特網住。
「光是這樣就像打敗我嗎？！青木少女，你還差得遠啊！！！」
「Carolina Smash……！」
連停頓都沒有，歐爾麥特雙手交叉在胸前，衝刺的同時，兩隻手向前輕描淡寫地一劃，蝴蝶編織出來的牢籠便被從中破開，化作閃爍光屑，跌落塵埃。
可光屑在眨眼間便又重新凝固成蝴蝶，甚至衍生了更多的數目！
它們不再成網，而是凝結為更靈活的鎖鏈狀，可攻可守，既有負責阻礙歐爾麥特前進的明衛，也有如毒蛇潛伏在黑暗中，時不時就伺機而動，給歐爾麥特造成麻煩。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匣武器』麼。但是還不夠！」
俗話說，蟻多咬死象，可在真正絕對的力量面前，數量有時候很難發揮出最理想的作用。
歐爾麥特的攻擊都是最簡單的直拳，但那脫離人類想像力般的破壞力，將所有智謀策略，都親手擊碎。
他快速地不斷突破防鎖線，並在建築內進行搜索，最終鎖定了青木彌生的所在。
一擊粉碎門板，卻連旁邊緊挨著的牆壁，都沒有絲毫裂痕，歐爾麥特從昏暗走廊中，邁步踏入光線良好的房間。
青木彌生就站在房間正中，而她身後，即是目標，核武器模具。
現在她的身邊，只剩下了不到十幾隻的蝴蝶。
然而歐爾麥特並沒有馬上動手。
他站在門口，與青木彌生對視，卻是在以教師的口吻，進行指導。
「就是這樣。青木少女……你現在能明白了嗎？你還遠不是那種，強到能在競爭中，給予對手所謂憐憫和好意的人。」
「沒有自知之明的『與世無爭』，只是過度的傲慢，或者膽怯而已啊。」
歐爾麥特踏出一步，右拳蓄勢待發，臉上卻還帶著，甚至可以說是「溫和」和「善意」的笑。
「——這就是我身為你的老師，想要教給你的第一堂課！」
而在這個時候，青木彌生終於開口了。
「非常抱歉，歐爾麥特先生。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是……對不起，至少這一場戰鬥，我絕對不能輸給您。」
她的聲音很輕，抬起頭時，向來帶笑的唇角被壓下去。她面無表情，只有眼神堅定，如同燃著熊熊大火，仿佛注視久了都會被灼傷一般。
「一旦決定全力以赴，就算是面對您，也必須要贏才行。」
「接下來……請您小心。」
與此同時，幾隻蝴蝶，悄然脫離紛飛的蝶群，覆蓋在了房間內的所有監控攝像頭上。
沒有頭緒卻鄭重異常的話語，讓歐爾麥特下意識停住了動作——不，不如說是本能中的危機感，讓他的身體瞬間提高了警惕。
從進攻變為了防守狀態，歐爾麥特的視線，落在青木彌生藏在手腕內側的、袖口中的手指上。
「本來是不想用到……的。我之前果然太過傲慢了。請求您能諒解。」
青木彌生低下眼睛，輕聲如夢囈，而手指從袖中撤離時，卻抽出了一條散發著淡淡銀色光輝的鎖鏈！
與之前蝴蝶所凝成的鎖鏈極為相似，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
但至少在歐爾麥特看來，這個跟前面那些所帶來的危險程度，簡直就是天和地的距離——
【啊啊，這力量跟職業英雄比起來，也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啊！】
【現在的孩子都這麼喜歡嚇人嗎？！】
「[Enkidu]。」
青木彌生所說出的，那個鐫刻在記憶深處的名字，是古老的神末時代的語言，本身就帶著天地認可的魔力。
她鬆開手，傳說中的、真正的天之鎖便順從少女的心願，漂浮在半空中，即便保持靜默，但也如雄獅偶爾為之的乖順，無法掩蓋那隨時都可能奪人性命的強大。
不好的預感，讓歐爾麥特本能地動起來，決定占取先機。
「Texas Smash——！」
「[鎖住他]。」
在歐爾麥特揮拳的風壓襲來的同時，天之鎖也如靈蛇般向他襲去！
人類血肉之軀，又如何同神代最強兵器相爭？
歐爾麥特甚至沒有什麼掙扎的餘地，便被看似脆弱的鎖鏈牢牢束縛住，連呼吸都必須得稍稍用力才行。
他還在震驚「匣武器」突然增幅的力量，眼前發生的意外，卻讓他只能惶恐地驚呼出聲：「青木少女！快跑！！！！」
因為感受到那條銀色鎖鏈的威壓，歐爾麥特的這一拳根本沒有防水，是以迎敵的標準出力的。
但誰料，天之鎖根本沒有被拳風阻攔，甚至將將抵消都沒有——它就這麼輕易而舉地，從一點破開，直襲它的目標！
由於天之鎖的力量太過銳利，就像針尖刺破了一張大網，即便被穿透，但於網本身是沒什麼影響的。
所以，那些幾乎無損的、可怖的力量，全部沖向了其後的青木彌生！
而青木彌生，身邊只有零星幾隻蝴蝶，徒勞地擋在少女身前。
她的身體素質，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在如此近的距離，她甚至連逃跑都做不到。
「青木少女！！！！」
歐爾麥特目眥欲裂，想要掙脫束縛，去救下青木彌生，但沒有意識的神代最強兵器，並不曉得主人的困境，它依然沉默地、忠誠地執行那一條命令。
[鎖住他]。
歐爾麥特大腦一片空白。
然而，於呼嘯風聲中，橙色與紫色的火焰突然暴漲！那不到十幾隻的蝴蝶，在那一刹那膨脹分裂，瞬間吞沒了青木彌生，化作最堅固的壁壘。
——歐爾麥特的攻擊，啟動了彭格列為匣武器添加的緊急防衛機能。
歐爾麥特嚇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感覺這場師生訓練，比自己跟敵大戰五百個回合，還要刺激。
「青木少女！訓練中止！我重申一遍，訓練中止！快放開我！——你還好嗎？青木少女，立刻回答我！」
牆壁被擊碎，風壓掀起滾滾煙塵，再加上鋪天蓋地的蝴蝶，可視範圍很小。
歐爾麥特並看不清青木彌生的情況。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覺，原本她站著的地方，多出了一大團圓形的陰影。
想到這是蝴蝶變的，應該是起到保護作用，對主人不會有什麼傷害。
歐爾麥特稍稍松了口氣。
然而，歐爾麥特萬萬沒想到的是——
「啊……！！！」
最終從煙塵中響起的，回應他的，會是青木彌生飽含恐懼，甚至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
第054章 歐叔慘遭翻車。
歐爾麥特認真迎敵標準下的一拳，觸動了彭格列為匣武器設定的緊急安全系統, 還是最高級的那一類。
被儲存在匣武器內部的強大死氣之炎, 自發噴發而出。
原本為數不多的閃閃，連一秒鐘的功夫都不到, 就借著雲之守護者洶湧的雲之火炎，迅速衍生出數量驚人的蝴蝶群。
而屬於彭格列年輕的十代目的, 那股純粹澄澈、又溫和堅定的大空火焰, 在閃閃的本體上覆蓋了一層, 形成牢不可破的保護。
緊急安全系統下的閃閃，是不需要被青木彌生操控的——換句話來說，脫離主人的意願，這是匣武器不容拒絕的暴走狀態。
「無論如何, 不允許這孩子受傷」。
設計人大概只有在這種強硬的固執下, 才會製造出這樣存在失控可能性的武器吧？
青木彌生當然知道緊急安全系統的存在, 甚至在同Reborn'進行訓練的時候, 那位下手起來冷酷無情的家庭教師，還用子彈, 讓她親身體驗了一把。
但那樣師徒間的對練, 跟歐爾麥特的這次攻擊是完全不同的。
一般情況下, 緊急安全系統只是通過儲存的死氣之炎, 來強化匣武器各方面的數值能力，青木彌生雖然不能單方面解除, 但還能進行諸如監控, 和調動部分限額的蝴蝶的操作。
但最高級別的緊急安全系統, 卻完全不同。
Reborn曾經說過，緊急安全系統的設計，參考了雲雀恭彌的匣武器「雲針鼠」的「裡球狀態」。
那只名為小卷的匣武器，在施展「裡球狀態」時，可以形成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包括空氣、聲音、光線，困住對手，唯有高純度火焰才可破解。
從設計需求到匣武器材質都不同，閃閃自然不可能做到跟小卷一模一樣的地步。
比如，閃閃的「擬-裡球狀態」是有時間限制的，根據儲存死氣之炎的量的大小決定。
其二，一旦確認攻擊被抵消，且一段時間後沒有再次受到攻擊，為了節省死氣之炎，匣武器會判斷青木彌生「暫時安全」，暫時解除緊急安全模式。
再者，由於不確定戰鬥時長，對於聲音和空氣的隔絕能力，會稍微下調，沒有那麼嚴格，以避免烏龍般的鬧劇發生。
……比如青木彌生在「保護」中缺氧憋死之類的事情。
但除此之外，閃閃的最高級別緊急安全系統狀態，就是如假包換的「裡球狀態」。
——也就是說，在這種模式下的青木彌生，看不見光，聽不到非常清楚的聲音，處於絕對安全，又絕對封閉的環境當中。
被黑暗包圍的那個刹那，青木彌生大腦空白了一瞬。
隨後，被漫長時光塵封已久的，破碎的記憶如怒濤席捲，翻湧上來。
有人在笑，有人在流淚，黑色和紅色的東西，痛苦，疼痛，眩暈，熱……最終，一切又歸於了沒有盡頭的黑暗。
青木彌生抱著頭，無意識地發出了充滿恐懼的尖叫——
她怕黑。
與沢田綱吉相遇的初次登場，青木彌生就是剛剛從平安京回來，發著燒，一個人蜷縮在倉庫裡的樣子。
座敷童子是在平安京與她結契，被奄奄一息的她，憑著本能召喚到現世的式神。
事實上，座敷童子也的確為她帶來了好運——彭格列年輕的、心軟又善良的首領，決定接手這位孤女的未來與責任。
但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抹殺，青木彌生落下了怕黑的恐懼。
她的床邊，在夜晚的時候，總要亮著一盞燈；可即便如此，和「昏迷」在某種程度上相似的「睡眠」，也依舊令她恐懼。
當年的沢田綱吉放心不下，只好坐在床頭，趁著溫暖的夜燈，放輕聲音，慢慢地給她講述，那一個個年幼時母親曾娓娓道來的故事。
這才養成了青木彌生對聲音和睡前故事的依賴。
彭格列那方面不是沒有察覺，但青木彌生畢竟年紀太小，沢田綱吉也沒有把她拉入這邊的世界的意思，所以並沒有強硬地要為小姑娘進行治療。
誰讓當初哪怕提及一點點「之前」的事情，小小的、本就沉默的青木彌生，就會變得更加沉默，用那雙泯滅了星光的眼睛，安靜而漠然地看著你。
沢田綱吉無法不對這雙眼睛心軟。
後來青木彌生長大了些，草壁哲矢曾經安排過心理治療師與她接觸，但成效並不大，小姑娘每天都甜甜軟軟開開心心的，夜裡還是離不開燈與故事。
彭格列只好換一種方式，試圖溫水煮青蛙，慢慢來。
所以訓練的時候，Reborn也控制了力度，只是激發了普通等級的緊急安全系統，引導青木彌生熟悉大多數情況下需要的操作。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能發出與彭格列十代目全力一擊，同等攻擊的敵人，在青木彌生的世界裡，還是很罕見的。
哪怕相澤消太，或是其他排名比較靠前的職業英雄，老實說，也不能夠。
然而。
然而，誰又能料到NO.1英雄、和平的象徵，本應該跟青木彌生毫無交集，就算有交集也不應該出手的歐爾麥特——動手了呢？
還是超認真的一擊。
……
青木彌生蜷縮在「擬·裡球狀態」內，雙手抱膝，將臉埋在大腿間，身體止不住地輕微發顫，連牙齒都在打架，好像呼吸都變得吃力了起來。
都沒有察覺自己流了一臉淚水，她什麼都思考不了，只剩下本能。
求助的本能。
想要被人擁抱的本能。
青木彌生實在過於迷戀與人，甚至只是與小動物肌膚相親的感覺——溫熱的，柔軟的，讓人安心的，是能讓她真切體悟到「活著」這個事實的感覺。
【有人……嗎？】
【誰能來救救我。】
【我很害怕，我好害怕——】
思念與恐懼匯做繩索，溫和卻急切地在無數條交錯的河流中逆行，纏繞上了腦海中浮現的名字。
而那位也果斷抓住繩索，毫不猶豫地應召前來——
「你叫我？……彌生。」
隱匿在煙塵的遮掩中，突然降臨的少女，手持與身體不相符合的巨大妖刀，穿著類似鎧甲款式的和服。
——平安京，論單打獨鬥最強、連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也不敢輕易攖其鋒的，妖刀姬。
被鎖在「擬-裡球狀態」的青木彌生，甚至不知道自己召喚了怎樣的存在，自然也不會回應妖刀姬的詢問。
等待片刻後，還沒有被回答，妖刀姬感受到那股恐懼，再結合四周歷經過戰鬥的場景，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了，唯一在場的歐爾麥特。
「你，傷害彌生？」
金色的眼睛在一瞬間冷酷起來，原本看上去只是陰沉的妖刀姬，爆發出可怖的殺意。她手腕一轉，刀鋒下沉，清秀的面容都擋不住神情中的那股殘暴。
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阻礙……的人，都必須……消滅。」
說著，妖刀姬驀地笑了笑：「我也，只擅長，這種事情啊。」
「——殺戮。」
如同電光一閃，與妖刀相互依存的少女，攜著能夠斬斷一切的刀光，沖向了歐爾麥特。
感受到有危險襲來，歐爾麥特拼盡全力，才在天之鎖的禁錮下，險險避開這一擊。
厚厚的煙塵，加上蝴蝶竄擾在其中，他實在看不清攻擊自己的到底是何神聖。但那股想殺了自己的氣息，濃得簡直瞎子都能看出來了！
【敵襲？！】
【這麼強大的「敵」……也沒聽說過啊？？？？？】
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感受到天之鎖一如既往的束縛，歐爾麥特暗自苦笑。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太吉利，但——他這個和平的象徵，不會今天就要栽在這裡了吧？那青木少女，可能也要陪他一起，被寫進歷史書了。
破空之風又響起，歐爾麥特狼狽地往地上一倒，就地一滾，再一次險險避開攻擊。
沒空再分開心思，他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敵人身上，忽然起了一個念頭。
【……是、刀嗎？】
………………
…………
……
另一邊，監控室。
再往前一點的時間。
「好……好強！竟然能跟歐爾麥特打成這樣。」
上鳴電氣呆呆地看著滿螢幕的蝴蝶，發自內心地豎起大拇指：「明明長得這麼可愛！糟糕。本來還想……」
看在實戰訓練一起合作的情面上，耳郎響香捂住對方的嘴，冷靜道：「不，你不想。死心吧輕浮男，我是不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上鳴電氣超委屈：「我是說朋友啊！！！朋友都不行嗎！！！！！」
蘆戶三奈冷酷擺手，幫上鳴電氣滅了燈：「那上鳴你自己拿著號碼牌排隊去吧，不要插隊。」
上鳴電氣……上鳴電氣他，開始算自己排隊排到了哪裡，是第幾名。
而變故就出現在這個時候——
監控攝像頭被蝴蝶覆蓋住了兩秒，短得都像個意外，而重新工作的螢幕上，呈現的就是歐爾麥特向青木彌生揮拳的那個瞬間。
眾人還在吃驚，卻只見三道人影一閃，轟焦凍、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竟然直接跑出了監控室。
還是綠穀出久剛恢復，體力不足跑得慢，才堪堪被飯田天哉攔下。
「綠谷同學？！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現在還在實戰訓練當中，無關人員不可干擾！不用擔心，歐爾麥特他會有分——」
飯田天哉的聲音，在少年的淚光中停下。
「不是的！飯田君！不對！！！」
趁著飯田天哉發愣的時間，綠穀出久奮力掙脫他，頭也不回地往門外沖，只有快要破音的話語丟在身後。
「……歐爾麥特他的那一拳，是認真的啊！！！！」
第055章 MVP：妖刀少女。
爆豪勝己、轟焦凍最先趕到。
但眼前的濃煙滾滾, 又有不斷掉落橙紫色光屑的蝴蝶上下翻飛, 他們也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何場景, 只有兇惡的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式神的五感非常人能比, 妖刀姬幾乎立刻就感受到了有三名人類就在門口。
她偏過頭, 看了一眼那三人的方向, 手中的妖刀遲疑了一瞬。而歐爾麥特就是抓住了這個時機，再一次死裡逃生。
NO.1英雄現在的模樣實在是狼狽。
身上傷痕累累，傷口或深或淺, 沁出的血珠連成了線，胡亂在肌肉虯結的健美身軀上塗塗畫畫，濡濕了衣襟，勾勒出每一根緊實、力量感爆棚的線條。
但比起這點身體上的傷害，歐爾麥特更憂心另外一個問題——
他的「時間」快要到了。
自從五年前被AFO重傷, 歐爾麥特每天能夠維持肌肉狀態的英雄形象，就只有三個小時。
雖然在晴子小姐的救助下，時限和力量上限都有所提升，但正如螢草天真殘酷的話語那般, 被戳破的氣球不可能再吹得飽滿, 根已經腐壞的花朵無法第二次盛放。
歐爾麥特終究不再是最開始那個, 能以一己之力，救出千餘人的, 名副其實的NO.1英雄了。
他現在只是為了維持個性社會的安定, 震懾暗處的敵, 而勉強強迫自己保持一個漂亮架子罷了。
【還能堅持多久？三分鐘？五分鐘？】
【真是……太難堪了, 歐爾麥特。】
歐爾麥特的五感衰退到，甚至都沒有探知轟焦凍等三人的到來。他在心裡計算，該如何最大化這最後的一點點時間。
擊敗敵可能做不到，但是能否向校方發出警告？
在監控室看著螢幕的學生們，有沒有察覺出不對勁，有沒有逃離危險的現場？
【……還有，青木少女。】
歐爾麥特看向不遠處那個巨大的球形陰影，一旦他想要靠近，都會被持刀的不知名敵人打退，以至於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青木彌生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及，那一大團陰影又是什麼東西？】
然而歐爾麥特全部的計畫，都在「敵」的一句低語中破滅。
「……又來了雜碎送死？同夥麼。」
妖刀姬手腕輕轉，刀光雪白中染著些許暗紫色繚繞其上。
她笑容殘酷，幾乎是飽含愉悅地迅速作出決定：「那就，都殺了好了。」
歐爾麥特呼吸一滯。
——來了人，不是敵的同夥，這裡是雄英，現在是A班的實戰訓練。
——難道？！
歐爾麥特不顧一切地向妖刀姬沖去，正面迎上妖刀的鋒芒。他試圖吸引妖刀姬的注意，給學生留下逃跑的機會。
「綠谷少年？還是爆豪少年？快跑！這裡有敵！！！」
尋找到最巧妙的角度，讓妖刀撞上天之鎖，而非肉身，他遲疑片刻，果斷補充。
「青木少女在那個球形陰影附近！你們能帶走她就帶走，無法立刻做到就必須撤離！這是老師的命令！！！」
妖刀姬沒料到歐爾麥特自殺般的攻勢，猝不及防間，飛濺的血液落在了她的臉上。如此進的接觸之下，血液中隱隱傳來熟悉的妖力。
刀鋒忽然一頓。
「這是……螢草的。」
而能讓螢草來到這個世界，並施以治癒之光的，只有青木彌生本人。
妖刀姬擰眉，強制自己從戀戰的情緒中，艱難撤離出來。她緊緊握住刀柄，與將面前之人砍成碎片的欲望抗爭，支離破碎的聲音從齒間擠出，身體僵持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能動。
哪怕輕微的移動，她薄弱的清醒就會摧枯拉朽般崩潰，將面前之人砍成肉屑。
而妖刀姬，不想違背青木彌生的意志。
歐爾麥特沒想到「敵」會突然停下攻勢。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獅子盯住的獵物，微妙的平衡隨時都有崩盤的可能。
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全神貫注地警惕對方，暗自祈禱那不知道幾個的，不聽話的學生，能儘早逃離戰場。
但從少年人那方的視角來看，事情就更摸不著頭腦了。
他們本來是看出了歐爾麥特那一拳的認真，想要從失控的NO.1英雄手下保住青木彌生，可人到了現場，歐爾麥特竟然在和「敵」戰鬥，而青木彌生被……一個大鐵球鎖了起來？
難道這次的「敵」的目標，是青木彌生嗎？
少年們沒有時間多思。
爆豪勝己和轟焦凍一個眼神對視，迅速沖到了巨大的球形陰影旁邊，各自使用各自的個性，試圖擊破鐵壁，讓青木彌生出來。
結果當然是無用的。
更糟糕的是，妖刀姬感覺到這邊的動靜，「青木彌生的意志」和「青木彌生的安全」這天平兩端，漸漸向後者傾斜——
妖刀的刀鋒顫了顫，對戰鬥的快感和迷戀重新湧上來。
少女被妖刀的低語所蠱惑，蠢蠢欲動：只要撕碎得更多，看不出來人形……彌生也不會認出來的……吧？
【不好好保護可不行啊。】
【而她會的保護方式……就只有這個。】
妖刀姬重新提起刀，金色的眼瞳中，紫芒閃爍。
【對啊。】
【只要全部殺掉，不就萬無一失了，嗎？】
心裡繃住的那根弦終於斷了，歐爾麥特連一邊的呆毛都蔫嗒嗒地垂落下去。他握緊拳，身體的肌肉已經開始冒出變身預警的白氣。
但他絕無遲疑地向前邁出一步。
——就算在場的所有人都將不得不死去，他也必須是戰鬥到最後一刻，最大限度創造出生存機會的那個人才行！
這正是專家的職責，是英雄的義務！
而被飯田天哉攔了片刻的綠穀出久，此刻終於姍姍來遲。
他並不像轟焦凍和爆豪勝己，被歐爾麥特簡單說明了情況。他還以為這滾滾煙塵是歐爾麥特的Texas Smash造成的。
……雖然有一半，的確歸功於NO.1英雄沒錯。
「彌生！彌生——我在這裡！已經沒事了！轟君和小勝都來了！你在哪裡？回答我，彌生！」
視野受限，綠穀出久看不清任何東西，第一反應就是大聲呼喚。
他邊跑邊喊，無意中與青木彌生的所在越來越近——也與妖刀姬跟歐爾麥特越來越近。
歐爾麥特都想給這群不省心的學生跪下來了：三個！！！竟然來了三個！！！全都來了！！！！
要是他和綠谷少年都交代在這裡，OFA怎麼辦？？？？？
斷子絕孫OFA？？？？
歐爾麥特覺得，綠穀出久這個小愣頭青，急需一門安全知識小課堂，不，爆豪勝己和轟焦凍也必須狠狠補習一下。
如果他還有命，能繼續上課的話。
然而誰也不知道的是，匣武器抵消歐爾麥特的攻擊之後，沒有再收到最高等級警戒範圍的攻擊，其實已經逐漸收起儲存的死氣之炎，回到普通等級的安全模式。
只是青木彌生還深陷在恐懼當中，沒有發現這一點。
而綠穀出久的聲音，通過封鎖不再那樣嚴格的壁壘，傳到青木彌生的耳畔，喚醒了她下沉的意識。
【……出……久？】
眼睛動了動，青木彌生如同受到驚嚇的小動物，怯怯地、試探性地從腿間抬起頭，昏暗中有火光與白光一閃而過——
那是爆豪勝己的爆炸，和再熟悉不過的、轟焦凍的冰錐。
青木彌生下意識地解除了普通等級的緊急安全系統。
對旁人來說堅不可破的壁壘，對青木彌生而言，就只是隨時可以穿透的蝴蝶光層。
她幾乎急不可耐地從「擬-裡球狀態」的中跌落出去，閉著眼睛，伸手胡亂抱住一個溫熱的、活著的物體，就把頭埋在對方的頸窩處，汲取鮮活的，帶著真實體溫的氣息。
就跟能量不足，停止運作的的小機器人，要充電一樣。
青木彌生用手死死摟住對方的頸脖，牙齒發顫著，指甲陷進肉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身體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弧度，都在表達她無限的餘驚和恐懼。
「小勝……」她氣息尚且不穩，小小聲地，幾乎是在用氣音請求：「……怕。」
爆豪勝己可能拿出了一百年份額的耐心和好脾氣，才沒有一巴掌打過去，把人打醒。
他皮笑肉不笑：「你他媽看清楚人再伸手行嗎小祖宗？！你抱著別人叫老子，叫個大頭鬼啊！！！！！」
話是這麼說，爆豪勝己很熟練地手指一搓，掌心立馬火光四射。
他彎下腰，伸手遞到青木彌生的眼皮子底下。綠穀出久也伸手撫摸少女的發頂，湊到她耳邊，輕聲安慰。
甚至到了配合默契的地步。
——在過去的很多個夜晚裡，他們都是這樣度過的。
而被青木彌生餓虎撲食，轟焦凍猝不及防之下被撲倒在地上。落地之前，他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姿勢，沒有讓青木彌生摔到。
少年很不自在地，任由青木彌生八爪魚一樣纏上來。
頂著綠穀出久和爆豪勝己的兩倍的凝視，轟焦凍冷靜且言簡意賅：「走。」
爆豪勝己咂了咂舌，難得沒有異議，就要跟上轟焦凍，從窗戶走捷徑離開。
什麼都不知道的綠穀出久，見青木彌生已經被救出，雖然不太明白，但見二人意見統一，他也跟著要離開——
然而，有人攔住了他們。
「……等等。」
轟焦凍跟爆豪勝己本來戒備的神情，也因為這個熟悉的聲音，以及從減小的煙塵中，走出的熟悉身影，而稍稍松下些許。
但當歐爾麥特愈發靠近，轟焦凍不由皺眉：「歐爾麥特，你……」
「歐爾麥特？！」綠穀出久一呆，「你你你、你身上的鎖鏈是——？！」
甚至爆豪勝己都露出了難得的少年癡呆款茫然表情，看看歐爾麥特，再看看青木彌生，如同一個拿到了研究生考題的小學生。
歐爾麥特苦笑。
「爆豪少年，麻煩你打壞這個房間裡的監控攝像頭。綠谷少年，你通知A班實戰課中止，剩下的時間自由活動。轟少年……」
他深吸一口氣，視線落在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的青木彌生身上。
「你去聯繫根津校長。暫時封鎖體育館伽馬，請他和老師們過來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第056章 彭格列家長團派出代表。
根津校長和一眾老師趕過來之前, 在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的安撫下, 青木彌生已經徹底從恐懼中恢復了清醒。
少年三人和A班都被強制離開，現在體育館伽馬內，就只有她與歐爾麥特兩個人, 坐在廢墟中, 沉默對視。
青木彌生的第一反應，就是把天之鎖給收起來了。
歐爾麥特終於重獲自由。
二人沉默對視間，已經淪為廢墟的體育館伽馬，只有匣武器閃閃，還在盡忠職守地, 在青木彌生的附近盤旋, 進行警戒。
看著傷痕累累的歐爾麥特, 青木彌生張了張口, 想說點什麼，卻又覺得無話可說, 只能低下頭，一遍又一遍地，徒勞地表達歉意。
「對不起，歐爾麥特先生。我……剛才, 失控了。我有點……怕黑。」
她最後兩個字，說得太輕太輕, 似乎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 不足以說服自己。
青木彌生放在膝頭的雙手, 緊緊握成了拳頭, 愧疚、不安、惶恐，種種情緒交錯在一起，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猛地站起來，沖歐爾麥特深鞠躬，連垂下的髮絲都近得觸及了地面，語無倫次地開口。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歐爾麥特先生！這全都是我的錯！我真的沒想到……我會……您的傷，我會拜託晴子。」
「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但任何事情，只要我能做到，請您務必直言！我會努力彌補您的！」
【這可不是「誰的錯」的問題呀。】
【……青木少女。】
歐爾麥特歎了口氣，遲疑了片刻，還是笑了笑，伸手揉揉青木彌生的發頂，口吻爽朗。
「沒事的，青木少女。這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不要自責。不如說，我身為老師，實在是太失職了。」
「……無論如何，對你做出那種程度的攻擊，都是不可原諒的罪過。如果出了事，我即便萬死也難辭其咎。你如今平安無事，真的是太好了。」
「但是。」
似乎是怕嚇到青木彌生，或是讓她更加歉疚，歐爾麥特放輕聲音，慢慢地、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可他的口吻依然十分鄭重而嚴肅，不容回絕。
「青木少女，我認為你有必要向校方，解釋一下剛才的事情的始末……如果這會給你帶來不好的回憶，我很抱歉。」
青木彌生的手指勾纏在一起，低下眼睛，不說話了。
在轟焦凍的通知後，以為發生了什麼大危機的教師組，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就趕了過來。
但當他們真正來到體育館伽馬現場，看清歐爾麥特的狀況時，就連根津校長也不禁呆滯一瞬。
那位代表無敵的正義的象徵，就坐在一塊碎石上，雙肘搭在膝頭，舒展開被束縛已久的身軀。他的手臂和腰腹處，都留有鎖鏈的深色痕跡，和身上被妖刀割破的傷口，搭配使用，淒慘效果拔群。
任誰看見NO.1英雄的如此姿態，都會以為世界末日要到了。
——因為「敵」竟然強大如斯。
「歐爾麥特前輩？！」
13號下意識擺出戰鬥狀態，機警地環顧四周。
「是敵襲嗎？！您還好嗎？我去替您聯繫治癒女郎前輩！」
歐爾麥特看了一眼沉默的青木彌生。
他遲疑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將從自己視角的來龍去脈，簡單概述了一遍，然後便將處理權，全權交給了根津校長。
根津校長聞言，立刻去調取了體育館伽馬的監控錄影，但最關鍵的部分，不是被蝴蝶所覆蓋，就是滾滾煙塵侵佔了整個螢幕，毫無參考價值。
於是，NO.1英雄的證詞，就被當做了不需要質疑的鐵證。
「青木同學。」
小巧玲瓏、身穿整齊西裝的白鼠，從布拉德·金的肩頭跳下來。它甩著尾巴走到青木彌生跟前，生有肉墊的柔軟三趾爪，放到少女的膝頭，笑眯眯地伸出手。
「颯~不要緊張，不要緊張！這裡乃雄英最可愛的、最受人尊敬的校長先生是也！不管是油光發亮的上好毛皮，還是解壓絕贊好評的爪子，都對青木同學限時開放哦！」
立起來的圓耳朵抖了抖，根津校長歪歪腦袋。
「請不要客氣颯~我只是很想瞭解一下呢。關於歐爾麥特所言，可以請青木同學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嗎？」
然而青木彌生翻來倒去，還是那番句話。
「抱歉……因為擔心我，家裡人給我的匣武器設置了緊急安全系統，所以歐爾麥特老師攻擊我的時候，觸發了那個系統。」
「緊急安全系統會封閉聲音和光線，但我很怕黑……稍微，有一點失控了。真的非常抱歉，我會盡我所能賠償彌補的！」
午夜一臉無fuck說：「原來稍微失控就可以把歐爾麥特摁在地上摩擦嗎？！小可愛，這也太S了吧！你的匣武器哪裡買的，能分享一下鏈——」
布拉德·金面無表情地看了午夜一眼，舉起手機，露出舉報介面，成功讓滿嘴跑火車的十八禁英雄，為錢折腰。
「賠償的事，青木同學不用擔心哦~水泥司老師會很樂意幫忙的！畢竟歐爾麥特作為老師，也要負起很大的責任呢。我之後也會好好責備他的！」
說著，根津校長輕飄飄地扭頭看了看歐爾麥特，看得強撐場子的NO.1英雄都繃不住了，抱膝蹲下，徹底漏氣，變成看上去更加淒慘的骷髏男。
根津校長超可愛地用爪子捧起臉，萌化人心的動作下，隱藏了個性為「超性能大腦」的咄咄逼人。
「那麼，青木同學可以再詳細解釋一下，歐爾麥特身上的傷痕是如何造成的嗎？畢竟青木同學的匣武器，一直都是以鎖鏈為主要手段，但這次表現出來的，更像是刀傷呀。」
白鼠打開移動終端，調放出提取的監控錄影。
「因為客觀原因，監控室並沒有捕捉到事件始末。而且據歐爾麥特的陳述，在你被『關』起來之後，體育館伽馬內，出現了疑似『敵』的強大外來者，並在你重新出現時，突然消失。」
「哎呀，這真是讓必須為學生安全負責的校方，十分苦惱的颯——」
「對了對了，還有被蝴蝶遮住的那兩秒，那根讓歐爾麥特掙不脫的銀色鎖鏈。那也是青木同學用匣武器凝成的嗎？太了不起了！但為什麼之前在走廊襲擊的時候，不有效使用呢？」
青木彌生被一連串一針見血的的提問，打得說不出話來。
妖刀姬是由她的恐懼所召喚而來的，當她被綠穀出久喚醒，恢復意識之後，「因」被斬斷，本就並非正式陰陽術降臨的式神，瞬間被送回了遙遠的平安京時代。
青木彌生沒想到一次意外，竟然會發展成如此局面——如果不是綠穀出久的及時出現，說不定歐爾麥特，真的就會死在妖刀姬的刀下。
甚至連趕來的三位少年都難以逃脫。
她不是不後怕的。
可陰陽師的事情，又不能說出口，青木彌生只能咬著牙，還是一口咬定，現場並沒有任何「敵」出現，歐爾麥特的傷，全都是她失控之後，匣武器自發轉換為更具攻擊性的刀形，開始暴走。
反正監控視頻沒錄到，歐爾麥特也沒看清，根津校長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說明妖刀姬的存在。
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根津校長抓住自己的尾巴尖，目光凝在不安且羞愧的青木彌生身上，頂著無辜無害的外貌設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腳步聲漸進。
本來今天請了假的黑髮青年，跨過門口的一團糟。
相澤消太抬眼看向氣氛尷尬的人群，視線從青木彌生一掃而過，懶懶地舉起了手，聲音低啞，帶著些許沒睡飽的惺忪。
「根津校長，日安。您找我？」
「嗯嗯~Easer Head，稍微發生了一點點有待處理的事情。因為跟青木同學有關，所以我想，班主任的你，很有在場的必要颯~」
根津校長語氣輕快地，比劃了一個「一點點」。
只是被根津校長緊急叫來了學校，並不清楚原因，相澤消太挑了挑眉，看向從開學前，就一直被麻煩纏身的，他的學生。
【嘖。這才是開學第二日吧？】
【從某種角度來說，爆豪說的「麻煩精」倒也沒什麼問題。】
【就算她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來主動找她……的樣子。】
他雙手插在口袋，有氣無力地走了過去，站在驚慌得快要就地縮成一團的小姑娘面前，遮擋住其他人的大部分視線。
相澤消太稍稍彎下腰，目光透著些許並不強硬的詢問：「青木？」
青木彌生被班主任點了名，身體一僵，不敢抬頭。
但不面對的話，不行。
咬著後槽牙，她克制住想要逃避的欲望，與那雙眼睛對上視線：「……相澤、老師……」
「Kufufufu。不管小老鼠你想幹什麼，我都好心建議你，現在最好停止哦？」
突兀地，絲綢般悅耳的、但略微古怪的笑聲，闖入了安靜的體育館伽馬。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神槍手抬手便對準門的方向，來了一槍。可緊接著，同樣的聲音又從視窗傳來，同時，地面仿佛從磚石縫隙中，滲透出淡淡的白色霧氣。
白霧迅速席捲了整個體育館伽馬。
「啊呀啊呀，我這可是難得的善意。名為『英雄』的凡人，原來也是這樣粗暴的嗎？跟糟糕的黑手黨也沒什麼區別嘛。」
鳳梨頭髮型的青年，斜倚在窗臺上，似笑非笑地牽起了唇角，那種詠歎調般的華麗口吻，偏偏又語帶嘲弄，拉仇恨之百分百。
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反派角色，讓教師組迅速進入迎戰狀態。
相澤消太右手握緊拘束武器，側身將青木彌生擋在身後。
然而，搶在雄英展開作戰之前，卻有一隻橙色蝴蝶越過相澤消太，擋住了來自神槍手第二顆子彈。
相澤消太只見一顆黑黝黝的腦袋，自手臂下，大搖大擺地鑽過去，耳邊則是青木彌生有驚無喜的喃喃。
「……骸先生？您、您怎麼來了？」
第057章 種瓜群眾鳳梨頭。
「Kufufufu。如果我說是來欣賞公主殿下的這幅醜態的話——」
鳳梨頭青年自說自話著, 笑得雙肩聳動，後腦的那根長長的小辮子，也順著肩頭向前滑下，然後被突然出現的、另外一隻白皙纖細的手，輕輕扯了扯。
「骸大人, 請不要這樣子。彌生會傷心的。」
留著同款鳳梨頭, 穿一身黑色西裝裙的年輕女性抿了抿唇, 右眼上覆有印著骷髏頭紋路的眼罩, 很無奈地看了一眼對方。
然而下一秒, 她同樣毫無緊張感地對青木彌生招招手。
「下午好，彌生！好久不見。前段時間和骸大人一起, 被BOSS調去……出差工作了。聽說你想報考雄英，還特意去找Reborn大人訓練了。恭喜你得償如願。」
「看上去你並沒有受傷, 真是太好了。」
「所以——」
庫洛姆將三叉戟抱在懷裡，右腳稍稍向後退了一步，膝上的西裝裙緊繃起來, 描繪出鍛煉得當、並不誇張的腿部肌肉。
她看向剛才發動攻擊的神槍手, 透亮的紫色眼睛, 靜如止水, 又帶著些許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雖然侵略感並不濃厚，但氣勢絕不軟弱。
和當年的無助少女比起來, 庫洛姆現在已經成長為相當了不起的, 彭格列霧之部門的左右手了。
「請問剛才觸發了匣武器『閃閃』的緊急求助信號的, 是哪位？」
話音剛落，白霧驟濃。
青木彌生明明感覺到自己被相澤消太的繃帶纏住，但再睜眼時，出現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位「kufufufu」笑得花枝亂顫的霧之守護者。
青木彌生覺得頭更疼了。
「骸先生……」
和彭格列的其他守護者不同，據草壁哲矢閒時的追憶往昔，六道骸從一開始，就跟彭格列是敵對關係，當年甚至還膽敢違逆並盛風紀，和雲雀恭彌大戰幾百回合。
具體過程省略，但總之，六道骸跟雲雀恭彌結下的梁子，可繞並盛八圈，以至於但凡知道「雲雀恭彌」四個字怎麼寫的幻術師，都不會輕易靠近並盛。
怕被打到懷疑人生。
再接著，如此如此，這番這番，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反正六道骸最終收下了Reborn伸出的橄欖枝，同意成為彭格列第十代的霧之守護者。
但他犯下大罪，一直被關在復仇者監獄的最深處，成了一隻泡在水裡的鳳梨罐頭。於是與他波長相似，身具幻術師潛力的庫洛姆，被選中了。
——六道骸能夠短暫附身在庫洛姆身上，進行戰鬥。
本來他是不可能在罐頭外面，這麼肆意妄為的。是後來青木彌生瞭解到真相，想讓喜歡的庫洛姆開心，特意向安倍晴明求助，學習了紙式神之術。
因而幻術強大，且內心堅韌的六道骸，才能借助紙式神的軀殼，在外界相當於擁有了第二個身體。
四捨五入就是花式越獄成功了。
可紙式神的軀殼畢竟只是薄薄一張紙，即便看上去與真人無異，還是脆弱許多。青木彌生基本上，每年都要替這位好動過頭的霧之守護者，準備七八次新身體。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其中至少一半以上，在損毀原因那一欄，都寫著「雲雀恭彌」的大名。
積年累月下來，二人不能說「不熟」。
對青木彌生而言，嘴巴壞又自帶拉仇恨技能的六道骸，並不算是壞人。
即便天天都要說兩句「黑手黨死光就好」，或者像是「Kufufufu我來奪取彭格列首領的身軀了」之類的話，這位霧之守護者該幹的活，也都好好幹了。
沢田綱吉至今也還在彭格列總部，活蹦亂跳著。
雖然他的惡趣味，有時候真的很小孩子氣，而且每次都——
「這就是雄英？恕我直言，公主殿下的喜好，我真是無法理解呢。」
六道骸半坐在窗臺上，一隻手抵著側臉，低眼打量焦慮的青木彌生，嫌棄之情溢於言表，毫不遮掩。
「真難看啊……這個學校的制服。不重新考慮一下嗎，公主殿下？黑耀相比之下，可出眾得多。」
【……看制服選學校才哪裡不太對吧？？？？？】
青木彌生急切地扯過他的手掌，試圖把只怕事情還不夠大、就想看個大熱鬧的吃瓜群眾-六道骸拽走。
「請稍微有一點自覺啦，骸先生！黑耀中學在很多年前，早就被恭彌先生給拆掉了好嗎！不對——總之，這件事是個誤會！是我不好，請不要跟老師們打起來……庫洛姆姐姐！」
青木彌生抬頭。
青木彌生沉默。
——從未真正面對過傳聞中的幻術，虛虛實實的轉換間，雄英教師組被打了個猝不及防，迅速生長的蓮花，將他們捆了個結結實實。
一身輕鬆的庫洛姆聞言，轉過身來，眨動的剔透眼睛流露出一絲天真茫然，臉上是清爽可愛的笑容。
她歪歪腦袋：「嗯？彌生。沒關係，不用害怕，都已經處理好了哦。」
青木彌生雙手脫力地垂下。
……果然骸先生就是一個大毒瘤！還有犬先生！庫洛姆姐姐以前明明不是這種，不管什麼事情，先把對面打趴下再說的性格的！！！
「Kuhahaha！這可不是什麼『誤會』哦，公主殿下。」
六道骸漫不經心地陳述事實。
「阿爾克巴雷諾沒有跟你說清楚嗎？那個匣武器的緊急安全系統，是跟彭格列的通訊系統聯繫在一起的。一旦被觸發，特定的人就會立馬收到通知。」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七位守護者，彭格列的首領，阿爾克巴雷諾，還有跟在小麻雀身邊的那個飛機頭，至少這些人，都會知道。」
「之所以現在站在這裡的，只有我和我可愛的庫洛姆，不過是因為，我們恰好離得最近罷了。」
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青木彌生漸漸消失的笑容的臉，六道骸惡意滿滿地勾起唇角，一字一頓，尾音上揚。
「——看來公主殿下對自己的重要性，稍微，還有一點疑惑呢。啊呀啊呀，原來如此。如果我綁著公主殿下去找小麻雀或者彭格列的首領的話……」
庫洛姆伸手，把青木彌生從六道骸身邊抱起來，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您一定又要麻煩彌生製作新的身體了。骸大人，請好好愛惜自己，大家都會苦惱的。」
六道骸沒所謂地聳聳肩，從善如流：「嘛~既然我可愛的庫洛姆這麼說的話。今天就放你一馬吧，公主殿下。」
青木彌生老老實實地呆在庫洛姆懷裡，陷入了詭異的平靜心態，更像是破罐子破摔。
來啊！
有本事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啊！
……
…………
………………
之後。
庫洛姆接到了來自彭格列總部的通訊請求，草壁哲矢跟雲雀恭彌也先後趕來。
在庫洛姆和青木彌生的通力合作下，六道骸被推去考察雄英的學生制服該如何改進，好歹沒跟雲雀恭彌正面接觸上，保存了雄英高中的建築群。
庫洛姆解除了幻術，而最擅長應付這種場面的草壁哲矢，則接手了與雄英交涉的任務。
即便是當事人，可青木彌生全程都插不上話，被庫洛姆牽著，在雲雀恭彌的身邊，跑到角落裡，跟暫停了工作的沢田綱吉報平安。
「……真是，嚇死我了。」
彭格列年輕的首領長舒一口氣，右手附在胸口上，苦笑道：「雖然知道彌生應該不會受傷，但剛才收到警告的時候，感覺呼吸都暫停了啊。」
Reborn撫摸著變色龍列恩的腦袋，冷冷道：「蠢綱你的問題，稍後再談。彌生，我已經跟你再三強調過，面對暫且無法戰勝的強敵，要怎麼做？」
沢田綱吉試圖軟化話題：「Reborn……嘛。那個？」
「對不起，Reborn先生，綱吉先生。讓你們擔心了。」
青木彌生低下頭，垂落的手緊緊握起，聲音微顫：「……對不起，那個時候，我不想輸。」
「不想輸，啊。」
十指交叉抵著下頜，沢田綱吉彎起眉眼，笑容柔和而溫暖。
「沒關係，彌生，不想輸……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雖然這種好勝心對你來說，有點奇怪，不過我覺得彌生會做出這種判斷，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對嗎？」
青木彌生沒說話，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不想告訴我嗎？嗯~彌生或許也到了這種年紀呢。哎呀，不妙，我也到被小孩子嫌囉嗦的時候了嗎？」
青木彌生悄悄用餘光掃過螢幕，試圖分辨沢田綱吉有沒有生氣。
她小小聲地反駁：「綱吉先生還很年輕的！又年輕又帥氣，也十分可靠。大家都超喜歡您的。我也非常、非常喜歡您。」
沢田綱吉輕笑出聲：「……不行哦彌生。就算放再多的糖衣炮彈，我也不會心軟的。我可是很有原則的人呢！」
Reborn發出不屑的哼笑，變色龍列恩吐舌頭附和。
「咳咳。總之，就算出現了這種事情，彌生你還是想要留在雄英嗎？」
青木彌生遲疑很久，還是應下。
「我……很喜歡這裡。」她的手指無措地蜷縮起來，「歐爾麥特先生也好，相澤老師也好，還有同學們……我都，很喜歡。如果可以的話。」
「這樣子呀。」年輕的首領偏著頭思考起來，「可以哦。彌生想留在那裡的話。」
青木彌生猛地抬起頭。
「——但是，彌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才行。」
沢田綱吉伸出食指，微微笑著道，眼神堅定，不容拒絕。
「這一次，要認真地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好嗎彌生？剛才連正在出任務的武君，都跟我緊急聯絡了呢。大家都很擔心你呀。」
青木彌生張了張口，卻被Reborn搶過話頭。
「現在你能獲得『一個人』的自由，是建立在我們認為『櫻姬』足夠保你周全的前提上。一旦你辜負這種信任，我們也會相對應地，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門外顧問首領淡淡道：「哪怕沒有正式加入家族，但青木彌生，我以為你至少也有被我們這些人親近後，所必須承擔的自覺。」
「你早就不是什麼『普通人』了。不是嗎？」
對和裡世界的人有所牽扯的人而言，真正的自由是奢侈品。
比如晴之守護者的妹妹，又比如年輕的首領的母親，沢田奈奈，她們不管願不願意，不管知不知情，都有無數雙眼睛時時刻刻、日日夜夜地盯著她們。
她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記錄下來，活在哪怕不懷惡意的監視下，時長是一輩子。
直到她們死去，或是他們死去。
青木彌生的那麼一點點特殊的權利，無非也是看在她另一層陰陽師的身份上，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每次草壁哲矢和雲雀恭彌來接她，或者她回並盛的風紀基地，其實都有幻術師隨駕護航，將她的外貌幻化成別的模樣，以混淆視聽。
雲之守護者的領地裡，那麼幾位珍稀動物，也就是借著這個理由，才沒有被趕盡殺絕。
事實上，除了絕對值得信任的人，連風機基地內部的大多數成員，也未必知曉青木彌生的真正身份。
「啊——那那那個！說起來，彌生還是這麼怕黑啊。」
感覺到氣氛凝重，沢田綱吉強行轉移了話題。
雖然並不成功。
他很快也察覺到這一點，無奈地抓了抓頭髮：「……抱歉，好像說錯了話。不過，要是彌生願意和醫生見面了，就跟雲雀前輩說，好不好？」
與彭格列總部的視頻通話，沒有再持續很久。
確認青木彌生安全後，文書能堆上天花板的沢田綱吉，又不得不重新投入工作的懷抱。
而另一方面，在草壁哲矢以納稅大戶「風紀財閥」，加上彭格列雲之守護者勢力的雙重的身份，與雄英最終洽淡出了結果。
青木彌生得以繼續在雄英學習。
當然，那些其他的種種交易條例，草壁哲矢並沒有告訴她。
對小姑娘碎碎念了三百條安全須知後，草壁哲矢跟雲雀恭彌也乾脆道別——他們其實也是從一場會議中途趕來的。
最後，青木彌生送六道骸和庫洛姆出了雄英大門。
見青木彌生情緒低落，庫洛姆注意到不遠處有霜淇淋車，興沖沖地要去給她買吃的，留六道骸陪著小姑娘。
兩個人站在樹蔭下，一起瞧著近些年難得露出小少女姿態的庫洛姆。
突然地，六道骸彎下腰來，用指尖挑起青木彌生的一縷頭髮。
「我是知道的哦。」
右眼中隱隱有紅光閃現，他湊近青木彌生的耳畔，低語喃喃，像是夢中並不真實的囈語，輕緩虛幻。
「……公主殿下你的眼睛裡，是藏著和我如出一轍的，仇恨的火焰啊。可明明是一樣的，為什麼你又與我，會如此的不同呢？」
六道骸低頭，矜傲地在泛著桃子甜香的發尾上，落下一個蝴蝶般的吻。
「這裡可是隨時歡迎你的加入哦，公主殿下。多謝款待，我……萬分期待。」
說完，青年鬆開手，任由髮絲滑落。
庫洛姆抱著霜淇淋盒子回來，恰巧見證了這一幕，她不是那麼信任地把青木彌生拉到自己身邊，沉吟片刻。
「骸大人。您沒有對這孩子說些奇怪的話吧？」
「Kufufufu。我可愛的庫洛姆，未免太過偏心公主殿下了？」
六道骸攤手，口吻無辜得過了頭，反倒顯得過於可疑：「我可是相當誠懇的啊。就算說是『發自內心』也不為過哦。」
——相當誠懇地，對『同類』發出了邀請呢。
第058章
【如出一撤的，仇恨的火焰……嗎？】
幻術師的身影混入人群中, 漸行漸遠, 終不可見。
青木彌生低下頭, 看著自己分明還是白皙的掌心, 手指向內蜷縮，緊扣成拳，粉色的指甲也因用力過猛, 而呈現出病態的白。
「並不是的。」她垂下手, 自言自語般低喃，「……我與現在的骸先生，並不是一樣的啊——晴子。」
「姬君！您沒事吧？！」
應召而來的妖怪少女，連傳送的靈光都還沒有散去，便急忙沖了過來，二話不說, 先丟了一疊「治癒之光」打招呼。
「櫻花妖說感應到您的恐懼, 但您下了命令，不允許她前來, 我們都擔心得不得了！連不巧過來玩的塗壁，都被姑獲鳥大人狠狠教訓了一頓呢！」
「是這邊世界的敵襲嗎？我明明讓那個金色的大個子, 還有綠色的小不點, 要好好保護姬君的！真是的，人類真是太靠不住了！……我是指除了晴明大人以外的人類！還有姬君！」
螢草緊張地牽起青木彌生的手, 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仔仔細細AABB地打量了一遍, 確認她的姬君連油皮都沒有蹭掉, 這才堪堪停住了發洩情緒式的碎碎念。
「太好了！我等下就去告訴姑獲鳥大人，還有大家。姬君沒有受傷……」
小哭包螢草說著說著，水霧又盈在眼眶裡打轉。她把自己埋在青木彌生的懷裡，抽抽搭搭地抹眼淚，半是撒嬌，半是認真地開口。
「姬君還是不願意讓我們到這邊的世界來嗎？姑獲鳥大人，還有一目連大人他們，也都是非常思念姬君的呀。」
「……真的，真的不行嗎？」
雄英門口有監控攝像頭，而青木彌生跟式神們做過約定，如果來到這邊的世界，必須要給自身施加人類不可見的基本幻術。
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奇怪，青木彌生沒有用肢體動作安撫螢草。
她偏過頭，避開監控，輕聲道：「抱歉晴子，還有……暫時，還沒到時候。可以先拜託你，現在找到歐爾麥特先生，替他進行治療嗎？」
「嗯？」螢草疑惑地偏過頭，「可是姬君，晴子前幾天，才剛剛幫金色的大個子治療過。難道，他又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了嗎？！」
歐爾麥特這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然後忘乎所以，最後漏氣惡化」的劇情，幾乎都是日常任務n/1，讓人連稍微驚訝的情緒，都懶得表演了。
如果不是青木彌生攔著，主治醫師螢草小姐，早就一螢草打爆這個不聽話的病人的狗……不，兔頭了。
螢草擼起袖子，一副今天要讓歐爾麥特知道花兒為什麼那麼紅的模樣。
為了保證歐爾麥特的生命安全，青木彌生決定暫且隱瞞具體過程：「總之，拜託晴子了。請務必治好歐爾麥特先生，好嗎？」
被這樣鄭重地拜託後，螢草就像有太陽公公傾情奉送了三百六十度的日光浴，立馬恢復了精神。
她拍著胸口對青木彌生下保證，就蹦蹦跳跳地根據自己的妖力殘餘，在雄英中尋找起那位病人。
青木彌生目送螢草前往校醫室的方向，稍稍松了口氣。
妖刀姬的那把刀，據安倍晴明所說，是纏繞了可怕詛咒願力的不祥之物。被它割開的傷口，極難恢復，普通的手段基本不怎麼見效。
但有螢草在，應該不成問題。
如果時間趕上的話，還能把快速治癒的原因，歸於治癒女郎的個性。萬一被發現了刀傷癒合緩慢的事實，也可以推脫給死氣之炎。
畢竟除了黑手黨內部的高層，對死氣之炎有所瞭解，外界根本一無所知。就算青木彌生說死氣之炎是草莓味的，也沒人敢一口反駁。
【彭格列那邊都打了招呼，骸先生和庫洛姆姐姐也已經送走了。】
【歐爾麥特先生的傷，交給晴子處理。】
【那麼現在……】
青木彌生呆在大門口，一時之間竟不知道下一步幹什麼，該如何是好。
「嗯？你還在這裡幹什麼。雖然這是最後一節課，而且還有十分鐘不到就要放學了，但作為學生，你這麼理直氣壯地在我面前蹺課，是在向班主任挑釁嗎？青木。」
青木彌生一愣。
她轉身向後看去，黑髮的青年靠在樹幹邊上，懶散地耷拉著眉眼，平靜得，就像沒有任何事發生過一樣。
「……相澤、老師？」
相澤消太聳肩：「別露出這麼一副迷路了的樣子。行了，看在開學第二天的份上，跟上來吧。」
青木彌生如同接收到指令的機器人，乖巧地跟在對方身後，本身的意識卻在好幾秒之後，才緩過神過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再次道歉。
「對不起，相澤老師。又給您，還有學校……添麻煩了。很抱歉。那個，您沒有受傷吧？雖然庫洛姆姐姐很溫柔，但是幻術是直接對人的大腦進行攻擊，如果您感覺到頭——嗯？」
腦袋被溫熱的、寬厚的掌心罩住，青木彌生抬不起頭，只能用餘光，看見黑髮青年張合的嘴唇。
那慵懶且有氣無力的聲音，在這個時候，格外給予人安全感。
「果然，青木，你是個奇怪的小鬼啊。」
青木彌生乖乖地被按住，困惑地發出短音。
相澤消太輕飄飄地用鼻音笑了笑。
「不是該更驕傲一點嗎？你打敗的，是當今個性社會的NO.1英雄、和平的象徵，歐爾麥特。換做A班其他任何人，做到了這件事，都恨不得拍照留念，全程錄影，好當傳家寶一直炫耀下去吧。」
「你憑本事勝利的，卻做出這幅敗犬之態，是喜歡看某個一根筋的英雄，和其他沒能成功的人，更加羞愧的模樣麼。」
青木彌生拉住那只手，猛地加大音量：「不是的那樣的！我根本就——」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勝利。】
【……只是，毫無意義地被恐懼打敗，然後暴走了而已。】
【甚至差一點點就會有人因此喪命！】
她耗盡力氣般鬆開手，輕聲道：「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的。」
「啊？別搞笑了。你是在說什麼夢話嗎？」
相澤消太胡亂把小姑娘的發頂，揉成鳥窩，惡劣地勾起唇角，笑成一隻陰險的大龍貓。
「還不過是一個小鬼而已。教會你控制力量，是我的責任；在你正在成長中時，處理你還不夠成熟的失誤，那是大人的義務。」
「且不論歐爾麥特此次的重大失職，以及你的監護人在匣武器設置上的考慮不周。」
「什麼都想背負起來，什麼歸結為自己的罪責，還一本正經地道歉……青木彌生，你其實是想讓雄英和你的監護人，都乾脆為自己的監護不力，當眾切腹謝罪吧？」
青木彌生下意識反駁：「我才沒有……！」
「那就夠了。」
相澤消太收回手，插在口袋裡，輕描淡寫道。
「把朽木雕刻得能拿得出手——雄英給的教員工資可不低，收錢幹活，天經地義的事情。既然你已經知道『怕黑』不好，想辦法克服它就是了。Plus Utrla，時刻謹記這一點吧。」
說著，相澤消太挑了挑眉，帶著些微嘲諷意味。
「話說回來，你的『家長』們對你，真是溺愛過頭了。這麼多年的時間，都還沒有給你治好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麼。」
青木彌生搖搖頭：「……不，是我拒絕了，和夏瑪律醫生的繼續治療。」
「哦？」相澤消太隨口道，「那現在呢。」
青木彌生想了想，還是誠實地又搖搖頭：「我會努力克服『怕黑』的！但是……我還是，不能接受夏瑪律醫生的治療方案。」
相澤消太沒再說話。
他把青木彌生帶到一年級的教學樓門口，便乾脆俐落地甩手走人，留青木彌生一個人待在原地。
相澤消太一直走到了員工會議室。
「喲。Eraser Head，去給人不可貌相的超S小可愛，做靈魂工程建設回來了啊。」
午夜翹著二郎腿，坐在座位上，沒骨頭似的，沖相澤消太揮揮手。她張嘴咬住食指指尖，視線在長桌上坐滿的雄英教師組，幽幽呼出一口氣。
「我說，真的沒問題嗎？把那孩子留下來，可是相當於招惹了那個裡世界的龐然大物哦。比起『敵』那種零散的組織，要可怕無數倍呢。」
13號也猶豫不決：「雖然知道『匣武器』的存在，可沒想到青木同學竟然能……還有那個所謂的『幻術』。政府到底是怎麼會同意這種存在，大搖大擺地合法出現啊。」
水泥司又講起冷笑話：「可能是大名鼎鼎的風紀財閥，納了很多稅？」
「颯~政治層面的事情，也不是我們可以置喙的。身為教師，我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做好分內的工作，就是最好的了——對吧？Eraser Head。」
根津校長笑眯眯地，將話題拋給將來責任最大的當事人。
相澤消太用手指梳起長髮，拿皮筋松松在腦後紮了起來，姿態無可動搖，冷淡道：「拿錢辦事，合理的社畜思維吧。」
「噫——這是什麼冷酷的社會人口吻。」午夜嫌棄地擺擺手，「Eraser Head，你這樣會失去廣大女性的支持率的哦。」
相澤消太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讓人感激不盡的提醒。來自女性支持率連續五年倒數第一的十八禁英雄，Midnight小姐。」
午夜：……………………
攔住掏出馬鞭、就快站到桌子上的午夜，布拉德·金熟練地轉移話題：「那麼，歐爾麥特怎麼樣了？他的傷勢。」
「歐爾麥特的話，已經交給治癒女郎那邊處理的，應該——」
聽見會議室的門再度開啟，根津校長坐在椅子上，晃著腿，自然而然地抬起頭，聲音卻在同時戛然而止。
午夜眼神一飄，都不忙著打相澤消太了。
她微張著嘴：「歐、歐歐歐歐爾麥特？！你……？？？？」
鼻青臉腫的NO.1英雄苦笑：「請不用擔心。身體的傷已經痊癒了，行動無礙，只是……臉上，大概，是對我的提醒吧。」
哪怕青木彌生幫忙遮掩一二，可耐不住歐爾麥特賣他自己。
螢草發現歐爾麥特的傷口是妖刀姬所致，立馬察覺出不對勁，然後，剛追問了兩句，老實的歐爾麥特，就竹筒倒豆子一樣，自覺地全交代了。
螢草沉默地用治癒之光治好了歐爾麥特。
螢草舉起螢草——
「嘿、呀……！」
歐爾麥特，卒。
總之NO.1英雄今天也在懷疑，自己之所以能爬上NO.1，是因為有些大佬壓根不想當英雄。
但螢草下手很有分寸。
她可以說是比歐爾麥特，更加瞭解他那副破爛身體。專注打臉，且不傷根本，只是看上去嚇人，甚至都不怎麼疼。
「你這個人……真是，太、太狂妄了！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還敢自稱是姬君的『老師』。難道你是想跟晴明大人平起平坐嗎？！無禮之徒！」
「若不是你當初救過姬君，姬君拜託我來治療你，我才不要幫你呢！你是除笨蛋博雅大人之外，我最最最最討厭的人類了！」
「……姬君竟然還那麼敬重你！哼，反正治完了，我不要理你了！」
一邊哭一邊發脾氣的螢草，說完就氣鼓鼓的，掉著眼淚跑走了。
於是治癒女郎回來的時候，就瞧見除了臉，完好無損的歐爾麥特，盤腿坐在病床上，超喪地背一弓，耷拉下腦袋。
「哎呀哎呀，這是怎麼了？歐爾麥特。」
治癒女郎伸手去摸，歐爾麥特手臂上本該存在的傷口，驚訝地道：「奇怪。臉上應該不是這樣才對……還有身上……」
校醫室裡沒有監控，歐爾麥特收回手，含糊帶過去：「剛才有認識的朋……認識的好心人，幫忙治療了我。治癒女郎，我已經沒事了。」
治癒女郎坐回椅子上，頗為好奇：「治癒系的個性？這可真是了不起。是哪位新生的英雄，我怎麼沒聽說過？難道也到了老婆子可以退休的時候了？」
「……她不是英雄。」
歐爾麥特不願多說，換了個新的話題。
「治癒女郎，我這次是不是……又搞砸了？我其實……我本來，是想告訴青木少女，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也不要把自己排除出去……的。」
雄英教師組的資深前輩點點頭：「是哦。搞砸得很徹底呢。從各種方面來說。」
歐爾麥特抱頭哀嚎：「果然————」
「因為歐爾麥特你，還根本沒有認識到，自己『教師』的身份吧？NO.1英雄。」
治癒女郎捧著保溫茶杯，慢悠悠地字字見血。
「你的繼承人也好，那個叫彌生的女孩子也好。教師可不光是從危難中，拯救學生就夠了。那些都是脆弱的，容易彎折，但同時又充滿希望的幼苗。要更加小心，更加謹慎地把他們的未來，背負在肩上啊。」
「讓大家看到『光』，而不是面對黑暗。這不應該是和平的象徵你，最擅長的事情了嗎？」
「再努力成為一名合格的教師吧，歐爾麥特。」
……
…………
………………
會議室裡，歐爾麥特徑直走到了根津校長面前，深鞠躬。
「實在萬分抱歉！因為我的失職，不但傷害到青木少女，也讓各位增加了本不必要的工作。根津校長，請嚴厲教導我，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教師吧！我會豁出性命地全力以赴的！」
會議室頓時靜了下來。
根津校長看著低到自己腳邊的金色腦袋，沉默許久，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做出慶祝的高呼動作，笑容燦爛。
「颯~既然歐爾麥特你都主動提出來了，哈哈哈哈哈，那麼就讓我們愉快地開始吧！」
「首先，就讓大家都一起參與好了！」
「——《關於歐爾麥特老師的教師組內部批評會-第一期》，臨時啟動，START！」
看著狂笑的，開心過頭的根津校長，歐爾麥特背後一涼，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真的沒、沒問題嗎？】
【大概……沒……問題…………？】
【當教師，總不會，比當職業英雄更危險的。】
【……………………吧？？？？？？？】
然而很快，NO.1英雄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非常深刻的那種。
………………
…………
……
而另一邊。
放學鈴逼得青木彌生不得不做出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死死抓住1-A班那扇巨大的無障礙門把，用力向右一拉——
「嗚哇哇哇哇！出現了！活的野生的彌生！」
「彌生——！」
「小彌生你沒事吧？剛才小綠穀通知緊急離開，他們三個的表情又都很奇怪，怎麼問也不說話，我們都很擔心。」
……
被嘰嘰喳喳的同學們圍成一團，青木彌生手足無措，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好。
然後她就從人群中被拎了起來。
「嘖。吵死了。安靜一點啊麻煩？！」
爆豪勝己壓著青木彌生的脖子，迫使她正視自己的眼睛。
他迅速掃視了一遍青木彌生，確認沒有明顯的傷口，眼睛也沒有哭腫，看上去還能跑能跳，不用再問廢話，便眯起眼睛。
「老子問你話，不許說謊！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清楚爆豪勝己距離原地爆炸，只差一個不聽話的青木彌生。小姑娘求生欲很強，立馬把校方和彭格列達成一致的供詞背出來。
綜上所述：怕黑是個人不可抗原因，鍋有一半是暴走閃閃的，歐爾麥特再負責背起另一半的鍋，這麼久沒出現，是因為家裡來人了。
「這麼說，你正面扛下了歐爾麥特的認真一拳？那可是那個歐爾麥特欸！好厲害！」
上鳴電氣星星眼：「那些蝴蝶就是你的個性咯？超強——漂亮小姐姐，你還缺腿部掛件嗎？叫『上鳴電氣』，會放電的那種！」
蘆戶三奈搶著挽住青木彌生的胳膊：「略略略。彌生才不會上你的當呢。老實拿號排隊吧，上鳴。」
並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驚險的少年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團，都不想放學了。
只有真正親眼見過現場的三個人，才能察覺出細微的不對勁，但又沒有證據，眼下也不是追問的時候，只能作罷。
而青木彌生忽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深呼吸數次，才鼓起勇氣，靠近了這一整天都悄悄繞開的教室一角。
「……那、那個，常暗——同學，您好。」
常暗踏陰一愣。
他向來細心謹慎，早在開學當日，就發現了青木彌生對自己的退避三尺。剛開始還以為是不合眼緣，但今天這一出，已經蓋章是「怕黑」的緣故。
沒想到青木彌生會主動過來打招呼，他遲疑了一瞬，才點點頭：「嗯。有什麼事嗎？」
青木彌生努力露出笑容：「請問，我可以和常暗同學，做朋友嗎？」
「……啊？」
常暗踏陰忍不住腦內再確認了一遍，以防自己出現幻聽。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當然。我們是一個班的同伴，既是競爭對手，也可以說是朋友。」
作為英雄科最正常的自我介紹，他放出自己的個性「黑影」。
事實上，黑影甚至相當喜歡青木彌生，一直在追問常暗踏陰，要他放它出來玩。只是常暗踏陰隱約察覺到青木彌生對自己的退避，所以沒有同意。
黑影揚眉吐氣地一股腦竄出來，就要跟那個自己看著很順眼的人類打招呼。
「常暗踏陰，個性是『黑影』。我的影子可以自由伸縮變形，也能夠一部分脫離體外，擁有自己的意識。黑影，這是青——青木？！」
然而誰也沒料到，在黑影撲過去的那一瞬，青木彌生「嗚」的一聲，閉上眼睛，就近隨手拉過一個東西，把自己藏在後面，瑟瑟發抖。
被抱住尾巴的尾白猿夫，再次經受群眾目光的洗禮。
爆豪勝己甚至懷疑青木彌生是故意的？？？？
保持姿勢不動的黑影：………………
常暗踏陰：「……黑影，你剛才可能沒聽到。青木她有點，怕——」黑。
連一個眨眼的功夫都沒到，黑影以光速，退回常暗踏陰的體內，蜷縮在角落裡，一個字都不吭了。
常暗踏陰一時間，竟然不曉得這兩個，哪個看上去更可憐一點。
……大概是黑影吧。
反差萌加成？？？
第059章 恐懼。
並不知道自己傷害了黑影一顆脆弱的少…………總之那什麼心, 青木彌生收拾好東西, 背著書包離開時, 還沒靠近, 遠遠就看見了櫻花妖垂首靜立的身影。
「啊我看到櫻姬來接我了出久小勝轟君拜拜——」
她敏捷地避開爆豪勝己過來撈人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到櫻花妖的背後, 心虛地只敢露出半個腦袋, 又伸出爪子擺一擺。
「明、明天見哦？」
在櫻花妖沉默的注視下，三人自然不好再開個四堂會審。
「嗯，彌生今晚也要好好休息。辛苦了。」綠穀出久最先露出笑容回應，「明天見。」
轟焦凍也微一頷首，而爆豪勝己陰惻惻地盯了青木彌生一會兒後, 只冷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青木彌生牽著櫻花妖微涼的手，一路慢慢地晃回了家。
用過晚膳後，如血的殘陽終是降了下去, 天幕染上濃重的暗色，月華初上, 星光閃爍, 與都市不滅的霓虹色彩, 交織出夜晚的一角。
櫻花妖收拾好碗筷，又為青木彌生端上改口的清茶, 姣好的眉微微蹙起, 看上去不安為難, 又無可奈何。
「姬君……就算要克服恐懼，也未必就要用那種方法。若實在是不得已，也至少讓妾身陪同在左右吧？」
青木彌生卻搖搖頭。
「沒事的，櫻姬。只是一個晚上而已。你過去之後，記得通知大家，就算感受到我的召請，也務必不要回應……嗯，還有，不要告訴妖刀姬，這邊後來的事情。」
她想了想，又笑笑，指著窗外怒放的櫻木，安慰道。
「有櫻姬的結界守著，不會出什麼事的。我試一試而已。如果不行的話，會再想別的方法。不要擔心，櫻姬？」
「叫妾身如何能不擔心您呢……姬君。」
櫻花妖長歎一口氣，從跪坐的姿勢優雅起身，對青木彌生柔柔行了一禮。
「但既然這是您的判斷，櫻姬必定順從。祝姬君心想事成。夜安。」
清雅的妖怪女性，於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化作一團華美的櫻花花瓣，隨風飄逝。
大而寬敞的屋宅內，只剩下青木彌生一人，瞬間如同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讓人莫名覺得空落落的。
青木彌生握住茶杯的手緊了緊，低下眼睛。
肩頭的匣武器閃閃，再度分裂成蝶群，三五成群的散落在屋子裡，關窗戶的關窗戶，拉窗簾的拉窗簾。
很快，這間燈火通明的宅子，也逐漸變暗，只剩下客廳的、正面對青木彌生的那唯一一盞，還亮著。
蝶群又漸漸合一，青木彌生把大開的武器匣放在掌心，閃閃繞著她飛了兩圈後，才戀戀不捨地化為死氣之炎的原始狀態，回到武器匣內。
青木彌生把手腕上的指環手鏈褪下，和變回死物的匣武器一起，踩著凳子，放到了很難夠到的冰箱上方。
最後就是王之寶庫了。
身後蕩漾出金色的波紋，青木彌生扒拉扒拉，將天之鎖抽了出來，然後用靈力做了把鎖，單方面的，暫時對自己關閉了王之寶庫的大門。
「[Enkidu]。」
昏暗中，天之鎖散發出的淡淡銀色光輝，就格外明顯。她把鎖鏈抱在懷裡，就像在對那位溫柔卻又好戰的神代最強兵器，撒嬌一樣地絮絮低語。
「等下就拜託你了……將我鎖起來，直到天亮。」
「如果我不小心暴走，觸發了王之寶庫，或者有式神到這裡來，你還要負責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被我支配，傷害到別人。」
「好像有點困難，不過我相信小恩一定可以做到的——小恩最厲害啦！連吉爾那個大混蛋都鎮住了，我這種不那麼壞的，肯定也沒問題！」
用側臉貼著天之鎖，青木彌生蜷縮在沙發上，身邊是印著櫻花圖案的小絨毯，像是覺得冷一般，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她伸出手，懸在茶几的檯燈開關上方，微顫著，遲疑不定。
當年夏瑪律醫生在為青木彌生診治時，提出了兩種治療方案。
第一，最快速且最乾脆俐落的，催眠療法。
他擁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安全無痛地抹去青木彌生的記憶，直接把那些讓她一遍遍重溫又難以擺脫的噩夢給拋棄，自然而然，就有了全新的起點。
夏瑪律個人是非常推薦這套方案的。
畢竟在他看來，如此年幼的孩子，在經歷過能讓她有如此反應的「災禍」後，如果還想讓她當個毫無陰影的普通人，重新開始是最痛快的法子。
再加上有彭格列的十代目為其開航護駕，試問青木彌生的未來，還有什麼不光明幸福的理由？
然而這個提議，被沢田綱吉和青木彌生同時嚴詞拒絕。
夏瑪律醫生揉亂頭髮，懶洋洋地抱怨了一番後，才又提出第二種「暴露療法」。
即在安全可控的過程中，他會要求青木彌生一遍遍重述創傷的過程，直到不再對回憶產生恐懼為止。目的是教會病人正視並控制恐懼。
青木彌生答應了，只提了一點要求。
——她不想口頭重述，她寧願接受催眠，在腦內直接重溫過去。
以及，夏瑪律的絕對保密。
夏瑪律同意了。
但治療進行得並不順利。
又一次結束催眠之後，夏瑪律捏捏鼻樑，決定跟恐懼到冷汗淋漓的小姑娘，認真嚴肅地談一談。
「我說，小月亮，你根本就……不想『釋懷』，對吧？」
青木彌生抬起頭，黑亮濕潤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夏瑪律，沒有意外，但專注得仿佛世界裡只有這一個人，讓他受不了地擋了擋眼睛。
「別這麼看我小月亮，哥哥我可是不會對未成年人下手的——扯回正題。」
夏瑪律指尖微動，圓珠筆就在他漂亮纖長的手指間來回跳舞，被燈照得閃出白光。
「與其說是利用催眠，重溫過去並學會克服，小月亮，你的表現在我看來，更像是，反復加深印象？你不但不想忘記，甚至還生怕自己會忘記。」
「你是在有意放縱『恐懼』嗎？」
當時不愛說話的青木彌生，終於開了口。
「……我、記性很差。不這樣、的話，會忘、記。」
她抿了抿唇，低下頭，就這麼乖乖地承認了。
「對不起。說謊、了。請，您原諒。」
夏瑪律還能對這個小月亮說什麼呢？
夏瑪律無話可說。
他比劃了一個「打住」的手勢。
「OK——OK。可愛的女孩子總是會招人喜歡的，哥哥原諒你了哦，小月亮。不過，作為過來人，稍微勸誡你一下好了。」
夏瑪律右手手肘抵在桌面上，手腕向內扣，側臉貼在手背上，目光像是在看你，又像是在看什麼很遙遠的事物。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再不舍、再痛苦也改變不了任何結果。沉湎於這種東西的傢伙，往往最後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嘛。雖然我也沒資格說這種話就是了。」
他反手將圓珠筆插在口袋上，起身離開，背對著青木彌生擺了擺手。
「今天的治療就是這樣。小月亮也記得要適可而止哦。仗著寵愛亂來的話，就算是傻爸爸不生氣，他身邊的聰明蛋們也會作妖的。」
「願你今夜有個美……不，還是祝你噩夢纏身吧，我的女士。」
自那天後，青木彌生拒絕了和夏瑪律醫生的繼續治療，但她也表現出，更積極地融入到生活當中，避免了三叉戟名聲掃地的悲劇。
因為以前總有人陪伴在身邊，最開始是妖怪們，後來是彭格列，再後來，綠穀出久和爆豪勝己也會注意到這種小細節，青木彌生最多陷入恐懼，卻不會暴走。
但這一次和歐爾麥特的戰鬥，讓她意識到，繼續這樣下去不行。
如果只是自己的問題，怎麼樣都好；可再不克服「怕黑」這一點，已經擁有了力量的她，會成為傷害到別人的兇手。
【沒關係，她已經不用擔心「忘記」了……】
【所以，沒關係的，對吧？】
青木彌生咬著牙，用力按了下去——
客廳中唯一的光也消失了。
天之鎖如銀蛇般，迅速暴起！將青木彌生和她的小被子一起，死死纏繞起來，讓她動彈不得。
而同時，青木彌生的慘叫聲也隨之響起。
那些支離破碎的、光怪陸離的記憶，走馬燈般一一浮現，喚醒了心底深處沉睡的怪獸，讓它肆無忌憚地亮出獠牙和利爪。
她習慣性地想要蜷縮起來，期待旁人的出現和安慰，可式神被她拒絕，王之寶庫被她親自封鎖，綠穀出久和爆豪勝己也不會在如此深夜，突兀地上門拜訪。
原本的恐懼，只是一粒小小的種子，但在青木彌生刻意地澆灌下，那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了深深紮在心口的參天大樹，難以撼動。
而現在青木彌生想做的，是將它連根拔起。
哪怕血肉模糊也可以。
……
…………
………………
呼喚誰的名字也不會有人來，祈求任何施捨也無濟於事，只有黑暗，以及鎮壓一切的天之鎖，才是不變的鐵的現實。
青木彌生的冷汗浸濕了衣服，嗓子也喊得喑啞起來。
耗盡力氣的她不再掙扎，只是倒在沙發上，大口喘息，瞪大眼睛，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
卻忽然，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光。
被隨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叮鈴叮鈴地提示，有人打來了電話。
青木彌生近乎貪婪地盯著那螢幕，可貴的光線，讓她的意識稍稍回籠。
她下意識跟著吧螢幕上的字念了一遍。
「……弔……君？」
於是開啟了語音辨識助手的手機，就這麼不讓反悔和思考地，接通了。
第060章 發現了錯誤的華點。
「……喂？」
青木彌生還愣著, 死柄木弔清澈綿軟的聲音, 就順著電波傳了過來。
他像是撒嬌，又像是抱怨地呢喃出聲。
「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我只是一天沒有跟你打電話, 你就不曉得自己打過來？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欺騙我嗎？青木——彌生。」
口吻中帶著一股孩子氣的，「再不哄哄我, 我就要生氣了哦」的威脅感。
青木彌生習慣性地配合演出。
「對不起, 弔君。今天學校那邊有點忙，而且家裡也有點事, 我本來是準備明天跟你說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青木彌生其實也有點懵。
自從死柄木弔知道她被雄英英雄科錄取之後，就一直陰陽怪氣地鬧彆扭，很容易發小孩子脾氣。
但同時, 又特別好哄。
只要青木彌生笑一笑，表一表真心, 他就立馬神氣十足地揚起眉，像被順好毛的大貓, 矜持地露出肚皮, 讓你摸個爽。
雖然不太明白, 但弔君意外得好懂啊——這是青木彌生的感想總結。
「嗯？」死柄木弔頓了頓, 尾音略微上揚，「你聲音怎麼回事？」
剛才腦子一片空白, 思維僵化的青木彌生, 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 還沒想出一個聽上去靠譜的理由。
「沒、沒什麼……？我在……練、練歌？」
死柄木弔沉默了一會兒，嗤笑一聲：「你在家？」
「啊啊——那個，弔君，是有什麼，事嗎？」
青木彌生還在慢吞吞地，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麼糊弄過去，空氣中驀地多了一股奇異的微妙感。
暗紫色的濃霧突然出現在客廳正中，灰藍色發的少年，雙手插著口袋，一腳邁出。
他似乎很習慣黑暗。
走到沙發前，死柄木弔居高臨下地俯視青木彌生，不屑又嘲弄地彎下腰，貼近少女有黑髮被汗濕黏在鬢角處的側臉，聲音甜膩得不自然。
「練歌？」
他揚起唇角，赤紅的眼睛微微眯起，食指指腹從青木彌生的後頸，往下滑落，直到觸碰到天之鎖。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是連學校考卷都會做錯的白癡嗎？彌~生~？」
而與此同時，傳送門一樣的濃霧漸漸收攏，化作了熟悉的人形。
黑霧環顧四周，第一反應是判斷是否有敵人存在：「青木，這是怎麼回事？你……遭到搶劫了嗎？燈在哪裡？」
銀色的鎖鏈蠢蠢欲動，在考慮要不要把闖入者順帶也捆起來。
青木彌生連忙制止了天之鎖。
她現在才真正意義上地徹底清醒過來。
頭疼地用力撞上沙發，讓自己借住彈力，從沙發上坐起來，青木彌生收回天之鎖，將其抱在懷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刪去部分關鍵資訊，簡單概述一遍。
「……你搞出這種陣勢，就是為了克服怕黑的毛病？」
死柄木弔要笑不笑地鼓起掌來：「抱歉，之前高估你了。你連lv 5都沒有啊，lv3還差不多。笨——蛋。」
此時，保姆技能點滿了的黑霧，已經自行找到了燈的開關，並讓光明重返人間。
他甚至自覺地打開了冰箱，詢問小姑娘餓不餓，想吃點什麼宵夜。反正問題兒童死柄木弔還沒吃。
青木彌生覺得自己那種拋頭顱、灑熱血的英勇氛圍，都被這兩個傢伙毀得差不多了。
她悶悶不樂地拿重新拿起小被子，把自己裹起來：「……雖然很笨拙，但我也有在努力呀！弔君這麼說，我會很難過的。」
【等等——】
【不如說？？？？】
青木彌生猛地把被子一掀，瞪向理直氣壯、毫不心虛的兩個人。
「為什麼弔君和黑霧先生會以那種方式，出現在我家啦！這根本就是私闖民宅了吧？！下次好好地按門鈴，從大門進來啊！」
要不是櫻姬今夜被她送回平安京那邊，死柄木弔跟黑霧，大概能享受一全套妖怪深夜驚悚套餐了。
「嗨嗨~黑霧這傢伙，也就這個個性，稍微能派上用場了。下次看心情吧。」
死柄木弔明顯根本沒放在心上。
黑霧也拿出冰箱裡，賣相完美的蔬菜，愉快地做了決定：「那麼晚上就喝點蔬菜湯好了，暖胃又健康。青木還想吃點別的什麼嗎？」
青木彌生氣鼓鼓地把小被子摔在腿上，有點委屈。
「我這次是很認真地想要努力改變的！請不要這樣子……嘛。」
「嘖。你，真的，很麻煩啊。」
死柄木弔雙手環胸，低頭看著難得鬧脾氣的青木彌生，嘴上不說好話，臉上卻浮現出「哇好有趣」的表情。
「黑霧，關燈。」
黑霧開火的動作一頓：「死柄木弔？」
但他還是立馬伸出拉長的濃霧，很配合地熄滅了燈光。
屋內重陷黑暗，青木彌生不安地蜷縮了起來。
而死柄木弔此時，卻轉身坐上沙發，歪過身子，靠在青木彌生的肩膀上。
打了個哈欠，他又皺著眉，嫌棄地避開了天之鎖，將小姑娘抱在懷裡，腦袋貼著她的頸窩，喃喃道。
「行了。不是一個人怕嗎？先這麼試試看。你想一口吃成胖子，也得看自己塞不塞得下啊——白癡。」
青木彌生撐圓了眼睛，總覺得哪裡不太對，想反駁一下。
可死柄木弔右手的四根手指，又覆在她的後頸處，警告似的輕輕按了按，聲音中含著睡意惺忪。
「別動。困死了……我剛才可是在熬夜制定遊戲戰略……不許吵……真是的，麻煩死了……你。」
死柄木弔是真的很累了。他竟然說著說著，就腦袋一沉，睡了過去。
天之鎖被迫下崗，青木彌生被另一種存在束縛住，開始繼續和黑暗大眼對小眼。
但這一次——
沒有那麼浸沒心臟的恐懼了。
仿佛從身後溫暖的氣息當中，汲取了勇氣，青木彌生慢慢地閉上眼睛，任由黑暗襲來。
於是，當黑霧端著熱騰騰的蔬菜湯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抱團取暖的兩隻小動物，依偎在一起的場景。
他咽下到了嘴邊的話，又輕手輕腳地退回廚房，只能獨自享用這一大鍋宵夜。
或許還有，發現自己養的豬終於會拱白菜了的「孤獨」感？
………………
…………
……
第二天，青木彌生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她的小被子。
餐桌上擺了一人份的西式早餐，一杯熱牛奶、一塊夾了煎蛋和培根的炸吐司，擺盤精緻漂亮，一看就是出自黑霧之手。
瓷盤底下壓著一塊看不出原型的巧克力，錫紙微微淩亂，像是被人放在口袋裡捂久了，被體溫融化了一點點的模樣。
青木彌生覺得這塊巧克力上頭，寫著「死柄木弔」四個字。
好好地享用了早餐，她重新召請了櫻花妖回來，自然略過了死柄木弔和黑霧，半夜私闖民宅的事情。
當櫻花妖詢問成果如何時，青木彌生回憶起昨夜的事情，靈光一閃，忽然感覺自己發現了華點。
她興沖沖地跑回臥室，找出了她自以為的救命稻草。
然後青木彌生就超期待地，帶著她的救命稻草，一起去雄英上學。
……
…………
………………
「那個……彌生，這是？」
綠穀出久比青木彌生早到一些。
他坐在青木彌生的右後方，看著迎面走來的少女，以及她相當奪人眼球的「救命稻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可愛——！」
麗日禦茶子的側重點就完全不同。
她撲到那個比自己還高的、毛茸茸軟乎乎的兔子玩偶懷裡，感覺心都要被可愛化了。
「彌生彌生！你這個是在哪裡買的？抱起來超滿足……！」
綠穀出久：麗日同學你等等？？？？？
青木彌生則友好地，把自己最喜歡的兔子耳朵拽下來，示意麗日禦茶子上手體驗一發。
她笑眯眯地解釋：「這個不是我自己買的。是前年過生日的時候，光己阿姨送給我的禮物。禦茶子你摸摸看，很軟噠。我晚上喜歡抱著這個睡覺！」
綠穀出久眼神漂移了一瞬。
【…………抱、抱著睡覺………………】
【不不不不不對！重點不是這個啦彌生、還有麗日同學！！！】
少年艱難地舉起手，打斷了少女之間的玩偶話題。
「彌生……你，為什麼要帶玩偶過來，上課？沒問題嗎？相澤老師的話。」
畢竟這個體型的玩偶，總不可能藏在抽屜裡，不管是誰走進來，絕對第一眼就會發現吧！還是說要平著放倒？
思緒發散開來，綠穀出久自顧自思考起「如何在不被老師發現的前提下，隱藏彌生的兔子玩偶」大作戰計畫。
而一走進來，就看到前年的那場噩夢源泉的爆豪勝己：！！！
「你他媽把這玩意兒帶過來幹嘛？？？？？」
爆豪勝己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就像把玩偶撈過來，臉上掛著無比和善的笑容。
「什麼這種垃圾竟然還存在於這個世界嗎？很好，老子今天就義務幫你人道毀滅——」
青木彌生和麗日禦茶子練手，光速拉開距離，這才從爆炸的火光底下，搶救回了無辜的兔子玩偶。
她抱住玩偶，警惕地躲在麗日禦茶子背後。
「這是為了克服『怕黑』的道具。小勝不要玩啦……！」
爆豪勝己掌心的火花一停。
「蛤？！就靠這個破玩偶？？？青木彌生，你終於傻了？？？」
連綠穀出久也一副意外的模樣，中斷了思考。
「彌生你……找到方法了嗎？」
青木彌生信心十足地點點頭。
昨天本來很害怕的，但是死柄木弔陪她帶著之後，就算在黑暗裡，也沒有那麼恐懼了——
所以！只要有暖呼呼的東西抱著，應該就會起作用的！
青木彌生為此，甚至拜託櫻花妖用妖力，保持了兔子玩偶的溫度——她特意把玩偶丟在暖氣前面，吹了好久。
像個出發征戰的老將軍，青木彌生抱著兔子玩偶，非常嚴肅地，要去跟常暗踏陰問好。
「早上好，常暗君！你昨天休息的好嗎？」
「……早上好，青木。」
常暗踏陰看著面前的可愛組合，沉默片刻，還是打算叫黑影出來。
第一次黑影甚至沒理他，是青木彌生主動問起，黑影才磨磨蹭蹭地從常暗踏陰體內冒出來，泛著黃色光暈的眼睛都沒昨天銳利了。
小不點，早上好。
黑影原本是計畫說出這句臺詞的。
然而。
看著又一次抱住尾白猿夫的大尾巴、瑟瑟發抖的青木彌生，常暗踏陰默默敲了敲縮回體內的黑影的視窗，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安慰一下這位元大爺。
隨後，黑影原地旋轉一百八十度，背對窗口。
常暗踏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了合適的形容。
——黑影它好像，面牆……自閉了？
第061章 敵聯盟。
隨著時間的推進, 青木彌生與黑影的相互試探環節，取得了相當了不起的成果——
黑影對自身的控制能力急速上升, 已經從「控幾不住幾擊」的, 一旦出來就必須火力全開的形態，到現在, 能縮成巴掌大的小可愛, 跟青木彌生玩石頭剪刀布。
常暗踏陰甚至有種錯覺，仿佛黑影其實是老天安排給青木彌生的個性, 只是造人的時候不小心手滑，倒在了他的培養皿上。
看向好像以為站在臺上的相澤消太瞎, 硬生生從體育館這端, 穿過對角線，繞到青木彌生跟前的黑影，少年沉默地低下頭，開始懷疑人生。
……也可能不是錯覺？？？？
「那麼今天的戰鬥訓練, 就由我和水泥司共同主持。」
相澤消太懶洋洋地從圍巾底下掏出一卷白色膠帶，隨手抽出一截，還扯了扯，除了粘性大以外, 膠帶甚至展現出驚人的韌性。
「你們四人一組，和水泥司進行戰鬥。十五分鐘以內，用繃帶成功束縛住他, 即算勝利。我負責解說。順帶一提, 注意利用環境。這是今天的課題。」
「現在宣佈分組——啊。老規矩,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會有一組五人，水泥司也會相應增加難度的。」
相澤消太翻動記錄板，每念到一個人的名字，學生便會站到相應的位置。
A組：八百萬百、切島銳兒郎、青山優雅、砂藤力道。
B組：青木彌生、常暗踏陰、葉隱透、障子目藏、口田甲司。
C組：轟焦凍、飯田天哉、峰田實、瀨呂範太。
D組：爆豪勝己、上鳴電氣、耳郎響香、尾白猿夫。
E組：綠穀出久、蛙吹梅雨、麗日禦茶子、蘆戶三奈。
B組的成員剛起了個頭，青木彌生就自覺地跑到常暗踏陰身邊，跟黑影友好握手。
天知道是出於什麼考慮，這半個月以來，但凡是分組訓練，相澤消太十次裡頭有八次，都會把青木彌生跟常暗踏陰排在一起。
可能這位班主任，是對青木彌生那天傳遍英雄科，提供快樂源泉的「兔子玩偶事件」，禮貌性地提供了些合理的、微不足道的援助。
……雖然青木彌生總覺得他就是想看個大熱鬧而已？？？
A組留在了原地，等待實戰倒計時，其餘人則跟在相澤消太身後，爬上看臺，以便全方位地俯瞰。
每組開始戰鬥前，都有五分鐘的制定戰略時間。
看臺上等待的學生們，趁著這段空閒，也自然而然地聊起天來。
開學過去半個多月，比起個性掌握測試那日的陌生懵懂，他們的關係和默契，也在逐漸被培養了出來。
「果然，小久君、轟、爆豪和彌生，從來都沒有被分到一組過呢。明明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呀。」
麗日禦茶子扳手指，數起每次實戰訓練的名單，頗為遺憾地開口。
「這不是當然的嗎？！」
蘆戶三奈動作瀟灑地一攤手，言之鑿鑿：「把他們四個放到一起，還沒開始作戰，內部早就先打起來了吧！」
「的確。」
蛙吹梅雨吐出半截舌頭，右手食指抵在側臉上，若有所思：「還要加上小八百萬。因為大家都是個性十足，在團隊戰鬥裡，很適合當發號施令的司令員角色吧。」
「不過我個人覺得，小八百萬和小彌生的話，不管隊友是誰，都可以很好地完成配合。」
她歪歪腦袋，對青木彌生笑了起來。
「雖然是不同的類型，但是，你們都是能讓隊伍融洽相處的主心骨呢！」
1-A班集結起來的時間還並不長，但每個人的定位和方向，大致輪廓已經能夠看出來。
綠穀出久、爆豪勝己和轟焦凍，最亮眼的這三個人各有優缺點，那些強烈的自我風格，在日常和實戰當中，隱隱凸顯。
八百萬百以A等的智力、海量的知識，和近乎冷酷和精密的永遠理智，向來都是極為優秀的指揮官；平日裡，A班學生也對她的判斷十分信服。
青木彌生卻不同。
她並不像三位少年那樣，行事有絕不更改的個人痕跡，也不似八百萬百，擅長有條不紊地分析全域，制定計劃——
但她會讓「多個人」變成「團隊」。
如果說八百萬百是站在高臺之上，發佈準確命令的指揮官，那青木彌生就如同一塊軟乎乎的棉花糖，將所有人串聯起來。
她從不「下達指令」，她只是在需要的時候，恰到好處地「提出建議」而已。
包容個性，避開缺點，應和長處；讓適合的人，在合適的時間，去做適合的事，再尋找機會，一擊拿下。
這正是青木彌生身為陰陽師時，在平安京的夜色裡，被安倍晴明傳授的秘笈。
……
說到這裡，蛙吹梅雨認真地握拳：「我也會繼續努力的！學會判斷情況、審時度勢，也是要成為英雄所必備的技能。」
「那個……小梅雨……」我覺得三奈和禦茶子她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吧？
對上蛙吹梅雨略帶疑惑的眼神，耳郎響香默默捂臉：「算了……不！沒什麼！」
對不起，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滿腦子學習的少女了。
吃瓜使人快樂！！！
……
…………
………………
說話間，倒計時完成，廣播發出通知，A組實戰正式開始。
還沒等A組靠近，水泥司雙手貼在地面上，連眨眼的功夫都沒有，幾十堵水泥高牆拔地而起，將雙方百米不到的距離，隔絕成兩個世界！
切島銳兒郎和砂藤力道，一個硬化了皮膚，一個吞下砂糖，強化了身體，二人不斷破壞面前的水泥牆，鬧出了超大的動靜，和一地煙塵。
看臺上，飯田天哉舉手：「打擾了，相澤老師！您認為A組還有勝算嗎？我認為這兩個人的戰略，實在是毫無意義的損耗。」
相澤消太看一會兒台下，輕輕地哼笑了一下：「……飯田，你還差得遠啊。」
「飯田君，你忘記了。」綠穀出久小小聲地湊過去提醒，「八百萬同學和青山君。他們不見了。」
飯田天哉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在煙塵的掩護下，A組的另外兩個人早就不知躲到了哪裡去。
青木彌生和障子目藏對視一眼，伸手指向戰局旁，一棟高樓的天臺之上。
「在那裡。」
眾人順著方向看過去，恰巧一道藍色鐳射從天臺閃現，接住高地優勢，穿過那嚴密的高牆壁壘，直直射向位於中心的水泥司！
但鐳射還沒能夠靠近目標一米內，水泥司手一揮，退後一步，又是一堵水泥牆拔地而起，將青山優雅的攻擊化為無物。
學生們的這口氣還沒歎出來，相澤消太淡淡道：「還沒完。」
——正是這一步！
幾乎和青山優雅的鐳射射線同時發出，在對面高樓的天臺上，用膠帶製成的捕捉網，被捕獲專用大炮型發射器投出！
用切島銳兒郎和砂藤力道的正面攻擊吸引注意力，鬧出來動靜和煙塵做掩護，青山優雅的突襲是第三重佯攻——
水泥司仿佛自投陷阱的獵物，被迎面的膠帶網，網了個正著。
起身鬆開剛剛用個性創造出來的發射器，八百萬百摘下同樣出自個性、與青山優雅匹配的小型對講機，挺身傲然立於天臺。
「——A組，勝利！」
廣播再一次肯定了這次作戰的成功。
綠穀出久毫不掩飾自己的讚歎和欣喜，盯著嘻嘻哈哈往看臺走的A組，低聲道：「真厲害啊……大家都！」
隨後他抑制不住興奮之情，對這局作戰複盤的碎碎念，讓身邊的同學都退避三尺，還渾然不知，越說越起勁。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非常的自我和專注了。
轟焦凍看了眼自帶真空結界的綠穀出久：「綠穀他，一直都這樣子嗎？」
青木彌生按下對轟焦凍呲牙（？）的黑影，不是那麼理直氣壯地替竹馬辯駁：「這、這也是出久的特技！一般人很難做到的！」
「啊……的確，很厲害。」
沉默片刻，轟焦凍貌似真情實感地附和了一句，拍拍青木彌生的肩膀：「加油。」
「嗯！我不會給焦凍君丟人的——焦凍君也算我的半個老師呀！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把小小的黑影關在掌心裡，青木彌生一溜小跑，跑到常暗踏陰所在的B組身邊，往看臺下走，與A組擦肩而過。
……
…………
………………
遭到損毀的場地，在戰鬥結束後的幾分鐘之內，就被水泥司修整成原來的模樣——這也是此次戰鬥訓練，選擇在這個體育館的主要原因。
水泥司老師，好用，實惠，誰用誰知道。
扯回正題。
由於B組裡面的強攻型選手，只有常暗踏陰一人，青木彌生勉強算半個，顯然不適合正面進攻。
而且有了A組的前車之鑒，水泥司這一次的防禦，肯定會將來自上方的攻擊也含括在內了，這就讓最開始制定的作戰，失去了效用。
有時候靠著大樹不一定能乘涼，反而會斷了出路。
現在是戰鬥開始前的五分鐘商量時間，B組躲在建築的陰影中。
葉隱透長歎一口氣：「真可惜！要是我們是第一個，彌生的作戰肯定能成功的！」
青木彌生踮起腳，笑眯眯地摸摸對方的發頂：「沒關係呀，小透。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就好啦。」
障子目藏的其中兩隻手環在胸前，分析情況。
「我的個性是『複製腕』，可以複製器官，能夠探查到水泥司老師的位置。如果水泥司老師進行全方位的防禦，能否配合我的情報，對其進行奇襲？」
常暗踏陰沉吟片刻：「水泥司老師的壁壘太多，且隨時可以增加。單純從外部突破的話，很難達到『奇襲』的目的。他也可以同時進行轉移。」
「那麼，從『內部』就可以了吧？」
青木彌生扯了扯口田甲司的袖子，仰頭看向害羞地彎下腰來的同伴。
「口田君，這次的場地是模擬城鎮。可以招來什麼地下的動物幫忙嗎？蟲——啊！抱歉，我什麼都沒說——唔嗯，老鼠之類的，可以嗎？」
怕蟲子的口田甲司瘋狂搖頭，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比劃：「老鼠……可以的。」
葉隱透渾身發麻，忍不住退後了一步：老鼠！！！怕蟲子不怕老鼠！！！可以，這很口田甲司。
低著眼睛飛快思考，青木彌生繼續道。
「如果老鼠能纏住水泥司老師的話，那麼就不會增加新的水泥牆。這種程度的防禦措施，我和常暗君應該就——嗯？」
青木彌生突然停住，她側頭看向不遠處的空地，目光驚疑不定。
「青木？怎麼……小心！」
擁有靈敏五感的障子目藏，最先發現不對勁，張開全部的複製腕，將身邊自身防禦能力不足的同伴拉倒自己身後。
黑影立刻暴漲增大，作保護狀，常暗踏陰站在眾人身前，警惕但又略帶一絲疑惑地，看著面前的一切。
他低聲自言自語：「……這是新增的、什麼突然測試麼。不！障子！！！」
——暗紫色濃霧狀的漩渦突然出現，一個又一個陌生面孔，憑空出現在體育館內，渾身散發著不需言明的惡意。
相澤消太見狀，立馬高聲疾呼：「敵襲！全員戒備，迅速退離體育館……水泥司！」
灰藍色發的少年最後一個邁出漩渦。
他還是那樣，懶懶散散、永遠睡不足的模樣，臉上帶著孩子氣的鮮明情緒，說起話來總是軟綿綿的，連威脅都帶著撒嬌的感覺。
「敵聯盟，以顛覆這個錯誤的英雄社會為目標，近期的計畫，是殺死和平的象徵、NO.1英雄，歐爾麥特。」
「初次見面，雖然見證首秀的，只是些攢經驗的雜魚小怪，讓人有點……嘛。不過，算了。」
他向B組伸出手。
同時，水泥司的水泥牆突然躥高，將雙方隔開！
但所有人，包括看臺上的，都聽見了首領姿態的對方，那樣篤定地說出的那句話。
「彌生，過來……我來接你了哦。」
第062章 敵聯盟倒閉大危機（誤
按照正常情況, 這個時候，雄英方應該露出一臉震驚加無法置信的表情，再派一個脾氣火爆的直腦子, 去瘋狂搖晃青木彌生的肩膀。
臺詞的中心思想, 大概是：
「不！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難道不是彼此守護背後的夥伴嗎！對面那個窮到喝不起水的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的！你清醒一點回頭是岸啊！」
BALABALABALA。
但, 聽上去這雖然有點奇怪, 可A班所有人, 從同學到班主任和外援教師水泥司，心中竟沒有一絲懷疑和動搖。
如果非要說點什麼的話——
「青！木！彌！生！你他媽又是給老子在哪裡認識這種看上去就要蹲牢子蹲一輩子的辣雞死變態的？？？？？」
眾人：啊。對。沒錯, 就是這個感覺！爆豪總結得太妙了，不愧是青梅竹馬鍛煉出來的。呱唧呱唧（鼓掌）。
被青木彌生招來的麻煩，能叫麻煩嗎？
那叫日常任務n/1。
不招蜂引蝶的花, 都是開得不夠甜，不像青木彌生, 可能上輩子捅了蜜蜂窩，所以這輩子活該泡在蜜罐子裡頭。
還專攬狂蜂浪蝶，不帶勁的都沒有資格吸的那種。
像死柄木弔這種心懷不軌、整天就想著拐賣蘿莉的死變態，爆豪勝己自己送進局裡的，沒有八百也有五百，業務相當熟練。
他們那片區的派出所, 熟悉得, 簡直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個兼職場所, 隔三差五就要去打個卡, 義務加班, 其敬業態度可以說難出其二。
順帶一提，他第一個兼職場所是青木彌生家裡，負責……給一「覺」起來睡傻了的青木彌生，補習，以避免小姑娘期末掛科的慘劇。
眼見那堵匆忙豎起的水泥牆，被人從中破開，爆豪勝己想也沒想，掌心火化迸射，下意識就要利用爆炸的氣浪，加速沖過去，把那個麻煩精拎過來。
但他被一面冰壁攔下。
「……陰陽臉混蛋！」
轟焦凍右手抵在身前，稍稍壓低重心，視線直直投向面前，冷淡道：「冷靜點，爆豪。敵人來了。」
偏過頭，爆豪勝己不耐煩地咂了咂舌，暴虐的目光，從四周包圍過來的敵的面上，一一掃過。
他的五指舒張又收攏，指節發出輕微的脆響，殺氣凜然。
「多謝這群垃圾，老子現在清醒得不得了啊！」
看臺下，水泥牆的數量沒有再增加，綠穀出久判斷，一定是有敵人拖住了水泥司。
如果水泥司老師陷入苦戰，那麼，被敵團團圍住的B組，還有身為目標的彌生——非常危險！
「相澤老師！學校的警報裝置還沒有反應嗎？！」
八百萬百利用個性，從手臂中抽出近戰用的武器，飛快地剖析戰局。
「敵方面應該有能切斷信號的個性，現在不能再依賴警報裝置。相澤老師，我認為讓最具行動力的飯田同學，逃出去求救，是最有效的策略。」
飯田天哉聞言呆住：「……我？！」
「這可不行，這可不行。要是讓這些幼苗逃出去，招來大怪物們，我等的遊戲，可就進行不下去了。」
濃霧狀的漩渦，最終化為西裝革領的人形。
黑霧站在敵的最前，右手點在左肩上，十分優雅從容地對眾人打了個招呼。
「請不用擔心。這一次，我們只是要帶回彌生小姐而已，諸君此次，暫時還不是我等的目——啊呀，好險好險。消除英雄-Eraser Head，閣下未免也太粗暴了吧？」
被繃帶束縛住的部位，散作霧氣，避開了這一擊，黑霧的口吻仍舊是含笑的。
「您的心情很差嗎？真是重視學生的好老師呢。」
相澤消太一手手持繃帶，另一隻手從圍巾里拉出護目鏡，將其固定。
「全員，以逃出體育館為目標，在非必要的情況下，禁止戰鬥。飯田，盡可能儘快地傳出求救信號。八百萬百，負責指揮。就交給你們了。」
峰田實不敢置信地捂著嘴：「相澤老師？！難道你要一個人跟這麼多敵戰鬥嗎？會死的吧？會被打得稀巴爛的！」
真實感受到迫人的壓力，耳郎響香額角落下一滴汗珠。
耳垂上的耳機插孔，警告性質地在峰田實眼前晃了晃，她深吸一口氣，做好戰鬥準備，擲地有聲道。
「如果這個時候，你再說這種話，我可就不客氣了。峰田。」
上鳴電氣瘋狂嘗試用個性發出信號，聽到這句話，還堅持抽空吐槽：「說得好像你平時很客氣一樣，耳機女。」
耳郎響香二話不說，拿耳機插孔怒懟輕浮電氣男，做出點成績來，好讓他的「污蔑」不至於成為「造謠」。
……
A班的學生都迅速進入警戒狀態，八百萬百小聲地與眾人商量對策——但這一切都建立在，相澤消太能擋住大部分敵的前提上。
面對蠢蠢欲動的大量的敵人，相澤消太轉了轉脖子，被護目鏡遮住大半臉龐的他，看不清喜怒，只有那副低沉嗓音，一如既往地帶著些許嘲弄意味。
「『帶回』？別太自視甚高了，所謂……敵聯盟。」
他直起身，雙手纏繞上拘束武器，如弦上箭一般，蓄勢待發。
「——我的學生，除了被我開除和畢業兩條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第三種，合理離開雄英的方式。」
說話的功夫，青年眨眼間便解決了正面撲上來的兩位敵！並用繃帶卷起，砸得旁邊三四人沒站起來。
無視背後目瞪口呆的A班，相澤消太揚了揚嘴角，不是那種平日裡的陰險龍貓笑，而是更淡的，更傲慢，也更鋒芒畢露的，優秀獵手的笑。
「那就這樣，一切都合理的進行吧。」
黑霧撫掌：「不愧是隱匿系英雄Eraser Head，明明是不適合自己的戰術，還能表現得如此優秀……但，閣下能撐多久呢？」
被打倒的敵只是水滴般的一部分，更多的敵，從四面八方湧了上來，對A班虎視眈眈。
相澤消太不再廢話，向敵群沖了過去。
「比你們稍微久一點吧。」
八百萬百咬牙創造出適合群攻的大炮，砸在地上，面對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敵。
「——A班，按計劃行動！」
……
…………
………………
另一方面。
「……弔君？」
望著那堵隔開雙方的水泥牆，被障子目藏護在身後，青木彌生懵懵懂懂地報出一個名字。
B組：…………果然，是認識的啊。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常暗踏陰謹慎地退後幾步，頭也不回地開口：「障子！帶人去和水泥司老師會和，我來斷後。黑影！」
「囉嗦。知道了、知道了。」
黑影張開雙手，最大限度地延伸保護屏障，但在體育館明亮的燈光下，始終力有不逮。
——於是橙色蝴蝶，翩翩然降落，接手了防禦工作。
青木彌生從障子目藏的背上跳下來，哪怕臉上還有摻雜著困惑的遲疑表情，但她的行為十分果斷。
「障子君，請定位水泥司老師和相澤老師的位置，以及判斷他們是否陷入戰鬥。口田君，請做好向老鼠求助的準備。小透，立即把可見的衣物脫掉，先妥善地藏好自己。常暗君——」
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掌，如破豆腐般，穿透了水泥牆；隨後裂紋以此為中心，迅速向周遭擴散，所到之處，水泥化作了不可挽回的飛灰。
「常暗君，請帶B組其他成員，儘快趕到安全的地方。口田君一旦到了外面，可以立即聚集會飛的動物，盤旋在上方，進行求助。」
水泥牆轟然倒塌。
死柄木弔重新出現在青木彌生的身前，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五米。
青木彌生卻並沒有立即指揮閃閃進行攻擊或是防禦。
她想了想，很認真地提議：「弔君，我覺得我們可能需要好好地談一談。為了保持安靜，請問可以讓我的隊友先離開嗎？」
B組：怎麼可能答應啦你清醒一點！！！
誰料死柄木弔撓了撓脖子，很輕易地松了口：「可以啊。反正我對和雜魚玩遊戲，也沒有興趣。」
B組：………………
B組：認真的嗎朋友？？？你們這可是冒著坐牢的風險在入侵雄英欸？？？搞什麼飛機啊？？？
「哦。」
聞言，青木彌生竟然點了點頭，然後很輕鬆地跟常暗踏陰他們擺擺手，讓他們離開，自己則毫無防備地，真的，連閃閃都沒有分裂的那種毫無防備——
走到了死柄木弔的跟前。
B組：我覺得自己現在不能呼吸.jpg
在場唯二覺得理所當然的，就是兩位當事人了。
青木彌生攥住少年的一隻袖子，擰著眉仔細打量，死柄木弔也極其耐心的，任由她左三圈、右三圈地轉，連聲催促都沒有。
少女右手成拳，拍向左掌，覺得自己弄明白了真相。
「所以，弔君，黑霧先生的酒吧還是倒閉了嗎？沒關係的！我還攢了一點點錢，對找兼職也有一些心得。不要擔心，問題一定都會解決的！你們不要去做『敵』呀。」
還擅自沉浸在死柄木弔是「在人生道路上迷路的、被好心地下酒吧老闆（黑霧）收留的、翹課的天才男子高中生」設定，青木彌生扳手指，努力細數當「敵」的種種不妥。
「敵現在還沒有大型的組織，資金鏈不穩定，沒有完善的雇傭和獎勵系統。不說五險一金，連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沒有……這份工作，目前的就業前景還是很堪憂的！」
她去拉死柄木弔的手，十分嚴肅又體貼地勸解。
「弔君這麼聰明，就算還沒有拿到高中的畢業證，隨便學門技術，肯定很快就能上手！弔君喜歡武器設計嗎？喜歡的話，其實我有辦法，可以推薦弔君去一家公司實習的！帶薪的哦！還有法定假期！」
明明在場人數起碼上百，可這一刻，全場，鴉雀無聲。
敵聯盟全體，不禁摸著心口反思——
好像說得好有道理哦。
所以，現在把臉遮住，出門跳槽還來得及嗎？
第063章 選擇題。
「啊？你這個傢伙，又在說什麼腦子壞掉了的胡話。是想挖我的牆角嗎？」
死柄木弔卻全然不受影響。
也不生氣, 他曲起食指, 剛才輕易讓水泥牆灰飛煙滅的手, 此刻只是反過來，一下下敲打青木彌生的額頭, 連油皮都沒蹭破。
連B組都快信了青木彌生的邪——
那個所謂「敵聯盟」的首領一樣的少年, 至少在青木彌生面前，簡直跟把爪子都藏進爪鞘裡的寵物貓一樣無害。
會耀武揚威地踩在飼主肩膀上, 宣誓主權的同時, 也是把柔軟的要害之處, 坦然且毫無防備地讓出來。
就像青木彌生不曾啟用匣武器, 雙方都那樣篤定，對方不會對彼此動手。
但。
常暗踏陰隱秘地打量起周遭。
哪怕他只是稍稍動了一下手指, 不遠處那圈虎視眈眈的敵, 都會相應地做出反應, 實在不像是死柄木弔口中所說的「沒興趣」那麼簡單。
如果不是青木彌生在場，怕是早就亮出獠牙, 撲過來廝殺了。
常暗踏陰跟障子目藏交換眼神, 決定了等下的突圍方向。而現在，唯一無法確定的因素就是——
「……弔君！我可是很認真的！不要笑啦！」
青木彌生似乎，完全沒有自己是敵聯盟此次行動目標的自覺。
她伸手按住死柄木弔的胳膊, 鼓著腮幫子小聲嘀咕, 不願意讓少年再玩敲敲樂, 又自然地舊話重提。
「常暗君, 你們已經可以走了哦？沒關係，弔君不會傷害我的——弔君，能讓你的同伴稍微離遠一點嗎？他們好像嚇到我的同學了。」
「我早就說過了吧？『可以』。因為我這次，又不是為了這些小怪來的。」
死柄木弔似笑非笑，熟練地將右手搭在青木彌生的肩上，翹起食指，其餘三指扣住少女的咽喉，大拇指則落在青木彌生的後頸上，輕輕地來回廝蹭。
他彎下腰來，側臉貼著青木彌生的臉頰，用那種甜膩過頭的、棉花糖一樣的嗓音，再一次發出邀請。
「所以彌生快點跟我走吧？大怪物們來了的話，還是有點麻煩的。我現在還沒有搭好最終BOSS亮相的舞臺呢。」
青木彌生抿了抿唇：「我放學後去找弔君玩，不行嗎？」
「不可以——真是的，事到如今，你還想再給我找些什麼可笑的藉口啊。難道要讓這裡所有人像幼稚園的學生一樣，牽牽手就和好，然後排排坐分蘋果？」
抱怨般拖長了聲音，死柄木弔歪著頭，看向低著眼睛為難的青木彌生，蠱惑一樣的放柔語調。
「你說過的吧？『絕對不可能成為英雄』這種話。那麼……」
「——啊啊啊啊啊！！！」
來自看臺之上，女生驚恐的尖叫聲，撕破了體育館內和平的假像。
青木彌生猛地一抬頭，匣武器閃閃也在瞬間分裂增值，化作屏障，將常暗踏陰等人保護起來。
「禦茶子？！」
她伸手抓住死柄木弔的手，臉上終於第一次顯露出焦慮的情緒。
「弔君，你到底在想什麼？！入侵雄英，還傷害雄英的學生，你真的做好了跟這個社會徹底敵對的準備了嗎！」
「做好了哦。不如說……我才是等待太久了的那一方？」
死柄木弔漫不經心地，反手扣住青木彌生的手腕。
「我可不會說謊。不管是要殺掉NO.1英雄、和平的象徵-歐爾麥特，還是顛覆這個無聊又錯誤的英雄社會——今天只是過來接你，順帶小小地給歐爾麥特，送上一份禮物而已。」
掙開死柄木弔的束縛，青木彌生十指靈活地跳躍，調開監控，收集來自閃閃傳送過來的視覺資訊。
——看臺上，只剩下苦戰中的相澤消太，以及零星的幾名學生！
且爆豪勝己、轟焦凍、綠穀出久，均不在其內。
她當著死柄木弔的面，指揮閃閃快速進行搜索：「是黑霧先生在體育館內進行了傳送？分散學生，又帶了這麼多人過來……弔君，你想要殺害，我的同學？」
「嘛。我知道你挺喜歡這群傢伙的，所以聲明過，不許幹掉他們。不過具體會做到哪一步，我就說不準了。」
「畢竟都是些隨便叫過來的烏合之眾，也就數量上能看一看了。不聽話的螻蟻還是挺多的。」
死柄木弔隨口答覆，又頗為好奇地伸出手，向青木彌生看著的地方試探——沒有戴上特製鏡片的話，普通人是看不見，也無法觸碰匣武器的衍生控制台的。
「所以說，還不跟我一起離開嗎？彌生。」
青木彌生停下手。
她擰著眉，像在看年幼時（雖然好像現在也依然）針對她很喜歡的朋友（綠谷出久）的爆豪勝己，說出的解釋，也與當年如出一轍。
「弔君想做什麼，是弔君的自由。我不認同，不會幫助，但也不會干涉。」
「可弔君現在想傷害的，是我的朋友，我很喜歡的人。所以我只能選擇阻止了。請你儘量不要生氣……你也不許生氣！我都已經沒對弔君發脾氣了！」
不，你著急得毛都要炸起來了哦。
死柄木弔雙手抱臂，低頭俯視瞪著自己的青木彌生，興致勃勃地提問：「那要是我想殺路邊的，你不認識的人，就可以了嗎？」
「……那樣也不好。」青木彌生想了想，老實地搖搖頭，「我看到了的話，應該也會阻止的。除非弔君是出於必要動的手。」
「所以區別的關鍵是：你喜不喜歡，你看沒看見？」
聞言，死柄木弔驀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一直不住地擺手。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你怎麼會屬於英雄那一方呢？彌生，你啊，只應該和我們這種呆——」
一陣狂風突然而至，以及「啪」的一聲脆響。
被扇了一巴掌的死柄木弔，慢慢地扭過頭來，看向面前穿著西裝的、金髮的肌肉硬漢。青木彌生被半抱著，坐在他的臂彎上。
「敵聯盟！青木少女她的意志、她的未來，還沒輪到讓你指手畫腳做評判的地步！」
來者將青木彌生放下，放在了自己的身後。
他沒有笑，他只是看著敵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宣告。
「十分抱歉，來遲了。但大家，已經沒事了！」
「如果你要問為什麼？」
「因為，我來了！」
歐爾麥特向前邁出一步，地面也隨之微微震動，洩露了其內心激蕩的情緒。
周圍所有的敵，在視線與他對上的那一瞬，都不禁退後了一步，甚至有些直接喪失了戰鬥的勇氣，萌生退意。
——因為，英雄來了。
「嘖。身為最終BOSS，還沒輪到你登場，就不要隨隨便便亂入啊！……黑霧！」
在死柄木弔的呼喊下，暗紫色旋渦化作半人形，低下頭。
「實在抱歉，死柄木弔！出了一些意外，讓……讓一個學生跑出去，進行求助了。可能雄英的教師隨後就會趕來。您看，我們這次是否？」
死柄木弔的視線掃過憤怒的歐爾麥特，落在後面安靜地看著自己的青木彌生臉上，笑容不減反增。
「走？走什麼？既然相逢是緣，再怎麼也要給我們的NO.1英雄，留下一點印象深刻的見面禮，當做那記耳光的回報才行。」
少年眼神一銳。
「黑霧！把那些一次性的傳送過來！有多少就送多少！」
黑霧下意識要勸阻：「死柄木弔請冷靜！那些還只是半成品，醫生說過——」
但死柄木弔的眼神，讓他咽回了沒說完的後半句話。
【真像啊。】
【這眼神，和AFO大人那時候的……】
【簡直，一模一樣。】
「如果這是您的判斷的話。」
旋渦再一次增大，而這一次通過通道，來到體育館的，卻是一個個形體扭曲、大腦外露的怪物。
歐爾麥特想像對付剛才的敵那樣，用拳風遠距離壓制這夥不知名生物，可那些怪物被擊中後，只是被打飛一段距離，便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重新進行攻擊。
【OFA……沒有起作用？！】
【不！的確是攻擊到了，也的確是起了效果的！但是……】
「是『快速再生』的個性？」
專家的思維上線，迅速分析出最有可能的原因，歐爾麥特看向周圍密密麻麻的怪物，豆大的汗珠順著面頰滑落，腰背卻更加挺直。
——在他的身後，是B組全員。
【這個數量的話，HOLY SHIT！要糟要糟要糟！】
【大家……再快一點啊！】
然而更讓人驚懼的一幕，緊接著出現了。
「歐爾麥特老師，」障子目藏的臉色（？）微微蒼白，「那些怪物……他們，往體育館的各個角落去了！有學生正在進行交戰！」
閃閃的監控記錄，應驗了障子目藏的說法。
青木彌生放大螢幕：「是……小勝和……切島同學！還有上鳴同學！暫時沒有問題！」
……但是。
不能撐過太久。
她擰眉，看向死柄木弔與站在他旁邊的黑霧，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
即便動用儲存在匣武器裡的死氣之炎，經過上一次的緊急安全系統，本身還沒有進行補給，再加上體育館那麼大，需要保護的人數眾多，消耗很難控制。
除非——
「嗯~畢竟是彌生一直誇獎的那個爆豪，堅持幾分鐘，應該不成問題吧。」
死柄木弔撓了撓脖子，惡意滿滿地看向看似毫無動搖、忙於打飛腦無的歐爾麥特，輕描淡寫開口。
「呐，歐爾麥特。來做個選擇題吧？」
「如果你把彌生交給我，我就讓腦無停下。放心，我和彌生是『好朋友』，絕對、絕對不會傷害她的。和英雄不一樣，我可不愛說謊。」
「是保全大部分學生，犧牲掉一個學生；還是固守自己的自尊，讓大部分學生自生自滅……但不管哪一個，你這所謂的『和平的象徵』，都會變成一個笑話哦。」
灰藍色發的少年張開雙手，微閉上眼睛，仿佛沉浸於一場美妙戲劇的開幕。
「——選吧？NO.1英雄，偉大的歐爾麥特大人。」
第064章 陰陽師掉馬。
「……那麼我, 全都要救！」
這是歐爾麥特奮力甩開纏咬在身上的四五隻腦無之後, 頭也不回給出的答覆。
但他知道, 這其中的困難重重。
在勉強維繫英雄姿態的現在, 面對數量如此龐大、且能快速再生的敵人，歐爾麥特能不斷擊退腦無，護住B組不受傷害，卻也被困在此地, 分身乏術，無法為分散在體育館各處的其他學生提供援助。
【要是能分身的空靈鬼魂在這裡的話……！】
【SHIT！體育館離主校區有這麼遠嗎？！】
「誰都不選，只要告訴自己『已經拼盡全力』，不管結果是怎麼樣，都可以贏得一個心安理得嗎……嘖。」
死柄木弔聞言, 只是露出了興致缺缺的失望表情。
他懶洋洋地抬起手：「這種漂亮話，我光是聽到, 就已經想吐了。很遺憾，歐爾麥特, 你選擇了下下的那個選項——腦無。」
甚至都沒去欣賞NO.1英雄此時的窘態, 少年與面無表情的青木彌生目光相觸, 惡劣地勾起唇角, 對她做出口型。
【那麼現在，『雄英的』彌生, 要怎麼做呢？】
「——大鬧一場吧。」
他這樣說。
話音剛落, 所有的腦無都仿佛被注射了一針興奮劑。
破風箱一樣的粗嘎喘息, 從喉嚨深處被擠出來；左右兩隻眼睛, 也不規則地來回轉動；肌肉虯結的身軀上，更是青筋暴起，有涎水從嘴角留下，充滿了人造的野獸氣息。
原本只是圍攻歐爾麥特的怪物，開始四散開來，攻擊一切肉眼能看見的人！
包括B組，也包括慌亂無措的敵聯盟。
甚至於，對腦無全無防備、又人數眾多的敵聯盟，是最先被殺戮的物件。
原本空曠寂靜的體育館，只剩下不絕於耳的慘叫聲。赤紅的鮮血灑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血泊，又不斷匯合聚攏，向更遠的地方蔓延。
只有死柄木弔和黑霧，能在這場人間地獄，近乎悠閒地站在原地。
連歐爾麥特都不禁怔忪了一瞬：「你瘋了嗎？！這些……難道不是你的同伴？！」
死柄木弔卻一臉無辜地反問。
「英雄用暴力和鮮血，傷害了那麼多的『敵』，那麼多的『我的同伴』。我現在只是按部就班地回饋而已。那麼，為了成功報仇，小小的代價也應該被原諒，不是嗎？」
他神經質地雙手抱臂，雙肩微微聳動。那雙灰藍色發間露出的赤紅眼睛，亮得驚人，仿佛雪夜裡捕獵的狼，冰冷又高高在上，不掩殘酷的愉悅。
那是殺人犯的眼神。
「我這是在……履行『正義』啊！」
死柄木弔說到情深處，都想邁出一步，好更看清楚那位最終BOSS狼狽不堪的模樣，卻忽然眼前，橙光一閃。
蝴蝶形成的「禁止通行」牌，穩穩停落在他的面前，攜著溫暖的火光。
——是青木彌生的死氣之炎。
死柄木弔抬眼看去。
海浪般的蝶群沖天而起，將光與熱，席捲至體育館的每一處戰場，把除了腦無以外的活人，都裹得密不透風，擋下致命的攻勢。
還保有自由的，也就只剩下死柄木弔、黑霧、歐爾麥特和青木彌生四人。
死柄木弔抬起食指，蹭了蹭其中一隻蝴蝶的翅膀，橙中帶紫的火焰沒有傷他分毫，依然是柔軟無害的姿態。
他的口吻，帶著點小孩子沒被滿足的不高興。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彌生……太無趣了。竟然連那些雜魚都一併保護下來。你以為你的『閃閃』，足夠支撐到那些大怪物們趕來？」
「理由我已經解釋過了。而且，我很不喜歡弔君剛才的那個眼神。黑霧先生也是，太縱容弔君了。弔君會越來越任性的。」
青木彌生說著，一邊仰起頭，碰了碰歐爾麥特手臂上被腦無咬出的傷痕——腦無並不會攻擊她。
她收回手：「……抱歉，歐爾麥特先生。好像又給您添麻煩了。」
歐爾麥特大笑，用力揉亂了少女的頭髮。
「那我豈不是又要為教室的失格而道歉？青木少女，我們已經約定好了，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要遵守小拇指的約定才行啊！」
那次脫軌的實戰之後的第二天，這兩個人一見面，就跟比賽誰更快一樣，二話不說就來了個深鞠躬，兩聲「實在對不起請至少讓我有個道歉的機會」幾乎疊在一起，分不出先後。
像兩個急於把自己銀行卡密碼捧出來的笨蛋一樣。
所以小拇指拉過勾，就算和好了。
歐爾麥特要努力學著做教師，青木彌生也要成為更好的人，彼此包容，不能再沒完沒了地，糾結一些過去的事情——是這樣做了約定的。
在某些時候，NO.1英雄意外得表現出了少女心。
「啊、抱歉，歐爾麥特先生！我忘……不，對不起我又！不是！唔嗯——就！」
青木彌生懊惱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低下眼睛，她輕聲開口：「對我來說，歐爾麥特先生很重要。我不希望您受傷，也不希望您死掉，所以——」
青木彌生深吸一口氣，對上歐爾麥特的眼睛，一字字道。
「雖然這樣說有些厚顏無恥，但，如果今天大家都能平安無事，歐爾麥特先生，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您不可以告訴任何人，也必須要做到。」
那眼神燃著熊熊烈焰，能將人灼傷，是不輸于綠穀出久表現出的強大意志。
歐爾麥特咳了咳，反手擦去臉頰的塵土，姿態無比鄭重：「我能知道是什麼嗎？青木少女。」
「……我不會傷害無辜的人。」青木彌生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請求您。」
「你這樣說，好像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歐爾麥特苦笑——那個「堵上了一切」的目光，簡直熟悉得過了頭。他每次在鏡子裡，都會看到一模一樣的東西。
「我答應你了，青木少女。這是歐爾麥特的承諾，無論你什麼時候來找我兌現，都可以。但你答應我，不要冒險，好嗎？」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歐爾麥特先生。請不用擔心。接下來，請您在這裡，稍稍休息一會兒就好。」
繼續分裂出一團蝴蝶，護在了歐爾麥特左右，青木彌生一邊向前慢步行走，一邊招來一隻蝴蝶，右手五指指腹在翅膀邊緣輕輕一劃。
脆弱的肌膚立刻被劃開口子，血珠順著指尖流下，卻奇異地沒有落在地上，而是漂浮在了半空中。
匣武器的續航能力不穩定；天之鎖的攻擊範圍不夠覆蓋體育館全部；王之寶庫又還沒練到隨心所欲，能確保避開A班所有人的程度……
所以，只剩下了這個辦法。
唯一的辦法。
青木彌生舉起手，神情端莊肅穆，手指借血液在空中書寫下陌生的文字。她的每一個舉手抬足，都好像蘊含著某種玄奧，與天地陰陽形成無法言明的平衡。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急急如律令！——醒來吧，是時候行使你們的力量了！」
暗藏了契約的姓名，用另一種語言念出。
與之呼應的，是一個個伴隨著靈光，從無到有，凝聚在眼前的妖異姿態！
少女手持妖刀，明黃色的眼眸冷淡又陰鬱：「這次是誰？彌生。」
「我可是很愛乾淨的——啊！彌生！需要我來處理什麼嗎？」
身穿紅色和服的女童歪了歪腦袋，額上的尖角，與系在發尾的幽火鈴鐺，招式了她可愛外表下的非人身份。
頭頂延伸出桃枝的年輕女子，踩著高高的木屐：「姬君終於願意讓桃來助您一臂之力嗎？真是太好了~明明人家覺得自己，也是不會輸給櫻的美人的說！」
恢復最原本的妖之本態的櫻花妖，愜意地彎起眼睛，用袖角半掩唇瓣：「桃的話，一直都十分生動活潑，是讓人移不開眼的可愛姿態哦。」
看到歐爾麥特又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螢草氣得頭髮都要炸起來。
「金色的大個子，你又不聽話！」
她怒氣衝衝地舉著螢草，跑到歐爾麥特跟前，嚇得NO.1英雄也只能畏畏縮縮地低頭認錯，誠懇悔過——從來沒改。
「我的傘可比劍要更鋒利。這是什麼下作東西……！不許嚇唬我的孩子！」
高挑的女性，銀髮翻飛，精緻的白色華服上，覆蓋了耀眼的金色羽毛的織物，衣袖下卻露出了握著紅傘的墨色羽毛。
她用最柔軟的翅尖遮住青木彌生的眼睛，像是把幼崽趕到羽翼下、戰戰兢兢地護起來的母獸，保護欲溢於言表。
「彌生乖，不要看這些。」
而最後踏出靈光的，是一位黑髮的青年。長長的劉海垂下，遮住了半隻眼睛。他穿了黑紅相間的飄逸衣裳，白鱗黑角的龍，依戀地將腦袋放在他的肩頭。
「……這是遇到什麼，煩惱了嗎？姬君。」
青年認出了蝶群上面，屬於青木彌生的氣息。他只是一抬手，便有無形的風順勢席捲過去，代替了匣武器，將裡頭的人保護起來，不受任何傷害。
白龍拿尾巴尖蹭了蹭少女的手指頭，催促青年過去。他便微微一笑，順從地彎下腰來，摸了摸小姑娘柔軟的發頂。
「沒什麼可怕的。我的力量，任由姬君您驅使啊。」
青木彌生揪住白龍調皮的尾巴尖。摩挲著微涼的鱗片，她低聲道。
「……所以，我並不害怕。」
那些絕對不屬於人類的存在，從容又隨意地站在青木彌生身後，但哪怕靜默，也具有足夠懾人的壓迫力。
妖刀姬、座敷童子、桃花妖、櫻花妖、螢草、姑獲鳥、一目連。
在平安京，帶去踢大江山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場子，也綽綽有餘的奢華陣容，在此刻，降臨於本不該出現的此世。
青木彌生站在最前，身後有若隱若現的青龍幻影，纏繞在她身後，震懾敵人，也賜予無保留的庇護。
若是在那個妖鬼橫行、陰陽混沌的時代，普通小妖嗅到這股氣息，只怕三裡外就要跑的遠遠的——
這是來自「那個」安倍晴明的祝。
青木彌生豎起右手食指與中指，置於胸前，眉眼沉靜又略帶清雅笑意，有很淡的狐的意味，透出大陰陽師的幾分影子。
「那麼，開始吧。」
第065章 妖怪白日行。
在A班被黑霧打散, 傳送到體育館各地之後, 綠穀出久在附近，與麗日禦茶子、蘆戶三奈匯合。
由於沒有擅長搜集情報的成員, 三人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敵聯盟的搜尋, 正打算設法與看臺的大部隊碰頭，卻被從黑霧中出現的，三四隻大腦外露的怪物撞了個正著。
為了打破突圍的缺口，綠穀出久使用了OFA的力量，右臂已經粉碎性骨折, 但這僅僅只是拖延了幾分鐘而已。
「……麗日同學！」
體力不佳的麗日禦茶子落在最後, 已經進入了腦無的攻擊範圍。腦無被飛快旋轉的鑽頭所覆蓋的手臂向前探出，那尖端眼見著就要刺穿麗日禦茶子的頭顱！
一瞬間忘記了自身的傷痛，綠穀出久再次舉起已經淒慘得不成樣子的右臂, 綠光向指尖蔓延。
「smA——啊？！」
忽然颶風襲來, 卻並不令人恐懼, 綠穀出久感覺自己的身體, 被風溫柔地吹拂著、包裹起來，那拂面的觸感，愜意如三月春風。
……就好像，是在安撫他, 保護他一樣。
但這不是重點！
綠穀出久近乎絕望地抬頭向前看去，害怕會看見鮮血淋漓的麗日禦茶子, 可真正佔據了他視野的, 竟然是——
「颯！傘劍！」
一位穿著華服、手持紅傘的白髮女……鳥、鳥人？
對方快如閃電的攻勢, 輕而易舉，便讓他們毫無辦法的怪物躺了一地。
視線控制不住地在那握住傘柄的墨色羽毛上，多停留了一秒，綠穀出久強制自己挪開目光，很快在那位……總之是恩人的存在背後，看到了被風托舉在半空中、安然無恙的麗日禦茶子。
再往右看，不明所以，微張著嘴的蘆戶三奈也好好的，少年總算暫時松了一口氣。
「那、那個。」
綠穀出久並沒有徹底放鬆警惕。他握住傷殘的右臂，目光閃爍，腦海中迅速羅列出可能的情況，以及應對方法ABCDE。
他姿態謙卑拘謹地詢問：「我是英雄科的學生，綠谷出久。請問您——」
「啊啦啊啦~姑獲鳥，等等人家嘛！我剛才費了點力氣，才把那個差點瞎掉的男人治好的說！」
人未到而聲先至，頭上生出桃枝的年輕女性，踩著漫天飛舞的桃花，翩然而至。
高高的木屐，毫不客氣地踏過腦無的身軀，她三兩下「飛」到了綠穀出久面前，彎下腰看他慘不忍睹的右臂，不禁皺起了眉。
「你就是姬君說的那個小傢伙吧？真是的，怎麼搞成這個樣子……現在的人類對自己的幼崽，也這麼不小心嗎？」
姑獲鳥收起傘劍，傘尖刺穿一位腦無的手心，將顫抖掙扎的腦無釘在了地面。
她也看向綠穀出久，墨色的翅尖搭在傘柄上，雖然氣勢凜然，可聲音卻比想像中，要柔和許多倍。
「綠穀出久……對嗎？我是姑獲鳥。不用擔心，是彌生讓我們過來幫助你們的。桃花妖，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一步。」
說完，姑獲鳥輕巧地幾個跳躍，便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嘛~沒辦法。這次都是些人類的幼崽，又是姬君喜歡的玩伴，難怪姑獲鳥這麼著急。」
桃花妖聳聳肩。
她招手讓麗日禦茶子和蘆戶三奈過來，飛舞的桃花花瓣則貼在了綠穀出久的傷口上，把那只手臂裹成嚴嚴實實的粉紅色。
當花瓣垂落，綠穀出久的右臂也恢復了知覺，原本可怖的深色退回健康的肉粉。
三人都驚奇地湊過來，看了又看。
「你們現在自己往那邊的高臺走。就是那個叫……什麼，『相澤消太』的男人那裡。路上的怪物，大多都被姑獲鳥解決了。要是運氣不好，還是遇到了，也別怕，跑快點就是了。」
桃花妖指了指纏繞在學生身上的風符。
「一目連大人在你們身上留有庇護，那種小雜碎是不可能突破風符的。螢草、座敷童子和櫻也在，你們要是哪裡還不舒服，找她們就是。」
「我還要去找其他人類幼崽，先走了喲。」
見桃花妖揮揮衣袖就想離開，綠穀出久連忙將人喊住。他的唇瓣遲疑地開開合合，眼裡堆著困惑與擔憂。
「對不起！請、請問——您和剛剛的那位女士說，是『彌生』叫你們過來幫忙的？那個！彌生她沒事吧？！敵聯盟想要帶走她！她現在也在看臺那邊嗎！」
桃花妖轉身看著綠穀出久，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小傢伙，你真有趣！難道不害怕嗎？明明是害怕的吧！但還是出於對姬君的擔憂，所以鼓起勇氣向我搭話了嗎？」
「嗯嗯！是個好孩子呢。勉強合格，就認可你做姬君的玩伴了。」
她伸手戳戳綠穀出久肅穆的臉頰，笑容燦爛，有甜美的桃花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是桃花妖。姬君的話，也在那裡哦。不過好心提醒你，絕對——不可以靠近姬君三米？唔嗯，不，保險起見還是五米吧！」
「不然進入戰鬥狀態的妖刀姬，會把你撕碎掉哦。小傢伙。」
自帶花瓣雨的桃花妖離開了，但留給綠穀出久的問題，卻更多了。
【為什麼『桃花妖』小姐，會叫彌生……「姬君」呢？】
【不如說。】
他透過樹林密密實實的枝丫，從綠與綠的縫隙中，窺探到看臺一角，疑問滿上心口眼角。
【『姑獲鳥』和『座敷童子』，這種冠以日本傳說中妖怪的存在，為什麼，會被彌生在這種時候，『叫過來幫忙』？】
「小久君！走吧！總之去看看就知道了！」
麗日禦茶子抓住綠穀出久的手腕，眼尾還殘存著驚恐下沁出的淚珠，可她的目光，澄澈又明亮。
綠穀出久表情漸漸柔和下來，用力地點點頭。
「是！麗日同學，非常感謝！」
……
…………
………………
綠穀出久抵達看臺的時候，看臺上已經聚集起一些同學了。
粗略一眼掃過去，作戰服稍有破損，人也多灰頭土臉的，但精神看上去都很好，沒有受重傷的模樣。
之前見過的螢草小姐，牽著一個頭頭頭頭上長角（！）的小女孩，穿梭在人群中，揮動那根巨大的螢草，像治療歐爾麥特那樣，讓瑩綠色的光屑灑在需要救治的人身上。
還維持住肌肉狀態的NO.1英雄，則點頭哈腰地跟在螢草身後，臉上是幹了壞事之後，心虛到不行的表情。
櫻小姐在和相澤老師交談。
但今日的櫻小姐，不再穿著常服。或許是寬袍廣袖的華麗服飾所致，他總覺得，櫻小姐產生了些許，很難說清楚的變化。
就好像……一直忍耐的龐然大物，終於舒展開被束縛的身體？
「啊。綠穀君，您終於來了。姬君得知您受傷之後，一直都十分擔心您呢。」
注意到綠穀出久的靠近，櫻花妖果斷拋下言語中交鋒多次的相澤消太，優雅但快步地走過來，仔細打量了他片刻。
「桃已經為您治療過了，是嗎？那真是太好了。若是您還有不適之處，請不要客氣，向螢草求助便是。有座敷童子在，她的能力就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了。」
「所以，綠穀，你的確和這位元『櫻小姐』認識？」
相澤消太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並聰明地換了一個詢問物件。
「是、是！相澤老師！因為櫻小姐是一直以來照顧彌生起居的人，我的確是……認識的。」
沒在等待救助的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倒是爆豪勝己的臉陰晴不定，一副瀕臨爆炸的樣子，綠穀出久難免惴惴不安。
「請問，是彌生，出了什麼事情嗎？」
相澤消太皮笑肉不笑：「哦？豈止。她簡直——」
班主任的危險發言，被抵在喉嚨的櫻花花瓣強制取消。
櫻花妖微側過身，雙手交疊在小腹前，身姿曼妙，儀態柔美，但那雙散發出紅色微光的妖異眼睛，那股人類女子的溫婉被警告所取代。
「請慎言，相澤先生。如今沒有姬君看護的妖刀姬，可不是我等能夠勸阻的哦。」
「相相相相相相相澤君！冷靜、冷靜啊！」
已經隱約猜到，那次實戰的刀光出自哪裡的NO.1英雄，聞言，趕緊壓低聲音，做賊一樣地阻止了同事在作死的邊緣蹦迪。
打不過的。真的會被免費切成生人片的啊相澤君！
「不好意思。那個，『姬君』指的就是……彌生，對吧？」
被這段暗號一樣的話，逼得忍無可忍，綠穀出久舉起手：「櫻小姐，所以彌生她到底在哪裡？」
對綠穀出久愛屋及烏，櫻花妖的態度，比起對相澤消太，乃至歐爾麥特，都好上了不止幾個等級。
他們此刻位於看臺偏右的邊角處，面對綠穀出久的詢問，她側過身，指向看臺中心最寬敞明亮的噴泉。
櫻花妖低下眼睛，聲音含了些許克制的不滿。
「為了最快地處理好這次事情，避免綠穀君你們收到傷害，姬君一次召請了太多……現在妖刀姬和一目連大人，在為她靜心護持。」
青木彌生此次選擇的人選，都是經過仔細考量的。
座敷童子提供妖力，一目連在戰鬥結束前維持護盾，妖刀姬負責解決歐爾麥特身邊的近憂，而姑獲鳥擅長一對多，適合去收拾散落在體育館內的敵人。
桃花妖可以配合姑獲鳥，對受重傷的人進行急救；再把傷者集中起來，由能夠一次性治療多人的螢草實行救助。
櫻花妖在此世呆的時間最長，熟悉和人打交道，可以幫忙安撫學生，以及跟校方交涉。
但她唯獨沒料到的，是一口氣將這些式神召請，尤其是同時請來了妖刀姬和一目連這樣的超高等級的存在，耗費了她太多的靈力。
或許也不是沒料到，而是不得不這樣做。
靈力被抽幹，甚至透支的滋味，並不好受。像是所有的熱量，都被黑洞貪婪地吸走，身為人類的「陽」幾乎散去，寒冷的陰氣開始侵入身體。
噴泉邊上，青木彌生蜷縮在一目連的懷裡，雙手緊緊攥著青年的衣襟，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有冷汗從鬢角滑落。
她的手指用力得微微痙攣，白龍想拿腦袋頂她，被一目連溫和但堅定地推開。
墮落成妖怪的神明大人，把他現如今唯一的信徒，妥帖護在臂彎內。他一下下撫摸青木彌生散開的長髮，如同為噩夢的孩童，講述安眠的故事。
「你說的那個墨綠色頭髮的孩子也到了。是櫻花妖說得，很喜歡的那個玩伴對嗎？……嗯，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哦，姬君。還有一會兒，馬上就結束了。」
手持妖刀的少女則緊鎖眉頭，站立在不遠處，渾身充滿著不安定的氣息，仿佛隨時都會拔刀暴起。
哪怕綠穀出久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那視線也立刻被捕捉到。
在妖刀姬看過來之前，歐爾麥特光速拎起自己的繼承人，躲到櫻花妖背後，生怕「斷子絕孫OFA」的詛咒被應驗。
而綠穀出久不巧，與一對赤紅雙瞳對上。
問題是，這並非是爆豪勝己的，而是——
「敵聯盟？？？？？？？」
綠穀出久就好像膽戰心驚完，終於能開開心心啃個蘋果，結果一口咬下去，發現缺口處扭動著半條綠青蟲。
命都要嚇掉半條。
第066章 好好休息。
那麼問題來了, 這蘋果還能吃嗎？
當然不能啊！！！！
綠穀出久一個反手，揪住歐爾麥特的披風：「歐歐歐歐歐歐歐爾麥特！這、這是怎麼回事？！」
看了一會兒大呼小叫的綠穀出久, 死柄木弔興致缺缺地別過頭去：「什麼嘛。我還以為『出久』會是什麼了不起的傢伙……嘁。她眼光也太有待商榷了吧。」
「啊。綠穀君說的是死柄木君嗎？」
櫻花妖上前一步, 隔開了綠穀出久跟死柄木弔，一派和諧地解釋起來。
「死柄木君也是姬君的玩伴, 所以，就算是綠穀君，也不可以隨意對他出手哦……不然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呢。」
綠穀出久：櫻小姐請您不要用這麼清爽的口吻說這種話啦！這是威脅吧？這絕對就是威脅啊！！！
歐爾麥特把捂住嘴、安靜如雞的綠穀出久拎到角落, 迅速總結了一下, 自黑霧打亂傳送學生後, 自己視角所發生的事情。
青木彌生成功召喚出一眾式神，姑獲鳥和妖刀姬二人合力，眨眼的功夫，便把周圍的腦無清理乾淨。
隨後, 姑獲鳥和桃花妖去體育館各個角落撿人。
因為匣武器監視到相澤消太的情況不太妙，青木彌生決定將看臺作為集合點, 將B組合、歐爾麥特和式神一併帶去。
全程沒有管死柄木弔和黑霧的意思。
而死柄木弔也就仗著青木彌生不會主動攻擊, 以及黑霧隨時可以傳送的個性, 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跟了過來, 一臉「哇遊戲出了新活動真有趣」的表情。
B組看歐爾麥特的眼色，倒是沒有說話。
但看臺上的蛙吹梅雨等人, 見證過相澤消太的苦戰, 一下子看到敵聯盟的兩個頭頭跟在隊伍後面, 嚇得魂都要吐出來了。
還是歐爾麥特扛起重擔, 負責解釋現狀，這才讓氣氛稍稍安定下來。
「小彌生……」蛙吹梅雨臉都僵了，「那個、那個敵聯盟的男孩子，是你的……朋友？還有你身邊那些……」
青木彌生竟然笑著點點頭，像是普通地在為親友介紹。
「嗯，小梅雨！弔君和黑霧先生，是我在國三就認識的朋友。在幫相澤老師治療的是螢草跟座敷童子，和歐爾麥特老師站一起談事的是櫻花妖，還有我身後的——」
她側身看向背後。
黑髮青年聞言，微一頷首，姿態風雅卻疏離：「一目連，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區區式神罷了。姬君勞煩諸位照拂了。」
「……妖刀姬。很鋒利。所以，離遠點。」
妖刀少女將到抱在懷裡，緊緊跟在青木彌生一步遠的右側方，光是那陰鬱冰冷的氣場，就足夠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姬、姬君？座敷童子？式神？」
在妖刀姬的注視下，耳郎響香謹慎地和青木彌生保持了安全距離。
她有些崩潰地抱住頭：「……所以說，除了八百萬，彌生你原來也是什麼不得了的神秘家族大小姐嗎？！」
青木彌生連忙擺手。
「不不不不不！大小姐什麼的……我可沒有那麼誇張的出身！只是。」
她有些苦惱地歪了歪腦袋，眉眼含著些許歉意：「我曾經，學習過一段時間的陰陽術，算個不入流的陰陽師吧……？」
耳郎響香面無表情：「謝謝，陰陽師這個設定比普通的大小姐誇張多了好嗎！！！」
「所、所以『陰陽師』什麼的，是真的嗎？！」
葉隱透忍了一路，終於忍不住了。只見粉色的手套在空中瘋狂旋轉跳躍，彰顯其主人波瀾壯闊的內心起伏。
「就是那個什麼，『急急如律令』，然後『砰——』的一聲！天就會下雨，還可以捉鬼降妖、驅邪祈福的那種！」
青木彌生思考了一會兒。
「陰陽師當然是真的啦！不過小透說得那些，我都還沒有學到。我的話，只會一些粗淺的雕蟲小技，平時主要還是靠大家幫忙，才能辦成一些事情的。」
一目連按住小陰陽師的肩膀，認真糾正。
「能得到妖怪們的認可，將其收復為式神，也是一種不得了的能力……我等的力量，即是姬君之刀戟。姬君已經做得很好了，切莫妄自菲薄。」
「那是因為大家都很溫柔呀！」
然而青木彌生不以為然。
耳郎響香則默默又退後了一步。
不管是臉上寫著「我現在很興奮，想抓個幸運兒砍一砍，讓我看看是哪個小朋友這麼幸運」的妖刀姬，還是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了天涯海角距離的一目連。
——不管哪個，都不能算得上是「溫柔」啦彌生你快把濾鏡撤了醒一醒！！！！
心裡的問號，滿得都要從心口堆到喉嚨口，蛙吹梅雨只能硬著頭皮，從問題庫裡，挑出最大最紅的那個，試探著開口。
「小彌生……你的朋友，我是說，敵聯盟是入侵了雄英的『敵』的組織哦？就這麼讓他們……嗯，真的，沒問題嗎？」
青木彌生像是頭一次思考這個問題。
她想了想：「小梅雨想抓弔君嗎？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打不過弔君和黑霧先生的，最好不要哦。」
蛙吹梅雨沉默片刻，擠出一句：「那相澤老師和歐爾麥特老師為什麼不抓？」
「因為相澤老師和歐爾麥特老師都打不過腦無呀。」
青木彌生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道：「腦無是敵聯盟的東西，他們剛才就已經輸掉了。敗者怎麼可能反過來把勝利者處置呢？」
「……但，彌生你是贏了的吧？」
連沉浸在興奮中的葉隱透都被拉回注意力，她遲疑著問：「難道彌生，你真的要放敵聯盟那兩個人，逃……走？」
青木彌生一愣，特別天真可愛地反問了一句：「欸？不行嗎？」
耳郎響香真想把她耳朵揪過來，對準了大喊：「當然不行啊！那可是敵聯盟啊！！！抓住敵，不是英雄的工作嗎？！」
「……可是，我不是英雄呀。」
青木彌生為難地看了看面前目瞪口呆的同學，又看了看旁邊挑眉的死柄木弔，小小聲地解釋。
「弔君和雄英，雖然理念不同，但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們的戰鬥，只要不危及性命，我都不會干涉。」
「這次是因為腦無可能會殺死歐爾麥特老師和大家，我才插手的。沒關係的，等下根津校長他們來了，會負責抓住弔君和黑霧先生的。響香不要怕。」
說完，她好像覺得還不夠嚴謹，又補充了一下。
「不過我覺得，在根津校長他們到之前，弔君就會和黑霧先生跑走的。可能要下一次再抓他們了。」
被當面通知被抓預警的死柄木弔：「哈哈哈哈哈——」
耳郎響香：雖然聽上去好像有點道理但我覺得這裡面肯定哪裡不太對。
路過的螢草聽到隻言片語，湊過頭來聲討。
「人類就是麻煩，打一次還不夠，總是打來打去的。你們都太不讓姬君省心了！原來那個超凶的人類幼崽，和綠色小不點也是！」
她氣鼓鼓地揮動著螢草：「要螢草說，就應該都抓起來打一頓，打完就聽話了！反正他們也打不過我們。」
座敷童子也點頭附和，神情中有些不解。
「晴明大人跟酒吞童子打完了，平分秋色，還能坐下來一起賞月喝酒。為什麼你們明明比那邊的人類弱，還敢這麼叫囂？」
妖刀姬抬頭，似有意動：「彌生？」
妖怪「強者為尊」的簡單粗暴的理念，在這三言兩語間，抖了個乾乾淨淨。
「螢草，座敷童子。慎言。」
一目連抬手遮住青木彌生的眼睛，沖其他式神搖搖頭，淡淡道：「人類的事情，並非如我們那般簡單。別讓姬君平添煩惱了。」
他對三觀受到衝擊的A班等人笑了笑：「請不用放在心上。螢草他們深居山林，少與人類打交道，不甚明瞭此間的常理。」
耳郎響香顫巍巍地扭頭，準備找一個角落靜一靜，思考思考人生，重新建立一下無神論的世界觀。
她可能知道青木彌生這個小可愛的神奇腦回路，是怎麼養出來的……
（花之魔術師/腹黑眼鏡仔/彭格列家長團/烏魯克摯友組/等：不，你可能還不太瞭解。）
後來，隨著時間流逝，過量召請式神的副作用，開始在青木彌生身上顯現，她被迫陷入半自我封閉的狀態。
櫻花妖帶人挪去邊角，將陽光最好的中心地帶，留給青木彌生。一目連用妖力替她緩解症狀，妖刀姬則是由於情緒不穩，被安排守在青木彌生的不遠處坐鎮。
再後來，綠穀出久就來了。
………………
…………
……
A班的學生都陸續趕到，最後一組也隨著姑獲鳥和桃花妖折返，A班四十一名學生、三位元教師，全部安全匯合。
多出來的式神們，和敵聯盟二人組，就顯得格外突出。
桃花妖慌慌張張要去看青木彌生的情況，卻在此時，體育館的門被推開了！
「抱歉，我們來——————？」
「飯田天哉，歸隊！我已經請——————————？？？」
支援組看著就在大門口站著，整整齊齊，沒有感情的四十四雙眼睛，不禁陷入沉默。
……嗯？他們來得，有，那麼慢嗎？？？
但未經許可進入雄英的，即是需要抓捕的犯人——這一點，算是雄英的常識。
根津校長和藹地詢問：「歐爾麥特、Eraser Head，還有各位，安然無事真是太好了。可以的話，能介紹一下那幾位面生的客人，都是從何而來的嗎？」
出門報個信的飯田天哉，感覺世界都要崩塌了。
他指著人群中的死柄木弔和黑霧：「根津校長！那兩個就是敵聯盟的首領啊……！」
身體反應迅速的神槍手，直接向二人開了槍——
子彈卻被白龍拍開。
「那是姬君喜歡的玩伴。姬君還在此地，暫且今日，請不要對他們出手。……櫻花妖。」
一目連收回手，讓衣袖繼續遮蓋在青木彌生的身上，將交涉事宜交給了最熟悉這邊世界的櫻花妖。
死柄木弔簡直被面前那群職業英雄的表情，逗得樂不可支。
「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吧。雄英，下次見——下一次再見面，歐爾麥特，可不要再祈禱，有人救你第二次了。」
黑色旋渦張開，連同地上的腦無也一點點被吞噬。
死柄木弔一腳踏進濃霧，手卻指向了蜷縮在一目連懷裡的青木彌生，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字字道。
「你總會過來的。彌生……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自私又偽善，根本不可能成為英雄。」
「我等你。」
直至指尖也被黑霧吞沒。
……
一目連低下頭，在青木彌生耳畔低語。
「他們也走了。沒事了，姬君。已經可以……好好休息了」
青木彌生卻蹙著眉。
她雖然對外界沒有做出反應，但是能聽見周遭發生的一切的。
愈發攥緊了青年的衣襟，心中生出茫然，她試圖與昏沉睡意抵抗。
「一目連大人……我、做錯了嗎？」
「這種事，身為妖怪的我無法回答，得問姬君您自身。不過無論如何，都沒有什麼可害怕的。我……們，都在這裡呢。」
白龍也自覺地把微涼的尾巴尖，送到小姑娘的手心裡，一目連的一隻手覆蓋在青木彌生的眼睛上，指腹撫平眉心折痕。
「暫且不用想那麼多。我會在您身旁守護，請安心入眠吧。祝您有個美夢，姬君。」
……
…………
………………
夢起。
第067章 街上撿蘿莉這種事……
鋼筋鐵骨的現代都市, 到處都是濫用的玻璃式幕牆，讓一棟棟拔地而起的摩登大樓，成為了避無可避的光污染源頭。
今天的鎮目町, 也是如往常一般平平無奇。
臨近傍晚，又到了家庭主婦必經的殘酷戰場——超市每日限定特價優惠！
可來來往往的女性，在出入超市時, 都忍不住把片刻目光，分給了站在正門口那邊，穿一身滿是蕾絲和蝴蝶結的, 粉白洋裙的小女孩。
她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年紀，在這裡已經站了十幾分鐘了。
應該是在這裡等購物的媽媽吧？
可這麼小的孩子，竟然就這麼孤零零地一個人呆在這裡, 也太過危險。家裡的大人，心得有一個太平洋那麼大！
「唉……」
在暗中觀察的目光沐浴下，小女孩——或者說, 青木彌生，耷拉下腦袋，又長長歎了一口氣。
是的, 她又在睡夢中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好在比起上次人生地不熟，語言溝通還有障礙的烏魯克，這次的異世界, 看上去是現代的風格, 而且人們說的也還是日語。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青木彌生這一次不再是自己原本的模樣, 而是小時候的樣子。
低頭看了看圓圓潤潤、像麵團一樣的一雙手，她第一反應是有點可惜：如果姑獲鳥看到她這個形態，一定會很開心的。
【杏他們的話，也不知道是留在雄英，還是已經回去了……】
「杏」是那位姑獲鳥的真名。因為她是在杏花盛開時誕生的——在她遙遠的、依稀還身為人類的時候。
想到這裡，青木彌生忍不住第不知道多少次歎氣。
【還是想不明白。】
【是……哪裡做錯了嗎？】
【哪裡呢？】
腦海中浮現起歐爾麥特的苦笑，以及耳郎響香等人欲言又止的模樣，小姑娘看著超市玻璃牆上，自己模糊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
幼時，妖怪們親身上演了「強者為尊」的絕對定律；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又在談笑間，潛移默化，讓她學會了什麼叫「順應天理」，以及尊重萬物本源的道理。
——強者為尊，但因果迴圈，每一段結下的「緣」都終將化作「咒」，回饋到當事人身上。
花之魔術師最愛看個大熱鬧，從不主動製造麻煩，而是所有麻煩的吃瓜群眾。
梅林灌輸給青木彌生作為「旁觀者」的理念，又親身傳授，引導她如何正確吃瓜……不，是如何用欣賞的眼光，享受觀察人類那些各種各樣姿態的樂趣。
——善惡都不是絕對好，或者絕對壞的東西，都能從中迸發出閃閃發亮的美麗一面。
烏魯克的王與那位神代最強兵器，則身體力行，將為王者和為強者的傲慢，展現得淋漓盡致。
——規則是由強大的一方指定的，而弱者遵循規則，也是付出受規則束縛的代價，來獲得規則的保護。
連唯一肩負起，教會青木彌生「人類」知識的彭格列家長團，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也不是什麼正經的普通人。
因而，她眼中的世界，她價值觀念的等式，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世界，都是不一樣的。
不同時代、不同世界的頂尖者，傳授的不同的觀念，融合在一起，拼湊出青木彌生獨一無二的思考方式。
所謂「好人」展現出的光和熱、那些陽光向上的品質，固然讓人心生喜愛；可大眾口中的「壞人」，其扭曲姿態中藏匿的星火，也值得收藏的瑰麗。
就像青木彌生如何處理和綠穀出久、爆豪勝己的關係那樣。
雖然青木彌生不喜歡爆豪勝己的某些舉動，可她不會要求對方改正，因為這是爆豪勝己的獨特姿態。
而她認為爆豪勝己有資本對綠穀出久做出不友善的舉動，是由於雙方在能力方面的確差距懸殊，就像長得強壯的奶狗，會排擠弱的，佔據更多資源那樣。
如果旁人想幫助虛弱的小狗，也應該是私底下給開小灶，讓它更快成長，而不是明令禁止這種行為。
但青木彌生又比爆豪勝己強大，所以在她在場的時候，她會制定規則，希望兩個人至少不要打起來，而且不管何時，絕對不許傷及彼此性命。
其餘狀況，她都只是坐在旁邊日常觀察，任由「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兩株花，肆意生長出獨屬於他們自己的姿態。
而兩個人也會自覺避開關於青木彌生的矛盾，他們怎麼鬧是他們的事，無論如何也不會影響各自跟青木彌生的關係。
這種潛規則經過這些年的沉澱，已經成為三人的默契。
可是，經過昨天，青木彌生隱約察覺到，好像同樣的道理，就不再被作為「敵聯盟」的死柄木弔，和雄英方接受。
【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想要繼續和弔君做朋友，也想要繼續在英雄課和大家一起生活，「我全都要.jpg」的青木彌生，並不覺得這是衝突的。
她像是貪心的小孩子，計畫著怎麼才能把糖果都帶回家。
【如果是吉爾和小恩的話，大概會把大家都叫到一起，要求他們在王的見證下，握手言和，不同意就打，打到同意為止……吧。】
【不過感覺有點，太誇張了。】
青木彌生最後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方案。
在這裡，就得感恩彭格列家長團，感恩金牌保姆草壁哲矢，感恩他們孜孜不倦的「普通人常識」教導——
讓青木彌生沒有徹底長歪，變成阿瓦隆網騙式吃瓜群眾，或者嘴裡說著「我有個道理要和你這個雜種講講」，然後二話不說召喚式神/放王之寶庫/開匣武器的人形轟炸機。
因為沢田綱吉希望她享受作為「普通人」的幸福，青木彌生就時刻謹記這一點，想要讓那個已經深陷泥潭，卻一直溫暖包容所有人的大空，能夠露出欣慰的笑。
至少，在她不得不破壞這個約定之前。
……
…………
………………
想得腦殼疼，青木彌生決定暫時擱置這個問題，回頭向沢田綱吉，或者梅林……算了，還是問晴明吧。
【那麼，現在的話——】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頗為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造型誇張的小洋裙，隨便找了個方向，順著人少的地方去。
【先趕快想辦法回去吧。】
【陰陽師的身份暴露了，櫻姬肯定會去聯繫綱吉先生那邊，也不能把一目連大人他們就丟在雄英，還有妖刀姬……】
離開了超市，青木彌生走到一處十字路口時，被人攔下來。
那是個染了橘色頭髮的青年，打著唇釘。
他右手背在身後，左手送上一隻快要凋零的紅色薔薇，也不知是從哪個旮旯角翻出來的過期鮮花，聲音強掐著。笑容生硬。
「小妹妹，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你的爸爸媽媽呢？」
青木彌生的視線落在他的右手上，頓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回答：「他們不在。我一個人。」
「哎呀這可不行，小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太危險了——」
青年把薔薇硬塞過來，交易成功般伸出手。
「大哥哥帶你去警察局，幫你叫爸爸媽媽來接你，好不好？」
接過那段可憐薔薇，青木彌生避開薔薇根莖上的小刺，定定看了對方一眼，直到那人笑容都快凝固了，終於點點頭。
「……那就，麻煩您了。」
她甚至沒有問對方的名字。
青年松了口氣，放在腰後的手也撤了回來，本想要牽住青木彌生的手，卻被小姑娘默默避開，給拒絕了。
「那你要跟緊大哥哥！不然會有壞人把你拐走哦！」
青木彌生沒說話，只是跟在那人身後，慢悠悠地走。
壞人已經出現了啊。
她想。
……
…………
………………
與此同時，十字路口對面街道的一行人，忽然頓住。
他們穿的衣服各式各樣，頭髮也五顏六色的，雖然臉上帶笑的也不少，可身上那股其實，就莫名讓人覺得，理應退避三尺。
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個，頭上有兩根須須的紅發青年。
他套著最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臉上掛著不知道是「懶散」還是「無聊」的表情，眼皮半耷拉著，像一頭不小心從動物園裡跑出來的大獅子，在巡視自己的地盤。
「王？」
十束多多良看著突然停下步子的周防尊，食指點在下唇上，也順著他扭頭的方向看去，是一條僻靜的小巷子。
「是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嗎？」
他問。
最近在草薙出雲的努力經營下，赤組也在鎮目町立下了統治者的威名，只是時日尚短，總有些人蠢蠢欲動地，不太安分。
尤其是這幾天，草薙出雲的情報線人告訴他，鎮目町又出現了販賣人口的跡象，而這是赤組絕對禁止的「商業內容」之一。
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他們最近每天下午都會繞著鎮目町逛一逛，意在明面上壓壓場子。
「……啊。」
低沉沙啞的嗓音，像是有沙子在離耳朵很近的地方滾過，赤之王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不明所以地發出了聲音，然後腳下一轉，向那個小巷走去。
「嘛~大概是有點什麼發現吧。」
赤組的二把手軍師，也是「周防尊語十級翻譯」的草薙出雲，得出了這個結論。
他聳聳肩，勾住十束多多良的肩膀，眉梢一挑，跟了上去。
「那就跟著任性的王去看看好了。」
第068章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十束。
那個青年襯衫下的後腰處，藏著一把槍。
槍殺算是一種比較迅速, 又不那麼延緩痛苦的死亡方式。
青木彌生的本意, 是等對方把自己帶到僻靜的角落，把對方制服, 用對方的手機舉報人販子的資訊, 再用那把槍從夢中醒來。
當青年帶她走入那條昏暗的小巷子裡, 青木彌生剛想給那個人來一個縛身咒，卻見對方忽然停了下來。
她歪了歪腦袋, 從對方身後探出半個身子, 看見巷子那一端的攔路虎, 是兩位十分年輕的男性，一個戴了棕色的圓頂帽子，一個穿著格子襯衫, 雙雙靠在巷子的兩面牆上。
「打擾了、打擾了——這裡，暫時通行禁止哦。」
聽到身後傳來慢吞吞卻沉重的腳步聲, 青木彌生又往後看去。
紅發的青年在與她擦肩而過的同時, 抬手按住了她的腦袋, 把她向後推去。而接住並扶起她的，是個笑容燦爛、親和力極強的傢伙。
「哇~你叫什麼名字？你今天的打扮超可愛呢！我是十束多多良。這種黑漆漆的地方，和可愛的你一點都不相配。不如我們到外面去吧？可以給你表演我獨家的、不可思議魔術哦。」
十束多多良將食指豎在唇前，左邊的眼睛閉上, 說話間把掌心張開, 便有一隻赤色火焰凝成的蝴蝶, 從中而出, 飛到了小巷的外頭。
草薙出雲搖頭失笑。
在赤組裡，雖然十束多多良是和他一起的、最老的成員，但十束多多良的能力，卻是最不具備攻擊性的，比起其他人能燃盡一切的暴虐，他練就了一手漂亮的——火焰「魔術」表演。
換句話說，也就是非常擅長精細操作，可限於火焰的總量實在有限，並不能幹出什麼大舉動。
倒是偶爾也在忘記帶鑰匙的時候，能拿火焰融個鎖、開個門之類的。
然而代價就是，成功進了門之後，必須得換把鎖，性價比實在太低，並不是什麼值得推薦的秘笈。
當然，十束多多良的意義並不是攻擊那方面的。
他是暴走的赤之王的最後安全刹車，他的火焰可以包容其他人的火焰，就算是周防尊的力量，在非刻意的情況下，也很難對他造成傷害。
「嘛。的確，這裡都是群渾身精力沒處兒使的臭小子，要是讓小公主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可就不好了。」
草薙出雲紳士地彎下腰來，同小姑娘平視，對她伸出手。
「在下是草薙出雲。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小公主一起去外面欣賞魔術表演呢？」
背後已經傳來了那位人販子淒厲的慘叫，以及像是威脅的惡聲惡氣，顯然這群人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難道是Reborn先生所說的「黑吃黑」？】
【那他們有槍嗎……？】
青木彌生還在糾結，要不要順手把這群人都捆起來舉報，好拿到槍，完成自己的回家計畫，就聽見後頭一聲槍響。
【糟糕——！】
她猛地回過頭去，想看看有沒有人受傷，卻被一隻手溫柔地覆蓋了眼睛。
是自稱為十束多多良的年輕男子。
「沒關係~不用害怕。其實我們是在拍攝警匪片哦！就是會在電視上面播的那個。來，我們快出去，不然會打擾拍攝進程喲。」
握住青木彌生的右手，十束多多良笑眯眯地一邊解釋，一邊牽著她，和草薙出雲一起，帶她離開了巷子。
期間，有股什麼東西燒焦了的味道，在空氣中縈繞不散。
能感覺到這兩個人的善意，青木彌生遺憾地放棄了「黑吃黑吃黑」的方案，站在路邊的路燈下，聚精會神地看十束多多良變魔術。
先是蝴蝶模樣的火焰，再是超人氣的小熊形狀，然後又變成了會動的火焰連環畫。
草薙出雲都沒想到十束多多良這段時間，都搞出了這麼多新節目，也環臂斜靠在路燈上，低頭看一個真小孩、一個大齡小孩的玩鬧。
………………
…………
……
「——以上。就是HOMRA專屬魔術師，十束多多良的獨家秘技！感謝各位觀眾的觀看！有讓您露出幸福的笑容嗎？」
揮散空中殘存的火焰，額角汗珠滑入衣領，十束多多良無比鄭重地左手置於胸前，右手揚起，對唯一的觀眾行謝幕禮。
青木彌生仰起臉，配合地鼓起掌。
「十束先生，很厲害。辛苦了。」
十束多多良立馬破功。
他蹲下來，眼角眉梢都盈著孩子氣的得意和滿足，神情和那頭垂下來的漂亮金髮一樣柔軟，又在無形中吸引了旁人。
「哼哼！因為覺得魔術很有趣，最近我看了好多這方面的書和視頻，自學得超用心的！怎麼樣？我覺得我以後說不定可以成為厲害的魔術師，在舞臺上表演呢！」
青木彌生想了想，把手放到對方的頭頂上，摸了摸，一臉認真地鼓勵。
「一定可以的！以後一定會有更大、更漂亮的舞臺等著你。所以，十束先生接下來的時間裡，要好好加油呀。」
十束多多良任由那只小小軟軟的手在腦袋亂揉，點點頭，同樣認真地道：「好~那決定了！以後我的第一場正式表演，就把第一張票送給小公主~」
草薙出雲毫不客氣地拆臺。
「可不要被他騙了哦？十束他啊，從來都是三分鐘熱度，任何愛好都堅持不長。嗯，魔術已經嚷嚷了快半個月的時間了，說不定明天就會變心的。」
十束多多良也不反駁，只是幽幽道：「草薙哥……請至少在這孩子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吧？」
下一秒，草薙出雲看了眼漸晚的天色：「啊呀，今天的風還蠻大的。十束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沉默了片刻，十束多多良突然伸長胳膊，把青木彌生拐到自己懷裡。
找到了好藉口，他理直氣壯地：「就算明天該去學其他的東西，但是我今天的表現贏得了小公主的笑容哦？這可是不得了的價值呢！」
說得好像好有道理的樣子，草薙出雲竟無言以對。
他擺擺手，懶得跟十束多多良玩文字遊戲。
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裡面的工作估摸著也接近了尾聲，HOMRA的軍師抬手摘下墨鏡，溫和地對露出笑容的青木彌生詢問。
「時候也不早了。小公主可以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或者家住在哪裡？現在是乖孩子要回家的時間了哦。」
十束多多良一呆，脫口道：「欸？草薙哥，不是要把小公主帶回家嗎？」
「………………是誰給你了這樣錯誤的暗示？？？？？？」
草薙出雲日常想撬開面前這個傢伙的腦子，看看裡頭都是怎麼長的，怎麼總是做出令人意外的反應或者言辭。
「不可以嗎？」十束多多良不死心，「小公主很乖的！」
「……不行，不可以，不可能，不要說得跟抱流浪動物回家一樣。死心吧十束，現在就給我鬆開手，還有這種念頭，也請務必掐死在搖籃裡。我可不想哪一天到警局去認領你。」
被一頓嚴詞拒絕三連，十束多多良乖乖地鬆開手，垂下腦袋，小聲嘟囔著。
「可是這孩子……感覺，就是一副無家可歸的樣子嘛？」
草薙出雲把青木彌生牽到自己跟前，一副沒眼看十束多多良的嫌棄表情。
「不用理這傢伙——好啦。小公主，現在可以回答我嗎？」
青木彌生的頭又開始疼了。
【……現在的大人，都，好難哄哦。】
她抿了抿唇：「我叫……彌生。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不行哦，彌生。你一個人，這麼晚了，在外面會很不安全的。這樣吧，我們帶你去警局，讓員警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畢竟跟他們這種人扯上關係，對一個普通小女孩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草薙出雲思忖著，雖然只知道名字，不知道姓，但警局那邊搜索檔案的話，有照片，應該費點功夫還是能找到的。
即便官方不好承認，可赤之氏族是有王的存在，有黃金之王的暗地支持，他們和官方向來都是心照不宣，只要不做的太過分，都當看不見彼此。
要警局那邊幫忙送小孩子回家，也不過打個招呼的事情。
不過，因為對青木彌生有初見好感，草薙出雲不介意親力親為，關照到小姑娘安全到家為止。
恰巧裡頭也幹完了，草薙出雲對出來的周防尊揮揮手。
「尊，我送彌生，就是這個孩子去警局一趟。她不記得家裡的位址。等會兒HOMRA見吧？」
十束多多良舉手：「草薙哥，我也——」
草薙出雲乾脆俐落地打斷他：「十束就交給你了。別讓他出來。晚上我要和他談一談。」
後面的人聽了，該吹口哨吹口哨，該起哄起哄，叫得不亦樂乎。
「十束哥！不能認輸啊！」
「噫。草薙哥的說教……那可真是……」
「哦豁~刺激刺激。」
十束多多良也沒真生氣，只笑駡著站起來，作勢要去找聲音最大的那幾個人的麻煩。
「就算是我，也是會生氣哦？！千歲別掐嗓子了，以為我會認不出來嗎！」
然而周防尊的一句話，讓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走吧。」
他是這麼說的。
「欸？」十束多多良停下去捶千歲洋的手，扭頭看向紅發青年，「王想送小彌生回家？草薙哥你看，我就說小彌生很可愛，王也很喜歡她呀！」
「……重點不在這裡吧？！」
草薙出雲槽多無口，忍著歎氣的衝動按了按額角：「尊，你認真的？」
周防尊側身，沒精打采的，也不說話，就是給了一個眼神。
「嗨嗨~行吧行吧，反正警局也不遠就是了。」
舉手投降，草薙出雲不想看拉著青木彌生的手，一起歡呼的十束多多良，也不想看想一出就是一出的任性的王。
「真是，警局那些小員警，今晚怕不是要給你們嚇掉半條命。」
HOMRA的軍師，決定今天晚上會去多煎個三文魚，補補頭髮，壓壓驚。
不然他怕他青春正茂的年紀，會硬生生被這群混帳玩意兒，操心操得少年禿不說，還少年白。
第069章 原來他們是這樣的HOMRA。
草薙出雲後仰靠在牆上, 雙手環胸, 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左手手肘, 微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是說……查無此人？」
「是、是的。我們已經用照片進行比對，不光是鎮目町，整個關西地區叫『彌生』的女孩子裡，都沒有您帶過來的那一位。」
關西之外, 就不屬於「王」的特權範圍之內, 除非黃金之王下令允許, 他們無權查閱。
警員說到這裡, 遲疑了片刻，提出最合理的假設。
「草薙先生, 您確定那個孩子說的姓名真的嗎？如果是的話，除非——」
「——OK。到此為止。」
草薙出雲抬手打斷警員的猜測。
他把玩起不知從哪兒取出來的銀色打火機，金屬的蓋子開開合合, 發出令人緊張的清脆聲響。
青年的眼睛藏在墨鏡之後, 但那目光依舊懾人。
「老規矩，今天的事情還請閣下保密。那麼，時候不早了，告辭。」
草薙出雲離開警員的辦公室，剛推開門, 就看見走廊裡, 那群總是嗷嗷叫個不停的狼崽子們, 竟然破天荒般保持了安靜, 組成人牆，把角落那裡團團圍住。
「你們……？」
「噓——草薙哥，安靜！」
深藍色大衣不見了，只穿著單薄襯衫的十束多多良，連忙比劃手勢，示意草薙出雲不要說話。
他眉眼含笑，指了指人群正中心的那處座椅。
「睡著了哦。兩個都。」
……兩個？？？
草薙出雲第一下都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哪個心大成太平洋的傢伙，被打瞌睡的青木彌生感染了。
誰料一抬眼，就看見粉白洋裙的小姑娘，蜷縮在座位的一角上，身上蓋著十束多多良失蹤的外套。
她閉著眼睛，歪頭靠在紅發青年的肩膀上，兩隻手也自發地抱住了對方的胳膊，表情安詳沉靜，沉在夢鄉中，好像很滿意自己找到的這個抱枕加靠墊。
但更可怕的是——
周防尊也睡著了。
不是那種為了鎖住體內暴走的力量，因精力耗盡，而不得不強迫自己處於半待機狀態的睡眠，而是單純地，非常普通地，睡著了。
這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沒有赤之王平日裡無法掩蓋的危險感，連空氣都好似染上了安心的，讓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自周防尊被德累斯頓石板選中，成為赤之王以後，草薙出雲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看到這種樣子的周防尊了。
於是他自發地閉上嘴，加入了見證奇跡的圍觀群眾當中，心裡甚至考慮起，等下要怎麼跟警局交涉，把這一塊變成今晚赤之王的臨時臥室。
因為，實在是太難得了。
這個人能得到短暫平靜的時光。
餘光注意到旁邊的動靜，草薙出雲偏過頭一看，原來是十束多多良，舉著終端，保持安靜的同時，繼續開始高難度的旋轉跳躍。
一眼看過去，他的相冊裡，全都是周防尊和青木彌生的照片。
草薙出雲：「……………………」
到底懂不懂什麼叫「適可而止」啦這個傢伙？！
他果斷把自己的終端遞過去，並用眼神暗示：見者有份。
十束多多良熟練地比劃了一個「OK」，宣佈交易成立。
旁邊，不敢上手拍照留念，也不敢學草薙出雲遞終端的千歲洋等人，默默看了眼天花板：呵，男人。
總之今天的HOMRA也是在絕贊正常營業中……大概。
……
…………
………………
然而最後，青木彌生還是自己醒了。
不管在哪裡，她總是能享受到不錯的物質待遇，在冷硬的警局鐵質長椅上，雖然有周防尊友情貢獻了一隻胳膊，但還是睡不久。
小姑娘鬆開手，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大腦還沒徹底清醒過來，只能就這麼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地板，看了好一會兒。
隨後，周防尊也睜開了眼睛。
圍觀群眾立馬齊刷刷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留下還舉著罪證的十束多多良，跟兩手空空、看似無辜的草薙出雲。
「啊啊~醒了呢。王，小彌生，睡得還好嗎？」
「嗯？尊，警局的椅子還舒服麼。」
周防尊習慣性要去拿褲袋裡的煙，但抬起手時，碰到了旁邊的青木彌生。
他皺了皺眉，又把手放回原處，也不理會二人的調侃，只是看向草薙出雲：「找到了？」
「很遺憾，沒有哦。」
草薙出雲攤開手，在眾人面前省去了警員的原話，只是四兩撥千斤地自行總結了結果。
「暫時還沒能找到彌生的家人呢。都這麼晚了，彌生不如先跟我們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再說？」
十束多多良舉雙手贊同。
「哇——那草薙哥，我們把HOMRA樓上，王旁邊的那間屋子騰出來給小彌生住吧？上一次對縫紉感興趣的時候，做了好多玩偶，這次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呢！」
草薙出雲皮笑肉不笑：「原來你也知道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興趣，全都堆在我的酒吧裡，根本排不上用場啊，十束？」
「沒關係、沒關係~總會有辦法的。你看，這次不就用上了嗎？」
十束多多良毫無壓力地擺擺手，根本看不出任何反省的意思，甚至還有一點期待。
「那我這幾天，還可以幫忙做小彌生的衣服！唉，給好戰分子做衣服，總是沒兩天就壞了，真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所以我才那麼快就愛上了雕塑。」
以及順帶給自己找了個藉口。
阪東三郎太不背這個鍋：「明明是十束哥你做的衣服太緊了，打架起來根本施展不開手腳啊！」
赤城翔平倒是靠譜地思考起，如何飼養蘿莉的問題。
「床的話，我記得HOMRA裡有備份的。房間掃一掃，也能睡。不過，我們那裡沒有適合這孩子的換洗衣物吧？現在服裝店還開著嗎？」
「衣服嗎？我倒是有辦法。我認識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女生……等等！不是那個層面的認識！！！我還沒有下作到那種地步啦！！！！！」
被同伴用看人渣的眼神凝視，千歲洋的心比黃連還苦。
出羽將臣拍拍他的肩膀，並不同情：「這方面的信用，已經跌破穀底了啊。你。」
最後，還是HOMRA裡的好人擔當，經常撿流浪動物回家的藤島幸助，出面挑起大樑。
「衣服和洗漱用具之類的，就由我和艾力克想辦法吧。現在的大型商場還在營業，買東西倒不麻煩。草薙哥你們帶她先回去吃點東西？她看上去也很累了。」
同樣是被藤島幸助撿回的HOMRA，艾力克對青木彌生多了幾分關注，一直在好奇又謹慎地打量著她。
聞言，藍眼睛的外國少年，收回目光，沉默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就這樣，赤組的人火速通過提案，兵分兩路，共操養蘿莉大業。
……
…………
………………
晚餐是草薙出雲做的奢華兒童套餐，煎得金燦燦的蛋包飯上，十束多多良用番茄醬寫上了「彌生」的名字，並在最後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暫停營業的HOMRA酒吧裡，充斥著荷爾蒙過剩的嬉笑，以及肉的香味。
這種更赤裸、更張揚，像火焰一樣熱烈的氛圍，對於青木彌生來說，也是少見的。她坐在酒吧的位子上，安靜地觀察著所有人。
直到十束多多良戳了戳她的臉頰。
青木彌生歪歪腦袋：「十束先生？」
「嗯嗯~太好了。我從小彌生的眼睛裡，發現你很喜歡HOMRA還有大家。」
金髮的青年趴在吧臺上，微紅的臉頰貼在手臂上，空著的另一隻手，則揉了揉青木彌生的發頂，聲音很輕。
「我們也很喜歡你哦——所以，小彌生要不要留下來呢？把這裡當做你的家也沒問題喲。」
草薙出雲點了點桌面：「十束。太心急了。先讓她好好休息一晚吧。」
「啊、抱歉……我沒有要逼迫小彌生的意思！只是……」十束多多良困惑地眨眨眼睛，「總覺得現在不問的話，小彌生就會『哇噗』地一下，消失掉的感覺？」
草薙出雲了然狀：「所以你最近新的愛好是看科幻小說？」
十束多多良：「………………」
他揚起眉：「好的，我明白了。我會儘快訂購一批科幻小說塞到店裡的。請草薙哥到時候記得準時查收哦？」
草薙出雲決定當做沒有聽見。
「好了，九點了。彌生，我帶你去洗漱。晚上就穿藤島買的睡裙可以嗎？」
可能是以為青木彌生身上的洋裙，是她的愛好，藤島幸助在購置衣物時，貼心地都選擇了同樣風格的小裙子。
就連睡衣，也是在裙邊和袖口綴著同色蕾絲的小白裙，領口處，則是用粉色綢緞，系了大大的蝴蝶結。
雖然有點累贅，但可愛是很可愛的！
試問哪個女孩子在小時候，沒有想穿蓬蓬裙，做個公主夢的時候呢？
青木彌生點點頭：「謝謝草薙先生。麻煩您了。」
「……不用這麼客氣呀，小公主。你這個年紀的話，稍微少思考一點東西，只要快快樂樂地生活就夠了哦。」
草薙出雲嘴角微微上揚，食指曲起，在她的鼻尖勾了一下。
「那麼我們就先上樓去吧。」
……
直到那兩個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後，十束多多良翻了個身，看向左側，盯著自己的手發呆的周防尊。
「王。你覺得，小彌生會留下嗎？沒有身份資訊啊……聽上去好像是有點可疑。」
說著，他又彎起眼睛。
「不過我很喜歡她哦。王也是吧？還有草薙哥。真奇怪呢，明明是第一次見的說，莫名就是想親近她的感覺。」
「嗯。」
發出短暫的氣音，周防尊忽然合攏掌心，從吧台的座位上起身。
如同得到了什麼信號一般，原本在HOMRA裡鬧成一團的氏族成員，都不約而同停下了動作。
他們對周防尊或擺擺手，或點點頭，與同伴一個眼神交匯，便三三兩兩地結伴離開。
門口的風鈴，叮鈴鈴地在夜色中宣告開幕。
而雄獅般的青年，唇邊掛著懶懶的笑。
他聲音低啞。
「晚上就知道了。」
第070章 No Blood! No Bone! No Ash!
深夜。
都市的夜空不見星光, 只有高懸的月仍固執地散發出淡淡清輝。在此時掌控主場的，是徹夜不歇的霓虹燈, 為棲息在黑暗中的那群人, 蒙上一層幻夢般的色彩。
在整座城市都睡去的假像之下, 又到了怪物伸出觸角的時間。
午夜的整點鐘聲敲響, HOMRA也早就熄滅了所有燈光，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青木彌生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她目光清明, 並不像是剛剛從夢中醒來的模樣。
慢慢地從床上爬下來, 再在黑暗中, 輕手輕腳地換上來時的那件粉白洋裙——草薙出雲在睡前, 就把洗乾淨、烘乾好的衣服, 放在了青木彌生的床頭。
她將綴滿蕾絲的睡裙小心疊好, 置於桌上，又把床鋪好好地整理了一遍, 枕頭也一頓拍拍打打, 讓其變得蓬鬆柔軟後, 這才如同完成了重大任務, 呼出一口氣。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指尖熟練地在空中勾勒符文, 在靈力堪堪成形的那一刻，青木彌生低聲道：「……隱！」
緊接著, 她的氣息就在這個瞬間, 從旁人的感知中消匿了！
——簡易好操作的傻瓜版隱匿之術, 來自安倍晴明出品的傾情推薦, 不管是跑路、偷吃，還是幹別的壞事，都必不可少的超實用陰陽術。
青木彌生把臥室的門推開一條縫，左右張望了一下，本來是打算就這麼悄悄溜掉的，但感覺到異樣，她關門的手一停，歪著頭，看向了隔壁緊閉的房門。
有什麼酷熱的、殘暴的、極其危險的存在，就在這脆弱如紙的阻攔之後，溢散出來的微弱力量，就像猛獸的爪子撓著鐵籠，發出要獵物絕望的預告。
念及十束多多良的火焰魔術表演，還有草薙出雲的手的溫熱，以及睡前在樓下，那樣一個鮮活熱烈的HOMRA——
青木彌生想了想，啪嗒啪嗒走到周防尊的臥室前，試探性地一推。
門沒鎖。
她探進去半個頭，圓滾滾的眼睛在靈力的加持下，可以大致分清黑暗中事物的輪廓。
怎麼說呢？是一間，很……不像有人在住的屋子。
沒有任何類似表明「這裡是我的臥室哦」的物品，只是滿足了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可能最受主人青睞的，也就是那張正在被使用的，看上去超貴也超軟的沙發了。
青木彌生又走到沙發跟前，低頭看著正沉在夢鄉的周防尊。
可惜，那一定不是什麼美好的夢境。
紅發青年的眉頭緊鎖著，呼吸略微沉重急促，連垂下沙發的那只手，也在無意識中緊緊握成了拳頭，好像在苦苦忍耐一種可怕的衝動。
如同身體出現了縫隙，有星星點點的火焰，順著右手的輪廓洩露而出，將附近的地面融出一個小坑。
這正是之前發出危險感的源頭。
【是控制不好力量，讓它溢出來了嗎？】
【……不如說，將這麼暴烈的力量，賦予給身體脆弱的人類，是誰這麼胡來呀？】
【簡直就像歐爾麥特先生一樣不靠譜。】
想起了綠穀出久上輩子可能是毀滅了世界的右胳膊，青木彌生老成地歎了口氣，順便把自己小小的手，塞到青年散發著火焰的掌心。
火焰被一點點壓回了原本的囚牢，而周防尊的表情，也稍微輕鬆了些許。
青木彌生東找找，西找找，沒發現合適的載體，最後只能咬破食指指腹，用鮮血在對方的右手手心裡，寫下了靜心的符文。
——就像她在警局時所作的那樣。
不過這次用上了鮮血，應該可以維持一兩個月的時間……吧？
「很抱歉，我不像晴明那麼厲害，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把那只太長、好像沒處放的大手按在沙發上，青木彌生將搭在沙發背上的薄毯扯下來，費勁地伸長手，蓋在青年身上。
學習沢田綱吉的睡前問候，她摸摸周防尊的額頭，撫平他眉心的折痕。
「非常感謝您的好心，周防先生。晚安，請睡個好覺吧。」
而她也該趕緊想辦法回家了。
一路暢通無阻，青木彌生離開了HOMRA，開始猶豫這次該怎麼辦。
原本計畫好的方案，因為周防先生他們的插手，被迫夭折了。跳樓、撞車什麼的，又會嚇到無辜的人……
還是說買把菜刀之類的，再找個剛才那樣的小巷子，速戰速決？
【但是，這次身上沒有錢呢。】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青木彌生，呆在路燈下，甚至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要不先去找個壞人，騙到小巷子裡，為民除害的同時，還可以拿到錢。
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HOMRA的那些先生給帶壞了，怎麼今天動不動就是想「黑吃黑」。
青木彌生本來是想抵擋一下這條捷徑的誘惑的，但是天不遂人願，想瞌睡的時候，人家把枕頭都遞過來了，讓人實在不好意思拒絕。
她眨眨眼睛，看著圍過來的一群人，坦然地露出了笑容。
………………
…………
……
另一邊。
周防尊的夢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被火焰破壞殆盡的鎮目町，那些想要燃盡一切的毀滅之炎，忽然在眨眼間被熄滅了。
枯敗的花重煥新生，綠芽從滿是灰燼的地下破出，如同大地女神親臨了這一片廢墟，春之生意取代了死寂。
殘存的建築，好似時光倒放，脫落的磚瓦重新回到它們該呆的地方。
鎮目町恢復了原貌，而正面對著周防尊的那一棟，便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HOMRA酒吧。
連聒噪的風鈴都沒有任何改變。
他站在門外，仿佛還能聽見一門之隔後，那些整天吵吵嚷嚷沒個完的聲音。
「……什麼啊。那東西，今天改為童話故事免費放送的日行一善了麼。」
周防尊低低地哼笑一聲，仰起頭，單手推開了HOMRA的門——
而現實中，青年睜開了金色的眼睛。
……
…………
………………
被粗暴地推進了倉庫裡，青木彌生瞧著「砰」的一聲、被狠狠甩上的鐵門，移開視線，並沒有在意。
她轉為打量起這個巨大又冷寂的、用於藏匿「貨物」的鐵皮屋子。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夥人就是進行人口販賣的犯罪團隊。
既然分工如此明確，又有集中「貨物」、進行統一轉移的能力，初步判斷，具備一定的組織性，應該不是新手散戶。
而從目標來看，大概是專門拐賣婦孺的那一類。
整個倉庫，只有頭頂亮著一盞微弱的白熾燈，並沒有任何取暖的設備。初秋寒冷的夜風，時不時就會撞上單薄的鐵皮牆壁，發出可怕的嗚咽聲，迴響在空蕩蕩的空間內。
倉庫的牆很高，四米左右，只有在頂部有幾扇透光用的小窗戶，只有嬰兒才能勉強通過那個規格。
除此之外，就只有被鎖鏈封死的正門了。
青木彌生環視一周的期間，等外面的腳步聲遠去，原本瑟瑟發抖，躲在角落陰影裡的女性，也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小妹妹，你……冷嗎？冷的話，過來和大家一起挨著吧。」
昏暗中，她的笑容搖搖欲墜，臉色也因溫度低而略顯蒼白，但還是堅持著，僵硬地揚起嘴角。
「沒、沒關係的！不用怕！員警一定……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所以，千萬不要哭哦！他們，他們不喜歡……哭的孩子。」
這一點，青木彌生大概能從圍在她旁邊的小孩子，臉上的青紫看出。
她頓了頓：「你們，有人生病了嗎？」
年輕女子遲疑片刻：「是，是的。溫度太低了，小薰有點發燒，但是……外頭的人不願意送她去醫院，只是給了藥。」
青木彌生在人群中鎖定了一個臉色通紅的女孩子。
她沒有猶豫，動手把自己的粉白洋裙脫了下來——這一套洋裝十分複雜，粉白洋裙只是最外面一層，裡頭還有配套的襯衫、長襪、南瓜褲等等。
洋裙裡裡外外加起來，有四五層布料，可以說是所有人當中最保暖的那件了。
青木彌生用裙子把那個生病的孩子裹起來，上身就只剩下了薄薄一件，漂亮高於實用的蕾絲高領襯衫。
她給薰同樣施加了靜心的符文，稍微減輕了對方的不適後，側頭看向不安又若有期待的、在場的唯一大人。
「您非常勇敢。已經不用害怕了。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年輕女性咬住下唇，心跳如鼓：「……穗波。櫛名穗波。」
「那櫛名姐姐，你知道警察局怎麼走嗎？唔嗯，不知道也沒關係，我給你一隻蝴蝶，你跟著蝴蝶走，然後到一個叫HOMRA的酒吧。」
尋人的靈力蝶自掌心飛出，盤旋在櫛名穗波的身前，青木彌生安撫般握住了對方冰冷的一隻手。
「找草薙先生，或者十束先生都可以。雖然看上去有點凶，但不要擔心，他們會幫助你的。」
櫛名穗波愣了一下：「……HOMRA？草薙和十束？等等——」
青木彌生豎起食指，眼神向外一飄，示意對方保持安靜。
「我等下把牆弄出一個缺口，會讓他們暫時看不見你們。但你們一定不能發出聲音，也不能碰到人或者別的東西，一直跟著蝴蝶走就行了。記住了嗎？」
櫛名穗波皺眉：「那你呢？！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沒關係的，總要有人留下來，不然一點聲音都沒有，他們會起疑的。」
青木彌生搖搖頭：「這裡只有櫛名姐姐你是大人，你必須得帶著他們一起走才行。好了，快點走吧，小薰也得去醫院，我們要抓緊時間了。」
櫛名穗波掙扎了片刻。
她咬住下唇，眼神炙熱如初升日輪，緊緊抓住了青木彌生的手：「那你要等我回來！一定、一定要等我回來！」
青木彌生好脾氣地笑笑，沒有提醒她過於大的力道。
隨便在吉爾伽美什的寶庫裡，找了一把不那麼重的武器，像切豆腐一樣，將倉庫的鐵皮牆壁切出一個大洞，青木彌生目送跟在櫛名穗波一隊小孩子遠去，忽然想起了小時候曾經玩過的，名為「老鷹捉小雞」的遊戲。
那麼她現在扮演的，就是不讓老鷹得逞的「母雞」的角色嗎？
青木彌生腦海中浮現出，自己穿上Reborn先生的母雞COS裝的樣子，笑得腿軟，就地癱坐下來。
之前給周防尊送禮物，現在又十幾個隱匿之術打下去，再加上長距離維持的靈力蝶，她的靈力驟然被耗去大半，即便不至於像敵聯盟那時慘烈，但還是會有些許不適。
不過，還有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青木彌生團吧團吧，把自己縮成一個小毛球，伸出一隻手，指尖在水泥地面上滑動，描繪陣法，用只能進、不許出的結界，罩住了倉庫周圍所有的團夥。
她將下巴抵在膝蓋上，略微困倦地合上眼睛，等待一切都按照預料的發展進行。
【只是，會讓櫛名姐姐傷心吧？】
【用這種方法回去的話……】
【對不起哦。】
她在心底默默地向那位眼神明亮又堅定的女性道歉。
……
…………
………………
半夢半醒間，青木彌生被嘈雜的喧鬧聲吵醒。
她茫然地揉揉眼睛，反應了一會兒，才分析出，那些是人的慘叫聲、槍聲，以及空氣中彌漫著的那股，並不陌生的烤焦的氣味。
青木彌生還在試圖用卡成PPT的大腦，努力回憶熟悉感的由頭，就聽見沉重又清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來到了門外。
她抬起頭。
鐵門被輕而易舉地融成鐵水，火焰的紅光，以及那個站在最前面的紅發青年，佔據了全部的視野。
十束多多良迫不及待地從那人身後探出腦袋，沖青木彌生招手。
「彌生！像這樣不跟大家打聲招呼，就偷偷出來散步，也太危險了！不過沒關係，王和我們來接你了哦~」
草薙出雲將還剩一半的煙頭，碾在鐵門上，對小姑娘笑笑。
「辛苦了，小公主。你表現得非常勇敢。」
隨後他話鋒一轉，口吻變得嚴厲了起來：「——但是。這個世界，還沒淪落到要讓你這種孩子拯救的地步。下不為例。」
青木彌生眨眨眼睛，還縮在那裡呆著，就見周防尊似乎等得不耐煩了，左手搭在後頸上，像是在自己家的後院散步一般，走到自己面前。
青年對她伸出右手，掌心赤紅的靜心符文，十分鮮明。
無法避開，他把她輕而易舉地從地上拎起來，又按住她的腦袋，是一種不容拒絕，又理所當然的姿態。
「走了。她還在HOMRA等著。太吵了。」
「哎呀的確，穗波老師為了跑得更快一點，連高跟鞋都丟了，是一路光著腳的呢。」
草薙出雲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青木彌生穿上；而十束多多良，則牽起青木彌生的手。
他心有戚戚焉地補充：「還好王發現你不見了，草薙哥睡覺前也在佈置過，打算把這群傢伙一網打盡……這才在路上就遇見了穗波老師，能及時趕過來呢。」
「彌生也不用擔心哦。穗波老師現在就在HOMRA，那些孩子也都送到醫院和警局了。嗯！都結束了。是喜聞樂見的Happy Ending呢！」
「所以，我們回去吧~」
十束多多良和草薙出雲一左一右，帶她跟在周防尊身後，步入燃著火焰的人群當中。
——就好像那裡本來就是青木彌生的棲息所在一樣。
赤之氏族的年輕人們吹著口哨，歡呼起哄。他們抬腳跺向地面，飽含情緒的呐喊，趁著無邊火光，響徹蠢蠢欲動的黑夜。
「NO BLOOD！NO BONE！ NO ASH！」
宣告了赤之王的又一次絕對勝利，又或許，悄悄摻雜了別的什麼訊息。
第071章 離家出走。
又是一個大晴天。
粉白洋裙被換成了像檸檬一樣明亮的鵝黃色, 同樣的是那些足以把人淹沒的蕾絲和蝴蝶結，青木彌生抱膝坐在HOMRA最軟最貴的長沙發上，雙目無神地盯著空氣中, 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的顆粒, 心裡比黃連還苦。
那晚她被周防尊等人帶回了HOMRA, 這才曉得自己救下的那位年輕女性, 也是周防尊當年的高中老師。
櫛名穗波抱著她哭得超大聲，一邊哭，一邊背起了小學生安全須知手冊。旁邊的十束多多良負責鼓掌, 草薙出雲負責配合在職教師，及時舉例, 進行進一步說明。
搞得計畫又被打亂的青木彌生, 連傷心都來不及，只能努力安慰櫛名穗波的同時, 羡慕地看向跑去吧台偷酒躲清靜的周防尊, 眼裡寫滿了渴求。
眼睛不瞎的周防尊, 明顯也接收到了她的求救信號。
然後, 他——換了一個方向，繼續喝。
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說好的拿人手軟呢！！！周防先生你等著，她這就去把那個靜心的符文給擦掉！！！！！！
總之好一番折騰之後，哭累的櫛名穗波被護送回家。
青木彌生其實也很想自然而然地, 跟在對方身後溜走, 但十束多多良雙手落在她的肩頭, 十分快活且殘酷地, 將蠢蠢欲動的她，按在了原地。
「很好很好~教育環節到此為止。小彌生回去睡覺吧？都快兩點了，一定很困的說。」
青木彌生猶豫了一下。
她覺得事情的發展不太對勁——HOMRA的所有人，都好像選擇性忽視了，她為什麼會被抓到那個團夥的老巢裡。
【應該是知道的吧？】
【她是自己離開的酒吧……這件事。】
青木彌生決定坦白：「那個，十束先生、草薙先生，其實——」
「噓。」十束多多良將食指豎在青木彌生的唇前，仿佛已經了然所有，「如果小彌生說是想要離開的話，不行哦。除非你能告訴我們，能照顧你的人在哪裡，讓我們親自送你過去。」
草薙出雲也十分義正言辭：「要是放你一個人出去流浪的話，十束可是會良心難安一輩子的哦？」
青木彌生：……不其實她真的只是想回家而已。
結果一直在光明正大偷酒喝的周防尊，冷不丁來了一句：「你是權外者吧。」
草薙出雲和十束多多良一靜。
權外者，Strain，又稱超能力者，是指超出德累斯頓石板的王權體系之外，無需依靠王權者，天生就具有特殊能力的人。
由於缺少氏族束縛，也不瞭解對自身力量的瞭解，權外者很容易被力量支配，並使用力量進行犯罪。
為了保護，也是監視，權外者一旦被發現，都會進行登記，並有進入黃金之王轄下的超能力者教育研究設施「中心」，接受教育和定期檢查的義務。
由歷代青之氏族擔任的「Scepter 4」，名義上的「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負責管理的「特殊外國人」即是權外者。
不過由於現任青之王的空缺，上一任青之王羽張迅的殘黨，如今只能如同敗家之犬，依附于黃金之王，苟延殘喘罷了。
周防尊放下杯子，低頭看著眼睛裡轉著蚊香的青木彌生。
「不懂這些也沒關係，有什麼不想說的也無所謂。你沒有身份資訊，又是權外者，一旦被發現，就會被那群大人物當做珍稀動物，小心妥善地放在展示櫃裡，珍藏起來。」
他一隻手插著褲兜，印有赤紅符文的右手，粗暴地揉亂了小姑娘的頭髮。
「這裡是我的領域，黃金之王也不能隨意干涉。如果你想留下來的話，呆多久都隨你意，沒人能束縛你。這次的事，算我承了你的情，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什麼都行。」
青年說著，很淡地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承諾。
「從現在開始，你是自由的了。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
…………
………………
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暫時留在了HOMRA。
想到那晚自己背叛大腦的身體，青木彌生抱住腦袋，狠狠敲了好幾下，還覺得不解氣。
【總——是——這——樣！】
【明明那個時候是最佳的脫身機會啊！！！】
【叫你心軟、叫你心軟、叫你心軟！青木彌生你就是個只記吃不記打的超級大笨蛋！！！！】
青木彌生翻了個身，把自己埋到沙發上堆滿的、十束多多良自己做的毛絨玩偶裡，悶悶地歎了口氣。
但是，她就是無法拒絕周防先生的那個眼神。
雖然看上去很凶，氣勢也充滿了危險感，可那位先生的眼睛裡，閃爍著沉默的，也笨拙的、溫柔的光，是不帶遮掩的純粹的友好。
青木彌生沒辦法做到，推拒來自任何人的善意。
充滿了不可思議的人格魅力的十束多多良也好，理性的像媽媽一樣顧慮周全的草薙出雲也好——
說起來，草薙出雲今早還提到，想幫青木彌生捏造一個身份，好讓她和正常的孩子一樣，去上小學，享受一下同齡人的交際圈。
他甚至興致勃勃地拿回來了一摞鎮目町各個小學的宣傳單。
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青木彌生不禁一陣頭皮發麻。
她默默地做了一個決定。
小姑娘悄悄伸長脖子看了眼廚房：很好，草薙先生還在忙著做午飯，十束先生出門去買調料了，周防先生在睡大覺，其他人還在外頭巡邏……
【……完美！】
青木彌生坐起來，躡手躡腳走到門口，踮起腳尖摘下風鈴，不讓它報信，她果斷把門推開一條小縫，從縫裡麻溜地擠出去，開始靠緣分亂跑。
——她，離家出走了。
【這次絕對要抓緊時間……！】
【在被找到之前順利把自己安排上！】
青木彌生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並握緊拳頭，相信自己這次一定沒問題的！
……
…………
………………
青木彌生決定按照原來的「菜刀計畫」完成任務。
因為大家長草薙出雲對小姑娘，在除了安全以外的其他方面，都很縱容——甚至到了有一點點溺愛的程度。
藤島幸助拿著經費，給青木彌生買的衣服都不便宜；在發現青木彌生身上除了一件洋裙以外，什麼都沒有，草薙出雲立馬送了她最新款的終端，又給了她一筆零花錢。
離家出走，當然是不能帶終端的，不過青木彌生機智地把錢帶上了。
然而好不容易把工具買到手，她又遲疑起來。
該死在哪裡，才不會被HOMRA的大家發現呢？而且，要是草薙先生知道，她是用他給的錢，買的刀自殺，一定會很難過吧……？
抱著超市送的紙盒子，青木彌生犯起難。
考慮了好久，她又改了主意，決定還是找條河跳一下。跳之前，拿繩子在腳上綁塊石頭，應該就不會被那麼快發現了。
時日久了，屍體外貌發生變化，就算被找到，也不能確定就是她。
【啊、那保險起見，是不是要再去買一件新衣服？】
青木彌生膨脹到，甚至覺得自己聰明得下次數學能考滿分。
她向行人問路，打算去最近的兒童服裝店購買新道具，卻在路上，因為一處房屋，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在繁華的商業中心，這樣自帶花園的獨立別墅，簡直就是把「有錢」刻在了每一塊磚上。
但青木彌生在意的並不是這一點。
人的負面情緒，在擁有靈視的陰陽師眼中，是可以具現化的。
恐懼、憎惡、害怕、悲傷、絕望……這些陰暗的情緒，久而久之，會具備願力，化作怨念，變成黑霧一樣的存在，依附在人或物上。
像是那些變成妖怪的人類，就是具有靈力潛質的活人，被怨念侵入之後的產物。
而在青木彌生看來，那棟建築簡直就像是淹沒在濃郁的黑霧之中，哪怕下一秒，有個厲鬼從裡頭飄出來，她都不會意外。
不過幸好，這間別墅看上去沒有任何人在居住的樣子。
【難道是曾經有人冤死在這裡？】
【是空屋還好，要是有人住，那可就糟糕了……】
然而青木彌生的這顆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見劇烈的咳嗽聲，從別墅那邊傳來。是靠近圍牆這邊，二樓的房間。
【竟然有、有人嗎？！】
【活人生病的時候，就更容易被怨念侵入了。】
青木彌生左右為難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耷拉下腦袋，認命地為自己施加了隱匿之術。
【動作快一點的話，應該還有機會找到河……！】
「不好意思，請您諒解。打擾了。」
雙手合十，禮貌地對別墅的方向拜了拜，她把紙盒子的提手繩咬住，雙手勾住鐵欄上的雕花，艱難地、小心翼翼地翻過圍牆。
即便身負隱匿之術，青木彌生還是覺得心虛，彎起背，做賊一樣地踮著腳，一溜小跑穿過庭院。
鐵欄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在圍牆靠下的位置，紅木邊框的名牌上，「伏見」二字筆鋒淩厲，沉默地注視著闖入者。
第072章 我永遠喜歡mamo（超大聲）
玄關的大門沒有鎖。
青木彌生只是試探性地輕輕一推, 大門就毫無抵抗地對她敞開，將金碧輝煌的大廳，展露無遺。
華麗的水晶吊燈, 歐式的超大樓梯，散發著「我很貴」的氣息的同時, 也冷冰冰的一點活人痕跡都沒有。
是周防尊那個小破臥室的豪華版升級。
青木彌生踏進客廳一步, 那些常人無法看見的怨念黑霧，便退避地蜷縮回觸手, 仿佛被她的靈力灼傷了一般。
因為青木彌生實在太招奇奇怪怪的人乃至妖怪的喜愛，在平安京的時候，安倍晴明曾經對她的靈魂, 丟了亂七八糟的一大堆術。
防禦的、驅邪的、淨化的，每次大陰陽師弄了什麼新鮮玩意，就順手往小姑娘那邊加一個, 或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到底都為青木彌生加持了那些祝福。
當然，也有詛咒也說不定。
腦海中忽然浮現起, 當年因為攻擊, 而沾染到自己血液的那個妖怪，手臂瞬間潰爛腐敗的淒慘模樣, 青木彌生選擇放棄深思。
【晴明懂的東西，有時候也意外兇殘啊……】
甩甩腦袋, 拋開這些雜思, 她無所顧忌地在黑霧中前行。
明明外頭太陽高照, 可這棟別墅裡，陰冷的感覺卻似附骨之疽，如影隨形。哪怕怨念並不能真切地傷害到青木彌生，她也還是不適地皺了皺眉。
而且這麼深重的願力，一時半會兒也很難完全拔除……有點麻煩了。
如果可以，青木彌生打算勸說屋主人直接搬出去，但考慮到別墅的價值，好像也不是那麼容易說服。
或者說把這裡改成鬼屋，儘量彌補損失？
胡思亂想著打發時間，青木彌生來到傳來咳嗽聲的那個房間前。想把鍋甩給風的搗亂，她慢慢地、慢慢地推開門。
青木彌生原本以為，房主應該是個年過花甲的有錢老爺爺，不然不可能這麼冷清，然而事實上——
在屋內的，是個應該還在念國中的，深灰藍色發的少年。
他躺在榻榻米的被褥之中，雙目緊閉，臉頰飛紅，身形十分纖細，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偏瘦削的，腕骨和鎖骨都十分明顯，肌膚帶著些許病態的蒼白。
此刻，他其實並不是清醒的狀態。哪怕咳得像是快要肺都吐出來一樣。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黑霧像是撕咬獵物似的，都已經將他團團包裹起來，密不透風了。怎麼可能順利痊癒？
再一看，四周到處都是揉成團的紙巾，在伸手可觸的地方，堆了一些空了的飲料罐，還有剩了大半、涼透的速食食物，以及認不出來的各種電子產品。
那就更不會好了。
青木彌生半跪下來，伸手探向少年的額頭，也順便驅散開黑霧，露出那張陰柔精緻的漂亮面孔。
意料之內的燙手。
「果然發燒了啊……你是一個人住嗎？爸爸媽媽呢？沒有人照顧你嗎？」
少年自然不會回話，但表情卻因額頭上的微涼，而稍稍放鬆些許。
青木彌生沉默地看著他，良久，只能小大人一樣地長歎一聲，拍拍他的腦袋，沮喪地屈從于現實。
「好吧好吧，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會照顧你的。」
熟練地咬破指尖，在少年的眉心處，留下了庇護他不受怨念干擾的靈力，於是剛買回來的作案工具——菜刀，有了新的用途。
她拿衛生間裡的毛巾打濕，敷在少年的腦門上，再把被褥附近的雜物收拾乾淨，用那摞說不上名字的電子產品壓被角，以防萬一對方會不安分地踢被子。
不過少年的表現，意外得乖巧。
他被安撫下來後，閉著眼睛，安靜睡覺的時候，臉上那種陰鬱的神情會淡化，尤其是那對長長的眼睫，看上去像過家家遊戲裡，那個需要被照顧的大洋娃娃。
青木彌生趴下來，手癢地撥了撥小扇子樣的睫毛，見少年的眼睛動了動，她立馬做賊心虛地蹦起來，躲到門後。
好在對方並沒有醒來。
不敢再玩，青木彌生抱著菜刀下去，想搜羅搜羅發燒藥，再找點青菜和米，隨便做點清淡的菜葉粥什麼的，方便病人入口。
但空空如也的廚房和冰箱，讓她不得不確信了那位少年的神仙人設——因為修真人士是辟谷的。
還能怎麼辦呢？
繼菜刀有了新用途之後，剛到手的零花錢，也開發了新的任務指標。
青木彌生索性也不找發燒藥了，把菜刀放回紙盒子裡，她出門去超市買了些食物，想想又丟了幾串葡萄進籃子（因為空著的飲料瓶都是葡萄味的），再去藥店買了個日常用藥箱，最後抱著滿滿一懷，回了伏見家的別墅。
熬粥的過程暫且掠過不提——反正到哪兒都是被投喂，主要負責吃的小公主，能和廚房一起，安安全全、順順利利地端出能喝的成品，已經是她天賦異稟了。
把粥倒進新買來的保溫桶裡，涼過的、溫度正好的開水倒進配套的保溫杯，青木彌生一手一個，又回那間臥室。
將保溫桶放到少年坐起來就能看到的地方，她看著藥和開水，陷入沉思。
「……那個，您好？該吃藥了？」
青木彌生拿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臉頰，但對方連頭都沒偏，沒有任何反應，拿著睡美人公主的劇本不肯鬆手。
嘗試喚醒多次未果，又限於這副身體的小胳膊小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把少年推起來，不敢硬灌藥、怕把人嗆死的她，只能頭疼地放棄了這個選項。
「您太不聽話了。不吃藥的話，會一直難受的。連綱吉先生現在都不會光明正大地不喝藥了。」
青木彌生板起臉，嚴肅地，對睡著的少年，批評教育了一番，然後拿起了他的終端。
「現在好了？不用吃藥了，您得去醫院打針了！」
青木彌生給醫院打了電話，將可能需要的醫藥費留下，用保溫桶壓著，又把通風換氣的窗戶關上後，抱著自己的菜刀，原路溜走了。
她抱著微弱的希望，還想按剛才查到的地圖，去找一找河。
然而，青木彌生離河還差幾百米的時候，在路旁的長椅上，看到了正在抽煙的周防尊。
青木彌生：……
周防尊：……
紅發青年的視線下移，落在小姑娘懷裡紙盒上加粗的紅字，眉一挑：「菜刀？」
青木彌生腦子轉得飛快，把紙盒子一舉：「給草薙先生的！他早上說，要買新的刀了。」
「哼。」
也沒說信不信，周防尊低低地笑了聲，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碾滅。他伸手沒收了作案工具，輕輕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腦袋。
「走了。吃飯。」
青木彌生蔫頭耷腦地跟上，不情不願地拖長了尾音：「……是，周防先生。」
鎮目町的街頭，往日孤傲的雄獅背後，今天多出一隻玩著踩影子遊戲的小貓，引起吃瓜群眾一路的注目禮。
走到HOMRA之前，時不時會收到陌生人打招呼的青木彌生，無比清楚地認識到一個事實——
喪失了今天的大好機會後，現在被周防先生領著，招搖過市過的她，回家之路的難度，終於進化到了噩夢級QAQ
……
…………
………………
而身為罪魁禍首的少年，是被聞訊趕來的醫護人員叫醒的。
「伏見少爺？伏見少爺，您可以聽到我的聲音嗎？」
伏見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有錢有權有勢，作為伏見家下一代唯一的正統繼承人，伏見猿比古的名字，是許多部門銘刻在心的關鍵字。
在青木彌生報出伏見家宅邸的地址後，就立馬引起了醫院領導的注意，派來了專業的醫護團隊。
當然，小少爺自然不用跟普通人人擠人、掛號排隊，只要他想，他家別墅立馬就能變成一個小型且五臟俱全的醫院。
伏見猿比古被迫從安穩的夢境中醒來。
初醒間，他生病狀態的大腦還運作得十分緩慢，聽見令人厭惡的稱呼後，便下意識認定了這些人，是難得光臨一次的伏見木佐小姐喊來的。
「嘖。」他厭煩地別過頭去，「又是『她』叫你們來的麼。」
「哈、哈哈，伏見少爺您說什麼呢。並不是……伏見夫人呀？」
醫護人員乾笑著解釋：「不是您家僕人的孫女嗎？聽著是小孩子的聲音。您看，這裡還有煲好的粥……咦？為什麼放了錢，還有這種低價藥在這裡？」
什麼僕人？還孫女？這個別墅裡的亂七八糟的人，早就都被他趕出去了。
伏見猿比古張口就想反駁這個可笑的、漏洞百出的謊話，但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手邊，竟然真的看見了保溫桶、保溫杯、藥物，以及那疊壓在下面的現金。
再仔細一瞧，之前的空瓶子和紙團，也都被打掃乾淨，他自己組裝過的珍貴的電子產品，也古怪地分佈在被子的四角，明顯是被人動過。
伏見猿比古皺起眉，從枕邊拿起終端進行記錄查看。
果然發現了打給醫院的那一通電話。
【怎麼回事……？】
【日行一善的小偷？可這屋裡值錢的東西也一個沒少。】
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詢問：「請問是有什麼事情嗎？」
「不。」
身體快於思考，伏見猿比古乾脆地拒絕了面前之人的示好。
握住掌心的終端，這幾天都昏昏沉沉的大腦，莫名清明了許多，他沉著臉無視了醫護人員，也不懷疑一下，仰頭就著保溫杯裡的水，吞下了藥片。
「我不需要。你們可以滾了。」
【隨便怎麼樣吧。要是有毒的話，或許也不錯。】
少年冷冷地勾起唇角，眼睛裡藏著空洞的暗色。
【如果就這麼死了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不那麼無聊的發展……吧？】
第073章 鎮目町地底世界的今日頭條。
當天的晚餐, 草薙出雲是用青木彌生「送」的刀具, 進行製造的。
十束多多良把她故意丟在店裡的終端, 拿自己新做的紅色漂亮小挎包裝起來，親手掛到青木彌生的肩上, 耐心地叮囑。
「以後小彌生出門的時候, 要麼讓我們陪著，要麼就得把終端帶上哦。」
「這裡面有定位系統, 而且HOMRA所有人的私人電話都在通訊錄裡，啊, 王因為太懶了，所以只有他不愛帶終端呢。小彌生如果想找他的話，可以打HOMRA的座機~」
青木彌生低頭看了眼那個草莓圖案的終端, 做了重點標記。
——很好，等下就把它藏到床底下。
「要是出去玩，碰到了麻煩的事情, 我們又離得太遠了, 就打開這個。終端裡這個地圖上的紅點，都可以去求助。」
草薙出雲哼著小調, 將雕出來的胡蘿蔔兔子擺在盤子上，作為裝飾。
隨後，他又狀似無意地補充：「嘛，不過都這個時候了, 該認識小公主的, 應該也都記住了。鎮目町真是小呢。」
青木彌生剛抬起頭的好心情, 又迅速被抽幹水分，蔫嗒嗒地重新低下。
她擺在臉上的情緒，實在太好分辨，惹得十束多多良要認真控制一下，才能避免不小心笑出聲。
他一隻手成拳抵在唇下，忍笑著拋給草薙出雲一個眼神。
[草薙哥，故意這麼說，太壞心了吧？這孩子的葉子都要掉下來了哦。]
草薙出雲接收到電波，不但不為所動，甚至理直氣壯地拿起菜刀，把胡蘿蔔兔子的耳朵，刻畫得更完美一些。
[啊呀，下午負責跑通知的人，可沒資格說這種話。]
「再來一杯。」
緊挨著青木彌生，坐在吧臺上的周防尊，懶洋洋地把杯子推過去。身為推波助瀾者之一的王，深藏功與名。
……
晚上，青木彌生躺在床上，草薙出雲為她把被子蓋嚴實，伸手想把床頭燈關掉的時候，被小姑娘阻止了。
「那個……草薙先生，可以不關嗎？」
草薙出雲愣了一下，笑著勾了勾她的鼻尖。
「當然可以呀，小公主——不用什麼都這麼小心翼翼地詢問。你救下了那麼多人，抓住了整個販賣人口的團夥，還讓尊睡了好覺，你可是我們HOMRA的大恩人呢。別說一盞燈，就是讓整個鎮目町徹夜通明，也不會有人拒絕的哦。」
青木彌生耿直地搖搖頭，指了指床頭的燈：「可是，我只需要這一盞就夠了。謝謝草薙先生。」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草薙出雲不由失笑。
「真是的……難道是我好久沒跟小孩子打交道了嗎？哎呀哎呀，跟小公主聊天的話，感覺自己都要年輕好多呢。」
他坐到床邊上，低頭看她，沒有了墨鏡的阻隔，在昏黃的燈光下，仿佛為他蒙上一層夢幻的柔霧，連那口充滿特色的京都口音，都沾染上夜色繾綣的溫柔。
「是怕黑嗎？」
青木彌生想了想，搖搖頭，又點點頭：「因為，會讓我想起一些討厭的事情。」
草薙出雲的聲音更輕：「如果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哦。尊說過，你已經自由了，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做任何你不願做的事情。」
「……沒關係。可以告訴草薙先生，一點點。」
因為想要隱瞞的人，並不在這個世界裡，但說得太清楚，又會牽扯到兩個世界不同的地方，青木彌生斟酌著措辭，給出了一個籠統的回答。
「黑暗會讓我想起……有人死去的場景，還有生病了，一個人呆著的時候。」
她睜著的眼睛裡並沒有情緒的波動，連聲音都是平穩冷靜的陳述。
「我不太喜歡，但是又不能忘記，所以當初做了一點糟糕的事情。不過，現在我已經在努力克——對不起，草薙先生，我讓您覺得不開心了嗎？」
青木彌生抿著唇，一臉為難地握住了草薙出雲的小拇指，輕輕地晃了晃。
「剛才，您露出了『我很難過』那樣的表情。」
「請不要說出來呀小公主，我的『大人的尊嚴』，都要羞愧地自請出門了。」
草薙出雲說著，抬手捂住青木彌生的眼睛。
青木彌生看不見任何東西，但眼睛上屬於人體的溫熱，驅散了她那一瞬間的緊張。
她困惑道：「……草薙先生？」
「好了，到了乖孩子的入睡時間了。小公主趕快閉上眼睛，放心大膽地做個美夢吧。我會在這裡，等你睡著再走的。」
青木彌生停頓了一會兒：「草薙先生，真的很溫柔呢。我喜歡您——請問，我可以叫您出雲先生嗎？」
「啊呀，那可真是我的榮幸。」青年含笑低語，「請盡情這麼叫吧。我想明天，十束會嫉妒得不知如何是好呢。」
「晚安，出雲先生。」
「晚安，彌生。」
……
…………
………………
第二天，十束多多良委屈成一團。
「太狡猾了——！草薙哥！你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麼呀！為什麼這孩子都改口叫你『出雲先生』了？！可惡，太讓人羡慕了吧！」
把擦好的酒杯放好，草薙出雲慵懶地斜撐在吧臺上，心情頗好的樣子。
「嗯，怎麼說呢。大概是人格魅力？」
十束多多良舉雙手強烈抗議：「草薙哥對漂亮大姐姐的吸引力，我是無話可說啦。但是！但是！不管怎麼看，我這種才更受小孩子的歡迎吧？！」
金髮的青年鼓著臉，蹲下來，跟在沙發上抱著瓶子喝熱牛奶的小姑娘平視，指著自己那張精緻好看、親和力十足的臉，義正言辭地開口。
「小彌生你再仔細看看嘛！明明之前，我都是我們那裡振臂一呼、所有小孩子就跑過來要跟我玩遊戲的超人氣角色哦！」
草薙出雲對小姑娘挑挑眉，像是在打暗號，說自己昨晚猜測的正確性。
青木彌生頭疼地看向十束多多良，只能摸摸他軟軟的頭髮，哄小孩一樣的口吻，慢慢道：「……多多良。」
「欸？」
等那句「先生」半天都沒等到的十束多多良一愣。
草薙出雲也略帶不解：「不是『多多良先生』嗎？」
「多多良是朋友，出雲先生……出雲先生，感覺，」青木彌生努力比劃，想要解釋清楚，「是大家長！」
十束多多良迅速吐槽：「哇~草薙哥，感覺瞬間你就老了一個輩分耶！」
剛想把這個話題帶過去的（最年長）草薙出雲：………天涼了，HOMRA要清理門戶了。
還不知道自己背上插了多少FLAG的十束多多良，又興致勃勃地提問：「那王呢？小彌生。」
「周防先生……呀。」
青木彌生還在思考間，話題的當事人也睡覺睡到自然醒，懶洋洋地從樓梯往下走。她跳下沙發，啪嗒啪嗒地跑到對方跟前，仰頭扯袖子。
「周防先生！『尊』，你討厭嗎？」
周防尊被問得一懵：「啊？」
他環視一周，見樓下，草薙出雲要笑不笑，十束多多良笑得在沙發上蹬腿，就曉得八成是後者又在搞事情。
紅發青年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一副終於睡飽了的大獅子，心滿意足以後，脾氣超好，懶得跟鬧騰的小動物計較的模樣。
「隨你便。——草薙，早飯。」
「嗨嗨~『尊』。」
咬牙加重了最後那個字的發音，HOMRA的軍師大人，頂替了過去的王，成為了店內氣壓最低的那個人。
十束多多良震驚道：「說起來，小彌生你從一開始，好像就完全不怕王的樣子。不覺得可怕嗎？王看上去超凶的！是我們鎮目町能治小兒夜啼的那種傳說級哦！」
周防尊抄起旁邊的飲料罐子，隨手朝聒噪的青年丟了過去，十束多多良也熟稔地單手接下，看了下標籤。
「嗯~是草莓牛奶哇。小彌生要喝嗎？」
青木彌生為難地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熱牛奶，又看了看十束多多良手中的草莓牛奶，忍痛割愛：「多多良喝。」
「哈哈哈哈，我可沒說小彌生只能二選一。小孩子當然是全都要啦！至少我們HOMRA的小公主是這樣子的。」
把草莓牛奶放到青木彌生面前的小茶几上，十束多多良笑眯眯地裹著小被子，湊到小姑娘旁邊，再張開小被子，把青木彌生也裹進來。
他掩耳盜鈴，自以為悄咪咪地低下頭詢問：「真的不怕哦？」
「嗯。」青木彌生點點頭，理所當然般回應，「尊，很溫柔。和出雲先生、多多良一樣，又溫暖又明亮，像火焰。我很喜歡。」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
十束多多良把青木彌生抱到腿上，下巴抵著小姑娘的腦袋，左右搖晃著，像不倒翁一樣，揚聲跟吧台停下動作的二人打申請。
「秋天太冷啦~需要暖洋洋的東西才行。草薙哥，王，我們今天晚上吃壽喜鍋吧！」
草薙出雲別開頭：「想吃不會自己做嗎？天天找我蹭飯。」
「我做的沒有草薙哥的好吃呀！」十束多多良攛掇青木彌生同流合污，「而且小彌生也想吃的。對吧？」
青木彌生無奈地看了對方一眼，縱容地點頭：「出雲先生，可以嗎？」
「……那十束你得負責洗菜，別想不勞而獲。」
HOMRA專屬特級廚師、草薙出雲，再一次屈服。
他拿起終端，開始列清單。
「尊也睡夠了吧？等下和十束一起去買菜……唔嗯，想吃什麼現在就提。啊、對了，小公主想一起出去散散心嗎？有什麼想買的，就讓十束付錢。我已經轉給他了。」
青木彌生眼睛一亮，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
——於是。
今天鎮目町的地下世界頭條預訂：
夭壽啦！！！HOMRA超可怕的玩火頭頭，帶著廢物幹部和一個小蘿莉，上超市收保護……交、交保護費啦？！
第074章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是赤之王又如何, 是HOMRA最老資格的幹部之一又如何？
在大家長草薙出雲的指揮下, 還不是得一個個老老實實地去超市，老老實實地按清單買菜，再老老實實地排隊付錢。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管錢的才是大爺啊（不
在主動幫忙未果後，青木彌生一路就跟在周防尊和十束多多良身後, 當個不用拎東西的吉祥物跟寵，主要負責可愛擔當。
她沒有提出什麼額外的要求，但在十束多多良買單前, 往購物車裡塞了一根又粗又長的銀鏈子。
「欸？小彌生買這個做什麼？」
十束多多良拿起那根鏈子仔細打量了一下，納悶道：「這是那種大倉庫用來鎖門的鏈子吧……很沉的哦。」
青木彌生當然不能說，這是跳河用的。
她醞釀了一下, 找不到合理的藉口, 半天才哽出來一句：「秘密！」
「哦~秘密~呀。」
十束多多良拉長聲音，在把小姑娘看得尾巴都要豎起來之前，輕飄飄地移開了視線, 將銀鏈子丟回購物車, 姑且承認了這個理由。
這期間, HOMRA第一大煙槍, 已經走到外頭抽煙去了。
不敢再和十束多多良面面相覷, 總覺得自己那點小九九會被看透, 青木彌生僵硬地擺擺手, 也一溜小跑沖過去, 抱周防尊的大腿。
「嗯？」
周防尊挑了挑眉, 倒也沒說什麼，任由小姑娘避難似的尋求庇護。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煙草味後，把還剩大半的煙碾滅，跟青木彌生一起坐在臺階上。
活似被家庭主婦拉出來購物，又悄悄出來躲清靜的可憐父女。
青木彌生緊挨著周防尊，兩隻手撐著腮幫子，仰頭看他，突然開始上課：「尊。吸煙有害健康，你要注意身體呀。」
她擰著眉心，搜腸刮肚地在記憶裡，尋找反面教材。
「吸了太多煙的話，等到老了，肺就會變成黑色的！而且牙也會變黃變黑，到時候尊笑起來，就不好看了。」
一年也難得需要露出牙齒笑一次的赤之王，沉思片刻，只能乾巴巴地擠出來一句「哦」。
青木彌生鼓起臉，兩手叉著腰，認真地做一隻小茶壺：「我說的都是真的！是有科學依據的！」
聞言，周防尊悶悶笑了一聲。
本身的存在就是「不科學」證據之一的他，習慣性抽出一根新煙，但並沒有點燃，只能夾在空落落的指間把玩。
周防尊淡淡道：「不會的。」
那些症狀都需要日積月累，經過時間的消耗，而作為每天都在暴走邊緣徘徊的赤之王，大概在被醫生送進病房之前，他就可以去地下見一見，那位把整個日本鬧得底朝天的上一任赤之王了。
不過，墜劍可就太難看了。
應該在那把劍落地之前……這一任的青之王還不知道在哪兒吃奶呢。只有王才能殺王的話，要是讓塔上的那位大人物親自動手，也算有趣吧？
「啪——」
青木彌生收回手，口吻無辜：「因為感覺尊在想不好的事情，所以……打擾了。」
臉頰突然被人輕輕向內拍打，周防尊被喚過神來，看向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小姑娘。
被德累斯頓石板選中前，他就是遠近聞名的刺頭，在成為什麼勞什子「赤之王」之後，就算並非刻意，但這幅困住怪物了的軀殼，無時無刻都不在溢散可怕的危險感。
不是簡簡單單的「神情兇惡」（雖然周防尊也不否認這一點，老天造人的時候就這麼捏的，他也沒辦法），而是近乎不同物種、階層所導致的壓制。
就像再膽大的兔子，見了獅子，也會出於本能逃跑一樣。
不說只要見了他，會拘束到變成小綿羊的赤之氏族的成員，即便是相識多年的草薙出雲和十束多多良，與他產生的距離感，也是不可抹去的。
這是無法改變的根本上的不同。
——王眼中的世界，只有同為王的人才能去觸碰、才有資格理解。
可青木彌生卻完全沒有這樣的自覺。
她像是一隻膽大妄為的貓，甩著尾巴、墊著足尖，穿過駐足不前的群獸，輕描淡寫地踏足了雄獅的領地，甚至敢放肆地踩在龐然大物的腦袋上，將鬃毛當做玩具。
周防尊沒有生氣，而是覺得新鮮，以及一點點不自覺的探知欲。
饒有興趣地勾起唇角，他對青木彌生伸出手，整只胳膊都冒出炙熱的火焰，形容可怖至極，又危險至極。
「真的不覺得害怕嗎？……那麼，要握住嗎？」
他問。
看過安倍晴明跟酒吞童子打得天地失色，見證了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宿命之戰，年幼時還天天呆在雲雀恭彌身邊吹冷氣，還被世界第一的殺手的槍親自教導過，青木彌生甚至不知道赤之王在問什麼。
王的威壓？那是啥？吉爾也有嗎？能吃不？
所以青木彌生只是歪了歪腦袋：「如果我握住的話，尊會開心嗎？」
【……還只是小孩子而已啊。】
周防尊眉眼間的情緒淡下去，呼出一口氣，打算收回手：「啊。不用在意，似乎做了多餘的事——嗯？」
火焰還未消退的他的右手，被握住了。
「雖然不太明白，但我喜歡尊，也喜歡尊的火焰。」小姑娘頗為好奇地盯著，自己和赤之王疊在一起的掌心，「不燙……？」
失敗了。
紅色的火焰沒有在青木彌生身上留下刻印。
周防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若有所思。青木彌生一頭霧水，而十束多多良也正好拎著大袋小袋走出超市。
「很好——大功告成！王，小彌生，我們回家吧？」
「嗯。」
周防尊起身欲走，卻忽然覺得手指被什麼軟軟的東西，輕輕扯了一下。
他低頭。
青木彌生擰著手指：「那個……尊，多多良。我可以一個人逛一下嗎？」
十束多多良想了一會兒：「小彌生要去做什麼？」
「要去見一個，昨天認識的人。他昨天生病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好起來，稍微有點不放心，想去看看他。」
青木彌生在心底補充：看完順帶再去跳個河。
「哦~這樣呀。」十束多多良蹲下來，口吻帶著點委屈，「王就算了，他會嚇到小彌生的朋友的。我這麼友善，小彌生覺得帶我去見朋友，很丟人嗎？」
「不、不是的！那個人——那個人，不喜歡人多。」
青木彌生連忙擺手。
她也不算說謊，畢竟能把那麼有錢的別墅，住成鬼屋的，應該也不會喜歡熱鬧。
「那好吧。」
十束多多良拎著袋子，坐到了青木彌生剛才坐著的臺階上，把戰利品都堆到腳邊，快活地跟小姑娘擺手。
「那我和王就在這裡等小彌生好了~遇到麻煩就記得拿終端給我打電話哦？不用著急，我們會一直在這裡，不會走掉的。對吧，王？」
周防尊用行動作為回答——他也坐了回去，並痛快地在指尖燃起火苗，點燃了煙。
青木彌生：………………
看來今日也不宜跳河。
她步履沉重地轉身離開，心裡的黃連的淨重量，又翻了一番。
……
…………
………………
因為昨天跟醫院那邊報過地址，青木彌生記住了伏見家的位置，這一次直接開導航，一路小跑過去，怕讓十束多多良和周防尊就等。
還是開了隱匿之術，笨拙地翻牆進去，她今天來得也很巧，不肯打針、只吃藥的伏見猿比古，今天也請假在家休息，正在睡覺。
青木彌生趴在門後，看著屋內的樣子，只想歎氣。
昨天幹的活，全白乾了，該有紙團的地方，又有了紙團，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電子產品，也胡亂堆在被子旁邊。
唯一值得慶倖的，大概就是那碗粥，還是發揮了自己的作用。
那個洗乾淨的保溫桶，就放在了臥室一角，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被櫻姬養得，見不得屋裡這麼邋遢，青木彌生先給少年拍了個好好睡覺的催眠符文（依舊是為了哄愛哭的童女，而被安倍晴明研發出來的實用陰陽術）。
有了昨天的經驗，她熟練地把衛生迅速打掃了一邊，將少年不安分的手，塞進被子裡，再拿終端、筆記型電腦什麼的，繼續壓被角。
幹完這些，小姑娘頭疼地看著依然被大開的窗戶，秋天的涼風，跟不要錢一樣地往裡刮，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這位少年的自我管理能力。
就算看上去比昨天要好一點，但……貪涼、熬夜、不好好吃飯，感覺任由對方這麼亂折騰下去，怕是半個月都好不全。
這可是她付出了沉重代價才救回來的人！要是他再不能痊癒，那豈不是毫無反駁餘地的血虧？？？
把窗戶牢牢關上，又摸索著打開了屋內的通風換氣系統，青木彌生決定要好好警告一下，這個不聽話的病人。
斟酌再三，在走前，她給對方留了一張非常嚴肅的紙條。
………………
…………
……
這一次，伏見猿比古是被外賣小哥叫醒的。
為了讓住別墅的小少爺沒有理由投訴自己，久按門鈴沒人理的外賣小哥，險些扯破了喉嚨，才好不容易讓睡王子醒來。
沒睡飽的小少爺，十分低氣壓：「哈？我沒有點什麼外賣——」
「不會有錯的！這個位址是您的沒錯吧？您的電話是……我瞧瞧，這個對吧？伏見家，就是這裡！錢都給了，麻煩您快點簽收，我還要去趕下一家！」
熟悉的劇情，讓伏見猿比古意識到某些事情。
他拎著外賣沖回臥室，在枕頭邊發現了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條，字跡娟秀雅致，羅列了十幾二十條的注意事項。
且在最後，寫紙條的人還跟哄小孩子似的，完全沒有說服力地恐嚇道。
——如果不聽話的話，會有妖怪晚上來找你哦！所以，請務必好好照顧自己呀。
伏見猿比古打開外賣盒子，裡頭是清淡的肉糜粥，還配了一瓶低碳酸的葡萄汁飲料，和他之前愛喝的牌子都一樣。
「嘖……！這又是搞的什麼花樣！」
少年火大地把外賣盒子推到一邊，卻又在最後，還是抿著唇，慢慢地喝起粥來。
【這不是伏見仁希的風格。】
【應該也不是那位伏見夫人的手筆……她不會點這麼便宜的垃圾外賣。】
【那麼，是誰？】
伏見猿比古擰開飲料蓋子，仰頭，一飲而盡。
在額發的遮掩下，那雙眼睛如同灌入了瓊脂玉露，重現靈光，展現出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應該擁有的躍躍欲試和生機。
「那就來玩玩看吧？這個遊戲……贏家，會是我。」
第075章 海瓜子姑娘。
跳河的道具已經準備完畢, 那四捨五入就是快要成功的好兆頭！
抱著那條大銀鏈子，青木彌生膨脹成一隻冬天的肥啾, 甚至有種自己馬上就可以回家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滿滿自信。
第二天, 吃過午飯後, 她就假借午睡之名上樓, 實則給自己拍了個隱匿之術, 再把銀鏈死死捆好，不讓它發出聲響後，躡手躡腳地從窗戶跑走。
因為還放心不下那個不靠譜的病人，青木彌生決定在跳河之前，再最後悄悄看一眼，確認一下對方有沒有好好地照顧自己。
這次連導航都不需要, 她熟門熟路地溜達到伏見宅邸門口, 翻牆，卻在伸手想推開玄關大門的時候, 發現推不動，上了鎖了。
青木彌生甚至生出一股莫名的欣慰：……至少那個人有看過紙條，好好地把門鎖上了！不然太容易遭小偷啦！
但這點小小的阻礙，若是能攔得住她，那可就把她所有的教導者的臉, 從珠穆朗瑪峰峰頂, 丟到了海溝裡。
身後出現金色的波紋, 全場最佳, 打家劫舍、居家必備的天之鎖, 就這麼閃亮登場。
[Enkidu，我想上那面去。能幫我把窗戶打開，然後送我上去嗎？]
天之鎖當然能啊！
天之鎖無所不能。
就像那位身為神代最強兵器的綠發青年，連全天下最難搞的烏魯克的王，都可以順順利利地搞定一樣。
青木彌生就在底下，仰頭看著天之鎖，不知道怎麼操作了一番之後，窗戶就被從外打開了，然後她被鎖身溫柔地卷住，從視窗送到了屋內。
落地之後，小姑娘懷念地摸了摸天之鎖，才把它收回了王之寶庫。
她把跳河道具的大銀鏈子放到邊上，開始打量今天的病房。
那個少年還是安安穩穩地在睡覺，沒有再咳嗽。紙團也沒有亂糟糟地丟在地上了，再聯想到今天關得好好的門窗，青木彌生簡直想留下感動的淚水。
仿佛見證了熊孩子成長的一大步（？）
不過怨念的黑霧還是很濃郁……徹底拔除太耗費時間了。
青木彌生在少年旁邊跪坐下來，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想再加固一下自己的守護符文，然後再留一張勸對方離開的紙條。
至於能不能生效，那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指腹貼在少年微涼的肌膚上，青木彌生慢慢呼出一口氣，低下頭，靜心屏息，正打算向符文中灌輸靈力的時候——
那雙從未見得的灰藍色眼睛，睜開了！
伏見猿比古憑感覺，握住了額上看不見的那只手腕，並猛地發力，把人禁錮住，摁在榻榻米上。
與此同時，這間臥室也在發生異變：被打開的窗戶自動合上，門窗等可以突破的地方，也被自動升起的鐵板所覆蓋。
外界明媚的光線被阻隔，屋內一下子陷入昏暗。
伏見猿比古略顯蒼白的面龐上，染上興奮帶起的薄紅。他如同贏得了一場遊戲，所以開心得不得了的小孩子，眼睛亮亮的，唇角也得意地揚起。
「抓到你了——這次，是我贏了！」
「說吧，你是誰？不要想著打暈我然後逃跑。這個模式啟動以後，如果我不及時輸入特定的代碼，已經設定好的報警資訊，就會自動發出，並且觸發警報。」
「你知道的吧？『伏見』這個姓氏……總是被那些人追捧的。」
【聲音，很好聽！】
【可惜今天就要走了……】
青木彌生眨眨眼睛，思緒拋錨之下，一下子忘記持續供應隱匿之術需要的靈力。她的形容也就這麼倒映在了伏見猿比古的眼中。
少年一愣：「……小孩子？」
可聯想到對方能隱形，他又立馬駁回了自己的猜測。
他不敢鬆懈地愈發加大手中力道，擰起眉：「你，是妖怪嗎？接近我有什麼目的？」
私闖民宅還被屋主人抓了個正著，青木彌生為難地遊移視線，小心翼翼地，試圖找一個不那麼讓人想報警的藉口。
「您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您的！就是上次聽到您咳嗽……那個，其實我是……田、田螺姑娘？」
伏見猿比古：………一點都不害怕，謝謝。
行了，看來就算是妖怪，也是個蠢過頭的妖怪。
他挑起眉，覺得有趣，故意惡劣地找茬：「啊？以為我沒看過日本故事集嗎？你比田螺姑娘小了起碼不止一個型號吧。」
青木彌生聽了，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虛心接受這個意見，她戰戰兢兢地改口：「那，海瓜子姑娘……可以嗎？」
（*海瓜子：一種很小的薄貝殼類，能吃，好吃，建議食用）
伏見猿比古覺得她是綜藝節目派來搞笑的。
氛圍徹底嚴肅不起來，咂了咂舌，他鬆開束縛住小姑娘的手，退後了一步，抬手將燈打開：「伏見猿比古。」
「嗯？啊、十分感謝！伏見君您好！我是彌生。」
直覺告訴她，被送去警察局的危機已經解除，青木彌生一抬頭，眼睛裡寫著感恩的心，很上道地開始彌言彌語。
「伏見君您真好。這間屋子昨天還沒有這些東西的，是您一天之內自己做的嗎？超厲害的！您的聲音也好聽！我喜歡您！」
伏見猿比古覺得自己仿佛都能看到小姑娘背後甩動的尾巴。
「……嘖。你這傢伙，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啊。」
少年不太自在地移開目光，右手無處安放似的搭在後頸上，低聲埋怨道：「我可還沒有同意不追究你私闖民宅的行徑。給我把那蠢透了的笑容收斂一下！」
青木彌生茫然地歪歪腦袋：「欸？沒有同意嗎……？」
伏見猿比古斬釘截鐵道：「沒有。」
「哦。」
見狀，小姑娘便默默收聲，乖巧地跪坐在少年跟前，一副聽候發落的樣子。
但她安靜了還沒一會兒，又冒出問題：「那，伏見君今天有感覺好一些嗎？沒有再咳嗽，真是太好了。昨天有好好吃飯嗎？」
其姿態過於聽話，那雙帶著詢問和關切意味的眼睛，又真誠得讓人難以抱有懷疑。
久違到陌生的赤誠好意，反而讓伏見猿比古不知如何是好。
他忽然覺得嘴唇發幹：「你這傢伙，到底目的是什麼？不要擅自擺出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啊……」
生怕這裡鬧出動靜，把HOMRA引過來，青木彌生趕緊給自己正名。
「不不不不！我今天來沒有任何目的！只是走之前，想最後看一下伏見君，到底有沒有好而已！我馬上就離開！不會再打擾您的！」
「走？」
伏見猿比古提取到關鍵字，皺著眉，下意識追問：「你要去哪裡？還有，你抱著那堆鏈子是要……」
「打擾啦——！」
伏見猿比古未完的話語，被爽朗的少年聲音所打斷。
臥室的門被從外推開，橙色頭髮、穿著校服的男孩子出現在門口。他拎著一個檔袋，笑容燦爛地沖裡頭打招呼。
「伏見，聽說你生病了，我是來給你送資料的。剛才在下麵叫了好久，都沒人理我，玄關的門也沒鎖，我就——」
八田美咲的笑容在看清屋內的場景時，漸漸凝固。
「對不起打擾了！！！」
他沖出去，啪地一下甩上門，留下青木彌生和伏見猿比古無言對視。
但兩秒鐘還沒到，八田美咲又風一樣的闖進來。
他紅著臉，又震驚又義憤填膺地，把青木彌生拉倒自己身後，指著伏見猿比古和床邊醒目的粗長鎖鏈。
「伏見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伏見猿比古被吵得頭疼：為了防止員警無法及時趕到，在臥室的捕捉模式開啟之後，玄關處被鎖的門也會自動打開……誰知道會被同班的這個吵得不行的傢伙鑽了漏洞。
他揉了揉眉心：「不管你在想什麼糟糕的東西，都給我住腦。還有，別叫叫嚷嚷的，煩死了。」
「哈？！你連狗鏈子都用上了，你還想洗白自己什麼啊！！！就算成績再好再厲害，對幼女出手也是不可原諒的變態啊！！！！！」
八田美咲痛心疾首道：「我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樣子的伏見！！！！」
和從八田美咲背後探出腦袋，表情無辜的青木彌生對視，伏見猿比古倒吸了口涼氣，感覺自己想吃海瓜子。
滿滿一盤，一口一個的那種。
……
…………
………………
最後還是青木彌生，頂著伏見猿比古要報警的威脅目光，和八田美咲好好地解釋了一番，他才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少年撓撓頭：「對不起……那個，因為前段時間，人販子的傳聞鬧得很大，所以不小心就，多想了。抱歉啊伏見。」
伏見猿比古懲罰般，抬手掐住罪魁禍首的臉頰，冷淡道：「就你的可憐腦容量而言，大概也只能得出那種結論了。」
八田美咲也不生氣：「哈哈哈哈！沒辦法，我就是不擅長動腦的事情嘛！不像伏見你，什麼都會。」
「伏見君超厲害的！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他自己做的，我進來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呢。」
張開手，比劃了一個超大的圓，表示驚訝的程度，青木彌生彎起眼睛，對身邊的八田美咲笑：「八田君能來看伏見君，也很好。喜歡你。」
「……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啊彌生！女孩子不可以隨便說這種話啦！！！」
八田美咲捂住通紅的臉，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當場鑽進去。
青木彌生好奇地彎腰，伸手戳戳少年軟軟的臉頰：「八田君也是超容易對女孩子害羞的類型啊。很可愛哦。」
和出久一樣。
邊上，伏見猿比古嘲弄地冷笑：「……連這種幼女都沒轍。童貞嘛。」
「伏見！！！！！」
八田美咲不再害羞中爆發，就在害羞中超爆發。
不敢找青木彌生，他擼起袖子，撲向細胳膊細腿的文化人伏見猿比古，決心為男人的尊嚴而戰！
……
伏見宅邸，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破天荒般有了熱鬧的勃勃生氣。
第076章 八田炒飯。
「那作為道歉, 我給你們做我的獨家八田炒飯吧！超好吃的哦！」
八田美咲沖青木彌生豎起大拇指，笑得超爽朗。
剛才被比自己還矮的八田美咲, 幾乎是摁著打的伏見猿比古，在旁邊面無表情的幽幽道：「有本事你就看著她，不要看天花板啊。還有，我有同意你動我的廚房了嗎？」
八田美咲一扭頭，露出八顆白森森的牙：「男人的事情就該在男人間，用男人的方法解決啊伏見！不要扯上彌生！」
「嘖。野蠻人。」
伏見猿比古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又對上了抱著滿懷銀鏈, 似乎有點為難的青木彌生。
【啊……】
【她剛才是說，看完他, 就要走？】
伏見猿比古沉默片刻，突然改變了主意：「隨便你。我可不抱期待。」
「雖然我動腦子的事情不擅長, 哼哼，但也絕對有伏見你做不好，但我能幹好的領域！等著大吃一驚吧！」
八田美咲雄赳赳、氣昂昂地一拍胸口, 跑得比兔子都快。
「我這就去超市買食材……！你們一定要等我哦！」
小姑娘用出爾康手, 都挽不回腳底下長了風火輪的八田美咲。
青木彌生：……那個，我, 我還要去跳河的啊……？
她忽然感覺到什麼冰冰的東西貼在面頰上, 嚇得退後了一步，卻發現是伏見猿比古從冰箱裡拿了一瓶眼熟的葡萄飲料, 塞過來。
「還你的。」
他一邊說, 一邊擰開了另外一瓶的蓋子, 打算仰頭灌下，還沒成功，就被蹦起來的一隻手，不容拒絕地搶走了。
青木彌生把兩瓶都塞回原處，張開手，攔在冰箱面前，眼神警覺。
「不行——伏見君還沒痊癒。不能喝這麼冰的東西！對了，請問空調的控制台在哪裡？伏見君穿得太少啦，會著涼的，要趕快把襪子穿上才行。」
伏見猿比古：「……你和那個傢伙，都是笨蛋嗎？」
「欸？」青木彌生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唔嗯，聽美咲說的，我應該的確沒有伏見君聰明……但是也不至於是『笨蛋』吧？大概。」
她舉例說明：「我之前的學校，文化課要過A線才能及格。我沒有掛科過的！」
此處應有三封十萬字的感謝信，依次寄給爆豪勝己（入學筆試第二名）、綠穀出久（入學筆試第四名）和轟焦凍（入學筆試第五名）。
至於青木彌生……總之過A線就夠了不是嗎？！！
伏見猿比古意思意思的「哦」了一聲。
可以的，實錘笨蛋了。
………………
…………
……
督促著伏見小少爺換上厚實的衣服，青木彌生不好意思讓那麼開心的新朋友（八田美咲）失望，只能忍痛再推遲了跳河的時間。
【反、反正，就算發現她不見了，出雲先生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她。】
【………………吧？？？】
青木彌生抱著自己的跳河道具，在沙發上如坐針氈。
好在八田美咲速度很快。
兩手拎著大袋子沖回來的他，一進廚房，就立刻讓原本安靜的大廳，變得熱鬧到讓人有點不安的程度，根本無心關注其他。
「八田君，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聽著廚房裡兵兵乓乓的動靜，青木彌生心驚膽戰地，扒在廚房的門上，向裡張望。
系著圍裙的八田美咲，心很大地，頭也不回，大手一揮：「不要緊！馬上就好了，你們在外面等一下！」
小姑娘猶猶豫豫地一扭頭，發現伏見猿比古連家用滅火器都已經搬出來了。
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還有嗎伏見君？我覺得一個可能不夠。」
伏見猿比古覺得很有道理，兩個人一口氣搬了三個出來，就堆在廚房門口，隨時準備抄起來幹活。
然而最後的最後，八田美咲還是完完整整地，端著他的獨家八田炒飯，從同樣完完整整的廚房裡，出來了。
「是放了鳳梨嗎？八田君。」
松了一大口氣，青木彌生悄悄用腳把滅火器提到角落裡，踮起足尖，向那一大盤的炒飯張望：「好香呀！」
八田美咲笑容一僵，立馬腦袋一縮，躲到伏見猿比古的背後，結結巴巴地說：「好好好好說話啊彌生！女孩子不可以離男人這麼近啦！！！」
被吵得耳朵疼，伏見猿比古不耐煩地往旁邊走了一步：「你是在玩老鷹捉小雞嗎？別扯上我。童貞。」
「…………我們男人之間的情誼呢伏見？！」
伏見猿比古敷衍地假笑一下：「沒有。」
而青木彌生在此期間，已經爬上客廳的椅子，連碗筷都擺好了，晃著腿，向二人投去期待的目光，翹首以盼。
「嘖。行了，開飯吧。不是要我好好期待嗎？」
懨懨地吐出口氣，伏見猿比古拿起加溫壺，倒了一杯溫牛奶，推到小姑娘跟前：「沒有別的了。湊合喝吧。」
青木彌生對他笑：「謝謝伏見君。伏見君真好！」
「……那你對『好』的定義可真低。」
少年低聲呢喃了一句，別過頭，又迎上一雙明亮的琥珀色眼睛。
「伏見！還有嗎？我也來一杯！你要不要一起？」八田美咲握拳，「每天一杯牛奶，對於男人來說可是很重要的！」
不，只是對你這種小矮子很重要。
伏見猿比古甚至覺得，容忍了這兩個人，在他的地盤瞎折騰的自己，可能是被下了降頭。
「……自己倒。難道還要我伺候你嗎？」
「啊啊。當然不，當然不。你是病號嘛。我照顧你呀！」
八田美咲說到做到，不但給伏見猿比古先倒了一杯牛奶，還殷勤地幫忙把椅子拉開後，自己才坐到了離青木彌生最遠的桌子另一端。
青木彌生則興致勃勃地再給三人盛飯。
揉了揉太陽穴，伏見猿比古深呼吸，無法理解他是怎麼還沒把人趕出去的。
【什麼海瓜子姑娘和鳳梨炒飯少年的組合。】
【……白癡嗎都是？】
然後身體十分誠實地接過了青木彌生遞來的滿碗炒飯，並安靜聽著兩個擅自闖入這個世界的神奇生物，在交流炒飯的美味秘笈。
八田美咲對著空氣拍胸口：「鳳梨！鳳梨才是炒飯的靈魂啊！」
「那八田君，芒果可以嗎？桃子呢？」青木彌生捧著牛奶提問，「鳳梨生吃的時候，感覺舌頭會刺刺的。」
「刺刺的？你是不是沒有用鹽水泡一會兒？……什麼啊。女孩子連舌頭都要比男子漢嬌弱一點的嗎？」
青木彌生茫然臉：「鹽水？對不起，我不知道……平時都是櫻姬處理這些的。」
這種大小姐發言，八田美咲想到了大貝阿耶，是他為數不多認識的女孩子，好像也是沒什麼生活常識的富家千金。
他不禁向伏見猿比古，投向懷疑的目光：該不會這小子，表面是啥都會的百科全書，私底下連芽白跟白菜都分不清吧？
唉，大概這就是有錢人的局限性了！
伏見猿比古瞥過去一眼，看穿了八田美咲的迷之憐憫，乾脆道：「不要擅自腦補奇怪的東西啊，你。」
「不要總是『你』啊『你』的啦，伏見。我們也是打過架的兄弟了！你叫我八田就好！啊，不過不要叫我的名字。太娘了！」
八田美咲元氣滿滿地，試圖勾住剛上任的哥們的肩膀。
「怎麼樣？伏見，我的八田炒飯好吃吧。這可是征服了無數人的獨門貢品哦！」
青木彌生全力配合演出：「很好吃！超出預期的好吃。」
推開八田美咲的爪子，伏見猿比古低下眼睛：「嘖。一唱一和的，你們是什麼綜藝節目派來的雙簧麼。」
他放下已經空了的碗筷，神情冷淡：「我吃飽了。」
「嗯~那看來伏見君也很喜歡八田炒飯。太好了呀，八田君。」
原本就在HOMRA吃過了午飯，眼睛大肚子小，只是饞的青木彌生，見伏見猿比古用完了飯，便也停下筷子，覺得是時候跑路了。
「時候也不早了。那我就——」
「啊咧~啊咧？小~猴子，你今天竟然邀請了『朋友』來家裡玩？怎麼都不跟爸爸說一聲呀。實在，太讓爸爸傷心了哦。」
青木彌生的話，被語氣浮誇的男性聲音蓋住。
她扭頭，乍一眼卻根本看不清來者的長相——濃郁得可怕的黑霧，不知該說是將那人團團裹住，還是自那個人體內散發而出。
如果是這樣的人住在這裡的話，那也難怪這間別墅會變成鬼屋預備役。
……是伏見君的爸爸嗎？
還在努力分辨對方的模樣，青木彌生忽然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她疑惑地尋找源頭，最後發現是伏見猿比古死死咬緊的牙齒。
害怕？還是憎惡？抑或別的東西？
太複雜了，一時間她甚至無法準確得辨別。
雖然覺得古怪，但八田美咲禮貌地從椅子上下來，同對方打招呼：「您好，伏見叔叔。我是八田美咲，伏見的同班同學。打擾了。」
「同班……同學啊？」
伏見仁希一隻手捏著下巴，猛地彎下腰來，與八田美咲貼近。
第077章 尊鈴鐺。
伏見仁希一隻手捏著下巴，猛地彎下腰來, 與八田美咲貼近。
他的笑容, 大到過於誇張的地步，無法忽略的違和感, 以及透骨的瘋狂愉悅，撲面而來。
「美咲這個名字也太娘兮兮的了。沒想到小猴子喜歡這個類型的朋友嗎？難得來一次，美咲，不如我們來玩遊戲吧？」
伏見仁希做了一個爆炸的動作：「煙花怎麼樣？把你綁在大煙花上，點燃引線, 然後『砰』的一下——」
「你夠了吧？！」
伏見猿比古猛地站起來，對他的父親怒吼。
而伏見仁希不但不生氣, 反而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哈哈哈！我早就說過, 小猴子，你就是這副滑稽樣子，最好笑了啊！」
八田美咲一臉懵逼：「啊？那……那個……伏見你……」
伏見猿比古咬著下唇，眼睛謹慎地盯住伏見仁希, 兩隻手胡亂往後推：「現在就走！把她一起帶走！——我讓你動起來啊八田美咲！」
然而少年口吻中的惶恐, 實在太可疑，且讓人擔憂, 八田美咲一時間沒挪動步子。
可伏見猿比古的話，卻讓伏見仁希意識到，這裡還有另外一位客人。
「欸~小猴子你還對幼女感興趣嗎？稍微, 有點意外。嗯哼哼, 這種小孩子可沒有什麼玩頭, 要不要爸爸我跟你換一下？」
看著那個眼神，伏見猿比古覺得有什麼冰冷的東西，從頭頂，順著脊骨，一直貫通全身。
他瞭解伏見仁希，就像伏見仁希總能精確地，抓住他最要緊的痛處，用滿是豁口的小刀，慢條斯理地折磨。
——伏見仁希現在很興奮。他是真的對那個所謂的「海瓜子姑娘」產生了興趣。
幾乎是同伏見猿比古一個模子刻出來，只是長大版的男人，姿態輕浮又充滿惡意地慢慢勾起唇角，伸手探向僵住的少年。
「小~猴子~？」
被滿心恐懼奪取了對身體的支配權，伏見猿比古眼睛睜大，卻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手離自己越來越近——
「抱歉。伏見先生，伏見君並不想被你碰到。請不要勉強他。」
手被另外一隻溫暖的、更小更軟的手握住，餘光中，伏見猿比古看到黑髮的小姑娘站到自己面前，擋在了他與伏見仁希之間。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也從旁冒了出來。
八田美咲站到他身邊，小小聲地詢問：「伏見？你、你還好嗎？你看上去有點……不太對勁。我能幫到你什麼嗎？」
伏見猿比古閉上眼睛，可恥地有了些許獲救般的安心感。他的低語如同隱藏了啜泣後的歎息：「都叫你們走了啊……！」
有了新的中意的玩具，伏見仁希暫且放過了反正逃不掉的小猴子。
他蹲下來，好更方便地打量青木彌生，話裡的每個字眼都含括了從不掩飾的惡意。
「小女孩，你很喜歡小猴子啊~到底是喜歡他的什麼呢？那顆不值一提的蠢笨大腦？還是那張還沒長齊的臉蛋？啊，說起來，現在在母豬群裡頭，這種病弱陰鬱的有錢公子哥設定，還挺受歡迎的吧？」
青木彌生眉心微蹙，不贊同地一條條反駁。
「伏見君很聰明，也很厲害的，溫柔，聲音還好聽，考慮事情也十分周到。除了不會好好照顧自己，說話有點凶之外，他非常好。」
她扳起手指，列舉出伏見猿比古的優點，與伏見仁希目光相觸。
「雖然我認識伏見君並不久，但他絕不是您口中的那種類型。請不要這樣說他，伏見先生。」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猴子，你從哪裡找到的玩具啊！太有趣了吧？」
伏見仁希爆發出快要喘不過氣的大笑，一邊不顧形象地拍著地面，淚珠都從眼角沁出來，在燈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
「這樣一來，我更想找你玩遊戲了呢，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以後一起玩吧？如果你同意的話——」
他用指尖拭去那點毫無意義的水分，笑容滿面地道：「你不是很喜歡小猴子嗎？我就把他送給你，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如何？」
八田美咲失聲：「……你、你在說什麼啊？！你真的是伏見的爸爸嗎？？？」
「欸？當然是啦。」伏見仁希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這張臉，「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吧，美咲？他也就這個稍微拿得出手一點了。」
「是啊。搞得我每天看到鏡子的時候都想吐，噁心得不得了！」
伏見猿比古僵著手，粗暴地扯過青木彌生，往後一甩，丟給八田美咲。
他張開手：「這次你又想玩什麼花樣？！就算百無禁忌，你這種人渣偶爾也給我學會適可而止一點啊！」
「小猴子，不可以哦。」
伏見仁希收斂起笑容之後，神情就變得冷酷又暴虐了：「這次不是和你玩遊戲，乖乖躲到角落裡，像原來一樣抱頭痛哭就夠了。不要出來打擾我啊。超煩的。」
黑霧愈發濃了。
青木彌生也板起臉來。她彎腰撿起之前被打落在地面的跳河道具，表情難得略帶一點生氣地，將其抱在懷裡，決定向吉爾致敬，不逼逼直接動手了。
【……說的太對了。】
【那你也不要跑出來打擾我跳河啊！超煩的！】
反正都已經是「海瓜子姑娘」了，那就乾脆坐實妖怪人設好了！反正今天誰都不能阻止她跳河！！！
然而，就在青木彌生打算速戰速決，把伏見仁希捆起來關小黑屋，然後速戰速決跑去跳河的時候——
大廳的門被擊碎了。
……被火焰。
「啊呀，因為在找我們『又不小心迷路』的小公主，有些著急，恕我失禮了。」
飛石與煙塵中，戴著有色墨鏡的金髮青年，一隻手指尖夾著點燃的香煙，漫步而來。
他習慣性地把玩著ZIPPO打火機，身後存在感極強的火球，即便目前沒有動靜，但那股蓄勢待發的威脅，仍不容小覷。
「伏見仁希先生，也不是初次見面了，看來您過得不錯。但還請不要對我家的孩子出手哦。不然『那位』的壞脾氣，您想必也是清楚的。」
青年神態自若地踏過廢墟，走到青木彌生身邊，眉目疏朗，蕭蕭肅肅，只是嘴角嗪著的笑意多了幾分無奈。
「……彌生，對吧？」
青木彌生一僵：「出、出雲先生……您怎麼……」
「是呀。明明該在HOMRA好好享受幸福午睡的我們，怎麼都不小心迷路到這裡了？真是令人困惑呢。」
草薙出雲視線下移，落在了跳河道具上，言語仿佛另有所指。
「還不小心把這個東西都帶出來了。啊呀，奇怪。」
……
今天誰都不能阻止她青木彌生跳河回家！！！
——HOMRA除外。
……
青木彌生秒慫，把鍋扣在伏見猿比古的頭上：「今天是想出來看看伏見君的病有沒有好！然後遇上八田君，八田君請我們吃八田炒飯，所以回去晚了！」
還有懷裡的嫌疑罪證沒有洗白，她絞盡腦汁，目光心虛地左右張望，最後在眯著眼睛不說話的伏見仁希身上，找到了靈感。
「這個、這個是打算加工一下，送給尊的禮物！」
小姑娘扯了扯鏈子，讓其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給尊做成褲鏈，這樣大家一聽聲音，就知道尊來了，不會被尊嚇到！」
被眼前上演的魔幻劇搞得，還處在癡呆階段，八田美咲憑本能吐槽：「你怎麼不買個貓鈴鐺算了？！」
「……貓鈴鐺太可愛了，不適合尊！這是『尊鈴鐺』！」
話頭已經開了，青木彌生只能硬著頭皮扯下去，感覺自己聽著，臉都忍不住羞紅了，捫心自問，她在講個什麼鬼。
「欸——？『尊鈴鐺』？」
本來還有點心累的草薙出雲，也被這番話逗笑了。
看著可憐巴巴發射「認錯求饒」光波的青木彌生，軍師大人歎了口氣，繼菜刀之後，把跳河道具也沒收了，牽住小姑娘的手。
「嗨嗨~那麼等下我們瞞著尊，現在外邊把『尊鈴鐺』做完了，再一起回去給他一個驚喜，好不好？彌生。」
青木彌生委屈得像在冬天掉毛的肥啾。
她低下頭，有氣無力地應下：「……好。出雲先生。」
人也找到了，險些犯罪的人販子也警告了，草薙出雲打算收工走人。他還真不怎麼放心把自己的寶貝酒吧，丟給那群沒輕沒重的傢伙看管。
——尤其是在他們家的小公主又「迷路」了的現在。
但青木彌生沒有立馬配合地邁開步子。
她啪嗒啪嗒跑到沉默的伏見猿比古跟前，拉住少年的手，扭頭看向草薙出雲，小心翼翼地懇請：「出雲先生，我可以邀請伏見君去HOMRA玩嗎？」
不光是這屋子裡的怨念，光是那位伏見先生就很不OK了。
「唔嗯，可以哦。如果彌生的朋友願意的話。」
草薙出雲聳聳肩：「嘛。畢竟有尊在，他對於普通人來說，還是挺掃興的。很少人喜歡跟獅子呆在一個屋簷下啦。」
青木彌生得了寸，又開始試探邁向尺：「那、那伏見君可以住幾天嗎？我可以把床讓給伏見君！我很小，睡沙發就夠了！」
草薙出雲啼笑皆非。
第078章 赤之王握手會。
草薙出雲啼笑皆非。
他揉揉小姑娘的腦袋：「有多小？就算只有十五釐米, 也不可能讓你去睡沙發的呀！安心吧, HOMRA還有閒置的屋子, 足夠裝下彌生的朋友了。」
「所以，」軍師大人偏過頭，看向握緊拳頭的少年, 「伏見……君，對吧？要跟上嗎？事先說明，我們那裡可不是什麼安全無害的，小孩子的遊樂場哦。」
「……剛剛的火，是你弄出來的吧。」
不可思議的力量, 絕對碾壓的強大，面前的這個人, 甚至足以讓伏見仁希選擇沉默。這些對於伏見猿比古來說, 就像夢一樣。
他的眼中亮起明火，聲音乾澀：「如果我跟上的話, 我也可以嗎？」
「只要你能通過試驗。」
已經看到結局的草薙出雲, 又把目光投向了懵逼的八田美咲：「這位同學, 你就是是八田君吧。」
「是、是是是是！！！八田美咲是我沒錯！！！」
八田美咲的態度, 近乎誠惶誠恐。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憧憬：「您是神仙嗎？妖怪？超能力者？剛才那個火真的是——超帥氣啊！」
「……咳。總之, 我家的孩子, 之前勞煩你照顧了。如果有需要幫助的話, 可以來HOMRA找我。我是草薙出雲, 一家小酒吧的老闆。」
因為青木彌生沒有主動提出請求, 草薙出雲也只是禮貌地表達了謝意, 並未發出邀請。畢竟他們HOMRA也不是什麼少年收容所，要他頭疼的臭小子已經夠多了。
「那麼，我們走吧？彌生……還有，伏見君？需要收拾些東西嗎？我們可以在下面等你。」
少年頓了頓，對草薙出雲微一頷首，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伏見猿比古。請稍等。」
語畢，他轉身上樓，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百無聊賴，雙手伸開靠在沙發上的伏見仁希。
提醒八田美咲趕緊回家之後，同樣沒去看伏見仁希，草薙出雲輕輕捏了捏青木彌生的臉頰，聲音含笑：「彌生這麼喜歡伏見呀？」
「喜歡。」小姑娘點點頭，老實交代，「伏見的聲音很好聽。出雲先生的聲音也是！還有多多良和尊。都喜歡。」
草薙出雲：…………？？？
要糟。
這年頭變聲器那麼發達，小公主也太好騙了，以後HOMRA的養蘿莉方針，除了「放人販子」，還要加上一條「防聲音好聽者」嗎？？？
軍師大人眉頭一皺，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最後伏見猿比古只拎了一個超小的手提箱就出來了，感覺根本沒裝什麼東西，也對這間生活了十幾年的別墅，沒有任何留戀。
但當他跟在草薙出雲身後，在跨出別墅鐵門的那一瞬，他卻忽然仿佛感覺到，少了什麼東西，身體一輕。
少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又被旁邊細軟的聲音喚回注意力。
「伏見君？」青木彌生仰頭看著他：「你在捨不得伏見先生嗎？」
「……誰會捨不得那個下一秒死了都是社會之幸的人渣啊。不要說奇怪的話。」
伏見猿比古嘲弄地冷笑。
青木彌生鼓著臉，臉上露出思考式的空茫，想了一會兒，牽住少年空出來的另外一隻手：「果然，伏見君好厲害啊。」
「哈？」
「因為，我一直都是收到大家的幫助，才一路走過來的。但是伏見君，是靠自己一個人撐下來的。很厲害。」
伏見猿比古沉默片刻，別開頭：「……這可不算是什麼誇獎吧。『海瓜子姑娘』。」
「欸？不算嗎？」
「不算。」
「哦……」青木彌生決定換一個話題：「那伏見君以後還是叫我『彌生』吧！」
——不，這根本就跳了一個頻道吧？！
伏見猿比古低頭，抿著唇不做聲了。
結果由於身高差距，青木彌生滿臉期待的樣子，還是避無可避地跳進眼簾。
「嘖。」少年帶著點咬牙的低語：「你都不知道怎麼看人臉色的麼。」
【很清楚哦。】
【所以才知道伏見君也很喜歡她呀！】
小姑娘眨眨眼睛，為了避免對方被戳穿後惱羞成怒，機智地沒有說出口。
被這樣期盼地盯著，伏見猿比古受不了一般，咂了咂舌，目光落在二人交錯的影子上。
「…………彌生。行了吧？」
「嗯！」
這就算一起走過儀式（？）的正經朋友（？）了，青木彌生心滿意足地彎起眼睛。
她費力地打開車門，自己靈活地爬進去，坐到了靠裡的位子上，拍了拍旁邊空出來的地方：「猿比古君！這裡！」
聽見叫人厭惡的字眼，伏見猿比古條件反射地想反駁，但撞上那對盈滿喜悅的眼睛，他還是咽下了到嘴邊的惡語。
「……真是，太聒噪了。」
他像是對自己說話，聲音輕得沒有其他人能聽見。
……
…………
………………
說過的設定，跪著也要履行。
青木彌生是帶著新鮮出爐的「尊鈴鐺」回HOMRA的。
看家的赤組成員還知道克制，起碼沒有心情擺在檯面上。但心和膽子比太平洋都打的十束多多良，當著周防尊的面，笑得在沙發上直打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尊鈴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呐，小彌生你是什麼天才下凡，想出來的創意！」
十束多多良不怕事大地攛掇：「王~你可不能辜負小彌生的一番好心呀。趕緊帶上吧？帶上吧！」
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周防尊，莫得感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捧著從銀鏈子改成褲鏈的青木彌生。
小姑娘羞恥得想直接抱腿蹲下，當一處沒有存在感的背景板。
「哈……」赤之王懶洋洋地呼出一口氣，把手伸了過去，「不是送給我的嗎？」
這一刹那，周防尊在青木彌生的眼中，散發著八星八箭的聖人光輝。
想到這條褲鏈原本的用途，她良心不安，淚汪汪地把褲鏈往背後一藏，想反悔收回去：「不，還是不了。這個不好，我給尊準備別的——」
「已經是我的了。」
仗著手長，周防尊一伸手，便輕而易舉地把那條褲鏈撈了過來，粗暴地繞一下，直接掛在了牛仔褲上。
那根青木彌生手臂粗細的大銀鏈子，當然是不能直接作為褲鏈的。
是草薙出雲截了一段下來，用火焰融成鐵水，然後叫青木彌生自己挑了個模具，這才看上去至少還是個正經褲鏈的造型——不然十束多多良能從沙發上，笑得摔下來。
周防尊按了按小姑娘的發頂，隨口道：「下次再換好的。」
「啊呀，王真狡猾。禮物才剛剛收到手，就已經提前預定好下一次了！」
十束多多良把青木彌生抱在腿上，又用小被子把他們裹起來，笑眯眯地勸解：「而且我覺得這個禮物很可愛啊！又實用。我都想要一個呢。」
千歲洋也嬉皮笑臉地插科打諢：「笑一個嘛彌生妹妹。女孩子不管送什麼禮物，對男人來說，都是最棒的禮物哦。」
旁邊的出羽將臣聞言，冷酷地捂住他的嘴，拒絕花花公子繼續發言：「不，你什麼都沒說。」
老好人藤島幸助岔開話題：「嘛~總之，王喜歡就是好禮物啦。」
赤城翔平一隻手搭在沙發背上，將注意力丟到門口，拎著旅行箱的陌生少年身上，吹了個口哨：「話說回來。哇哦，這是草薙哥給咱們小公主，找的童養夫嗎？」
就算被捂住嘴，被釘在棺材裡，千歲洋也要用嘶啞的聲音，倔強不屈地為自己代言：「我不同意彌生妹妹的這樁婚事！這小子年紀太老了啦！要是人選，我認識——」
草薙出雲和善地勾住他的肩膀：「你認識什麼？千歲。」
「…………對不起。草薙哥。我什麼都沒說。髒了彌生妹妹的耳朵，我有罪，我懺悔。」
見千歲洋慫得比含羞草都快，惹得旁邊的人都毫不客氣地開啟了嘲諷模式。
日常覺得自己的HOMRA酒吧，是大齡小學生的輔導所，草薙出雲懶得再理他們，斜著身子靠在周防尊所在的沙發上，揚了揚下巴。
「伏見猿比古，小公主的朋友，大概會暫住一段時間。他想加入我們。尊？」
周防尊抬抬眼皮，並沒有囉嗦，只是言簡意賅地伸出右手，驅動火焰覆蓋其上：「不怕的話，就握住吧。」
覺得眼前這一幕很眼熟的青木彌生，盯著那只手瞧。
十束多多良以為她是在擔心，便搖搖她，低下頭安撫：「沒關係，不用怕的，彌生。這只是王邀請伏見加入的儀式而已哦。」
「儀式？」
青木彌生不明白為什麼「火焰魔術表演」會是儀式。
但見伏見猿比古沉默不語，她便伸出腦袋解釋：「猿比古君，沒事的，不燙。我也握過。」
「……欸？！小彌生握過？王？」
「尊，你什麼時候……？」
十束多多良和草薙出雲，不約而同地看向周防尊。
前者還把小被子一掀，牽起小姑娘的手，開始打量：「小彌生有沒有哪裡覺得奇怪？你學會怎麼操控力量了嗎？刻印呢？」
青木彌生的眼睛裡轉起蚊香。
聽不懂的她，求助地看向了周防尊：「尊……」
赤之王耷拉著眼皮，淡淡道：「失敗了。」
HOMRA的兩位資深幹部聽了，不知是慶倖還是遺憾地歎了口氣。
第079章 野生的蘿莉出現了！
而小姑娘歪歪腦袋。
「失敗？」
草薙出雲笑笑：「也沒什麼, 就是小彌生可能以後, 不能跟我們一樣玩『魔術表演』。不用在意，什麼都不會改變的。」
阪東三郎太把草莓汁插上吸管，端到青木彌生的手邊：「是好事啊！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需要拉著彌生妹妹陪我們衝鋒陷陣嗎？太丟人了。」
前冰川組成員，善用小刀的艾力克聞言, 將手伸向口袋，認真道：「不用火焰，也有別的辦法。我可以教她用——」
為了避免自己撿回來的孩子，踏上千歲洋的後塵, 藤島幸助拍拍他的肩膀, 拙劣地轉移話題：「今天的天氣真好啊艾力克！」
外國人模樣的少年, 疑惑地看了眼變陰的窗外：「……哦。」
還是十束多多良扯回正題：「成功的話, 呐，小彌生你看，就是這個樣子。」
他抬手指向在此期間, 已經握住了周防尊的手，並且被火焰覆蓋全身、看似痛苦卻無法掙扎的伏見猿比古。
然而火焰又在漸漸熄滅，最後凝聚在少年的鎖骨左側上。
感覺到難耐的灼燒感，伏見猿比古扯開衣領。他今天穿的是寬鬆的圓領襯衫, 所以那個赤色的印跡，一眼就可以看見全貌。
少年迷惑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仿佛身體在告訴他有什麼不一樣了。
伏見猿比古順著本能, 驅動那股流淌在血管裡的滾燙, 下一秒，白皙的掌心便憑空冒出了火光！
孤單的掌聲在HOMRA內響起。
十束多多良撫掌，溫柔親切地對新人露出微笑：「歡迎加入HOMRA。我是十束多多良，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哦，伏見。」
草薙出雲跟著鼓掌：「草薙出雲，這間酒吧的老闆，也可以算是你暫時的房東。恭喜通過考驗。」
千歲洋兩指合併，隨意在額角擦著一劃：「喲，新人。千歲洋，叫我千歲前輩或者千歲哥都可以哦。事先說明，漂亮妹子都是前輩的！」
然而出羽將臣現場拆臺：「他就是這副德行，別在意。出羽將臣，歡迎你。」
……
陸陸續續的掌聲彙聚在一起，氛圍變得熱烈起來，伏見猿比古卻不適地低下眼睛。
——結果正迎上，防不勝防、仗著個子小就神出鬼沒的青木彌生。
「猿比古君，你晚上想吃什麼呀？出雲先生做飯超好吃的！」
她牽住少年的手，眼睛彎彎，像是兩輪月牙兒。
「你想不想吃烤肉！」
伏見猿比古：「…………是你自己想吃吧。」
「嗯！」小姑娘承認得乾脆俐落，「烤肉好吃呀！」
……
於是當晚，HOMRA開了烤肉派對。
……
…………
………………
然而很快，伏見猿比古就開始懷疑，草薙出雲之所以會那麼輕易地，就同意拉他入夥HOMRA的原因，是不是想給青木彌生招個保姆。
第二天，草薙出雲、青木彌生和伏見猿比古三人，在HOMRA的大廳享用早餐；沒人去打擾還呆在屋裡睡覺的赤之王，兼賴床之王——周防尊。
今天周日，想起明天正好要出門採購一批新的酒杯，在桌上，草薙出雲順口提出，週一可以送伏見猿比古去上學。
壓根都沒穿校服，以為自己已經從此告別學生生涯的伏見猿比古：……
搞什麼。你們超能力組織還負責監督未成年成員學習的嗎？？？是不是還要定期查看成績單，去幫忙開個家長會什麼的？？？
「說起來，伏見你的國中，是有直屬的小學吧……」
之前搜集的資訊，還殘存在腦海中，草薙出雲靈光一閃，對旁邊正在吃煎蛋的小姑娘，露出了誘哄意味濃重的笑容。
「那明天，彌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一看？我記得國中離小學區很近哦。八田又和伏見是同學。呀，那如果彌生去那邊念書的話，以後都可以跟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吃午飯喲。」
青木彌生往嘴裡塞煎蛋的手一頓，很艱難地開口：「出、出雲先生……」
「嗯？」草薙出雲耐心很好地等著下文，「彌生想說什麼？」
恰巧睡飽了的王，打開門想下樓吃飯。人未至，而尊鈴鐺的聲音先到，結結實實堵住了小姑娘的嘴。
心虛的青木彌生：「沒！什麼都沒有！就……去，去看看吧。」
【先禮貌地看一下，再找理由說不喜歡！】
【重讀小學是不可能的，有那個時間都夠跳十幾次河了！】
而本想拒絕的伏見猿比古，在周防尊靠近後，則生硬地停住話頭。他沉默了一會兒，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將位子讓出來給依然算不上熟悉的王，坐到了角落的沙發上。
青木彌生想了想，三兩口把煎蛋咽下去，逃難似的竄到了伏見猿比古的旁邊，窩起來，縮成一團。
她扯扯少年的袖子，跟他咬耳朵：「伏見君，你不想去上學嗎？」
「嘖。那種地方，根本就沒……嗯？」察覺到某些不同，伏見猿比古一愣，「你叫我什麼？」
「伏見君啊。」小姑娘歪歪腦袋，「因為伏見君，不喜歡別人叫你的名字吧。對不起，昨天擅自做了決定，以後不會啦！」
伏見猿比古低下眼睛，冷淡地否認：「……我沒有說過那種話。」
【但是都藏在眼睛裡了呀！】
「嗯嗯~」
對待這種難搞類型的人，青木彌生經驗豐富到，大概能出一本磚頭厚的攻略教程。選擇性忽略了那句話，她把十束多多良做的兔子玩偶抱在懷裡，興致勃勃地挑起另一個話題。
「伏見君，我們來玩遊戲吧！昨天八田君告訴我，你玩一個叫Jungle的遊戲，超厲害的！」
伏見猿比古使出平砍[傲嬌の日常]：「你沒玩過的話，會很菜。我不喜歡輸。」
在遊戲方面，從小被爆豪勝己嫌棄到現在的青木彌生，毫不動搖，放技能[來自小勝の鍛煉成果]：「那我可以看伏見君玩嗎~」
數次回合下來，等伏見猿比古回過神來，他都贏下第一局，螢幕上的綠鸚鵡開始大喊「WIN」了。
草薙出雲在後頭，忍笑忍得表情稍稍扭曲。
「伏見他，完全被小公主吃得死死的啊。」他跟旁邊悶頭吃的周防尊調侃，「糟糕，我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呢，尊？」
周防尊這才抽空給了他一個眼神，低低哼笑一聲，冷酷無情道：「老媽子嗎你？」
草薙出雲：………………
草薙出雲覺得現在他應該要拿的是「無理取鬧」劇本。
………………
…………
……
看智慧型高玩秀操作，當人形計算器喊「666→歸零→666」喊了一上午，青木彌生本來是打算，中午的時候，拖著伏見猿比古，去找八田美咲慰問一下。
括弧，順帶研究一下新的自殺方案，括弧回。
但跑路之前，HOMRA酒吧迎來了意外的兩位客人。
「因為前段時間，學校裡的活動比較多，都沒空過來打擾。正巧今天我的侄女休息，我想她跟彌生年紀差不多，肯定能成為朋友，就把她一起帶來了。」
櫛名穗波彎下腰來，推了推身邊，穿著藍色洋裙的小女孩，聲音輕柔。
「來，安娜。這是彌生。你看，你們都喜歡穿小裙子，多巧呀。跟大家打個招呼好不好？」
名為櫛名安娜的小女孩，長相甜美可愛，一頭銀白色的長髮，加上偏紅的淡紫色眼睛，全然是被創造者寵愛的那一類。
尤其是她不愛笑，沒什麼表情波動，看上去就更像是櫥窗裡，看得見但摸不到，昂貴又精緻人偶小姐了。
對櫛名穗波的印象很好，青木彌生也樂意跟她的侄女好好相處。
「你叫『安娜』對嗎？我叫彌生。你好可愛呀。我們做朋友吧？」
青木彌生今天穿的是赤色的洋裙，出自HOMRA手藝最好的裁縫大人（也只有一位）十束多多良。
裙子用正紅的布料折出小褶皺和蝴蝶結，串上黑色的絲線，再用不要錢一般的蕾絲進行點綴，讓她看上去，如同一個剛從歐洲古堡走出來的小公主。
兩個小姑娘，同樣的哥特風格，裙子一藍一紅，頭髮一白一黑，手牽著手站在一起，倒像是被刻意安排出來的雙子。
原本面無表情的櫛名安娜，眉心微微蹙起，有了動搖。
她張了張嘴：「……」
「嗯？」青木彌生聽不清，便把腦袋湊過去，離得更近，「安娜，你說什麼？」
「……不要，靠近我。」
這一次，櫛名安娜放大了聲音，連旁邊的草薙出雲等人都聽見了。
「哇哦。」剛到不久，想來蹭飯的十束多多良趴在沙發背上，重點迷之偏離，「竟然會有拒絕我們小彌生的孩子。不得了，安娜也太酷了！」
連草薙出雲的思考方向，也被帶偏。
他若有所思，意味深長道：「的確呢十束，你是最有資格說這句話的。當初也不知道是誰連警察局都沒去，就想把落單的小女孩抱回家，對吧？」
十束多多良拒絕背鍋，甩得比草薙出雲還快：「畢竟是王拍板同意的呢~」
聽到在叫自己，一直喝酒發呆看窗外的周防尊，頂著看似兇惡，實則放空的表情抬起頭，詢問意味地看了眼十束多多良。
金髮的青年笑眯眯地擺擺手：「什麼事都沒有哦~王。不用在意。」
然後周防尊就真的沒理了，繼續喝酒發呆看窗外，仿佛周圍一圈人都不存在。
旁邊全程見證的伏見猿比古，不得不開始懷疑人生。
……這就是鎮目町傳說級的地下世界的超能力者組織HOMRA？？？
# 突然發現上了賊船，而且船上的都會賊會玩火，還疑似全員蘿莉控，請問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嗎？正確姿勢是什麼？線上等，特別急 #
第080章 難養的一家老小HOMRA。
在拒絕了青木彌生的靠近後, 哪怕HOMRA親和力擔當二人轉（十束多多良和青木彌生）使出渾身解數，櫛名安娜直到臨走前, 才再度開了口。
還是從某種角度來說，非常可怕的發言。
「你……不要再靠近『王』了。」
穿藍色洋裙，情感淡漠到像人偶一樣的小姑娘，抬手拽住青木彌生袖子上的蕾絲, 說完，又抬頭看向旁邊的十束多多良。
「你也不要再跟著那個紅色的人了。」
「……會死的。」
……
…………
………………
送櫛名穗波跟櫛名安娜離開, 草薙出雲對著手機鼓搗了好久，將櫛名安娜從出生到現在的情況, 調查了個底朝天。
「她是權外者。能力是『感應』, 以及……『預知』。」
「兩年前父母車禍去世後，由穗波老師接手照顧, 但大多數時間都是按照法律規定, 呆在黃金之王的那所, 專門負責權外者事宜的『中心』。」
「進入中心之後，很少出來放風, 所以具體的情況也不是非常清楚。但從穗波老師的話來看, 那孩子除了沉默寡言，有自閉症的症狀之外，沒有什麼異常。」
與笑容變淡的草薙出雲不同, 十束多多良一心二用, 手上熟練地給腿上的青木彌生編小辮子, 態度輕飄飄的, 似乎並不將櫛名安娜的那句話放在心上。
他撓了撓小姑娘的下巴，眉眼彎彎道：「小彌生怕嗎？」
被當小貓對待的青木彌生，舒服地搖頭晃腦：「不怕。」
——不如說請讓暴風雨來的更快更猛烈些，謝謝。
「嗯~說起來，小彌生還真是喜歡安娜呢。」
得到這樣的回復後，十束多多良立馬跳躍式地切換了話題。他別有用心地拖長了尾音：「沒想到小彌生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啊。」
……
在櫛名安娜離開前，青木彌生盯著她看了好久，最後表情非常嚴肅地，走到了對方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啾」地一下——
在櫛名安娜的側臉上親了一口。
親了一口。
一口。
……
醞釀了一會兒，青木彌生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
她扯了扯十束多多良的領子，示意對方低下頭來，然後十分爽快地，也在青年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於是十束多多良露出了「計畫通」的得意表情。
而旁邊的草薙出雲，則是被這兩個毫無危機感的笨蛋，氣得牙疼。他深呼吸，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覺得自己上輩子可能毀滅了鎮目町，這輩子才攤上這麼群小混蛋。
索性放棄了說教，軍師大人低著眼睛，擦他的寶貝酒杯，心裡細細思考，羅列起現在鎮目町裡，可能會對那兩個人造成威脅的團隊或勢力。
對於重要的存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哄好了十束多多良，青木彌生改而爬到擺弄終端的伏見猿比古身邊，盯著他發呆。
這股目光實在太過熱烈，太過不遮掩，讓伏見猿比古想當做沒注意到都不行。他懨懨地吐出口氣，抬起眼皮。
「嘖。又怎麼了？」
「唔嗯……」
青木彌生伸手探向伏見猿比古的眉心，少年遲疑了片刻，沒有避開，讓她順利碰到了那片殘存的符文痕跡。
小姑娘碾了碾帶著余溫的指尖，腦海中卻浮現起，環繞在櫛名安娜身邊的黑霧。
同樣是願力衍生的怨念，可櫛名安娜的情況，跟幾乎被纏裹得看不見臉的伏見仁希，又不同。
那股黑霧並不濃郁，甚至幾乎不存在，像是櫛名安娜的身體有一道裂縫，黑霧會不斷地向外漏出，但一旦釋放到一定程度，黑霧又將慢慢被吞回體內，如此迴圈反復。
願力來自於人類的情緒和願望，有美好的、積極的一面，也有恐懼的、負面的一面，因為人是「活著」的存在，願力也會隨著人的經歷而發生變化。
櫛名安娜這種淡薄的願力表現，就像……她在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心。
控制自己不要擁有願望，更不要產生情緒上的波動——跟真的人偶一樣。
【有點在意。】
【而且還有那句「預言」……多多良嗎？】
青木彌生抿著唇。
在平安京時代，安倍晴明也曾教過她粗淺的占卜術，但她並不擅長。她更習慣於用梅林傳授的「小魔法」，來感受「緣」。
當然不可能像做出了「不列顛紅龍」預言的半夢魔那樣，不過青木彌生能大致感覺到，一個人是否會跟自己產生重要的交際。
然而……失靈時不靈就是了。
當初會堅定地決定，想找死柄木弔做朋友，其實也有這樣的一部分原因——她感覺到，死柄木弔很「重要」。
所以青木彌生是相信「預言」的。
她想了想，將伏見猿比古的終端拿過來，打開備忘錄，開始輸入。
[伏見君，我明天想去『中心』看安娜。]
[你能幫我打掩護嗎？]
伏見猿比古看了眼不遠處的HOMRA三巨頭，挑了挑眉。
[你要去的話，跟『那位』說一下不就行了？還是說，你這麼喜歡離家出走。]
青木彌生鼓起臉：[不行。中心是黃金之王的領地，尊他們也不能隨便干涉。我只是覺得那裡可能有點古怪，我想自己去看一看……]
[所以你敢一探中心的仰仗是什麼？]
[嗯……我可以用『隱匿之術』。就像上次拜訪伏見君一樣，別人會看不到我的！]
[是啊。被普通人類抓住的海瓜子姑娘，對吧？]
伏見猿比古提不起勁似的舔了舔嘴唇，面上不耐煩，身體倒是誠實地，開始一針見血地提出種種漏洞。
[你的那個辦法，只能隱藏身形，不能抹消存在吧。能被碰到，也有溫度。中心裡有紅外線探測怎麼辦？機密地區必備的密碼門呢？你還有什麼超能力能對付這些的。]
聽得青木彌生一愣一愣的。
習慣了闖關時要解決的陰陽術/魔法陣/死氣之炎鎖/護衛，式神/花之魔術師/匣武器/天之鎖用得超溜的她，一時間都忘記了，世界上還有「普通科技」這種概念。
青木彌生陷入沉思：既然天之鎖都無師自通，自己開過窗戶了的話，能再開發一下其他的新技能嗎……
看那張被問懵了的幼圓團子臉，不用再追問，伏見猿比古都曉得這個笨蛋的智商，估計跟門門不及格的八田美咲，半斤對八兩。
「嘖。我就曉得……」
伏見猿比古嘲弄地笑了笑，說完便起身離開，回了房間。留下青木彌生一臉茫然，跟躺在沙發上，突然睜開眼睛的赤之王，大眼對小眼。
「尊。」
恰好醒來的周防尊一隻手撐在扶手上，身上的小毯子滑落到腰間。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懶懶地用鼻音應了一聲「嗯？」，聲音低啞。
誰料小姑娘皺著臉，語重心長地摸摸赤之王的頭：「還是尊好……」
【愛操心的出雲先生，太樂觀的多多良，還有很難搞的伏見君，他們都好難養哦。】
「啊。還有八田君。」
青木彌生揪了揪赤之王的那兩根須須，眯起眼睛笑：「八田君也很好養，炒飯也好吃。是像仙人掌一樣，不用澆水也能開花的好孩子！」
不知道八田美咲是誰的周防尊沉默片刻：「……哦。」
為這一家老小操碎了心，青木彌生只能為難地，再次推遲了跳河計畫。感覺能量被耗盡，她手腳並用爬上沙發，把自己也裹進小毯子裡，握住青年的手。
「尊，晚……嗯，午安！」
很近的地方，多出了一團柔軟溫熱的東西，赤之王還沒來得及思考，舒適的睡意先湧了過來。向來優先本能的他，果斷放棄思考，順從地合上眼睛，沉沉墜入夢鄉。
草薙出雲對十束多多良豎起食指，示意安靜。
或許是午後的陽光太暖和，兩個人等了一會兒，也陸續打起了哈欠。
於是一個去搬備用的毯子，一個把酒吧門口的「營業中」牌子換成「暫停營業」，索性追隨任性的王的腳步，聚眾罷工午睡。
……
在遙遠的夢裡，他所看見的，依然是那個熱鬧喧囂的鎮目町。
……
…………
………………
週一的清晨，曾經以為自己徹底告別學生生涯的伏見猿比古，還是穿上了校服。
青木彌生也跟著一起坐上了草薙出雲的車，打算隨便參觀一下小學區，再隨便找幾個理由，禮貌地拒絕入學。
但在青木彌生開口之前，伏見猿比古截斷了她的話。
「想確定喜不喜歡的話，光看一看也沒什麼感覺吧？我記得以前也有人參加過『一日旁聽生』的活動，可以跟著班級上一天的課……草薙先生？」
很想把小公主哄去上學的草薙出雲，覺得很有道理。
所以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身邊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小蘿蔔，青木彌生茫然地看了看黑板上的五十音圖，又看了看牆上花花綠綠的動物貼紙，再看了看掐著嗓子、笑容滿面的老師。
青木彌生：……伏見君？？？？？
——不想一個人上學就拉人墊背什麼的，太幼稚啦？！
第081章 多啦彌生。
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的時候, 伏見猿比古和八田美咲，準時出現在了青木彌生臨時旁聽的教室的門口。
「嘖。都說了不要跟過來……」
「哎呀不要這麼冷淡嘛伏見！我們不都是有共同秘密的朋友了嘛！而且彌生——等、等等等等！不要靠的這麼近啊！！！」
屬「曹操」的青木彌生，抱著小書包湊過來, 好奇地看著八田美咲, 嘴裡卻是在向伏見猿比古詢問。
「伏見君，為什麼把八田君帶過來？等下不能帶他去吧。」
伏見猿比古頓了頓，口吻裡多少有些意外：「你猜到了？」
青木彌生理所當然道：「嗯。不然恨不得一天待機二十四小時的伏見君, 才不會主動跟出雲先生提建議的。我又不是笨蛋。」
少年語帶嫌棄：「那你早上那麼一副控訴的表情倒是為了什麼？」
「……我不喜歡上小學嘛！很無聊的。」
青木彌生想起這幾節課, 因為都是太簡單的東西，自己時不時就走神，然後總被老師溫柔委婉地抓到現行並提醒, 一個上午下來，簡直公開出行。
她蔫嗒嗒地, 不抱希望地問：「伏見君，老師、老師應該不會跟出雲先生說課上的情況的吧？」
冷酷的伏見猿比古, 立刻宣判：「你以為，以他的性格，會不主動跟你的任課老師溝通嗎？」
青木彌生：……算了算了，人間不值得, 還是改道跳河去吧。
旁邊被無視的八田美咲強烈抗議：「什麼什麼？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感覺是很刺激的事情！加我一個呀——見者有份！！！」
「嘖。」伏見猿比古擰著眉, 別過頭, 「你惹出來的麻煩。你自己解決。」
「我明白了！」
結果青木彌生扭臉就說：「那八田君就一起來吧！」
伏見猿比古：？？？？？
「不過, 等一下, 八田君絕對要聽我和伏見君的話, 而且不許跟別人說，不然……」
小姑娘斟酌了一下，什麼懲罰比較可怕，然後板起臉，超凶地威脅：「不然，我就和出雲先生說，八田君欺負我。」
八田美咲：！！！！！
「是！！！我絕對服從組織的安排！！！」
挺胸、抬頭、立定、九十度鞠躬，八田美咲戰戰兢兢地對天發誓。他甚至覺得，連對親媽，他都沒有這麼發自內心地「乖巧.jpg」過。
而伏見猿比古突然想起，那張紙條上最後那句「如果不聽話就派妖怪來找你」，像是虛張聲勢的威脅。
視線落在小姑娘頗為認真的臉上，少年默默移開目光。
【……該不會，那也是，真的吧？】
【應該……不會吧？】
【妖怪什麼的？】
………………
…………
……
三人組隊翹課。
八田美咲是翻牆好手，至於擅長腦力勞動的文化人（伏見猿比古）相比之下，就有點慘烈。他能從牆這面，到牆外面，大概是百分之一的緣分，再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八田美咲。
至於理論上全隊最弱的青木彌生——
感謝地摸摸把自己放下來的天之鎖，感覺到炯炯有神的吃瓜目光，小姑娘一邊把天之鎖放回王之寶庫，一邊毫無自覺地眨眨眼睛。
「怎麼了呀？我們不走嗎？」
八田美咲的眼睛，都快黏在漸漸從金色波紋消失的天之鎖上。
充滿了中二夢的少年，心裡犯起小嘀咕：這是什麼土豪版的四次元空間口袋？？？莫非……多啦……多啦彌生？！
天知地知，雅彌忒知、恩奇都知，八田美咲能繼續看到今晚的月亮，完全是因為他沒有機會跟吉爾伽美什面對面，瞻仰一下王開王財的壯觀場面。
不然能看透人心的烏魯克的王，一定先二話不說先砍了這個大不敬之人，再要求作者，藤子·F·不二雄老師過來覲王。
伏見猿比古帶著身後兩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三人在咖啡廳的無人角落裡坐下，伏見猿比古拿出隨身攜帶的、自己改裝過後的專用筆記本，當著青木彌生和八田美咲的面，慢條斯理地舒展了一下手指。
「簡單來說，那家『中心』，表面是普通的無名療養院，其實是隱藏在鎮目町的，隸屬黃金之王，也就是站在這個國家頂端的男人，國常路大覺的超能力者研究所。」
「——行了八田，經歷了前天，草薙先生的那一幕，你還不明白嗎？那些，都不是都市傳說，而是被『上面』刻意模糊的真相。把嘴閉上，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打開筆記本，眉眼冷淡，漂亮纖長的十指，像是在鍵盤上跳著探戈，每一個動作都乾脆俐落，毫不猶豫，帶著與本人氣質不符的侵略感。
「我昨晚稍微試探了一下那裡的監控系統，把地圖和安保機關大致複製了下來。他們也沒有發現……嘖。看來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說到這裡，伏見猿比古敲下最後的回車鍵，將螢幕轉過來，面向另外二人。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鏡鏡片後的深藍色眼睛，亮如星辰，如同正在燃燒的火焰，飽含了旁人想不到的熱烈。
「你想進去的話，把這個帶上。我會駭進他們的主腦，提示你該怎麼做，去哪裡。」
伏見猿比古將自己昨夜組裝好的聯絡器丟給青木彌生，自己則戴上了配套的耳麥，伸出食指，點在筆記本螢幕的地圖上。
「現在是十二點三十，下午三點二十五放學，我沒有參加社團活動，所以草薙先生大概三點半就會去學校接人。除去從中心趕回去的半個小時，我們擁有的時間很緊迫。從現在開始，我只能給你留出最多兩個半小時的時間。」
「三點，一旦到了這個時間，不管你找沒找到你想要的東西，都必須聽我的指示，從那裡撤退。辦到的嗎？」
青木彌生點點頭，平靜地把聯絡器夾在自己的耳朵上。
終於理順了邏輯的八田美咲，嘴徹底閉不上了：「伏、伏見！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那可是——那位大人的領地啊！那個日本的王啊！」
國常路大覺，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氏族名為「非時院」。
不像赤之王的吠舞羅，非時院並非單純的戰鬥集團。
由於黃金之王的力量是「命運」，即能將人的才能最大限度的引導出來，他的氏族成員，皆是政府、經濟、科技等各行各業的優秀人才。
國常路大覺領導非時院，帶領作為二戰戰敗國的日本實現復興與經濟的騰飛，使日本成為世界第一強國的同時，也成為了支配這個國家十多年的，名副其實的「日本的王」。
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如今的日本。
伏見猿比古揚眉反問：「八田，你怕了？」
「……靠！你們這也太他媽刺激了！搞得我興奮得，現在手都在抖好嗎？！」
八田美咲一拍桌子：「我不管！！！見者有份！！！你們甭想把我丟下！！！咱們都是兄弟，今天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牢同坐！！！！！」
「嘖……！你是白癡嗎？！」
伏見猿比古把筆記本一合，煩躁地咂了咂舌：「妥你的福，這裡不方便繼續待了。換個地方。」
安撫地拍了拍伏見猿比古的手背，示意他不要這麼焦躁，比起身邊的兩個人，青木彌生從容不迫得，簡直不像是要偷溜去黃金之王的地盤，而是去自家後花園摘一朵薔薇。
「沒關係，不用擔心。伏見君和八田君不需要陪我去，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
她笑眯眯地，用一種輕鬆愉快的口吻，說著可怕的發言。
「我要偷偷去，只是因為不想讓尊和出雲先生他們難做。如果被發現了，我也有辦法脫身。八田君和伏見君覺得不對勁，就立刻停止行動，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啦。」
做壞事怕被人發現？
不存在的。
在這個沒有彭格列的異世界，青木彌生行事才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不然也不會那麼頻繁地使用陰陽術和天之鎖。
左右這邊的人又請不到家長，她只需要注意火候，別在離開後，會讓自己的朋友接手爛攤子就行。
至於其他，按照庫洛裡多的缺德慫恿，「快樂是最重要的事情」。
在不傷及人命的情況下，只要不被黃金之王發現是她動的手，如果真的不小心被發現了，或者時間緊迫，青木彌生並不介意拿吉爾伽美什的收藏，將中心轟出一條康莊大道。
反正她當時，借那個親吻，已經在櫛名安娜身上留下了標記，到時候只要用尋人術，就可以快速找到目標。
那股外泄的淡薄黑霧，即便已經被櫛名安娜控制在最低，但氣息依然叫人不喜。
恐懼又絕望的味道，很容易讓青木彌生，聯想起別的什麼。
——總之，在櫛名安娜身上發生的，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她已經提前討厭上那棟建築了。
這般狂妄自大又口吻平淡的言論，讓身邊的兩個中二少年不禁安靜下來，有種自己輸了的微妙感。
青木彌生卻歪著腦袋，沖他們微微一笑，像是在撒嬌一樣地說。
「相信我啦。我真的超厲害的哦……！」
第082章 大型冰雕藝術展，驚豔來襲（假的
八田美咲信不信不知道，反正伏見猿比古不太信。
就算排除年齡和身高歧視, 畢竟這可是被他隨隨便便, 就一次捕獲成功的「海瓜子姑娘」, 果然, 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可靠不起來吧？？？
所以伏見猿比古超冷淡地「哦」了一聲，把筆記本塞回包裡，起身, 並示意堵著過道的八田美咲挪開：「走了。」
八田美咲的話太可疑, 嗓門又大, 已經引起在場人的注意, 不好再繼續逗留了。
隱約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事了的橙發少年，撓撓頭, 老老實實地, 閉著嘴站起來, 又順手把青木彌生的小書包撈到胳膊上掛著。
在周圍人隱晦的打量下, 三人離開了咖啡屋。
伏見猿比古打算在中心附近找一處，私密性比較高的場所，方便談話，如果出了問題，也好策應青木彌生。
咖啡廳當然不是首選……在網吧開一間單間？或者是酒店的鐘點房？雖然這些都有監控，不過像普通小店的安保系統, 駭進去倒也不費什麼時間。
伏見猿比古在終端的地圖上快速篩選, 走在最前面帶路。為了解決時間, 他走的是小路，抄捷徑。
然而，就在就快要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少年忽然感覺衣角被扯了扯。
他低下頭去，而就趁著這個短暫的功夫，青木彌生已經站到了他身前。小姑娘神情帶著一點疑惑地，對空無一人的前方開口。
「你們身上沒有尊的氣息……你們不是HOMRA的，為什麼要跟著我們？」
無條件相信了青木彌生的判斷，伏見猿比古擰眉，輕輕地咂了咂舌，赤色的火焰從掌心冒出，覆蓋了整個手掌。
但他很清楚，這只不過是看上去唬人的花架子罷了。
他前天才剛剛成為赤之王的氏族成員，被賜予了火焰的力量，根本還不能熟練運用，更別提像草薙出雲那樣，掌握自己的攻擊手段。
對方是什麼來意？敵人？武裝程度如何？是否要放棄這次計畫，並向HOMRA求助？
可——如果這一次行動曝光，他們再難找到機會去實施。
草薙出雲可不僅僅是HOMRA酒吧的老闆。
屈居於任性又不愛動腦的甩手掌櫃周防尊之下，管理著一群同樣不愛動腦，又喜歡往死裡折騰的狼崽子們，那位被譽為「絕對理性的赤之王的劍」的男性，才是讓吠舞羅徹底立足於鎮目町頂端，鎮壓支配地下暗色世界的棋手。
想騙這樣一位大人物，實在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尤其是……當他們隊伍裡，還有兩個演技負分還超——慫——的笨蛋時。
伏見猿比古左手垂下，讓衣袖遮掩自己的小動作，將手指內扣，搭在終端上，腦中飛速權衡，試圖判斷局面。
而最終回應的青木彌生的，是消音過後的，壓抑的槍聲。
意識快於身體，槍響的同時，伏見猿比古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終端的確認鍵，將求助信號以及位址一鍵發送。
他腳下踹向八田美咲的小腿肚，想將對方強行絆倒趴下，另外一隻手上，表明身份的示威火焰熄滅，伸向青木彌生，意欲抱著人臥倒。
在生死轉瞬之間，這個才不過國一年紀的少年，展現出了遠超同齡人的、驚人的冷靜與行動力。
但子（弓單）並沒有穿透任何人的身軀。
面對攻擊，需要掌控一切情況的伏見猿比古強迫自己，並沒有條件反射地閉起眼睛。所以他也見證了不可思議的那一幕——
催命符般飛射而來的金屬子（弓單），仿佛撞上了一堵肉眼看不見的、軟而黏的牆。有幽藍色的波紋，自彈身一圈圈漾開，如同無聊輕小說裡編造的橋段那樣。
食指與中指併攏，手臂舒展，直指向身前，青木彌生被十束多多良精心編出來的小辮子，也被狂風吹散，垂落在背後，融入青龍凜然的幻影當中。
她眼神認真，唇角卻好似習慣了般，微微勾起，以至於幼幼圓圓的一團，偏生帶出了幾分風流雅致的姿態，透出了那位，最愛在平安京夜色中，斟酒賞月的大陰陽師的影子。
「言靈·守。」
然而這並不足夠。
結界的時間是有限的，而從氣息感應來說，對方少說也有十多人。既要保護好身後的伏見猿比古和八田美咲，又要不鬧出太大動靜地抓住那些人，不然會引來出雲先生他們的……
並不知道伏見猿比古幹了什麼，青木彌生甚至美滋滋地以為，今天還能沒收幾把槍，打開自殺之路的新大門。
對這種送貨上門的好心人，就更不能粗暴地直接放王之財寶開轟啦！
她對出現在視線範圍內，神情驚愕萬分的黑衣快遞小哥們，露出感恩的善意微笑，隨後並指劃破虛空，輕聲細語地呼喚其名。
「雪凜，凍住他們吧。」
話音剛落，黑發藍瞳的少女，穿著華麗的紅白和服，發間別了一張狐之假面，與冰雪一同出現，懸地飄浮。
微藍的雪光，瞬間照亮了圍在建築高樓之間的，這片昏暗角落。
對青木彌生點了點頭，她轉頭看向開始逃跑的快遞隊，神情不哭不笑，不悲不喜，但每踏出一步，地面便會順著她的方向，延伸出一小塊薄冰。
「要是被冰雪凍住的話，行動什麼的，是不可能的——」
寒涼的雪憑空出現，如同有意識一般，席捲所有的快遞小哥，並連同地面一起，覆蓋上不化的冰層，將現場變成了真實度極高的大型冰雕藝術展。
主題可能是……「逃命中」？
青木彌生抬手解除了守護結界，那些靈力結成光屑落了一地，像是童話故事裡夢幻的星星雨。
她啪嗒啪嗒邁開小短腿，想跑到最近的冰雕旁邊，卻不防冰面太滑，險些摔了個踉蹌，還好經驗豐富的雪女，早有準備，及時把人抱了起來。
「彌生……你，是變小了嗎？」
雪女困惑地把小姑娘舉起來，動作生硬，力道卻很溫柔，很小心。她不敢再讓青木彌生落地，只能謹慎地將其圈在懷裡，若有所思地低聲喃喃。
「果然那個京都中的陰陽師，說得沒錯。」
「欸？晴明嗎？」
青木彌生乖乖地沒有再動彈，只是用手指向最近的、凍成冰坨坨的快遞小哥，表達了想靠過去的意願。
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她又問道：「雪凜，晴明說什麼了？對了，姑獲鳥他們回去了嗎？『那邊』怎麼樣了？」
雪女便一邊向目標飄過去，一邊簡單概括了一下情況。
青木彌生昏過去不久後，接到櫻花妖通訊的彭格列，就立馬派了人過來接洽。
為了減輕她的負擔，除了靈力較強、可以消耗自己力量保持形態的一目連，以及負責照顧她的櫻花妖的分身，依然留在那邊，其他式神均已回到平安京時代。
至於青木彌生在異世界的模樣變得年幼，安倍晴明也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那個陰陽師說，你這次靈力損耗過大，可能會對靈魂的外現產生一定影響。他還說，讓你不要急著回到『那邊』，不然直到靈力恢復之前，都會像那個時候覺得陰氣入體——『請好好散心，盡情遊玩一番吧』。他是這麼要我轉告的。」
不善言辭的雪女說到這裡，想了想，又乾巴巴地補充了前因後果。
「因為不知道你會召喚誰，他派了很多式神，費了一番功夫，通知到了所有與你結契的妖怪。我才知道的。」
青木彌生垂下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低聲道：「……的確是晴明呢。」
雪女沉默了一會兒，冰冷的、仿佛要把一切都凍起來的指尖，輕輕擦過的小姑娘的眼角，將淚水凝結為永恆的冰珠。
「這就是眼淚嗎？三尾狐說，這個是人類難過，或者非常幸福的時候才會有的，很溫暖的東西。……彌生，你為什麼要哭？」
「可能是由於，我現在，感到非常幸福……吧。」
雪女不解地追問：「為什麼？是因為那個陰陽師嗎？」
「嗯。而且雪凜現在也在我身邊，所以，我覺得非常幸福。」
青木彌生握住雪女的手，從她的懷裡跳下來，對她眉眼彎彎道：「雪凜現在不明白，也沒有關係。這樣的雪凜就很好啦！」
「——啊！糟糕。槍也被一起凍住了！雪凜雪凜，可以幫我把這個黑色的東西拿出來嗎？我想要。」
注意到自己的重要目標之一，成為了冰雕藝術展的一部分，青木彌生敲敲結實的冰面，扭頭向式神求助。
被小姑娘的話轉移了注意力，將那顆小小的冰珠握在掌心裡，有求必應的雪女彎下腰來，將那一部分的冰用妖力融化。
雖然不用急著回去了，但把道具收集好，回頭用起來就很方便。百戰百敗，百敗不撓的青木彌生，這次終於讓計畫走上正軌，不禁有種揚眉吐氣的驕傲感。
美滋滋地，把手槍翻來覆去地看，她正思考著要把這個東西藏在哪裡的時候，雪女突然把她又抱在懷裡。
空氣中，雪的冰冷氣息再度彌漫開來。
而與此同時——
「……小、彌生？」
十束多多良遲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第083章 上交給國家。
青木彌生嚇得, 剛入手的手槍都掉了。
堅硬的金屬和地面碰撞, 發出清脆的聲響，回蕩在擠擠嚷嚷但靜寂無聲的, 這片臨時冰雕藝術展場地。
在人群最前方的男性, 往前邁出一步, 腰間那根銀鏈子便叮鈴叮鈴地作響, 這麼想來, 那個所謂「尊鈴鐺」的烏龍名字, 倒也沒有取錯。
感覺到讓自己不喜的灼熱氣息, 雪女手指抬起，想用冰壁劃開界限, 警告對方, 卻被小姑娘心虛的低語攔住。
「……尊。你、你們, 怎麼來了？」
「因為伏見他給草薙哥發、資訊, 說你們遇到危險, 哈……哈……, 正好王也在，我們就, 趕緊，一起過來了……」
跟著大部隊一路狂奔過來的十束多多良，總算勉強喘勻氣, 一隻手扶在牆上, 倒是滿分的燦爛笑容。
「欸, 不過好像英雄登場有點晚了？這些, 都是那邊那位小姐做的嗎？真厲害啊！初次見面，我是十束多多良，麻煩您照顧我們家的孩子啦~」
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
她恨鐵不成鋼地，怒視竟然背刺自己的叛徒：她都說了她超厲害的！！！說好一起搞秘密，伏見君你竟然偷偷給出雲先生打小報告！！！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伏見君！！！
接收到信號的伏見猿比古，沉默地從地上站起來，別開腦袋：……怪他咯？還不是因為某個海瓜子姑娘之前的表現太菜了。
八田美咲……八田美咲大腦死機中，一片雪花，無法讀取。
但聞言，雪女卻將眉頭微微皺起——這對於不懂人心的冰雪之精怪而言，已經是很難得的情緒外漏了。
青木彌生還來不及阻止，就聽見抱著自己的妖怪少女，認真又嚴肅地糾正了十束多多良的說詞。
「人類，彌生不是你們的。」
雪女的手臂收緊，將小姑娘的臉偏向自己的胸口，幽藍色的眼眸，像深海的冰，剔透又深邃。
「是我們的。」
斜倚在牆上，一直默不作聲的草薙出雲突然笑了笑。他直起腰來，手指曲起，將ZIPPO打火機的蓋子打開又合上，與雪女四目相對。
「在下草薙出雲。算是彌生這段時間的臨時監護人。不知小姐如何稱呼？或者說……」
在青木彌生已經麻木的目光的注視下，草薙出雲跟自己點了根煙，夾在指間，張口吐出一團白霧，模糊了他藏在其後的面容。
「您是何物？」
說著，青年頓了頓，那雙墨鏡後的眼睛看向了眼神放空的小姑娘，挑了挑眉：「彌生？」
是雪女哦。
傳說中一個吻，就能讓迷路的旅人，從身體到靈魂，一起凍成冰坨坨，然後永遠留在雪山裡，當人類冰雕藝術展的免費天然藏品哦。
被全場人的視線聚焦，青木彌生只覺得頭疼地揉了揉臉。
本來是好意，想儘量自己解決，但意外之下，反而將事情變得更複雜了……說謊太麻煩了。算了，還是老實交代吧。
「出雲先生，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其實我——」
然而開場白都還沒說完，青木彌生的話尾，就被破空之聲，以及陌生的狂妄笑聲所覆蓋。
「哎呀，好險好險。差一點點就被打中了。不愧是以『狂暴』著名，繼承了能炸出伽具都隕坑力量的赤之王大人啊~」
穿著青色制服、手握佩劍的雙子為了避開迫人的攻勢，不得不從隱匿處跳了出來，出現在人前。
雪女放下手，眼睛不含情緒地，掃了那個渾身仿佛都在燃燒的男人一眼，眉心微蹙。
她和對方是幾乎同時出手的，但她妖力所化的冰雪，卻被那團火焰融化了。雖然本就是無心的隨手一擊，可無論如何——
[彌生。]
腦海中響起了雪女的聲音，青木彌生疑惑地抬起眼，看向面無表情的式神。
大部分陰陽師，與強大的妖怪結契時，通常是以紙式神為載體，讓妖怪將自身妖力附在紙式神上，就相當於擁有了一個妖怪的分身。
這樣的力量，自然不如妖怪的本體，但好處是隨叫隨到，而且壞了也還能再繼續製作，不會傷到妖怪根本，讓更多妖怪樂意跟人類陰陽師做交易。
畢竟妖怪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也想吃香喝辣、長命千萬歲，要是哪天陰陽師需要式神戰鬥的時候，妖怪在洗澡，或者在跟小情人約會，裝作沒聽見，壓根不理人，那本來就高危的陰陽師，豈不是更要完蛋？
誰叫不是每一位陰陽師，都是安倍晴明，能給大家表演手撕妖怪。
但青木彌生不同。
自小被妖怪撿回去養的她，與其說是作為「陰陽師」與妖怪進行交易，不如說是……大妖怪們覺得她太弱了，怕家裡的小孩子不在眼皮子底下，一出門就被沒長眼的東西給吃掉，所以憂心忡忡地把名字塞過來，與她結契。
所以青木彌生召喚而來的式神，都是真真正正的大妖怪的本體，因而也多了一條，雙方可以通過契約，進行精神感應的福利。
[雪凜……？]
[你要小心那個紅頭髮的男子。]
[尊？他怎麼了嗎？]
[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裡藏著什麼……很危險的東西。而且。]
雪女說到這裡，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小姑娘：[我覺得，他不是『人類』……至少，不是完全的『人類』。]
青木彌生下意識看向周防尊的背影：[你是說，尊是妖怪？半妖？]
[不。他身上沒有妖怪的氣息，如果非要說的話，]雪女撚著指尖，不那麼確定地說，[……像是，『神』？]
——神？
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是與白龍為伴的，那位已經墮落為妖的青年的身影，青木彌生抿著唇，一時間沒有說話。
而另一邊，HOMRA已經跟闖入者杠上了。
出羽將臣盯著剛剛說話的雙子之一，眼神不善：「喂喂，你小子說話給我注意一點啊？」
「嘛~算了算了，將臣，你跟這群藍衣服的，有什麼可計較的？」
千歲洋伸手勾住搭檔的肩膀，看似拉架，實則火上添油：「這群連王都沒有，只能像過街老鼠、敗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地跟在兔子後面求口飯吃，已經很慘了啦~對吧？」
行動派的艾力克，右手伸進口袋裡，從不離身的小刀已經蓄勢待發。
「嘁！不過就是——」
「速人！」
雙子中，淺茶色頭髮的那位，喝止了黑髮者的話。
他將手搭在劍柄上，對人群中的周防尊稍微彎了彎腰，點到即止：「湊秋人，向現任赤之王問候。我的兄弟失禮了。」
知道沒架打了，阪東三郎太無趣地熄滅了自己的火焰，用手肘捅了捅赤城翔平，示意他稍安勿躁。
熟練地把周防尊交給十束多多良看著，身為HOMRA官方形象代言人，草薙出雲出面接手了洽談工作。
他客套地擺擺手：「哪裡哪裡，你們每天跑來跑去也辛苦了~所以，二位今天是有什麼事情嗎？」
湊秋人忽然勾起唇角：「我等此次前來，是要履行Secpter 4的職責。」
「哦？」草薙出雲深深吸了一口煙，指尖輕顫，抖下些許灰燼，煙頭有火星明滅，「請繼續。」
雙子的另一位，湊速人毫不客氣地伸手，指向了人群之後，還在擰眉沉思的青木彌生，以及抱著她的雪女。
「我們偵測到了異常的能量波動。既不是赤之王的威茲曼偏差值，也不是HOMRA的火焰……你，是未登記的權外者吧？」
湊秋人順著往下，用一種理所當然又飽含惡意的口吻道：「按照《特殊外國人管理法》的條例，那邊那兩位，就由我們Scepter 4接手了。這也是黃金之王的明令規定。沒問題吧？HOMRA的軍師大人。」
按下雪女就要釋放冰雪的手，青木彌生抬起眼，看向對面。
「哦呀哦呀，二位，大白天的，這是在說什麼呢？」
草薙出雲最後打開ZIPPO打火機的蓋子，輕快乾脆的「哢噠」聲，仿佛一種預兆，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在升溫，多了一分焦人的灼意。
「那邊的孩子，可是我們家的小公主。故事書都是這麼寫的吧？想搶走公主，可得先過惡龍的關卡。這裡是我們HOMRA的地盤，小心不要玩過火了哦，Scepter 4的諸君。」
超上道的捧哏千歲洋，立馬超大聲逼逼：「夢話就到夢裡去說啊！藍衣服的！」
湊秋人並不生氣。
他環視一圈，將赤之氏族的成員的神情，都一一收入眼裡，又把目光落在那些冰雕上，故意加重了咬字。
「所以，我能夠理解為，HOMRA拒絕向我們Scepeter 4交出未登記權外者，並意圖包庇殺害了十六名市民的罪魁禍首……嗎？」
湊速人及時鼓掌：「不愧是毫無規矩的混混集團。不過，想必那位大人這一次也會原諒你們吧？畢竟，你們也只剩下……一個優點了。」
他餘光掃過沉默不語，但存在感極高的赤之王，大腦充血的一時之勇，被那股要燃盡一切的氣勢壓下去，不自覺含糊帶過了關鍵字。
指腹摩挲著ZIPPO打火機的外殼浮雕，一直刻意淡化的最大問題被拎出來強調，草薙出雲默歎口氣，也是愁人。
這些冰雕應該不是彌生，而是那位冷冰冰小姐做的。但兩個人關係絕對不淺。按照彌生的性格，是不可能把同伴推出去頂罪的。
【可無論如何，一旦牽扯到性命的官司，不管怎麼都——】
「嗯？他們沒死哦。」
【都————？？？！！！】
輕輕巧巧的一句話，讓青木彌生再度成為焦點。
她眨眨眼睛，戳了戳雪女腰間的大鈴鐺：「雪凜，可以了。把他們放出來吧。」
雪女微一頷首，將黑衣快遞小哥們凍住的結實冰層，就這麼迅速消融，不過眨眼功夫，一個個又都是活蹦亂跳想逃跑的解凍款了。
當然，這一次他們想跑都跑不掉——狹小的空間裡，早就堆滿了人。
不過由於謹記小陰陽師之前的要求，雪女順手把那些人身上的「黑色的東西」，用冰雪托了過來，送到了青木彌生的手邊。
全部。
雪女還補充了一句：「現在是彌生的了。喜歡？還要嗎？」
吃瓜群眾：……
快遞小哥：……
青木彌生：……
頂著雪亮的目光，青木彌生顫巍巍地舉起手，試圖解釋：「這些我、我是打算上交給……國家的！」
第084章 烏魯克獨家問話技巧。
青木彌生原來當過烏魯克的國之意志, 四捨五入，給她就是上交給國家（烏魯克）, 合情合理, 邏輯通順, 沒毛病。
幽幽看著草薙出雲跟丟垃圾一樣, 把手槍丟給據說是國家公務員的藍制服雙子, 青木彌生再一次懷念起被土豪包養的快樂。
按吉爾伽美什所說，世界上所有的寶物都是王之財寶，所有的領土都是烏魯克之疆域，只有不存在的, 沒有王不能享用的。
除了天天逼著人早起上朝, 以及日常開嘲諷、懟天懟地，吉爾伽美什對自己的國之意志, 可以說是相當縱容。
恩奇都和她, 都可以不用跟王打招呼, 想要什麼就拿什麼，想幹什麼就做什麼。
這般如此不加限制的寵愛，才正是烏魯克子民天天吃飽了沒事閑著, 就喜歡編幾首詩、寫幾句歌, 來閉眼瞎吹「我的王與摯友與愛妃不得不說的三角故事」的原因。
——甚至於在那段旅途的終焉, 他還與她共用了那個囊括了世界所有寶物的, 獨屬於最古英雄王、吉爾伽美什的王之寶庫。
讓雪女將自己放下, 青木彌生低著眼睛, 看了眼自己白皙柔軟的掌心。
所以, 即便王之寶庫裡，能迅速且無太大痛苦自殺的武器有很多，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那些去達成目標。
因為那個傲慢的、冷酷的、暴虐的，同時也是智慧的、英武的、溫柔的烏魯克的統治者，在賜予她這項殊榮時，用那種微不可查的，近乎軟弱的口吻，叮囑過她——
我將王的權能與你分享，所以，別再輕易死去了，雅彌忒。
【吉爾和小恩……呀。】
右手覆蓋在有心臟跳動的胸口上，想起了這兩個名字，青木彌生忽然笑了笑，好像之前的煩惱也沒有那麼沉重了。
她是烏魯克的國之意志，哪怕歷史中的那個國家早已在時間長河中湮滅，但她還在，王與神代最強兵器的饋贈也與她同在——那麼烏魯克，便仍存於此。
如果這點小事都辦得磕磕巴巴的，一定會被吉爾大呼「有傷王的體面」，然後丟到殿堂外的蓮花池裡去吧……？
她可不要。
……
…………
………………
有了這麼一個小插曲，原本理虧的草薙出雲，頓時揚眉吐氣，跟Scepter 4的湊氏兄弟的交涉，也愈發得心應手。
連最不愛這種場面的周防尊，也奇跡般未曾插手，沒有燒掉一切了事，而是任由草薙出雲發揮。他只點了根煙，靠在牆邊無所事事地抽。
他周圍空出個兩米直徑的圓，也就十束多多良能站在圈裡，笑眯眯地嘰嘰喳喳，說著不知所云的冷笑話。
青木彌生卻趁著這個時間，走到了被捆成一條長串的快遞小哥身邊。
負責看管的千歲洋，習慣性攔了一下：「彌生妹妹小心！這些傢伙可醜了，別髒了你的眼。草薙哥會罵死我的！」
出羽將臣倒是蹲下來，以一種平等的姿態地問她：「怎麼了？」
青木彌生指了指最近的那個，一臉驚恐看過來的黑衣男人：「出羽先生，我可以問他一點事嗎？」
「嗯，我明白了。他們的手都已經綁好了，注意別靠得太近就好。你問吧。」
點點頭，出羽將臣把千歲洋拎到旁邊，很是配合。
千歲洋還犯小嘀咕：「將臣你想什麼呢！不行吧？那是彌生妹妹欸！嚇到她怎麼辦？你說我們是不是該去隔壁巷子，先好好問問這群王八蛋……」
感覺到雪女的視線，出羽將臣一胳膊撞上搭檔的胸口，壓低聲音：「閉嘴吧你。沒看出來那個操控冰雪的權外者，是聽彌生的話嗎？你掛了，她都不會有事。」
看這些人被固定住時的動作、距離，還有伏見猿比古發來求助資訊的時間，毫無疑問，他們是在逃跑的瞬間，就被冰雪凍了起來。
一口氣這麼大範圍地使用能力，而且有餘力控制力量，沒有讓任何一個人收到致命傷害，最多就是回頭來個感冒發燒而已——
強大又精確，收放自如。
這種程度，就算是二把手的草薙先生，也未必能完美做到吧？
出羽將臣沉思間，千歲洋一巴掌拍向他的帽子：「瞎想什麼呢你？彌生妹妹就是彌生妹妹啊。就算『儀式』失敗了，她也是我們HOMRA的人。尊哥都沒說話，你別給自己加戲！」
「……噗哈哈哈。」
見出羽將臣突然笑起來，千歲洋二丈和尚摸不著頭：「笑個錘子啊？？？對不起，哥哥我對臭男人沒興趣。」
「沒什麼。」出羽將臣把帽子往下壓了壓，「只是突然覺得，你有時候還挺聰明的。」
千歲洋皮笑肉不笑，抬手勒住了搭檔的脖子：「……十秒鐘以內，給你撤銷『有時候』三個字的許可權。」
沒有理旁邊兩個人的打鬧，青木彌生揮揮手，跟快遞小哥打招呼：「您好，我是彌生。今天辛苦了。」
快遞小哥一臉茫然：「……啊？」
這丫頭嚇傻了？？？
但只是禮貌地走了個過場，青木彌生話鋒一轉，迅速切入正題：「那麼，請問您現在能告訴我，是誰讓您來的嗎？那一槍，您是想殺了我的吧。」
快遞小哥松了口氣：行了行了，終歸還是熟悉的配方。
無視對方堅貞不屈的作態，考慮到效率問題，排除了其他模仿物件，小姑娘回憶了一下吉爾伽美什是怎麼問話的，感覺有點說不出口，又把記憶裡的恩奇都拎出來，開始有樣學樣地走溫和型威脅路線。
「如果您不說的話……既然您是想殺我的，那麼一定也應該有付出同等代價的覺悟了吧？」
青木彌生歪了歪頭，神情認真又純然地開口。
「您知道雪女嗎？雪女會把迷路的旅人用冰雪封住，讓他們永遠留在雪山裡。但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被困在冰雪裡的人，其實並沒有就此成佛升天。」
「因為在一瞬間死去，靈魂和肉體一同被困在妖力所築的冰層裡。那些旅人可以看到外界的一切，但是不能說話，不能移動，不能入輪回，只有無盡的風雪相伴，寂寞得發狂的『長生』，連被拯救的機會都沒有。」
小姑娘說著，彎起眼睛，一副耐心很好的樣子。
「您可以再考慮五分鐘，沒關係的，這裡除了您以外，我還有十五次機會。就算您不說，您能確定其他人不說嗎？只要有一個人開口，那您的犧牲就完全沒有意義了呢……」
「您這種人，一定也是有什麼想要守護的東西，才會堅持沉默到現在的。可以哦，要是您跟我坦白的話，至少我可以保證您和您重要之人的性命。我能做到的，您應該會相信我的，對吧？」
仔細觀察對方面部神情動搖的細微之處，感覺只差最後一把火了，青木彌生看了眼身後的式神。
雪女會意地一點頭，眼中幽藍光芒一閃，那位快遞小哥的雙腳，就已經經由冰雪，同地面融為一體。
明明看上去只是薄薄一層的冰，可無論對方怎麼掙扎，使出吃奶的勁，臉色漲得通紅，跌倒在地上，也無法讓腳離開原地哪怕一步的距離。
——並且，冰在緩慢地向上蔓延！
青木彌生好心想將人扶起來，卻被那人燙傷般甩開了手。
她也不生氣，自己拍拍裙子就站起來，好脾氣地打開終端，將介面投射到半空中，打開倒計時功能。
「說好的，您有五分鐘的思考時間。不用著急，我會等您的。」
五分鐘都還沒過去一半，那個人就試探性地透出話鋒，還想討價還價一番。
青木彌生的回應是，直接關掉了倒計時，往下一個人走去。
「抱歉，您可能還有點看不清局面。主動權是掌握在我手中的，您只有點頭，或者去死的權利。」
對方脫力般往地上一跪，臉色蒼白，滿頭大汗：「——我說！我說！我才是這次行動的隊長，你想知道的情報我是最清楚的！」
「啊。那我果然沒有猜錯呢。」
青木彌生轉身。
如今情形，一米出頭的小身板的她，也能居高臨下地俯視屈膝之人了。
彎腰，像撣去灰塵一樣，輕鬆拂去那人到小腿肚的冰雪，她笑眯眯地開口：「那就麻煩您，從頭到尾地講清楚吧。」
……
…………
………………
這夥人是鎮目町當地的一個黑手黨成員，也是當初人口販賣的犯罪團夥的，真正幕後操控者。
這次行動，是針對青木彌生，對HOMRA的報復。
而提供情報的——是伏見仁希。
據那個行動小組的隊長說，伏見仁希順手在伏見猿比古自己的終端裡，丟了些「有趣的小東西」，能隨時掌握伏見猿比古的位置，以及終端操作歷史記錄。
伏見猿比古冷著臉，當場把終端從手腕上扯下來，往地上一砸。
而那個終端連彈起來的機會都沒有，就隨著少年燃起的火焰，徹底跟這個世界說永別了。
「……綜上所述，我是正當的自我防衛。這些黑衣服的先生涉嫌人口販賣的犯罪活動和故意殺人。伏見先生作為知情的情報提供人，也存在幫兇的嫌疑。麻煩兩位Scepeter 4的先生，儘快立案偵查，維護社會穩定。」
青木彌生舉起終端，調出新的視頻。
「人證都在這裡了，物證的話，那些□□，以及剛才黑衣服先生的自白，我也有錄影。請問還需要什麼嗎？」
跟HOMRA幹了幾年的架，湊速人和湊秋人都快忘記，跟正常的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該如何打交道了。
……但老實說，這種反應真的能算「正常的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嗎？？？
那些威脅的話他們可從頭聽到尾了哦？？？
湊秋人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儘量讓表情更鐵面無私一點：「還有……你和操控冰雪的那個人，作為未登記的權外者，需要跟我們去『中心』進行正常的手續。」
「中心？」青木彌生眨眨眼睛，「是那個專門負責超能力者研究的中心嗎？」
湊速人開始乾巴巴地背《特殊外國人管理法》的條例：「這是黃金之王的明令規定。」
「可以呀。」
青木彌生答應得毫不猶豫：「不過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去行嗎？而且，如果我想讓別人陪我一起去，可以嗎？」
聽得一愣一愣的湊速人，大腦放空，茫然地順著問下去：「啊？陪你去？」
「嗯。因為，我是未成年人呀。」小姑娘理直氣壯地說，「未成年人辦手續，不是都要監護人陪同的嗎？」
……哦，審訊威脅套話玩得比他們還溜的未成年人。
還勉強維持理智線上的湊秋人代為拍板：「……可以。明天上午九點，我們會去HOMRA接你們。」
「啊，對了——」
湊速人：「還有？？？？」
青木彌生拉住雪女的手，搖搖頭：「如果是去中心的話，她不用去。我自己去就行了。」
湊秋人冷酷拒絕：「不要得寸進尺。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引起異常能量波動的所有人都——」
然而青木彌生壓根沒在意，只是抬頭對雪女笑：「沒關係，接下來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的。回去吧。記得告訴大家還有晴明，我知道了，不要擔心我。」
雪女摘下自己袖口系著的紅繩，拿它幫青木彌生把散開的亂髮重新束起，又用指腹擦了擦小姑娘的眼尾。
「我還是不明白『眼淚』的溫度。不過，我不喜歡你流眼淚的樣子。」
她退後一步，有冰雪襲來，團團裹住了她。
「雪山太安靜了。我會繼續等待……等待你的召請的。彌生。」
黑發藍瞳的少女，隨狂風一同散去。
青木彌生抬手，摸摸從耳下垂落到肩前的紅繩，觸手寒涼，是冰雪所化的精怪，特有的溫度。
她扭頭看向眼神震驚的湊秋人與湊速人，微笑著道。
「初次見面，我叫彌生，是個不入流的陰陽師。那是我的式神，雪女。請多指教。」
第085章 想回去嗎？
赤組一行人, 來的時候像潑了熱油、燒得正旺的熊熊大火，氣勢洶洶；回HOMRA的路上, 可能就是燃盡發白的木炭上，剩下的那點零星火光。
一路安靜。
而在旁人或沉思，或發呆，或醞釀情緒，或慢慢回神的時候，青木彌生是這支隊伍裡, 唯一一個活蹦亂跳, 還心情很好的人。
不對，還得算上永遠「沒問題、沒問題~總會有辦法」的的十束多多良。
「小彌生原來是陰陽師呀？真厲害——」
誇張地在身前劃了個大圓, 十束多多良眼睛亮晶晶的, 身上掛著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掛飾, 也發出清脆悅耳的叮鈴鈴的聲音。
他把青木彌生舉起來，轉了個圈, 那件由他親手製作的赤色洋裙的裙擺, 在半空中旋轉成盛放的紅薔薇。
青年臉上是孩子氣的, 永無陰霾的好奇。
「不過關於雪女小姐的傳說, 跟我聽說的不太一樣呢！而且雪女小姐看起來和人一模一樣, 又穿著漂亮的人類和服，我還以為妖怪會長得很特別的說~」
有點擔心十束多多良這未經鍛煉的細胳膊細腿, 會把自己摔了, 青木彌生連忙往前伸手, 抱住對方的脖子, 掛在他的身上。
她蹭了蹭青年軟乎乎的外套，眼皮有點沉。
安倍晴明的猜測，應該沒有錯，這次的這副身體，又嬌氣又弱小，像個真正小孩子那樣，貪睡又沒什麼力氣不說，能夠供應的靈力也比往常要少。
無怪她在人販子的貨物倉庫時，放走櫛名穗波那行人，不過十幾個隱匿之術，就感覺到了靈力枯竭的徵兆。
剛剛召喚了雪女過來，又施展了那麼大範圍的暴風雪，本來就還沒養好的靈力，再次響起警報，青木彌生強撐著沒有合眼，但咬字已經沒那麼清楚了。
「雪女本來……是白色的頭髮。那件衣服，是我和晴明去拜訪大和尚的路上看到，買給雪女的禮物。後來雪女就用妖力，把頭髮變成跟我一樣的顏色了。」
小姑娘揪著自己腦後垂落下來的紅繩，仰頭看向十束多多良，眉眼彎彎，都成了兩對月牙兒，一副「我超~厲害吧」的驕傲表情，揭露真相。
「至於那個傳說，是假的啦。我騙那個黑衣服先生噠！」
全赤組豎起的耳朵，聞言，都險些閃了腰（？）。
十束多多良眨巴眨巴眼睛，如果不是兩隻手都抱著小姑娘，可能會立馬配合地鼓掌：「欸？！可是小彌生說得跟真的一樣，我都信了哦。」
「我學小恩的！威脅人的時候，吉爾總是凶巴巴的，但是小恩就可以一邊露出很溫柔的笑容，一邊讓做錯了事的人哭著跪下來請罪。西伊也說，小恩從某種角度來說，比吉爾更有威懾力呢。」
青木彌生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用「以前朋友給我帶了個土特產」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很恐怖的臺詞。
「雪女的冰封，是不能鎖住人類的靈魂的……不付出代價，私自扣留理應入冥界的靈魂的話，黑無常和白無常哥哥他們會找上門的。上次有陰陽師違逆陰陽，還跟小小黑打起來了，小小黑一開心，差點順手把他一起帶回去見閻魔陛下了。」
然而睡意漸濃，小姑娘越說越慢，眼角甚至沁出了淚花。
「不過我學小恩學得不像啦。小恩只要笑一笑就行了，嚇唬人的事情，還是庫洛裡多先生比較在行……他每次逗可魯貝洛斯，可魯貝洛斯都要好久才能反應過來。」
草薙出雲心情複雜。
原本以為自己是撿了個有著悲慘過去（比如瘋狂科學家的小白鼠、家破人亡被追殺之類設定）的小可憐回家，結果這麼一聽，敢情是個不但有飼主，飼主好像還很多很大佬，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跑出來散心的小公主。
私自腦補了那麼多，真是失禮了哦（棒讀）。
但既然小公主有家可歸，也是她所眷戀的，那他們即便心生喜愛，也不該再多此一舉，把人困在HOMRA。
從那個月亮與太陽並存的傍晚開始，她就是自由的——這是第三王權者，赤之王周防尊的承諾。
草薙出雲上前一步，豎起食指，置於唇邊，示意十束多多良保持安靜。
眼底浮現出了然之色，周防尊抬抬眼皮，沒有阻止，只是站遠了一步，靠在牆上，低頭用指尖燃起了一根煙。
此刻，青木彌生已是半夢半醒間，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不時點一點，想把自己埋在十束多多良那件超柔軟的毛線外套裡。
草薙出雲湊到小姑娘的耳畔，張了張口，一時間卻百感交集，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青木彌生身上穿的小裙子，是十束多多良親手縫製的；布料是他托人從天朝運來的上好綢緞；那層層疊疊、大大小小的蝴蝶結，則是那幫愛湊熱鬧的狼崽子，蹲在酒吧無聊的時候，嬉皮笑臉學出來的成果。
一群紐扣掉了都懶得縫，直接買新的換的大老粗，心血來潮，張飛繡花似的，一個個扯了布，整整齊齊坐一排，臉皺的跟苦瓜一樣，神情凝重得，比派他們打頭陣還嚴肅。
場面太美，大概能評選本年度HOMRA最辣眼睛獎。
也不知道浪費了他多少布料，才得出了如今這樣還過得去的成品。
草薙出雲輕輕歎了口氣。
【真捨不得啊。】
【明明……除了那個火焰的烙印，這個小姑娘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留滿了屬於赤之氏族HOMRA的痕跡。】
莫名生出一種，要把自己家裡不知不覺變得重要的一部分，割裂並送到他人手上的煩悶感，他轉念一想，倒是覺得，那個失敗了的「儀式」，難道就是一個預告？
笑自己被櫛名安娜那個預言，搞得疑神疑鬼的，草薙出雲放低聲音，在青木彌生的耳邊詢問。
「……那麼，彌生，你想回去嗎？」
【回去？】
這個關鍵字的出現，讓青木彌生就要滑向周公懷抱的意識，硬生生被扯了回來。
她迷迷糊糊地搖搖頭，口齒不清地呢喃：「不……回去……」
晴明都說了，現在回去也是要躺床上吃苦，傻子才回去呀。反正櫻花妖和一目連大人都在，彭格列也派人去了，有沒有她區別不大。
草薙出雲和十束多多良都愣了一下。
草薙出雲忍不住想笑，用一種玩笑的口吻：「那小公主可想清楚了。我們HOMRA向來都是許進不許出，吃過我做的飯，就是我們HOMRA的人了。」
基本沒聽進去，青木彌生漿糊似的腦子，除了點頭，只剩下最後一個任務。
她抓住十束多多良的領子，艱難保持最後的清醒：「……我明天……想……去……中心。」
十束多多良見她眼睛都睜不開了，笑著把她按在自己的肩頭：「好啦好啦~沒事的、沒事的，總有辦法的。小彌生先睡，醒了我們再說，好不好？」
失去理智的青木彌生，只會機械性地重複：「……要去！」
並不是很贊同的草薙出雲，有點頭疼：「小公主能告訴我，為什麼想去那裡嗎？那裡，可不是什麼，讓人舒服的地方。」
還沒聽到同意的答覆，青木彌生憑本能委屈成一團，連話都說不長了：「去……！」
這時候，一隻大手橫空插入，蓋在了青木彌生的腦袋上，也順便把這一段小插曲，畫上圓滿的句號。
「可以。睡吧。」
於是，終於心滿意足的青木彌生，一秒睡著。
草薙出雲按著發漲的額角苦笑：「尊。中心是黃金之王的領地……」
赤之王聞言揚了揚眉，嘴角一挑，當他微微抬起頭時，輪廓深刻的五官被午後的陽光，勾勒出明顯的線條。
「所以？」
他言簡意賅，神情中流露出能燃盡一切阻礙之物的強大自信，傲慢地俯瞰眾生的同時，也意圖粉碎所有條條框框的囚牢。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瞬間引爆了赤之氏族。
旁邊最愛湊熱鬧的千歲洋已經開始跺腳：「No Blood! No Bone! No Ash!」
但在發現沉睡中的小公主，因為噪音而不安定地皺起眉頭時，露出白森森獠牙的狼崽子們，不需要警告，就自覺夾起尾巴，一副天氣真妙、歲月靜好的嘴臉，假裝看遠處的風景。
草薙出雲就算想頭疼，也被這麼些個子王八蛋給逗笑了。
——多大點出息？！平時對他怎麼都沒這麼「乖巧jpg」啊？？？
可以的，性別歧視HOMRA，再算上最近因為養小公主，導致赤之氏族在地下世界的「蘿莉控」風評被害危機，大概也就剩下那麼一丟丟微不可見的洗白可能了。
十束多多良沒心沒肺地對他做鬼臉。
懶得理他，草薙出雲移開視線，餘光卻不經意間掃過隊伍角落裡，一直保持沉默的伏見猿比古，還有在他旁邊的陌生的橙發少年。
他記得是叫……「八田美咲」來著？
注意到八田美咲眼中閃閃發亮的憧憬，念及這個少年見證了全程，草薙出雲抿了抿唇，向那邊走過去。
「呀~抱歉，剛才想著別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到。八田對嗎？有沒有興趣加入HOMRA？我們可是有很多讓精力用不完的年輕人，盡情熱鬧的活動哦。」
第086章 小夥子，聽說過雪女嗎？
人在半隻腳跨入周公懷抱時, 就和喝酒喝懵了的人一樣，是有「失憶」特權的。
說的話、幹的事，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白紗一樣的霧氣，好像隱隱約約有點印象，又好像沒有，介於「懷疑人生」和「懷疑自己」之間旋轉跳躍。
所以當青木彌生醒來, 原本以為要頭疼怎麼開新聞發佈會的她, 發現HOMRA等人不但不追問，默許了發生的一切，還擼起袖子，熱火朝天地開始搶明天的同行資格。
青木彌生：？？？？？？？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好像大家都挺高興的樣子, 那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吧。
最後敲定的是HOMRA形象代言人，寫作軍師, 讀作「萬能的出雲媽媽」的草薙出雲, 以及伏見猿比古跟八田美咲的學生組搭檔。
其實原本的人選並非這兩位, 而是資歷更深，也同屬赤之氏族裡難得理智派的，赤城翔平跟阪東三郎太。
是青木彌生自己開的口。
她裹著十束多多良的小被子, 窩在沙發上, 黏著自從能好好睡覺以後，就經常下樓, 在大廳喝酒發呆的周防尊身邊, 那手不停撥弄對方腰間那根銀鏈子, 一副很像把黑歷史罪證給人道毀滅的樣子。
在草薙出雲拍板前，青木彌生抬起頭：「出雲先生，對不起，如果方便的話，能讓伏見君跟美咲陪我嗎？」
——在草薙出雲只是隨便在地上鏟了兩鏟子土，激動的八田美咲就把鏟子奪過來，自己三兩下幫忙挖好深坑，再細心地鋪好碎草，然後扭頭拉開距離，以五十米中的最後五米的衝刺速度，開心地跳了進來。
和伏見猿比古一樣，八田美咲也加入了HOMRA，成為了赤之氏族的成員。更巧的是，他的火焰印記，也同樣在左側鎖骨的下方。
這在整個HOMRA也是頭一次見的緣分。
發現後，十束多多良第一個鼓掌：「不愧是好朋友呢！小八田和小猴子果然是命中註定的搭檔吧~」
和青木彌生的改口不同，十束多多良不知什麼時候起，喜歡用「小猴子」來稱呼伏見猿比古。
八田美咲剛進來，被組織裡的幹部這麼捧場，當然是開心成一朵棕橘色的喇叭花，一邊摸著後腦勺，一邊略帶靦腆地傻笑，然後被出羽將臣輕輕拿拳頭捶了錘肩膀，讓他不要緊張。
似乎八田美咲天生就是HOMRA的一份子，他單純直率，對強大（或者說是周防尊本人）充滿憧憬，像火焰一般明亮炙熱，連對力量的掌控都格外得心應手。
幾乎沒有什麼磨合觀察期，八田美咲很自然且迅速地融入了赤之氏族的氛圍當中。
和另外一位新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心中分明是對那個讓人噁心的稱呼所反感的，但伏見猿比古只是咂了咂舌，別開視線，什麼都沒說。
從跟大部隊回到HOMRA之後，灰藍色發的少年，就一直保持著沉默。
他坐在酒吧無人關注的角落裡，也不擺弄終端，就是沒什麼表情，冷靜又冷淡地，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看著眼前不屬於自己的熱鬧。
即便八田美咲或是其他人想把他拉入團隊，伏見猿比古也只會搖搖頭，敷衍地舉起裝滿果汁的高腳酒杯，再喝都不喝地放下。
好像有什麼東西，自然而然地在他與其他人之間，劃出了一條看不見，但無比分明的界限，連兩邊的空氣都蘊含著不同的氣息。
伏見猿比古只在青木彌生醒來時，分給了她片刻關注。
而現在，青木彌生的話，再次讓他抬起頭。
這樣的發言倒是在草薙出雲的意料之中。
畢竟就算表現方式不同，之前完全處於無力還手、全程被保護的兩位元新人，眼底都藏著遮掩不掉的陰霾，他不認為青木彌生會放著不管。
雖然並不意外，不過操心命的出雲媽媽還是不能完全放心：「沒關係嗎？那裡畢竟是其他王權者的領地，只有我們幾個人的話……」
打起來容易吃虧啊。
不知道為什麼，草薙出雲已經默認了，HOMRA只要出動，不管去哪裡，不管對象是誰，結局總是要禮貌地打一架，才能算作正式的打招呼。
而此次，藏匿了未登記權外者的HOMRA，又是名義上的「理虧」一方。
已是敗家之犬的Scepter 4當然算不上什麼，可他們的背後是中心，是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那位國常路大覺。
既然如此，身為第三王權者的周防尊，就不太適合親自出席這種場合，陪同的陣勢也不適宜太大。
他是HOMRA的二把手，又最擅長跟外人打交道這種事情，關鍵時刻還能鎮場子，自然是一定要陪同的。
赤城翔平和阪東三郎太都是元老級的成員，對力量的把控比較熟練，也是HOMRA裡頭難得願意動腦子的類型，本來帶上的話，不管是交涉還是戰鬥，都更讓他放心……
「沒關係，不用擔心。」
誰料小姑娘啪嗒啪嗒跑過來，握住了思考中的草薙出雲的手。
她揚起頭，一本正經地，用那種小大人似的口吻，好像想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可靠一點，安慰般保證：「我也會保護出雲先生的。我超厲害噠！」
最捧場的十束多多良陪她一起蹲下來，立馬小海豹鼓掌：「小彌生超厲害噠~」
惹得草薙出雲啼笑皆非。
他跟看似發呆，實則吃瓜吃得超開心，還用眼神嘲笑他的周防尊對視一眼，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嗨嗨~護衛的騎士團，當然是由小公主親自挑選才對，是吧？」
然而誰也沒料到的少年的聲音，給這其樂融融的劇場，潑上一盆冷水。
「我拒絕。」
對上那雙仍帶輕軟笑意的黑色眼睛，伏見猿比古放在桌下的手緊了緊，又咬字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我不去。」
場面一時間有點尷尬。
八田美咲躲著拿胳膊捅了捅伏見猿比古，面對三百六十度的凝視，他訕笑兩聲，目光閃爍地拒絕：「那個，我、我的話……我也覺得，伏見君就算了，他駭客那一套超厲害的。至於我，我還是……不去，比較好吧？」
火焰似的少年耷拉下腦袋，無法抹去的記憶，在腦海浮現。
他的聲音很低：「因為我根本就……派不上，什麼用場嘛。」
「欸？可是，這不是我們說好的嗎？要組隊一起攻略掉中心。」
青木彌生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兩個人，過了一會兒，感覺自己仿佛明白了什麼，於是小臉一扳，明目張膽地開始威脅。
「說到要做到！不誠信的人，晚上會被妖怪抓走的！你們是要反悔，丟下我一個人咯？！」
十束多多良覺得，現在小姑娘的腦門上用紅色粗馬克筆寫著一句話：小夥子，你聽說過雪女嗎？
第087章
伏見猿比古和八田美咲, 最後還是向彌生勢力低頭了。
不過, 倒也不全是「雪女警告jpg」的緣故——在青木彌生的安排下, 他們兩個都是背負著任務的。
並不是將他們當做擺飾掛件戴上, 而是作為並肩作戰的同伴來看待。
眼見著二位新人眼裡重新亮起的光, 十束多多良右手成拳，掩住唇邊揚起的弧度，莫名驕傲地扭頭看向草薙出雲, 眨眨眼睛，豎起了大拇指。
雙手環胸, 草薙出雲搖搖食指：又不是誇你, 這麼開心也沒用。
最後這場HOMRA的臨時會議, 是以周防尊餓了要吃飯為結局告終的。
滿腔熱情無處安置, 以為周防尊站起來是要出門搞個大新聞的八田美咲：……？？？
伏見猿比古嘲弄地拍了拍他，早已看透的內心沒有一絲波動，甚至已經見怪不怪。
怎麼說呢, 可能這才是鎮目町地下世界，傳說級地頭蛇組織HOMRA，在私底下的真正面目吧——懶癌赤之王、酒吧控的軍師媽媽、裁縫愛好者之最弱幹部, 以及，全員蘿莉控。
但無人能夠輕視這團暴烈的火焰。
不然……可是會被燒得, 連灰燼都不剩的。
目送青木彌生小企鵝一樣，跟在草薙出雲背後, 進了廚房, 十束多多良彎下腰來, 將一隻手搭在周防尊的肩上，比劃了一個V字手勢。
他笑容燦爛：「王~那明天，就由我來挑大樑啦。請多指教哦。」
周防尊懶懶地低聲笑了一下。
毫不客氣地，按下十束多多良那只不安分地做剪刀狀，還想玩那兩根須須的手，他靠在吧台的桌上，視線掃過酒吧中躍躍欲試的氏族成員，散漫地勾起唇角。
「啊。那就，好好玩玩吧……明天。」
……
…………
………………
第二天早上九點，湊速人和湊秋人開著車，準時來HOMRA酒吧接人了。
瘋狂打哈欠的青木彌生，被草薙出雲牽著走出門，其後一左一右，分別是伏見猿比古跟八田美咲。
昨天下午心血來潮，小姑娘拉著八田美咲，想學玩滑板，結果團子一樣的身體自然協調性不足，但她越挫越勇，死不服輸，導致晚上翻來覆去地，怎麼都睡不著，連十束多多良講故事都不管用了。
十束多多良的思考方式也跟旁人不同。
要是草薙出雲，可能會去給青木彌生端一杯熱牛奶，然後繼續哄小孩子睡覺；而十束多多良，他拿出PS4跟遊戲碟（最近的新愛好），邀請小姑娘一起朝著通關沖鴨！
二人度過了快樂的一夜——能過審的那種普通的字面意思。
於是今早去叫人起床的草薙出雲，在臥室裡看到的場景，就是地上散落著電玩設備，主機螢幕都還亮著，一大一小蜷縮著，把自己縮進各色抱枕和毛絨玩偶裡。
對此，教唆並帶壞小孩子的十束多多良負全責，被出雲媽媽嚴厲教育了一番後，剝奪午後小布丁甜點三天，以儆效尤。
青木彌生選擇在草薙出雲不在的時候，把自己的小布丁分給對方一半。
……
四人來到Scepter 4的公車前站定，草薙出雲自然上去隨便客套兩句，三個小的等得無聊，不自覺將視線往旁邊挪了挪——
不巧，草薙出雲的車就停在很近的地方。
青木彌生對車的牌子跟價格都不太瞭解，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扯了扯伏見猿比古的袖子，小小聲地問：「伏見君，我覺得出雲先生的車比較好看！」
車和槍都是男人的浪漫！伏見猿比古還沒說話，隔著兩米的距離，八田美咲伸長脖子，就激動地科普了一番。
專業術語聽不懂，青木彌生得出結論：總之，草薙出雲的車是限量款，很貴，能買好多輛藍衣服的。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小姑娘，情不自禁地感慨：「……原來，這邊的公務員很窮嗎？」
在個性社會，職業英雄是政府認可的工作，換句話說，也可以算是高級公務員了。而且除去吃皇糧，職業英雄還能自己撈外快，比如上綜藝呀、接廣告啊之類的，待遇福利都很好。
如果兩邊世界的貨幣是等值的話，青木彌生算了算，不拿彭格列那邊的規格欺負Scepter 4，就是上次見過的相澤老師的車，都比這個好。
相澤消太還是不愛撈外快的那一類。
她忍不住真情實感地歎了口氣，嚴肅地叮囑二人：「伏見君和美咲要加油。如果不好好幹，以後就只能去當公務員了。會變窮的！」
終端裡還有昨天草薙出雲給的津貼，八田美咲對組織的團結與熱情，仿佛沒有止境地往上繼續攀登。
他挺胸收復抬頭，嗓門超大地對天發誓：「我會永遠追隨尊哥的步伐的！！！」
旁邊的伏見猿比古涼涼道：「管錢的是草薙先生。」
八田美咲想了一下，覺得伏見猿比古那麼聰明，說得肯定都有道理。所以他醞釀了一下，重新對天發誓：「我願意永遠為HOMRA拋頭顱灑熱血！！！」
灰藍色發的少年挑了挑眉：「所以你拋頭顱灑熱血是為了錢？」
「當然不是啦？！但、但是……」八田美咲撓了撓臉頰，心虛地傻笑，「那個，有錢的話，更好嘛！為了能搬出家，自己租房子住，我可是很拼的！」
要知道打工只比學習輕鬆一點點啊QAQ
這倒是提醒了青木彌生，她盯著伏見猿比古，忽然道：「伏見君的話，感覺是不需要擔心錢的類型呢！」
八田美咲吐槽：「他長著就一副『我超有錢』的樣子啊！」
「那是因為你這個體力笨蛋，只會幹些不需要動腦子的活。」
伏見猿比古殘酷地打擊了八田美咲，右手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終端，算是預設地淡淡道：「我以前就在接一些程式方面的外包。不缺錢。」
八田美咲悲傷捂臉，但也不至於嫉妒：「……可惡！伏見你也太厲害了吧！」
「這樣啊，」青木彌生靈光一閃，「那不如美咲和伏見君一起找房子呀？美咲會做飯，家務也很熟練，有你們互相照應的話，就不需要擔心伏見君又把自己弄生病了。」
八田美咲一愣，脫口道：「伏見住在酒吧不好嗎？」
「只是暫住而已。」停頓了片刻，伏見猿比古低下眼睛，「你在幫誰趕人？……不，這是你自己的主意。」
「嗯？對呀。」
看了眼表情不變的少年，青木彌生理所當然地說：「伏見君不是不習慣和大家一起住嗎？可是你一個人又太讓人擔心了。是美咲的話，伏見君應該不討厭的吧。」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地補充：「唔嗯，但是就算是搬出去了，伏見君也要和美咲一起，每天都來HOMRA報導。不然我會想你的。約定了哦？」
小姑娘認真地伸出小拇指，故技重施：「違約的人，是會被妖怪抓走噠！」
伏見猿比古沉默了一會兒，莫得感情地問：「……你只有這一種威脅方法麼。」
「綱吉先生說過，招不在多，好用就行！一招鮮，吃遍天。」
謹遵教誨的青木彌生，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太對，還反過頭來告誡伏見猿比古：「伏見君在開發必殺技的時候，也不要貪多呀。貪多嚼不爛，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最近的確在思考，該如何用自己的方式操控入手的火焰能力，聽到這句時機過於恰當的發言，伏見猿比古生出一種，被面前之人看透了的危機感。
「嘖。」他煩躁地別過頭，自言自語似的呢喃，「我明明什麼都沒說。你不要總是露出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真讓人火大。」
青木彌生表情無辜地把手繼續往上抬：「沒關係，因為我喜歡伏見君呀。」
…………他們說得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吧？？？
看著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好像根本不知道「被拒絕」三個字怎麼寫的青木彌生，伏見猿比古深呼吸，被盯得沒話說了，只能擰著眉，敷衍地勾住了那根小拇指。
雖然只是很隨便、很輕很快地一下，但青木彌生曉得，這就是對方答應了。
她步履輕快地迎向草薙出雲，以及旁邊臉色鐵青的湊氏兄弟——有八田美咲這個大喇叭在，試問方圓五十米，還有誰不知道這三個小鬼，在感慨Scepter 4的窮呢？
畢竟失去王，沒有庇護加持的青之氏族，不過是連「徒有其表」都稱不上的空殼罷了，政府那邊，基本工資是照常發，但什麼津貼、獎金、年終獎，都是夢裡的故事。
窮是真的窮，上一任青之王還倖存的成員，也有迫於生活壓力，交刀辭職的。
「出雲先生，湊先生，已經可以了。我們走吧。」
青木彌生抓住草薙出雲的手，對湊氏兄弟笑了笑，看上去心情不錯，不像是要去中心登記，而是HOMRA的出雲媽媽，帶了三隻未成年去野餐。
【即便沒有說出口，可伏見君還是挺喜歡美咲的。讓他們在一起搭檔，應該不出意外的話，不用太擔心了。】
【至於尊和多多良……再過一段時間，那個差不多也能做好了。】
【然後就是——】
坐在草薙出雲的腿上，青木彌生看著車窗外陌生的景象，將手心貼在玻璃上。她對倒映出的久違模樣的自己，露出一個微笑。
【馬上就能見到你啦，安娜。】
……
…………
………………
在貧窮的公車駛離不久後，HOMRA的門再度被打開。
如慵懶的雄獅自酣夢中醒來，赤之王走在最前面，十束多多良緊隨其後，跟著魚貫而出、笑笑鬧鬧的狼崽子們。
一行人神情各異，但空氣中某種微妙的氣息，將他們徹底地與普通路人割裂。
——狩獵開始。
第088章 打入中心內部。
負責接手和引導青木彌生登記的, 是名為「禦槌高志」的研究員。
從湊秋人和湊速人畢恭畢敬的態度來看, 對方身份不低，但青木彌生對這個人的感觀印象並不算好——
因為禦槌高志的身上, 有著比伏見仁希更為濃郁的怨氣黑霧。
一看就是個有故事, 而且故事會很讓人想揍他的傢伙。
所以當禦槌高志笑眯眯地向她伸出手，想要看似友好地握握手的時候，青木彌生把頭一扭, 揪著草薙出雲的衣角, 躲到青年的身後，拒絕交流。
有出雲先生，任性。
「啊呀~真是抱歉，我家的小公主不太喜歡見生人呢。還請禦槌所長多包涵。」
不負所望, 草薙出雲一手攏著青木彌生的肩頭，用身體隔開了禦槌高志的視線, 光明正大地，睜著眼睛說瞎話。
禦槌高志絲毫不尷尬地收回了手。
「怎麼會。年幼的權外者, 我也見過不少。他們因為自小發現自己與眾不同, 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個性。草薙先生不用擔心, 經過我們的治療和培訓, 一定會讓她變得更容易融入社會的。」
草薙出雲覺得，禦槌高志的鬼扯能力，可能跟自己不相上下——好像那個人偶一般的櫛名安娜, 是他們集體出現的幻覺一樣。
敷衍地意思意思客套兩句, 戴著三隻小尾巴步入中心內部, HOMRA的軍師狀似無意地觀察四周時，又仿佛漫不經心地提起了這次的真正目的。
「說起來，我認識的穗波老師的侄女，一個叫櫛名安娜的小女孩，好像跟我家的小公主差不多大。她也是在這裡接受訓練的吧？禦槌所長。」
禦槌高志手上刷通行卡的動作，停頓了很短暫的一瞬。
他笑著點頭應下：「安娜她啊，因為年紀太小，能力又具有攻擊性，現在還在努力地學習控制自己呢。說來也巧，我就是負責安娜的研究員。」
「哦~這樣子呀。」
清了清嗓子，草薙出雲隨口附和道。
HOMRA第二號大煙槍的他，突然煙癮犯了，又不好在這裡抽煙——怕是他的手指，在碰到ZIPPO打火機的那一瞬間，旁邊的湊速人和湊秋人兄弟，就要拉開架勢，緊急拔刀了。
當時偷懶，決定用手邊的這個當做力量的媒介，還真是……稍微有點欠考慮了。
草薙出雲難耐地碾了碾指尖，改為卷弄起小姑娘披落的長髮，勉強轉移開注意力。
「啊對了，彌生她一直說想跟安娜玩。今天的話，安娜應該也在中心裡吧？禦槌所長，方便讓她們兩個見上一面麼。」
禦槌高志面露為難：「安娜她今天的課程排得挺滿的……這樣吧，我等下問問看，要是她願意過來，我當然也不會阻止。要是能跟同齡的女孩子一起玩，想必安娜也會快樂的。」
哦豁。意思就是軟釘子，不給見咯？
跟禦槌高志玩起了推太極，草薙出雲餘光向後掃去，綴在青木彌生右側的伏見猿比古，從在車上開始，就一直在擺弄自己的終端，一副無藥可救的網癮少年模樣。
八田美咲大概就是網癮少年二號，緊緊黏在伏見猿比古身邊，大呼小叫，稱讚伏見猿比古玩遊戲超厲害的同時，也讓其他人沒辦法靠近。
收回目光，草薙出雲嘴角微微勾起，隱藏在墨鏡後的眼睛中，流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
…………
………………
權外者登記，正常的流程，是先是進行能力測試，然後走一遍體檢，在中心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檔案之後，跟負責的研究員進行溝通，制定好後續方案。
如果是確定能力無害的權外者，只要定期過來檢查和重播就行。
如果是能力具有一定殺傷力的權外者，則需要強制留在中心，進行一段時間的輔導，直到研究員認為權外者不會對社會造成危害之後；具體時間視情況而定。
但當禦槌高志，將青木彌生一行人領到能力測試場所時，在那裡等著的，是戴著金色兔子面具，身穿黑金改版狩衣的五人。
注意到那件狩衣的背後，竟然還嚴謹地縫了個白色毛球的兔尾巴，青木彌生不免投過去好奇的目光。
她扯了扯草薙出雲的袖子：「出雲先生，他們是誰？」
草薙出雲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保護性地將小姑娘摟在自己身邊，低聲解釋道：「他們是……黃金之王的親衛隊，只要接到命令，什麼都會去做的……『兔子』。」
而為首的那只「兔子」，也在這個時候向青木彌生行了一禮：「彌生小姐，我等乃黃金之王座下之臣。在此向您提問，請務必照實回答。」
青木彌生的注意力還在那個小尾巴上，很痛快地答應了。
兔子這才直起腰，與青木彌生目光相接，一字一句道：「聽聞，您自稱是……陰陽師，還召喚出了能操控冰雪的式神。是否為真？」
眨巴眨巴眼睛，青木彌生現在感覺，「兔子」這個名字是很形象，就是真人沒有名字可愛，有點凶。
但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她便直接點點頭：「是。」
「……那麼，除了召喚式神，您還會什麼？又師承何處？以及為什麼——我等在全國的人口檔案裡，都無法發現您的任何痕跡。請回答。」
「嗯~您這次的問題，有點兒多。」
計上心來，青木彌生轉了轉眼珠子，伸手指向禦槌高志：「我是小孩子，容易累，現在想休息一下。要是您能讓我跟安娜說會兒話，我就回答後面的那些問題。」
沒想到青木彌生現在來討價還價，兔子沉默片刻，看向了草薙出雲：「赤之氏族的軍師，我可否認為，這就是你們對黃金之王命令的態度？」
結果沒等草薙出雲表態，小姑娘舉著手蹦起來搶答。
「對不起，打擾一下！那個，我不是尊的族人哦。我的儀式失敗了。今天出雲先生，只是作為朋友，來接送我的而已。」
所以不管等下發生了什麼，都和HOMRA無關——這樣的潛臺詞，幾乎都有點強詞奪理、耍無賴的意思了。
但青木彌生的小要求，又不至於要讓雙方翻臉的程度，最後，禦槌高志還是讓人把櫛名安娜接過來了。
櫛名安娜仍然穿著那天的青色小洋裙，人偶一樣的表情依舊，外泄又強制回流的黑霧也依舊。
然而看到青木彌生的那一瞬間，她的玻璃珠子一樣的眼中，流露出難得一見的情緒波動。
飛快地看了眼禦槌高志，櫛名安娜避之不及般，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聲音好像平靜，卻隱藏了一絲不穩：「我不要……見你。你走吧。」
像是怕嚇到驚恐中的流浪貓，青木彌生沒有立馬靠近，而是維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笑眯眯地攤開手：「可是今天，我是來登記的呀。說不定以後，我就要跟安娜一起來中心接受培訓了。安娜你住的屋子是兩人間嗎？我們要不一起——」
「不行！」
青木彌生的話還沒說完，櫛名安娜已經聲音尖銳地打斷了。她緊緊攥住裙角，只是無助地、不停重複著：「不行……這樣是……不行的……！」
這樣反常的態度，理所當然地引起了草薙出雲等人的注意。
「安娜，怎麼了？」禦槌高志走過去，笑容和藹地拍拍她的發頂，「不行哦。這些都是客人。乖孩子是不能對客人不禮貌的哦。」
而禦槌高志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讓櫛名安娜立刻安靜了下去。
——同時，她身遭的黑霧，不受控制般向外膨脹了幾倍！
櫛名安娜在害怕。
但，她在恐懼什麼？
……問題果然是出在禦槌高志的身上麼。
主動退後了兩步，青木彌生重新開口，引走眾人的視線：「安娜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兔子先生，我可以先體檢，等下再回來嗎？」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安娜會等我的吧？」
兔子今天的任務，就是要把青木彌生調查個底朝天。順序無所謂，看在第三王權者的面子上，包容青木彌生這些的小任性，都無傷大雅。
只要她無法逃避任何一步。
留了一位助手，在這裡看護櫛名安娜，其他人便去了隔壁的體檢室，為青木彌生進行細緻的檢查。
然而，又一個新的謎團，擺在了眾人面前。
收回抽血的儀器，禦槌高志正想給青木彌生手背上的針孔，貼一個創口貼，就眼見著那個小小的紅色圓點，越變越小，直至癒合，恢復了原本的膚色。
——這絕非普通人的體質。
而這一點，又與另一個關東地區，所謂的都市傳聞，所吻合。
兔子站到青木彌生面前，單膝半跪下來，與她平視。
他遲疑著問道：「……您，是第一王權者，眾王之始，天空的監督者，持有「不變」、「不滅」之屬性的……阿道夫·K·威茲曼的，氏族嗎？」
全場靜寂無聲。
青木彌生卻一臉茫然：第一王權者？尊的同事嗎？天空的監督者是什麼？威茲曼又是哪位？嗯？？？
第089章 請君應戰！
在很小的時候, 青木彌生就知道自己的體質，似乎跟別人不太一樣。
在公園跟小夥伴玩抓人遊戲的時候, 別的小朋友不小心刮著蹭著了, 會破皮, 會流血, 會用創口貼或者紗布把傷口蓋起來, 過好幾天才能摘下，傷口處還會有暗色的痂。
但青木彌生的傷口, 癒合得飛快，基本只要個把小時，就能恢復到連任何痕跡都沒有的地步。
並且通過彭格列的檢查，這個愈合速度，在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強化。
這樣強悍的自愈能力，在外界很難對她造成傷害的同時, 也是導致她無法通過訓練, 來達到鍛煉自身肉體的罪魁禍首——
肌肉的強化, 即超量恢復原理, 簡單來說，是通過運動使肌纖維拉伸斷裂，再癒合, 從而使癒合後的肌纖維不斷變粗, 也就是人類肌肉生長的基本規則。
而青木彌生的肌纖維有斷裂的徵兆時, 自身超強的自愈能力, 就已經將其復原, 因此，無論她怎麼鍛煉、怎麼加強訓練，都無法得到跟正常人一樣的成果。
除了身體規律的發育成長以外，她仿佛是被時光定格住的、被偏愛的觀賞品——從某種角度來說，她的確是「不變」的。
不過青木彌生沒有想到，這種體質也會跟著來到異世界。
但面對兔子的詢問，她也無法肯定地做出回應。
雖然不太清楚「時空旅人」的具體細則，可通過這麼多次下來的經驗累積，青木彌生瞭解到，每次她來到異世界，並不是憑空出現的闖入者。
在烏魯克的時候，她是剛剛誕生的國之意志的化身；在平安京時代，她是被丟棄在京都外深林中的祭品孩童……
這些身份，都是真實存在，且有跡可循的，只是她不曾擁有相關的記憶而已。
因而，在草薙出雲從旁科普之後，青木彌生看著半跪在面前的兔子，抿了抿唇，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很抱歉，我想，我應該不是那位王權者的氏族……大概。」
畢竟根據情報，那位元所謂「天空的監督者」，已經在城市上空，躲在巨大的飛艇之內，從未落地，與世隔絕了幾十年了。
從時間上來看，這副身體應該與第一王權者，阿道夫·K·威茲曼沒有關係。
然而兔子對此並沒有做出正面的回應。
幾人交頭接耳片刻後，領頭人提醒該去進行能力測試的部分，而其中一名兔子脫離開大部隊，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青木彌生的視線，卻停留在離開者的手上。
——那是熟悉的結印手勢。
【其實剛才就覺得有點奇怪了。】
【狩衣，還有這個結印……難道這些人，也是陰陽師嗎？】
一行人被禦槌高志領回能力測試的場地，兔子繼續擺出問話的架勢，姿態卻要比之前更溫和、更尊敬一些，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考慮。
看了眼遠遠坐在角落的櫛名安娜，餘光掃過還在擺弄終端的伏見猿比古，青木彌生深呼吸，開始靜下心來與兔子周旋。
「我的確是一名陰陽師不錯。不過，並沒有在陰陽寮入職……也算不上什麼能獨當一面的人物，只是個不入流的學徒罷了。」
「雪女的確是我的式神，至於師承——」
「等等。」
青木彌生未說完的話語被人打斷。
她欣喜地扭頭看向身後，只見伏見猿比古終於完成了任務。
旁邊的八田美咲長舒一口氣，像是剛跑完了八百米；而他嘴角輕勾，是少年敢與世界為敵的情況，但眼鏡後的深藍色眼眸，又透出隱隱憤怒的陰霾。
「在審問別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手底下到底出了什麼噁心事情比較好吧？兔子大人。」
伏見猿比古上前一步，原本打算直接將終端的螢幕，投影到半空中，但目光掃過不安的櫛名安娜，他頓了頓，停下了指尖的動作，只是晃了晃自己的終端。
「……嘖。禦槌高志，對於『非人道實驗』這個話題，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當著這麼多觀眾的面前。」
櫛名安娜猛地抬起頭來。
………………
…………
……
青木彌生給伏見猿比古安排的任務，是通過終端，駭入中心的系統。
一是查清櫛名安娜的所在，二是，查清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如果禦槌高志拒絕讓他們見到安娜，青木彌生會按原計劃，想辦法潛入內部，找到安娜後再做打算。
而如果確定了櫛名安娜真的遭受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直接動手搶人。
反正在HOMRA開會的時候，沒有人拒絕這個方案，那就說明天塌不下來。只要有周防尊在，黃金之王就會儘量避免王之間的爭鬥，以防哪天再鬧出來個「伽具都隕坑」。
誰讓上一個讓日本炸出巨坑、幾十萬人連同土地在瞬息毀滅的傢伙，是前任的赤之王呢。
不過草薙出雲並沒有告訴青木彌生這些細節，只是聽完她的想法之後，讓她放手去做就是了。
櫛名安娜是穗波老師的侄女，而且要是真的中心做了什麼違反規則的事情，就算青木彌生不說，光是本身意願來講，HOMRA也不會放著不管。
赤之王率領的氏族，的確不是什麼守序善良的「好人」，可他們在對待同伴和原則性問題上，心同赤子。
【嘛嘛~反正天塌下來，他頂上去就是了。】
【善後這種工作，早就是他的家常便飯……啦。】
寵孩子的大家長草薙出雲如是想。
而眼下這個情況，毫無疑問，是伏見猿比古找到了能直接證明「有問題」的證據。
那麼，就要啟用第二套方案了。
空蕩蕩的手心裡頭，總算摸到了熟悉的ZIPPO打火機，草薙出雲把玩著打火機的蓋子，暫且按捺下抽一根煙的衝動。
他偏過頭看向表情僵住的禦槌高志，與無動於衷的兔子等人，悠哉悠哉地開口：「嗯？抱歉，打擾一下。稍微有點在意我們家孩子的發言，我們先談談這件事？」
然而誰也沒想到，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會是櫛名安娜。
人偶一樣的小女孩，偽裝的面具被撕裂，露出其下真實又生疏的驚慌和恐懼。
擺脫了看護的助手，她雛鳥般踉踉蹌蹌地奔來，聲音發顫：「不行……你們……穗波……我不要！」
——不然漂亮的紅色跟暖融融的感覺，都會消失掉！
見櫛名安娜腳下不穩，青木彌生下意識上前幾步，想接住對方，卻不防肌膚相觸的那一刹那，眼前一黑。
紛雜的陌生情緒和感官，如狂潮一般，將她淹沒。
……
櫛名安娜是權外者。
其能力為高度的「感應」，並能與感應之物「同調」。
比如她可以進行透視人心、過去視和預知；亦能通過紅色玻璃珠，和他人進行「精神連結」，將自己的感受折射並強制灌輸給其他人。
……
青木彌生沉浸在黑暗中，被漫無止境的痛苦所折磨。
身體被火燃燒的焦味在鼻尖繚繞，喉嚨口又傳來了仿佛溺水的可怕窒息感，好像有人在用刀割開肌理，有血的鐵銹味，不一會兒就變成了針孔在血肉中穿刺的疼痛。
時間仿佛被沒有盡頭地拉長。
有些是她曾經體驗過的死亡邊緣，有些是她所陌生的經歷，糅雜在一起，透出絕望的氣息，勾起過去的回憶。
——如果下一秒就死去，會不會更輕鬆一點？
所有的思緒，因為這一句支離破碎的想念，而立刻清明，青木彌生大喘氣著驚醒過來，連自己被草薙出雲抱著都沒發現。
身上仿佛還殘存著那些可怕的幻覺，她不知道自己的臉上被淚水佔據，也沒在意圍在她身邊的HOMRA三人有多焦急，更沒感覺到氛圍的一觸即發。
不，不僅僅是「幻覺」。
軀殼和靈魂似乎被割裂開來，青木彌生直勾勾地看著躺在地上、白髮散亂的櫛名安娜。
那個想法，並不是她的。
她不能死去，至少，她現在還絕對不允許死去——就算死了，也絕對會化作被黑霧繚繞的靈，穿過地獄，從冥界爬回來。
所以，那不是她的思念……就只能是櫛名安娜的了。
青木彌生的耳畔好像還在迴響驚醒前，那最後的祈求。
不是求救，更不是怨恨，而是平靜地、麻木地等到死亡快些降臨——已經不再奢求被拯救，全無希望，以至於連陷入絕望的痛苦都被淡化。
【如果能快點死掉就好了。】
年幼的如同人偶的小女孩，是這樣發自內心地祈禱的。
……
…………
………………
手腳還沉浸在被折磨的回憶裡，稍微碰一下都會重新泛起疼痛的感覺，沒有理睬快要急瘋了似的草薙出雲等人，青木彌生吃力地自己站了起來。
她的臉頰騰上病態的潮紅，被耗盡氣力一般，聲音輕得如同夢囈，但那雙濃墨似的眼睛，被憤怒點燃。
小姑娘抬手指向為首的那只兔子：「你……應該比那邊的那個雜種，要高位吧。沒錯的話，你是陰陽師？那我們，就用陰陽師的辦法，來決定吧。」
「——我要帶走櫛名安娜，以及那個雜種。」
被烏魯克的統治者耳濡目染，覺得最過分、最不好，罵人只會罵「雜種」的青木彌生，咬破肌膚，用染血的微微顫抖的指尖，在空中勾勒出召請的符文。
靈光爆張，攜帶著可怖威壓與血腥味的鬼之身影，降臨在陰陽師的身前。
白髮無風自起，額上誇張的紅色鬼角彰顯了其主人的強悍實力，茨木童子舒展開尖銳的巨大鬼之手，傲慢地環視一周後，嗤笑一聲。
「哈？搞沒搞錯啊。安倍晴明家的小丫頭，這點破事還要麻煩本大爺親臨？不要隨便打擾我和摯友喝酒！把這些雜魚打個粉碎，只要一瞬。」
靈力被抽空大半，青木彌生險些腳軟，摔了個踉蹌。
她握住茨木童子的一邊袖子，看似孱弱，神情卻堅毅而肅穆，雖不至於傲慢，但自然而然，有種遺世獨立地俯瞰感。
「我乃彌生，師承自……安倍晴明。今與茨木童子並肩，請君應戰！」
第090章 你怎麽能是這麽菜的一隻陰陽師呢？！
「請君應戰」這四個字, 被青木彌生說得字字鏗鏘。
如果沒有發現兔子是陰陽師的話，她大概會直接從王之寶庫裡撈點東西出來，速戰速決。可對方既然是陰陽師, 那就必須得採用另外一種方法了。
即便那位狐一般的大陰陽師根本不會在意, 可哪怕微不足道，青木彌生想要捍衛他的一切，甚於自己的。
她作為「人」的人生，是被安倍晴明重啟的, 她的學識、她最初的價值觀念，乃至這一身陰陽術, 以及太多的美好的回憶, 也都與安倍晴明有關。
在以陰陽師的身份出面時, 青木彌生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
——因為，她是「那個」安倍晴明的傳承者……！
言行舉止都恪守了平安京時代，陰陽師們鬥技時的禮節和說辭, 語畢，青木彌生便將中指和食指併攏，抵在唇前, 安靜地等待對手召喚出式神後開始戰鬥。
曉得人類看重這些虛架子, 茨木童子咂了咂舌，倒也沒隨著性子一拳砸過去了事。
可等了半天，對面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江山的鬼向來脾氣不大好。
鬼之爪的上方, 冒出了不安定的黑色火焰, 茨木童子不耐煩道：「喂喂，人類，被本大爺嚇得腿軟了？到底打不打？不打就直接認輸求饒！快點！不然就乾脆全部死個精光好了！摯友還在等本大爺一起喝酒呢！」
其實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吧？
青木彌生眨眨眼睛，心中燃燒的怒火，被茨木童子萬年如一日的「摯友」發言，稍稍降下些許。她倒是有點懷念，當初跟安倍晴明一起，去大江山找酒吞童子打架喝酒的時間了。
順帶著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小姑娘扯了扯茨木童子的袖子：「茨木，我和晴明的酒，你和酒吞沒有偷喝吧？」
……
當初安倍晴明和酒吞童子打完之後，兩個人就坐下來開始喝酒了。
說她還小，青木彌生只配擁有小點心。所以她只能眼巴巴瞅著二妖一人喝得熱火朝天，饞得不行的模樣，惹得大江山的鬼王哈哈大笑。
喝了酒，又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心情很好的酒吞童子，大手一揮，便將自己珍藏中最好的一壇酒，贈給了青木彌生，讓她以後喝。
結果青木彌生把酒罎子抱到懷裡後的第一反應，是四處轉悠，然後找了棵漂亮的巨大櫻木，拜託隨行的姑獲鳥，將酒埋在樹下。
「這樣等我長大了，就能和晴明、酒吞和茨木在這裡一起喝酒了。」
小姑娘坐在安倍晴明的身邊，如今心滿意足地抱著自己的小點心，還興致勃勃地提議：「那下次我們約在夜裡好不好？晴明說，『踏月訪友』最風雅啦。還能吃櫻花妖的月餅！」
然而，賞月和月餅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其實只是小丫頭想找藉口吃月餅吧？
酒吞童子又豪邁地笑了起來。
安倍晴明是個奇怪的傢伙，他家的小丫頭也不遑多讓。跟妖怪推杯換盞的陰陽師，想與妖怪結緣的人類之子，真是……有趣！
大江山的鬼王應允了這場未來的相聚，無法看見的緣之力，悄然將兩頭系在了一人一妖的身上。
緣結。
臨走的時候，酒吞童子告訴了青木彌生，他的名字。而作為鬼王的頭號骨灰級粉絲，茨木童子二話不說，也跟著交出真名。
小姑娘走在路上，有些困惑。
倒不是突然天降兩位大妖怪的契約而產生的欣喜若狂——在她看來，跟妖怪交換名字，就跟晴明出來玩，或者吃飯睡覺一樣，都是日常。
青木彌生不懂的是：「為什麼，酒吞和茨木不告訴晴明，他們的名字呢？」
大陰陽師合起蝙蝠扇，輕輕抵在唇下，笑著重複了一遍：「是呀。為什麼不呢？」
盯了安倍晴明好一會兒，小姑娘放棄般歎了口氣，小臉皺成包子褶：「我知道，我知道啦……都是『咒』，對吧晴明？」
安倍晴明低笑，恍然大悟一般：「原來如此。姬君甚是聰慧，妙哉，妙哉。」
小姑娘揪住大陰陽師的袖子，老成地搖搖頭。
還好晴明很厲害。
——不然他肯定早就被保憲跟博雅，或者別的什麼人啊妖怪啊，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
…………
………………
結束回憶，可茨木童子還沒有回話，青木彌生警覺地瞪圓了眼睛，盯住對方，神情嚴肅：「……茨木。」
「行了行了，你那罎子破酒還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裡！沒人動！」
茨木童子說完，忍不住火大地碎碎念起來：「你這個小丫頭，根本不曉得從摯友手底下保住一壇酒有多麻煩！啊、當然不是摯友的錯，都是……嘖，煩死了，反正你也不回去了，本大爺為什麼要——」
「我會回去的。」
青木彌生打斷茨木童子的話，認真地反駁：「晴明說，我們會再見面的。所以，茨木要好好保護我的酒呀。我們約好了的。」
約好了——踏月訪友，櫻木下的佳釀，他們一起斟酒賞月，還有櫻花妖做的月餅。
酒吞童子當年同安倍晴明，打得天地失色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可如今……茨木童子低下眼睛，唇邊露出了很短暫的苦笑。
「……嗯。」
但那只是很短暫很短暫的一瞬間，大江山赫赫有名的鬼便逃難似的，將矛頭指向對面的雜魚，大有直接一個「地獄之手」砸過去的架勢。
茨木童子笑容逐漸猙獰：「還沒想好？那本大爺可就當你不想拉人墊背了——」
在平安京，有些陰陽寮裡的陰陽師，由於實力太菜，又圖寮裡定期發放的鬥技津貼，會連式神都不帶，就這麼一個人進去滾上兩圈，意思意思挨兩局打，然後歡天喜地領勾玉。
一直保持沉默的兔子，這時候終於開了口。
「抱歉，在決定是否戰鬥之前，能容許我等再問您一個問題嗎？」
茨木童子的黑焰都躥得老高了，但青木彌生還是拉了他一下，看向對方：「你說。」
兔子猶豫片刻：「您所說的『安倍晴明』，是……那個……？」
「嗯。」抬起下頜，青木彌生毫不遲疑地應下，咬字清晰，「晴明，只有一個。」
得到了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的答案，兔子深吸一口氣，決定再爭取一下：「如果是禦槌高志犯下過錯，您想要帶走櫛名安娜，我們可以與國常路大人稟報。只需要一兩天，不，今天之內就可以——」
「不行。不光是安娜，他，我也要帶走。」
青木彌生搖搖頭：「連他做的那些事情，這麼多年了，你們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對不起，我不相信你們。」
說到這裡，她側過頭，對已經醒來、被草薙出雲保護著的櫛名安娜，微微一笑，帶著安撫的意味：「沒關係的，已經沒事了。我們，會帶你一起，永遠離開這裡的，安娜。」
兔子簡直想歎氣。
雖然黃金之王位高權重，但控制的領域大了、人數多了，最高統治者的命令，就不一定能百分之百地被下層實行。
人無法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看到聽到所有的事情；而別人的耳目，是會騙人的。
貪污、腐敗、行賄……一旦組織的規模變大，這些都是無法完全避免的現象，更遑論是整個國家。
每年明察暗訪和革職查辦的例子都數不勝數，但就跟春天的韭菜一樣，割完一茬，下一茬又立馬冒了出來。
人的貪欲，是沒有止境的。
禦槌高志的所作所為，他不恥，也絕非國常路大人的意思，可禦槌高志畢竟是中心的所長，黃金之王能叫上名字的下屬之一。
若是叫赤之氏族就這麼帶走，實在是……
兔子結出手印，冷靜得近乎冷酷地開口：「在下不能任由您帶走黃金之王的臣下。親衛隊的成員沒有名字，我也沒有式神。恕在下冒犯了。」
即便螳臂當車，明知力有不逮，這也是他不得不承擔的責任。
然而，青木彌生聞言一愣。
她茫茫然地道：「沒有式神……？你不是陰陽師嗎？」
「國常路大人出身自陰陽師世家。但年代久遠，傳承有遺失，到如今，我等只會使用一些陰陽術而已。自然是不如您的。」
連式神都召請不出來，那連學徒都算不上吧……
青木彌生沉默地跟茨木童子大眼對小眼。
茨木童子笑容逐漸消失：「這種弱雞你叫本大爺來幹嘛？？？給你當觀眾喝彩嗎？？？你隨便叫個塗壁或者掃地的都夠了吧！我都說多少次了，不要隨隨便便叫本大爺出來？！」
青木彌生底氣不足地爭辯：「因、因為他們看上去架勢很凶嘛！出雲先生還說，是什麼『王』的親衛隊，又穿著狩衣，我以為……以為……」
一人一妖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兔子，臉上可能用最大號字體，加粗加底線，發出了來自內心的質問。
——你怎麼能是這麼菜的一隻陰陽師呢？！
第091章 HOMRA：蘿莉+1
青木彌生有點為難。
雖然讓茨木童子一拳下去, 不光是為首的那個人, 可能整隊兔子都會倒下去, 但對面全是些連式神都召喚不出來的，學徒以下……
總讓她有種欺負人的感覺。
【明明是『王』的親衛隊……的說？】
在平安京時代，天皇直屬的陰陽寮中, 不提天天以「避物忌」為理由, 不去上朝, 在家裡偷懶喝酒的安倍晴明，這些人可能連賀茂保憲的弟子的弟子都打不過吧？
瞅了瞅在對面, 孤零零的嚴陣以待的兔子, 再看看身邊人高馬大的茨木童子, 青木彌生抿著唇，陷入糾結。
【要不……還是不做陰陽師了, 直接拿王財轟？】
【但是就這麼把茨木丟回去, 感覺他一定會很生氣的。】
就這麼，茨木童子不屑于跟弱雞說話，小姑娘又自顧自思考起來，場面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卻在此時, 之前離開的那只兔子, 突然闖入了這裡。
他手中捧著不知名的黑色儀器, 頂著來自茨木童子輕飄飄的、如同掃過螻蟻的視線，一步比一步沉重, 來到了青木彌生的面前, 雙手舉起, 並低下頭去，姿態謙恭。
「彌生大人，御前要與您會談。」
注意到兔子對自己的稱呼也發生了變化，青木彌生眨眨眼睛，上前一步，順著對方的意圖，將手放在了黑色儀器的上方。
儀器立刻向後投影出，來自另一端的人影。
那是位皮膚黝黑，頭髮花白的老人——但這麼說，又有些不夠妥當。
他穿著與兔子同系列的黑金色衣服，高座在上，額上滿是皺紋，可那雙經歷過沉澱的眼睛，以及那雖然靜止，卻仿佛隨時都能夠暴起，並取人性命的姿態，都讓人無法能夠將「衰老」二字與他掛鉤。
怪物老了，也是老怪物。
這個國家的統帥者，支配所有、制定規則的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
二人都在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彼此，什麼話都沒有說，最後國常路大覺卻主動先開了口。
「櫛名安娜和禦槌高志，你可以帶走，你也不需要再進行權外者的登記，我不再插手這二人之後的事情。但相對應的……小姑娘，別太貪心，公平交易的原則，也合該給我這個老不死的，付出一點點代價吧？」
揪住茨木童子蠢蠢欲動的胳膊，青木彌生想了想，點點頭：「您先說，國常路先生。」
「一來，我需要消除櫛名穗波，關於櫛名安娜和HOMRA的記憶。這是規定，也是為她們兩個都好。跟權外者有關的普通人，總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二來，機會難得，陰陽師的傳承總不好斷在我手裡。小姑娘，何不常來禦柱塔玩一玩，順便跟我那些不成器的『陰陽師』，探討探討陰陽之理的奧義？」
禦柱塔是鎮目町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建築。由非時院管理的，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的居所，也是象徵。
只要人在鎮目町，抬頭往上看，就能瞧見那高聳入雲的塔身。
青木彌生抿了抿唇。
「……我沒有出師，按理說也不夠收弟子的資格。不過與他們說些，這裡沒有的初級陰陽術，倒是無妨。」
主要是這個世界，似乎沒有妖怪的痕跡，想簽式神也簽不到。
「但是，」她看向直勾勾地往這邊張望的櫛名安娜，「關於第一個條件，我不能做主。這是安娜的——」
「我願意！」
急切地跑到了青木彌生的跟前，櫛名安娜仰頭看著國常路大覺，臉上習慣般面無表情，但眼神已經足夠訴說一切。
「……你，會保護穗波。她會，很安全的？」
國常路大覺的表情，在對上完全無辜的受害者、櫛名安娜時，生疏地試圖柔和下表情：「我對你承諾，櫛名安娜。櫛名穗波會一生平安。」
他頓了頓：「抱歉，禦下不嚴，讓你承受了太多本不該的東西。雖然我想盡力補償你，但似乎，你已經不需要他人再多做什麼了。」
櫛名安娜條件反射地往右邊看去。
在她的世界裡，只能看到紅色，其他顏色都只剩下黑白。
擁有火焰之力的赤之氏族，在她眼中是無法想像的絢爛與鮮活，而那天踏進HOMRA的那一瞬間，那個名為「周防尊」的人，所散發出的紅色，是她見過最漂亮的紅。
仿佛靈魂都被其吸引，憑空生出灼人的氣息，在黑與白的默劇當中，潑下了濃墨重彩。
沒有加入赤之氏族的青木彌生，也是單調的色彩，但櫛名安娜說不上來為什麼，對同樣是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就是有一種沒有根據的熟悉感。
【而且——】
迎上青木彌生的笑容，櫛名安娜謹慎地、小心翼翼地，試探一般，慢慢用小指勾住對方的小指，沒被拒絕之後，膽子又大了起來，最後用兩隻手，牢牢地把那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
【……她的手，很溫暖。】
青木彌生眉心微蹙：「沒關係嗎？安娜。不止是穗波會忘記你的，他們會徹底消除你的『過去』……在這個世界裡，以後就只有你，懷抱著只有你一個人才有的記憶了。」
那些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美好的，無論怎樣的回憶，都不能再對參與者訴說，除了自己，再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就像從社會意義，徹底死掉了一樣。
櫛名安娜卻發出小貓一樣，喟歎似的低語：「……嗯。」
這樣就夠了。
她已經看見了——
在那個叫HOMRA的酒吧裡，金髮的青年抱著吉他，淺吟低唱；吧台後有人在笑著擦杯子；散發著漂亮的紅色的男人，懶懶地窩在沙發上，想喝酒，卻被青木彌生板著臉，搶走了啤酒罐子。
周圍有很多很多人，大家都在笑，到處都是鮮亮的紅色。
而她也在裡面。
她也在笑。
……
…………
………………
黃金之王沒有再說話，就在兔子準備關閉儀器的時候，青木彌生突然叫住他。
「國常路先生，第三呢？」
對方一愣，她卻用理所當然地口吻道：「您看上去，還想對我說寫什麼樣子……？」
「是麼。」
國常路大覺低下眼睛，突然很淡地笑了笑——不是那種刻意的改變，而是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那種自然而然軟化下去的，又並非單純溫柔、單純欣喜的複雜表情。
「……那麼，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去天上看看吧。」
隔著滿牆的落地窗，黃金之王看向窗外，在雲端中露出冰山一角，名為「天空帝國」的巨大飛艇，眼前仿佛出現了那位銀色長髮，似乎永遠都笑得天真無邪的……逃犯。
為了「人類的幸福」開始研究，發掘了德累斯頓石盤的力量，在「德累斯頓大爆炸」時，姐姐喪生，自己被石板選中而倖存，卻因對現實而心灰意冷，之後頭也不回地躲入飛艇，在天空避世達幾十年之久的——
第一王權者，阿道夫·K·威茲曼。
掛斷了視頻通訊，國常路大覺站在窗前，玻璃上是蒼老姿態的陌生的自己，好像記憶中那個會被人「中尉」、「中尉」叫的人，已經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了。
「說起來，那傢伙當初知道我是陰陽師世家的當家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要我召請個式神出來看看。」
知道不行之後，還沮喪了好久，蔫嗒嗒地，把那些跟安倍晴明有關的幻想小說，都收起來了。
「威茲曼……已經六十多年了啊。」
國常路大覺最後看了一眼，即將隱沒在雲層的飛艇，轉身，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坐在高臺之上，俯瞰被鎮壓在此的德累斯頓石盤，繼續投入到繁忙的、永遠沒有休止的工作當中。
他脊背挺得筆直，像是不屈又孤傲的一杆竹，絕無彎折之時。
哪怕唯獨一人。
即便唯獨一人。
………………
…………
……
在黃金之王下令之後，大部分的兔子便離開了，只有一隻留下來，聽候吩咐。
空蕩蕩的能力測試場所裡，只剩下了HOMRA四人、茨木童子、櫛名安娜，以及嚇得說不出話來的禦槌高志。
在伏見猿比古查到的絕密檔裡，因為在櫛名安娜的身上，看到了她成為青之王的可能性，所以仗著自己的「癒合」能力，一直用殘酷的手段，不斷刺激櫛名安娜，逼她與德累斯頓石板同調，進而獲得空缺的青之權能。
他應該是想要櫛名安娜成為自己的傀儡，間接享受「王」的特權。
而在櫛名安娜雙親車禍死去後，禦槌高志又以櫛名穗波的安全作為要脅，控制櫛名安娜聽話——這一點也與剛才櫛名安娜對黃金之王，關於櫛名穗波人身安全的追問所吻合。
但，沒有告訴櫛名安娜，伏見猿比古悄悄給草薙出雲和青木彌生，看了他順藤摸瓜，查到的更進一步的真相。
——櫛名安娜的雙親，很可能是被禦槌高志所害。
連掌控鎮目町暗色世界，見過大風大浪的草薙出雲，聽完伏見猿比古的話，一時之間竟也無話可說。
第092章
青木彌生聽完後, 面無表情, 只是自己蹬蹬蹬地跑到, 被兔子定身的禦槌高志的面前。
親耳聽到了黃金之王對自己的放棄，又見證了青木彌生作為陰陽師的能力，那些幻想小說裡的可怕手段, 都一股腦地湧上來, 禦槌高志的眼睛, 神經質地左右轉動，似乎還在尋求一條生路。
「我、我的能力是『治癒』！不管多重的傷, 我都可以幫你治好！！！別……別殺我！」
禦槌高志開始拼命推銷自己的能力——這也是他之所以能力壓眾人, 當上中心所長職務的重要原因之一。
天底下, 誰會不想跟能妙手回春的醫生，打好交道呢？
人總是怕死的。
如禦槌高志所料, 青木彌生停下了思考, 但卻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反應。
小姑娘黑如墨的眼睛瞧著他，聲音平靜：「所以，你才敢用那些東西，去最大限度的激發安娜的能力, 對吧？反正有你在, 『你的試驗品』不會死就夠了。」
因為禦槌高志是癱倒在地上的, 青木彌生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 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貼近他的耳側, 眼神靜如止水，仿佛在觀察一粒細小的、於她而言毫無意義的塵埃。
不願讓櫛名安娜聽見，她壓低聲音，細數著自己記憶中的疼痛，甚至唇角微微勾起，卻沒什麼笑意。
「你用刀切開過她的身體吧？被剖開的人的身體裡，血是紅色的，肉也是紅色的，跳動著又溫暖的東西……還有針。燒傷她的時候，你有聞到皮肉熟透的味道嗎？溺水者那種窒息的折磨，你知道有多痛苦嗎？」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那些不曾發生在你身上，你是加害的那一方。你們這些……雜種，是只看得見、聽得見自己的欲望的。」
「——所以，現在到你被加害，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起身，拉開距離，禦槌高志驚恐畏懼的臉，重新進入視野，青木彌生解開小裙子的袖扣，慢條斯理地將袖子往上翻折。
她盯著自己白白嫩嫩的胳膊看了好久，突然扭頭，看向身後耐著性子，還沒跑路去找摯友的茨木童子：「……茨木，詛咒是怎麼下來著？」
茨木童子：………………
「你一個陰陽師問我怎麼下詛咒？？？你身上裡裡外外不是掛滿了這種玩意兒嗎？？？」
青木彌生表情無辜：「那是晴明還有保憲他們給我下的……而且是自動觸發的。我還沒學到這裡呀。」
這番話合情合理，邏輯通順，茨木童子表示服氣。
大江山的鬼不耐煩地踹了禦槌高志一腳：「這個雜魚怎麼你了，把你氣成這樣，還下詛咒？！不過小丫頭你現在這幅樣子，倒還有點兒架勢。看來……你離開後，過得蠻精彩得嘛。」
「當然，跟摯友還是差了一千個我，沒得比的。繼續努力吧，小丫頭。」
# 日常任務：吹摯友（1/1）[已完成] #
鬼爪上的黑焰再度燃起，茨木童子揚起眉：「詛咒那種丑時之女才喜歡的玩意，本大爺不會。遇到找死的，我一般直接送他們去見閻魔——你要想的話，讓他連閻魔都見不到，也成。反正這個地方，我也沒感覺到有冥界的影子。」
那就是連靈魂都抹殺的意思。
聽著兩位大佬在討論自己的下場，仿佛一場心理上的漫長酷刑，因為能力，習慣了被追捧、被重視的禦槌高志，精神有些不穩定。
「不、不對……我……我是中心的所長……我禦槌高志……是『王』的創造者！安娜，安娜快啊！只要你成為青之王，只要你成為青之王——！」
他咬著牙，面容猙獰，神情狂熱地死死盯住不遠處的櫛名安娜。如果不是兔子將他定身，瞧那副模樣，怕是怕都要爬到小女孩的腳邊，帶著她一起下地獄。
茨木童子乾脆一腳踩上去：「這種雜魚，丟給大江山的那些小鬼吃，估計都嫌肉太老。喂，你想好沒有？快點。摯友還在等著我呢！」
不，她覺得酒吞童子，現在八成超開心的，能多喝兩……不，十壇酒。
眼前一瞬浮現出那個背著大葫蘆的鬼王，終於清靜下來的慶倖表情，青木彌生抬手握住，走過來的櫛名安娜微涼的手，輕聲詢問。
「安娜，你想怎麼樣呢？」
櫛名安娜沉默了很久，拉著青木彌生，往與禦槌高志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步。
她搖搖頭，指向在場的兔子：「可以，把他交給他們，讓員警來懲罰他嗎？……我們，走吧。」
連計畫好怎麼善後的草薙出雲，都不禁抬起了頭。
青木彌生抿了抿唇：「如果把他交出去，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不會死的哦。這個國家廢除了死刑，就算是坐一輩子牢，他也能安安穩穩地度過這一生。安娜，即便這樣，也可以嗎？」
「嗯。」
說不出是什麼感受，青木彌生生出一股衝動：「安娜，其實你的父——」
「嗯。我知道，我是知道的。爸爸媽媽是因為我告訴他們，我受不了了，想帶我逃跑，才被『他』殺死的。」
櫛名安娜一臉平靜地道出真相。
「可是，殺人是不好的，我不想……彌生殺人。如果我為了報仇，讓彌生殺了他，那他的孩子知道了，也會想來報仇殺掉我和彌生，然後彌生的朋友再殺回去……永遠都結束不了的。」
無視了旁邊茨木童子的「那就把他全家都殺乾淨不就行了」的話，小女孩低頭，與禦槌高志對上視線，目光乾淨得什麼都沒有。
「你再也不是中心的所長了。你以後只是殺人犯。穗波會很安全，你也永遠不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因為，我永遠都不會成為青之王。」
「你就這樣，痛苦地用剩下的所有時間，去消磨一生吧。」
嘴角生疏地、微不可見地揚起，櫛名安娜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青木彌生的手，深吸一口氣：「而我，要開始新的，更加快樂的生活了。」
……
…………
………………
青木彌生最後還是尊重了櫛名安娜的決定。
反正跟黃金之王做了交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又給兔子追加了幾點要求：
1）禦槌高志必須做一輩子牢。
2）禦槌高志的生活水準，只能維持在最基本的必需上，能只吃一葷一素，就絕不能多加一個雞腿；當然為了讓他不瘋、不生病，適當的娛樂活動還是需要的，她也會定期，把可愛的（沒有成為青之王的）安娜，笑起來的照片寄過來的。
3）讓禦槌高志定期定量地，到普通醫院裡，為重病的平民患者進行救治。
讓兔子把禦槌高志帶走之前，青木彌生還好心地告知禦槌高志，讓他做好長命百歲的準備。
「不用擔心，雖然詛咒我還沒學，不過『祝福』這種事情，我很擅長哦。你一定會頭腦清醒地，在牢裡，度過長長久久的一生。」
「以及……怕你一個人太寂寞，我再附贈你一個『禮物』好了。」
青木彌生笑眯眯地拉著茨木童子，讓他從鬼爪上放點血，滴在禦槌高志的眼睛上。禦槌高志立馬就跟瘋了一樣，說著什麼「不要靠近我」之類的話。
鬼之血所蘊含的力量，足夠讓普通人類也能窺見另一個世界的一角了。
鬼爪上的小傷口，眨眼間便恢復如常，茨木童子嘀咕道：「這麼重的怨，這個雜魚也很不得了嘛……話說回來，這種程度的話，用你的血開眼不就夠了？」
「不知道，」青木彌生也有點苦惱，「晴明說我這次靈力受損，我試了幾次，好像血的效用都不如以前那麼強了。如果用我的血，可能過幾個月就沒用了。」
而茨木童子的……嗯，可能少說也得十幾年吧？
靈光一閃，青木彌生又抱住茨木童子要走的大腿，聲音甜得不行：「茨木——！」
茨木童子抖了個哆嗦，有種不好的預感。
——然後他就像被強拉上義務獻血的路人，被青木彌生攢了一小罐子血。
當然，這對於鬼來說，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了。
活動了活動再度癒合的胳膊，召請結束，茨木童子的面前出現了返回平安京的時空通道。
一隻腳跨進去，鬼沒有回頭，卻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低語。
「……想再一起喝酒的話，你的動作可得快點才行。」
……
…………
………………
一行人安安靜靜地走在回HOMRA的路上。
前面三個人，今天受到的衝擊太大，還沒重新組織好語言；後面兩個小的，倒是感情很好地手牽手，說小話。
櫛名安娜還有些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會不會讓青木彌生覺得自己的好意被拒絕了。
青木彌生卻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不會哦，不如說，我覺得能做出這種選擇，真的很了不起……安娜，一定會成為很棒的『英雄』的！」
櫛名安娜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英雄」在這個世界裡，並沒有特殊的含義。但感覺到青木彌生實在稱讚自己，她還是很開心地應下：「……嗯！」
要努力長大，然後努力——變成像彌生一樣，能拯救別人的英雄。
於是小小的種子埋在了小女孩的心上，等待花開的那一天。
而這一短暫的平靜，很快被打破。
感覺到熟悉的暴虐又灼熱的氣息，青木彌生抬頭看向天空——巨大的赤色的劍，高懸於空，仿佛並不屬於人間的造物。
「真是的……都說了不要鬧太大動靜啦。每次跑去跟兔子打交道，善後什麼的，我都要未老先白頭了呀。」
草薙出雲揉了揉額角，無奈地念出了那個名字。
「尊。」
第093章
一行人往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方向靠近, 遠遠地，就看到了漫天的火光, 以及在火光中，安然含笑的十束多多良。
「呀~你們回來得可真早。辛苦了喲。本來大家還說去中心接你們的說。」
發現了青木彌生等人, 十束多多良的燦爛笑容，跟他背後轟轟烈烈、大鬧一場的赤之氏族, 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他沖人群中的櫛名安娜招招手：「安娜，還記得我嗎？十束多多良。以後請多指教啦。」
跟小孩子拉開距離，草薙出雲點燃一根煙，夾在指尖, 越過十束多多良, 看向那一片火海, 挑了挑眉：「尊他怎麼開聖域了……我記得那就是個手腳不太乾淨的黑手黨吧？」
十束多多良聳肩：「是因為裡頭有一兩個權外者啦。好像能隱蔽氣息之類的，所以才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幹那些事。」
沒有人能挑釁了HOMRA之後, 還全身而退的。
當初被青木彌生抓住的，人口販賣的犯罪團隊, 只是被操控的基層下線，而真正的幕後黑手，是後來被做成冰雕的那隊快遞小哥，所屬的黑手黨。
在今早, 青木彌生等人前往中心的同時, 周防尊和十束多多良, 也帶著自家牙都磨好的狼崽子們, 順著草薙出雲查出來的線索，把對家一鍋端掉。
聽完這段話，八田美咲和伏見猿比古都有些按捺不住。
反正戰鬥也差不多進行到了尾聲，草薙出雲索性把這兩隻，也丟進戰場，讓暗自窩火了許久的他們，也放開手腳，痛痛快快地發洩情緒。
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呀~有仇必報，立刻就報。
飽經滄桑的軍師大人，如此想到。
作為HOMRA的親和力擔當，從草薙出雲之前發的短信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十束多多良決定繼續開始攻略櫛名安娜的挑戰關卡。
——十束多多良獨家火焰魔術表演，再度上線。
善良地沒有揭穿對方，並悄悄將喜歡紅色的櫛名安娜，往十束多多良那裡推去，青木彌生的視線落在戰場中心、最顯眼的周防尊身上，又往上移，看向那柄懸在赤之王上方的巨劍。
尺寸大得可以跟高樓比一比，劍身以紅色為主，造型古樸，線條流暢，但出鞘之劍，定然鋒芒畢露，在靜態中，也彰顯了危險感。
【以及——】
注意到難以察覺的細節，她的眼睛微微睜大。
【劍，在往下掉著殘片……？】
……
…………
………………
戰鬥結束，可周防尊仍然困在被挑起的破壞欲中，身周火焰不但沒有熄滅，反而愈發炙熱，連赤之氏族的成員，也不敢再靠近。
卻就是在這種時候，紅色的身影，如同小炮彈一樣，筆直地沖到了周防尊的跟前。
青木彌生牽住周防尊的手，那番滔天火焰便漸漸地淡化，不再散發可怖的毀滅氣息。
她仰起頭，同那雙暗金色的眼睛對視：「這個就是……尊，關在自己身體裡的猛獸嗎？」
手心的觸感，太過柔軟又脆弱，赤之王甚至不敢太過大動作。
他思考了一會兒，空著的另一隻手搭在後頸上，口吻透露出些許無奈：「不要總是隨便碰危險的東西啊，你。」
「沒關係。尊不會傷害我的。」
不知從哪裡來的信心，小姑娘又看向天空中，正在化作碎光消散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突然道：「它會掉下來嗎？」
「可能……會吧。」
此刻，青木彌生被爆豪勝己，強行灌進腦子裡的物理知識，開始上線。她碎碎念起來：「它看上去好重。掉下來的話，感覺很危險！」
周防尊可能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按住小姑娘的腦袋，淡淡道：「所以，不會讓它掉下來的。」
「那尊會死嗎？」
想起面前這個小傢伙的年紀，赤之王久違地挖出幾百年前的國文知識，組織了一下措辭：「啊。人都是會死的。」
「但是我想尊長命百歲。」
因為夠不到周防尊的腦袋，青木彌生踮起腳尖，伸直手，勉強拍了拍紅發青年的胳膊，神情認真。
「那我們分工合作吧！我來解決它，尊要負責每天吃飽睡飽，聽出雲先生的話，多吃蔬菜、多鍛煉，還要少抽煙。至少要活到世界平均年齡，不能拖大家的後腿呀！」
說話間，穿著藍色洋裙的櫛名安娜，被十束多多良牽著，走入了視線範圍內，周防尊懶懶地點了點青木彌生的眉心，與她拉開一步的距離。
「再靠近的話，小心會死得比我早啊。」
然後青木彌生握住那根手指，理直氣壯地，將這一步的距離重新拉進。
「那尊更要努力活久一點，好好保護我呀！」
她眉眼彎彎，也不怕羞，笑容狡黠，像甩著毛茸茸大尾巴的小狐狸：「尊這麼喜歡我，肯定捨不得我的~」
十束多多良只聽見了後半句，也跑過來湊熱鬧：「什麼什麼？王在說什麼悄悄話？哼哼，比這個我是不會輸的！我也喜歡王，還喜歡小彌生，是雙倍的快樂！對吧，草薙哥？」
草薙出雲別過臉：「我不參與這種幼稚的評選比賽，你們開心就好。」
左看看，右看看，櫛名安娜表情略帶茫然地，隨波逐流，也舉了個手：「喜歡。」
於是和黑手黨的火拼現場，秒秒鐘變成了小學生互相告白的迷之儀式。
周防尊反手敲了敲挑起話頭的青木彌生，雙手插著口袋，向前走去。每邁出一步，他腰間的「尊鈴鐺」就發出叮鈴鈴的聲音，召喚著所有赤之氏族的族人。
「……回去了。」
該回家了。
……
…………
………………
此後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HOMRA裡多迎來了一位小公主，有青木彌生在前，這次大家都熟門熟路，年度最佳裁縫、十束多多良大師，也為他的新作發表，開始了忙碌。
櫛名安娜就住在青木彌生的隔壁。
日子很舒坦，唯一叫青木彌生不樂意的就是——
「安娜，要叫『姐姐』哦。」
被青木彌生這麼幽幽地提醒了不知道多少次，櫛名安娜默默移開視線，把自己的紅色玻璃珠往桌上丟，假裝沒聽見。
坐在沙發上的十束多多良，笑得超開心。
「沒辦法呀~」他比劃了兩個高度，「安娜要比小彌生高哦。怎麼看，都是安娜是姐姐吧？」
青木彌生有苦說不出，只能氣鼓鼓地重複：「身高又不能決定一切……我真的是『姐姐』嘛！」
結果旁邊飄來一句「小矮子」。
本來就不高興，還有人往刀刃上沖，青木彌生擼起袖子，往發出聲音的地方一撲，誓要捍衛自己的福利：「……伏見君你這個叛徒！！！說好的同伴情誼呢？！」
「嘖！」
沒想到青木彌生會直接撲過來，正在擺弄自己剛入手的暗器小刀的伏見猿比古，連忙抬起手，將刀鋒與小姑娘脆弱的皮膚錯開。
加入HOMRA也有一段時日，前段時間，搬出酒吧，和八田美咲合租了一套公寓後，他最近也在思考自己的戰鬥方式。
因為身體素質不高，暗器小刀，成了他練習的方向。
通過草薙出雲，從地下黑市，量身定制了一套武器，為了儘快熟悉，伏見猿比古這幾天，天天都刀不離手。
一手將不安分的青木彌生按在腿上，另一隻手把小刀收進袖中，少年向來厭世疲倦的臉上，難得冒出了火氣。
「你貪玩也要有個限度吧？！沒看見我在幹什麼嗎！」
生氣的伏見猿比古，罕見程度，四捨五入一下，就是精神奕奕的周防尊。
青木彌生也被嚇到了。
她訥訥地開口：「對不起……伏見君。因為我傷口恢復得很快，所以有時候會、那個，讓你擔心了。」
「嘛嘛~小猴子也是擔心小彌生，不過太凶了，別人會容易誤會這份好意的哦。」
十束多多良出來打圓場：「小彌生也是，就算傷口能很快癒合，疼痛又不能避免。就算是為了大家的心臟健康，這種事還是要注意一點喲。」
行動派的櫛名安娜，直接把青木彌生拔出來，護到自己身後。
她一臉嚴肅地看著伏見猿比古：「不能欺負彌生。」
草薙出雲也調笑道：「安娜越來越有姐姐的架勢了呢。想要保護彌生嗎？」
「嗯！」櫛名安娜認真點頭，「彌生說，我以後會成為『英雄』的。」
十束多多良浮誇地張開雙手：「哇~那真是相當了不起的志向呢！安娜，要加油哦。」
【……嘖。】
【怎麼搞得，好像是他過分了一樣。】
抿了抿唇，伏見猿比古扯開襯衫的領口，起身作勢離去：「我先走了。」
但走到門口，他又突然頓住，側頭看向屋內，神色不耐地補充：「……美咲有事叫你。去不去隨你。」
經過一段時間的室友情，這對搭檔組，已經到了能互稱名字的地步了——雖然八田美咲太粗心，完全沒注意到伏見猿比古，對「猿比古」這個名字，深藏的厭惡。
不過既然當事人沒有說出口，少數察覺到的吃瓜路人，也不好提醒什麼。
「——我來啦！伏見君等等我、等等我呀！」
永遠記吃不記打，自覺地把話中的「你」套在自己頭上，青木彌生立馬回應，跑到伏見猿比古跟前，轉身笑著招手，說自己等下就回來。
然而，伏見猿比古並沒有帶青木彌生去公寓找八田美咲。
第094章
然而, 伏見猿比古並沒有帶青木彌生去公寓。
他們去了商場。
隨便扯了一條高檔的洛麗塔風格的赤色發帶，結算付款, 伏見猿比古把包裝好的禮盒，塞到青木彌生懷裡。
小姑娘茫然地眨眨眼睛：「伏見君……？這是, 給我的嗎？不用啦！我沒有生氣，而且也的確是我不——」
「不是給你的。」
伏見猿比古懨懨地耷拉著眉眼, 將小票撕碎，丟到路過的垃圾桶裡：「你給櫛名。她一定會把十束先生做的小禮帽放起來，改帶這個。」
見青木彌生還是沒反應過來，他深吸一口氣, 自暴自棄般, 把話說清楚：「你不是想比她高一點嗎？！」
出於某種純個人的喜好, 詢問了當事人的意見後，十束多多良給櫛名安娜，做的是青木彌生同款洋裙, 只是青木彌生的紅黑配色，到了櫛名安娜這裡, 變成了紅白配色。
兩個人都是小禮帽的頭飾。
櫛名安娜本來要比青木彌生高一些，但如果她改帶發帶的話——
青木彌生眼睛一亮，歡呼著抱住少年的腰：「伏見君！你是天才嗎？喜歡你！！！」
伏見猿比古身體僵硬了一瞬。
他用手指梳開鬢邊的髮絲，聲音很低道：「……那你的喜歡, 可真便宜。」
莫名其妙地出現, 莫名其妙地喜歡——像是一陣風, 不容拒絕, 又無法挽留，總讓人有一種，她也即將「莫名其妙地離開」的惶恐感。
是那種抓不住的東西。
而伏見猿比古討厭無法掌控的意外。
……理應是如此的。
丟下一句彌言彌語，青木彌生扭頭又紮進發帶堆裡，開始細細比較，每一條赤色發帶的不同，想像它們呆在櫛名安娜的頭上，會有多可愛。
不光是因為櫛名安娜的遭遇，而心生憐愛，她一直都是被人照顧的那一類，當難得稚嫩的小孩子，會需要她的時候——讓她無法不想把這一點做好。
【……這樣，她也有更變成「大人」一點吧？】
然而當青木彌生抓著一把發帶，興沖沖地去結帳時，她發現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從那委屈巴巴的眼神中，感知到了什麼，伏見猿比古的視線，落在小姑娘空蕩蕩的腰側，不由再次擰眉：「你出門又不帶終端？」
「……忘記了。」
青木彌生又羞恥，又頭疼，可憐兮兮地低下頭去：「糟糕！等下回去，又要被出雲先生念叨了……」
同樣的場景，已經發生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伏見猿比古也是服氣：「你是從哪個深山老林出來的？現在竟然還會有人不帶終端出門。」
青木彌生小小聲地、底氣不足地反駁：「太大了。我帶著不方便嘛！」
聞言，伏見猿比古露出了一個虛假的笑容，只敷衍地「哦」了一聲。
但當青木彌生打算把發帶放回去的時候，少年逕自扯過那些綴滿蕾絲的、與自己風格完全不符的頭飾，往導購員的台前一放，變魔術一樣，不知道從哪裡將終端拿了出來。
果然不管年紀大小，男人刷卡的樣子，是最帥的（不
第一條發帶也被取出盒子，和其他同伴一起，放到了更大的漂亮禮盒裡，並簡單粗暴地塞到青木彌生的懷裡。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青木彌生抱著禮盒，一隻手揪著伏見猿比古的袖子，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謝謝伏見君……」
少年口吻冷淡：「不想和你一起丟人而已。下次記得把終端戴上，找不到你，草薙先生生氣的樣子很麻煩。」
——嘴硬心軟伏見君！
早就鍛煉出進化功能，耳朵自動把這句話進行翻譯，青木彌生笑眯眯地點頭：「好~」
她倒沒有提還錢的事情。
雖然她現在很有錢——除了草薙出雲堅持給的零花錢以外，教兔子他們陰陽術，黃金之王是會額外給束脩的。
具體數額不方便透露，反正跟國常路大覺的稱號一樣，金光閃閃。
而且禦柱塔的廚子手藝一流，她每次去上課，都要顫巍巍地抱走兩大盒點心，一點都不怕腰閃了。
青木彌生開始思考回禮的事情。
直接給錢當然不行啦，對於本來就很敏感的伏見猿比古來說，容易產生「劃清界限」的生疏感；一般的小禮物又表明不了心意……
隔著袖子的布料，指尖隱隱觸碰到了冰涼的尖銳，青木彌生靈光一現，有了想法。
……
…………
………………
既然人是他帶出來的，自然還得由他送回去。
伏見猿比古領著小姑娘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他咂了咂舌，抬手按住青木彌生的肩膀：「過來。」
抱著盒子，青木彌生茫然地被少年摁在懷裡。
二人突然轉了方向，不再是往HOMRA走的大路，反而往人跡稀少的地方裡拐。
在路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伏見猿比古猛地暴起——他抽出藏在袖中的暗器小刀，閃電般向身後（身寸）去！
小刀並不精准地與尾隨者擦肩而過，但刀刃上附著的火焰，成功截斷了對方逃跑的後路。
「嘖。準頭還是需要再練習麼……」
蓄勢待發的另一把小刀，在指尖跳躍，白光閃爍，因為並不擅長近身戰，伏見猿比古謹慎地沒有拉近距離，而是呆在原地，進行威脅。
「說吧。為什麼跟著我們？還要拍照？把手機丟過來。不然，下一次就不只是警告了。」
青木彌生這才驚奇地道：「原來有人在跟著我們呀？伏見君真厲害！我都沒發現。」
伏見猿比古咂了咂舌：「……你上次不是挺機靈的麼。」
「哦，哪個是因為，他們是在比較近的距離，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氣息。」小姑娘老實地交代，「這次可能離得比較遠，我就沒注意到啦。」
少年眉心微蹙。
他還是無法贊同，草薙出雲對於「放養」青木彌生的決定。
雖然青木彌生的確擁有陰陽師的能力，並且殺傷力不低，可靈力損耗的後遺症也不小，再者——
她並不是能「獨當一面」的類型。
不是說青木彌生不能打，而是她常常習慣性的留手。
「留手」二字，不光是指，青木彌生會特別注意控制力道，不會對敵方造成太大的傷害，以至於容易讓心思骯髒的卑劣者有機可乘；更是指，她似乎不喜歡展現自己的能力。
能用陰陽術解決的，絕不召喚式神，而那天，一閃而過的銀色鎖鏈，帶給人的、甚至類似周防尊的壓迫感，也讓伏見猿比古無法忘懷。
只有在「不得不」的情況下，她才會使用更高一級的手段。
當然，不是說這樣不行，古話也有說，「殺雞焉用宰牛刀」，但青木彌生的表現，更像是一種長期以來，刻意壓制的結果。
就好像……她在害怕，過多的表現自己。
——像個狼狽逃竄，想要藏匿起來的小老鼠。
顧慮多了，戰鬥自然容易束手束腳，而且青木彌生跟從深山老林裡出來的一樣，決定闖入中心那次也好，這一次也好，她根本不熟悉「科技」，更無法將「科技」可能帶來的危險，歸入到警戒範圍內。
就是現在，伏見猿比古能想出一百種，對付青木彌生的方法——雖然致命的可能性比較低，但絕對能讓她吃虧。
【……所以說，為什麼他要像個老媽子一樣，想這麼多東西？！】
【讓人不爽。】
把這份糟糕心情，加持到運氣不好的尾隨者身上，伏見猿比古看向可能跟自己差不多大、還穿著校服的少年，危險地眯起眼睛。
「我再給你三——」
少年腿軟地跪下來：「對、對對對對不起！！！我沒有惡意！只是在做任務而已！請不要傷害我！」
青木彌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同意了這個觀點。
「伏見君，他真的沒有惡意哦。」
「嘖。」
也判斷出對方應該是個沒有訓練過的普通人，伏見猿比古收起小刀，奪走少年手心裡頭的終端，開始查看。
躍入眼簾的，是萬分熟悉的介面。
他擰著眉，低聲道：「……JUNGLE？」
「是！是的！！那個……最近JUNGLE有關於你們的任務，只要拍照片就有點數可以拿！大家都、都在做，我只是……對不起！！！」
伏見猿比古迅速抓住重點：「『你們』？都有哪些人。」
少年哆哆嗦嗦地，自覺竹筒倒豆子：「你你你退出任務介面，然後去主介面，點論壇置頂的工作列就……第一個就是了。」
一目十行看下來，伏見猿比古眉心之間的折痕，越來越深。
把手機丟到少年手邊，他淡淡道：「到此為止。別再讓我看到你對『任何目標』做任務。滾吧。」
少年抱住手機，急急忙忙地踉蹌逃走了。
伏見猿比古低頭與青木彌生對視，抿了抿唇，神色不愉：「走了。動作快點……嘖。最近怎麼總是這些麻煩事。」
【有人在刻意收集HOMRA的情報。】
【而且……】
聞言，青木彌生乖乖地點頭，跟著伏見猿比古加快步伐。
而小巷上空，呆在路燈上的綠色鸚鵡歪歪腦袋，也隨之展開雙翼，無聲綴在二人的不遠處，落下一根羽毛。
第095章
「所以說, 這個JUNGLE的幕後操控者……盯上我們了？」
站在吧台後, 草薙出雲慢條斯理地擦著杯子, 把事件中心總結了一下，語氣非常平淡。
「但是, 太奇怪了吧？」
十束多多良舉起被列印下來的, JUNGLE那個任務的資訊介面——搜集「赤色怪物」的相關情報，照片、視頻、文字描述均可，且會根據目標不同, 獎勵點數也有不同。
他從下往上羅列。
「雖然剛加入, 但小猴子排到了第五, 怎麼想都是上次中心的事情，他的駭客技術被洩露了……但在黃金之王的領域，不該有任何情報洩露才對。」
「第四是我, 第三是草薙哥你，這些都還算合理, 可是——」
指尖在第一、第二位的照片上輕輕敲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連向來心大的十束多多良, 這次也難得地眉頭微皺, 讓人不禁擔憂起這次的困難程度。
「為什麼, 小彌生的懸賞, 會比王還高呢？」
然後他的下一句, 立馬打破原本的氛圍——只見十束多多良震驚臉, 一拍大腿：「難道, 對方是蘿莉控嗎？！」
HOMRA：……
酒吧一時間變得很安靜。
直接無視了十束多多良的發言，伏見猿比古滑動終端，繼續彙報自己的發現。
——在得知JUNGLE發佈了HORMA相關的任務之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立刻把早已刪除的程式，又下了回來，開始分析這個論壇。
「JUNGLE，最初只是個一夜之間大紅的匿名論壇，後來研發出衍生的遊戲台塊。玩家可以通過完成任務，獲得點數，進行升級。級別由高到低，分別為J級、U級、N級、G級、L級、E級。」
「任務通常由高級玩家發佈，現已知，發佈那個任務的，就是級別最高的J級玩家之一。且此論壇在大量的任務當中，摻雜了不少看似不起眼，卻別有意味的項目。」
「除去HOMRA，他們似乎對……『王權者』和『權外者』，都很感興趣。」
把螢幕投影到半空中，伏見猿比古不緊不慢地，按照自己的步調進行解說。最終，他的手指，停留在收集到的一些傳聞截圖。
「以及，有傳言，在JUNGLE成為N級玩家之後，就可以獲得『超能力』。」
草薙出雲幽幽歎了口氣，放下剛從英國空運過來、充滿了歷史儀式感的高腳酒杯，感覺自己「未老先白頭」的FLAG，越來越多了。
「JUNGLE啊……的確，連我們家裡一些孩子都有在玩。對方相當於是擁有了龐大，且無法追蹤的海量耳目下線啊。最麻煩的，還都是些精力多得沒處使的普通年輕人。」
不對普通人出手，是王權者內部的默契。
青年一隻手點在桌面上，不一會兒便有了決斷。
「通知大家，最近都收斂著點，不要給我惹事。最好結伴出行，儘量避免出手。尤其是那些剛進來的新人，叫千歲他們，派些老人盯著，別出亂子。」
由於周防尊的來者不拒，加入HOMRA其實並沒有任何門檻，只要你能通過「儀式」。這也導致了HOMRA的成員品質參差不齊，基礎龐大，難以管理。
「十束，樓上還有空房，這幾天你先搬過來住，等下我陪你去拿行李——這次是認真的，不要拒絕。」
自從櫛名安娜做出了那樣的預言之後，草薙出雲對十束多多良的安全問題，格外上心，甚至到了有點緊張的地步。
「嗨嗨~我明白了。」
笑著伸長胳膊，拍了拍草薙出雲搭在吧臺上的手，十束多多良聲音溫柔又明快：「沒關係、沒關係的，草薙哥放輕鬆，總會有辦法的！」
堆積在心頭的壓力，像是被暖陽融化的初雪，稍稍淡去些許，草薙出雲笑駡著反拍了十束多多良的手背，滄桑道：「要是真想你說的那麼輕鬆就好了……承你吉言咯。」
十束多多良豎起大拇指：「信我啊草薙哥！我今天買彩票還中獎了呢，運氣超好的喲！」
伏見猿比古隱忍地結束了終端投影。
他無法理解——明明是非常緊急嚴肅的事態，為什麼眼前這群人都能嘻嘻哈哈的，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毫無秩序的樂天派，與他本身的理智思維，產生了無法避免的衝突，難免讓他有不適感，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無形中將他同這個組織劃開界限。
或者說，這種感覺，從伏見猿比古選擇加入HOMRA的第一天，就已經出現了，只是——
「伏見君！」
完全沒在意「大人」之間的談話，兩隻小蘿莉剛才都在擺弄那堆發帶。
終於決定好了今天的幸運兒，戴著小禮帽的青木彌生，拉著換上發帶的櫛名安娜，手牽手跑到伏見猿比古的跟前。
她腰杆挺得筆直，好像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高一點——事實上，在小禮帽的幫助下，她的確終於如願以償，高出櫛名安娜一小截。
青木彌生的眼睛亮晶晶的，語氣興奮，好像在跟少年打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暗號。
她又開心地叫了一聲：「伏見君……！」
「……看到了。別吵吵嚷嚷的，跟美咲一樣。」
伏見猿比古抿了抿唇，視線移向右側，又被紫中帶紅的眼睛佔據了視野。
他注意到，二人選中的，是最開始他買下的那一款。
櫛名安娜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哪怕沒有什麼表情，也不妨礙她一本正經地開心：「謝謝……伏見君。」
伏見猿比古嚴重懷疑，櫛名安娜是整個HOMRA裡頭，青木彌生的頭號粉絲：穿偶像同款小裙子，稱呼也有樣學樣。
……連讓人苦手的「打直球」也一模一樣。
少年沉默片刻後，稍稍點了點頭：「你喜歡就好。」
【但是，這種「過家家」的感覺，並不至於厭惡。】
【……至少現在還是吧。】
……
…………
………………
雖然草薙出雲讓HOMRA保持警惕，但也不是讓大家都龜縮起來，在家裡膽戰心驚的意思，只是需要更加注意安全而已。
櫛名安娜因為喜歡紅色的原因，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周防尊的腿部掛件，沒什麼可擔心的，倒是總愛出門溜達的青木彌生，讓人頭疼一些。
今天也是要去禦柱塔報導，順便撈點心的日子。
草薙出雲特意開車，將她送到了門口，並頂著那雙透過面具，好像寫滿了「你喝假酒了麼給我清醒一點」的眼神，叮囑兔子要親自把他們家的小姑娘送回HOMRA。
目送草薙出雲那輛總之很貴的車子離開，青木彌生老成地歎了口氣，拍了拍兔子的手臂：「出雲先生比較愛操心。那就麻煩你們啦。」
兔子立馬恭敬地退後了一步，向青木彌生行禮：「……不，這是我等的榮幸，彌生大人。」
「那麼我們就啟程吧。」
青木彌生仰頭看向天空，能從雲端中，窺探到金屬的龐然大物的一角。
她笑了笑：「天空帝國啊……聽上去，很氣派的樣子。」
曾經應允過黃金之王「有空的話，去天上看看」的承諾，到了兌現的時候。
為這趟會面而準備的飛艇，早就停放在一旁，被兔子引領至飛艇上，青木彌生通過小小的方正窗戶，看向變得越來越小的地面。
人的身影，幾乎無法看見；而那些淨是幕牆的光污染建築，從空中來看，也只是漂亮的、閃閃發光的小方塊罷了。
唯一值得注意的，也只剩下高聳入雲的禦柱塔而已。
踏在雲端之上，所有的人間紅塵，就都好像成了不值一提的渺小事物。這裡是隔絕了「世界」的另一個世界。
青木彌生忽然想起了那位花之魔術師。
帶著好玩的心情干涉了某位少女命運後，分明通過千里眼看到了結局，又毫不留戀地抽身離去，來到了理想鄉阿瓦隆，在那裡，他將自己幽禁在了「塔」中。
此後也因無法死去，始終見證著人類世界，直到世界終結為止。
【梅林他……在高塔上，看到的，會是同樣的風景嗎？】
不由地對那位第一王權者，產生了更濃烈的好奇，青木彌生扭頭看向兔子：「能跟我說說嗎？那位阿道夫·K·威茲曼的事情。」
兔子卻遞上了一封信。
「御前說，如果彌生大人您問起了第一王權者的事情，便將這封信給您。那不是我等能置喙的過去。」
青木彌生沒有立刻接手。
她的目光落在那信封上，撒過金粉的字跡：筆酣墨飽，力透紙背，如鐵畫銀鉤，每一處都鋒芒畢露，又在提筆時沉穩含蓄，經過沉澱的厚重感撲面而來。
是配得上「國常路大覺」這個名字的字。
她一隻手撐著腮幫子，反問道：「那要是我沒問呢？」
兔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青木彌生也伸手，用指尖把信拈了過來。
打開信封，展開信件，兔子已經避嫌地自覺離開幾步遠，將頭偏向一側，同樣的字跡跳進視野裡，她卻覺得手中變得沉甸甸起來。
那是「秘密」的重量。
第096章
龐大的「天空帝國」裡, 沒有朋友, 沒有隨從，只有阿道夫·K·威茲曼一個人。
這是他的樂園, 也是他的囚籠。
兔子並沒有跟過來，甚至都沒踏上「天空帝國」一步；而青木彌生見到威茲曼的時候，他就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 一手搖晃著盛了三分之一紅酒的高腳酒杯。
那是個留著漂亮銀色長髮的外國青年，看上去非常年輕, 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模樣，身穿繁複華麗的禮服, 將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 青年便含笑著偏過頭來, 看向出現在門口的闖入者。
他的聲音，跟他的眼神一樣溫柔：「你就是中尉說的小傢伙嗎？」
——但也同樣虛無。
「如果你說的『中尉』是國常路先生的話, 那就是我啦。」
毫不靦腆地，青木彌生啪嗒啪嗒，走到第一王權者的面前，揚起頭，仔細地打量他：「威茲曼先生早呀，我是彌生，初次見面, 請多指教。」
許久沒有和這般鮮活的存在交流了, 威茲曼卻也不至於抗拒。
他實在不像是一個「王權者」——沒有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的威嚴, 也沒有赤之王、周防尊的壓迫感, 除了長得好看和聲音好聽以外，他更像是個普通人。
普通的，會受傷、會逃避、更會展露出溫柔一面的人類。
誰又能想到這一位已經是七八十歲的「老前輩」了？
「雖然你擁有快速癒合的能力，但你並非我的氏族，想來是其他超能力，或者體質特殊的原因。我沒有接納任何人……中尉也知道這個事情。那麼，中尉讓你過來，是想做什麼呢。」
面對威茲曼的詢問，青木彌生眨眨眼睛，隨手把靈力化作一隻幽藍色的蝴蝶，伸到青年的眼下。
「國常路先生說，您以前對陰陽師和式神很感興趣，但是他資質不夠，當時讓你失望了。所以，他希望我如果可以的話，到天上來看看。我答應了。」
「……中尉、呀。」
遙遠的過去的回憶，再被提及時，仍然如新，仿佛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威茲曼不知是痛苦，還是滿足地發出一聲喟歎。
然而破了的鏡子難重圓，逝去之物不復返。
他放下了酒杯，低下眼睛，目光落在那紅色漣漪上，被隱藏起來的情緒。
「多謝你特意來跑這一趟。不過，不必了。我已經對地上的世界，完全失去興趣了——替我與中尉道謝。請回吧。」
青木彌生撓了撓臉頰：「哦……不、不看的話，那我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威茲曼脾氣和耐心都很好，並未拒絕這個幾十年來少見的客人。
「國常路先生說，是您發現了德累斯頓石板，並且挖掘出它的力量，也是第一個成為王的人，所以我想，威茲曼先生您，應該也是最瞭解它的。」
道出自己這次的真正目的，青木彌生深吸一口氣，看向青年的眼睛。
「——尊、這一任的赤之王，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壞得太快了。請問您有什麼辦法，讓他不至於隕落嗎？」
……
…………
………………
威茲曼跟青木彌生說了很多。
什麼威茲曼偏差值，什麼赤的力量最為暴虐、難以控制——總之，劍就是王權者自身，周防尊不加節制地暴走，只會加速劍的損毀。
而一旦威茲曼偏差值超過界限，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會掉落，即「落劍」。
所以歷任的赤之王，通常都是短命鬼。
上一任掌控火焰力量的王權者，名為「伽具都」，他由於過於放縱自我，於十幾年前落劍。將阻止他的青之王及其大部分氏族，連同成千上萬的普通民眾一起，將一整座城市，從日本國土上抹去。
也就是如今的「伽具都隕坑」。
青之王逝世，繼任者至今未被德累斯頓石板選出，Scepter 4凋零殆盡，而人民也沒有從那樣的恐懼中脫離。
「雖然理論上，只要儘量避免使用能力，劍身就不會受損。但每一次被石板選中的第三王權者，都不是什麼能忍耐的人啊。」
威茲曼停下自己畫板書的手指，憐憫地看向面前沉默的小姑娘。
他搖搖頭：「……抱歉，我也無能為力。請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吧。」
然而青木彌生忽然抬起頭。
「國常路先生告訴我，您當初研究德累斯頓石板，是為了『人類的幸福』。可是，威茲曼先生，您真的覺得，大部分人擁有了力量之後，真的會變得幸福嗎？」
她的眼睛純澈，卻在最深處藏有陰霾。
「並不是每個人都具備『擁有力量』的品質。就像是不加篩選地，把槍發到小孩子和殺人犯的手上。欲望是永無止境的溝壑，您當初有想過，要如何制定限制超能力者的規則麼。」
威茲曼沒有說話。
青木彌生停頓了片刻：「恕我直言，威茲曼先生，您打開的……不是普羅米修士的火種，而是潘朵拉的魔盒啊。」
「或許吧。」威茲曼閉上眼睛，「但我已經對地上的事……」
「——您是在把被自己弄得一塌糊塗的爛攤子，甩手丟給國常路先生嗎？」
青木彌生一針見血，口吻卻是柔和的：「可有很多人因此喪命了，威茲曼先生。或許現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就有人正在死去。未來也不會停止。」
威茲曼的情緒也終於累計到一個巔峰。
他丟開酒杯，脆弱的玻璃製品砸在地面上，掉了一地的殘片，發出巨大的聲響。
青年連崩潰也都是隱忍的：「夠了！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好……！中尉他才是能承擔這個任務的人！」
「您說的對。」
繞開那團玻璃渣，青木彌生靠近威茲曼，看著他的眼睛。
「國常路先生，他的確是『人』。而人類都是會死的——他並沒有『不滅不變』的力量，威茲曼先生。他已經很老很老了，卻還一個人堅守在禦柱塔里，鎮壓一切。」
「為了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我決意試著去解讀石板。威茲曼先生，我懇請您的幫助。您願意同我一起嗎？」
………………
…………
……
威茲曼沒有答應。
但他對她開放了，他自研究以後的所有德累斯頓石板相關的資料，並允諾她，讓國常路大覺同意她去解除德累斯頓石板。
坐在返回地面的飛艇上，青木彌生透過窗戶，看那座越來越遠的「天空帝國」。
她想，這大概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阿道夫·K·威茲曼了。
——那是他一個人的樂園，也是他一個人的囚籠。
飛艇降落的時候，青木彌生看到了國常路大覺。
她跑過去，口吻帶著點愧疚：「抱歉，國常路先生。威茲曼先生……沒有跟我一起下來。他也沒有想看我召喚式神。」
國常路大覺卻並不意外。
他笑了笑：「那傢伙，就是個懦弱的膽小鬼對吧？已經躲了幾十年了還不夠。可真夠丟人的。」
青木彌生卻說：「但是，國常路先生，您相當喜歡威茲曼先生呀。」
聞言，國常路大覺微微愣神。
「或許吧。」
他仰頭看向了天空：「帶著笑容去追逐夢想的人，總是相當耀眼的。再者……能與我共同懷緬一段時光的，也只剩下他了。」
國常路大覺笑容疏朗：「老了啊——老了、啊。」
而那個人，卻仍如記憶裡般，年輕依舊。
青木彌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提出疑問：「那麼，與『不老者』作伴，您不會覺得，很失落嗎？」
國常路大覺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
「不。不如說，被留下的那個人，才更煎熬吧？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想到這樣的日子將永無休止，就算是我這個老頭子，也會覺得不寒而慄啊——膽小鬼又該如何自處呢？」
青木彌生反手握住國常路大覺的手，認真道：「雖然說不清楚，不過我覺得，威茲曼先生總有一天，是會回到地面的。」
「這算是陰陽師的占卜嗎？」黃金之王露出與威嚴形象不符的溫和笑容：「那就，承君吉言了。」
……
…………
………………
公務繁忙，交談幾句後，黃金之王又匆匆離去。
因為已經比往常回HOMRA的時間要晚了一點，青木彌生沒急著，今天就去看德累斯頓石板，打算改日再來。
原本兔子是要送她的，但好像臨時出現了權外者暴走事件，青木彌生見他們忙，便索性叫他們該幹什麼幹什麼，自己走路回去。
結果她路上偶遇了伏見猿比古和八田美咲——然後被毫不客氣地教訓了一頓，因為她孤身一人。
心虛地不敢回嘴，青木彌生可憐巴巴地耷拉下腦袋，默默跟在兩個少年身後，往HOMRA走。
最後還是八田美咲看不過去，跑去買了個可麗餅，往小姑娘手裡一塞，自己英勇地吸引了伏見猿比古的火力，讓她好躲個清靜。
天色漸晚，路上的行人卻不少，且與他們同路，讓原本寬敞的道路，都顯得擁擠了起來。
八田美咲左右張望了一下，不免嘀咕起來：「怎麼人這麼多……還有好多帶了面具。這又是什麼流行嗎？」
「大概是什麼團體的線下聚會。等等美咲！」
伸手攔住八田美咲，伏見猿比古看向前方——遠遠地，就能看到HOMRA的大門，被戴著面具的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嘖。不太對勁。美咲，我們先撤離，然後打個電話給……！」
說話的同時，怕小姑娘走丟，伏見猿比古習慣性往後伸手，等著被握住，餘光不經意間向後掃去，卻再沒又那個熟悉的身影。
「彌生？！」
很少說出口的名字，脫口而出，伏見猿比古想要扒開人群，尋找青木彌生的蹤影，卻反而被堵得密密實實的人牆所困。
平日裡滑得跟泥鰍一樣的八田美咲，也無法自如地行動，
很快，少年發現，他們已經中計了。
這夥人是在有意推搡他們。
——不是HOMRA，青木彌生才是他們此次的目標！
第097章
青木彌生是被人擄走的嗎？
並不。
畢竟在人擠人的現場, 伏見猿比古和八田美咲又離得那麼近，就算是忍者, 也沒辦法輕易地讓一個人消失, 尤其是目標物件還是個陰陽師時。
——所以，青木彌生是自願離開的。
事實上，雖然HOMRA等人並不知道，不過她最近，其實有認識一位元新朋友, 叫琴阪。但對方不是「人」, 而是一隻會說話的，綠色的、又愛掉毛的鸚鵡精。
第一次在這個世界, 看見了類似「妖怪」的存在，青木彌生對這只總愛悄咪咪跟著自己的鸚鵡精，態度十分友好，也主動給琴阪投喂過。
琴阪叫「彌生」的時候, 就像唱歌一樣, 能山路十八彎地，唱出一百零八種變化。
在伏見猿比古忙著跟八田美咲鬥嘴的期間，青木彌生本來只是乖乖抱著可麗餅，有一下沒一下地咬, 但琴阪卻在這時候, 無聲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綠色鸚鵡用無害的翅尖, 碰了碰小姑娘柔軟的臉頰, 尖尖的鳥嘴上下張合, 卻並非往日熟悉的尖銳嗓音。
那是個年輕又溫和的少年的聲音。
「彌生，該回家了。我們來接你了。」
那個聲音迴響在耳畔，仿佛是什麼刻入骨髓的東西，青木彌生覺得胸腔中的樞紐，悄然間加速跳動。
那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自心底油然而生的親近感。
身體先於大腦行動，等青木彌生回過神來，她已經在琴阪的引導下，走出會自動避讓開的面具人團體的包圍。
在街角處，身穿古典神父裝的灰發男人，早已等在那裡。
「呀，我們家的小寶貝可算回來了……真是的，明明只是普通地去超市搶購特價牛肉，結果一出來，發現把你弄丟了。大叔我回去的時候，差點被琴阪和小流趕出家門啊。」
灰發男人彎下腰來，熟絡且親密地把小姑娘抱起來，自然而然地舉動，更像是家人一般的方式。
他用下巴上的鬍子，輕輕蹭著青木彌生的發頂，如同對待失而復得的珍寶，身上有一股很明顯的酒味。
「不過也算因禍得福吧？彌生現在會說話，也會笑了……終於讓大叔等到這一天了。真是，太好了，對吧？」
面對這樣純然的善意，青木彌生不忍心抗拒。
她沉默了片刻，以一種儘量委婉的口吻：「……很抱歉，那個，謝謝您的關心。但是，請問，您是……誰？」
「啊。果然琴阪和小流說得沒錯，失去記憶了麼……嘛~不過也好。那也並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事情。就算變成初次見面也可以。」
灰發男人喃喃自語了幾句，又對青木彌生露出笑容。
「初次見面，彌生。大叔我是磐舟天雞。和琴阪、小流一樣，我們是家人哦。」
【這個身體的家人……？】
【但為什麼，當初出雲先生明明說，檔案庫裡沒有任何線索呢？】
青木彌生還在思索間，綠色鸚鵡盤旋在二人身邊，依舊是那個少年的聲音：「磐舟先生，『那邊』已經在反擊了，請動作快一點。」
「嗨嗨~炸雞、壽司和啤酒，我都買好了。小流再等一下，我們回家一起開歡迎宴！」
磐舟天雞將大概是聖經的書，夾在了胳膊下，一手拎著超市的袋子，一手舉起青木彌生，讓她坐到自己的肩上，興高采烈地跟在綠色鸚鵡後走。
「小流？」青木彌生茫然地抓不住重點，「它不是……叫『琴阪』嗎？」
磐舟天雞笑眯眯地解釋：「誒，平時那只聒噪的鸚鵡叫『琴阪』沒錯啦。不過現在的話，是『小流』哦。」
「雖然感覺有點奇怪，不過……我是比水流，你的家人，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我們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馬上，就可以見到了。」
綠色鸚鵡再次停在小姑娘的肩上，它歪了歪腦袋，與那雙黑色的困惑的眼睛直視，語氣平淡地，說著類似安撫的話。
「沒關係。不用擔心，大家都在等你回來。而且這段時間，多了一位很有趣的新成員。等下我會為你介紹。希望你不討厭紫。」
磐舟天雞和自稱「比水流」的鸚鵡精一唱一和，以至於青木彌生一時間，失去了插話拒絕的機會。
——又或者，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她，向「比水流」靠近。
……
…………
………………
磐舟天雞說的「家」，是在巨大的地下空間。
像是拍電視劇時的佈景，空蕩蕩的世界裡，玩具般，擺著一個狹小舊屋的佈景。所有物品都泛著老舊陳色，搖搖晃晃的三葉扇片上，掛著一個玩具飛機。
綠色鸚鵡搶先一步進入「家」中，一開口，又是那把熟悉的破鑼嗓子。
「彌生——回家——彌生——回家——」
留著紫色長髮、束起馬尾的青年，正躺在沙發上敷面膜，只伸出一隻手晃了晃：「今天為了見小彌生，我可是有很用心地裝扮自己哦。從肉體到精神，打開一切的，美麗的我~還有三分鐘。當我不存在，你們先聊吧。」
磐舟天雞把青木彌生放回地上，好笑地翻了個白眼：「那也稍微有點誠意，在人到之前收拾好自己吧你？」
紫發青年聲音含笑：「對美麗的磨礪可是急不得的。欲速則不達哦，磐舟先生。」
耳朵自動過濾了那兩位元的對話，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或授意，青木彌生逕自向前走，直至來到那位坐在輪椅上，全身被拘束衣纏繞住的，墨綠色發的少年。
「……比水、流？」
「對，我是。彌生，」對方露出了很淡的笑容，「歡迎回來。」
心跳加速的反應，越來越嚴重了，青木彌生忍不住抬手按住胸口，被花之魔術師荼毒過的大腦，一瞬間浮現出的關鍵字竟然是——
難、難道，這就是「一見鍾情」？！
（此處應有梅林被群毆.jpg）
……
…………
………………
沒有等青木彌生詢問，比水流便簡潔明瞭地，主動解釋了一切。
當年的伽具都隕坑事件，除了上一任的青之王、羽張迅前去鎮壓以外，灰之王、鳳聖悟也率氏族「Cathedral」，試圖阻止伽具都的落劍。
但結果一如現在所知，以失敗告終。
灰之氏族Cathedral全軍覆沒，隕坑發生，鳳聖悟睜開眼睛，只看見了沒有活人存在的、可怖的災難現場。
曾經夢想親手創造「理想樂園」的灰之王，在目睹一切後，陷入絕望，心如死灰之際，撿到了，在瀕死狀態下，受到石板認可，成為第五王權者的比水流。
而在被賦予權能的綠之王身邊，蜷縮著閉上眼睛的年幼女孩。
鳳聖悟拋棄過去的自己，或是為了贖罪，或是不知如何是好，自此以二人的撫養人自居，並為此繼續活下去。
與有清楚自我認知，並很快決定，要解放被黃金之王鎮壓在關東的德累斯頓石板，創造一個「人人都能用自己的力量抗爭命運」的世界的比水流不同，唯二倖存者的另外一位小女孩，也因這場變故，喪失了作為「人」的部分技能。
她不會說話，也不會對外界做出太多反應，能聽懂人的話語，能配合地做出一些行為，但她的「心」被封閉了。
像個只能夠單方面接受擺佈的人偶一樣。
但這對鳳聖悟來說，已經是值得小心翼翼守護的珍寶了。
自伽具都隕坑後，他改名「磐舟天雞」，意為「一隻飛不起來的雞」，來嘲諷過去的失敗的自己，卻給她取名「彌生」，希望她像春天一樣，終有一日會萌出新芽。
他換上一身老式的神父裝，又省吃儉用地，攢錢為他的小姑娘，買了一身同風格的漂亮洋裙，戲稱是親子裝。
他還跟守護寶庫的矮人一樣，把彌生留在身邊，不知厭倦地嘗試著教她說話、教她笑，以至於養成了話癆的習慣。
……
直至一天，磐舟天雞如往常一樣，帶彌生去超市參與特價搶購，卻在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裡，弄丟了他的小姑娘。
通過JUNGLE，比水流等人迅速鎖定了彌生的位置，但他們並沒有急著將人帶走。
「玩家拍到的照片裡，你在笑。」
比水流用非常平淡的口吻，卻又認真地說：「我不確定赤之王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讓你產生這樣的變化，不過我認為，這是好的影響，所以就先將你寄放在HOMRA了。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抱歉。」
「但看起來，她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呢，小流。」
紫發青年，也就是禦芍神紫，終於敷完面膜、洗完臉，順便化了個妝，從沙發上爬起來，趴在沙發背上。
他卷著自己鬢邊垂下來的髮絲，眼神輕飄飄地，落在低著頭的青木彌生身上。
「失去記憶，完全從零開始的公主啊……沒關係麼，小流？從情報來看，太可疑了吧。我不覺得失去記憶的人，能掌握失傳的陰陽術，還迅速建立起這樣完整的人格。」
禦芍神紫微微一笑，妝容精緻，是被細細雕琢的無暇美麗，眼神卻透著出鞘之劍的銳氣。
「雖然可能有點破壞氣氛，不過……真的，可以信任她嗎？」
第098章
「沒關係, 紫，很高興你依然如此敏銳。但，我可以確認，彌生的確是彌生沒錯。那些，應該是她在『伽具都隕坑』之前的記憶。」
比水流說到這裡, 停頓了一下, 抬眼看向自顧自陷入沉思的青木彌生，沒什麼表情, 但意外有點可愛的樣子。
「彌生也是吧？能確認, 我的確是『比水流』沒錯。」
青木彌生按著藏有心臟的胸口，遲疑地點了點頭——這種天然的親近，在這個世界裡，是唯有面前的少年，才會帶給她的感覺。
於是比水流繼續乾巴巴地敘述流水帳。
事實上, 「彌生」在伽具都隕坑發生前, 與比水流、鳳聖悟都不認識。她只是奇跡般地倖存者之一，因為不願意說話，也不會對外界做出回應, 他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更無從查詢她的過去。
但或許是當時，距離被德累斯頓石板選中, 成為第五王權者的比水流太近, 「彌生」的身體也悄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質變。
除去會跟比水流建立了某種精神上的聯繫, 她, 不曾長大。
時光流逝，改名為磐舟天雞的灰之王生出了幾根白髮，失去心臟的比水流，也在德累斯頓石板的力量的支撐下，合理地成長著。
唯獨「彌生」，與掌控「變化」之力的綠之氏族截然相反，她仍然停留在初見時稚嫩的模樣——並且，無論比水流如何嘗試，都無法將她納入氏族之內。
如果不是灰之王確認，他們都要懷疑「彌生」是不是被第一王權者、阿道夫·K·威茲曼先一步選中，成為白銀氏族之人。
聽完比水流的解釋，青木彌生基本上可以確認，他們的確是這副身體的關係人沒錯。
這十分罕見。
通常而言，在進行時空旅行的過程中，每個世界裡，「彌生」雖然會有自然形成的軀殼，但一般情況下，身體多為沒有「過去」的類型。
像是剛剛誕生的烏魯克的國之意志，又或者被人類拋棄在林中的祭品孩童。
青木彌生從未接手過，需要處理「過去」的關係人的案例，這讓她有些手足無措——情感上，她更偏向於HOMRA；可既然知道了真相，也無法放著這裡不管。
小姑娘為難地揪住裙擺上的赤色蝴蝶結，猶豫了好久，才不那麼有底氣地問：「那，比水先生……您為什麼要搜集我、我是說，搜集HOMRA的情報？」
然而比水流似乎對她全不設防，簡直到了有問必答的地步。
「彌生，『流』就可以了。請叫我『流』。」
他半躺在特殊的輪椅上，墨綠色的眼睛平靜而溫和。
「因為我要創造一個，人人都能用自己的力量抗爭命運的世界。不過我暫時打不過黃金之王——說起來，那位老人家可真凶，明明只是來自年輕人的切磋，下手也那麼狠辣。差一點就要被幹掉了呢。」
「嗯，所以我決定，先能曲線救國，從其他會妨礙的王權者著手。遊戲也是要一路打掉關卡小BOSS，才能最後通關的。」
「彌生要加入這個遊戲嗎？雖然無法讓你變成綠之氏族的成員，不過你已經擁有特別的力量，足夠成為合格的玩家了。」
青木彌生一愣：「國常路先生？……比、流君的夢想，和國常路先生他們，有什麼關係？」
「為了讓每個人都擁有抗爭命運的力量，就必須解放德累斯頓石板。現在是黃金之王在壓制它，所以超能力的現象，才會被局限在關東地區。不過，這樣的日子也不會太久了。」
比水流說著，露出了難得開心的笑臉。
「掌控『不變之力』的第一王權者、白銀之王與世隔絕，黃金之王也垂垂老矣，終將死去。可以的，我覺得我們這場遊戲的勝利，已經在望了，只是需要再等幾年而已。」
禦神芍紫無奈地攤開手：「我是很喜歡看，小流你訴說美麗新世界時，美麗的姿態啦。但小彌生都還沒答應站在我們這一邊，就這麼全盤托出，真的好嗎？」
「嗯，沒關係的。」比水流搖搖頭，「我們，是家人的關係。彌生不會背叛的。」
琴阪又開始扯著嗓子，成為一隻聒噪的複讀機：「家人——家人——」
「……小流開心就好咯。」
最後，禦芍神紫也沒轍了，聳聳肩，又趴回沙發，一邊做瑜伽，拉伸筋骨，一邊用終端看起來美妝視頻。
看著禦芍神紫做出讓步，比水流重新將目光投向青木彌生，再一次做出邀請：「彌生，要一起來玩嗎？」
「……說起來，我今天，和威茲曼先生見面了呢，流君。」
青木彌生卻開口，提及了另一件事。
「威茲曼先生是德累斯頓石板最初的研究員，也是第一個被選中成為王的人。他當初的夢想，其實跟流君一樣，是想讓人類擁有超能力，從而變得更加幸福——但是，他失敗了，並且逃離了地面。」
「我今天同威茲曼先生說，他帶來的不是普羅米修士的火種，而是打開了眾神送來的，潘朵拉的魔盒。」
「人性本惡，我不認為人人都擁有『超能力』的世界，會變得更加美好；把槍塞到小孩子和殺人犯的手裡，區別並不大，所以——」
她看著比水流的眼睛，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我已經和威茲曼先生達成協議，我會接手德累斯頓石板的研究，想辦法破解它。但不是為了讓每個人都擁有超能力，而是想要讓所有人，都失去握住傷害別人的刀的權利。」
「……比起相信人的自律，我認為這樣的世界會更加幸福。雖然，哪怕沒有超能力的時候，人只要想互相傷害，都有成千上萬種方法啦。」
青木彌生將雙手背在身後，苦笑一樣地彎起唇角：「抱歉，流君。我無法參與這場遊戲。」
「啊。也就是說，完完全全的協力廠商嗎？」比水流點點頭，臉上若有所思，「真厲害啊，彌生。既不附庸黃金之王，也不站在我這邊……連HOMRA都不選擇嗎？」
青木彌生條件反射地吐槽：「尊的話，根本會無所謂啦！他絕對懶得思考這種事情，然後等著你們要打架的時候，就跑過去痛痛快快地打一架，然後打完就回家睡覺而已！」
「這樣子啊……我明白了。果然，彌生對HOMRA很熟悉呢。」比水流繼續點頭：「那麼，彌生還是想去HOMRA住嗎？」
他用的是「去」，而不是「回」。
青木彌生心虛地左看看，右看看，只能小小聲地辯解：「突然，那個，突然不見的話，尊他們會很擔心的，而且伏見君和美咲也會很自責……」
不知為何，她莫名有一種拋家棄子的負心漢的微妙感。
聞言，磐舟天雞突然坐在地上，醉漢般拍著地面，語氣悲憤：「不行！彌生，大叔我不同意！赤之王那個傢伙也太老了！還不會賺錢，滿腦子只想著打架，我不接受那樣的女婿！！！」
結果琴阪這時候，也跑過來火上澆油：「草薙出雲——草薙出雲——」
磐舟天雞拒絕二連：「不行！那小子一看就是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只一兩年的功夫，就把鎮目町的地下世界盤在手心裡，肯定心眼賊多，彌生是不會幸福的！！！！」
比水流不知道抽了什麼風，思路被拐到這條路上，也認認真真地考慮起來。
「我覺得伏見猿比古還不錯。代碼寫得很優美，挺聰明的。原本打算靜靜的觀察，結果發現他在做有趣的事，之前就忍不住來打個招呼。要是有機會，我想邀請他也來參加我們的遊戲。」
磐舟天雞拒絕三連：「不行！！！那小鬼整天一副『這個世界全都是傻逼』的樣子，跟沒吃飽飯的中二病一樣，而且背後還有伏見家，電視劇裡都說，這種豪門婆媳關係最難處理了！！！大叔我不同意！！！」
比水流想了想：「但是彌生好像很喜歡他的樣子。伏見家的話，我查過了，伏見仁希應該快死了，他的夫人也對伏見家的財產沒有貪欲，應該很好解決。」
如遭重擊，磐舟天雞雙手捂臉，蜷縮在地上，開始自言自語地碎碎念：「可惡，這就是所謂『白菜被豬拱』的老農民的痛苦嗎？！之前攢的嫁妝果然不夠看啊，大叔我還是得……」
琴阪依然是一隻快樂的複讀機：「磐舟——笨蛋——磐舟——笨蛋——」
突然連婚後生活都被安排上的青木彌生：我還是個孩子.jpg
她好笑地走到磐舟天雞的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我不會結婚的啦，磐舟先生。而且，請放心，我喜歡伏見君的『喜歡』，也不是想要結婚的那種『喜歡』呀。」
一句話如同靈丹妙藥，讓磐舟天雞立馬原地滿血復活。
他又把小姑娘抱在懷裡，拿鬍子茬去蹭，並哈哈大笑，收斂起了捨不得：「那麼，大叔帶你去HOMRA吧。他們差不多也要把鎮目町翻過來了。」
青木彌生卻搖搖頭：「……我還沒吃歡迎宴。」
比水流也有點意外地詢問：「HOMRA那邊沒問題嗎？」
「我給出雲先生髮個信息就好。」
青木彌生跳下磐舟天雞的膝頭，揪住他的袖子，非常自然地仰頭看他：「磐舟先生，炸雞是要放到盤子裡嗎？有沒有番茄醬呀？我喜歡吃番茄醬。」
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夢，成了真，磐舟天雞怔了片刻，才慢慢地笑了笑：「對，彌生，你喜歡吃番茄醬……你喜歡它的話，那就必須有啊！」
琴阪悄悄把腦袋伸進袋子裡，將附贈的番茄醬叼出來，丟到桌子上：「番茄醬——番茄醬——彌生——喜歡——」
比水流伸長脖子：「琴阪，請把蛋黃醬拿出來。我喜歡蛋黃醬。……嗯？那個，你們有在聽我說話嗎？打擾了？」
……
…………
………………
把十束多多良綁定到周防尊的身邊，以避免赤之王心情煩躁之下，力量失控會造成的危害，草薙出雲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無數條資訊回饋回來的終端螢幕，不斷調整安排計畫。
櫛名安娜通過『預知』和『感知』的能力，盡可能縮小搜索範圍；伏見猿比古則抱著他改裝過後的電腦，十指如飛地駭入監控系統，進行篩選。
HOMRA酒吧空得只剩下三人，安靜非常。
直到草薙出雲的終端，突然變成純然的綠色。
草薙出雲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的終端被人駭了，張嘴就想叫伏見猿比古過來進行處理，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終端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那是青木彌生的聲音。
「出雲先生，我沒事，不用再繼續找我。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可能要稍微晚一點回去。不用擔心。」
草薙出雲還沒說話，另一道身影撲了過來。
伏見猿比古的聲音，急切得顯露出幾分狼狽：「你到底在哪裡？！」
青木彌生沉默了一會兒，留下一句簡潔，但信息量很大的話。
「……『我』的家人，來找我了。」
第099章
出去找人的傢伙, 都被草薙出雲叫回來了, 並轉告了那通電話的中心主旨。
——彌生的家人, 來找她了。
「欸，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在外頭跑了這麼久, 體力不行、全HOMRA最菜雞（參賽者者包括兩個蘿莉）的十束多多良, 滿頭大汗。
他鹹魚一樣趴在沙發上，氣喘吁吁地, 臉上卻還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那我們回頭請小彌生的家人一起吃飯吧！不知道能養出小彌生的那邊, 會是什麼樣子的人呢~難道是超厲害的陰陽師嗎？」
千歲洋勉強提了提嘴角，笑不出來地指了指, 那邊氣壓超低，臉色也不好看的兩尊：「十束哥……稍微讀一讀空氣啦。」
「那夥圍住酒吧, 並且扔煙花的人，是故意阻攔我和美咲的。」
伏見猿比古靠在角落的牆上，櫛名安娜竟也沒去抱周防尊的大腿，而是面無表情地, 揪住少年的袖子，蹭在他旁邊。
乍一眼看上去，若是遮住那頭白髮，倒像是青木彌生根本沒離開的樣子。
伏見猿比古與草薙出雲對視, 眼神尖銳：「時機太巧了。我認為她的『家人』跟JUNGLE有關。」
「等、等等！猿比古！難道你是懷疑彌生是臥底嗎？！」
八田美咲猛地抬起頭來, 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憤怒, 他甚至三兩步上前, 攥住搭檔的衣領：「就算是猿比古, 也不能這麼過分啊！！！」
「——八田！我叫你回來，不是為了讓你跟同伴揮拳頭的！」草薙出雲厲聲喝止，「伏見，繼續。」
「嘖。所以說，美咲你啊，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
拍開八田美咲的手，伏見猿比古看似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領，但在觸碰到手臂內側，暗藏的暗器小刀時，眼神也不禁洩露了一直暗自壓抑的煩躁。
那是青木彌生拜託兔子，從禦柱塔那邊，請了一位最頂尖也的匠人，為他量身定制的。
作為那條發帶的回禮。
他早就說過，這個海瓜子姑娘是傻的，若是從商，怕是要虧得血本無歸。
「……她嫌終端不方便攜帶，我送了一個自己改裝的，腕表外型的終端給她。她有隨身攜帶，但她最後撥號過來的，並不是那個。而且在當時，她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跟我們打招呼。」
「所以，有兩個可能。」
伏見猿比古冷靜地伸出兩根手指：「一，她是自願的。二，她被『家人』控制了。」
「但既然『家人』願意讓她發來資訊，且她也說了會『回來』，臥底是不可能做出這種自找麻煩的行徑的。那麼另外一種解釋，她並非有意靠近HOMRA，但她的『家人』對HOMRA懷有敵意，並且現在試圖接觸她。」
十束多多良後仰頭，靠在沙發背上，望著天花板：「也就是說……要讓小彌生選擇陣營嗎？」
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八田美咲眼睛都轉成了蚊香。他結結巴巴地：「但、但是彌生她早就是我們的同伴了啊！」
「不對哦，八田。」草薙出雲嘴角微微勾起，「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彌生沒有加入HOMRA，只是暫住在我這裡而已。尊說過，她是完全自由的。」
八田美咲痛苦地抱頭：「那那那那，那我們搶先把那群王八蛋打倒就可以了吧？！」
「欸~但是，那是小彌生的『家人』吧？她都親口那麼說了。」十束多多良眨眨眼睛，「如果我們打了八田的家人，八田也會生氣的喲。」
哽得說不出話來，八田美咲急得臉都紅了：「但也不能就、就束手挨打啊！！！猿比古今天差點都被煙花炸傷了！！！」
見橙發少年那模樣，嗤笑一聲，伏見猿比古想說點什麼，卻忽然覺得袖子沉了沉，迎上那雙紫中帶紅的眼睛。
櫛名安娜在前段時間，也通過「儀式」，加入了HOMRA。
「伏見君，不行。」白髮的小女孩搖搖頭，一臉嚴肅，「彌生是自由的。」
伏見猿比古冷著眉眼，眉梢一挑，嘲弄般的：「就就算她『背叛』、『遺棄』掉你，也無所謂嗎？」
當自身與其他事物，被重要的人放在天平上，不想看著那個人轉身離去的話，最完全的方法就是——替她排除干擾項。
只有當可供選擇的選項是唯一時，才會有百分百的正確率。
「但是，彌生是自由的。」櫛名安娜又強調了一遍，她目光堅定，「而且……彌生不會的。她是我的『英雄』。」
「……英雄、什麼的。你以為這是特攝劇嗎？」
伏見猿比古不留情地諷刺，眼前浮現出的，卻是那個陰雨連綿的午後，火光照亮了墳墓般的空蕩別墅，有人張開手站在他身前的樣子。
「跟白日夢似的。」
少年懶懶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這場鬧劇，最後終止于周防尊的開口——其實大家也都是逗八田美咲，稍微轉移一下注意力，等待王的決定。
「那麼，要握住這雙手嗎？」
赤之王坐在沙發上，胳膊肘撐在大腿上，對空無一人的身前伸出手。
而正前方，青木彌生從外推開了門。
門上的風鈴，叮鈴鈴地響，她身上還殘存著一股很淡的炸雞的香氣。
在眾目睽睽之下，青木彌生把雙手背在了身後。
「不好意思，回來得稍微有點晚，讓大家擔心了。」她笑容燦爛：「但是，這次是JUNGLE和HOMRA的遊戲，我是中立陣營哦！」
八田美咲頓時爆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周防尊鼻音上揚：「哼？這樣子麼。把那些人燒個精光，我可不管。」
「我覺得流君很厲害的。」小姑娘背著手，跑到赤之王的跟前，理直氣壯地說，「不過，尊也不會輸的，對吧？」
「啊。」
發出了無意義的聲音，周防尊按著小姑娘的發頂，從沙發上站起來：「餓了。吃文字燒嗎？」
「我剛剛吃過了，不是很餓……但是尊給我點甜點的話，就吃得下！」
青木彌生熟練地牽住周防尊的一隻手，對角落的櫛名安娜招手：「安娜，尊請客。走吧？」
「加我一個、加我一個！」
結果十束多多良響應得比當事人還快，他還一手一個，把伏見猿比古跟草薙出雲拉上：「不能偏心。見者有份哦，King~」
草薙出雲一臉的生無可戀：花的不都還是老子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錢，這群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王八蛋。
走在前頭的周防尊，左手櫛名安娜，右手青木彌生，是雙倍的快樂。
後頭，十束多多良與草薙出雲並排走，嘰嘰喳喳，還帶著手舞足蹈，笑得超開心，也不曉得是在講什麼。
「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八田美咲茫然地跟在後頭，一副「這個世界怎麼了」的表情，惹得旁邊的少年開嘲諷。
「笨蛋。」
「猿比古你那麼聰明，那你告訴我嘛QAQ」
「……不要。」
「哈？！為什麼！！！」
「表情太蠢了，沒心情。」
「………………猿——比——古——！！！！」
今夜的鎮目町也依舊熱鬧。
……
…………
………………
自那晚之後，青木彌生該幹什麼，還幹什麼，HOMRA的人待她也一如往常，只是在應對JUNGLE的事的時候，不再帶上她。
她也有跟磐舟天雞和比水流保持聯繫，雙方都很默契地沒有再提及任何敏感話題，她甚至還會去蹭飯——磐舟天雞的廚藝意外得很好，但通常懶得下廚。
唯一的變化，是她去禦柱塔的頻率愈發高了。
在把第一王權者的資料庫都流覽了一遍之後，青木彌生向國常路大覺提出，要去親自看一看德累斯頓石板。
那位黃金之王卻似乎有些不同。
他看著一身赤色洋裙的小姑娘，突兀地發出了邀請：「據我所知，你並未加入赤之氏族。彌生，不如加入我的非時院如何？金錢、地位、權勢，乃至堂堂正正的身份，你能擁有的，會很多。」
「但是，我並不在意那些呀。」青木彌生有些疑惑，「國常路先生，發生了什麼嗎？您的氣息，有些混亂。」
國常路大覺笑了笑，又提及了另一個問題：「……那麼彌生，你未來的計畫是什麼？你會留在HOMRA，留在鎮目町嗎？你看上去很喜歡赤之王和他的氏族。」
「嗯，喜歡哦。」青木彌生彎起眼睛，毫不猶豫地回答，「不過我應該不會留在鎮目町太久。我早晚會離開這裡的。您不要告訴尊他們呀，我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
「……這樣子、麼。那，隨我來吧。」
走在華貴的玻璃地面上，黃金之王低下眼睛，停頓了一瞬：「彌生，你想要研究德累斯頓石板，是為了赤之王？」
「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經有損毀的跡象了，為了不讓一切都被燒光，以身為牢，困住那股力量，他忍耐得很辛苦。而且，我想他長命百歲嘛。」
日式的金色門扉被拉開，透明的玻璃地板的正中心，古老的神秘石板就鑲嵌在那裡。
青木彌生的視線落在那裡，微微笑起來。
「——人只有活著，一切才有意義。一旦死掉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我不要尊那樣。」
第100章
德累斯頓石板是一塊巨大的、類似方形的石盤, 盤面中心是圓, 四周以層層的螺旋紋狀的分佈包圍, 且刻有不存在於人類世界的文字。
那種文字根本無法解析，所以阿道夫·K·威茲曼才會跳過這一步, 直接靠實驗, 去嘗試著用資料總結。
由於德累斯頓石板本身具有奇妙的力量，見青木彌生呆住, 國常路大覺也體貼地沒有催促, 讓她好好緩一緩。
但青木彌生根本不是被德累斯頓石板所震懾到——
她盯著石板上的文字，條件反射般, 一度回憶起被「西伊小課堂」支配的恐懼。
當然的，這是當然的, 人類無法解析這些文字。
因為——
那是神的文字。
神的語言和文字，都具有神力，但自神末時代結束以後，屬於神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去, 世界迎來了「人」的時代。
就像蜉蝣不可能窺探到人的智慧，人與神之間，也有著深不見底的溝壑。
在神末時代，因為信仰著神、供奉著神, 人被傳授了神的知識, 可以借用神的文字和力量, 來施展魔術。
畢竟你向神許願和獻祭的時候, 如果不能讓神聽懂, 或是聽懂神的要求，那就完全沒有意義。
西伊是烏魯克的甯孫女神的祭司，恩奇都是神的造物，吉爾伽美什更是擁有三分之二的神的血統——作為被這三個人，天天拎在身邊的國之意志，青木彌生不可能不識得神文。
而人力所能書就的神文，又同真正的神之符文，有細微的不同。
比如西伊跟吉爾伽美什的魔術符文，在效果上，會有天差地別的距離。
擰著眉，越過黃金之王，小姑娘跪坐在德累斯頓石板旁邊，用手去摸過那上面被時光侵蝕過的痕跡。
【沒錯，這就是神文。】
【而且是真正的神之符文。】
【……所以說，『德累斯頓石板』是神的東西？】
事情的發展超乎想像，耳朵都自動遮罩了黃金之王的聲音，青木彌生陷入沉思。
原本她是打算，想辦法把德累斯頓石板毀掉，直接讓「王權者」的系統崩潰掉，讓周防尊重新擁有自由。
但在與比水流見面後，比水流在災難中失去了心臟，本該死亡的他，全是依仗德累斯頓石板賜下的王權者的力量，才能活到現在。
也就是說，一旦毀掉石板，比水流也會立刻死亡。
在威茲曼先生的資料庫裡，青木彌生就一直在努力找出，能讓雙方都存活下來的方法。
不能用最效率的方法，簡單粗暴地解決的話……能否改變德累斯頓石板的運行規則？讓它降低功效，只對比水流供應最低限度的力量？
然而，「神文」的出現，讓這個方向被徹底堵死。
不說身為國之意志的「雅彌忒」能否做到，現在，她只是一個看得懂神文的「人」罷了，沒有神格和神之血統的加持，想改變神文製成的魔術陣，簡直難於登天。
更何況，她對魔術陣的造詣，菜到令吉爾伽美什髮指——
但也不能怪她啦！！！
她一個天天想著要怎麼死的國之意志，在宮裡有西伊照顧，體貼周到到，只差沒親自餵飯了；出門又有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跟著，完全沒有需要出手的餘地。
這種前提下，她學魔術幹嘛？研究給涅迦的自動洗澡刷毛的魔法陣嗎？？？
而且魔術本來就枯燥繁瑣，神文版的就更……
青木彌生抿著唇，煩悶地反手敲起德累斯頓石板，有點牙癢癢的恨。
根據石板上的神文的解讀，這應當是鬼曉得哪個吃飽了沒事幹的神，為了自己方便，製造了這塊石板。
所謂的「王權者」，也不過就是被篩選出來的，資質較好的「神僕」而已。
神賜予神僕（王權者）力量，說白了，就是給優質的人類一點甜頭，讓他們負責替自己幹活，而允諾他們往下饋贈的權能，則是教神僕以此為誘，凝聚更多的追隨者。
有點類似神代時的祭司——但祭司地位更崇高，而且是建立在自願的基礎上。
神僕是沒有自主權的。
好在，現在神都早已逝去，神僕不再受石板主人控制，也是因為如此，才會誕生所謂「王權者」的系統。
——王權者，只是一場神的騙局，或者說交易罷了。
但失去神的石板，本該陷入永久的沉睡……應該是擁有資質的阿道夫·K·威茲曼的靠近，以此為媒介，才重新喚醒了石板。
然而，神的力量不是凡人能夠完全承受的。
所以神才會把力量剝離，分出不同的特性，再將最強大也最暴虐的一部分，單獨提出來，塞給一個倒楣蛋。
赤之王，或許在那位神眼中，只是一個保質期很短的容器罷了。
……為了其他「王權者」的利益。
越想越生氣，青木彌生盯著德累斯頓石板的眼神，越來越不善，感覺與自己相連的王之寶庫，在蠢蠢欲動。
畢竟——這個玩意兒，破壞起來倒是簡單得很。
神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殘存的神力也變得微薄起來，這種程度的話，在王之寶庫裡找個對神型寶物，想錘成幾塊，就錘成幾塊。
青木彌生開始嚴肅考慮起，用陰陽術給比水流續命，然後把石板送去見它的原主的可操作性。
不如說，要不是這個世界的神代已經過去，她都敢帶著王之寶庫去跟罪魁禍首正面杠。
先放天之鎖把神捆起來，然後來個吉爾式狂轟濫炸，要是這都頂得住，那就Enuma Elish（天地乖離開闢之星）見吧。
就當給那次被神毒殺的自己報仇了。
——不怕被請家長的青木彌生，無所畏懼。
就在青木彌生斟酌著怎麼錘石板的期間，德累斯頓石板，仿佛感知到了危險在靠近一般。它微微顫動之後，驀地青光暴起，穿過禦柱塔的玻璃，直沖向天空——
黃金之王定定看了一眼青光的方向：「……青之王，加冕了。」
第四王權者，象徵著「秩序」與「制禦」，空缺了許多年的，新一任的青之王。
而青木彌生並沒有好奇人選是誰。
眯起眼睛，她俯視這塊恢復了沉默的神之造物，提起裙擺，踩在了石板的邊緣上，說出口的，是古老而充斥著魔力的語言。
[你，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對吧？]
……
…………
………………
這一任的青之王，叫宗像禮司，已經在前幾天入主空蕩蕩的Scepter 4了。
據說是位非常年輕的男性，成王時，在一架遭到劫持的飛機上。
他與另一位勇敢的女乘客合力擊倒了劫匪，但劫匪的不專業卻造成了炸彈的提前爆炸。在危急時刻，他被選中，並用王權者的力量拯救了飛機和所有乘客。
「嘛~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幹了大事，這就叫『開門紅』嗎？」
十束多多良像是事不關己一樣，還拿青之王開玩笑。
最近JUNGLE沒有什麼大動作了，HOMRA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結果隔壁傳統的死對頭又活泛起來，簡直是跟HOMRA家軍師的頭髮過不去。
草薙出雲只覺得腦殼疼：「行了行了。十束你去通知一下，約束著下面的一點。還有，你記得一個叫『矢俁大智』的傢伙嗎？」
「唔嗯~好像有點耳熟。啊！就是那個孩子吧！」
腦袋上的燈泡亮了起來，十束多多良豎起食指：「那個在學校裡被欺負，悄悄跟了我們很久，然後前段時間跑來酒吧裡，想求King給他『不被人欺負』的力量。」
「對，就是他。你找人盯著他一點，有人跟我說，他不太安分。昨天黑手黨那次戰鬥，就是他挑起來的，像在麻藥交易中分一杯羹，還搬出了HOMRA的名號。」
「還說什麼『敢反抗就消滅他們』。而且，下層的小弟也有很多認為，進了HOMRA就可以為所欲為……真是的，再這麼下去，我可受不了了。」
說著，草薙出雲的眼神冷下去：「Scepter 4那邊，新官上任三把火，被抓住把柄會有點麻煩。蠢貨就只有用強制手段，讓他們來守規矩了。」
「OK，交給我吧~沒關係草薙哥，總會解決的。」十束多多良比劃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又左顧右盼起來，「說起來，小彌生呢？怎麼不在。」
草薙出雲歎了口氣，一如既往的老媽子操心口吻：「她啊……自從上次去了禦柱塔之後，一直都悶悶不樂的樣子。我讓尊帶她出去散散心。」
聞言，十束多多良的臉皺在一起：「欸~King？帶小彌生散心？總覺得……」
事實證明，十束多多良的懷疑沒有錯。
周防尊的「帶小女孩出門散心」，就是把青木彌生拎到一個有滑滑梯和秋千的公園裡，讓她自己去玩，然後自己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一臉兇惡地嚼著口香糖。
這是青木彌生的「尊戒煙計畫」的關鍵時期。
怕手裡沒煙、心情暴躁的赤之王，會逮到誰燒誰，這段時間，青木彌生基本都會當周防尊的腿部掛件，他到哪裡，她在哪裡。
現在是夏天，天氣太熱，青木彌生也沒心情玩什麼滑滑梯。
給自己和周防尊拍了個降溫的符文，她就抱著十束多多良出品的兔子包，窩在身邊人的臂彎裡，低著腦袋不說話。
——跟德累斯頓石板的交涉，失敗了。
雖然德累斯頓石板的確萌生出自己的意識，但那意識太單薄，幾乎只是衍生出「求生」的本能而已，根本無法做到溝通，也就不能讓它自行控制力量輸出。
所以，沒有辦法的青木彌生，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怎麼了？」
「嗯？」
聽見周防尊的聲音，小姑娘茫茫然地抬起頭，與那雙金色的、像涅迦一樣，充滿雄獅風範的眼睛對視。
赤之王煩躁地撓了撓頭發，一巴掌拍在小姑娘的腦門上：「臉色蒼白，也不笑了。他們也不是笨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周防尊是最沒小孩緣的那個，可兩個小蘿莉就是愛黏他，成為了「HOMRA最讓人羡慕的男子漢」NO.1。
順帶一提，第二名是伏見猿比古——青木彌生為他特意請來的那套暗器小刀，在八田小喇叭幽怨的叭叭叭中，已經無人不知了。
青木彌生仰著腦袋，感受到肌膚相觸的那份溫熱，張了張嘴，嘟囔道：「尊是笨蛋。」
【不想讓你束縛著被迫死去。】
【你應該是自由的。】
不想說謊的小姑娘陷入了沉默，而打破這份沉默的，是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物。
「天氣真熱啊。「
像是突然出現的，身穿古典騎士改版的藍色制服，藍發的青年腰間佩劍，扣子都嚴嚴實實地系到了最上面，仿佛他與只穿了短袖T恤的周防尊，不在一個季節裡。
「初次見面，在下是宗像禮司，Scepter 4的新任室長。聞名已久，赤之王、周防尊，以及……」
他視線向下，與青木彌生對視，覺得有趣般揚起嘴角，連微笑的弧度都是標準的。
「陰陽師，彌生。」
第101章
第四王權者, 青之王, 宗像禮司。
兼，從某種角度來說, 歷任赤之王的傳統死對頭。
青木彌生歪歪腦袋，不無好奇地瞧著那位藍制服青年，看上去倒是一派清雅嚴謹。她晃了晃懸空的小腿：「宗像先生早上好。您找我和尊有什麼事情嗎？」
在十束多多良和草薙出雲不在的時候，青木彌生已經能夠扛過大旗, 當一個合格的「尊語十級翻譯」了, 且自帶敬語潤色功能。
而宗像禮司的答案十分有趣。
「我只是覺得，應該過來跟二位打聲招呼罷了。畢竟Scepeter 4馬上也要開展工作了，我想總要跟前輩……相互認識一下，之類的？」
他一隻手環在腰間，另一隻手撐在其上, 推了推眼鏡, 看向護在周防尊身前，好像處於「保護者」姿態的青木彌生, 唇邊猶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
「再者, 據那位大人所說, 彌生小姐也是見證了我的『加冕之時』的觀眾之一。」
哦, 準確來說, 是因為石板怕被我捶, 所以求生欲很強地, 把象徵著「秩序」與「制禦」、擅長防禦的青之王搞出來護駕。
不忍心告訴面前這人, 他可能是被德累斯頓石板抓的壯丁, 青木彌生還在想要不要禮貌地稱讚一下，忽然覺得眼前一黑。
是周防尊的手從她的額前垂下，遮住眼睛，把她往自己的這邊按。
她能聽見周防尊躍躍欲試的低沉聲音響起：「喂。打一架？」
「——尊！不行！」
青木彌生蹭地一下，把周防尊的手扒拉下來，盯著他金色的眼睛，氣鼓鼓地叉腰：「我們約定好的！」
周防尊生無可戀地往後一仰，兩隻手放在長椅的椅背上，發出了無意義的聲音後，放慢速度的一個鯉魚打挺，從長椅上站起來。
銀鏈晃蕩，發出叮鈴鈴的聲音，他雙手插著口袋，慢吞吞地道：「走了。回去吃飯。」
仿佛在他眼中，如果宗像禮司不能打架，那新任青之王就是一條失去了意義的鹹魚——至少現在如此。
啪嗒啪嗒跑過去，揪住那根黑歷史之證的「尊鈴鐺」，青木彌生轉身對宗像禮司揮手：「宗像先生，不好意思，我們趕著回家吃飯了。很高興認識您，下次見呀。」
周防尊卻輕輕用鼻音「哼」了一聲，也不曉得是什麼意思，便帶著小姑娘離去。
目送那兩人消失在街角的背影，那個如野獸般，充滿暴虐與警告意味的金色眼睛，還浮現在眼前，宗像禮司回敬般，也哼了一聲。
「放縱，不節制，毫無理性與秩序可言的……火麼。真是難看，所謂的『赤之王』。」
隨手撩起垂落下來的額發，青之王的腦海裡，緊接著，又出現了那張眉眼彎彎的糯米團子的臉。
一點都不害怕，或是拘謹的樣子。明明在她面前的，是「王」才對。
——陰陽師彌生，雖然並非HOMRA的氏族成員，卻佔據著重要地位，並且……
「Scepeter 4的重點盯梢對象，嗎？」
宗像禮司雙手環胸，仰頭看向鎮目町的標誌性建築，那棟象徵了「至高無上」的禦柱塔，想起那位御前在下達第一條指令時的肅穆神情，輕輕笑了笑。
「哦呀哦呀，老怪物還真是出了個難題。都不稍微體諒一下新人的嗎？真是殘酷的職場現實。」
……
…………
………………
雖然說「下次見」，不過青木彌生也沒想到，和宗像禮司的再次見面，會有這麼快。
——而且是在這種情況下。
天空中出現了一青一紅，兩柄達摩克利斯之劍，火光與青光糅合在一起，肆無忌憚地照亮了天際。
和HOMRA等人站在街的另一端，怕大家被灼熱氣息所傷，青木彌生布下了守護結界，也順手給隔壁蓄勢待發的藍制服小隊，也安了一個。
此次Scepter 4和HOMRA的衝突，來自於矢俁大智。
矢俁大智違反規定，Scepter 4想要抓捕他，但無論矢俁大智做錯什麼，都是HOMRA的人，都該由HOMRA決定如何懲罰他，旁人沒有資格插手。
一個要抓，一個攔，自然要打起來。
青木彌生對那邊應該是隊長，長得很漂亮的淡金色發的姐姐，揮揮手：「您好，初次見面，我是彌生。尊已經把這裡變得很熱了，請問我們能不打架嗎？他們應該很快就好。」
面對青木彌生友善的小爪子，對方的回復，是將手搭在了刀柄上。
「Scepter 4副長，淡島世理，拔刀！吾等大義毫無陰霾！」
隨著淡島世理的話語，一柄柄利刃出鞘，直指向天。Scepter 4——或者說青之王的氏族，眼中燃燒著同樣的戰意。
「欸~明明也是超不安分的戰鬥分子嘛。」
ZIPPO打火機在掌心被來回把玩，草薙出雲點燃一根煙，夾在指尖的同時，身後也漂浮起無數的火團。
他手腕壓低，食指指向敵方，做出「手槍」的架勢，墨鏡之下的嘴唇，彎出愉快的弧度。
「那就痛痛快快地幹一場吧，小子們——棒。」
漫天火團毫不留情地沖向Scepter 4的小隊，但火光散去後，青光四起，形成屏障，抵擋了火焰的侵蝕。
這相互試探的一招，吹響了戰鬥的號角。
紅光與青光纏繞。
青木彌生牽著安娜，扭頭看向身邊的少年：「伏見君不去嗎？我想想啊……出雲先生說，最近呀，HOMRA的『暗器使』可是名聲赫赫哦！」
伏見猿比古是毋庸置疑的天才，他決定要做什麼之後，就很少會有失敗的。
不知從何處出現的小刀，被他玩具一樣，在指尖跳躍，翻轉出冰冷卻含蓄的白光，叫人眼花繚亂。
他感到乏味般呼出口氣：「雖然說是Scepter 4，但訓練時間太短，除了那條大魚，剩下的都是些雜魚罷了……他們打不過HOMRA的。嘖，美咲怎麼還沒找到那傢伙啊，明明都把路線告訴他了。」
青木彌生卻認真地糾正了他：「不是『HOMRA』，是『我們』啦，伏見君！」
但她也沒在意伏見猿比古的回應，因為櫛名安娜抓緊了她的手，眼神有些不安地看向另一邊：「彌生，尊……」
「沒事的哦，安娜。他們是在……嗯，『打招呼』而已。」
櫛名安娜還戴著發帶，青木彌生心滿意足地摸摸她的頭頂，笑眯眯地解釋：「而且最近尊因為戒煙，心情不太好。就讓宗像先生幫幫忙吧！在事情不妙之前，我會阻止的。」
既然王權者是神僕，那天之鎖就變成了最好用的消防栓了。
旁邊的伏見猿比古，聞言咂了咂舌：自把赤之王當成大貓對待之後，又將青之王安排上「沙包」的角色，該說什麼？不愧是她，膽大包天？
安撫好櫛名安娜，青木彌生就不說話了。
她仰頭，專注地凝視著那兩柄巨劍——與青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相比，雖然還不是特別明顯，但赤色的那把的完整性，是不如的。
沒有鞘的劍，越鋒利，越傷人。
對劍客和敵人都是。
青木彌生又想起另外一位王權者，比水流了。
最近她會用陰陽術的占卜做藉口，來跟流君細細講述英雄世界，即「人人都擁有超能力」之後會發生什麼。
原本就是真實發生的事情，無論比水流提出什麼質疑，她都能立馬接上，且邏輯通順，不存在BUG。
因而，比水流的意志，也有些動搖了，他說他會再好好考慮一下的。
如果能讓比水流放棄那個念頭的話，綠之氏族就不會對其他王權者下手，然後唯一的問題，就是怎麼叫比水流不死的前提下，保住周防尊的性命。
由於無法改變石板的規則，也就不能索性破壞石板，青木彌生已經暫時放棄「讓所有人失去超能力」這個選項。
其實，如果非要做的話，也可以。
讓比水流先死一次，召請桃花妖將其復活，再一口氣破壞石板——但桃花妖的『復活』，條件苛刻，而且代價極大，青木彌生不願讓她這麼做。
冥界在下，跟天地談買賣，讓人起死回生，從來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她現在只想讓那兩位活得長長久久一些。
再準確一點——如果不對德累斯頓石板出手的話，比水流那邊就沒問題了，剩下的，就只有周防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損耗。
好在，她已經想出了解決的辦法。
思索間，戰鬥也出現了變數。
一柄劍深深插入二王之間的地方，戴著帽子的男人立于劍柄之上。他摘下帽子，對二人和氣地笑笑。
「青之王、赤之王，請適可而止吧。現在可不是肆無忌憚打架的時候——我乃無色之王，三輪一言。是黃金之王拜託我前來阻止二位的。」
剛才怒火上頭的宗像禮司，僅一提醒，理智便重新上線，收刀入鞘。
但正在興頭上的周防尊，可沒那麼好說話。
青木彌生見狀，連忙見縫插針地鑽進去，抱住周防尊的大腿，把他周身的火焰壓下去：「尊，我餓了。我們回去吃飯吧？」
早就培養出默契，櫛名安娜緊接著抱住另外一邊：「蛋包飯！要加很多很多漂亮的紅色。」
強行被滅火的赤之王，擰著眉，按了按額角：「……跟草薙說去。他做飯。」
本來都做好準備的三輪一言，看著眼前的畫面，忍不住笑了笑。
他跳下劍，同樣歸劍入鞘，彎下腰來，同青木彌生微笑：「啊呀。這邊是黃金之王所說的小小姐吧？你好，我是三輪一言。」
青木彌生抬起眼，與他對視，分外乖巧：「您好，三輪先生。」
然而三輪一言卻在視線相觸時，愣神了片刻。
他忽然皺起眉心：「……抱歉，小小姐。或許我應當為您——」
青木彌生卻搖搖頭，打斷了三言一輪後面的話：「不用啦，三輪先生。謝謝您，但是，不用啦。」
她一手櫛名安娜，一手周防尊，眉眼彎彎地道別：「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們要回家吃飯了，三輪先生。今後，也請您多保重呀。」
……
…………
………………
「您此刻，是在看向怎樣的未來呢？三輪一言。」
——第七王權者，無色之王，三輪一言，能力是「預言」。
面對宗像禮司試探性的詢問，三輪一言只是笑笑，並沒有正面回答。
他將帽子戴上，握住腰間的愛刀「理」，聲音惆悵：「是怎樣的未來呀……大概是，無法避免的命運吧？」
第102章
矢俁大智最後的結局, 青木彌生沒有注意。
因為，她肩負著更重要的任務——
被兩個小姑娘纏了好幾天, 怕麻煩的赤之王靠在沙發上，再退無可退，只能心累地點了點頭。
「萬歲……！尊最好了！」
和櫛名安娜歡呼擊掌，青木彌生蹭地一下, 跑到廚房裡, 去找草薙出雲跟十束多多良。她雀躍的話語，即便在門外都聽得一清二楚。
「多多良、出雲先生！尊答應了！答應了哦！」
「哇~不愧是小彌生和安娜。真了不起呢！」十束多多良誇張又興奮的聲音, 也立馬響起，「哼哼, 這次我們就一起大顯身手吧！」
草薙出雲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謹慎地措辭, 給二人潑了盆涼白開：「……只是個生日宴而已。不要給我搞什麼太大的動作啊你們。Scepter 4那邊的事情才剛結束。」
結果一大一小兩個人，齊刷刷地扭頭，連眼神都如出一轍，仿佛Ctrl C再Ctrl V弄出來的一樣。
「可那是King的生日宴欸，草薙哥！好不容易才讓King答應大辦一次的~」
「最近大家倒楣的事情太多了, 當然要好好熱鬧一下，衝衝喜呀！」
被那兩雙眼睛盯得舉手投降, 草薙出雲認命：「OK、OK，那這次生日宴的策劃, 就交給你們兩個了。不過必須要跟我審核通過, 才准開始準備哦？」
然而話音剛落, 兩個人就沖出廚房, 開始把這個好消息傳到HOMRA的每一個角落。
草薙出雲幽幽歎了口氣。
「……倒是把碗洗乾淨了再跑路啊！真是的。小公主就算了，十束這個傢伙，怎麼還這麼孩子氣！跟小孩子半斤對八兩！」
見軍師大人吃癟，靠在門上的赤之王，也沒良心地悶笑起來。
草薙出雲舉起抹布，往周防尊的胸口一丟，涼涼道：「喂！尊，稍微有點『麻煩製造機』的自覺好嗎？！十束跑了，你給我過來洗碗。」
周防尊挑了挑眉，卻也乖乖接過了抹布，將草薙出雲洗好的餐具上的水珠，細細擦淨。
這種活，他曾經也算熟練——在還沒有成為「王」之前，他和十束多多良都常在草薙出雲的這家酒吧裡打發時間，有時店裡忙起來，草薙出雲便會毫不客氣地使喚起他們。
晃眼竟然幾年時光過去了。
低下眼睛，草薙出雲打開水龍頭，沖洗盤子上的白色泡沫。在水聲嘩嘩中，他輕聲道：「好像很久沒有這樣了。尊，我從沒想過，我們……還會像從前一樣。」
被德累斯頓石板選中後，被那股暴虐的想要燃盡一切的力量所折磨，周防尊光是壓抑自己的「毀滅」欲望，就耗盡了氣力，一天之中連清醒的時間都很少，更別提下來聽那群狼崽子們胡鬧。
或者說，正是因為清楚，他們對「王」的畏懼，周防尊也刻意減少了出面的頻率。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像夢一樣。
「一切都在變好。」草薙出雲把洗乾淨的盤子，遞給身邊的好友，「所以別總想著那些……還很遙遠的事情——說起來，你的戒煙行動怎麼樣了？」
周防尊皮笑肉不笑：「啊？你不是看戲看得很開心嘛，最近。」
終於撐不住了，草薙出雲不顧形象地拍桌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尊你還有今天！口香糖吃完了嗎？我最近發現了草莓口味的新款，要不要再友情提供你兩罐？」
把最後一個盤子擦乾，放在桌上，周防尊指尖一擦，手掌上的水珠便迅速蒸發為水蒸氣，肌膚變得乾燥。
他看向草薙出雲的眼神憐憫，通報了最新情報。
「別笑得太倡狂了，草薙。下一個就是你。」
——HOMRA的健康小衛士、青木彌生都把赤之王安排上了，怎麼可能又漏掉草薙出雲，這杆第二號大煙槍呢？
風水輪流轉，蒼天繞過誰？
草薙出雲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笑不出來了。
……
…………
………………
於是，本年度HOMRA最大活動，周防尊24歲生日慶祝宴，進入了緊張籌備階段。
為了保持驚喜和神秘感，所有環節都是對赤之王本人保密的，為此，兩個策劃人還派出了「對尊型殺手鐧」櫛名安娜，對周防尊進行24小時的盯梢。
如果不是周防尊沒有別的居所，通常都住在酒吧裡，他可能連HOMRA的門都進不了。
他被迫由櫛名安娜拖著，天天出去壓馬路，以至於鎮目町的地下世界，以及藍制服們，從一開始繃緊神經、險些拔刀，到後面見怪不怪，甚至生出了八卦心裡。
連宗像禮司都忍不住好奇地來了個「偶遇」，想慕名參加一下，這場可能會名垂鎮目町的大新聞。
——夭壽啦！震驚！赤之王被自家氏族全體趕出家門啦！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盡請期待Scepter 4的獨家後續追蹤！
惹得被多方勢力連續騷擾的草薙出雲，哭笑不得，只能苦笑著一個個應付過去。
周防尊的生日，是在八月十三號。
這一天的一大早，熟悉的敲門聲響起，櫛名安娜不由分說地，再度把壽星君從被窩裡挖出來，拉出門消磨時間，好將HOMRA空出來，進行準備工作。
因為十束多多良和青木彌生那些天馬行空的花樣，預計的準備時長，可能要有一整個白天才夠。
所以生日宴預定在傍晚舉行。
酒吧裡鬧得熱火朝天，青木彌生忙著把紅色和金色的氣球固定好，忽然手腕上的腕表型終端振動，她打開一看，匆匆將手頭的一簇綁好，就近抓住了因為個子高，在幫忙掛彩繩的伏見猿比古的袖子。
「伏見君！我稍微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你幫我跟出雲先生說一下。」
伏見猿比古動作一頓，想把東西放下：「這麼晚了，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沒關係啦~我突然想起來，我送給尊的禮物，忘記買盒子了。超市很近的，我一會兒就回來。伏見君掛完了，麻煩幫我再綁一下氣球呀？就在那邊。」
手往裝著彩色氣球的紙箱子一指，青木彌生便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還是這樣，不知道「被拒絕」三個字怎麼寫的任性作風。
灰藍色發的少年咂了咂舌，將彩繩的最後一截掛上，又老老實實地走向紙箱，按著十束多多良的示意圖，一簇簇纏繞綁好。
……
迅速在超市里挑了個漂亮的紅色禮盒，再用金色的綢緞系上蝴蝶結，青木彌生把盒子抱在懷裡，卻並沒有立馬往回走，而是繞路去了一棟廢棄建築物的天臺。
此時恰逢黃昏，處於白晝的末尾，與黑夜之伊始的中間，也就是陰陽師口中的「逢魔時刻」。
廣闊的一整片天幕，被奇妙地切割為兩個部分——半邊殘陽如血，夕陽西斜；半邊藍中帶白，彎月綽約。
而有人就站在那條分界線上，俯瞰著茫茫眾生的千姿百態。
這個場景，讓青木彌生不禁想起了她當初，第一次遇到HOMRA的時候，為十束多多良的火焰魔術表演做背景的，也是同樣的畫面。
小孩子的身軀不善長時間奔跑，她微微喘著氣，靠近那個背影。
「禦芍神先生？您叫我出來做什麼呀。是流君有什麼事情嗎？怎麼琴阪——」
禦芍神紫直接打斷了她的。
他回頭，對青木彌生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張開了雙手：「小公主，你喜歡這樣的傍晚嗎？」
「嗯……喜歡呀！」
雖然不明白禦神芍紫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青木彌生還是認真思考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一年有四季，一日有三段。每個時間都有各自的美麗，我都很喜歡。」
「可是我呢，真是討厭透了這個時候。」
說著，自顧自笑了起來，禦芍神紫一隻手垂下，另一隻手抵著唇下，姿態中甚至有些少女的曼妙。
「哪怕看上去聲勢浩大，可終是些即將燃燒殆盡的東西，毫無生機，談何期待，就更不足以說是什麼『美麗』的存在了——就像你一樣呀，小公主。」
語調還是溫柔的，眼神也不能說是殘酷，可禦芍神紫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狀態下，抬起了之前垂下的那只手，將藏在袖口中的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身前之人。
「砰、砰、砰、砰！」
經過消音的槍聲，並不足以驚動天臺之下的路人，四彈齊發，穿透了毫無防備的青木彌生的四肢，讓她直接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連驚呼或者尖叫都沒有，仿佛這些疼痛並不存在，或者說，只是單純地還能夠忍受，青木彌生皺著眉，困惑地看向走到自己身邊的禦芍神紫。
「……禦芍神、先生？」
「一點怨恨的情緒都沒有嗎？這雙眼睛。啊~啊~果然我還是無法讓你繼續活下去呀，小公主。你這雙眼睛，是屬於註定逝去之人的。」
「很痛嗎？沒關係，只是暫時封去你的陰陽術而已。而且這種傷，也只能拖個幾分鐘吧？很快就會好的。」
單膝跪下，禦芍神紫抬手撫上青木彌生的側臉，眼神甚至說得上悲憐。
他指腹溫柔地擦去白皙肌膚上，殘留的飛濺血跡，卻在幾秒後，化作點點綠色螢光。
「你真的很了不起，小公主。你讓小流動搖了……他開始懷疑自己，那璀璨如流星的、讓我所癡迷的美麗姿態，現在仿佛明珠蒙塵，失去了光彩。這都是你的努力成果。」
「可我真的很想看一看，小流口中所說的『美麗的新世界』的啊——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總要試一試才知道，對嗎？」
「你和小流不同。你的花在盛開之前就已經凋零，你目光所向的，一直都非絢爛的綻開，而是終焉……就讓我，以你的死，來為新世界獻上基石吧？」
槍口輕柔地抵在了青木彌生的心口，禦芍神紫看著沉默的小姑娘，驀地失笑。
「你看，小公主，你根本不抗拒死亡。真是讓人一點做『壞人』的罪惡感都沒有。那麼說說看吧，還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到的呢？在與你道別之前。」
注意到地上本該是血跡的赤紅，化作了綠色的螢光，青木彌生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禦芍神先生，你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是什麼嗎？」
禦芍神紫溫柔含笑：「願意為你效勞。」
……
…………
………………
伽具都隕坑。
比水流當時的所在，距離隕坑中心非常近，可以說遭到了程度最可怕的衝擊。他在這場災難中失去了心臟，全是憑藉被德累斯頓石板賜予的「王權者」的力量，才從那場災難中留的一絲生機。
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是不可能有「人」存活下來的。
——「彌生」並不是人。
她，甚至說，「它」，只是德累斯頓石板在「加冕」時溢出的一部分力量，附著在了比水流身邊，那顆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上，所形成的擬態罷了。
所以空有人形的「它」，無法做出如人類一般的回應；所以「它」會對比水流產生天然的親近；所以「它」無法被納入氏族。
而青木彌生的到來，為這具空白的軀殼注入了靈魂，讓「彌生」開始像一個「人」了。
是青木彌生的意識告訴她，她會餓，會累，會感到疼痛，甚至會受傷——但她的血肉都只是力量的擬態，這才導致，這副身體的傷口會快速癒合，她流出的血液也會化作螢光消散。
這本該是永遠無人知曉的秘密，卻在青木彌生選擇踏入中心的那一刻，向世人揭開了冰山一角。
——她被抽血化驗了。
雖然禦槌高志和後續的事件，讓中心暫時將那個樣本忘在腦後，但那份樣本並沒有消失，並且成為了最終驗證一切的證據。
………………
…………
……
「難怪禦神芍先生，會知道先攻擊陰陽師的雙手，阻止結印……還有那把槍，似乎對石板的力量，有特殊的功效。應該都是國常路先生提供的吧？」
見青木彌生依然平靜，禦芍神紫愈發愉快地，將談話繼續了下去。
「也不算哦。那位狡猾的大人物啊，他只是默認了而已。默認我找到蛛絲馬跡，默認我闖入中心搜集證據，默認我奪走重要的實驗器材——你說，他是在期待我殺死你，還是在期待，你能活下去呢？」
「不親自下令，但是也不提醒我嗎？果然是國常路先生的作風呀。」
被特殊子彈貫穿的傷口，比想像中還要難以癒合，青木彌生無法動彈，只是疲倦地閉上眼睛：「應該是希望我死去吧。他不希望石板的力量逃出關東地區以外。」
所以那個時候，才會突兀地詢問她，要不要加入非時院，又問她是否會永遠留在鎮目町。
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是一個完美的領導者、政治家。他不能算是好人，卻也不是壞人，堅定地站在最高處，做出對「大多數人有利」的判斷。
如同一個陣營的夥伴，她想了想，又細細提醒。
「我死後，禦芍神先生想好怎麼應對了嗎？尊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國常路先生也可能將你推出去，當做對HOMRA的安撫。說不定流君他們也會被遷怒。」
「當然，我自有辦法~」禦芍神紫將槍上膛，唇角勾起，「時間差不多了。還有什麼別的嗎，小公主？」
或許在此刻死去，就是這個世界「命運」的安排吧？
青木彌生忽然想起，在初見時，櫛名安娜給自己的預言，以及三言一輪那時的欲言又止。
——不要再靠近『王』了。
【原來並非是指尊，而是比水流……麼。】
【真是的，害得尊一直都很在意這一點，當初為了哄他開心，真是費了好大的勁呀。】
放棄打開王之寶庫，她突然笑了起來，閉上眼睛：「那就麻煩禦芍神先生，幫我把終端打開，給……嗯，給伏見君打一通電話吧。」
「欸~果然還是小流猜對了。小公主真的是很喜歡那個孩子嘛！」
禦芍神紫嬌嗔似的口吻。
按照吩咐，將終端打開，放在了青木彌生的耳邊，他低下頭，在小姑娘的眉心，落下一個非常溫柔的吻。
「晚安，彌生。我們一定會得到德累斯頓石板的。到時候，在新世界再見吧？」
扳機扣動——
「砰！」
胸口處傳來被撕裂的疼痛，青木彌生卻混混沌沌地想：結果兜兜轉轉，還是槍殺呀。這算不算她也計畫成功了一次？
通訊被同時接通，耳畔傳來了伏見猿比古熟悉的咂舌聲。
「嘖。你又跑到哪裡去了？快點回來。尊先生提前回來了，在等你一起切蛋糕。再見不到人，生日宴別開了，出雲先生要帶人去抓離家出走的海瓜子姑娘了。」
能感覺自己的腳趾，開始失去知覺，化作綠色螢光，像夜空中的螢火蟲一樣，被風吹散，青木彌生一時間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伏見君……」
她的聲音很輕，風馬牛不相及地，開始想到什麼說什麼。
「美咲和尊一樣，他們都不愛動腦子。你那麼聰明，一定要記得和出雲先生一起，多提醒他們呀。還有安娜，我不放心她。安娜也很喜歡伏見君的，你別凶她，她會怕的。」
伏見猿比古開始覺得不對勁：「你在哪裡？！發生什麼了——彌生！」
「哇，伏見君難得願意叫我的名字，要是能錄下來就好了。」
小腿以下沒有感覺了，青木彌生卻還優哉遊哉地開玩笑：「伏見君，你把終端給尊，好不好？我有話要跟他說。」
從終端，能聽到兵荒馬亂的背景音，而最終響起的，是周防尊標誌性的低沉嗓音。
他還是那麼言簡意賅，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在哪？等我。」
但光聽聲音，青木彌生就知道，尊一定很生氣、非常生氣，如果禦芍神先生被抓到的話，一定會真的被燒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她笑了笑，像念詩一樣地答道：「我在能同時看到太陽和月亮的地方。」
隱約能聽到草薙出雲喊伏見猿比古的動靜，青木彌生仰頭看著天幕上，不可思議地共存著的兩樣，響起那場陰差陽錯的相遇，長長地歎了口氣。
「尊，好可惜呀，這次好不容易才讓尊同意的。我本來想親自把禮物送給尊的。」
終端又傳來了雜亂的聲音，還有風和呼吸聲，好像是持有者跑動了起來。
周防尊不容拒絕地下達指令：「別睡。我馬上就到了。」
當做沒聽見，青木彌生又碎碎念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叮囑。
「尊，禮物在紅色的盒子裡，有兩個，給多多良一個。你們拿到了之後，要記得在上面滴血，一定、一定要隨身攜帶，不然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尊，戒煙計畫都進行到一半了，你不能放棄呀。我們約定好的。你還要監督出雲先生。你們都是要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噠。」
「尊，你要好好照顧安娜呀。除了我，她最喜歡你了。因為尊的紅，是最漂亮的紅色，會在黑夜裡閃閃發光呢。我也很喜歡。」
「尊，生日快樂。」
已經蔓延到鎖骨，青木彌生慢慢地合上眼睛，低語破碎在呼嘯的夜風中，消散於漫天螢光裡。
「尊，……對不起，我要回家了。謝謝你，這段時間，我很開心。」
……
…………
………………
最後一點屬於「彌生」的痕跡，也徹底從這個世界上被抹去。血肉、骨骼、髮膚，一切的一切，都不見了。
只剩了一地華麗的衣裳，還有那個被珍重放在胸口的紅色禮盒。
一滴血液也沒有，乾乾淨淨的，料誰也不會想到，這裡發生了一場蓄意謀殺——除了那顆不屬於「彌生」，本該冠名「比水流」的風乾心臟。
禦芍神紫將那顆心臟，小心翼翼地裝入盒內，又拿起藏在角落的攝像機；螢幕上，原本應是禦芍神紫的身影，變為了銀色短髮的少年。
「欸~不愧是……真是，相當不可思議啊。」
他收好攝像機，將裝有心臟的盒子，鄭重地抱在懷裡，向天臺一躍而下——消失在天際。
而天臺的金屬門，也在瞬間被融成鐵水。
他如約趕到了。
他永遠錯過了。
天臺上有人在哭，有人沉默，有人憤怒地想要發洩，卻又茫然地不知從何而起。
殘陽終是沉沉墜落，黑夜終是按時到來，只有高懸的月見證一切。
……
今天，是周防尊24歲的生日。
他失去了一位非常重要的家人。
HOMRA也是。
第103章 【Side Story】02
「彌生」死去的時候，比水流是有感應的。
晚餐是炸雞, 他當時正在提醒琴阪, 把自己喜歡的蛋黃醬拿出來, 卻忽然感覺到, 本該空空蕩蕩的胸口, 傳來了緊縮的疼痛。
他說不出緣由, 但本能地聯想到——
琴阪被王權者因為情緒起伏而外漏的力量，嚇得綠毛炸開, 磐舟天雞也疑惑地從廚房, 探出半個腦袋, 手裡還拿著半個被雕出鸚鵡形狀的胡蘿蔔：「小流？」
「磐舟先生，」比水流慢慢地抬起眼，臉色蒼白, 唇瓣翕合，「……彌生, 出事了。」
胡蘿蔔被失手落在地上，啪嗒的一聲，在過於寬敞又空洞的地下空間裡，回蕩出長長的尾音。
而隨後, 禦芍神紫的出現和坦白，驗證了比水流的猜測。
暴怒的磐舟天雞的槍口都抵在了他的眉心, 可禦芍神紫仍然是微微含笑, 毫無畏懼的模樣。
他舉起懷中抱著的那個盒子：「我將小流……不, 『彌生』的心臟帶回來了。只是稍微讓她睡一會兒而已。小流、磐舟先生, 等到奪取德累斯頓石板後，我們還會在新世界再見的，不是嗎？」
甚至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彌生」並不是死去，它只是從附著的心臟上被剝離下來，回到了德累斯頓石板而已。
力量的擬人態，是稱不上死與活的。
禦芍神紫又把攝像機丟給了琴阪。
「我的老師做出的那個，關於下一任無色之王的預言，人我也已經篩選查找到了下落，只等時機一到。小流不是計畫利用他，反間青赤二王，再把白銀之王逼下來嗎？稍微用了一點小花招，我變成了那個替身的模樣，這段錄影可以當做攪亂局勢的道具。」
琴阪不小心碰到了攝像機的播放鍵，四聲槍響，於沉默中響徹。
「……紫，這場遊戲，是你贏了。計畫照舊。」
看著螢幕裡的漫天螢光，比水流面容平靜，沒有抬頭，只是淡淡道：「但你背叛了我和磐舟先生的信任，傷害了我們的家人。你必須付出代價，紫。」
禦芍神紫的笑容終於淡去。
他心甘情願地單膝跪下，將右手點在左肩上，對比水流低下頭：「這是我所應得。」
……
禦芍神紫付出的代價非常慘烈。
磐舟天雞下手的時候，幾乎是把他當有血海深仇的仇人對待了……明明平日裡都自詡是廢物大叔來著。
不過他一聲都沒吭，安靜地承受了下來。
其實他們心裡都很知道，「彌生」回來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而變成那個會笑會撒嬌的小姑娘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但禦芍神紫還是將她的心臟帶了回來。
一來，計畫的時機還沒有到，他必須抹去任何赤組能順藤摸瓜的蛛絲馬跡。
二來——他曉得，即便清楚這件事幾乎不可能，但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比水流和磐舟天雞就不會放棄。
黃金之王不會主動再創造一個「不可控」的存在，如果想用德累斯頓石板進行實驗，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強行奪取。
「哎呀呀，壞人可真不好當。磐舟先生也太壞心了。我的臉上要是留了疤痕，那可就不美了。」
知道禦芍神紫看重臉皮，磐舟天雞特意往他臉上下重手。
紫紅色發的青年躺在地面上，閉上眼睛，眼前卻又浮現起了，那在奇妙的晝與夜共存的天幕下，幻境般的綠色螢光。
以及那雙寬容又悲憫，平靜地迎接死亡的墨黑眼睛。
沉默片刻，他歎了口氣，夢囈一樣地低喃。
「……下次可別再遇到我這種人了呀，小公主。」
………………
…………
……
HOMRA的復仇，也跟他們的力量一樣，誓要掀起滔天火光，讓所有人都陪著他們，為逝去的人奏一曲鎮魂歌。
那個夜晚是如何度過的，他們甚至都記不太清了，只是隱約覺得，一切都渾渾噩噩的，時間漫長得，一眼望不到頭。
然而尋找兇手的過程並不順利。
但HOMRA就跟狂犬一樣，堅定了一個目標，便死死咬住不放，動靜大得，快要把整個鎮目町都翻過來，甚至影響到了普通人的生活，製造了不安的氛圍。
Scepter 4不得不進行制止。
將草薙出雲請到了總部，進行協商，淡島世理公式化地開場：「事情發生了，我表示非常遺憾。雖然明白你們的心情，但根據王權者的協定，是嚴禁——」
草薙出雲卻打斷了她。
因為這段時間，青赤兩族多有摩擦，身為二把手的他們，經常得以「代言人」的身份打交道，已經頗為熟絡。
「哈哈哈，抱歉、抱歉，小世理，我也知道這次鬧得有點厲害，想必讓大家都不安了。不過不用擔心哦，我們只會對兇手出手，不會傷害普通人的。」
就是打了個太極，委婉地表示拒絕。
淡島世理覺得無法理解：「你們已經尋找了一個多月了，都沒有線索。即便這很殘酷，可……」
「是『才一個多月而已』，小世理。」青年把玩著ZIPPO打火機，輕描淡寫道，「我們的耐心很好。」
「要是你們一直沒找到呢？」
「啊呀，小世理的這個推測可真是讓人難過——」
一隻手抵著下頜，草薙出雲的眼睛藏在墨鏡之後，看不清情緒，只有他仿佛含笑戲謔的聲音，訴說著斬釘截鐵的答覆。
「那就一直找下去。找到HOMRA滅亡的那一天。」
被話語中，那樣滿到溢出來的複雜情緒所淹沒，淡島世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是第一次，她見到向來冷靜理智的草薙出雲，流露出這樣情緒化的一面。
草薙出雲卻擺了擺手，挑起下一個前來赴約的目的。
「還有呀，小世理。我這次來呢，也是代表HOMRA向你們發出協助請求。希望Scepter 4能夠暫時與我們共用情報，以及監控系統。」
淡島世理覺得這個人瘋了：「不可能！Scepter 4從來都沒有過這種前例。草薙，你逾越了！」
「別這麼快就拒絕嘛。讓我們來成為第一例，也沒什麼不好呀？」
習慣性從口袋，想抽根煙出來，卻摸了個空，草薙出雲愣了一會兒，才收斂好怔忪的神情，有些勉強地笑了笑。
「我們家裡的孩子，有很擅長駭客這方面的。就算Scepter 4不對我們公開，也只是費點時間的事情。與其浪費心力人力，還傷感情，不如我們爽快一點？早點結束，對Scepter 4也是好事吧。」
「——真是有理有據的說辭。我都快被說服了呢，草薙出雲。」
屬於第三人的聲音，在接待室內響起。
草薙出雲一隻手搭在椅背上，扭頭往後看，與那人對視。
對方捏著自己的下頜，輕飄飄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麼，我也同意好了。」
淡島世理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人，表情有一瞬間的失控：「……室長？！」
「啊。當然，開放的許可權僅限『品藍』一階，而且人選……那位是叫『伏見猿比古』對嗎？僅限他一人參與。並且，我要求HOMRA隨時與我方通報行動計畫，以便Scepter 4及時疏散普通群眾。」
其實宗像禮司的條件，算得上是苛刻，但草薙出雲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他稍微有點驚訝：「老實說，我以為閣下至少會要討價還價一番。畢竟周防尊看上去，非常反感Scepter 4的樣子。」
「嗯，的確一點都不喜歡。不過這種時候，大概沒人會在意這種小事了。」
草薙出雲聳肩，拿起掛在旁邊衣架上的外套，對二人稍一點頭：「那麼就這樣。伏見下午就會過來。打擾了，恕我先行告退。」
……
直到草薙出雲離開，淡島世理才擰著眉，遲疑著不知該不該開口。
「淡島，治理洪水的時候，堵不如疏。你還沒有發現嗎？時至今日，周防尊……那個男人從那晚之後，就再沒有踏出過HOMRA酒吧。」
宗像禮司背手，透過窗戶，目送草薙出雲瘦削卻筆挺的背影。
「他現在就是澆透了烈油的乾柴，只要一丁點火星，就能將他點燃——除非做好徹底殺死他以及HOMRA的準備，誰也不能阻止這場復仇。」
又想起了那個夏日的午後，一句話就能讓最危險的赤之王，熄滅戰意的那個小姑娘。那樣大貓一般被順毛的、溫順模樣的周防尊，說出去簡直能列入Scepter 4年度冷笑話第一。
宗像禮司驀地覺得有些遺憾。
在真正成為「王」之後，便如同踏入了全新的世界，自然而然地，與所有人都拉開了距離。或是尊敬，或是畏懼，王者總是孤獨。
除了其他王權者，那個叫「彌生」的小女孩，是唯一一個，眼中沒有害怕的人。
應該是非常有趣的人吧？
可惜，他們有且僅有那麼兩次見面罷了。
「時間太短了啊……」
淡島世理聽見背對著自己的王，用那種難得沾染上「人性」情感的口吻，如此感歎道。
「這場鬧劇若能早點結束的話，也好。」
………………
…………
……
最終讓HOMRA停下的，是來自第七王權者，無色之王，三輪一言的預言。
——他讓周防尊稍安勿躁，靜待冬日。
相信了「預言家」的判斷，草薙出雲暫時停止了搜索的計畫。
在Scepter 4一連泡了幾十天的伏見猿比古，也終於能收拾東西，離開滿是藍制服的死對頭總部。
他眼下掛著睡眠不足的青黑，面色蒼白，眉宇間滿是倦意，身上也浸染了濃烈的、帶著苦澀的咖啡香味。
在他離開前，宗像禮司對他發出了邀請。
「暗器高手，又是一流的駭客，要是我也有就好了。伏見你應該並不適應『那邊』的行事風格吧？討厭這個世界的話，為什麼不一起用自己的力量構建一個你想要的世界？」
伏見猿比古離去的腳步一頓。
他側身，頭一次認真打量起這位青之王，驀地嗤笑一聲：「的確，HOMRA裡的，全都是不動腦打架的笨蛋。如果你一開始對我說這番話，或許我就該跳槽了——我拒絕。」
「嗯？為什麼？拒絕得如此乾脆。」
宗像禮司也不生氣，只是對理由，頗為感興趣：「意思是，我伸出橄欖枝的時機不對嗎？我以為暗器使會是不被感情所困，更理智冷血的那一派呢。」
能怎麼辦呢？
誰讓有個任性的海瓜子姑娘，不由分說地闖入了他的世界，由不容拒絕地，把他上鎖的心門砸開，將他拖入了更加廣闊的「外面」。
被她牽著離開「家」之後，她又領著他進入了新的歸去之處。
那句曾經的笑語從角落中鑽出來，伏見猿比古擺擺手，走得頭也不回。
「抱歉，公務員太窮了。」
在門口等著的，是櫛名安娜。
紅白的洋裙和發帶，都被她堆在了衣櫥裡，她接過了那身紅黑色的裝扮，還有那個藏有秘密故事的小禮帽。
除去那頭銀白長髮，乍一眼看上去，仿佛青木彌生並沒有離開。
但伏見猿比古並不會認錯。
他走到發呆的小姑娘身邊，聲音冷淡：「你又不是她。」
「嗯！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是，這樣，我想讓彌生也看到，我能看到的東西。而且，彌生說過，我會成為很棒的『英雄』。」
櫛名安娜伸手，牽住伏見猿比古的袖子，認真地一字字道。
「我會保護好HOMRA的大家的。伏見君也是。」
伏見猿比古十分敷衍，不太耐煩地岔開話題：「嘖。還輪不到你來保護誰。下次別一個人出門了，最近比較亂。」
「可是伏見君的眼睛在流淚——彌生說過，伏見君很聰明，但是聰明的人，煩惱很多，心也更脆弱，需要好好保護才行。」
似乎根本不覺得自己說出了很難為情的話，櫛名安娜說完，便自顧自地拉著他，往HOMRA的方向走。
「伏見君，我們回家了。」
「…………啊。」
少年的聲音低若無聲。
……
淡島世理去送檔的時候，看到了站在視窗，陷入沉思的宗像禮司，下意識問了一句，結果被問了一個神奇問題。
「淡島，Scepter 4的工資水準很低嗎？」
「啊？啊……那個，室長？」
不知道這又是哪一出，已經習慣成麻木的副長，條件反射地回憶起自己的工資條。
「……加上各種津貼，總的來說，我認為Scepter 4的福利待遇十分優渥。如果您需要其他人的報告，我等下去財務部調去。」
「不用了，麻煩你了，淡島。」
宗像禮司搖搖頭，沿著走廊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若有所思地低語。
「奇怪。這種『少了什麼』的感覺……」
………………
…………
……
冬日的第一場雪，視頻中的銀髮少年，成為了HOMRA的追殺目標。
發生了很多事，整個鎮目町被搞得人心惶惶，而HOMRA始終如一，不將兇手燒得連骨頭都不剩，就絕不甘休。
銀髮少年自稱新一任的無色之王。
王只有王才能殺死，所以，周防尊做好了「弑王」的準備。
宗像禮司想阻止他——不能說是朋友，可周防尊也是現在，他唯一能平等地聊上幾句，不會害怕他的人。
下著大雪的傍晚，學院島的後山。
當宗像禮司把煙遞給周防尊的時候，周防尊沒有接，說自己戒煙了。
宗像禮司給自己點上，忍不住笑了一下：「聽說不光是你，連打火機不離手的，你的那個二把手草薙出雲，也徹底戒了。真是不可思議。」
「啊。」赤之王懶懶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在開玩笑，「畢竟，我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宗像禮司抖了抖煙灰：「想長命百歲的話，就離開這裡。弑王對你來說，負擔太大了，你絕對會落劍的，周防尊。」
「……可是，長命百歲的任務，我已經做到我的那部分了，」
陳述著旁人聽不懂的約定，周防尊握緊拳頭，擺出架勢，眼神灼熱：「宗像，來吧，試著阻止我把。那傢伙必須死，必須由我殺死——除非我先死。」
宗像禮司看得很清楚。
——那個眼神，是從容赴死者的。
他低下眼睛，克制著自己的怒氣，拔刀出鞘。
「……不可理喻！」
……
最終，周防尊還是親手殺死了，被困在銀髮少年身體裡的無色之王。
赤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失去光彩，開始向下墜落。
他感到滿足了一般，伸出雙手，仿佛在迎接著什麼。
身體快于思考，宗像禮司將刀刺入了周防尊的胸膛，心口正中的位置。
感受到刀尖穿透血肉之軀的阻礙，聽見血滴落在新雪上的聲音，宗像禮司不禁閉上了眼睛。他頓住片刻，沉默地抽身後退——
眼前不可思議的藍光，卻逼得他被奪去了注意力。
周防尊身上，致命的傷口在藍光下恢復如新，而那柄距離二人頭頂只有幾釐米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消散後，竟重新在半空中凝聚出現。
——那是一把毫無傷痕損耗的，全新的赤色達摩克利斯之劍。
二人的視線緊接著，都落在了周防尊的腰間：在那鈴鐺作響的銀色腰鏈上，還掛著個和赤之王畫風不符，有著紅色鬃毛的Q版獅子玩偶。
從鬃毛裡，鑽出了小小的人形紙式神，飄到了周防尊的眼前。
是刻印在記憶深處的，那個小姑娘，快活清脆的聲音。
「尊！沒想到吧？我把你從作死的邊緣拉回來啦！」
「真是的……你今年多少歲呀？有沒有戒煙，聽出雲先生跟多多良的話，好好吃飯睡覺呀？別告訴我連三十歲都沒到，那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這個『替身人偶』，是我拿茨木的血做的。還好茨木比較大方，讓我攢了一小罐。人偶可以替你『死去』五次，但是去掉這次，就只有四次了！」
「在這次之後，按照研究資料推測，你應該會擁有一把新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我也對人偶做了牽引之術，它會代你承受力量溢出的痛苦。只要你好好做人，我覺得人偶能堅持個幾十年，不成問題……應該。」
「我做這個可是很辛苦的！所以尊絕對，絕對要好好珍惜哦！」
小姑娘說著，聲音略微喑啞起來。
「尊……我希望你好好地活著。就算、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不管在任何地方，我都會這麼祈禱的。」
「我想你每一天，都和HOMRA的大家一起，開心地度過。」
「……很高興來到這裡。對不起，不能一直陪著你們。真的，非常對不起。」
紙式神在隱約的啜泣聲中，失去靈力支撐，自行燃盡。
宗像禮司看著周防尊。
周防尊仰頭看向雪下不完的陰沉天空，很淡地笑了一下。
「你看，宗像。我就說，我是要長命百歲的吧？」
………………
…………
……
第二年，周防尊25歲生日，也是彌生「死去」後，第一年的忌日。
沒有人料到，在接到通知，趕來HOMRA的時候，看見的會是裝飾得漂漂亮亮的聚會現場。
「生日快樂——King！」
十束多多良笑眯眯地把小禮炮對準周防尊，拉開，讓彩色的紙片，洋洋灑灑，落了對方滿身、滿地。
八田美咲面部僵硬：「……那、那個，十束哥？草薙哥？？？」
草薙出雲遲疑了一下，被十束多多良搶過話頭。
「是安娜提議的！她說小彌生如果能選擇的話，一定也喜歡熱熱鬧鬧的見面。我覺得很有道理嘛，而且她也是想讓King過生日的呀。」
此間，櫛名安娜搖搖晃晃地，從廚房，把紅色的漂亮蛋糕端上，推到周防尊的面前，然後迅速跳下椅子，將之前準備好的、超大HOMRA全家福，立在了桌面。
那是曾經熱衷於攝影的十束多多良的傑作。
青木彌生也在裡面，笑容燦爛。
爬上椅子，坐在周防尊的對面，櫛名安娜眼睛亮亮地看著青年，笑容同樣燦爛：「尊，生日快樂！」
而伏見猿比古，端走了第一塊蛋糕。
………………
…………
……
再後來，黃金之王逝世，綠之氏族的陰謀浮出水面。
為了對抗比水流，重新回到地面，但換了個身體，現在該叫做「伊佐那社」的白銀之王，希望聯合赤、青、白銀三族聯盟。
在作戰會議後，白銀之王叫住了赤之氏族的人。
猶豫了很久，他還是決定，將從黃金之王那裡得到的消息，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告訴HOMRA——
一切的一切，包括「彌生」的身份、她的死因、真正的兇手，以及黃金之王的默認。
用NEKO的話來說，那一瞬間，她以為周防尊會殺了他。
但周防尊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同意了聯盟，以及唯一的要求——禦芍神紫，必須交由HOMRA處置。
「……真可怕啊，這一任的赤之王。說起來，那位小小姐也像是預言一樣地說過，我終有一日，會回到地面的呢。」
NEKO歪歪腦袋，看向他：「小白？」
「不，沒什麼，NEKO。」
白銀之王溫柔地摸摸NEKO的發頂，聲音堅定：「一切都會結束的。由我打開的潘朵拉魔盒，也將由我親自關上。」
………………
…………
……
白銀之王讓自己落劍，利用達摩克利斯之劍，摧毀了德累斯頓石板。
比水流死亡。
禦柱塔崩落在即，磐舟天雞卻並沒有逃離的意思。
他懷中抱著從不離身的神秘盒子，又將比水流已經冰冷的身軀放在腿上，坐在破裂的石板邊上，替少年將亂髮攏在耳後。
「小流、彌生，我們都是從那場噩夢中，逃離出來的幽靈。現在，也該一起，結束這段時間不短的旅行了呀。」
「不用擔心，大叔我啊，會永遠陪著你們的。」
「……晚安，等會兒見。」
禦柱塔崩塌。
………………
…………
……
Scepter 4忙著維護秩序，白銀氏族的人忙著尋找他們的王的蹤跡，HOMRA則全然不在意，只顧著追殺逃亡中的禦芍神紫和五條須佐那。
最先找到禦芍神紫的，是伏見猿比古。
但就在禦芍神紫準備戰鬥時，赫赫有名的「暗器使」少年，只是嗤笑一聲後，讓開了逃亡的通道。
禦芍神紫眯起眼睛，驚疑不定，面上卻仍然帶笑：「這是什麼意思？伏見猿比古。」
「我不會讓你死的，放心好了。」
伏見猿比古把玩著暗器小刀，餘光能瞧見刀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睛。
他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道：「你之所以能站在這裡，是因為她不想殺死你——你以為封住陰陽術，她就毫無反擊之力？她有一條非常能幹的鎖鏈。」
就算不能殺死禦芍神紫，也絕對能困住他。
但是……她沒有用。
「既然她都沒有殺死你，我又何必多此一舉？你走吧。再拖延下去，你想走都走不掉。」
面無表情地定定看了伏見猿比古一眼，禦芍神紫提刀離去：「須佐那、琴阪，動作快一點！」
「啊，對了。說起來，好像有人往她身上丟過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據說傷害她的人，都會被詛咒來著。」
在綠之氏族的殘黨，頭也不回地逃亡時，伏見猿比古微微一笑，將匕首滑入袖中，曼聲低語。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我會讓它變成真的。禦芍神紫，努力活得久一點啊。」
………………
…………
……
再後來。
德累斯頓石板被毀滅，世界上不會再出現新的超能力者。
但由於神力會慢慢改變信仰者的身體，且無法逆轉，現有的能力者，並不會完全失去超能力，大概能有過去的五六成那樣。
因而Scepter 4也沒有被政府取消——大概，他們也將成為最後一任「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
沒了誰，地球也要繼續自轉，書上總說，時間會磨平一切傷痕。
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小孩子受了傷，才會叫叫嚷嚷地，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大人的成熟之處，就是學會將所有的苦痛，用笑容掩蓋。
每一年，周防尊的生日宴，十束多多良都會辦得熱熱鬧鬧的，草薙出雲也依舊會把那張最初的全家福，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櫛名安娜長高了，也更勇敢了，但還是熱衷於各種洛麗塔風格的紅黑色洋裙，戴著那個被小心珍藏的小禮帽。
失去一個人，最痛苦的，並非剛剛被迫接受現實的撕心裂肺。
而是在後來漫長的無數時光裡，一個偶然的、不經意的小細節，驚覺那個人的離開，驚覺那個人，原來佔據了你生活的邊邊角角。
像是曾經訂餐的時候，草薙出雲曾經不小心把兒童甜品買成了兩份。
抑或在尋找櫛名安娜時，發現不見蹤影的她，原來蜷縮在青木彌生屋裡的小床上。
又也許是，當酒吧裡響起叮鈴鈴的「尊鈴鐺」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在周防尊的身邊尋找，那個小小的身影。
心口空了一塊，時間會生出醜陋的痂，勉強將鮮血淋漓的傷口蓋住，粉飾太平，可人又忍不住一次次觸碰，哪怕疼痛，也想證明其存在。
因為那個名為「彌生」的小姑娘，除了記憶，什麼都沒留下。
如果連他們都遺忘了的話——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知道，有這樣一個存在，曾經來過？
她將生於思念，死於HOMRA最後一個人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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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已經挺圓滿的，到這裡就可以停了，我很喜歡到此為止的部分。
因為一個垃圾的強行HE在下面。
是真的很尷尬的辣雞HE，但你們不許槽我，因為我已經很拼地絞盡腦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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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
據線人所言，最近有外來的群體，不怎麼老實，似乎有拐賣婦女兒童的前科，於是穩坐HOMRA三把手的伏見猿比古，被草薙出雲派去走訪走訪。
至於原NO.3的十束多多良，他大概跟櫛名安娜一起，歸到「吉祥物」那一欄了。
走在路上，伏見猿比古遠遠就聽見了，有些叫人厭煩的下流話。
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也不帶一個保鏢，穿著過於華麗誇張的古典和服，一個人走在這邊的紅燈區，難怪會被人盯上。
伏見猿比古本是不耐煩搭理這種傻子的，人都走過這個路口了，煩躁地咂了咂舌，還是扭頭折回去。
就當日行一善積德了。
「喂。你們幾個，適可而止一點。穿這種料子的人，不是你們能招惹的。」
認出了伏見猿比古，幾人跑得比兔子都快，一溜煙就沒了個影。
伏見猿比古也沒在意，轉身準備離開，忽覺袖子一沉。
他皺著眉回頭，卻正迎上一雙如墨的眼睛。
「伏見君！太好了……鎮目町的路變了好多，我剛才都迷路了！欸？伏見君長高了好多。現在過了很久了嗎？」
黑髮的少女揪著袖子，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不知道「被拒絕」的任性作風，像極了記憶裡某個海瓜子姑娘。
伏見猿比古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句夢囈。
「……彌生？」
「嗯！伏見君，」青木彌生給了他一個擁抱，「我回來了。」
第104章
／（提示：本章已結束王權者世界，回到小英雄）
不知道第多少次, 自熟悉的眩暈感醒來, 青木彌生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向雪白的天花板, 鼻尖繚繞著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是風紀財閥旗下的醫院裡, 她專屬的病房。
床簾被放下，將光線嚴嚴實實地阻隔在了外頭, 青木彌生花了點時間, 整理好情緒，才抬手想挑起幕布, 找找看按鈴在哪裡——
而她探出的手，在下一秒就被合握住。
蹭地一下, 白龍那顆大腦袋，從被拉開的縫隙中闖了進來，連兩根鬍鬚都高興地顫巍巍地晃起來。
一目連的聲音也從一幕之隔的地方傳來，帶著溫軟的笑意：「姬君，歡迎回來。」
床簾被白龍拿尾巴靈活地撥開，青木彌生想也不想，便往前撲去，鑽進對方的懷抱中, 汲取那帶著草木清香的、令人安心的氣息。
「……一目連大人，我回來了。」
一目連一下下撫摸著少女披散下來的，如墨的長髮：「那麼, 這次有做個好夢嗎？」
青木彌生毫不遲疑地點頭。
「嗯！」她攥緊青年黑紅配色的衣角, 低語很輕, 卻非常堅定，「我遇見了很多溫暖又強大的人。是一場非常棒的邂逅。」
「看來的確是呢。」
一目連憐愛地拍了拍那只用力到發白的手，只當做沒有聽出對方聲音中刻意壓制的哽咽。
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白龍保持安靜，他將寬大的衣袖蓋在小姑娘身上，聲音溫柔：「那姬君，便好好地將段回憶，珍藏在心底吧。」
這樣的邂逅與離別，甚至是瀕死狀態的苦痛，迴圈反復，青木彌生已經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了。
人是善於忍耐的種族，時間會培養出他們對疼痛的抗性，心卻無法麻木。
時至今日，青木彌生學會的最佳解決方式——認真對待當下每時每刻能見到的人，不要留有遺憾，再把所有的快樂和幸福，都像珍寶一樣，藏在盒子裡，整整齊齊地擺放好。
就像是小孩子的寶貝糖罐子，每當覺得「已經無法繼續」的時候，就打開來，小心翼翼地把糖球拿出來，嘗一嘗甜味。
人們常說，被留下的那一方，是最痛苦的。
對於HOMRA，他們只是失去了「一位」非常重要的家人，可于青木彌生而言，她已經目送了許多人的離去。
她站在原地，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往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而她只能一個人往前走，不可以停下。
她是背負著回憶前行的人。
而唯一清楚這一路、見證這一路的，也只有遠在平安京的，那些遊走在陰陽兩界的妖怪與大陰陽師了。
……
…………
………………
這是草壁哲矢，專門為會不定期陷入沉睡的青木彌生，所準備的個人病房，自然她需要的各種物品，都十分齊全。
從衣櫥裡取了常服來穿，隔著屏風，一目連輕聲，把自青木彌生昏迷後，這邊世界的近況，總結了一番。
她這次「睡」了十九天，半個多月的時間。
那日，青木彌生陷入沉眠後不久，草壁哲矢和雲雀恭彌就趕來了——據說是櫻花妖給他們打了電話之後，正在開會的草壁哲矢臨時終止了會議，向雲雀恭彌彙報的。
reborn也從遍佈三千六百行的小號裡找了找，以「著名的職業英雄經紀人大師」的身份，參與了風紀財閥和雄英的協商。
——關於青木彌生「陰陽師」身份的暴露，對敵聯盟的包庇，以及後續處理等問題。
到目前為止，除了在逃的敵聯盟，所有涉及人員都簽署了保密協定，青木彌生是陰陽師的事實，也暫時沒有走漏風聲。
但……也只是暫時而已。
「那個叫『reborn』的人類，讓我轉告姬君，事已至此，這件事已經算不得『秘密』了。」
抬手幫青木彌生鬢邊的碎發，繞到耳後，一目連拿起白龍用尾巴尖卷過來的黑色圓扣：「以及，若是姬君醒了，便讓你用這個同他們聯繫。任何時候都可以。」
和當日的迷茫困惑不同，青木彌生現在的狀態非常穩定。
乾脆地接過，那個強尼二出品的彭格列視頻通訊儀，她熟練地撥通了對沢田綱吉的私人通訊。
視頻申請在三秒內被接通。
彭格列年輕的首領的臉，立刻出現在螢幕上。
「彌生！太好了……太好了，醒了就好。」
背景是那件滿是義大利風情的辦公室，沢田綱吉緊張地將小姑娘，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這才松了口氣。
隨後，棕發青年剛剛舒展開的眉，又皺了起來。
想到那些需要頭疼的事情，他默默歎了口氣，但笑容永遠溫暖，口吻也仍然是安撫的。
「不用擔心，彌生。這件事我和reborn會處理好的，你先正常上學，現在還沒什麼問題。要是日後——」
「沒關係的，綱吉先生。不需要再隱瞞了。」
沢田綱吉一愣：「……彌生？」
低下眼睛，青木彌生搖搖頭：「我已經下定決心，不會逃避了。」
一方面，或許是被如火焰一般的HOMRA給帶壞了。
習慣了「有仇必報，當場就報」的赤組式行為規範準則，親身經歷過那樣張揚熱烈的自由和無拘無束，也嘗試著毫無顧忌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那些曾經給自己施加的枷鎖，有了裂縫，青木彌生也再做不回那個，什麼都害怕、什麼都擔心，以「聽話」為藉口的，想要逃跑的乖寶寶了。
就算是笨蛋美咲，也知道行動起來的重要性。
伏見君在窺到可能性的一絲曙光時，便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抓住。
——想要什麼，如果不主動去做，去爭取，那就永遠都不會實現。
另一方面，這趟旅行帶給青木彌生最大的收穫，其實是她對自己的認知與成長的完善。
長久以來，雖然聽上去，青木彌生經歷了許多的生死離別，遇見了許多了不起的人和非人，可她的心智，仍然沒有非常大的進步。
人的「成熟」並非是單論時間長短的。
若是把一個人養在幼稚園，不讓他出門，不讓他遭受磨礪與風雨，即便人到了百八十歲，他也不可能成為標準意義上的「大人」。
伏見猿比古也曾評價過，青木彌生哪怕擁有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她也不是能獨當一面的類型。
那是因為，在遇見HOMRA以前，青木彌生永遠是相對弱小，被監護人們溺愛和保護起來的那一方，這也讓她即便眼界開闊，見多識廣，思維方式和處事方法，卻還帶著天真的孩子氣。
安倍晴明和妖怪也好，烏魯克的王與神代最強兵器也罷，甚至是現實世界裡的彭格列大家長們，個個都是手眼通天，能在談笑間讓危險灰飛煙滅的傢伙。
而周防尊卻不同。
跟其他臨時監護人們相比，HOMRA的赤之王，是「需要被拯救」的存在——在那個世界裡，青木彌生從頭到尾，都扮演著「守護者」的角色。
甚至，她也成功做到了這一點，改變了周防尊的命運，讓結局變得圓滿。
這讓青木彌生恍然間意識到了——
她並非無法做到。
她已然足夠強大。
所以在那個世界裡，青木彌生對伏見猿比古是朋友的喜歡，又以「姐姐」的身份，疼愛著櫛名安娜，但她最在意、最在意的，一直都是周防尊。
——能長命百歲的周防尊，也正是她「改變」的第一步。
【還有安娜。】
【連那樣年幼的安娜，都可以勇敢的話……】
【她又怎麼不去面對呢？】
將握成拳頭的手，放在心口，青木彌生對沢田綱吉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綱吉先生，我啊，現在不怕黑了！下一次，我們一起去看星星吧？」
她已經像自己所祈求的那樣，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履行自己的誓言了。
「……彌生……」
怔怔看著他仿佛一夜之間長大的小姑娘，沢田綱吉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於是他被殘酷地踹出了鏡頭外。
輕巧無聲地落在桌面上，佔據了全部的鏡頭，穿著黑西裝的小嬰兒，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領，一雙看不出情緒的黑豆眼，卻隱約摻雜了笑意。
「很好。既然你已經有了這份覺悟，那就放開手腳地，去大鬧一場吧。」
reborn壓低帽檐，唇角勾起：「記住，彌生，你是我reborn的弟子，不要給我丟人了。」
「reborn！真是的，這種時候不應該說，『我們都是家人，所以不要害怕』之類的嗎？？？」
從地上爬起來，擠進了鏡頭裡，沢田綱吉眨眨眼睛。
「雖然不知道彌生想做什麼，但一定是對你非常重要的事情吧？加油！要是我們能幫上什麼忙的話，一定要說哦。」
「最近真是要瘋了，到處都是家族請宴，我都覺得自己散發著一股酒味兒了……嗯，我看看啊……什麼？！工作已經滿滿排到夏天嗎？！reborn？？？」
面對十代目崩潰的靈魂發問，門外顧問首領輕飄飄地翻開日曆，在畫著小花的日期上一指：「如果蠢綱你今年不想回並盛的話，我也沒意見。」
沢田綱吉：…………
世界未解之謎，他是怎麼堅強地活到今天的？？？
自知杠不過鬼畜大師reborn，年輕的首領一臉生無可戀地擺擺手，選擇疲憊的微笑：「看來只有等秋天，彌生生日的時候才能回去了……到時候我們就大家一起去山裡看星星，好不好？」
青木彌生捂著嘴笑：「那綱吉先生要努力把工作做完哦？不然reborn先生肯定不會放人的。」
沢田綱吉看上去十分委屈：「我真的已經超努力地工作了？！我跟你說彌生，工作是做不完的，我昨天——欸、等等reborn！我的話還沒——」
視頻掛斷前，只有reborn冷酷的「別想找藉口逃班」，迴響在耳畔。
病房一下子就安靜了。
青木彌生將通訊儀握在手心裡，與一目連對視。
「姬君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嗯！」
「我明白了。」
一目連蹲下來，以仰視的姿態，牽起青木彌生空著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他微微含笑：「沒什麼可煩惱的。請盡情使用我的力量，去完成你的願望，姬君。一如當初的承諾，我會在你身邊，直至一切的終焉。」
……
…………
………………
記憶的深處。
在陰陽界限並不分明的幽靜森林，那座被所有人遺忘的破舊神廟。
「你也迷路了嗎？」
「那……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一起的話，就算暫時沒找到回家的方向，也不會覺得寂寞了呀。」
當那個誤入此地的人類之子，帶著笑容，向他伸出手的時候。
已經墮落為妖的一目連，再度成為了神明。
俯身傾聽一個人祈禱的神明。
第105章
青木彌生醒來的這一天, 剛好是雄英一年一度、為全社會矚目的體育祭。
當然，在醫院裡的她，自然是失去了參賽的資格。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去現場觀賽——也正好借著這個時間，稍微整理一下思緒，和未來的計畫。
於是在給白龍拍了個隱匿之術後, 青木彌生被一目連牽著, 慢慢地晃去了僅限今日, 對全國大眾開放的雄英體育館。
雄英的體育祭, 說是「體育祭」，但更像是一場熱鬧的祭典。
五彩繽紛的絢爛煙花在天空炸開, 往日安靜的院內道路上, 也擺滿了各種小攤小販，耳邊是吆喝聲跟滋啦滋啦的油煎動靜，空氣中飄著蘋果糖、章魚燒、烤魷魚須之類的，令人食指大動的食物的香味。
下定決心，撥開心中迷霧之後的青木彌生, 心情也異常輕快。
她邊走邊買，什麼都要了小小的一份, 將各色小吃抱了滿懷，同對現世不熟悉的一目連，以及並沒有被遺忘的白龍分享。
在二人一龍抵達舉辦一年級賽事的體育館時, 一年級的預賽、障礙馬拉松, 已經開始。
還沒靠近, 就聽見了佈雷森特·麥克的標誌性的, 自帶電音混響效果的大嗓門——
「就在這時，第一名換人了！爆豪勝己超過了轟焦凍！哦哦哦哦哦，狂喜吧MASS MEDIA！你們最喜歡的劇情來了！！！」
把最後一個章魚燒喂給白龍，青木彌生一步步邁上階梯的同時，側耳傾聽，不由露出笑容：「小勝真的很努力呢。自那次實踐課之後，終於看見了其他難以攀越的高山，他也有所改變呀……」
普通人的話，大概會被嚴重打擊到，然後夾起尾巴，不敢再那麼目中無人吧？
但爆豪勝己的話——
「『不要想得太美了混蛋！老子爆豪日天今天就要轟開所有你們這些絆腳石成為第一！我是最強的，絕對！！！』」
「我才不在乎。你這混蛋，不要找錯宣誓物件了啊，死陰陽臉！會成為第一的人，是老子，絕對！！！」
青木彌生模仿著惡聲惡氣、但聲音甜軟的話語，與從大螢幕上傳來的正主的咆哮，完美重合在一起。
左手成拳，抵著唇，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對，就是這樣。」
有風的幫助，一目連能感知到很遠距離發生的事情。他「看」著頭髮半紅半白的少年，與掌心冒出火光的少年，纏鬥在一起，摸了摸吃飽後，便懶洋洋撒嬌的白龍的角。
「那邊是櫻花妖所說的，姬君的玩伴，爆豪君吧？真是非常獨特的人類。」
青木彌生玩跳格子一樣，往臺階上蹦躂：「嗯~雖然很吵，又很凶，有時候做出來的事情讓人有點生氣，也還有待成長——但是，這樣子的小勝也最耀眼了！」
怕小姑娘把自己摔倒，一目連讓風悄悄地在她的背後凝聚，以免萬一。
在現實逗留的期間，櫻花妖也同他說了很多。他遠遠眺望著大螢幕上的奶金髮色的少年：「姬君覺得，爆豪君會贏？從力量上來說，那位操控冰之力量的少年，可能會更勝一籌。」
「不。平常來說的話，焦凍君的確會比小勝更容易拿出成績。但是——」
走過最後一節階梯，青木彌生跨出走廊的陰陽，邁向平臺。她抬起頭，看向大螢幕角落裡，一閃而過的瘦小身影，神情平靜又篤定。
「我更期待出久的表現。他一定，會幹出了不起的、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的舉動的。」
不是因為他是NO.1英雄、「和平的象徵」歐爾麥特的弟子，而是因為，他是綠穀出久，會成為最棒英雄的綠谷出久。
本來還想跟一目連說一說在雄英發生的故事，但青木彌生還沒來得及吐露的話，就跟那口氣一起，哽在了喉嚨口。
她表情僵硬。
感覺到青木彌生的不安，一目連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那是位鬚髮皆紅，渾身冒著火焰的魁梧男人。
「他會贏的。」
未料，對方只是輕飄飄看了眼青木彌生，便回過頭，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實況轉播的大螢幕上，口吻斬釘截鐵。
那是股無法言說的恐怖的執念。
「焦凍是我最完美的傑作——他是會成為超越我、超越歐爾麥特的最強英雄！」
憋著一口氣，但青木彌生不敢說話。
# 在別人面前「踩」了別人的兒子被當場抓住了，怎麼辦，線上等，很急 #
……
…………
………………
所有的觀眾都不禁屏息翹首以待。
從最後梯隊的綠穀出久，利用炸藥和鐵板一沖而起，越過爆豪勝己跟轟焦凍，成為第一，到他險些被反超，再到他再度引發爆炸，突破絕境——
當那個墨綠色發，臉上有小雀斑，看著平平無奇的少年第一個沖入會場時，所有人的情緒，就像被煮沸了的滾燙的開水。
他們從座位上站起來，為這個創造了奇跡的男孩獻上歡呼與掌聲！
整個世界為他側目。
這是他自己贏得的一切。
被攝像機聚焦，轉播人員很大方地切了近景，好讓觀眾們看清這位一年級預賽第一名的少年，是何模樣。
——他的眼角含著淚水，但他握緊拳頭，露出耀眼、絕無陰霾的笑容，對鏡頭、對整個世界舉起了右手！
那露出全部牙齒的過於誇張的笑，隱隱透露出那位NO.1英雄的影子。
所有人都以為綠穀出久最初的仰頭遠眺，是情緒起伏之下的怔忪，但只有青木彌生，只有青木彌生清楚地曉得，他看的是觀眾席上的歐爾麥特。
他的光、他的夢想、他所追隨的未來，對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去告訴全世界，你已經橫空出世吧！
視線落在被遺忘的第二名跟第三名身上，青木彌生收回目光，扭頭看向沉默不語的安德瓦，認真地一字字道。
「焦凍君並不是什麼能夠讓人評頭論足，或是全盤操控的物件。他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夢想，自己的人生與未來。哪怕現在不小心迷路了，繞路之後，也總會走到自己的路上的。」
「安德瓦先生，如果他想超越歐爾麥特先生，那也是『他』想，與您無關。」
「無論結果，這是一場很精彩漂亮的比賽，不是嗎？」
然而安德瓦的回復，是一個利索地轉身離開。
………………
…………
……
預賽結束之後，前四十名留在會場，緊接著開始的，就是騎馬戰。
四人一組，允許使用個性，進行大混戰；每個人的分數按照預賽排名，從後到前，分數從低到高，而最惡意的規則——
第一名，價值一千萬。
也就是說，只要拿下綠穀出久，所有人都可以瞬間拉開之前和其他人的距離。
從找隊友時就十分曲折，經歷了一番波折後，轟焦凍成功奪取了綠穀出久的分數，但三人夜鬥順利通過了這一輪的比賽，進入到最終賽。
決定勝負的最終賽，為1V1模式的淘汰賽，站到最後的勝利者，即為冠軍。
這才是觀眾今天最期待的環節。
所有能站在最終賽的學生，都是雄英最頂尖的那一批。
在體育祭上的驚豔亮相，不光是能獲得榮譽，更重要的是，會有專業人士關注，若是能夠被熱門的職業英雄相中，畢業後也可以說是前途無限好。
每個人都在拼盡全力地奮戰，這個舞臺上，汗水與淚水交織，各種各樣的個性，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被展現出來，又不光是單純的力量對抗。
心理戰和頭腦戰，策略、毅力與操控個性的實力，都將決定勝負。
青木彌生還看到了，當初在入學考遇見的心操人使。
身為普通科，他還硬生生擠進了最終賽，靠的是個性「洗腦」，也就是只要對方答話後，就能利用語言操控其他人的身體，且當事人會失去當時的記憶。
可惜最終還是輸給了突然清醒的綠穀出久。
而當麗日禦茶子最終還是被爆豪勝己打敗時，只是當在欣賞一場絢爛的煙花表演的一目連，卻驚覺旁邊的青木彌生，在哭。
是那種非常安靜、非常平靜的悲傷，連啜泣聲都沒有，只有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角滾落，順著下頜的線條，沒入衣領。
白龍擔憂地拿腦袋蹭她，發出與威嚴身軀不同的，過於柔軟的含糊呼嚕聲。
「沒事的，我沒有……只是覺得，稍微有一點羡慕而已。」
青木彌生低下頭，摸摸白龍的角，親昵地捋了捋它的龍鬚，聲音溫和。
「真好啊。大家都個性十足，在萬眾矚目的見證下，為了自己的未來和夢想而奮鬥。就算輸了會懊悔、會不甘心，但是以後再回首，也會覺得非常滿足吧？」
她低歎一聲，伸手抱住了白龍，夢囈一樣地重複：「……真好啊。」
一目連彎下腰來，捧著小姑娘的臉，輕柔地用指腹擦去她面頰上的濕潤，溫柔卻又堅定：「姬君，你也可以。你有權利享受這一切。」
「但是我已經錯過了入場時間嘛。再沖進去可是違規操作。」
眨眨眼睛，揮散掉眼眶裡的霧氣，青木彌生跟一目連額頭相抵，恢復了正常：「下一次，下一次一定會的！」
手扶在小姑娘的腦後，一目連歎息一般地輕語：「是的。我……會陪著你的。」
第106章
下一場比賽, 是轟焦凍VS綠穀出久。
青木彌生看著綠穀出久淒慘的手指, 不那麼高興地抿起唇, 氣鼓鼓地向一目連抱怨：「出久總是這樣，真是太亂來了！我要讓螢草好好教訓教訓他才行！」
「不過, 姬君也正是喜歡這份耀眼的存在, 不是嗎？」
知道小姑娘嘴硬心軟, 一目連笑了笑：「即便知曉有螢草能夠治療傷勢，可忍受那樣的劇痛, 並且堅持投入在戰鬥中, 從某種角度來說，那位人類的少年也十分了不起了。」
「雖然我也知道，出久這一局一定會輸, 但看他那個樣子，絕對會折騰到自己站不起來為止吧？焦凍君一旦開始戰鬥, 也是不會手下留情的類型。」
青木彌生靠在一目連身上, 仿佛在尋找某種支撐, 說著埋怨的話, 卻又睜大了眼睛, 不願意錯過任何一秒, 看臺上慘烈的比賽。
這是綠穀出久的選擇。
這是他的絕不放棄。
【……但果然還是太胡鬧了！等下比賽完了一定要好好教訓一番才行！】
【真是的，我和相澤老師都說了多少次了, 這種不能保護自己的『一次性英雄』是不合格的。男孩子都是這麼熱血上頭就不管不顧的嗎？！】
【……好像真的是。】
青木彌生決定把鍋甩給歐爾麥特——總之都是歐爾麥特這個老師沒有帶好頭, 把自己弄得那副樣子, 難怪作為弟子的出久會對身體健康毫不在意！
於是螢草的教育名單上, 繼綠穀出久後，又喜提老顧客、NO.1英雄。
……
…………
………………
狂風不斷地摧毀冰壁。
本該是熱火朝天的體育館，卻在這一場比賽的期間，淪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仿佛所有人都被那位預賽第一的少年、綠谷出久所震撼。
——或者說，感到「害怕」？
在全憑意志力和腎上腺素的堅持下，他那十根手指，都已經變為了可怖的深紫色，等只剩下拇指一根，無法再繼續時，他便將拇指伸進嘴裡，用自身的皮肉，製造出使用「smASH」所需的支撐點。
綠穀出久雙臂都無力地垂下，行動起來多有不便，雙手更是慘烈得不成樣子，可那雙燃燒著熊熊大火的眼睛，卻依然不滅。
那形容，仿佛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般。
在身後生出冰壁，托住被風向後吹去的身體，轟焦凍因為長期使用操控冰的半邊個性，右手手臂上已經被塊狀的冰霜所覆蓋。
他喘息時，過冷的氣遇到偏暖的外部，便形成了白色的霧氣。
一隻手撐在冰面上，少年皺著眉，是不解的：「為什麼……要拼到這個份上？綠穀，再這樣下去，你不但會輸，連身體也會陷入崩潰的。」
「那個人」還在沉睡，即便向學校或者安德瓦詢問，也毫無音訊可查。
轟焦凍十分清楚，她有多喜歡面前這個少年。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讓事情演變為現在的局面。
【會哭嗎？】
【……還是說生氣？】
【但無論如何，只有「醒過來」之後，才能表達出任何可能的情緒啊。】
仿佛被埋在雪裡的右手，雖然看上去膚色正常，可那種針紮一樣的疼痛，是無法被忽視的，轟焦凍將手緊握成拳，斟酌著剩下的可操控力量，以及下一擊如何出手。
他想要速戰速決，哪怕稍微對身體有些損耗也行。
右腳上前一步，正當轟焦凍打算一鼓作氣，將行動變得緩慢下來的綠穀出久，一口氣用冰封住的時候——
「因為我想回應別人的期待。」
轟焦凍動作一頓。
「因為我想成為那種……能面帶笑容，能守護別人的……真正的英雄啊！」
綠穀出久踉踉蹌蹌地沖過來，臉上帶著像哭一樣的笑容。
「我已經受夠了在危險來臨的時候，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被保護的自己了！所以我站在這裡，所以大家都在全力以赴地戰鬥——而你那個不用全力以赴也能奪取第一，以此來否認父親的想法，在我看來完全是開玩笑！」
他撞入不止為何怔忪的轟焦凍的懷裡，一拳將其推得往後幾步，如同不知疼痛般，握緊拳頭向對方大喊。
「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會取勝！我絕對、會超越這樣子的你！！！」
發狠得，再次以扭曲的姿態，提取拳頭，綠穀出久喊得聲嘶力竭。
「那不也是你的力量嗎？！」
………………
…………
……
【焦凍，想要成為英雄嗎？】
【可以的喲，你不用受到這份血緣的束縛。去做焦凍你想去做的事情吧？】
【只要你如此期望著，只要你對未來充滿這樣的夢想的話——】
……
【想必大家都知道，個性這種東西是父母傳承給孩子的。】
【哈哈哈哈哈，但是，真正重要的並不是這樣的聯繫啊！而是要認識到，自己的身體，要由自己來做主。】
【所以我才會每次都刻意強調，『我來了』這句話。】
……
【嗯？我覺得使用火焰的焦凍君也很帥氣哦，畢竟人長得好看嘛。半紅半白的頭髮也是獨一無二的特點，等焦凍君成為了英雄後，一定會很受歡迎的！】
【出生在哪個家庭，擁有哪種個性，也不是焦凍君能夠決定的吧？不如說，被捲進來的焦凍君，才是這件事情裡，最無辜最弱勢的一方了。】
【沒關係，不用害怕——因為你只是『轟焦凍』，而不是『安德瓦二號』呀。】
……
…………
………………
腦海中閃現過無數的畫面，有人的低語在耳畔反復迴響，血管中流淌的血液變得滾燙，仿佛岩漿一般，那份溫暖，好像有人正在握住他的手——
轟焦凍不禁抬起了那只手。
——在戰鬥中從未被運用的、操控火焰的左手！
火光在瞬間沖天而起，熱浪向四面八方湧去。
觀眾席爆出驚呼。
白龍卷著尾巴，把一目連和青木彌生盤在一起。風之結界遮罩了，即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卻仍然讓人不適的高溫，可以想像處在場地正中的，會是怎樣的酷熱。
一目連將目光放在綠穀出久身上。
「明明是渴求勝利的，卻還執意逼得對手使出全力來……是想要拯救轟君嗎？如此看來，綠穀君，真是傲慢又有趣的人類啊，姬君。」
「嗯，超『傲慢』的啊，出久他。從這一點上，他跟小勝其實是很像的。不過——」
青木彌生對一目連笑了笑，帶著點無奈。
「我想，出久他也沒有什麼要『拯救』焦凍君的意思啦。他只是不希望焦凍君不全力以赴地戰鬥，又嘴笨，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所以乾脆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所有真心話都倒出來，然後讓焦凍君自己看著辦而已。」
「會在不經意之間，毀掉對別人很重要的東西——出久他是這種類型的人呢。跟我不一樣。不過這種愛多管閒事的性格，也是作為英雄所必需的吧。」
自小被專業看熱鬧的花之魔術師所教導，青木彌生更習慣以「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和引導他人。
比起強勢地介入和干涉，她常常只會在小細節，埋下幾粒種子，隨後便靜觀其變，等待花開的那一天，享受著這個過程。
換一個更通俗易懂的例子來說。
綠穀出久是那種考試前，會拍著黑板，跟學生們強調「這個公式我已經講過三千二百八十一遍了，高考絕對會考，你就是日後躺在棺材裡，聽見了這個公式，都得跳起來，用嘶啞的聲音回答他」的高中老師。
青木彌生的話，上課也不簽到，考前也不劃重點，把該講的知識點講完了，就笑眯眯地「可能吧/也許會考哦/不知道誒」，總之很佛系的大學老師。
# ……不過參考一下梅林的學生的結局，突然覺得…… #
然而就在此時，安德瓦的聲音響徹體育館。
「焦凍！你總算接受自己的力量了！對，沒錯，繼承我的力量，你將不斷超越我，不斷超越我——然後，去實現我的野心吧！」
擊敗歐爾麥特，成為新的NO.1英雄！！！
他一路走下平臺，對場地中，發誓般的言語時，連身上的火焰都高漲幾寸，與半邊火焰的轟焦凍相輝呼應。
對人類之間的糾葛，並不感興趣，一目連收回目光：「不過，再這樣讓他們打下去，綠穀君會受重傷。那樣的傷勢，就算對螢草來說，也會有點麻煩。姬君，要我阻止嗎？」
「不，不需要阻止。一目連大人，你看，他們都在滿足地笑呢。要是阻止的話，豈不是太不知情識趣了嗎？」
青木彌生淡淡地笑了笑，指向那兩人。
……
綠穀出久怔怔地看著那漫天大禍，全然欣喜地讚美：「……超厲害！」
「你還在笑什麼啊？帶著那種傷勢，面臨這種狀況，竟然還帶著笑容……我都不知道是誰在開玩笑了。」
轟焦凍微不可見的，唇角微微勾起。他前一步，壓低重心，以右腳為中心，冰錐湧現；左手扣在胸前，火焰燎燎。
「接下來會怎樣，我可不管了啊。綠穀。」
綠穀出久抬起右手，OFA使用時的經絡光痕遍佈四肢。他露出那一口白牙，是歐爾麥特的標誌性笑容，鬥意滿滿，絕不退後一步。
「——用你的全力一擊，放馬過來吧！」
以及那一句被風掩蓋的低語。
「綠穀，多謝你了。」
……
水泥司果斷將雙手觸碰在水泥地面上，試圖製造出水泥壁壘，阻止二人：「午夜！必須要中止了，再這樣打下去——」
綠穀出久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個性為「催眠香」的午夜，立刻撕破自己胳膊上的布料，想要催眠場地上的兩個人，但距離太遠，力有未逮。
那幾十堵水泥牆在眨眼間的功夫被摧毀！
火光與狂風碰撞在一起，造成巨響，水泥牆也被這衝擊粉碎成碎塊，再加上風速的助力，眼看就要砸向觀眾席，釀成大禍！
不少觀眾驚恐地護住了頭。
水泥司連忙想重新在觀眾席前，豎起水泥牆進行保護，卻忽然發現，那些危險的碎塊，竟然奇異地停留在了半空中，沒有動彈。
以觀眾席為界，在界裡，觀眾們被一片藍色的幽光罩住，個個安然無恙；而界外，原本狂亂的風，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溫順起來，和煦如三月春風。
白龍護身的黑髮青年，懷抱著少女，自眾目睽睽中，從空中輕緩地落下。
碎塊被風托舉著，安全地被堆放在了空地上。而身處戰鬥最中心、且直面衝擊的兩位少年，也都在風之護符的守護下，安然無恙。
從一目連的懷中跳下，青木彌生走到綠穀出久跟前，彎下腰看他。
仿佛已經拼盡全力，就心滿意足了的少年，即便沒有收到最後一擊的波及，也因過度透支自己身體的胡來行為，徹底陷入昏迷。
白龍自覺地用風將其托起。
青木彌生對愣神中的裁判午夜揮了揮手：「午夜老師，出久已經出界，是焦凍君贏了。沒事的，出久還活著。那我先把他帶去治療了。」
語畢，她又上前幾步，抱住了怔忪的轟焦凍。
「我回來了，焦凍君。真是一局漂亮的戰鬥。恭喜你，辛苦了……那麼，回頭見。」
說完，好像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的中場插入的廣告，青木彌生毫無自覺地扭頭就走，然後迎面對上了攝像組的長槍大炮。
白龍一尾巴抽過去，逼得那些快要懟到鼻子上的鏡頭和話筒，不得不退後。
對於那些爆炸式的詢問，青木彌生並沒有全部作答。
她只是看著鏡頭，認認真真地、一字一頓地說。
「彌生。」
「……對。我，是彌生。」
第107章
相澤消太步履匆匆地趕到了醫療室門口。
反手輕扣三下後, 沒有浪費時間在等待上, 他果斷拉開了門——
綠穀出久安詳地睡在病床上，恢復女郎、螢草和青木彌生圍坐在桌前，櫻花妖笑容滿面地端上點心與清茶，電視直播著不遠處正在發生的體育祭。
一目連袖手，斜身倚靠在一旁的牆上，含笑凝視著那熱鬧的一團, 白龍則悄悄溜過去，盤在青木彌生的身上, 拿尾巴給小姑娘進行投喂跟偷吃兩不誤。
這氛圍實在過於和諧, 以至於相澤消太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開錯了門。
「相澤老師？」
聽到動靜, 青木彌生從草莓大福中抬起頭來, 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咦？我還以為禦茶子她們不用參加比賽的, 會先趕過來呢……相澤老師不是要跟麥克老師一起解說嗎？」
「是我讓他們等下再來的。」
感覺自己或許做了多餘的事情, 相澤消太沒有過多解釋, 走進來的同時, 反手把門關上，他的目光投向了還在沉睡的綠穀出久, 不由皺了皺眉。
「綠穀的傷勢很重？以前的話, 至少都能夠立刻醒來。」
「嗯？不是哦。螢草已經把出久的傷都治好了，他只是在做噩夢而已。」
相澤消太一愣, 下意識反問：「噩夢？」
青木彌生笑眯眯地拿起一個小貓造型的團子, 輕描淡寫道：「對呀, 我拜託食夢貘給出久量身定做了一個超可怕的噩夢呢。現在出久大概還在夢裡，為了早日從雄英畢業，努力刷題補考文化課吧~」
相澤消太：………………
永遠不要得罪一個陰陽師，尤其當她叫「彌生」，還是個擁有全圖鑒家長團的歐皇的時候。
跳下椅子，青木彌生把小貓造型的團子，拿小碟子裝好，遞給相澤消太，視線則著重在對方的眼睛和手臂上巡視。
她松了口氣，露出笑容：「太好了。相澤老師看起來也很健康。這段時間以來，也給您添了太多麻煩了，實在是……非常抱歉。」
不說別人，光是reborn先生親自趕往日本，參與協商這一點，就足夠折磨人了——
雖然青木彌生總是稱讚那位彭格列的門外首領十分「溫柔」，可世界第一殺手的溫柔，是限定款的昂貴物品。在對待外人，特別是男性外人時，大概會成為地獄級別的大BOSS。
而且相澤消太還是她的班主任，直接負責她的相關事宜，那就更慘了。
「如果是為了敵聯盟的事道歉的話，托你的福，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連乾眼症都有一定程度的緩解，該我說感激不盡。但如果是為了別的……」
相澤消太挑了挑眉，懶洋洋地接過那串小貓造型的團子，口齒因拒絕而稍微含糊，但語氣是輕快的。
「你這個賄賂也好、歉禮也罷的東西，可不夠補償我的精神損失和加班費。」
這是並沒有真的生氣的意思。
然而青木彌生還沒鬆口氣，相澤消太立馬變臉，拿出手機，調出在網路上迅速攀升熱度的那一段視頻，冷靜地戳破和平假像。
「所以，你是不是該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當初要求簽訂保密協定，可是那邊的人主動提出來的。」
青木彌生十分鎮定：「嗯，因為是我今天醒來後做的最新決定，那份保密協議已經作廢了。請不用擔心。」
相澤消太收起手機，雙手環胸，指尖輕輕敲打這胳膊，迅速做出判斷，言辭犀利，一針見血。
「你是故意的。暴露在大眾的視線下……『今天醒來』的？青木，你似乎改變了太多。以前不是害怕被發現的嗎？」
一目連伸手攔下已經舉起本體的螢草，安靜地看著其實頓然一變的相澤消太。盤在小姑娘肩頭的白龍，對人類青年不屑地噴了口氣。
「只是突然改變了心意而已！老人家不是說，『女人的臉，六月的天』嗎？沒關係的，相澤老師，我不會連累同學們和學校的。我會自己處理好的。」
青木彌生用那種非常理所當然地口吻，闡述自己的考慮。
「如果你們在意的話，我可以現在去辦理退學手續。彭格列那邊，也請不用擔心，我會去跟綱吉先生他們說，是我自己——相澤老師？」
「……爆豪說的沒錯。青木，你又固執又倔強，再配上那樣的個性和能力，的確是個麻煩成精的角色沒錯。但這樣的自說自話，未免也太不將我們這些大人，當一回事了。」
不顧一旁虎視眈眈的妖怪們，相澤消太狠狠敲了敲小姑娘的腦門。他散漫地打了個哈欠，毫不客氣地坐到了恢復女郎身邊的空位上，淡淡道。
「你是我自己挑的門生。在我沒把你開除之前，你就是雄英1-A的學生，想逃也沒用——話說回來，明明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那邊』竟然還是溺愛系的家長嗎？真是讓人笑掉大牙的不合理。」
青木彌生的腦門留下了一小塊紅。
白龍心疼地拿尾巴蹭來蹭去，要不是小姑娘抱著，不讓它溜走，怕是相澤消太今天就要享受一回龍息攻擊。
青木彌生捂著那一小塊紅，忍不住笑起來，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可愛呀！」
無語地抬起眼，看向被白龍護得密不透風的小姑娘，相澤消太頓了頓，沒有說話。
【行吧。】
【……還算可愛。】
# 身後的螢草勉為其難地放下了本體 #
而電視直播中，爆豪勝己VS轟焦凍的最終戰，也迎來了尾聲。
——面對爆豪勝己的全力一擊，轟焦凍卻主動熄滅了火焰，選擇放棄。
意料之中，青木彌生咬下點心的兔子耳朵，言之鑿鑿：「小勝會被氣死的。焦凍君對出久使用了火焰，但是對他不用的話，他說不定會拒絕領獎哦，相澤老……啊。」
看著午夜直接用催眠香弄暈爆豪勝己，宣佈了爆豪勝己的勝利後，又熟練地拿那種拴狗的大粗鏈子，直接把人綁到NO.1的領獎臺上，還貼心地配備了面罩和拘束手銬——
本來是很好笑又很慘的畫面，青木彌生卻愣神了一瞬。
【『尊鈴鐺』的原型……跟這個很像呢。】
相澤消太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青木？」
「沒什麼，相澤老師。」青木彌生搖搖頭，「只是覺得，這樣子的體育祭頒獎儀式，大概也是頭一回吧？小勝說不定要名垂雄英史了……之類的！」
麥克·佈雷森特的大嗓門再一次響徹。
「所有比賽項目到此為止！本年度體育祭1年級的冠軍是——爆豪勝己！！！」
歐爾麥特作為頒獎嘉賓。
第一名：爆豪勝己。
第二名：轟焦凍。
第三名：常暗踏陰&飯田天哉（缺席）。
寫作「對手」，讀作「摯友」。
這一年，傳說級的雄英1-A班的第一年體育祭，帶著許多的不甘心、許多的遺憾，以及更加努力拼搏的決心，於此，伴隨著異口同聲的「PLUS ULTRA」，正式落下帷幕。
……
…………
………………
按照流程，體育祭結束後，各班還要回到各自的班級，由班主任進行最後總結。
解決掉櫻花妖的那桌盛宴，拒絕了式神的陪伴要求，相澤消太帶著青木彌生，磨磨蹭蹭地晃到教室門口，懶洋洋拉開門。
「大家辛苦了。所以明後兩——」
「彌生！！！！！！！！！！！！！！！！」
相澤消太的聲音，徹底被1-A班全體發自靈魂的呐喊蓋住了。
仿佛是動物世界裡所展現的，斑馬群換季遷徙的盛況，烏央烏央十九個人，氣勢洶洶地沖過來，把青木彌生團團圍住，險些把他擠出教室。
所以說，他討厭這個年紀充滿不合理性的小鬼們。
感覺這盛況沒個十分鐘，解決不了，相澤消太默默掏出黃色的蛹狀睡袋，原地冬眠。等青木彌生把人都安撫好了，他才探出腦袋，言簡意賅地總結。
「明後兩天放假。看了體育祭的職業英雄，應該會在這兩天發出招人申請。學校會在假期內負責整理，等到開學後統一派發。你們就心懷期待地，好好享受假期吧。」
「啊，對了，還有——」
相澤消太將視線落在，笑眯眯地，給氣得發抖的爆豪勝己順毛的青木彌生的身上。
「那份保密協議，暫定作廢。具體安排，也等假期後再通知。」
「以上，解散。」
………………
…………
……
因為彭格列那邊完全是「彌生怎麼開心怎麼來」的放手姿態，雄英經過商討後，還是決定先給陰陽師和妖怪們披個「個性」的外衣，以避免青木彌生的生活受到太大干擾。
對外媒體也是這麼回答的。
反正自己想傳遞的資訊，也已經通過體育祭散播開了，青木彌生表現得格外乖巧，根津校長說什麼是什麼，她只負責點頭。
不過，既然1-A班的學生和所有老師都知道真相，青木彌生在這些人面前，也不再刻意隱瞞式神的存在。
身為大妖，一目連可以不依靠青木彌生的靈力，自己供應自己現世所需，且他在平安京也無牽無掛，索性一起留了下來。
於是白龍就成了被1-A班星星眼的存在。
雖然因為白龍不願讓旁人觸碰，他們只能眼巴巴瞧著青木彌生跟白龍互動，但——那可是龍啊！活的！真的龍！哇！！！
以及嬌小可愛、一砸教歐爾麥特做人的螢草，白龍的真正飼主、氣質高雅的一目連，如同自物語中走出的女公子櫻花妖……各型各色的故事裡的妖怪，令人目不暇接，甚至還有帶你發財帶你飛的鐵鼠！
1-A：值了值了，不小心被分到B班的人，可能虧了幾百億。
第108章
體育祭後的第三天, 假期結束，學生們又得背起書包，遭受實踐課和文化課的雙重打磨。
因為社會的超高關注度, 得以在體育祭上亮相的1-A班眾人，在這一天上學的路上, 多多少少都被觀眾路人搭訕, 仿佛一夜之間成了明星那樣。
「超厲害的！不愧是雄英——」
蘆戶三奈激動地捧著自己的臉，本來就是粉色的肌膚上，又隱隱約約蒙上一層薄紅：「還有一個帥哥找我要簽名哦！說家裡的妹妹覺得我很特別~」
蛙吹梅雨一隻手抵著唇角，歪了歪腦袋：「不過，最受關注的, 果然還是爆豪君、轟君和小彌生他們三個吧？那天的表現實在太亮眼了。」
如果說第三名的常暗踏陰和飯田天哉, 還都是「優秀一年級生」的正常區間, 那這幾個人鬧出的動靜, 幾乎有些脫離常識了。
聞言, 麗日禦茶子沖剛進來的綠穀出久招手：「早上好，小久君！你今天也有被很多人搭訕嗎？我超緊張的……！」
綠穀出久害羞地撓撓頭，臉色微紅, 結結巴巴地道：「是、是的！麗日同學也是嗎？果然麗日同學的努力，大家都看到了呢。太好了。」
看著那兩個人面對面地傻笑, 蛙吹梅雨默默歎了口氣。
綠穀出久的表現, 當然也很了不起, 然而戰鬥時的形容太慘烈了, 會讓觀眾和職業人士, 多幾分擔憂……能收到多少招人申請也難說。
話說回來，她也不敢期待自己會不會被看中就是了。
比起綠穀出久的出格，麗日禦茶子表現出的不屈不撓的毅力，她這次體育祭的整體水準非常穩定，但也沒有什麼值得稱讚的突出之處。
【嗯……果然還是得再進行針對性的強化訓練啊。】
【下課之後去諮詢一下相澤老師好了。】
跟麗日禦茶子隨便聊了幾句，綠穀出久拖著書包，小心翼翼地路過爆豪勝己，坐到轟焦凍的身後，有點怕自己哪裡發出了動靜，就把對方瞬間引爆。
他把書包放好，猶猶豫豫地探出手，卻還是不敢落到實處，只是膽怯地伸出投降的小白旗：「轟君，彌生……早、早上好呀！」
被一目連轉告，那場漫長的噩夢是青木彌生所為之後，綠穀出久就曉得，他又惹小青梅生氣了。
而且這次又似乎有些不同。
綠穀出久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但他敏銳地隱約察覺出，發生在青木彌生身上的變化——尤其是在相澤消太宣佈，那份保密協議作廢之後。
怎麼說呢？
如果說以前的彌生，是個溫柔又偶爾狡黠頑皮的女孩子，那現在的彌生，就好像深埋的什麼東西，被封印解除了一樣，更外向、更張揚、更不至於過分的肆無忌憚一點。
當然，這不是在指責什麼，只是偶爾綠穀出久，會不自覺衍生出一種錯覺。
就仿佛……青木彌生「不在意」了。
可若要他說明，對方是「不在意」什麼了，他又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只能擰著眉，強行把這個歸為錯覺。
面對綠穀出久的問號，轟焦凍動作頓了頓，還是冷淡但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青木彌生就低頭，專心跟白龍的尾巴玩「打手」遊戲。
手足無措的綠穀出久呆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扯了扯少女的袖子，笨拙又誠心誠意地道歉：「對不起，彌生。我以後真的不會再犯了！」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上上次也是。」
把白龍尾巴尖上的毛髮攥在手心裡，青木彌生終於抬起眼，施捨給綠穀出久一個眼神。
她認真地一字字道：「跟出久做的約定，每一次我都好好地遵守了，但是出久已經單方面毀約兩次了。我還沒有想好，以後要不要繼續相信出久。」
這算是相當重的話了。
綠穀出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慌亂地擺手：「真的非常抱歉，我——」
「如果每次都用『不想輸』或者『熱血上頭所以不管不顧』當做理由，那作為未來的英雄，出久也太不稱職、毫無職業素養了。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的『一次性英雄』，誰又敢雇傭你，把別人的性命交給你呢？」
青木彌生兩隻手托著腮幫子，針針見血到了有點「刻薄」的地步。
「是覺得有恢復女郎和螢草在，反正能治好，所以無所謂嗎？但那些都是來自別人的幫助。這麼看來，出久，直到現在，你也是需要依賴外力，無法獨當一面的類型啊。」
「迫不得已的取捨，是專家的智慧。而你這樣，只是有勇無謀地直腸子而已——每一次你無謂的受傷，都只會讓關心你的人難過。從這種角度來說，出久也是仗著我很喜歡你，所以肆無忌憚地一次次違約和傷害我呀。」
——但，綠穀出久無法反駁。
青木彌生扭回頭去，摸了摸白龍的角，漫不經心地道：「不像出久，我和引子阿姨心上的傷，螢草沒辦法治癒。就算出久想道歉，也等我傷好了，想見出久了再說吧。」
見綠穀出久失了魂魄一般坐下，轟焦凍想了想，拿出手機，開始編輯備忘錄。
[你應該沒有那麼生氣才對。這麼說，沒關係嗎？綠穀看上去快要死掉了一樣。]
在綠穀出久看不到的角度，青木彌生笑眯眯地接過轟焦凍的手機。
[如果是出久的話，就沒關係噠！他才不會放棄呢。只是如果我不這麼說，他那個大木頭腦袋，還要等好久、好久才能想明白這些道理——焦凍君是覺得，我說得太過分了嗎？]
轟焦凍沉默了一會兒。
[不，只是覺得你好像有點心急，不是你以前的作風。]
他指尖在鍵盤上懸空了片刻，又在末端加上一句：[放學後有空嗎？]
[嗯？有空哦。焦凍君有什麼事嗎？]
轟焦凍抿了抿唇，堅定而緩慢地，一下下按下鍵盤。
[如果可以的話，能邀請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我母親嗎？]
……
「沒事的、沒事的，焦凍君放心吧。我這麼可愛，阿姨一定會很喜歡我的。就算有一點點生焦凍君的氣，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罵你的哦！」
她用手指比劃很短很短的距離，語氣理直氣壯。
「——所以，不用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青木彌生愣了一下，突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習慣了作為「彌生」時的小動作，她伸出手，勾住少年的脖子，毫不猶豫地給了對方一個擁抱，像是想把這種溫度和勇氣，傳遞給轟焦凍一樣。
「可以哦，焦凍君。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和青木彌生親近的，相處久了的人，都曉得這個小姑娘，如同小動物一般、毛茸茸的黏人行為準則。
日常生活中，動不動就被迫配合演出這一幕的轟焦凍，也習以為常。
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非常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青木彌生的發頂，嘴角稍稍揚起，聲音溫和：「嗯。」
身後的綠穀出久，見此，倒也見怪不怪。
被青木彌生極其尖銳的一番話，仿佛在腦中敲響了一級警報，他慌亂之後，沒有消極太久，而是立馬反思起自己一直以來的行為。
綠穀引子的日漸憔悴，夜晚裡偶爾聽到的含糊啜泣，還有歐爾麥特和青木彌生的話，都走馬燈似的輪回播放。
綠穀出久也隱約察覺到——再這樣下去，是無法成為真正的、像歐爾麥特一樣的英雄的。
【但是，該怎麼去改變呢？】
大腦混亂得毫無思緒，綠穀出久不經意間抬頭時，卻突然發現十八雙火辣辣的眼睛，仿佛戴上了狙擊准心，齊刷刷地盯著這邊。
雖然……，可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前面的兩個人。
「那個，彌——」
綠穀出久的聲音，被驚天動地的踹桌子的動靜所蓋住。
爆豪勝己單手就把青木彌生，拎小貓一樣，給提了起來，然後一聲不吭、神色不善地，將人拖出教室。
可無人去追。
切島銳兒郎拍了拍還有點擔心的尾白猿夫的肩膀，一臉從容：「不用擔心啦尾白！那可是青木欸？！如果被爆豪拖出去的是綠穀，那才要擔心他的小命吧！」
綠穀出久：………………
真是謝謝切島同學你看得這麼透哦。
……
…………
………………
白龍被青木彌生示意，留在了教室。
爆豪勝己一直把人拎到無人的走廊角落裡，用力將其推到牆上，雙手環胸，堵得對方無路可退。
奶金色發的少年，眯起赤紅色的眼睛，一開口就是咬牙切齒的味道。
「青木彌生你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該給老子老實交代一下了吧！！！」
青木彌生沉思片刻，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
她右手成拳，拍在左手手心裡，恍然大悟狀：「這個我知道！這個叫『壁咚』對吧？」
十束多多良藏在HOMRA酒吧裡的那一堆少女漫，青木彌生和櫛名安娜，在無聊的時候也會翻一翻，大概懂得套路。
她眨眨眼睛，有點疑惑，但還是自覺地張開手：「小勝是想要親一下嗎？可以哦。不過要快點，不然上課要遲到了。」
爆豪勝己：？？？
爆豪勝己：！！！
爆豪勝己：大家好，我殺青木彌生。
第109章
如果是其他哪個王八蛋敢這麼跟他接話，爆豪勝己一定會認為對方是故意的, 並以親切友善地笑容, 一（火乍）送人上天，拜拜不見。
可青木彌生不一樣。
她向來都是想到什麼, 就會說什麼的一根筋類型，但跟其他同類型，比如切島銳兒郎, 比起來，她特別與眾不同的，在於她的腦回路。
青木彌生的思考方式仿佛來自外太空, 大多數人根本難以常理去推測。
普通的朋友關係還好, 一旦跟她親密接觸一段時間之後, 你就會發現，她的這種「異常」是表現在各方各面的。
她所謂「睡美人症」的不定期昏睡，她那個見了鬼的個性，她對姓名的執著，她對普世善惡觀的混沌, 她判別好壞的飄忽標準，甚至是她對親近之人，如白紙一般的敞開心懷——
從很久、很久以前起，爆豪勝己就知道，青木彌生是「異常」的。
所以他總是默認將青木彌生歸為「需要自己保護」的定位。
這種「異常」, 就像是一座休眠火山。
爆豪勝己也屬特立獨行的那一類人, 可再怎麼「突破世俗框架」, 再怎麼「不拘一格」，他始終還是站在一個「人」的立場上，以「人」的思維去行動，去前進。
而青木彌生，則是被招人喜歡的光輝，所隱匿於市的一個「異類」。一旦那座火山爆發，與她站在對立面的，將會是整個社會。
就比如之前的敵聯盟事件。
如果不是死柄木弔不知為何，在事後保持了沉默，如果不是彭格列插手及時，如果不是歐爾麥特和相澤消太的一再堅持……
一個會去包庇和保護「敵」的英雄科學生，還出自英雄科中的最高學府、雄英，若是傳出去，可不只是讓人笑掉大牙那麼簡單，更可能會引發社會對現有英雄制度的懷疑。
反正那些最愛追風捕影，沒事都要弄點事出來，製造熱點的吸血蟲，是向來不介意以刻意解讀，來煽動群眾，獲取高點擊量的。
以前，爆豪勝己還對青木彌生那個垃圾個性，嗤之以鼻，恨不得拿塊橡皮擦，幫人把這個專惹麻煩的東西，擦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才好，可現在，他甚至是對此感到一絲慶倖。
因為喜歡，所以偏心。
因為喜歡，所以盲目。
因為喜歡——彭格列也好，死柄木弔也好，雄英的老師們也好，乃至1-A的學生也好，才會自願地保守這個秘密，不叫青木彌生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
以至於，爆豪勝己對青木彌生的「隱瞞」，其實也沒有生氣到，旁人想像的那個地步。
畢竟他也不是什麼相信童話故事、相信世界上都是真善美的好人的傻瓜，陰陽師的奇妙力量，那些探不出深淺的妖怪式神，正是反過來能保護青木彌生的最佳籌碼。
本來事情是可以就這麼過去的。
爆豪勝己都想好了，等這個麻煩精醒過來，他非得在她身上按個攝像頭，嚴令禁止青木彌生再跟什麼亂七八糟的王八蛋「做朋友」。
不然他覺得，他跟老太婆再這麼折騰下去，能一人短壽十年。
然而——
青木彌生回來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她的式神，在萬眾矚目、全國直播的雄英體育祭，閃亮登場。
從她亮相的那一個瞬間，她的長相，她刻意強調的「彌生」兩個字，就同她的身份信息一起，被這個國家的所有人，印象深刻。
如果不是被相澤消太強行阻止，爆豪勝己早就第一個沖去校醫室。
反正這個麻煩精遲早把自己作死，那乾脆他親自動手，免得被老太婆罵，還他媽像個傻子一樣擔驚受怕的！
「不要跟老子嘻嘻哈哈的！你以為我是臭久和死陰陽臉那種白癡嗎？！」
爆豪勝己毫不留情地攥住青木彌生的手腕，對著她壓抑地怒吼。
青木彌生是吃不胖的類型，也或許是跟時不時就會陷入昏迷有關，她的體格總是偏瘦。白皙纖細的手腕被握在掌心，仿佛都不用費什麼力氣，就能輕易折斷。
下意識用力抓緊，拼命忍耐心頭那股愈是無力，就愈發怒火翻湧的時空情緒，爆豪勝己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咬，話語清晰，不容反駁。
「青木彌生，你他媽到底怎麼回事？腦子被驢踢了還是進了水了？你他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你在讓『異類』暴露在全世界的眼皮子底下！」
「還有啊。老子已經忍了夠久了，夠給你面子了——你那個什麼鬼『睡美人症』，該給老子解釋解釋了吧？」
「別他媽說什麼『做夢』！就是狗，一個星期不帶出去散步，它都不會連路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你睡一個星期，能連基本公式都忘得一乾二淨？！拿這種蠢藉口糊弄人，你他媽也就能糊弄糊弄那些，心甘情願被你騙的蠢貨！！！」
爆豪勝己拉高青木彌生的一隻手，迫使她靠近自己。
他低下頭，近距離地審視那張熟透了的臉，不放過任何透露情報的細節，咄咄逼人。
「這次又是什麼？啊？你倒是說說看？」
「以前不都還知道『怕』的嗎？知道要躲起來，知道要糊弄人，知道不能被別人發現。現在膽兒肥了？誰給你的膽子啊？或者說，你這傢伙……自說自話地，做了什麼決定，嗯？」
「一副徹底『不考慮以後』的姿態，別人看不出來，老子可不瞎！說說看唄。演了這麼久了，青木彌生，你他媽到底怎麼想的？！」
青木彌生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抬起頭，臉上竟然是佩服的表情：「小勝好厲害啊！明明出久就沒有發現的說。」
爆豪勝己：…………
爆豪勝己：算了算了殺了算了.jpg
抱住爆豪勝己意欲行兇的胳膊，青木彌生笑眯眯地拿自己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趕緊順毛：「我知道，我知道的啦，小勝和大家，都是在包容我的任性。」
彭格列或許也察覺到了青木彌生的矛盾之處。
但一來，有青木彌生「陰陽師」的身份打底，他們對未知的東西，會禮貌地流出一些私密空間；二來，也是瞭解到青木彌生的認真態度，想著大不了最後幫忙善後的溺愛系家長心態。
而雄英，也並沒有為了避免麻煩，直接放棄她，而是始終堅守著「教師」的職責，努力想把她引導到，在大眾眼中「正確」的道路上。
1-A班的同學更是對一切，都包容而體貼，沒有提敵聯盟的事，對陰陽師相關的問題，也是點到即止，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妖怪們時的星星眼。
與她關係比較親近的綠穀出久和轟焦凍，未嘗沒有感覺到她這次行事的突兀，可出於對她的信任，二人都沒有多嘴。
跟爆豪勝己習以為常，近乎「監護人」的保護欲不同，綠穀出久和轟焦凍對待青木彌生，更會傾向於相信她的能力，類似地位平等的同伴。
「但是，小勝是明白的吧？有些事情，是值得拼上一切去履行的。就像小勝從小就夢想著要成為最強的英雄，我也有我承載了漫長時間的目標呀。」
看著爆豪勝己的眼睛，青木彌生認真道。
「對不起，對小勝隱瞞了很多事情，讓你擔心了。可我現在還不能說……等時機到了，我一定第一個告訴小勝。這是我們的約定，拉鉤哦！」
她伸出小拇指，自說自話地去勾爆豪勝己的，神情肅穆：「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你是小鬼嗎？」
任由青木彌生動作，爆豪勝己莫得感情地冷酷道：「要是這句話是真的，你他媽都能承包全世界的制針廠了。」
大拇指蓋過章，青木彌生理直氣壯地反駁：「以前又沒有約定過！不算數的呀。」
爆豪勝己：……他是怎麼忍住自己，讓青木彌生活到現在的？？？
恰在此時，懶洋洋的青年的聲音從旁傳來。
相澤消太抱著一遝文件，半合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喂、喂，小孩子的童話劇演完了嗎，二位？能讓我開始上課了嗎？」
「噗哈哈哈哈！太沒有眼力勁了哦，Easer Head。這可是青春~就是因為這樣子，你的支持率才據低不上呀。」
午夜大剌剌地伸了個懶腰，對二人拋了個媚眼。
「青澀的初戀真是讓人欲罷不能，對吧？不過下次記得找個隱蔽點的地方，不然會被像Easer Head這樣不知趣的人，給打斷的喲~爆[愛心]豪[愛心]君[愛心]」
「哈？！誰想不開會跟這個麻煩精談、談什麼……？！！！」
爆豪勝己光速甩手走人。
看著爆豪勝己迅速消失的背影，青木彌生想了想，看向午夜：「我和小勝剛才是在談論很重要的事情，午夜老師。請不要逗小勝啦，他害羞起來的話，別人會倒楣的。」
畢竟別人害羞，是靦腆羞澀；爆豪勝己害羞……大概是原地爆炸吧？
好像說起來，他生氣和爆炸的反應，都是一樣的哦（。
「哈哈哈哈！但是，就是爆豪君這種性格和反應，才超~美~味~呀~」
午夜捧著臉，口吻陶醉。
「咿呀，要是能看到爆豪君不甘心的流淚的模樣，那絕對是一場盛——嗨嗨，Easer Head，不能帶壞你的學生對吧？那我們走吧。還有一分鐘就要上課了哦，彌生。」
午夜攬著青木彌生的肩頭離開。
相澤消太落後了一步。
他別過頭，在走廊盡頭的黑髮青年對他禮節性地笑笑後，消失在拐角處。
「操控風的妖怪，一目連……麼。」
短促地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相澤消太轉身跟上前頭的二人。
——剛才，在相隔不過五米的地方，他們什麼都沒有聽到。
第110章
外界對英雄科一年級生的指名, 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參與救援」, 而更像是因為對其未來發展有所期待，所以想把人拎到眼皮子底下, 瞅一瞅、看一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苗子。
也順帶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事務所的聲望和待遇，萬一看對眼了，方便日後挖牆腳。
為期一周的這一環, 便是所謂的「職場體驗」。
所以這次的指名, 既是對學生們在體育祭上表現的鼓勵，也是一種側面的壓力。
好話壞話都幹乾脆脆地攤開來說後，相澤消太公佈了職業英雄此次發來的招人申請。
轟焦凍以明顯的優勢, 四千出頭的指名，位列第一；爆豪勝己緊隨其後，也有三千多份；而第三名的常暗踏陰, 便只剩下三百來的數, 堪堪爆豪勝己的十分之一。
毫無疑問，大多數職業英雄，都將目光投向了這兩位表現過於優異的學生。
但——
「對不起！那個……相澤老師，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直腸子的切島銳兒郎舉起手, 一臉無法相信的扭曲表情, 指著黑板上的投影，嘴長得比雞蛋都大：「青木她怎麼可能一份指名都沒收到啊？！」
——那份統計表上, 沒有「青木彌生」。
以至於嚇得人都忘記了問, 為什麼體育祭排名第一的爆豪勝己, 指名數卻不如第二名的轟焦凍。
相澤消太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普通」口吻，反問道：「她不是連體育祭都沒參加嗎？」
上鳴電氣顫巍巍地抹了把臉：「不不不不不不是吧？！大佬她那個登場，比我們這種參了賽的還要亮眼才對啊？？？」
難得沒反駁他的耳郎響香，自言自語道：「明明知道到避開爆豪，卻沒有選彌生……職業英雄也會近視的嗎？」
爆豪勝己猙獰地一扭頭：「那可不，那群職業的，近視得都瞎了啊！耳機女！！！」
葡萄也幸災樂禍地拍了拍綠穀出久的肩膀：「綠穀你也沒收到指名啊？都說了你比賽的時候太亂來了，搞得大家都害怕了！」
「啊……是、這樣子呢。」
綠穀出久苦笑。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竟然變成了會讓別人「害怕」的類型嗎？】
【真是，一點都不「英雄」啊。】
午夜笑眯眯地將手往下壓，示意學生們安靜。
「不用擔心喲。就算沒有收到指名，所有人都會得到職場體驗的機會——等下就會發給你們，跟雄英有合作關係的各大事務所的名單。他們會負責收下大家，帶你們體驗職業英雄的日常活動跟工作。」
「而且我認為，比起這件事，接下來的環節，才是更激動人心的~」
十八禁英雄打了個響指，對台下懵逼的學生們，送了個飛吻。
「——為了讓你們的職場體驗有一個美好的開始，今天我們就來設計大家的『英雄名』吧！」
一秒的沉默後，教室中爆發出響亮的歡呼聲——
畢業于雄英英雄科的所有學生，基本未來都會從事職業英雄。而職業英雄的工資和待遇，也在某種程度上，跟民眾支持率掛鉤。
那麼有一個響亮又朗朗上口的英雄名，對於職業英雄們來說，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甚至對於有名的英雄來說，被記住的往往使他對外公開的英雄名，而非本名。
因為相澤消太在這方面的審美為零（事實上，他的「Easer Head」都是當年被同桌的山田陽射，即聲音英雄、「佈雷森特·麥克」隨口取的），學校還特意派了午夜，來進行援助。
將注意事項宣佈完，相澤消太便自覺地進入睡袋，躺在地上打盹，將場面交給了午夜。
或害羞或得意的1-A班學生，一個個輪流站在臺上，宣佈自己的英雄名。
最後，只剩下了久久未作出決定的飯田天哉、轟焦凍、綠穀出久、爆豪勝己跟青木彌生五人。
綠穀出久最先舉起手來。
「我以前並不喜歡這個名字，但是，我覺得……現在這個名字，已經被賦予了完全不同的、全新的意義！我很開心。所以我想、我想要用它來紀念我的新起點，也告訴自己，永遠不能忘記自己的初心。」
他站在眾人面前，深吸一口氣，翻轉了自己的紙牌——
「Deku（人偶）！這就是我的英雄名！」
本來就因為英雄名被打回重取的爆豪勝己聞言，寫字的筆都快被他攔腰捏斷。
青木彌生笑眯眯地伸出手，把那只在退休邊緣的筆抽出來，換了支更加堅強的鋼筆塞回去。而爆豪勝己竟然也沒生氣，只是煩躁地咂了咂舌，又開始塗塗畫畫。
轟焦凍側目，做出口型：「和好了？」
青木彌生挺起胸，超驕傲地豎起大拇指：給小勝順毛，她是專業的！
隨後，飯田天哉決定以「天哉」的本名，作為英雄名；而無獨有偶，認為英雄名無關緊要的轟焦凍，也乾脆俐落地在紙牌上寫下了「焦凍」二字。
在一群什麼「爆殺王」啊、「漆黑英雄-月詠」啊的中間，顯得格外質樸。
除去被二次駁回的爆豪勝己，青木彌生是唯一還沒有作出決定的人。
午夜彎下腰來，有點苦惱：「還是沒有想到好的靈感嗎，彌生同學？要不要老師給你一點建議？嗯~白龍這麼帥氣，我覺得『龍女』這個稱號也不錯哦？」
青木彌生卻搖搖頭。
她提起筆，不需任何猶豫，就認認真真地寫下了一串字元：「這個就可以了。」
午夜湊過頭去看。
「Noah……是『諾亞方舟』的『諾亞』嗎？唔嗯，怎麼說呢，意外得西式古典呢。我以為彌生同學的話，會更喜歡跟陰陽師相關的典故。」
青木彌生把紙牌抱在懷裡，細聲細氣地重複：「謝謝午夜老師，但是，我很喜歡這個。」
「那彌生同學喜歡最重要！決定就是這個了！」
無視了仿佛跟紙筆有仇的爆豪勝己，午夜馬鞭一揮，單手叉腰：「那麼，我就在這裡，提前祝諸君，職場體驗順利啦！」
……
…………
………………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相澤消太的英雄實踐課。
不過因為職場體驗的事情，大家都不免有些心浮氣躁。畢竟沒收到指名的才是大多數，他們互相交頭接耳著，探討該如何從名單上篩選最佳選項。
相澤消太也難得沒有吹毛求疵，搞個大新聞什麼的，而是放了A班一馬。只是在下課的時候，他與青木彌生擦肩而過，叫她去辦公室一趟。
約好今天要去看望轟冷的青木彌生，便讓轟焦凍在校門口等她。
……
辦公室裡，相澤消太將辭典厚的招人申請拍在桌上，淡淡道：「這是你的。」
青木彌生並不意外。
她甚至都沒去伸手翻動那遝文件，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看上去，一副超聽話的好孩子姿態，看向相澤消太。
「那，相澤老師會給我提供什麼建議呢？」
【果然。】
【……狡猾的小鬼。】
相澤消太悶聲笑了笑，同樣沒有動那遝招人申請，而是從抽屜裡，用指尖夾著薄薄一張紙遞到了青木彌生的面前。
他懶洋洋地拖長了尾音：「橫濱去過嗎？對那裡瞭解多少。」
青木彌生一邊快速流覽紙上的資訊，一邊總結：「沒去過。但是聽家裡人說，那邊的港口黑手黨有點……不大安分。以及，聽說前段時間新上任的首領，是個蘿莉控。」
相澤消太原本慢條斯理的動作一頓：為什麼黑手黨介紹黑手黨要重點強調「蘿莉控」這個屬性？？？
此處應有彭格列的育兒安全手冊論文八十萬字——By：沢田綱吉。
# 今天「彭格列十代家族」的TAG也依舊被不斷刷新 #
考慮到青木彌生的個性的麻煩之處，相澤消太咽下到了嘴邊的話，言簡意賅地，將校方跟自己的最終決定，告訴給她。
「橫濱因為政府的部分原因，跟大多數的『個性社會體系』不同。在那邊定居的，大多是個性不突出，以及無個性、主要從事商業和進出口的普通人。沒有職業英雄，取而代之的，是有少數精英組成的『武裝偵探社』。」
「我們跟那邊的武裝偵探社也有合作關係。鑒於你體育祭上風頭太大，把你安排到哪家事務所，都容易帶來麻煩……所以，綜合考慮之後，決定安排你去那邊進行實習。」
「跟其他人的計畫一樣，明天收拾東西，後天動身，為期一周的職場體驗——橫濱的情況稍微有些混亂，但我想對於你而言，應當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相澤消太又拿起一封信，交給青木彌生。
「這是那邊的聯絡方式、位址和推薦信。到了直接去報導就行。注意安全。以及……」
接過還帶著余溫的信封，青木彌生歪歪腦袋：「以及？」
那眼神過於純然天真又無知，惹得相澤消太直想歎氣。
他帶著一點報復意味地揉亂了小姑娘的發頂，輕輕哼了一聲：「去學點東西吧，幼稚鬼。不是關於『英雄』的……而是，作為『人』的那些東西。」
說完，相澤消太毫不留戀地起身離開，頭也不回地擺手。
「自己把那堆垃圾檔處理了。記得關門。」
青木彌生看著黑髮青年的背影漸行漸遠，驀地笑了笑，正想把被批判為「垃圾文件」的招人申請丟掉，口袋裡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螢幕上「弔君」兩個字，黑白分明。
第111章
青木彌生接通了電話。
少年熟悉的、像棉花糖一樣, 輕飄飄軟乎乎，又散發著甜味的聲音, 就通過微弱的電流變化，響在了耳畔。
「彌~生~」
他還撒嬌一般的，帶著些許不那麼高興的埋怨：「明明體育祭那天就行了，為什麼不跟我聯繫？」
青木彌生想了想, 更加理直氣壯地駁回：「因為弔君那天想殺掉歐爾麥特先生，還打傷了我的老師和同學, 我是在生氣呀！想和好的話, 也應該是弔君要來哄我才對吧？」
對面的少年發出嗤笑，如同有羽毛輕輕擦過耳朵尖, 有一點點的癢。
沒再糾結這個話題, 他悠哉悠哉地切換了話題：「你要去橫濱？」
「嗯, 是相澤老師幫我聯絡的那邊，說是讓我躲一躲清淨，免得又惹麻煩。」
小姑娘一隻手撐在相澤消太的辦公桌上, 面向夕陽斜下的窗戶，隱約能看到靠在校門口的樹上，單手拎著書包，安靜等待的轟焦凍。
她低下眼睛：「果然，弔君有『臥底』在學校裡吧？我作為當事人，都是剛剛才被通知的消息。那次入侵也是, 明明我平時都沒有跟弔君和黑霧先生, 有說過學校裡的細節。」
但是不管是入侵時機之巧妙, 還是對雄英內部的課表之熟悉，敵聯盟都表現出了極強的計劃性，顯然是提前掌握了可靠的情報。
死柄木弔非常痛快地承認了這一點，又帶著些微惡意地揚起尾音：「那，彌生要不要猜猜看呢？我藏在你身邊的『耳目』。」
「不要。我討厭懷疑別人，而且……我不太明白。弔君為什麼總是希望，我能明確地站在你那邊，或者雄英這邊？難道弔君不擔心，我做完決定之後，會把弔君綁起來送到警察局嗎？」
青木彌生困惑地提出疑問：「現在這個樣子……不好嗎？」
然而死柄木弔下一秒就接過了話頭。
「啊？把我綁起來押到警察局，然後再送我進囚牢裡什麼的……你會麼。從一開始，主動靠近我的、不知死活的那一方，是你才對吧？」
沒有等待青木彌生的回應，他又自顧自地發出誇張的笑聲，好像已經在電話那一端，笑得前俯後仰了起來。
「那姑且就順著你的思考方式繼續往下好了。彌~生~，我和那些英雄，如果最終還是進展到不死不休，註定要有一方死去的話，你會怎麼做？」
少年又惡劣地補充了前提。
「不死不休，意思是，就算你用武力強行制止了我們的戰鬥，我也絕不會停止，甚至成為了全世界的公敵——難道你要把全世界都控制起來嗎？或者把我捆起來，戴上鐐銬，逼我當一個乖寶寶？喂喂，拜託別說出這種讓人笑掉大牙的無趣答案啦。」
「嗯？不會哦。」
意外的，青木彌生都沒有過多思考，自然而然地很快給出了答覆。
「我會在旁邊注視著弔君，見證你的所作所為，一直到你以最盛大又絢爛的姿態，死在自己所追求的道路上。」
她認認真真地解釋。
「雖然大家都快快樂樂地和平共處的話，我會很開心，不過人正是因為不同而矛盾，因矛盾而有趣，擁有那樣的千姿百態吧？我會盡我所能去阻止最壞的結局，但比起被強行扭曲意志，我覺得按照自己所選擇的去迎接死亡，也是非常幸福的結局。」
就像是處於敵對關係的赤之氏族和綠之氏族。
又或者……是決心以自己的方式，來捍衛那個國家的國常路先生，和作為不確定因素的「彌生」。
如果在沒有經歷王權者世界的以前，青木彌生或許還殘存著「全都想要」的念頭，但殘酷又溫暖、充滿了「不得不」的大人的現實體驗，讓她終於明白，為何在那日，歐爾麥特等人會露出複雜的神情。
一路被溺愛著、保護著，很少求而不得的小姑娘，恍然觸碰到了在純然世界外的，另一種苦澀的情緒。
所以青木彌生在那個世界，最終還是沒有直接破壞德累斯頓石板。
她向比水流描繪了個性社會，又為周防尊準備了替身人偶。她給雙方都提供了第二條可能性，並將選擇權交還到他們自己的手上。
完美的「Happy Ending」，在現實中總是不存在的。
人存活的意義，並不僅僅只是「活下去」而已。
能堅定自己的想法，走在自己所決定的道路上，直到最後——這本身，就已經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情了。
腦海中浮現起那個有著金色眼眸、如雄獅一般的紅發青年的身影，青木彌生神情一恍惚，不自覺露出了很淡的笑容。
「所以，弔君今後也要更加小心地做壞事哦？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不會再插手干涉這件事了。下次要是被老師們抓到，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她這樣叮囑道。
卻不防死柄木弔又狂笑起來——都快笑斷氣了的那種。
「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啊？彌生，你這一覺醒來，說的話怎麼更噁心了？」
他的氣息又帶著大笑之後的喘息，口吻卻是冷淡的。
「我啊，真的，最討厭你這模樣了。不要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事不關己的姿態啊你？你是『神』嗎？傲慢，實在太傲慢了。你真的是『人』嗎，彌生？」
青木彌生又不解了。
她茫然地道：「嗯，是呀？……我，是『人』沒錯的。」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死柄木弔沉默了片刻，變臉似的，語氣突然不善：「所~以~說~！為什麼你這種人，要跟我這種淤泥裡的小人物糾纏不清啊？你是養成遊戲亂入的NPC嗎？」
這個問題就比上面那個好懂多了。
青木彌生脆生生地答道：「因為我有感覺，弔君在將來，對我來說，會是非常重要的人！畢竟我是陰陽師嘛！肯定不會錯的。」
……雖然陰陽術裡的占卜菜到窒息，可是她有梅林教的小竅門啊（。
不知道為什麼，但等死柄木弔再一次開口，聽上去，就心情挺好的樣子。
他輕輕地哼了一下：「……那你就快點做好，被我拉下泥潭的準備吧。『神』大人。」
【既然不知死活地向他伸出了手，就別想再全身而退。】
【親自把『神』拽下神壇的話，再去看看那些無聊英雄的表現——想來也會是一場，相當有趣的遊戲吧？】
……
…………
………………
電話被掛斷。
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青木彌生手腳麻利地，把相澤消太吩咐的工作做完，沖去教室收拾好書包，便跑到校門口跟轟焦凍匯合。
「焦凍君——！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們走吧？」
看著氣喘吁吁的青木彌生，轟焦凍自然地伸出手，接過她的書包，一邊放慢了步子：「相澤老師叫你，是說職場體驗的事情？」
「嗯！我們已經說好了。我應該會去橫濱那邊~我還沒去過那裡呢！焦凍君去過嗎？」
轟焦凍遲疑著搖搖頭。
抿了抿唇，他又補充道：「那邊比較特殊。你記得讓式神貼身跟著你，注意安全。有事的話，隨時聯繫。」
橫濱是整個個性社會，都比較特殊的一座城市。
日本地小人多，農業不發達，內部市場容量也有限，因而極為重視進出口業。擁有天然優良港口的橫濱，憑藉地理優勢，被國家選為重點發展的商貿之城。
由於個性帶來的不穩定性，為了保證橫濱的安全，也是提高國際對前來投資的興趣，橫濱的居民，大多是經過國家篩選的。
要麼是個性並不突出、無攻擊性的普通市民，要麼是商業精英，居民成分較為穩定，因此，橫濱算是整個日本裡，「敵」犯罪件數最小，且經濟最發達的城市之一。
但商貿貨物的頻繁流通，勢必加速外來人口的流動；大額的金錢也容易滋生犯罪。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橫濱的「港口黑手黨」開始興起，可他們消息靈通，又有強大的超能力者坐鎮，政府始終無法抓到這個組織的把柄。
久而久之，港口黑手黨倒成了橫濱的標誌性「特產」之一。
為了應對這種局勢，取代職業英雄系統，同樣由頂尖超能力者組成的「武裝偵探社」，在不久後，經由官方許可，秘而不宣地成立，除了專業人士，對民眾而言，也就只是一樁都市傳聞罷了。
橫濱的局面也漸漸維持了微妙的平衡。
一般情況下，職業英雄也不會主動進入橫濱，除非是官方或武裝偵探社，主動提出協助申請。
那座城市，就像被個性社會割裂開的，另一個世界一樣。
青木彌生卻沒心沒肺地沖轟焦凍笑：「那我一定會多拍照片給焦凍君看的！敬請期待吧~」
【……真的，沒問題嗎？】
轟焦凍決定把「信心」寄託在看上去就超靠譜的一目連身上。
安靜地配合地點點頭，在這條仿佛在夢中走過千百遍的路上，他輕輕拉了一下青木彌生的胳膊，說話時的下頜弧度卻很緊繃，洩露了努力壓制的緊張。
「到了。」
第112章
當轟焦凍跟前台詢問「轟冷」的病房所在, 當前台認出面前這位，在體育祭一鳴驚人的少年的時候，那位活力十足的年輕女孩子立馬笑了出來。
是那種發自真心的快樂。
「我知道！你就是『焦凍』對吧？阿冷姐姐一直都在跟我們說，她有一個很想成為英雄的可愛的小兒子~你終於來了！」
情緒太過激動，前臺甚至直接從位子上站起來。
她扒在檯子上，輕快中又帶著點小小的、不至於責備的埋怨口吻。
「真是的，訓練再忙, 也稍微抽空來看一下媽媽嘛。阿冷姐姐雖然沒說, 但我們都知道, 她很思念你的。就算是未來的英雄，在作為英雄之前，你也先是阿冷姐姐的兒子呀！」
「不過,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前臺笑眯眯地告訴了轟焦凍，轟冷的房間號, 若不是崗位要求, 只怕會把大門鎖死，直接熱情地一路把人拖到那邊, 以防少年跑路。
轟焦凍看似沉著冷靜地前進, 直到他被旁邊怕被圍攻、維持著隱匿之術的青木彌生，拍了拍肩膀。
小姑娘的眼睛裡寫滿了笑意, 忍俊不禁道：「焦凍君, 同手同腳了哦。」
轟焦凍：「……啊。」
「沒關係~沒關係的啦~你看, 前臺的那位小姐姐都說了, 阿姨一直都在提起你，並沒有討厭你喲。而且，有我在呢！我會保護好焦凍君的！」
「所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門打開，青木彌生猛地把轟焦凍推進去，自己則是從後歪著身子，探出半個腦袋，向裡窺探。
傍晚的陽光都帶著橙紅色的暖調，風從窗戶的縫隙中偷跑進來，吹起白紗的窗簾。聽到動靜的白髮女性，將臉面向這邊，和轟焦凍如出一轍的灰色眼眸，浸透了麻木的，止水般的平靜。
而此刻，驚起波瀾。
轟冷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唇瓣翕合：「……焦凍？」
可隨後她又迅速自我否認了這個猜想。
她習以為常般，低下眼睛，喃喃道：「夢嗎？那孩子是恨……」
「不是夢哦，這個。」
吧嗒吧嗒地把僵化的轟焦凍拖到床邊上，青木彌生露出大大的笑容，像小麻雀一樣，毫不猶豫地嘰嘰喳喳開來，奪走話語權，成為了冷場拯救者。
「冷阿姨好！我是彌生，是焦凍君的好朋友。初次見面，因為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可以作為見面禮的，只好把這個帶過來了。」
她指了指旁邊的轟焦凍，努力想要板著臉，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可笑意卻從眼角眉梢流了出來。
「您喜歡這個禮物嗎？」
轟焦凍不知所措地低低喚了一聲：「……彌生。」
「嗯，喜歡哦。」
少年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一時無言。
轟冷在回答青木彌生拋出的問題，可眼睛卻是望著轟焦凍的。
她溫柔又堅定地重申了一遍：「謝謝，彌生。……最喜歡了。」
……
…………
………………
三人聊了很長的時間。
轟冷和轟焦凍都不是什麼擅長挑熱氣氛的人，於是苦了青木彌生，一邊要呱唧呱唧地講單口相聲，一邊還要忙著把轟冷拿出來的高級點心、進口水果消滅掉，恨不得再長兩張嘴才好。
然後轟焦凍負責削水果和當相聲素材，轟冷負責聽和提問。
並沒有什麼想像中的轟轟烈烈或者灑淚療養院。
只是一個眼神，一句不需多言的話，母子間的那種默契，便悄然間回應了一切。雖然不可能再如兒時那般親密無間，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來，總會變好的。
至少現在踏出的這一步，就已經是最好的開始了。
走的時候，青木彌生甚至懷疑自己晚上還要不要吃飯了——雖然她覺得自己八成還是抵擋不了櫻花妖的料理的誘惑。
縮在沙發上，揉揉肚子，青木彌生眼淚汪汪。
轟焦凍無奈地歎口氣，湊到小姑娘跟前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向來都十分自律節制，更別說什麼……因為貪吃而肚子不舒服之類的。
少年半蹲下來，眉心微蹙：「很難受嗎？要不要去醫院？」
像鬧脾氣的小孩子，青木彌生一扭頭，拒絕得乾脆俐落：「不要！感覺好、好丟人……」
想到的唯一方法也被否決，轟焦凍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母親求助。
轟冷忍不住笑了笑，對局促的兒子指明了一條道路：「這邊也配有醫生。焦凍不如去找他們，要些消食的東西。等下慢慢地走一段路，應該就不會太難受了。」
轟焦凍松了口氣，俐落地轉身離開，步履略急。
來到沙發邊上，轟冷又讓青木彌生枕在她的膝頭，幫她揉了揉肚子，說是小時候「冬美」也總是貪吃，所以特意去學習過手法。
如同被順著毛的小貓，簡直要從喉嚨裡擠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青木彌生舒服地閉上眼睛，忽然輕聲道：「冷阿姨，你想不想……我是說，重新獲得自由？」
轟冷的手一頓。
她平靜地揚了揚嘴角，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只是低聲道：「哪還有什麼』自由『呢，彌生？我是結了婚的妻子，也是有了孩子的母親。我的一生，大概就是在這裡消磨吧。你和焦凍，還有冬美、夏雄他們能開開心心的，我就已經滿足了。」
青木彌生握住轟冷的微涼的手，認真反駁。
「但是，從來都沒有體驗過自由，真的好嗎？結婚也好，生育也好，撫養也好……冷阿姨都沒有自己做過決定吧？可對我來說，冷阿姨不只是『安德瓦的妻子』，也不單純是『焦凍君的母親』，你就是你自身——這樣的人生，冷阿姨不想嘗試看看嗎？」
「焦凍君和他的兄弟姐妹，都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您的庇護了。您已經為家人、為子女付出了幾十年。人的一生那麼短促，冷阿姨真的想一直、一直，做一個被人操控的偶人，而不是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嗎？」
她將轟冷的手心，貼在自己的臉上，對轟冷彎起眉眼。
「沒關係，我會幫助您的。焦凍君一定也希望您能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的人生。現在不做決定也沒有關係，您做的任何決定我和焦凍君都支持。所以，請相信我吧？」
轟冷沉默了很久，幽幽道：「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呢？彌生，你不是焦凍，不是我的孩子。如果我拜託你，你將會面對的，是……『那個男人』。會很辛苦的。」
「沒事的沒事的~因為我喜歡焦凍君，也喜歡您呀！謝謝您把這樣子的焦凍君帶到這個世界來。想讓喜歡的人變得幸福，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青木彌生拿臉廝磨著轟冷的手心，笑眯眯地驕傲道：「而且，對於安德瓦先生來說，我也是『那個彌生』哦？我超厲害的——！」
隨後，她被轟冷猛地抱在懷裡。
感覺到頸側的濕潤，和那些壓抑的抽泣，青木彌生安靜地拍著轟冷的背，一句話也沒有說，或者說，也沒有什麼需要再多言的了。
過了很久，門口才傳來了輕扣的聲音。
轟焦凍提著醫生調配出來的山楂味的不知名藥劑，想盯著青木彌生咽下去。結果青木彌生喝完，砸吧咂嘴，感覺還挺好喝的，甚至想再來一杯。
轟焦凍：………………
轟焦凍面無表情地把人拎走了。
轟冷一直跟著送到了大門口，直到轟焦凍和青木彌生走出很遠，再回頭時，還是能看到那個纖細的白色的身影，立在風中。
等紅綠燈過馬路的時候，轟焦凍輕聲道：「……謝謝你，彌生。」
「嗯？我什麼都沒做哦。要謝的話，也是我謝謝焦凍君願意帶我來呀~我吃掉了冷阿姨好多好多的點心呢！」
青木彌生將手背在雙手，微壓下腰，側著臉看向少年：「那焦凍君呢？今天開心嗎？」
「嗯，」轟焦凍生疏地揚起唇角，眼神柔和，「我很開心。」
「那就夠啦。」
燈光由紅轉綠，小姑娘牽過少年的手腕，活蹦亂跳的，一點都不像是，剛才還委屈巴巴地喊肚子疼的人。
「——那焦凍君方便的話，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
…………
……
綠穀出久意外收到了，名為「格蘭特里諾」的職業英雄的招人申請，據歐爾麥特所說，也是他過去的老師之一。
能讓歐爾麥特的老師教導他一段時間，哪怕只有七天，對他來說，都跟夢一樣。
但綠穀出久，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開心。
——他和青木彌生還是處在冷戰狀態。
然而在他離開的那一天，轟焦凍意外地出現在了車站，還交給了他一件東西。
綠穀出久看著手心裡，自己模樣的Q版人偶掛件，茫然地看向對方。
「這是彌生讓我轉交給你的。她讓你把這個隨身攜帶。『如果出久把這個弄丟了，摘下來了，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她是讓我這麼轉告的。」
說到這裡，轟焦凍頓了頓，拍了拍臉上漸漸出現笑容的綠穀出久。
「注意安全。各自加油吧，綠穀。」
第113章
／（提示：本章進入橫濱聖戰卷。）
傍晚。
用軟乎乎的毛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青木彌生倚在白龍身上，仗著一目連在旁邊護著，她還有閒心往下張望, 如同箱庭玩具般的小小人間。
此刻, 他們正位於離地百米之外的空中, 以直線趕往橫濱。
高空中的寒風, 被婉拒其外, 但即便如此, 小姑娘的面頰還是稍顯蒼白，總是止不住地往被子裡蜷縮。
一目連擦了擦她微涼的面頰, 悠悠歎了口氣：「姬君，您太心急了。」
由轟焦凍交給綠穀出久的那個「和好禮物」，自然就是青木彌生這段時間, 趕工出來的替身人偶。那滴關鍵的血液, 也是九命貓在被擼的時候, 裝作不小心取來的。
即便使用的最重要的素材，是來自一目連的血液，但製作替身人偶，對於剛剛從上次敵聯盟事件緩過來的青木彌生，仍是不小的負擔。
畢竟與在上個世界不同，沒有付出「必死」代價的覺悟, 想跟天地間的自然規律, 奪取額外的一絲生機, 總是不簡單的一件事。
也因此, 現實世界裡製作的替身人偶，也只能擋一次生死危機。
「沒關係~沒關係的。這次我並沒有用自己的血液，只是稍微多用了一點靈力而已。桃花妖也幫我治療過了，這段時間好好休養一下，不會有事的！」
青木彌生不在意地擺擺手。
「因為出久實在太亂來了，不給他安個保險，我有點不放心他一個人……而且替身人偶這個東西，我做的很熟練啦。最多十天半個月的不舒服，不會影響正常生活噠！」
自從從安倍晴明那裡學來了這門手藝，她就刻意開始收集身邊大妖怪們的特產，什麼輝夜姬的頭髮啦，大天狗的羽毛啦，玉藻前的狐火精魄啦……這些用靈力煉化後，就可以帶到這邊的世界來，進行進一步的加工。
這麼多年下來，基本上彭格列那邊的家長團，都人手一個了。
等這波靈力損耗緩過來，她再把歐爾麥特先生安排上，還有焦凍君跟小勝，嗯，相澤老師，還有……
青木彌生伴著手指算了算，開始鄭重考慮，該用什麼理由，把大天狗大人請過來，再褥一把羽毛下來。
……好吧，可能一把不太夠，但褥兩把的話，會被大天狗大人發現的吧？
瞧著又神遊天外的青木彌生，一目連搖搖頭，只能示意白龍飛得再慢一些、穩一些，自己則禦風陪在一旁，也若有所思地打量這個陌生的全新世界。
……
…………
………………
在踏入橫濱前，白龍卻躊躇了一會兒。
青木彌生趴在它的腦袋上，眨眨眼睛，有些驚訝：「咦？這個……」
下意識擋在了小姑娘的身前，一目連眉心微蹙，將目光投向了隱隱散發出扭曲力量場的這座城市。
「有點像是結界。但並非靈力和妖力……帶著人類的氣息，但其磅礴，是人類肉身無法承載的程度。」
拍拍白龍的角，讓它再靠近一些，青木彌生試探性地像那透明薄膜般，無法看見，卻能夠清楚感知不同的存在。
在指尖觸碰到那氣息的一刹那，終於辨認出那種力量系統中的熟悉之處，她恍然低語。
「果然沒錯。這是魔——啊？！」
「姬君！」
一目連急聲抬手，想讓風帶走青木彌生，白龍也一個扭頭擺尾，試圖保護那副脆弱的人類身軀——
但，什麼都沒有改變。
在一人一龍驚愕慌急的注視下，青木彌生化作金光碎屑，消失在原地。
「……姬、君！」
一目連只來得及抓住那轉瞬即逝的碎光。雙手緊緊握成拳，墮落的神明低下頭去。黑色的長髮被吹亂，他寂靜得如同凝滯了一般。
而在憤怒的龍吟聲中，狂風肆虐自起。
……
…………
………………
時間往前推移。
好不容易拯救完人理，蓋提亞也掉線了，殘存魔神搞得那些名為「特異點」的爛攤子也搞定了，功成身退救世主、藤丸立香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放心鹹魚。
啊，總之，今天也是不用幹活，還能照拿錢的，美好的一天呢。
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她在客廳的長椅上側躺下來，人造的模擬陽光照在身上，讓人很容易就放鬆下來，陷入昏昏欲睡的安定氛圍。
直到。
「芙嗚——芙——」
長相奇異的神奇物種一個飛踢過來，糊了藤丸立香滿臉毛茸茸。
「芙芙？！」
嚇得藤丸立香從長椅上跳起來。
她無奈地把芙芙從自己臉上撕下來，心想自己又哪裡得罪這尊大佛了，卻在話講出口時，對上那雙已無理性，跟普通動物並無二般的眼睛。
【啊。是啊……】
【為了救回馬修，芙芙它已經……捨棄理性了呢。】
【還有——】
恍神間，鼻間忽然傳來了咖啡的香味，藤丸立香抬眼看去，羅曼醫生那標誌性的柔軟笑容就闖入了視線範圍。
「雖然是人造模擬出來的，不過，果然太陽是很棒的，對吧立香？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下午茶？哼哼，我這次有拜託人幫我帶時下最網紅的草莓蛋糕哦！可是我的私藏。」
青年體貼地沒有點破，少女臉上過於明顯外露的悲傷情緒。
藤丸立香的情緒管理非常優秀，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她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甚至揪住了青年的袖子，以防他反悔逃跑。
「那還用說嗎？這頓草莓蛋糕，可是羅曼醫生你欠了我好久的！才不會讓你賴掉呢。絕對會吃到讓醫生心痛到無法呼吸的地步！」
羅曼醫生聞言，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人理又要完蛋了嗎？是誰把我的好孩子立香給帶壞的？！」
【還有，如果不是『奇跡』的話，這個人……就也會消失不見了。】
【——果然不管怎麼想、怎麼解釋，還是太生氣了！！！】
藤丸立香和善地露出一口白牙：「請做好跟所有草莓蛋糕告別的準備哦。」
【所以稍微，稍微壞心一點，也是非常合理的，對吧？】
哭得比誰都大聲的羅曼醫生，卻也沒有任何拒絕的意味。他看著恢復陽光向上的藤丸立香，眼神溫和而縱容，像是欣賞一朵盛放的、世界獨一無二的花。
以至於瑪修過來的時候，還有些猶豫。
「那個……沒有打擾你們吧？」她伸手抱住芙芙，不好意思地小小聲說道，「達芬奇親好像說，有事情要宣佈哦？」
藤丸立香背後一涼，有了不好的預感。
通常而言，這種開局的意義是——
「嘛~總而言之，我們又發現了新的亞種特異點哦！」
美女形象的英靈達芬奇，用無比爽朗和愉快的聲音，宣佈了這一消息。
藤丸立香面無表情地捂住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達芬奇親，上一次不是已經確認過，沒有其他的魔神柱反應了嗎？！」
達芬奇無辜地眨眨眼睛，如同純情少女般，食指戳在面頰上：「沒辦法喲。它就是突然出現的嘛。而且，人家也沒有說這是魔神柱幹的。」
「不是魔神柱還能是——等等？！不是魔神柱幹的？」
藤丸立香驚得臉色都變了，下意識看向旁邊神情肅穆的羅曼醫生，一個名字浮現在腦海：「蓋提亞？？？？？？」
「也不是哦~」
欣賞夠了藤丸立香的變臉，達芬奇慢條斯理地打開了投影：「不是蓋提亞，也不是魔神柱。這次的亞種特異點，非常特殊。除了無法確認始作俑者的氣息，更奇妙的是——」
美豔女子的眼睛閃閃發亮，也語速都興奮得加快：「這次，是在『現在』哦！」
投影上，紅點被標注在名為「橫濱」的城市，最上頭的時間，更是準確無誤的今年今月今日今時，連秒數都在不斷推進。
在藤丸立香等人的麻木注視下，達芬奇眉飛色舞地進行概述。
簡而言之，由於不知名力量的干擾，現實世界出現了亞種特異點，中心是橫濱，且橫濱被那股不知名力量所覆蓋，導致外界的魔術協會並沒有感應到來自橫濱的異狀。
畢竟橫濱沒有什麼值得稱讚的魔術世家，也不適宜建立魔術工坊，再加上政治原因，和多方面的考慮，魔術體系的觸角，並未伸向那座城市。
「雖然通知外界，讓他們處理也不是不行，不過……嘛~考慮或許會有偽聖杯的存在，那些傢伙，總之，後續回收可能會有點囉嗦，而且解決特異點也是我們伽勒底的職責所在。」
達芬奇聳聳肩：「如果立香不想去也是OK的哦。畢竟現在還留在伽勒底的英靈，也就只剩下……」
恰在此時，女神伊修塔爾騎著她的天舟瑪安娜從門外呼嘯而過。
「——還是蠻麻煩的呢。」
達芬奇笑眯眯地、事不關己地給出總結。
聞言，瑪修局促而不甘地抿起唇：「很抱歉，前輩。要不是我……」
「——要不是瑪修留在監控室，陪我們一起進行協調，那亞種特異點這些時間以來，事態可就大糟糕了！有瑪修在，真是幫了大忙呀。」
羅曼醫生感慨般打斷了瑪修的話。
藤丸立香又接力似的，阻止了瑪修的欲言又止：「嗯~所以這次也要拜託瑪修，繼續支持我哦！」
她揚起笑臉，毫不猶豫地點頭：「達芬奇親，請做好轉移的準備。結界的問題，能夠解決嗎？我去通知伊修塔爾。兩個小時之後集合，可以麼。」
達芬奇一點都不意外地微微笑起來，自信又從容：「當然。我可是天才達芬奇。瑪修、羅瑪尼，開始幹活咯~」
第114章
當藤丸立香雙腳落地, 踩在屬於橫濱的土地上時，正是傍晚。
夕陽西斜，天邊團著火燒一般的雲彩。她站在少有人來的僻靜公園深處, 抬起頭, 遠遠地變能瞧見高樓上的大螢幕上, 時下正紅的偶像嘟著豐潤的唇, 在代言新款口紅。
介於白晝與黑夜之間, 又正是下班放學的歸家時刻, 空氣中彌漫著人間的煙火味。
恍如隔世。
被迫肩負起救世主之責，馬不停蹄地奔走了許久許久的少女, 在這一個瞬間，才恍然驚覺，原來那一切是真的結束了。
被燃燒的人理, 那些可怖的火焰與虛無, 毫無希望和人類痕跡的未來——
都已經修正完畢。
「欸~你這傢伙還在發什麼呆呀？」
直到伊修塔爾不滿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依附在人類少女身軀上的女神, 微微鼓著臉，紅寶石一樣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她沒有離開天舟瑪安娜，而是驅使著巨弓湊近，高傲地抬起尖尖下頜。
「真是的，忽視女神的罪責，你想好要付出什麼代價了嗎？」
早就再一伽勒底的英靈的磨練下, 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 藤丸立香笑眯眯地三言兩句, 就把伊修塔爾的毛給順好了。
她打開與伽勒底監控室的通訊設備：「達芬奇親、羅曼醫生、瑪修, 我已經安全抵達。你們——咦？怎、怎麼了嗎？」
注意到螢幕上的三人，都露出了十分難以描繪的神情，藤丸立香又有了不好的預感。
瑪修和羅曼醫生面面相覷，又是笑得天真無邪、燦爛非常的達芬奇親沖過來，女子姣好的面容，佔據了整個鏡頭。
她看上去甚至想透過螢幕鑽過來一樣。
「真是太有趣，太有趣了~立香，」達芬奇親的尾音，都快飄上了天，「為什麼不看看你的手背呢？」
藤丸立香下意識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
作為通過伽勒底召喚系統的支援，召喚出英靈的禦主，在右手手背上會有三道令咒，類似自動儲存的魔力庫，可以在戰鬥中為英靈瞬間補魔、補血，乃至戰鬥續航，一旦使用掉了，每二十四小時，就會自動恢復一道。
這是她在第一天當禦主的時候，就被達芬奇親告知的資訊。
但——
「欸？！什麼時候？？？」
藤丸立香盯著自己左手手背上，與右手形狀並不相同的三道令咒，震驚得大腦子有一瞬空白。
「跟伽勒底那種單純的魔力儲存令咒不同，立香，你左邊手上的令咒，有且只有三道，不會自然恢復，並且威力極大。如果是對魔力稍弱一些的英靈，哪怕讓他們自殺，也是無法反抗的喲~」
「換句話說——」
達芬奇親微微一笑，一錘定音。
「歡迎加入這一次的非常規聖杯戰爭，立香。」
……
…………
………………
所謂「聖杯戰爭」，也就是圍繞著能實現持有者心願的「聖杯」的爭奪戰。
本來「降靈儀式·英靈召喚」是用來拯救靈長世界的決戰魔術，立於七個屬性頂點的七名英靈——冠位(Grand)從者會現身將阻礙著靈長世界發展的大災害給討滅。
而人類為了自己的方便，將這種魔術降格而成的召喚系統就是聖杯戰爭了。
大約每六十年一次，冬木市的地脈中的靈力會積累到足以支撐聖杯降世的量，於是有著無論何等願望都能立即實現的力量的聖杯便會出現於冬木市。
為了奪取聖杯，魔術系統中的三大世家，愛因茲貝倫、遠阪、間桐策劃並制定了聖杯戰爭的盟約。
也就是被選定的七位魔術師，會依憑聖杯的力量，召喚出七種職介的英靈，進行戰鬥。最終活下來的唯一勝利組，將擁有對聖杯的許願權。
「但、但是，據我所知，距離上一次聖杯戰，還沒有到六十年吧？！而且，地點也應該在冬木市那邊，可這裡是橫濱呀！」
藤丸立香垂死掙扎地，指出了達芬奇解說中的矛盾之處。
然而達芬奇快活地立馬給出回應。
「所以，我才說，這是『非常規』的聖杯戰爭呀~不然那些家族，早就蜂擁而至了，哪還輪得到我們出場。」
在英靈狀態時，親身經歷過聖杯戰爭的羅曼醫生，眉心緊蹙：「達芬奇親，還是讓立香放棄這次任務，讓那邊去處理吧。聖杯戰爭，對於立香來說還是……」
「很遺憾。在聖杯選中立香、賜予她令咒的那一瞬間，我就無法再將她傳送回來了。羅瑪尼，你知道的，她已經深陷其中，沒有後路可退了。」
哪怕是虛假的聖杯，「那邊」也不可能會放棄。
再加上人理修復之後，被矯正的記憶和歷史……拯救了世界的藤丸立香，已經無可避免地，站在了風口浪尖上。
不如說，連他們到底是否真的「修復了人理」這件事，都還在被懷疑呢。
【畢竟人類呀~】
【是人類呢。】
扭回頭，撤離與羅曼醫生相觸的視線，達芬奇看向恢復了冷靜的藤丸立香，神情仍然是沒心沒肺的輕快。
「所以，我建議立香現在就再次召喚英靈。反正聖杯白送的令咒，不用白不用。兩個從者的話，立香你的魔力也足夠承擔……沒關係~區區聖杯戰爭而已，一如既往地解決它吧。」
「我可是天才達芬奇親，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喲，立香。」
「……嗯，我明白的。」
過了一會兒，藤丸立香抬起頭，臉上乾乾淨淨的，甚至還帶著明媚的笑意。她對螢幕比劃了一個V字，雄赳赳氣昂昂地說。
「而且這可是難得不用花聖晶石就能召喚的免費召喚！這一次我一定能抽到我的夢中情卡的！！！」
「哦？」伊修塔爾冷不丁從旁竄了出來，意味深長地幽幽道，「『夢、中、情、卡』？很好，很好，要一起去金星看一看嗎？M-A-S-T-E-R~？」
藤丸立香：…………啊。
藤丸立香：學妹救我！！！！！
………………
…………
……
在金星女神春風吹拂般的「友善」凝視下，禍從口出的藤丸立香，戰戰兢兢地在達芬奇的指揮下，大致擺好了召喚陣。
原本這種召喚，最好是能拿出一些聖遺物，確定召喚從者的方向，但事態緊急，也沒有任何準備，她只能靠臉瞎碰運氣了。
【而且——】
念咒語之前，藤丸立香悄咪咪用餘光，掃了眼旁邊還吹著陰風的伊修塔爾，沒人知道的小心思從角落冒上來。
【有伊修塔爾在的話，烏魯克……】
【也可能，那位賢王會應召而來？如果是的話，那可就幫大忙了。】
讓瑪修給自己放了段《好運來》做BGM，藤丸立香心底默念「吉爾伽美什」的名字，左手搭在右手手臂上，右手直伸向召喚陣。
「宣告！」
「汝之身體在我之下，我之命運在汝劍上。如果遵從聖杯的歸宿，遵從這意志、這道理的話，就回應我吧 ！」
「在此發誓：我是成就世間一切善行之人，我是傳達世上一切惡意之人。」
「纏繞汝三大言靈七天，從抑止之輪來吧、天秤的守護者啊！」
——光芒暴起！
有模糊的人形，由碎光逐漸凝聚，在狂風後若隱若現。
但，跟任何一次召喚的感覺都不同。
如果非要說的話，這位新召喚而來的從者，給藤丸立香的感覺，更像是……更像是……那位在扭曲世界線的奧爾良戰役中，如曇花一現的龍之魔女？
甚至知道召喚成功，這位從者都沒有一句自我介紹。
倒是頭一次見這麼……連開場白都懶得說（？）的英靈，心道，得跟未來並肩作戰的新同伴打好關係，藤丸立香上前一步，打算主動一點，卻忽然聽見了一聲驚呼。
是伊修塔爾。
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那位驕傲的金星女神，忽然騎著天舟瑪安娜沖到半空中。她甚至激動或者緊張或者震驚得，說話都結結巴巴了起來。
「你？！不、不可能啊……明明……你是——！」
話還沒說完，一道銀光如蛇暴起（身寸）出，只一擊，便將混亂無措的女神牢牢束縛住，硬生生，連帶著天舟瑪安娜都被拖了下來。
【這鎖鏈是……？？？】
藤丸立香猛地回頭。
——卻並非意料之中，那個有著綠色長髮的青年。
漆黑如墨的長髮披落而下，身著烏魯克最好的工匠，做出來的最好的華服與金飾，白膚紅唇的年輕女性，自陣中踏出，她的眼睛也如同綴滿了星光的夜空。
怎麼都掙不脫天之鎖的束縛，眼看著對方背後冒出的金色波紋，伊修塔爾有那麼一個瞬間，覺得自己檸檬成精。
「那個自大狂竟然把王之寶庫的權能都與你分享了？！明明連上供給我的寶石都斤斤計較……連靈魂都被徹底抹去的你，究竟是怎麼從虛無中爬回來的啊，雅彌忒！」
「雅彌忒」歪了歪腦袋，想了一會兒，彎下腰來，與氣鼓鼓的女神貼得極近。
她眉眼彎彎，聲音又輕又柔，仿佛被王寵愛的夜鶯。
[那我，大概是從地獄裡爬回來復仇的吧？……伊修塔爾。]
第115章
看著色厲內茬, 卻不自知自己紅寶石樣的眼睛，都蒙上一層水光的伊什塔爾，雅彌忒, 或者說青木彌生, 並沒有見好就收。
雖然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體好像也發生了某種變化, 但早已習慣各種「突發事件」的她, 已經見怪不怪, 而將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上——
[奇怪，伊什塔爾, 你現在……不是『神』了？說起來，不止是氣息，長相也變了……算了, 也不關我事。]
讓天之鎖將伊什塔爾拉向自己, 那些爛熟於心的傳說故事, 與烏魯克那二人的面龐，一起浮現在眼前，青木彌生不由感覺到嗓子發澀，介於酸和疼痛之間，難以描繪。
她直視伊什塔爾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
[《吉爾伽美什史詩》裡, 關於天之公牛的那個故事, 是怎麼回事？小恩為什麼會死？還有吉爾和烏魯克的結局……伊什塔爾, 身為烏魯克的守護女神, 你到底都做了什麼？回答我。]
向來只能順著毛摸的伊什塔爾，聽了青木彌生這番姿態強勢的質問，更是倔強又傲慢地不肯放下架子。
[哈？！區區從屬於我的國家的國之意志，怎敢用這種姿態與本女神說話！雅彌忒，你這幅被仇恨吞噬的扭曲模樣，才是真的丟人吧？對諸神不敬的始作俑者啊，給我低下頭來才是！]
[伊什塔爾，回答我。]
催動王之寶庫，反手從身後的金色波紋中，抽出了擁有「弑神」特性的武器，青木彌生提起渲染了不詳光暈的匕首，認認真真地，給伊什塔爾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說謊的話，就綁到你說真話為止。如果真的是你謀殺了小恩的話，就殺了你——告訴我，是你嗎？伊什塔爾。]
就算聽不懂烏魯克時代的神文，光看自己新召喚出來的從者，這眼神、這氣勢、這提刀的姿勢，藤丸立香再不察覺大事不妙，那就是瞎了。
「等等等等等等——！那個、英靈小姐！！！刀下留人啊！！！！！！」
本來是不想理會旁邊人的喧鬧的，但自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青木彌生忽然感覺到，自己握住匕首的手，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
一旦她想懷著惡意靠近伊什塔爾的話，就會邁不開步子、抬不起手。
束縛住伊什塔爾的天之鎖，倒是沒有受到影響，青木彌生終於從專注的憤怒中，脫離出來，開始打量周遭的環境。
首先，她就困惑地看向陌生的橘色頭髮的少女，能感覺到自己和對方有種特別的聯繫。
有點像是「彌生」和比水流的感覺，但比那個稍微疏遠一點。
再低頭看了看自己久違的烏魯克裝扮，青木彌生又發現自己的手變得更加修長白皙，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看上去還很無辜地，切換成日語開口。
「你好，我是……雅彌忒。不好意思，剛才嚇到你了吧？沒事的，我和那邊的女孩子是舊識，在處理一些事情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請問是有什麼事情嗎？還有……那個，這裡是哪裡？『英靈』是什麼？是在說我嗎？」
旁邊被天之鎖捆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的伊什塔爾，只能靠嘴瘋狂吐槽：「誰跟你這以下犯上的惡鬼是『舊識』啊？！你根本就是想殺我的氣滿滿啊！！！」
藤丸立香也是懵的，求助地看向通訊器：「雅、雅彌忒小姐不是英靈嗎？！」
按照常理，被召喚而來的英靈，都會被授予一些基本知識，像是聖杯戰爭的規則呀、現代日語呀、現實世界的常識啊，之類的，不然打架之前，禦主們還先得給從者上語言課，簡直不敢想像。
而且，剛才藤丸立香，在無意間用掉了一條聖杯賜予的令咒，也的確讓雅彌忒停手了——所以，雅彌忒絕對就是她憑藉聖杯召喚而來的。
【難道聖杯出BUG了？？？】
【還是她默唱《好運來》吸歐氣，太虔誠了，導致剛才召喚陣手抖畫錯了？？？】
達芬奇親倒是很淡定：「畢竟是『非常規聖杯戰爭』，這點小事就不要在意啦~立香。」
「達芬奇親……？！」
藤丸立香現在非常害怕，還沒跟聖杯戰的其他禦主對上，己方內部的兩個從者，先表演一波廝殺。
又聽到了陌生的詞彙，青木彌生像個求知欲很強的乖寶寶，乖巧地繼續提問：「『聖杯戰爭』？請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萬萬沒想到，最後反而是不善社交的瑪修，扛起了溝通的重任。
熟練地把英靈、聖杯戰爭和伽勒底，介紹了一遍，少女萬分誠懇地對鏡頭深鞠躬。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雅彌忒小姐會跟伊什塔爾打起來，但是，你們都是回應前輩召喚而來的。如果可以的話，請雅彌忒小姐在聖杯戰爭結束之前，助前輩一臂之力吧！」
【英靈……Avenger，復仇者嗎？】
青木彌生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掌心，對螢幕上的瑪修，充滿歉意地搖搖頭。
「抱歉，瑪修。我會儘量保護藤丸小姐的，但是伊什塔爾……如果是她謀殺的小恩的話，我會在這裡，立刻抹殺她。」
「雖然變成英靈了，無法徹底死去，可英靈也是能感覺到疼痛的吧？」
她微笑著看向愁眉苦臉的藤丸立香，試圖安撫她。
「沒關係的，藤丸小姐。既然我們簽訂了契約，我就會盡力幫助你的。即便我的力量不足，瑪修說，你們也曾去過烏魯克，見過吉爾，對吧？有王之寶庫和天之鎖在，還請不用太過擔憂。」
藤丸立香糾結到禿頭。
雅彌忒，對於經歷過絕對魔獸戰線巴比倫的他們來說，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在那座全民備戰、人人忙碌的城池內，烏魯克的子民，並沒有太多的娛樂放鬆的時間。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那種白色的小花，仍然隨處可見。
家家戶戶都有，王宮和神廟也不例外，以至於空氣中彌漫的清香，常年不散。
甚至在他們在城裡四處奔走幫忙的時候，當事人為了表達感謝，在饋贈的禮物裡，也一定會有一朵這樣的白色小花。
出於好奇，藤丸立香曾經詢問過，這朵花的由來。
名為西杜麗的美麗祭司，是這樣笑著回答他們的。
「這種花叫『雅彌忒』，是烏魯克的國花，最受民眾的喜愛。之所以常開不敗，是王當年用魔術做到的。那些人將雅彌忒送給你們，是希望你們受到雅彌忒的庇護，獲得好運和平安。」
「受到『雅彌忒』的庇護？」藤丸立香敏銳地察覺出細微的違和感，「這種花是有什麼特別的功效嗎？」
「沒有哦。只是普通的一種野花罷了。」
「那……？」
聞言，西杜麗笑著撥了撥，手邊那朵「雅彌忒」潔白柔軟的花瓣。她低下眼睛，聲音輕緩，像是陳述一個過於遠久的夢。
關於雅彌忒的故事，如同一卷圖畫，被慢慢鋪展開來。
在甯孫女神神廟誕生的國之意志，與烏魯克年輕的統治者的針鋒相對，叢林中宿命的對決，被詩歌傳唱的三人的並肩，基什戰役，以及——
死於神的謀殺的美人之後，那一場盛大又沉肅的對神的供奉，或者說「葬禮」。
藤丸立香沉默了很久，忽然生出一個猜測：「西伊祭司她……」
「嗯，她是我的姐姐。只不過，我們一個侍奉甯孫女神，一個侍奉伊什塔爾大人——她已經死了。在去救助倖存者的路上，被魔獸偷襲了，沒能回來。」
西杜麗摘下那朵幼白的雅彌忒，別在了眼神過於悲傷的少女的鬢邊，神情柔軟。
「請不要露出這樣難過的神情，立香。西伊做到了她能做的、她該做的事情，她只是比我們提前一步，去陪伴雅彌忒大人而已。」
「活著的人只要向前看就夠了。希望還沒有泯滅，只要還可以動，我們就不能停下步伐呀。一起努力地活下去吧，立香。願雅彌忒保佑你。」
「——只要有一人尚存，烏魯克便永不滅亡。」
……
…………
………………
而此時。
被聚焦的伊什塔爾終於受不了了，氣鼓鼓地、發脾氣地大喊。
「關我什麼事啊？！明明是你死了之後，那個自大狂跟恩奇都擅作主張，想削弱神的力量，讓神代走向末端，結果被父親大人發現了，聯合眾神一起設的計，想給吉爾伽美什一點警告，拿我的名義開刀而已！」
「什麼『天之公牛』，我才是最後知道的！真是——氣死我了！我要是想搞那個自大狂，他和恩奇都對本女神不敬那麼多次，要搞早就搞了好嗎？！」
「再說了，他也就只有臉和身材能看了吧？我都怕本女神在床上玩一半，聽到他那張大不敬的嘴說話，就想叫瑪安娜直接（身寸）死他啊！」
【既然不是伊什塔爾動的手，那雅彌忒小姐應該就不會……】
【啊，太好了。】
藤丸立香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由順著伊什塔爾的話，延伸思考了一下。回憶起那位王不饒人的嘴，她默默點了點頭。
至於點的什麼頭，不可說，不可說（。
第116章
青木彌生為伊什塔爾松了綁。
收回那把能夠弑神的匕首, 讓天之鎖象徵性地環繞在自己身邊，她向藤丸立香等人道了歉，被傷狠面子的伊什塔爾, 卻難以就此甘休。
面對伊什塔爾的嘲諷, 青木彌生只是笑眯眯地反問。
「即便伊什塔爾你這麼說, 即便小恩的確死于了諸神的謀殺——但是, 是我們贏了, 對吧？諸神黃昏, 神明沒落。神代已經結束了呀。」
「我們」指的是吉爾伽美什、恩奇都、她，以及烏魯克的子民們。
一招K.O.。
伊什塔爾氣得說不出話來, 像炸了毛的團子一樣，氣呼呼地坐在天舟瑪安娜之上，把頭一扭, 根本不看這邊。
除了在烏魯克的那段時間裡, 見識過的吉爾伽美什的無敵嘴炮, 這是藤丸立香第一次見其他人，能把伊什塔爾單方面壓制成這個樣子的。
莫名感覺有點慘，但又很安心，她松了口氣，邁步靠近青木彌生。
「總而言之，現在我們先得找一個——雅、雅雅雅雅彌忒小姐？！！！」
視線染上了鮮紅, 臉上有黏膩而溫熱的觸感, 被迎面吐了口血的藤丸立香, 大腦又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無意識地發出了驚呼。
「啊……抱歉，一下子沒忍住。弄髒了呢。」
似乎完全沒有吐血的人是自己的自覺，青木彌生仗著比藤丸立香高出一截，首先抬起手，想把少女臉上的血漬擦掉。
她一邊咳，一邊還面帶笑意，想安慰神情慌亂的藤丸立香：「沒關係，我不會死的，只是有點難受而已。」
藤丸立香：不不不姑奶奶您快別說話了——您還在吐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嘖。什麼啊？你這傢伙……是以『那個』狀態被召喚的嗎？」
驅使著天舟瑪安娜向下降落，伊什塔爾眯起眼睛，盯著青木彌生看，終於察覺出那絲違和感所在。
她抬起青木彌生的下巴，使其仰起頭，將那張陌生的臉，暴露在視線之下。
「原來如此。因為是『復仇者』的職介，擁有『忘卻補正』的特性，無法遺忘仇恨和痛苦，雅彌忒，你現在的身軀，還維持著中了神毒之後、靈魂被燃燒的詛咒當中吧？」
「還有，你這幅身軀——剛才我就覺得奇怪了，雅彌忒，你不是『正常』的英靈吧？之前被王之寶庫的力量所掩蓋，你這身上，分明還殘存著活人的氣息啊。」
伊什塔爾驀地笑了起來。
「而且與我依憑在人類少女身軀上的狀態不同，你這氣息，剝去力量的偽裝之後，絕對沒錯，你——不是『擬態從者』吧？雅彌忒，你這具不知從何而來的活人之軀，竟然是拙劣的亞從者嗎？」
擬態從者跟亞從者，在魔術世界裡，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擬態從者，簡單來說，就是正主因為種種原因，無法被召喚到世間（比如擁有女神之格的伊什塔爾），所以他們會在人間挑選一個，與自己波長接近的容器，間接地降臨於世。
這種情況下，正主和容器的意識可以並存，但有時候一方會壓過另一方，類似正主花錢租了個房子，跟房東和平共處。
而亞從者的存在，十分罕見，因為這類人代表的是，英靈與人類融合的、千萬中無一的特殊例。對於他們而言，身軀裡只有一個意識，且該融合難以再度剝離開。
打個比方，大概就是……租客跟房東打了一架，贏的人能把房產證上的名字，換成自己的，這屋子就徹底屬於勝者了（？）。
然而，在伊什塔爾的咄咄逼人下，在瓜都嚇掉了的觀眾的注視下，青木彌生壓抑著咳嗽，擦去嘴邊的血液，茫茫然地抬眼看去。
「……『亞從者』？我不太明白。但是，」她想了想，看向藤丸立香，「我的確是活人。而且，雖然外貌發生了一些變化，但我能感覺到，這是我的身體沒錯。」
【準確來說，更像是原本的身體，被外來的力量在表面覆蓋了一層薄膜。】
【是在觸碰到那個類似『結界』的存在時，突然被加持的。】
【再者，靈力也……自從變成這個樣子之後，靈力就被壓制了。倒是有點像王權者世界裡，「彌生」的感覺。】
青木彌生擰著眉，抿了抿唇。
情報不足，實在無法做出更多的判斷，只能先跟著伽勒底這群人搜集資訊，武裝偵探社那邊，再不聯繫也不行，而且當務之急是——
剛才光是忍耐神毒的痛苦，就花費了不少心力，再加上驅動天之鎖和對伊什塔爾的逼問，青木彌生現在稍微習慣了一點靈魂被灼燒的感覺，這才有餘力試圖聯繫一目連。
【一目連大人怕是要擔心壞了。】
【……希望沒有太遲。】
現在這個狀態，靈力的使用變得格外艱澀，好在雙方還同處橫濱地界，相隔沒有太遠，青木彌生最終還是聯繫上了一目連。
『姬君？！您可安然無恙？我之前都無法感知到您的所在……！』
心靈感應中，一目連的聲音急促而擔憂。
【果然。】
【即便身體仍然是自己的，但那股將她「掠走」的力量，已經對她現存的狀態進行了改裝，壓制住了原本的那一面……嗎？】
青木彌生默歎了口氣：『我沒事，一目連大人。只是事情稍微出了點意外，等下碰面後，我與您慢慢說。不用擔心。』
一目連卻沒有立刻回復，這讓青木彌生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她警覺地追問：『一目連大人，您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剛才因為找不到姬君的蹤跡，我本是想打破這裡的結界。但出現了擁有奇怪力量，非人非妖的存在，試圖阻止我。稍微，有點難纏。姬君無需多慮，我會儘快解決。』
聯想到瑪修之前的科普，青木彌生將那人歸為聖杯戰爭的其他禦主和從者。
她果斷作出決定：『不用硬抗，我大概瞭解是怎麼回事了。一目連大人，隱匿好氣息，甩開對方即可。我們在武裝偵探社那邊匯合。』
『我明白了。』
毫不猶豫地聽從了青木彌生的指令，抬手讓白龍豎起風盾，擋住敵方的攻勢，一目連最後看了眼那位一身金色鎧甲的、金髮紅眼的青年，抓住空隙，迅速抽身退離。
對方竟然也未戀戰，而是調頭沖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
…………
………………
在青木彌生與一目連聯繫的期間，伽勒底那邊也開啟了學術角度的討論大會。
而終止這一切的，是羅曼醫生的尖叫。
「糟糕糟糕——大糟糕！立香快跑！檢測到有不明的超級力量體在迅速接近你們，判斷為五星從者的等級！不、是是是是是兩個！！！」
藤丸立香陷入絕望。
己方：一個正在鬧脾氣的女神從者，一個好像很強但是會吐血的病弱從者，一個跑一百米要十五秒的弱雞禦主（自己）。
敵方：兩個能讓羅曼醫生發出殺豬般尖叫預警的五星從者。
心累的藤丸立香不想拯救世界了。
這個不靠譜的世界裡，唯一留有一絲溫暖的學妹，還在伽勒底沒出門QAQ
「敵襲嗎？」
切斷了跟一目連的聯繫，青木彌生憑藉聽到的隻言片語，作出判斷。
注意到藤丸立香平靜中帶著躺平等死的心碎，她不禁笑了笑，一邊忍著、小小聲地咳嗽，一邊摸了摸少女的發頂。
「沒關係的。不要露出那麼絕望的表情呀？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藤丸小姐。」
藤丸立香面無表情：還咳著就別說話了啊姑奶奶！等等，要吐血了、又要吐血了啊！！！
……
最後，青木彌生為三人畫上了隱匿之術，在伽勒底那邊的監控指路下，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公園。
悶頭「逃跑」的她，並沒有看見天上一晃而過的、黃金與祖母綠的光輝之舟。
等金髮紅眼的男子自維摩那跳下時，他的摯友已經在觀察那個剛剛被使用的召喚陣了。
有著綠色長髮、面容姣好如女子的青年，微微笑著道：「看樣子，我們都來遲了一步呢。這裡應該多了一位新的參與者。吉爾呢？那邊突然作亂的是哪個職介？」
吉爾伽美什雙手環胸，發出一聲嗤笑：「不是從者，是別的什麼東西。打到一半忽然逃跑了，那個傢伙……下次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咦？那看來對方的確不錯。吉爾都沒有說他是『雜種』呢？」
恩奇都一隻手撐著臉，露出溫柔如三月春風的笑容：「很有趣的樣子。下次換我去打個招呼好了。」
烏魯克的王倒是沒有反駁對方的虎口奪食。他眯起眼睛，看向他的摯友：「心情不錯？」
「嗯~很開心哦，我。」
掌心開出柔軟潔白的小花，神代最強兵器小心地合攏了手指，眉眼彎彎。
「雖然暫時錯過了，但也確認了，她現在的確就在這座城市。本來還以為要花上更多時間才能找到——我十分期待與她的重逢呀，吉爾。」
吉爾伽美什冷哼一聲：「在此之前，本王還要追究她那些數不清的罪行呢！」
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恩奇都將那朵「雅彌忒」收回體內，自覺地站上了維摩那。
「今天先回去吧，吉爾？既然確認了雅彌忒就在這裡，也可以展開下一步的計畫了……禦主那邊，是時候稍微敲打一下了。」
想起那個人近些日子來的小動作不斷，吉爾伽美什勾起唇角，蛇一般冰冷的紅色眼眸中，流露出殘酷的愉悅情緒。
「……也就那個人類，稍微能為本王提供些樂子，讓這場遊戲沒那麼無聊透頂了。」
恩奇都適時提醒：「吉爾，克制一點。要想維持在現世，我們還是需要禦主的魔力支援的。而且公平交易也是契約的一部分——我這邊的禦主還好，沒什麼大問題。倒是你那邊，不要玩得太過火了。」
「放心，摯友。就算那個螻蟻有諸多不敬，我也不會輕易地治他死罪的。」
驅動維摩那朝著港口黑手黨的總部駛去，吉爾伽美什的低語，消散在夜色與風中。
「畢竟，我可是太想看看，那個名為『太宰治』的小丑，會為自己挑選什麼樣的結局啊。」
第117章
在伽勒底的指引下，藤丸立香一行人, 來到了一座等待拆除的廢棄大樓裡。
為了大家都好, 雙方開始了一波情報互換。
靠在牆上, 青木彌生安靜地聽完了藤丸立香的科普小課堂, 雖然大致明白了自己當下的處境, 但對於為何發生這樣的突變，還是不甚瞭解。
尤其是，要如何解除這個「從者」狀態, 她完全摸不著頭腦。
一目連大人那邊還好解釋一些，可武裝偵探社的報導是逃不過的，不然雄英那邊也容易引起騷動……還是要儘快解決才行。
青木彌生低下眼睛，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卻在此時，羅曼醫生的手機響了。
「咦、咦？！！！」
青年看著螢幕上自動彈開的視窗, 表情有一瞬扭曲。他皺著臉，仿佛失戀者那樣神情悲慘地抬起頭：「雅彌忒小姐你……認識，魔法——不，我是說，梅林？」
藤丸立香震驚到麻木，覺得就算下一秒蓋提亞重新上線, 她也不會……不不不, 還是算了，人不能亂立flag。
青木彌生忽的抬起頭來。
在羅曼醫生的手機上, 虛擬偶像的對話方塊裡, 出現的是熟悉的ID。
[魔法☆梅莉]：不要欺負那位小公主哦, 宅男大叔~小心會招來詛咒呢☆
而在青木彌生看清這句話之後，對話方塊的上方，又顯示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
[魔法☆梅莉]：呀，小公主。這次也是相當新奇的體驗呢 >
「……梅林。」
青木彌生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伸出手，向虛空敲了敲，好像在隔空打花之魔術師，示意他不要再鬧了：「事態有點麻煩，以後再陪你玩。梅林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熟稔的口吻，也讓伽勒底眾人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
按照常理來說，「雅彌忒」是不可能認識「梅林」的。不管是存活狀態的烏魯克時代，還是那個夢魔被囚禁于與世隔絕的高塔之後的現在。
在水鏡之前，花之魔術師低低地笑了笑：「嗨嗨~超熱心、最助人為樂的人氣梅林大哥哥，又來為迷路小羊羔指路啦。」
……
有梅林代為解釋，一切真相都迅速明朗起來。
伽勒底眾人，瞭解到了雅彌忒的另一重身份，「青木彌生」以及時空旅人的設定。而花之魔術師也指出，之所以導致她成為亞從者的主要原因。
「因為靈力下降，被『聖杯』鑽了空子麼……」
青木彌生喃喃道。
而其外貌的改變，則是因為，雅彌忒的英靈形態，是基於烏璐克人民流傳下來的傳說與詩歌，用思念與後人的臆想堆砌而成的。
故事裡，身為吉爾伽美什的「愛妃」，跟王的摯友有曖昧關係還沒翻車的雅彌忒，自然被被幻想為了史詩級的大美人。
聽到這裡，伊什塔爾笑得囂張到快斷氣了。
默默看了伊什塔爾一眼，沒有動手，青木彌生還是不明白。
「為什麼是我呢？」她困惑地拋出疑問，「之前敵聯盟那次，我的靈力也受損了。為什麼當時就沒有？」
[魔法☆梅莉]：是呀~為什麼呢？
[魔法☆梅莉]：大概是這次的聖杯，特別喜歡小公主吧☆
……OK，不用問了，梅林又開始滿嘴跑火車了。
青木彌生直接讓羅曼醫生把視窗關閉，花之魔術師連忙刷屏，拯救自己的存在。
[魔法☆梅莉]：等等、等等啦——
[魔法☆梅莉]：擁有Avenger職介之後，小公主對我好冷酷無情的說QAQ
[魔法☆梅莉]：……是因為神毒的痛苦，有點控制不住脾氣嗎？
手指撚著腕上的金飾，她沉默了片刻：「抱歉，梅林。」
算是默認。
Avenger（復仇者）的特性，「忘卻補正」的能力，是讓這一職介的從者，永遠地出於仇恨與最痛苦的時刻。
每當復仇者被怒火折磨得失去理智、忘記一切的時候，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會清晰的出現在他們的腦海裡。他們只能在悲傷與憤怒中掙扎，直至死去。
[魔法☆梅莉]：還是無法自行解除英靈狀態嗎？
青木彌生搖搖頭：「不行。就算按照瑪修小姐所說的，努力嘗試過……但還是『差了一點』的感覺。」
【那大概就是聖杯在壓制小公主的另一面吧？】
【既然如此……】
花之魔術師別過頭，看向了窗外盛放的一片姹紫嫣紅，突然笑了笑。
[魔法☆梅莉]：那麼，小公主想不想也召喚個英靈？很好玩的哦。這樣也就不需要你進行戰鬥了。
藤丸立香舉手提問：「欸？！雅彌忒小姐也可以召喚從者嗎？她現在不是從者狀態嗎？」
[魔法☆梅莉]：小立香~沒人說從者不能召喚英靈哦。再說了，小公主也還是亞從者，從根本而言，是活人沒錯啦。
[魔法☆梅莉]：而且跟你們伽勒底的召喚系統，抑或聖杯的召喚不同。她不用借助外界的力量喲☆超方便噠！
和藤丸立香的期待和震驚不同，青木彌生顯得意外的平靜。
她看著那個小小的對話方塊，像是透過螢幕，看向那位元被幽禁于高塔之上的花之魔術師。
「梅林，想要出來看看嗎？」
在得知梅林曾經在被扭曲的烏魯克時代，被吉爾伽美什以「Caster」（魔術師）職介召喚出來後，青木彌生就有這個想法了。
她歪了歪腦袋，伸出手來：「想嗎？」
「啊呀啊呀~不要蠱惑我哦，小公主？梅林大哥哥可是相當有原則的。」
一邊說著，花之魔術師將掌心貼在鏡面上，與那雙稍小一些的手重合，唇邊洩露出些許輕快的笑意。
[魔法☆梅莉]：這次的話，還沒到時間啦。
[魔法☆梅莉]：下一次小公主需要人家的時候，請務必想起我喲☆
「嗯。我會努力的。」
——努力，讓他也能親自看一看這個他所喜歡的世界。
青木彌生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喜歡梅林。」
聞言，花之魔術師一隻手撐著下頜，也笑了起來，溫和明快的音色迴響在空空蕩蕩的、狹小的高塔之內。
「喜歡呀~是喜歡呢。」
……
…………
………………
在梅林的指導下，藤丸立香畫出了跟之前稍有不同的召喚陣。青木彌生也依梅林所言，為此地畫下了結界。
[魔法☆梅莉]：那麼，小公主跟我念就好了~
[魔法☆梅莉]：哎呀哎呀，稍微有點期待，是誰會回應呢☆
被藤丸立香灌輸歐非概念，還有召喚玄學的青木彌生，想了想，也學著默念起了那兩個人的名字。
【如果可以的話。】
【如果能再一次見面的話……】
跟著梅林將咒語念完，稍微陌生一些的魔力，從體內被抽走，引得青木彌生又開始咳血。擺擺手，示意藤丸立香不必擔心，她拿手掩著嘴，一眼不錯地看向陣中沖起的光芒。
只一眼，青木彌生便分辨出，來者並非吉爾伽美什，抑或恩奇都。
牽著白色駿馬，面覆鬼神假面，淺灰色發的少年，有著一雙漂亮的紫羅蘭色澤的眼睛。
絕無猶豫，他右手點在左肩上，單膝跪下，對青木彌生低下頭顱，恭敬而順從地道。
「Servant，Saber。蘭陵王，應召喚而來。戴著面具造訪，大概會讓您覺得失禮，還請寬恕，禦主。」
「『蘭陵王』？這是你的名字嗎？」
已經把血跡證據都消滅乾淨了，青木彌生毫無自己現在是個成年版、被傳說加了十八層濾鏡的「史詩級大美人」的自覺。
不習慣被仰視，她索性抱膝蹲坐下來，興致勃勃地，與據說大概也許應該是「自己」的從者對視。
對上那雙如墨的，滿含笑意的眼睛，蘭陵王遲疑了很短的一個瞬間。
【這次的君主。】
【似乎是……有點特別的人呢？】
白馬已經背叛，拿腦袋討好地去蹭那位美麗女性的手。少年的余光掃過旁邊的一行人，在確認並無危險之後，才微一頷首。
「……吾名，高長恭。禦主——實在萬分抱歉，我的馬兒太過失禮了。」
「嗯？不用道歉哦，長恭。它非常可愛，而且是長恭非常可靠的夥伴，不是嗎？」
手指被白馬舔得濕漉漉的，青木彌生摸了摸白馬的臉，眉眼彎彎。
她對少年伸出乾淨的另一隻手，三兩下把目前的狀況概括好。
「我是雅彌忒，因為某些原因變成了亞從者，職介是Avenger，副業是不入流的陰陽師。現在的……嗯，應該是叫『禦主』嗎？是那邊橘色頭髮的藤丸小姐。」
「我的身體好像不太好呢，需要保護，可能會添很多麻煩哦？所以接下來的旅途，就請長恭陪著我一起見證啦。」
那眼睛裡寫著信任，卻無猜疑。
單手握住那只脆弱纖細的手，蘭陵王低下頭，將額頭與手背相觸，口吻溫和，但每個字都透露出絕不彎折的堅定。
「回報您的信任，我會忠實地侍奉您，直到終焉。」
「還請挺起胸膛接受我的侍奉吧，禦主。只要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第118章
藤丸立香看著面前兩位顏值EX的大美人——
雖然自稱蘭陵王的從者沒有摘下面具, 但他在歷史中就是「美麗」的代言人, 再加上由EX降級為B的「美之顯現」的、蘇美爾神話中的美之女神，伊什塔爾, 禦主她不禁陷入沉思。
這次她們的抱聖杯回家小分隊的別稱，怕不是什麼「以臉殺人打天下之美麗facer大集會」之類的？
以及——
憑什麼烏魯克的國之意志親自上陣, 都召喚不出來吉爾伽美什啦！！！夭壽啦！！！王你肯定是被「規則」嫌棄長得不夠好看、不夠美少年（？）了吧！！！
對自己歪了卡池的事實, 勉強找到了一個自我安慰的藉口，藤丸立香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放到了通訊儀的，被共用了的魔法☆梅莉的對話方塊介面上。
[魔法☆梅莉]：欸~竟然是「蘭陵王」嗎？
[魔法☆梅莉]：小公主也算是抽到了一張好牌哦。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
[魔法☆梅莉]：那「那邊」的報導, 想好要怎麼做了嗎？
被蘭陵王牽著，指引依靠在白馬的身上, 青木彌生沉思片刻後, 看向藤丸立香：「請問藤丸小姐，在這裡有合適的居所嗎？」
「這、這倒是，暫時沒有……」
在修復人理的過程中，已經習慣風餐露宿、以天為被地為席的流浪生活的救世主, 一時間竟然還沒想到這一點。
特別是落地點是長滿樹的公園, 她下意識都默認晚上要睡在那裡了（。
兩手空空、兜裡比臉還乾淨的藤丸立香，忽然驚覺了某些事情。
她猛地扭頭：「達芬奇親, 難道我們這次加班不給活動經費的嗎？！」
這次可好不容易是在現實世界啊！！！
達芬奇和羅曼醫生的神色都有點飄忽, 不知道該是說心虛呢, 還是強作從容：「哎呀, 畢竟這次是突然決定的臨時作戰……說起來，以前也沒有活動經費什麼的吧？」
藤丸立香面無表情：「是忘了吧？絕對、是達芬奇親太興奮所以忘記了吧！！！」
懂了，所以這次也還是要睡大街。
什麼人理存續保障機構菲尼斯·迦勒底，連一百塊都不給她，還要她去挨打。王八蛋伽勒底，黑心老闆，怕不是要卷著錢帶著羅曼醫生跑路了。
她們沒有辦法，只能——
繼續湊合睡大街唄？還能離咋的。
藤丸立香面色沉重，在三位從者的凝視下，臉頰都微微泛紅：「真的……非常抱歉。那個……」
「但既然是聖杯戰爭的話，沒有一點防護措施也不好吧？而且，也有好好休息的必要才是。」
一隻手無意識地撫摸白馬的鬃毛，青木彌生遲疑了一會兒，慢慢地開口。
「如果藤丸小姐不嫌棄的話，我可能有個地方，可以去試一試。」
藤丸立香眼前一亮：「好啊好啊，那就麻煩雅彌忒小姐了——還有，叫我『立香』就行了！大家都是這麼叫的。」
因為梅林點破了青木彌生「活人」的身份，而且亞從者的狀態好像也不是她自願擁有的，讓一個陌生的大活人喊自己「禦主」，還是稍微有點羞恥的。
青木彌生從善如流：「那麼，立香也叫我『雅彌忒』就好……嗯，請稍等片刻，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就可以了。」
不知道為什麼，哪怕面前這位「人」是Avenger的職介，可藤丸立香不但不覺得警惕或者畏懼，甚至對「雅彌忒」有種天然的好感和信任。
也可能是……因為在烏魯克時，被那些熱愛著那個國度的子民，耳濡目染的吧？
想起西杜麗將那朵白花簪在發邊時的清香，藤丸立香乖乖地抱膝坐在一旁，眉眼彎彎地瞧著青木彌生與白馬互動，而蘭陵王忠誠地站在一旁。
忽然覺得背後一涼，那雙紅寶石樣的眼睛，跳進了她的視野當中。
伊什塔爾幽幽地湊近：「M-A-S-T-E-R，你的勝利女神，是我哦？雖說女神與人類的關係只有一個，但你可別做些過於愚蠢的行為，惹得我情緒焦躁喲……」
「果然，我還是好喜歡烏魯克啊！王也是，子民也是，國家也是——」
求生欲極強、久經修羅場的藤丸立香，從容且鎮定地對金星女神伸出手，笑容燦爛。
「……伊什塔爾也是！」
[系統提示]：救世主使出了必殺技の直球攻擊！
[系統提示]：傲嬌女神潰不成軍。
而在現世這群人放鬆的時候，伽勒底這邊，梅林也難得跟羅曼醫生聊起天來。
畢竟自從魔法☆梅莉的事實被揭穿之後，這位被毀掉了人生樂趣大半部分的悲慘青年，就毅然決然地，把魔法☆梅莉置頂的收藏頁面刪除掉，假裝無事發生過。
[魔法☆梅莉]：討厭~明明之前那麼喜歡人家，大叔你真是喜新厭舊的無情之人呢☆
羅曼醫生堅強地面帶微笑：「欺騙純情青年感情的渣男還是儘快閉嘴吧。」
熱衷於看個大熱鬧的梅林，毫不在意地繼續逗對方完，直到羅曼醫生表情扭曲地打算關閉對話窗的時候，他看著那人放在手邊上，直至涼透都沒有喝一口的咖啡，以及完好無損的草莓蛋糕，忽然道。
[魔法☆梅莉]：那杯咖啡好喝嗎~咖啡星人大叔？
[魔法☆梅莉]：人家也好想吃草莓蛋糕哦☆
「啪」地一下關掉了對話窗，羅曼醫生對著電腦螢幕，揮了揮手：「死心吧渣男！就算放床底放到壞掉，神聖的草莓蛋糕也不會給你吃一口的！」
然後他一低頭，草莓蛋糕沒了。
再一抬頭，達芬奇姿態優雅，但動作迅猛地將草莓蛋糕消滅了大半。
面對羅曼醫生的滿臉問號，完美萬能之人理直氣壯地又咽下一口蛋糕：「既然立香去了地面上，下午茶也不能浪費了呢。浪費可恥哦，羅瑪尼？來，瑪修，啊——」
看了看羅曼醫生悲痛欲絕的表情，再看了看達芬奇親促狹的充滿笑意的眼神，瑪修默默嗷嗚一口包住蛋糕。
「……謝謝款待，醫生。」
羅曼醫生：他乖巧可愛的好孩子瑪修？？？？？？？
總之，今天也是安穩地生活在伽勒底食物鏈底層的男人呢，羅曼醫生。
………………
…………
……
二十分鐘不到，有人造訪了這棟廢棄大樓。
示意警覺起來的眾人冷靜，被蘭陵王縱容地扶上白馬的青木彌生，摸摸白馬的腦袋，讓它飛馳向門口——
在結果還未抵達目的地，先被風溫柔地阻止了。
「姬君……？」
白龍盤旋在半空中，對白馬吐龍息，不那麼開心地甩著尾巴，嚇得白馬有些驚慌地亂踢蹄子。而拎著購物袋的黑髮青年，很快從陌生的模樣中，分辨出了熟悉的靈魂和氣息。
他放下那些大包小包，對青木彌生張開手：「來。」
青木彌生乖巧地躍下白馬，隨後無形的風將她送入了一目連的懷中。雖然型號比原來大了一圈，可一目連對她的態度，仍然像是愛護弱小幼崽一樣。
不如說——甚至，有些神經質的緊張過頭。
畢竟，陰陽師在面前被奪走，連尋回都是青木彌生主動聯繫的他，對於自詡守護神的大妖怪來說，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
招手喚來小心眼的白龍，免得它再故意欺負蘭陵王的白馬，青木彌生半懲罰性質地，輕輕揪了揪白龍的長須，隨後面朝藤丸立香等人。
「這是一目連和白龍 ，是我身為陰陽師時候的式神。就這樣上街的話，容易引起騷動，所以拜託一目連大人買了變裝的衣物過來，希望你們不會討厭。」
藤丸立香最聽話，第一個上前來領衣服；伊什塔爾雖然嘟嘟囔囔了幾句，但看到漂亮衣服時，閃閃發光的眼睛，卻是遮掩不了的。
可當蘭陵王沉默著上前的時候，青木彌生擺了擺手。
「長恭不喜歡別人看到自己的臉吧？但是戴面具上街的話，會被路人好奇的……我聽達芬奇親小姐說，純正的英靈從者是可以靈子化。你想靈子化嗎？或者我給你加持隱匿之術，別人就不會注意到你啦。」
「……對您的寬宏感激不盡，禦主。我將緊隨您的身邊。若是有任何需要，請呼喚吾之名諱。」
話音落盡，身形纖細的少年與白馬，一同化作靈光消散。
真的感知不到蘭陵王的存在了，青木彌生好奇地小小聲念了一句：「長恭？」
「是，禦主。」
已經逐漸熟悉起來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
化作靈子的蘭陵王，隱藏在面具之下的唇角微微揚起。
他聲音溫和。
我在這裡。「
……
…………
………………
帶著換裝完畢的一行人，青木彌生被一目連牽引著，來到了繁華街道。
她抬起頭來。
那是一棟老舊的辦公樓，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顯得格外不起眼，倒是一樓的咖啡廳人氣不錯，二樓的律師事務所，也好歹掛出了個加粗放大的招牌。
再往上，就是光禿禿的窗戶了。
而青木彌生此行的目標，是四樓。
與藤丸立香等人進入辦公樓，上了第四層，她為首，敲開了看似脆弱不結實的門扉。
「您好，這裡是武裝偵探社。請問有什麼能幫助到您的嗎？」
西裝革履，手中握著一本封面為「理想」二字的筆記本，金髮的嚴肅青年拉開門，謹慎而禮貌地審視著面前的一行人。
第119章
今天按照道理, 是雄英安排的那兩位職場體驗的學生，前來報到的日子。
也因此, 被社長交代下來, 負責接待和引導的國木田獨步才會沒有任何任務, 留在了武裝偵探社的總部。
但——
先不說那個怎麼看都不像是「學生」的黑髮青年，國木田獨步粗略掃過門口的那群人, 並未發現和資料相符的，那個名為「青木彌生」的女孩。
視線在過於貌美的黑髮女性的身上被及時收回，一擦而過，國木田獨步看向唯一附和情報的青年。
「一目連先生，對麼。在下是國木田獨步, 武裝偵探社的社員。請問發生什麼事情了？青木人呢？」
注意到一目連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了身側被他牽住手的年輕女性, 國木田獨步得出初步結論。
——那位女性才是這個團隊，掌握了話語權的一方。
於是他也合上筆記本，暗自提高了警惕，看向目前為止, 還未說話過的那一位。
「國田木先生日安。我是雅彌忒，我們是青木彌生的同伴。事出突然，她暫時不方便露面，而我們昨晚也遭到了襲擊。」
這些話，青木彌生在路上就打了腹稿, 因而現在扯起謊來, 說得如絲般順滑。
「橫濱似乎出現了某種異狀。我們經過討論後, 覺得應當與武裝偵探社進行聯絡，並尋求暫時的庇護。請問福澤社長此刻是否在貴地，速食麵談？」
國木田獨步沉吟片刻。
的確，橫濱最近是出現了異常狀況，正是因為如此，身為武裝偵探社社長的福澤諭吉，這段時間才會頻繁地外出。
雖說這些人的突然造訪有些可疑，但「一目連」的確是雄英發來的資料上，存在的角色……
不管是不是謊言，聽一聽倒也無妨。
心思輪轉，最後國木田獨步主動向後退了一步，徹底打開了門，像個合格的社會精英那樣，開啟了營業模式。
「抱歉，本社的社長暫時有事外出，應該很快就會回來。諸君請隨我來，稍等片刻——咖啡？還是熱茶。」
藤丸立香一行人，把兩排長沙發坐得滿滿當當。
國木田獨步在為客人準備飲品的時候，辦公室最裡頭的門卻忽然被打開。
穿著復古棕色英倫服飾的青年，晃晃悠悠地捏住一遝類似報告的文書，從裡頭鑽出來，想也不想地，沖廚房裡的國木田獨步，拖著軟綿綿的調子道。
「國木田——我的零食呢？零食！」
放下手中的杯具，國木田獨步面帶喜色地抬起頭來。
「啊，亂步先生，已經結束了嗎？辛苦了！十分抱歉，我馬上為您拿來。請稍等一下，正在為上門的客人煮咖啡。」
被稱作「亂步」的青年聞言，就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連肩膀都耷拉下來。
「欸~客人？都說了這種時候，我這個名偵探，對那些看一眼就懂了的無聊案件沒興趣啦——嗯？」
他話說到一半，視線落在了那沙發上那兩排「乖巧且好奇.jpg」的客人身上。打量了一目連片刻後，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其餘人，最終定在了青木彌生的身上。
青年眯起眼睛，三兩步邁到青木彌生的跟前，彎下腰去看她的眼睛，全然無視了旁邊一目連的不善氣勢。
「國木田，這個說了謊的小騙子，是你從哪裡撿回來的？」
國木田獨步的手一頓，從咖啡機上，挪回了筆記本的封皮。
透過櫥櫃的玻璃，觀察身後的狀況，他並沒有特大反應，甚至都沒有回頭，只是緊繃了手指，聲音依舊平和。
「那邊的一目連先生，是雄英傳過來的資料上，有的人。他旁邊的那位女性，自稱是雅彌忒，據說青木彌生事出突然，不能造訪，而他們遭遇了緊急狀況，來提供情報並尋求庇護的，亂步先生。」
「哎？這樣子麼。」
江戶川亂步驀地發出了笑聲。
他直起腰來，從口袋中取出一副眼鏡，手指搭在鏡框上，戴上眼鏡的姿勢瀟灑俐落又好看，仿佛是特意排練過的一樣，嘴裡還念念有詞。
「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說什麼謊好了——異能、超推理！」
藤丸立香不禁悄悄用通訊儀跟伽勒底直播吐槽：「這是亂入了什麼魔法少女變身的現場嗎？！」
失去了草莓蛋糕的羅曼醫生，就像被抽幹水分的花，蔫頭耷腦、漫不經心地回答：「沒有檢測到任何力量波動，大概只是中二病晚期，進化，大二病吧。」
被點名的青木彌生，那不由自主繃緊的肌肉，也因無事發生的風平浪靜，而恢復了放鬆。
「……原來如此。」
非常有儀式感地，江戶川亂步雙手環胸，笑眯眯的眼睛，和加快的輕快語速，都讓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孩子氣的普通大二病青年，切換到自信到耀眼的專業人士。
爽快地把那遝已經沒用的文書丟到一旁，他斜靠在沙發背上，眼睛直視著青木彌生，好像正閃閃發亮，如同小孩子盯著自己勢在必得的玩具。
「青木彌生，對吧？你和那種『怪物』對上了，就在剛才……並且遭遇了某種意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旁邊那兩個，也是你『意外』的一部分，而且大概率，都還跟橫濱的『異狀』有關。我說的沒錯吧？騙子小姐。」
「啊，國木田，這幾個是最新鮮熱乎的情報源，沒有惡意，過來合作的。通知社長，讓他儘快回來。」
茫茫然地，青木彌生跟造型和人設一樣牢固的江戶川亂步對視，發出了短促而機械的懵逼音。
「……啊？」
國木田獨步不知何時也站在了江戶川亂步的身邊。
絕對信任江戶川亂步的判斷，解除了警戒狀態，他彎腰，將咖啡和熱茶都放到了伽勒底一行人的手邊，一邊好心解釋。
「這位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偵探社最頂尖的調查員。亂步先生的超能力，是『超推理』，即摘下眼鏡後，可以看到就能一瞬間看破真相——青木小姐。」
青木彌生：………………
藤丸立香：對不起，其實我亂入的「魔法少男變身」現場，我撤回發言。
正想找達芬奇親八卦一下，這到底是什麼魔法原理，藤丸立香隱藏在耳後的小型通訊儀裡，卻忽然再度想起了，羅曼醫生被搶走了草莓蛋糕般的尖叫。
「——立香！快點離開那裡！檢測到了有英靈能量體正在靠近！這次是一個！」
「伊什塔爾！」
伊什塔爾應聲而起，天舟瑪安娜凝聚成型，她身上的高檔裙裝，也在瞬間化作飛灰，顯露出其下真正的女神之姿，進入備戰狀態。
藤丸立香同時看向青木彌生。
她臉上那股活潑的、溫暖的、熱烈的少女神情，在這一刻被褪去，換上了久經磨礪的，成熟的大人姿態。
「雅彌忒小姐，準備戰鬥！請保護好國木田先生和亂步先生！」
一目連牽住青木彌生的手，身邊風自湧動。
另一邊，無需指使，被施加了隱匿之術的白龍，長吟一聲，顯出原形，用尾巴將武裝偵探社的兩個吃瓜路人，卷到角落裡，再排上風之護符，呲牙警告他們不許亂動。
這下，換國木田獨步懵逼。
而江戶川亂步還一副「哇好有趣哦」的表情，甚至蠢蠢欲動地想去摸一摸白龍的尾巴——然後被毫不留情地拍開了。
「欸？不能摸嗎？俗話說，『老虎尾巴摸不得』，龍也不行嗎？唔嗯，根據史料，龍應該是兔眼、鹿角、牛嘴、駝頭、蜃腹、虎掌、鷹爪、魚鱗、蛇身，九種動物合而為一的形象……這麼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
然後江戶川亂步就開始認認真真地，在全場凝重緊張到一觸即發的氛圍裡，自顧自搞起奇幻推理了。
國木田獨步：亂步先生？？？？？？？
蘭陵王也顯現出了從者的身影。
或許是場地局限，不宜騎戰，他並沒有將白馬一同召喚出來。
蘭陵王持劍立於青木彌生面前，劍光冷而白，像是夜晚高懸之月的淡淡清輝，脊背挺直如竹，哪的身形，纖細而單薄，但沒有人會去質疑他的能力。
他調整手腕，擺出攻擊的起手式，中性的聲音，甚至可以稱之為「清麗」的。
「……禦主，請下令。」
卻在此時，羅曼醫生遲疑的聲音再度響起。
「等等！這個波動的話——」
腳步聲漸近，是兩個人的樣子，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門口。
門被打開。
羽扇格擋住蘭陵王的長劍，黑西裝、外套紅大衣跟黃圍巾的長髮青年，在看到藤丸立香和伊什塔爾之後，眉心本就留下的豎痕，蹙得更深。
「怎麼是你們兩個？一看到你們，總給在下一種下一秒就要熬夜加班的錯覺，連鼻尖都是特濃咖啡的味道。可真是……」
按下身旁福澤諭吉握住刀的手，他揉了揉太陽穴，半是抱怨地解釋。
「禦主，不用擔心，是在下曾經的同事。他們沒有惡意，大概是過來尋求合作的。」
藤丸立香的表情凝固在，介於「緊張」和「滿臉問號」之間的滑稽模樣。
「——孔老師？？？？？？」
第120章
有君主·埃爾梅羅二世, 或者用更熟悉的名字來稱呼他，繼承了「諸葛孔明」之魔術力量的擬似英靈從者，作為雙方都認可的主持人, 會議順利地展開。
據福澤諭吉所言, 半個月前，橫濱開始出現異狀。
一開始, 是港口黑手黨那邊頻繁的小摩擦和小動作, 武裝偵探社以為只是平常，但發展到後面，對方的胃口越來越大，動靜不斷, 甚至到了讓社員緊缺的武裝偵探社, 有點疲於奔命的味道。
而這其中起關鍵性作用的, 是「質」的變化。
雖說港口黑手黨中人數眾多, 可擁有異能的人只是鳳毛麟角, 武裝偵探社有江戶川亂步作為警報器, 可以配合警方，鎮壓大多數的普通人作案, 再由社員親自處理那些涉及異能的案件。
以前都是這樣子的流程，但在一周前，事態變得嚴重起來。
——港口黑手黨, 不知從何招來了強大的異能者, 其能力之強橫, 誇張一點的說, 簡直到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境地。
更讓人擔憂的是，靈活利用江戶川亂步的推理能力，所打造的「提前預警」系統，也隨之崩潰。
就仿佛什麼都被看穿了一般。
甚至武裝偵探社到現在，都沒能窺探到那位強大異能者的真容，或是其他用得上的情報，就像是在濃霧中被迫等待怪物來襲的可憐人一般。
江戶川亂步會老老實實地留在總部，也是為了將除留守的國木田獨步以外，外出社員搜集到的情報匯總，進行深入分析和推理。
而諸葛孔明，是前天才出現的意外。
當福澤諭吉手背上，突然出現來路不明的紋路，武裝偵探社第一反應，是將其歸為港口黑手黨的花招。
以防萬一，異能為「君死給勿」，即能使瀕死狀態之人恢復原樣的與謝野晶子，連手術臺和柴刀、電鋸之類的手術必需品都準備好了，就等福澤諭吉躺上去的時候——
異動突生。
面對武裝偵探社的兵戎相向，突然隨光芒與狂風出現的長髮青年，手持羽扇，無奈又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這種大寫加粗的「熬夜加班」的預感，希望是幻覺。
「在下為從者，諸葛孔明……好吧，看樣子這又是什麼『異常情況下的召喚』吧？在下並無惡意。總而言之，禦主，請讓我等坐下來，慢慢詳談如何？」
在諸葛孔明的科普下，武裝偵探社瞭解了何為聖杯戰爭，以及英靈從者之類的知識，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而港口黑手黨的突然興奮，江戶川亂步也終於可以下定論。
這不再是港口黑手黨與武裝偵探社的鬥爭，而是加入了未知存在的，所謂「聖杯特異點戰爭」。
今天福澤諭吉與諸葛孔明外出，也是為了刺探港口黑手黨那邊，關於「英靈」的相關情報。
誰料剛一回來，就迎面砸來了迦勒底出品的驚喜大禮包。
看到藤丸立香的那張臉時，諸葛孔明沒有驚訝，甚至內心心如止水、無波無瀾，已經看透了，這就是熟悉的迦勒底作風。
「畢竟，現在可不是正常的聖杯戰爭的時間點，地點也並非冬木市……不用想也知道，你們回來糾正特異點的。」
拒絕了國木田獨步的咖啡，這會讓他想起慘絕人寰的回憶。
諸葛孔明莫得感情地搖動羽扇：「怎麼說呢？在下還以為自人理恢復後，就不會再同你們這些資本主義吸血鬼打交道了啊。」
心虛地移開視線，藤丸立香雙掌合十，對諸葛孔明低下了頭。
「哈、哈哈……那個……能者多勞……嘛？……哈、哈、哈……對不起！！！這次，也要麻煩孔老師了！！！」
話雖如此，但既然遇見了，不加班是不可能的。
有本事孔老師你就學某個阿瓦隆網騙，讓人根本抓不到壯丁（。
諸葛孔明：呵，迦勒底的禦主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迦勒底和武裝偵探社的結盟，十分順利。
一方面，福澤諭吉對聖杯並沒有貪念，他只想儘快解決橫濱的□□，讓一切恢復到平靜；另一方面，迦勒底只要聖杯，其他一切好商量。
再加上有雙方都信任的諸葛孔明在中間牽線搭橋，連觀察期都可以省了。
迅速握手，敲定合作關係，在細談作戰計畫之前，福澤諭吉將注意力放在了青木彌生的身上。
他沉吟片刻：「青木，你這副模樣是……？」
好歹是雄英派過來的職場體驗的學生，總不能事情結束了，交個換了個模樣的人回去。
藤丸立香張開的唇瓣翕合數次，還是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青木彌生，將回答的權力交還給她。
在前往武裝偵探社的路上，青木彌生就與藤丸立香探討過，關於自己身份的問題。
當梅林對迦勒底解說時，他並沒有全盤托出——他點出了青木彌生會被迫跳躍時間線的事實，但卻回避了，她能夠往來的不光是「時間」，還是「空間」的真相。
烏魯克時代，的確是存在於這個世界的遙遠的過去；但諸如王權者世界，則是脫離了此條世界線的，完全未知的領域了。
雖然少見，魔術歷史上能夠操控時間、進行旅行的魔術師，並非完全沒有，可橫跨了世界線的特殊旅人，卻連記錄都未曾留下。
青木彌生請求藤丸立香為自己保密。
——「雅彌忒」並非是完全的英靈，她總有一日會恢復本體，而武裝偵探社已經介入到她現實生活的關係圈當中，一旦暴露，她的日常也會受到干擾。
用的是這樣的理由。
藤丸立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成為「雅彌忒」也好，變成亞從者的狀態、參與這次的特異聖杯戰也好，都不是青木彌生主動尋求的結果。
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們都是被命運開了個玩笑，然後捲入到奇奇怪怪的事件當中，想跑都跑步調的倒楣蛋。
適當的沉默，也是藤丸立香的一種溫柔。
「我大概也算禦主之一。這是我的從者，Saber，蘭陵王。」
花之魔術師教的小花招，派上了用場，當青木彌生舉起左手時，她的手背上出現了由三道赤色線條，組成的令咒。
她伸手，示意蘭陵王上前，站到自己的身邊。
「至於我這副模樣，和諸葛先生的情況有些相似。好像是名為『雅彌忒』，Avneger職介的英靈，附身在了我的身上。」
「不過請不用擔心，這應該只是暫時的。一旦事情結束，還是能回到原本的模樣的。」
諸葛孔明搖動羽扇的手，一頓。
擬似英靈，是無法成為從者的存在，附身在與自己波長相近的人類容器上。通常而言，意識會是對方主導，容貌會是保留容器的模樣。
像君主·埃爾梅羅二世這樣，能保留自己意識的，都是極為罕見的特例。
可保留自己的意識，容貌卻被改變的例子，他卻從未聽說過。
但諸葛孔明最終還是沒有出口質疑什麼。
本來魔術就是將常人的「不可能」，變為「現實」的一種方式，沒有什麼絕對的東西。再者，既然藤丸立香默許的，那即便是謊言，也應當不是對他們有害的。
如同藤丸立香隱藏在「能者多勞」背後的（該死的）信任，在陪同救世主走過那漫長的旅途中，諸葛孔明也同等的信任著這位少女。
……反正這次他不歸藤丸立香管了，地位平等，就算要熬夜加班，大不了，那就一起加班（？）！
此處應有熱心網友，為孔老師傾情點上一首《農民翻身做地主》。
……
經過討論，迦勒底的「靠美貌殺人打天下之facer聖杯戰」小分隊，正式納入武裝偵探社，改名為「保護橫濱人人有責之 半壁江山群毆落單主從組能輸？」。
所謂「半壁江山」，指的是——聖杯戰爭中，六組禦主和從者搭檔中，這個聯盟占去了三組。
至於為什麼不是七組？
諸葛孔明抬起羽扇，往地圖上一指：「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Rider在昨天就已經被港口黑手黨那邊的從者，抹殺了。」
「對方力量極為強橫，除了遵循規矩，套了個結界，避免普通人注意到，行事非常張揚。大概就是那種自帶聚光燈，拿著擴音喇叭大喊，『有本事你們就來打老子啊』的類型。」
「——最麻煩的是，在下初步估計，單打獨鬥的話，在場沒有人是他的對手。順帶一提，在下是文職人員，所以安全起見，沒靠的太近，所以也不能提供什麼太有價值的線索。」
他面無表情地扇開藤丸立香貼上來的臉，淡淡道。
「目前已知的情報：Saber、Caster、Archer都在我們的隊伍中，Rider已出局，那麼剩下的就是Lancer、Assassin、Berserker。」
「港口黑手黨那邊，應當不是Berserker，在下個人認為傾向於Lancer，且以對方的性格來說，結盟的可能性比較小。所以在下的建議是，先從Assassin和Berserker下手，各個擊破，最後再與港口黑手黨那邊對戰。」
「啊。當然，也有可能在我們針對Assassin和Berserker的期間，對方就又幹掉了其他敵人，幫我們幹活。」
抿了抿唇，國木田獨步低聲道：「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吧？如果那樣的話……」
連蓋提亞都正面杠過的藤丸立香，無所畏懼，或者說，已經習慣到麻木：「那就說明，對方比想像中還要強。想必最後會很棘手。」
「但是，不贏的話，不行吧？」
自從長高，變成「大人」之後，青木彌生就很喜歡摸摸別人的腦袋。
笑著揉了揉藤丸立香毛茸茸的發頂，她哄安娜一樣，溫柔又堅定地說：「沒關係，沒關係~總會有辦法的。我會保護好立香的哦。」
說話間，卻有了十束多多良，那股沒心沒肺、永遠樂觀向上的影子。
伊什塔爾冷著臉把藤丸立香拽過來，盯住青木彌生，咬字很有重點：「這傢伙，是『我的』禦主，有本女神降下庇護。你這個『Master』，保護好自己別吐血而亡就夠了！」
終於不用給迦勒底善後的孔老師：打起來！打起來！.jpg
第121章
沒了藤丸立香毛茸茸、軟乎乎的腦袋摸，青木彌生扭頭就把白龍抓了過來, 開始玩它的尾巴。
對於諸葛孔明的判斷, 她沒有直接反駁, 而是委婉地拋出假設。
「按照常理來說，的確應該是諸葛先生分析的那樣沒錯。但是——這次, 是『特別的』聖杯戰爭吧？所以我想, 或許謹慎一些會更好？」
黑髮的美人側過頭來, 將那副被烏魯克古老詩歌，傳唱讚歎而塑造出來的幻想之顏，展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下。
她反手指了指自己：「畢竟, 如果把突然出現的『雅彌忒』算上，就出現了非常規的Avenger職介了呢。那麼稍微再出現一點別的意外，也不算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自己編出來的謊，總要自己圓回來。
諸葛孔明沉吟片刻，算是認可了青木彌生的這個猜測。
經過更詳細的商談之後，眾人決定大方針不變，依舊採取「敵人單挑我們一群」的策略, 拒絕落單, 以「悄悄的幹活、打槍的不要」為宗旨，悶聲發財, 逐個擊破。
那麼，現在開始, 第一個目標——
福澤諭吉點點頭, 國木田獨步上前一步, 將橫濱市的地圖鋪在桌上，江戶川亂步拿著紅色馬克筆，在城郊的那一塊畫了個刺眼的紅圈，並「啪啪」甩上幾張警局發過來的現場照片。
「我推薦從這裡入手哦~」
摘下眼鏡，用鼻子頂起馬克筆，江戶川亂步懶洋洋地賴在長椅上，說這話，眼睛卻直勾勾地對白龍虎視眈眈，惹得白龍直對他噴氣。
「三起案件都是圍繞著這裡展開的。受害者均為女性，工作原因，需要深夜歸家，死亡時間多為淩晨兩三點左右。死因是失血過多。經過鑒定，兇器為匕首一類的尖銳物，行兇手法類似，確認為連環殺人案，以及——」
「嘛，這個特徵，結合你們『英靈』的設定來看，簡直像在說『快來抓我吧』一樣。當然，也不排除刻意模仿的可能性。」
像荷官攤開撲克一般，江戶川亂步將沒有任何馬賽克的高清照片，隨意地在桌上一字滑開，揭露那些可憐人，被摧殘得不像樣的，血肉模糊之軀。
「受害人，全——部——，被剖開胸腹。心臟也消失不見了。順帶問一句，人類的心臟對於你們英靈來說，有什麼特別的作用嗎？」
藤丸立香的視線幾乎無法從那幾張照片上離開。
她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連牙齒都在顫抖——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
在場的，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照理說，不會因為這樣程度的真相，產生過於劇烈的心情起伏。
但即便歷經千帆，藤丸立香仍然奇跡般的，保留了她作為「人」的初心。
會為了美好而喜悅，會為了離別而悲傷，也會為了他人的歡喜悲慘，而發自內心地為此付出真情實感。
——非常了不起的、普通又不平凡的高潔品質。
從某種角度來講，或許並非是她被迫捲入了人理修復的戰爭，而是命運選擇了她，唯有這樣的「藤丸立香」，才能夠避開所有的壞結局，一路走下去，走到這裡。
青木彌生本來第一反應，是想遮住藤丸立香的眼睛，但看著那雙流露出憤怒的金色眼眸，她不由地笑了笑，轉而握住那只緊握成拳的手。
「人類的心臟的話，我記得……是可以補充魔力的。那裡算是人類身上，能量最為充足的部位。在各種獻祭中，也是最佳貢品。」
當初烏魯克就不乏這樣子的對神的獻祭，是她拉上恩奇都，死拽著不肯讓吉爾伽美什下令，這才改為用更多的牛羊作為貢品。
如此想來……大概諸神的不滿，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埋下伏筆了吧？
這麼一考慮，她當初飲下神毒的事情，也算是種因得果，自作自受？
「OK。嫌疑更大了。」
江戶川亂步一攤手，在被白龍，再一次神龍擺尾拍開之後，蔫嗒嗒地縮回長椅，一副小孩子沒拿到玩具的、生無可戀的表情，鼓著腮幫子，不再說話了。
國木田獨步把整理好的資料，用檔袋裝著，放到了桌上：「這是案件相關的全部細節。」
確認了下一步的地點，藤丸立香「蹭」地一下站起來。
「那麼，我們開始行動吧，諸君！」
目標——夜晚中、針對女性的不知名開膛手！
……
…………
………………
福澤諭吉、諸葛孔明、藤丸立香、伊什塔爾、青木彌生、一目連、蘭陵王，這組共計七人的隊伍，若是當真浩浩蕩蕩、整整齊齊地上街，怕是情報還沒搜集到，先被港口黑手黨給盯上。
本來是打算將目標地區劃分成三部分，三組禦主和從者的組合，搭配迦勒底的檢查系統，各自進行搜查。
可若是落單，遇見了「不知名開膛手」之外的危險角色，又會失去群毆的結盟優勢。
但就是在諸葛孔明跟達芬奇親探討的期間，青木彌生的目光掃向窗外，忽然提出了個天才的想法——
於是，當太陽墜落，弦月高升，燈火將這座複雜又巧妙的龐然大物，照得通亮，顯現出繁華不夜港之城的另一面的時候。
城郊，這塊臨近貧民窟的灰色地帶，介於港口黑手黨和官方勢力微妙平衡的正中，三教九流的形形色色之人，都在這裡往來。
然而此地魚龍混雜的同時，又保留了橫濱最多的古老建築，傳奇故事與厚重歷史並存，也是橫濱遠近聞名的景點，吸引了不少尋求刺激或是豔遇的遊客的造訪。
在熙攘的人流之中，今天也迎來了一小隊，想窺探暗色世界一角的大膽外來者。
「這裡這裡。因為附近很熱鬧，所以請旅遊團的諸位，都務必要看准小旗子，跟緊我哦！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旅遊不遵規，親人兩行淚。」
手中舉著紅底黃字的小旗子，身穿充滿年輕活力的白短T恤和牛仔短褲，戴上了女孩子常見的可愛口罩，遮住那張容易惹麻煩的臉，青木彌生笑眯眯地搖動小旗子，聲音輕快。
「很感謝各位一天下來的支持。那麼，今天的橫濱一日遊的尾聲，應大家的要求，就讓我們一起留下美好的回憶吧！」
「——請隨我來。」
「唔嗯~這邊的話，想必隊伍裡的先生們會更感興趣一點哦。沒錯！這裡是橫濱合法的紅燈區，有非常多服務優秀的職業女性。雖然不接受外國遊客的指名，不過要是日語流利，還是可以嘗試一二。」
「想要更靠近一些嗎？當然可以。事實上，最近紅燈區有出現很可怕的傳聞哦！欸？很好奇？但是……啊，如果您一定要聽的話……？」
在青木彌生聲情並茂的「解說」下，她和她的「顧客們」，成功融入人群。
雖說目的是達成了，但——「混在一群男性中，大搖大擺逛紅燈區」這種經歷，藤丸立香完全沒有想過啊！
一次都沒有！！！
沒有！！！！！！！！！
救世主的少女心在哭泣：為什麼雅彌忒你入戲那麼快，還那麼熟練啦？！
身為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的美與豐收、戰爭女神，又是妓女的守護神的伊什塔爾，倒是興致勃勃地打量起眼前的一切來，還時不時評價兩句。
至於評價的是什麼，別問，藤丸立香拒絕回答。
福澤諭吉跟諸葛孔明兩個大人組，則是面上穩如泰山——如果前者沒有經常拉低帽檐，後者沒有同手同腳的話，那演得就更像了。
奇妙的是，一目連跟蘭陵王，卻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青木彌生短褲下裸露的兩條大白腿，思考起溫度的問題。
仗著沒人看得見自己，白龍甚至直接盤在青木彌生的身上，對眼神不對勁的人類，開始吹陰風。
保持著這個陣型，一行人按照江戶川亂步的建議，逛了一圈下來，還是沒有搜集到任何情報，迦勒底那邊，也未曾偵察到刻意的能量體。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
這並非兇手的居所，而是TA特意挑選的狩獵場。
隨意挑了一家酒吧坐下，借助震耳欲聾的背景音和昏黃燈光的遮掩，一行人坐到角落裡，佯作遊客玩嗨了來找樂子，實則低聲探討起下一步的計畫。
「沒有時間再浪費在搜集情報上了。每時每刻，『那邊』都可能發生變化，必須速戰速決才行。」
諸葛孔明熟練地搖晃著高腳酒杯，將視線放在了面前的三位女性身上。
他皺著眉，還在猶豫，伊什塔爾輕哼一聲，高傲地揚起頭：「也不是不可。引蛇出洞……只要擺出誘餌，讓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上鉤就行了吧？」
藤丸立香點點頭：「伊什塔爾的話，也有足夠的自衛能力。這樣子……」
「不，你們誤會了。我說的人選不是她。」
諸葛孔明莫得感情地擺擺手：「兇手選中的受害者類型，有個人偏好，都是體態豐盈的成熟女性——雅彌忒，你可以嗎？」
如今套上了大美人殼子的青木彌生，眨眨眼睛：「可以倒是可以……啦。但是，諸葛先生，你可能需要先處理一些事情。」
她說著，指了指對方的身後。
諸葛孔明：？
「什——」
諸葛孔明扭頭，並在兩位被他順口排除的「女性」的和善凝視下，仿佛穿越到了南極，情不自禁地閉上了嘴。
怎麼說呢……孔老師您一看就是打多了戰略遊戲的死宅。
要知道，S曲線的上半部分，可是少女永恆的、外人多嘴自帶死亡風險的超高危話題啊（。
第122章
深夜。
與大街上的那些燈紅酒綠、紅男綠女相比, 連路燈都失靈時不靈的僻靜小道, 簡直就像是完全無關的另一個世界。
微寒的夜風, 也吹不散剛從酒吧夜店出來, 玩得正嗨的年輕人們身上的熱氣，跟激增的荷爾蒙。
獵手便隱匿在陰影中，耐心而挑剔地, 在她劃定的狩獵場裡，尋找屬於今晚的美味獵物。
如同嗅到了什麼，直叫人食指大動的氣息，TA忽然抬起了頭來，目光精准地放在了從小道那一端，漸漸靠近的女性身上。
那件白色短T恤下，纖細白膩的腰線若隱若現，長度有限的牛仔短褲, 也遮不住緊繃流暢的腿部線條，連大眾化的黑髮黑眼，到了她的身上，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特別。
鴨舌帽掩下的一片陰影, 讓人無法窺探到那張面容的具體模樣, 可亮眼的漂亮身段, 就足夠引起街邊男孩子輕佻的口哨聲了。
空氣中還彌漫開了劣質的酒精味。
獵手卻情難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氣——在刺鼻的偽裝之下，甜美可口的魔力氣息, 就像是一塊自己脫去了包裝, 然後大搖大擺走在街上的大蛋糕。
就算被覬覦、被掠奪, 也是無可奈何的必然結果吧？
濃霧悄然無聲地迅速向四周蔓延，毫無察覺的獵物，似乎是覺得奇怪，還停下腳步，遲疑地左右張望了一下。
——就是現在！
那把漆黑鋒銳的凶刃，只要輕輕在獵物脆弱滑膩的頸脖上，輕輕那麼一擦，被喜愛著的溫暖的血肉，就可以伴隨著魔力，讓獵手痛痛快快地飽餐一頓。
然而——
「鏘！」
是金屬利器碰撞時會發出的聲音！
從無到有的具現化，連一瞬間的功夫都不需要。
面戴鬼神面具的高挑少年，持劍抵住了獵手的攻勢，月光透過霧氣垂簾下幾縷清輝，都仿佛被那殺人刃所奪，反射出冷白的、殺氣滿滿的光。
同時，被隱匿之術加持的，藏在暗處的眾人，也按照諸葛孔明貢獻的奇門八卦之陣的要義站好，將獵手死死地封鎖在內，插翅難逃！
學著江戶川亂步的瀟灑姿勢，摘下了鴨舌帽，重新暴露在光線下的青木彌生，臉頰上泛起了薄薄的一層緋色，似有醉態。
「啊、魚兒……上~鉤~啦~」
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由於自身戰力過低，被一目連代替的藤丸立香，只能肩負起那位的囑託，攙扶起青木彌生的一隻手。
【不會真的醉了吧？！】
【………………只是拿白酒洗了個頭，然後噴噴衣服而已？？？？】
思考起達芬奇親那糟糕的酒品，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雅彌忒，我是立香。那個……你，還好嗎？」
「嗯？怎麼啦？我呢，很好呀~」
笑眯眯地摸了摸那頭亮眼的橘色頭髮，青木彌生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忽然困惑地道：「咦？古籠火……你長高了哦？頭髮也變長了……」
並不知道這是青木彌生第一次碰酒的藤丸立香：……完球。真的醉了。
「對對對，我是古籠火，古籠火就是我，這都被你發現了，不愧是雅彌……咳、你！來來來來來，我們玩木頭人遊戲！別動哦，乖哦，誰先動就輸了！」
酒鬼見了不知道多少個，藤丸立香熟練得讓人心疼，哄騙的那些套路話，想都不用想，張口就來。
然而青木彌生仿佛這才被點醒了似的。
「雅彌忒……？哦。嗯……啊、對了。要幫立香……贏下……聖杯戰……」
「古籠火乖，等下再陪你玩。」
把藤丸立香摟在懷裡，低下頭，誘哄小孩子似的，用額角蹭了蹭少女的臉頰，青木彌生抬起頭，字正腔圓到，不像是個醉鬼。
「長恭——」
藤丸立香嚇得一個鯉魚打挺，慌亂地伸手，要捂住青木彌生那張沒有把門的嘴：「不、不能在敵人面前，暴露從者的真名啦！！！」
英靈的技能、寶具都來自於傳說，一旦被得知真名，就很容易猜到英靈能力的大致方向，錯失先機。
因此，「英靈真名的保密」在聖杯戰爭當中，是常識。
缺乏常識的青木彌生眨眨眼睛，說話時，嘴唇廝磨著藤丸立香的手心，會吐出濕熱微潤的氣息。
「欸？為什麼？既然要打，當然要讓敗者知道，是誰打敗的他呀。不然回頭下冥界，艾蕾問他是怎麼死的，他都不知道，會被別人看不起的……？」
藤丸立香：這誰閉著眼睛瞎教孩子的啊？？？？
「而且，長恭又不是見不得光的賊人。這是勝者的榮耀。只要昂首挺胸地，將勝利獻于王就行了！——這是烏魯克的常識哦，古籠火。」
藤丸立香：如果不是最後兩個字暴露了「醉酒」的事實，她差點都信了呢，呵呵。
將自暴自棄的藤丸立香的腦袋按在懷裡，青木彌生眉眼彎彎，看向了那挺拔如竹的纖細背影，因為酒精而遲緩的神經，露出帶著一點點憨態的、傻乎乎的笑。
「長恭，去吧——去奪取勝利吧。」
「……是。」
隨著那一句極輕極低的回應，有白馬踏風而來。
一手持劍，蘭陵王的另一隻手，卻搭在了鬼神面具的邊沿上，隨後指尖輕輕用力一抬，固定用的紅繩，應聲而斷。
他掀開面具，被鑒定為「魔性之貌EX」的容貌，仿佛連月華都因此而愈發溫柔了起來。
但與之相反的，是那凜然勃發的戰意！
「蘭陵王、高長恭，雅彌忒之臣下，身在此處！若有自覺能殺我者，便上前來！——將此身全部勝利與榮耀，獻於吾主！」
……
…………
………………
如囚牢中的困獸，獵手一個單挑他們一群，自然是討不得好。
像是冥冥中的註定，穿戴著黑色斗篷、體格嬌小的獵手，在腹部的橫著被切開了一條大口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開膛剖腹」了。
然而就在最後一擊的那個瞬間——
「此處為地獄。我們是火炎、雨水、力量……殺戮降臨此處……！」
獵手忽然後撤一步，避開了諸葛孔明的落石，如靈貓一般，輕盈迅猛地往伊什塔爾的方向沖去！
作為陣眼之一，伊什塔爾原本打算正面臉接，硬扛下來，但神明對危機的敏銳，讓她察覺到不妙。
沒有任何猶豫，她立刻驅使天舟瑪安娜行動，避開了獵手的那把匕首！
而獵手同樣抓住了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從奇門八卦陣的缺口逃走。濃霧掩蓋了TA的氣息和身影，Assassin職介的特殊加成，註定了他人的難以跟蹤。
——Assassin捕獲計畫，失敗。
頭上頂著兩個包的諸葛孔明，幽幽看向了之前還對自己施暴的伊什塔爾。
「看、看什麼啦？！剛才那個，超不妙的好嗎！如果不閃避及時的話——」
會死的，感覺。
不知是覺得丟了面子，還是被矚目的羞惱，金星女神漲紅了臉，氣呼呼地、咬牙切齒地賭咒發誓：「下一次，下一次本女神一定會以牙還牙的！然後把敗者全部扒光，統統作為貢品全部沒收！」
諸葛孔明：哦豁，這話聽著有點耳熟。你開心就好。
求生欲被迫提高了一大截的諸葛孔明，並沒有把內心獨白給說出來。
既然這次失敗了，又沒辦法趁勝追擊，那Assassin方的主從肯定會提高警惕，這片狩獵場，大概也不會再用了吧？
是繼續趁ta病、要ta命，繼續針對Assassin下手，還是抽空去搜索一下，目前為止毫無動靜的，關於Berserker和Saber的情報？
不……不光是這樣，參考雅彌忒的情況，也還要考慮意外因素。
今晚雖說布下了魔術結界，但魔力痕跡是不會完全消失的，可迦勒底那邊，也並沒有偵測到任何可以能量體的靠近。
所以說，只要不自己跑到「那邊」面前，「那邊」是不會主動出手的、嗎？
……啊、這種又要和江戶川亂步一起熬夜加班的預感，真糟糕。
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諸葛孔明無意間看到了一目連的動作。
在戰鬥結束之後，白龍便從藤丸立香的手中，接過了青木彌生。
威嚴聖潔的古老幻想之物，如今收起利爪，用漂亮的龍身將人類模樣的女性，溫柔地纏繞起來，和煦如三月之春的風托舉著、環繞著，驅散了夜裡的寒涼。
而一目連，卻擺弄獵手留下的那一灘血跡。
他是在——收集血液？
諸葛孔明不由地探過頭去，好奇地詢問：「可以利用這個嗎？」
「嗯。」黑髮的青年將血液裝在透明小瓶中，放入袖裡，態度溫和地回答，「有了血液，和附著在上面的靈力，姬君明日，便可以尋人。」
「欸？只要血液就可以了嗎？這我倒是……這是什麼流派的魔術？明天才可以找？是什麼特別的條件，要借助白晝的力量嗎？」
曾經為人師表的，實用派現代魔術主義者的諸葛孔明，興致勃勃地詢問。
讓白龍鬆開尾巴，動作輕柔地，將青木彌生抱在懷裡，一目連從容地搖搖頭。
「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要求。只是夜深了，姬君該歇息了……吃醉酒了呢。等下與櫻聯絡，問問該做什麼好了……」
說到後面，他又自顧自地，自言自語起來。
諸葛孔明不禁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真的沒問題嗎？這支隊伍真的是來打聖杯戰爭的嗎？？無數搞得你死我活的先人前輩會哭的哦？？？
第123章
橫濱, 繁華的不夜之港, 即便在淩晨以後，高樓大廈們也依舊編織著燈海, 於黑暗之上, 造就讓人沉迷的絢爛和夢幻。
熟練地遮掩氣息，又用手術刀為自己進行了簡單的治療, 失去的大量魔力，讓本就魔力不足的獵手的身形，都隱隱有崩潰的預兆。
手指的部分開始出現虛化, 但趕在徹底無法維持實體之前, TA回到了「家」。
本該漆黑一片的小破公寓的客廳裡, 卻亮著燈，門也沒有鎖。
獵手抬起手的雙手還沒碰到任何東西，就有人從裡面打開了門，那原本複雜的無奈口吻, 也在看到對方的形容之後，扭曲地向上滑出了急促高音。
「傑——傑克？！」
「媽媽……痛, 我們好痛……媽媽抱抱我們……」
隨著獵手撒嬌一般地撲入對方的懷抱, 斗篷帽子也滑落下來，露出了其下小女孩的模樣。白髮, 綠眼，天真可愛的面容, 如今又飽含了小孩子怕痛, 要家長安慰的撒嬌。
——Assassin, 開膛手傑克。
世界著名的連環殺人案犯人的代稱，於倫敦的深夜，殺害妓女數人，手段殘忍可怖，即便蘇格蘭場拼死調查，兇手仍然逃之法外。
建立在這個傳說之上的「Jack the Ripper」，作為Assassin被召喚為英靈時，就是不被允許誕生的嬰兒的集合體。
由於在出生之前就被「殺害」，夢想是重新回到母親的腹中，這也是她為何熱衷於將敵人「開膛剖腹」的原因。
以及——
正是因為不被愛著，所以極為渴求母愛，渴望被深深地愛著，無論禦主是男是女，開膛手傑克都會向其尋求「母愛」，將其稱之為「媽媽」。
但也不乏，回應了她的渴望的禦主，最後被她切開肚子，「被」快樂地回到腹中的記錄哦？
——摘自于《秘密的英靈觀察圖鑒》
沒去時鐘塔進過學的青年，自然也無從知曉，他懷抱中正在撒嬌的孩子，究竟對他而言，是何等危險的存在。
不，應該說，即便不曉得，他也早就清楚她是多麼、多麼的……「異常」的存在。
「媽媽……我們餓了，再不吃的話，媽媽、媽媽會死掉的！」
傑克看似乖巧地依偎著她的「媽媽」，卻在說話間，一隻手提起匕首，看向了一牆之隔的、正在做著美夢的鄰居，祖母綠樣的眼睛，流露出天真又冷酷的情緒。
「但是，媽媽不要怕。我們不會讓媽媽死掉的——」
青年卻在下一秒，按下了傑克那只蠢蠢欲動的手，也拉住了即將突破牢籠、欲擇人而食的怪物。
「……真是的，都說了多少次，就算要叫，也該叫我『爸爸』才對啊。你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小鬼。」
低下頭，將傑克的腦袋，按在自己的頸窩，對怪物暴露出最脆弱的致命之處，青年半是苦笑地道。
「好啦，我知道你想要我的血……嗯，對你有幫助是嗎？總之，下嘴輕點。不許再瞞著我出去『夜遊』，懂了嗎傑克？」
唇瓣被迫在那塊軟肉上廝磨了一會兒，明明能嗅到皮肉之下，那美味的魔力氣息，傑克卻遲遲沒有咬破那層不堪一擊的阻礙。
她嘟囔著重複：「我們很餓、很餓、很餓了……不吃的話，媽媽會……」
「我……咳，『媽媽』會想辦法的。」青年加重語氣，「傑克，聽話。」
瘋狂的饑餓感已經在臨界值徘徊，傑克沒辦法抗拒那股誘惑。鮮紅的舌尖舔過唇瓣，她以一種享受佳餚的饕足之色，將白牙咬下！
……
…………
………………
把小孩子哄去睡覺，青年坐在客廳裡，久久無法入睡。
鏡子裡，頸脖一側的傷口看著嚇人，但在傑克的治療下，沒有再繼續出血，不過失血的無力和眩暈感，無法緩解，更別提心情因素的負面加成。
他穿上高領的外套，遮住傷口，一邊打開門，一邊拿起手機，撥通了這個時間大概也沒睡覺的大夜貓子。
「欸~織田作，真難得，你會主動給我打電話。今天天上是要下中也了嗎？噫，可真是讓人不安。我要不要先去把源頭解決一下呢？」
少年清澈好聽的聲音響起，口吻卻如輕飄飄的雲，滿嘴跑火車，抓不住、猜不透，誰也不知道他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不知不覺中，變回被玩弄於股掌之間。
織田作之助習慣性地無視了那些垃圾話，乾脆俐落地道：「喝酒嗎？」
「嗯~？」
電話那端的人，懶洋洋拖長了尾音，故作玄虛了幾秒，又輕快愉悅地一口應下。
「那當然。那就讓我客串一回深夜節目的知心大哥哥，來解決迷路的織田作小羊羔的心靈之問吧。哎呀哎呀，說起這種心理諮詢，我可是超——在行的哦？」
是啊是啊，畢竟也不是誰都敢開口，說下「審訊的俘虜沒有不開口的」這種話的。
織田作之助莫得感情地，繼續選擇性過濾垃圾話：「Lupin酒吧見，太宰。」
「OK、OK，老地方，等會兒見~」
坐在辦公桌上，被稱為「太宰」的少年晃著腿，笑眯眯地掛斷了電話，隨後一躍，從桌上跳下來，還格外戲多地，擺出了體操運動員結束表演後的姿勢。
他還順帶兼職了一把評委：「太宰治——10分！」
「蛤？！太宰治你給我站住！這裡還有這麼多工作要處理，你這個混蛋不會想溜吧？？？」
旁邊戴著黑帽子的橘色發少年，怒吼著一排桌子，震下來幾張還等著簽字的檔。
「欸~反正都是些沒有意義的廢話，只要隨便看看然後簽個字，告訴那群小雜碎，『朕已閱，繼續好好幹的話，說不定就可以爬上來，從此錢權美人擁入懷，所以千萬不要半途而廢哦啾咪☆』，騙他們賣命就可以了。」
太宰治動作誇張地一攤手，然而那件黑外套，卻如用502膠黏上去的一般，紋絲不動。
「這種簡單的活，就算是笨蛋中也，也能做的吧？呀……難道，中也你連簽名都還沒有練好嗎？這可不行，會丟幹部的臉的喲。」
「……太——宰——！」
「哦喲。好險好險——但是，也只是『好險』而已。」
避開中原中也的投擲攻擊，太宰治輕巧地一個旋轉，跳到了大開的窗邊。
他揮動起手臂，將手擺在嘴邊，笑容燦爛地道：「那麼就這樣~中也要乖乖地在這裡練簽名哦。太宰哥哥回來的時候，會記得給你帶糖果作為獎勵的！拜拜。」
他向下跳的時機也掌握得剛好，再一次險險避開中原中也的攻擊。
中原中也氣得把手裡頭的東西，往地上一扔：「太宰治你個混球！！！你有本事不要回來！！！我下次絕對、宰了你啊！！！絕——對——」
進來送檔的人，幽幽看了眼中原中也，十分平靜地把文件放下，然後從容不迫地轉身離開，甚至還貼心地幫中原中也關上了門。
太宰治，港口黑手黨幹部，一枝花的十八歲，被稱作「歷代最年輕的幹部」，與中原中也為搭檔，默契極高，戰無不勝，並稱「雙黑」。
是個光用名字，就足夠震懾一些心裡有小九九的人的，港口黑手黨的招牌之一。
然而，更眾所周知的是——
在不執行任務的時候，這兩尊大佬的畢生目標，大概是搞死另外一個。或者氣死也行吧？對太宰治而言。
以至於港口黑手黨的內部人員，已經對這雷聲大、雨聲小的陣勢，見怪不怪了。
什麼？太宰先生跟中也先生又雙叒叕吵架了？
哦，雙黑日常（n/1）。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呱唧呱唧（鼓掌）。
………………
…………
……
Lupin酒吧。
昏黃的燈光，紅木的傢俱，玻璃杯與冰塊碰撞的脆響，以及沉默的白髮的調酒師——這裡似乎與外界是完全隔絕的，永恆不變的地方。
無怪會有人流連忘返，以至於不想回到「現實」。
織田作之助跟太宰治並肩坐在吧臺上，一人一杯酒，卻是相顧無言了許久。
兩根手指夾著杯口，漫不經心地來回晃悠，太宰治一隻手抵著下巴，饒有興趣地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不是織田作你約的我嗎？還要被約的人來想話題……噫，這就是所謂的『約會中的渣男行徑』吧？會被美麗的女士們嫌棄的哦。」
織田作之助面無表情：叭叭什麼叭叭，就算明知我是「渣男」，你不是還來了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忍著。
「哈哈哈哈哈哈，織田作你啊，真的是超有趣的！」
讀懂了織田作之助那張缺少表情的臉上，所蘊含的謎語，太宰治自顧自笑得樂不可支。
他飲下一口酒，加了冰塊的烈酒灌入喉頭，就像是冰與火的雙重天，那種刺激的感覺，介於痛苦和快感之間，足以讓人忘記很多事情。
將酒杯放到一邊，港口黑手黨歷代最年輕的幹部，在好友的面前，也極為難得的稍稍放鬆下來，端正了傾聽的態度。
「所以？什麼煩心事？說來聽聽吧，能難得住我們織田作大人的小問題。」
第124章
撿到傑克, 對織田作之助來說, 是一個意外中的意外。
半個月前。
又是平平無奇的，奔波在領導的小情人，與港口黑手黨基層人員吵架調和，這種雞毛蒜皮的的小事的一天。
最近不知為何，港口黑手黨明顯躁動了起來，與「那邊」的大小摩擦頻繁出現，身為幹部的太宰治，也忙得很少見得到人影。
聽阪口安吾所說，好像是有什麼能力不一般的貴客, 來到了港口黑手黨，成為強大戰力, 首領想趁機打破目前橫濱的平衡, 而太宰治就是負責接洽的幹部之一。
但說這話的阪口安吾, 在不久後, 也忙碌了起來, 每次見面都是行色匆匆，仿佛腳下有兩個風火輪，催得她停不下來一般。
唯二兩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都這幅樣子, 身為港口黑手黨打雜的小雜魚，織田作之助索性也減少了去Lupin酒吧的次數。
他把這些多出來的時間, 用在了外出閒逛上。
帶著最喜歡的那本沒有完結的小說, 捎上一本本子、一支筆, 然後漫無目的地，在這座龐大、錯綜複雜，又因此而格外絢麗奪目的城市，走到哪裡算哪裡。
偶爾看到了叫他沉迷的「靈感」時，織田作之助就掏出紙筆，在本子上隨手記兩筆，只有他才能看懂的，支離破碎的片段。
但他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開始創作，屬於他自己的故事。
只是練習而已。
手上的不知名赤色印跡，也是在「采風」的時候，有一次不小心靠著樹睡著了，織田作之助一覺醒來，天色由傍晚變成了深夜，而且——
他的懷裡，依偎著一個穿了黑色斗篷的小女孩。
那一個瞬間，織田作之助腦海中浮現出一千零一種、奇奇怪怪的猜測，身體不由變得僵硬，而小女孩似乎也察覺到他醒來。
她抬起頭，柔軟的白髮，澄澈的綠色眼眸，天真無邪又純然信任與依賴的眼神，仿佛他們並非初見，而是孺慕情深無誤的一對父子。
織田作之助的腦內幻想，飆增至一萬零八種。
然而這些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終結于小女孩甜美的呼喚。
「Assassin，開膛手傑克。請多關照，媽媽！」
這句話給織田作之助的衝擊實在過於大，以至於他第一反應，都沒在乎前半句，而是懵懵地擺了擺手：「不不不不，我……我……」
雖然他之前有過比較浪子的時期，但他確保他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絕對、不會有什麼流落在外的孩子的！！！
……應、應該吧？？？？？
而且就算有，也不應該叫「媽媽」啊？！
織田作之助甚至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太宰治那個想一出是一出的傢伙，專門找了個小姑娘，請過來搞他，想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
說不定那個人現在就躲在角落裡，笑得前俯後仰，還直拍大腿。
對，太宰治，就是這麼無聊的角色！
說得自己都信了，織田作之助已經伸手向口袋，打算打一通電話，來找太宰治確認一下，但餘光不經意間的一掃，他的動作忽然頓住。
那個小女孩在此期間，難過得低下頭去。
「這樣啊……是這樣子呢……媽媽這一次，也不想要我們嗎？好過分……明明、明明我們最喜歡媽媽了……」
在看不見的角度，開膛手傑克那雙通透的綠眼睛，如同混入了某種雜質，變得黯淡渾濁。她一邊低語，一隻手按在了織田作之助的腹部。
那溫暖的血肉之巢、她夢想著回到的地方。
如果媽媽不要我們的話，那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回去了呢？
就在開膛手傑克自顧自地做出選擇時，她抬起的手，還沒有碰到目標，就被人按住。
織田作之助握住了她的手腕，神情複雜：「……你，是來殺我的？」
織田作之助的超能力，名為「天衣無縫」，即預知。能提前「看到」接下來5秒發生的事情，常見的是預知狙擊、爆炸之類的突然襲擊。
當然，預知僅僅是「提前知道」，並不能讓時間倒流。
而在剛才，他「看見」了——他被突然暴起的小女孩，用匕首撕開胸腹的場景。
動作老練，下手毫不猶豫，甚至那雙祖母綠的眼睛裡，全然沒有殺意，而是如同被拋棄的小孩子那樣，只有孩子氣的委屈。
她對他屍體伸出的、沾滿鮮血的手，都像同母親討要懷抱的小女孩。
織田作之助不免想起了，之前被他暫時忽視的那句話。
——Assassin（暗殺者），開膛手傑克。
【暗殺者……是殺手的意思嗎？】
【「開膛手傑克」是代號？模仿的，應該是倫敦那個古老連環殺人案的犯人。】
【但之前他當殺手的時候，並沒有聽過這樣子的名號……是之後，被哪家培養出的新人？】
【可從年紀來看，也太——】
「不是哦。」
在織田作之助沉思的期間，傑克也沒有任何小動作。
她乖乖地被身前的人圈住手腕，甚至主動地靠了過去，拿毛茸茸的腦袋，來回蹭在織田作之助的胸口，毫無防備，又粘人得不行。
完全不像是在「天衣無縫」中看到的，那個優秀的殺手。
她還鼓起臉，氣呼呼地控訴起來：「明明我們是來幫媽媽的！我們這麼乖，媽媽不抱抱我們，還不要我們。我們只是想回去而已！」
織田作之助又發現了三個問題。
第一：「我們」這個自稱。他能確認，身邊只有他們兩個，但小女孩仍然使用了「我們」進行自我介紹……是人格分裂患者？
第二：「媽媽」。哪怕是這個年紀的孩子，也絕對能分辨出男性跟女性之間的區別。所以，是被培養得「不需要常識」的那一類……凶刃嗎？
第三：「回去」。回哪裡去？參考預知的畫面，以及「開膛手傑克」的代號，難道是指……「腹腔」嗎？她將自己代入了那些「妓女的孩子」的角色？
想不通那個培養者這麼折騰，到底圖個球，織田作之助只能將其歸為了，腦子有坑，坑還很深的類型。
雖然不知道是誰將這個小女孩派到自己身邊來，也不知道目的是什麼——老實說，幹了這麼多年的小雜魚，織田作之助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被如此針對的價值。
但最重要的是……他今天出門采風，沒帶槍。
以及徒手正面幹，自己是幹不過這位小殺手的，他確認。
家裡上有咖喱店店主，中有太宰治和阪口安吾兩個朋友，下有葫蘆藤上的五個小鬼，織田作之助還不想、也不能死。
加上再沒有預知到，開膛手傑克動手的畫面，他試探性地張開手，抱住膩在懷裡的小女孩，略微僵硬地扯開笑臉，默念「這是咲樂、這是咲樂、這是咲樂」，溫聲道。
「那麼……天色也不早了。傑克你，要跟……咳、『媽媽』，一起回家嗎？」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了，裝滿了快樂的小星星。
她伸手抱住織田作之助的脖子，用力點頭：「嗯！一起回家！傑克很乖的哦！我們還可以幫媽媽做飯！媽媽還吃什麼？」
臉上寫著「快來誇我」四個大字。
【啊、不，如果是這個小女孩的話，應該還要加個「們」字吧？】
剛開始，被觸碰到致命部位的織田作之助，還有點條件反射地危機感，但那雙柔軟的小手，並沒有再做任何事情。
只是單單純純地，在想家長表達親近，想要撒嬌而已。
——跟咲樂是一樣的。
織田作之助恍惚了一瞬，又不免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心軟，連這樣子的「小怪物」都能瞧出可愛。
他可是在其中的一種未來裡，被開膛剖肚的受害人啊。
但織田作之助歎了口氣，再開口的時候，是那種無奈的口吻。
「……傑克想吃什麼？事先說明，我的廚藝只是能不餓死而已啊。」
於是晚餐吃的是土豆。
很，嗯，英國的菜。
看著廚房裡搶著要幫忙洗碗的小女孩，織田作之助掙扎數次，還是放下了手裡的雙槍。
他擼起袖子，走到了傑克的身後，去拿她手心裡攥著的大盤子：「有熱水，你看，這麼轉一下，就不冷。我來洗，你去客廳……會開電視嗎？現在應該有播小孩子看的動畫片。」
【咲樂吃完飯之後，就最喜歡看那個了。】
【簡直癡迷到讓他都有點擔心，小姑娘會不會近視的地步。】
【……說起來，果然下次過去的時候，還是要再嚴肅地提醒一下吧？】
傑克乖乖地鬆開手，卻沒有走開，而是固執地呆在織田作之助身邊，一眼不錯地看著他，好像他是什麼漂亮卻脆弱的泡沫，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不見。
織田作之助只好加快了動作，然後親自把小女孩帶到客廳裡，打開電視，讓那個粉色的吹風機成精的小豬，把安靜的客廳佔據。
但很快，織田作之助發現，比起那只吹風機精，傑克更多的，還是在看他。
他撓了撓頭：「……怎麼了？不喜歡這個嗎？」
【糟糕，上次給咲樂他們買的禮物，都已經送到咖喱店那邊去了。】
【現在玩具店還開門嗎……？】
「喜歡。」
小女孩仰頭，沖他張開手，笑容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
「但是，我們最最、最喜歡媽媽了！抱抱傑克，好嗎？……只要是為了媽媽，我們什麼都願意做哦。」
【但你的另外一隻手，卻緊握著匕首呢。】
【如果被拒絕的話，就要用自己的辦法，「回到」「媽媽」的「懷抱」裡、嗎？】
【可真是……】
織田作之助默歎了口氣，彎腰抱住傑克，並從她手中拿走了那把匕首，放到一邊。
傑克沒有反抗。
他將傑克抱到自己的腿上，低聲道。
「只是想被抱一下的話，並不是什麼，值得你『願意去做任何事』的好東西。把自己稍微看得更『貴』一些吧？」
「……這裡，你想留多久都可以。但是答應我，不要再輕易使用你的匕首，好嗎？」
第125章
傑克答應了織田作之助的要求。
在得到了想要的「愛」之後, 收斂了作為開膛手的外露鋒芒與危險，她變成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可愛的孩子。
聰明、乖巧, 又懂得適時宜地撒嬌，除了特別愛粘人，以及張口就敢當眾喊一個大老爺們「媽媽」以外，招人喜歡得很。
織田作之助觀察了一段時間，確認了傑克對普通人並無殺意, 還在一個午後, 試探性地帶她去咖啡店看了看咲樂她們。
咲樂、幸介、真嗣、優、克巳，那夥他從龍口戰爭孤兒裡收養的小鬼們, 竟然跟傑克玩得，特別合得來。
看著咲樂貢獻出自己心愛的粉色吹風機精的玩偶, 和其他幾個小傢伙, 拉著傑克要一起玩遊戲，織田作之助百感交集，竟然還有點被冷落的微妙感。
——然後因為分神，下一秒就被幸介的枕頭攻擊，砸了個正著。
真嗣抄起另外一個枕頭, 大喊：「上啊！！！今天的『歡迎小傑克』大作戰繼續！！！」
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合著你們要玩的遊戲就是搞我？？？
冷酷地哼了一聲, 身經百戰的織田作之助，熟練地就要進入戰鬥狀態, 卻發現朝自己砸過來的枕頭, 都被擋在了一米開外。
白髮的小女孩站在織田作之助的身前, 張開手。
她的確遵從了約定, 沒有亮出那把匕首，可此刻，她面容嚴肅，認認真真地、不帶一絲殺氣外漏地警告。
「不行。我們要保護媽媽。如果傷害媽媽的話，就切——」
「——傑克。」
織田作之助險險地捂住了傑克的嘴。
「這只是遊戲……遊戲知道嗎？不會有人受傷的。你看，枕頭都很軟對吧？我們之前也經常玩。我很安全。」
傑克歪了歪腦袋，碧綠的眼睛浮現一點點困惑和不確定：「遊戲……？」
「嗯！總、總之，嗯……很好很好，傑克有記得我們的約定，很乖！」
其實織田作之助，並不特別擅長和小孩子們相處，不然也不會把咲樂他們安排到咖啡店老闆這裡。
讓他偶爾來看望看望、逗一逗、陪著玩還行，讓自己親自養，要朝夕相處的那種，就有愁到禿頭的危機。
可傑克的情況，也不敢把她轉交給別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他，決定執行一個方針——
反正，小孩子都喜歡聽表揚。
那，誇就對了吧？？？
織田作之助也不曉得傑克有沒有真的理解，但他見小女孩笑得開心地點了點頭，便放下心來，卻在抬起頭時，收到了五雙吃瓜群眾雪亮的目光。
「『媽媽』？」幸介露出了不忍直視的牙疼表情，「……沒想到織田作你……是這樣子的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你才多大啊幸介！你給我等等！你在擅自腦補什麼啊？？？
咲樂也皺著一張小臉，跑過去牽傑克的手，想把她從織田作之助的身邊拉開：「傑克，織田作沒有讓你做奇怪的事情吧？」
「嗯？沒有哦！媽媽沒有讓我們做會痛的事情，還會抱我們。傑克最最最最、最喜歡媽媽了！」
任由咲樂牽住自己的右手，傑克左手攥住織田作之助的袖子，一臉天真無邪地，再一次將織田作之助公開處刑。
那五雙眼睛，已經從吃瓜群眾的雪亮，變為了對大人世界的鄙夷。
織田作之助：我不是我沒有我……
感覺背上突然出現一口鍋，還又大又圓又黑，織田作之助一抹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之前掉在地上的枕頭，就往幸介的臉上一丟。
正！中！紅！心！
「嗚哇——！織田作你太狡猾了！竟然偷襲！！！」
被砸中的幸介氣得跳腳，立馬仗著自己年紀最大的領導優勢，氣勢洶洶地叉腰指向織田作之助：「小的們沖鴨！！！我們的目標是：打倒骯髒的大人、織田作！！！」
一場聲勢浩大的枕頭站，由此拉開序幕。
在傑克的幫助下，小孩子的陣營，首次取得了突破性的戰果。
讓小鬼們興奮地旋轉跳躍，只要別把天花板給掀了就行，成功轉移開話題的織田作之助，躺在地上的枕頭堆上，懶洋洋地挑了挑眉。
他可真是個大機靈鬼。
計畫通√
頭上突然垂下一片陰影，織田作之助與那雙祖母綠樣的眼睛對上。
那眼睛裡滿是輕快如星光的笑意，他伸出手，很慢地用拇指指腹，摸了摸小女孩的面頰。
「玩得開心嗎？」
「嗯！咲樂說，我是最小的，所以我是家裡的妹妹了！以後好吃的、好玩的，幸介他們都得跟我們分享。」
傑克一個猛虎撲食，勾住織田作之助的脖子，把自己黏在青年的懷裡，目光熱烈中，又透著些許不安的微茫。
「呐，媽媽為什麼要這樣愛我們呢？」
「……啊？你要問為什麼……的話……？」
書到用時方恨少，感覺收養咲樂他們之後，那段時間買回家的育兒寶典的錢，都打了水漂，織田作之助被那樣認真而專注的目光凝視著，也無法不以同樣的態度，去回答。
他下意識用手臂虛虛環在傑克的身後，即便清楚面前這個小女孩的身手，也還是會不自覺地，擔心她不小心掉下去，摔在地上。
會痛的。
絞盡腦汁，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什麼能夠借鑒的漂亮話，他苦惱地皺緊了眉頭，支支吾吾了好久，才不那麼流暢地，開始即興表演。
「就、嗯……小孩子嘛，被愛……也……你讓我說理由什麼的……」
如果太宰治在的話，一定能把傑克哄得眉開眼笑吧？那個傢伙，最擅長這種嘴上功夫的活了。
心裡給好友打了八百個求助電話，織田作之助撓了撓頭，訕笑著開口。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吧？小孩子就應該在被愛的環境下，開開心心地長大嘛。而且，傑克很……咳，很可愛……對吧？只是正好，是我遇到了你而已。」
所以，不要為了「被愛」，而將自己放低。
你之所以被愛，是因為你是你，你值得被愛。
想到小女孩那句「抱抱我……好嗎？只要是為了媽媽，我們什麼都願意做哦。」，青年默默歎了口氣，原本生硬的口吻，也愈發溫和下來。
他揉了揉傑克的發頂，認真道：「你還小，還有很多可能性。未來，一定會遇到更多、更好、更愛你的人的。」
傑克卻收緊了手臂，撒嬌一樣地嘟囔。
「……我們只要媽媽就夠了。所以媽媽要一直、一直、一直愛我們哦？可以也愛咲樂他們，但是，也要很愛很愛傑克！」
【嗯……還小呢。】
【等再長大一點就會懂了吧？】
一隻手放在傑克的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織田作之助抬起眼，對往這邊關切打量的小孩子們，豎起了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安靜。
幸介笑眯眯地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便帶著弟弟妹妹，自行回了自己的小窩，看書的看書，玩娃娃的玩娃娃。
七個人共處一室，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卻叫每個人都覺得安心。
做好了午飯，想來叫人下來吃咖喱的老闆，推開門時，發現一屋子的大大小小，竟然都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他與一雙清醒警覺的綠眼睛對上。
並沒有進來，老闆對陌生的小女孩笑了笑，同樣豎起食指，放在嘴邊，隨後安靜地退出屋子，將門合上。
……
自此以後，織田作之助要去「上班」的時候，便會將傑克送到咖喱店那邊，讓小孩子們一起玩，等完活了就去接人，如果正好在飯點，就順便跟大家一起吃個飯。
傑克跟咲樂他們相處得很好。
本來織田作之助以為日子就會這麼過下去，他甚至琢磨起怎麼給傑克按一個身份，送她去上小學，就跟所有人正常的孩子一樣——
本來。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一日傍晚，織田作之助接傑克回家之後。
看時間還早，他打算晚上研究一下新菜譜。
因為傑克對土豆有種迷之執念，但總吃土豆泥，營養不夠，對小孩子的身體也不好，保姆先生就只能苦一下自己，琢磨著怎麼變著花樣地加點餐。
然而在削土豆皮的時候，織田作之助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等再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黑，而他正對上的，是在黑夜中，仍然散發著淡淡綠色螢光的眼睛。
傑克在哭。
身體仿佛被抽空了力氣，拖著疲憊而沉重的身軀，織田作之助抬起手，擦了擦小女孩的眼淚，輕聲哄她。
「哭什麼？只是有點累了……沒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看，這不是好好的嗎？」
傑克緊緊抓住織田作之助的手，驚恐寫在臉上：「不是的！不行……這麼下去……不行！媽媽會死掉的！會死掉的！」
織田作之助苦笑。
其實他最近就有點徵兆，像是突然會覺得很疲倦，偶爾眼前發黑，特別嗜睡。而這些，都發生在——傑克出現之後。
而在一次意外的時候，他意外發現，即便有刻意掩蓋，但傑克似乎對於他的血液，有種說不上來的關注。
就像餓過頭的人，看見了什麼美味珍饈一般。
再聯想到傑克異常的身手，織田作之助很難不產生一些聯想：像是以血肉為食，能增強自身能力的超能力之類的。
但也沒辦法像丟棄垃圾，或者麻煩的寵物一樣，因此將這個孩子拋下。
青年的神情淡淡的，溫和而從容地，反握住小女孩微微顫抖的手。
「我會想辦法的。按照這個進度，暫時還不會有事。所以傑克，相信我……相信『媽媽』好嗎？」
傑克沒有說話。
那天晚上，新菜譜也沒有研究成，織田作之助點了外賣。
而第二天的早上——
橫濱連環殺人案的第一位受害人，躺在了城郊紅燈區的角落裡。
第126章
通常而言, 刑事案件出於種種考慮, 在一開始並不會對公眾披露太多案件的細節, 新聞報導也只會說「哪裡發生了一起命案, 警方正在搜查中」之類的官方套話。
再加上魔力不足, 生命力被壓縮供給了從者, 五感敏銳度下降，因而，織田作之助並沒有立刻察覺出不對勁。
但傑克無法掩蓋的, 是來自他自身的訊息。
隨著時間推移, 織田作之助發覺身體莫名開始好轉，而新聞上, 橫濱城郊紅燈區的連環殺人案，也佔據了頭條。
受害者多為娼妓, 深夜歸家途中，被兇手開膛剖腹, 心臟也不翼而飛——
有那麼多著名的衍生作品，誰能不由此聯想到, 那個在倫敦濃霧中的殺人犯呢？
開膛手，傑克。
他撿回家的小女孩……傑克。
再到今晚。
與太宰治那雙純澈又深邃、看不透摸不著的黑色眼睛對視, 太多的話，欲說還止，織田作之助張了張嘴, 最終卻是轉而飲下了一整杯的烈酒。
他苦笑一下, 感慨道：「當個好爸爸, 可真難啊。太宰。」
「哼~？果然是在苦惱你最近先撿回去的小女孩麼。不過，『好爸爸』？」
太宰治眯起眼睛，惡劣地勾起唇角，拿杯壁去碰織田作之助空蕩蕩的酒杯：「我可是聽說了，那孩子對你，一口一個『媽媽』，親密極了喲。」
織田作之助面無表情地揚手，讓老闆加了瓶酒，然後噸噸噸地給太宰治半滿的酒杯加全。
那眼神翻譯下來，就是白紙黑字的一句話——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太宰治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
他抬起手，將胳膊肘抵在織田作之助的肩膀上，挑了挑眉：「好啦好啦~織田作老父親，說正經的。你臉色不太好，到底出什麼事了？」
港口黑手黨歷任最年輕的幹部，一邊說，一邊將視線落在了，對方刻意拉高的領口上。
那目光一擦而過，他意味深長地道：「打是親，罵是愛。你家的小情人還咬上了？嘖嘖嘖，這可怎麼算~」
織田作之助甚至想把幸介那顆早熟的腦瓜裡，埋得那些黃色廢料的鍋，甩在面前這個傢伙的頭上。
一隻手隔著衣料，按在了頸側的傷口上，他默認了太宰治的猜測。
沉默了一會兒，織田作之助低聲問：「太宰，你知不知道……『那邊』，近些年有沒有……習慣將人開膛剖腹的新秀？」
太宰治左手撐著側臉，漫不經心地立馬回話：「沒有哦。」
「——你知道的，最近那起連環殺人案，鬧得不是挺大的嘛？各方都在關注，BOSS也挺感興趣的。感覺蠻有趣，我順便看了下相關的資料，至少橫濱地界內，沒有那一號的角色。」
他狐疑地看過去：「怎麼？忽然對那這種事情感興趣。不太像你。」
織田作之助低下眼睛，口吻無奈：「天天都在身邊的人在聊這些……咲樂他們最近，也都不想我晚上出門，一個個跟小管家似的。」
像是揮舞著音符，太宰治的手指在半空中輕點，笑得沒個正經。
「對方的針對性很強，紅燈區、娼妓、女性、深夜，除了最後一個，織田作你哪裡都不符合人家下手的美學吧？」
織田作之助拍開他的手：「你對兇手很有研究？」
「嘛~也算不上認真，隨便聽了幾耳朵的程度。這件事是由紅葉負責的。難得碰到個這麼不懂規矩的刺頭，BOSS大概想先抓住他，然後拿著跟政府那邊談條件吧？」
「輿論壓力太大，還有人去堵門口□□，那邊可早就焦頭爛額了。」
太宰治聳聳肩。
「要我說，我寧願去跟兇手玩玩——下手模式越具風格，越容易出破綻，比起BOSS丟給我的爛攤子，那個連環案的心臟小偷，簡直要可愛了一萬個小咲樂。」
知道太宰治不是負責這起案件的幹部，織田作之助也稍稍松了口氣。
太宰治是聰明，是從不失敗，但他也懶得抽筋，只要不是首領交給他的任務，哪怕他從一開始就推測得清清楚楚，也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
太宰治的世界與「其他人」的世界，是無法重疊的。
因為聰明過了頭，神祗即便彎下腰來，也無法跟螻蟻般凡人感同身受，理解那蜉蝣的喜怒哀樂。
所以孤獨。
被「拋棄」在了雲端之上，他與這邊的世界，永遠保持著遙遠的距離，帶著嘲弄而無謂的笑容，觀察也好，戲弄也好，就像水與油的不相容，哪怕看似糅合到了一處，也在實質上，分的明明白白。
太宰治孤獨地行走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道路上。
而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即便看似與他產生了交際，也只是因為，他們理解籠罩在他周圍的孤獨，卻是站在臨界的那根弦以外，沉默地眺望。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會說出這樣的話的人，他的內心世界，應當是何等孤寂而空茫呢？
以至於織田作之助時常覺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號「愛多管閒事」的人。
如果能成為那根繩索，讓這個傢伙，稍微地，再跟塵世有多一點點的關聯就好了——在被太宰治纏上的那個時候，織田作之助有一部分，是出於這個理由，默許了同太宰治的交流。
【所以……努力地活下去吧。】
【再活久一點。】
【為了自己的夢想也好，咖喱店的那些孩子也好，傑克也好，還有——】
輕輕笑了一下，織田作之助推了推太宰治的胳膊，莫得感情地大寫拒絕：「不要隨便拿咲樂開玩笑。她這輩子跟你這種渣男都不會扯上半毛錢的關係。」
「欸——」太宰治假模假樣地哀嚎起來，「不要這麼快就拒絕我嘛，老丈人！不誇張地說，我可是超受歡迎的哦~」
呵。
渣男。
織田作之助皮笑肉不笑地擺手三連。
【還只是個幼稚的小鬼而已。】
【哪怕能將人心分析得準確無誤，「心」卻無法體悟，也不夠成熟……對善惡好壞都沒有嚮往，冷淡地只想看個熱鬧。】
【「死亡」這門課，可真不希望，是由他來給太宰上啊。】
感覺自己養小孩子，養出慣性，以至於連對太宰治都生出一股監護人的勞碌命，織田作之助趕緊噸噸噸灌兩口酒，壓壓驚，冷靜冷靜。
他把裝著冰塊的小罐子推給對方。
「你呢？光盤問我。最近你忙的腳不沾地，安吾也很久沒見了。上層又在搞什麼大動作吧？還好，跟我這種小打雜的，沒什麼關係。」
太宰治唇角一勾，看上去笑得燦爛滿分，但熟悉的人一瞧，就曉得這小子不對勁，牟足了勁要搞人的徵兆。
「嘛~我呢，最近在忙著跟『貴客』打交道。」
他抬起食指，彈了彈杯壁，把腦袋蹭在手背上，透過橙黃色的酒水，去窺探，變得光怪陸離的世界。
「——那可真是相當、相當，讓人『不愉快』的貴客哦，織田作。」
……
…………
………………
時間撥回一個月前，橫濱出現異狀的前一個夜晚。
港口黑手黨接手了一批走私入境內的古董，據說都是剛剛從古墓中挖出來的新鮮貨，經專業人士鑒定，價值連城。
由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負責這批貨物的檢查。
按照規矩，每一個東西，都要開箱，跟清單上的一一對照。
雖然跟太宰治面對面的時候，中原中也就像個一點就燃的核彈，碰頭三秒鐘之內，即便沒打起來，也必須吵起來。
可事實上，他意外得是個優秀好青年。
懂禮、認真、負責不說，在街上，如果中原中也遇到背著重包裹的老奶奶，甚至會用異能「重力操縱」幫助她減輕負擔——後來發現這個老奶奶是太宰治假扮的，就是另外一個大新聞了。
總之，中原中也，超靠譜。
於是在中原中也勤勤懇懇地，跟對方按規矩、走流程的時候，太宰治已經披著他那拿502膠黏過的外套，跳舞一樣，花蝴蝶一般地，在貨物箱子間旋轉跳躍。
不顧中原中也的怒吼，太宰治逕自走到一個，看著特別順眼的箱子旁邊，連鑰匙都沒要，也不知道他怎麼操作地，三下五除二，就把蓋子給掀開了。
箱子裡，被妥善安置的，是一個金杯。
通體純正的金，並不大，甚至比如今正常的杯子，還要小巧一些，能夠很輕易地讓女性握在手中。
杯身上，被拙劣地刻上了，類似是花的形狀；而在其下，兩行無法辨別的古老文字，風格截然相反，應當並非出自一人之手。
太宰治咂了咂舌：「這就是你們說的，價值連城的寶貝？這雕工……可真便宜。」
旁邊負責解說的人連忙趕了過來，訕笑著道。
「雖、雖然這上面的文字和圖案無法辨別，不過專家鑒定過，這很可能是蘇美爾文化的遺物。年代久遠，保存還奇跡一般得完美，只要搞幾個噱頭，炒一炒，那絕對——」
對方眉開眼笑地比劃了個數錢的手勢。
對此，興致缺缺的太宰治彎下腰來，食指勾著杯身，正想把東西拿起來仔細看看的時候——
他眼睛微睜，突然喝道。
「中也！」
第127章
旁邊跟著的港口黑手黨成員, 原本以為, 正在按清單順序檢查的中原中也，是不會搭理太宰治貌似的心血來潮的。
畢竟, 雖然聲音急促, 但這都好好的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對吧？
可一聽那聲音, 中原中也毫不遲疑地把手頭的東西一丟，讓其輕巧安全地落回箱子裡，自己則一個鷂子翻身, 眨眼功夫便沖到了太宰治的身邊。
伸手將那個, 右手還比劃著數錢手勢的隨行人員，也往後一丟，他謹慎而迅速地, 將除了他們幾人，空空如也的大倉庫掃了一眼, 尾音微微上揚。
「太宰？」
太宰治眉心微蹙。
他抬起手，連同掌心的那支金杯, 嘗試著舒展開手指，但在接觸到杯身的那一刹那，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聯繫, 在二者之間建立起來。
——他無法鬆開這個金杯。
更重要的是, 太宰治明顯感覺, 有什麼東西, 正在從體內被迅速抽空, 順著相連的部位，如怒濤沖向金杯！
能使異能無效化的「人間失格」也不能阻止這場「獻祭」。
不是異能，那又會是什麼……？
無法判斷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但觀察接頭人員的神情，大概率不是他們刻意所為。是針對港口黑手黨的陰謀，還是針對他個人而來，也無從定論。
在不確定這種能量輸入究竟何時會停止的目前，當務之急是——
「哎呀呀，這支金杯有點貪心，想『抽幹』我。中也，保持距離，不要碰到我或者金杯的任何部分喲。單獨給金杯施加重力，分離它。」
「哈？你不是松不開嗎？要是把你那條細胳膊弄斷了，我可不負責。」
面對好像大難臨頭，還仍然不忘滿嘴跑火車，看似一副雲淡風輕模樣的太宰治，中原中也習慣性地杠上兩句。
不過他是認真的。
如果無法用重力控制分離開太宰治與金杯的話，他下一步，就是把太宰治的手給砍了——太宰治可不能死在這裡、死在一個跟他搶生意的金杯上。
一隻手搭在後頸上，中原中也輕輕呼出一口氣，目光緊緊鎖定在太宰治手中的金杯之上，催動異能！
——隨後太宰治連同金杯，一起被突然飆升的重力，砸在地上。
一隻手撐在碎裂的地面，太宰治支起上本身，他慢悠悠地、開玩笑一般道：「想趁機搞死我的話，還是……中也？」
太宰治話語一滯。
肢體僵硬，中原中也的神情陰晴不定，內心如同日了狗的複雜心理過程，如同白紙黑字，都清清楚楚地寫在了臉上。
「哦豁。」太宰治索性盤腿坐在碎石塊裡，貌似認真地問，「中也，要我犧牲小我，先幫你砍不？」
體內「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流失」的感覺，太過明顯，讓人無法忽略，中原中也對幸災樂禍的混蛋搭檔咆哮：「你這傢伙，不是說不用碰到你或者金杯就可以了嗎？！」
太宰治分外無辜地眨眨眼睛。
「冤枉哦。我也是第一次跟它打招呼嘛。沒想到連『異能』的觸碰，也被劃在了觸發條件之內……真是嚴格的金杯啊。」
中原中也滿臉問號：「信你才有鬼？？？？？」
「嘛~不過這樣一來，中也也算得償心願吧？你不是早就想對我做一些『會讓人覺得痛』的事情麼。噫——真讓人悲傷，如果是個美麗的小姐的話，那才算得上是如朝陽般清爽啊。」
抽出隨行者配備的匕首，太宰治看著說話間，已經自覺靠過來的中原中也，微微一笑。
「說起來，中也好久都沒用過匕首了吧？記得下手穩一點喲。傷口不平整的話，不管是後續治療，還是義肢的安裝，都會很麻煩的說~」
接過那把匕首，中原中也眯起眼睛，冷靜到有些冷酷的地步：「你這個混球可閉嘴吧。吵吵嚷嚷的，就是我手滑了，也是你的錯。」
「哼——？」
太宰治將空著的另一隻手，放在了中原中也的左手上，眉眼疏懶而淡漠，滿是對生死的漫不經心。
「我已經叫好醫療組過來了。等下數三秒，我會用『人間失格』將異能無效化，同時你迅速抽身。至於砍哪裡，不用我再教中也了吧？」
「囉嗦。」
匕首在中原中也的指尖，飛旋出一片刺目白光。
他沉下眉眼，視線只餘下了太宰治手腕處的那一小塊，全神貫注。
沒有理會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一眾隨行者，太宰治輕快到詭異的聲音，迴響在靜得能聽到呼吸聲的倉庫中。
「三。」
「二——」
然而「一」字還沒有說出口，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時感覺到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儀式」已經結束。
恰在這個瞬間，太宰治手中的金杯，爆發出耀眼的光，逼得人睜不開眼睛！
右手終於重獲自由，先一步側開目光，避免了強光的刺激，太宰治條件反射地將金杯擲出，但金杯卻並沒有就此落地，而是懸浮在了半空中。
而其後，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握住了它。
——有兩個人，或者說，擁有人形的存在，出現在殘存的光暈中。
「哈哈哈哈哈哈！ 居然膽敢召喚本王，你的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雜種！」
身著黃金甲的金髮青年，有著一雙蛇一般的猩紅而冰冷的眼睛。雙手環胸，他傲慢地居高臨下，看著太宰治，仿佛那目光本身，都是一種上位者的恩賜。
「吉爾。」
提醒似的，旁邊的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與對方一身散發著「我超貴」氣息的裝扮不同，另一位只有一身簡單到，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隨手披了件床單出來的。
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就是那根長長的古樸項鍊。
青年的頭髮與眼睛，都是生機盎然的清透的翠色，如同盛夏裡被灑落陽光的綠葉，唇角不笑也翹，哪怕其實並沒有流露出太溫柔的情緒，也依然容易讓人心生親近好感。
手持那金杯，他看向一臉空茫的中原中也，態度溫和。
「從者Lancer，恩奇都，應您的呼喚啟動。感謝二位的協助，讓我們降臨現世。不知可否做個交易？」
……
…………
………………
烏魯克時代。
最開始，只是出於習慣。
習慣了有那樣一位讓人放心不下的國之意志在身邊，驟然間失去，不光是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就是西伊、王宮裡的大臣，乃至平民，都花了很長時間，才逐漸真正的接受了這一點。
一日，把玩著雅彌忒慣用來喝自己製作的果汁的金杯，正巧工匠們獻上雕刻的黃金涅迦像，恩奇都心血來潮地提出，想要學習雕刻。
旁邊翻閱文書的君王，懶懶地橫過來一眼。
「學來做什麼？」
「想給雅彌忒的杯子上刻字。」
擺弄著刻刀，在黃金上練習，若是不滿意，便仗著身體機能，直接用手磨平的最強兵器，微微笑著回答。
「如果雅彌忒是『未來』的人，就算不能見面，但我們留下來的東西，她一定也能看到吧？那些詩歌，那些傳說，我們履行的承諾——諸神終將逝去，神代結束之後，便是人成為自己的主宰啊。」
「而且好像我也沒有送過雅彌忒什麼，特別的禮物。所以，想留下一點點痕跡……之類的？要是以後她看見了，應該就會明白的。」
與坐擁王之寶庫的吉爾伽美什不同，恩奇都真正擁有的，只有他本身。
聽完這番話，吉爾伽美什沒有點頭，也沒有反對。
但當恩奇都練好了，準備在金杯上刻字的時候，烏魯克的統治者也裝作雲淡風輕地路過，非常「順手」地，也跟著刻了一行。
恩奇都的每個筆劃都一絲不苟：[致永遠的雅彌忒]
吉爾伽美什的霸道，也體現在方方面面：[烏魯克的國之意志]
而最上面那朵不成樣的「雅彌忒」，是雅彌忒拿到被子之後，興沖沖自己刻的——因為嫌文字比劃太多、刻得太累，所以敷衍地鬼畫符一番，強行署名。
完工後，吉爾伽美什又用魔術，將金杯加持，確保它不會輕易毀壞。
後來，那支金杯便安安穩穩地呆在了王的宮殿中，兩個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
久到烏魯克繁榮昌盛的頂峰，久到天之公牛被屠，久到恩奇都逝去，久到——吉爾伽美什，老去。
即便三分之二為神，但餘下的那三分之一的「人」的成分，註定了這位王的結局。
每個人在最後，都將平等地墜入冥界。
無論身份，無論地位，無論富有或是貧窮。
然而在即將死去的那段時間裡，吉爾伽美什解封的千里眼。他看到了未來的隻言片語，感受到了模糊的「英靈座」的存在。
於是，直到這一刻，仍然如赤子般，對那段時光抱有溫柔與懷念的王，做了一個小小的引子。
——他在那支金杯上，附著了一個召喚陣。
如果王之寶庫被雅彌忒啟用，這個召喚陣就會被啟動，一旦遇上擁有達標魔術資質的存在，變回自動啟動，抽取目標的魔力，進行召喚。
基於這類似「聖遺物」的金杯，禦主只能召喚出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
吉爾伽美什死去時，金杯並沒有陪葬，而是作為恩賜，賜給了下一任的繼承者。
一代又一代。
諸神黃昏，烏魯克覆滅，新的王朝建立……歷史不斷地向前推進，孤寂的王呆在英靈做之上，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人間的一個午後。
王之寶庫被第二個人開啟了——
……
…………
………………
屬於三人的，新的故事，也將繼續徐徐展開。
第128章
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 想與港口黑手黨做個交易。
他們會適當地協助港口黑手黨的行動，而港口黑手黨則需要利用他們的一切人脈、力量, 為他們尋找一個人。
身為港口黑手黨的這一任首領, 殺了上一任來奪位的森鷗外, 從各種意義上, 都並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但烏魯克的統治者，與神代最強兵器, 就更不是了。
當森鷗外動著小心思，話裡話外玩小聰明的時候, 一直雙手環胸、冷笑斜眼睨著的吉爾伽美什, 還將人當小丑看。
卻是恩奇都先歎了口氣。
「抱歉，看來閣下還沒有理解現在的情況。」
翠色長髮的青年，將鬢邊碎發繞到繞後，露出沒有多少特殊含義的溫和笑容, 神態從容地輕聲道。
「說來慚愧，來到這裡之後, 我的心情也稍微有些激動，所以並不是非常有耐心, 陪閣下繼續玩下去……還請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話音剛落, 森鷗外與在場的幹部, 神情俱是一滯！
——明明對方並沒有做出任何舉動, 但恩奇都身上, 陡然散發出了十分可怕的威壓！逼得連空氣都仿佛化作了粘稠的固體, 叫人難以呼吸, 更別提動彈。
【會死。】
【如果不順從的話，會死的。】
這是所有人，腦海中浮現出的本能反應。
完全位於不同層面的絕對碾壓。
吉爾伽美什這時候才哈哈大笑起來，旁若無人地靠在森鷗外的桌邊，隨手擺弄起桌上奢華的小擺件。
他低下頭來，那雙蛇一樣猩紅的眼睛，與森鷗外對上。
森鷗外的額角不禁順著滴落一滴汗珠。
「雜種，狂喜吧，跪下吧，收下本王賜予你的，聽從王之命令的榮耀——或者。」
食指向下傾斜，被勾在指尖的脆弱擺件，便怦然落地，發出支離破碎的臨終遺言，吉爾伽美什傲慢而殘酷地勾起唇角。
「成為忤逆王的死犯。」
森鷗外同意了這場交易。
他也別無選擇。
但當森鷗外就交易內容，詢問二人到底要找什麼東西的時候，這兩個人的回答，就像是在開玩笑。
因為「雅彌忒」並非是青木彌生的本體，無法確認外表是否一致，且不認為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會在未來重逢，她也沒有說過自己關於未來的任何情報。
綜合下來，就是——沒有名字、沒有長相，甚至連指定區域都沒有。
森鷗外甚至覺得，這兩個強盜是武裝偵探社派過來，在找藉口搞自己的。
「沒關係，你們是有類似拍賣會，或者鑒賞會之類的活動吧？請放出消息，讓所有人都能知道，這只金杯在橫濱。」
將那支刻有拙劣小花、與兩行神代文字的金杯，放在了桌上，剛才釋放出那樣恐怖氣勢的恩奇都，如今眉眼稍彎，又如三月春風般，溫柔得連小動物都會放下戒備。
「——這樣就夠了。我們會找到她的。」
即便外表會變、名字會變，但靈魂的氣息卻始終如一。恩奇都確信，即便在人海茫茫中，他也能準確地分辨出烏魯克的雅彌忒。
只是不確定雅彌忒現在身在何處，漫無目的地到處亂找，又沒有效率。
而把金杯的消息放出來，雅彌忒看見了，自然就會過來——那兩行無人能夠分辨的古老文字，只有她能明白。
她不會錯過的。
因為那是她的東西，是他們送給她的禮物，她絕對不會拱手讓給其他任何人。
也正是出於某種惡趣味，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並沒有讓港口黑手黨在投放在全球的宣傳中，加入他們的名字。
身負黃金律、從來不用擔心錢這個東西的吉爾伽美什，翹著腿坐在桌上，分外惡劣地露出促狹的笑。
「那個蠢貨，大概偷偷摸摸地直接過來『拿走』吧？」
想像了一下，雅彌忒悄咪咪地開了王之寶庫，拿東西掩蓋了自己的氣息，正準備抱了金杯就跑的時候，一扭頭看到了他們兩個——
一定，會露出很可笑的表情。
表情溫和輕快的神代最強兵器，這一次，卻並沒有阻止吉爾伽美什的別有用心。
——以那種不由分說地方式離別，又讓他們等了這樣漫長的時間，稍微收取一點點的代價，也並不過分吧？
然而二人並沒有想到，以蘊含巨大魔力的金杯作為起點，綜合種種因素，陰差陽錯地，製造出了亞種特異聖杯，開啟了意料之外的非常規聖杯戰爭。
不過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為橫濱加持了結界，以免現世的魔術師前來打擾找人的進度，連相關科普都沒跟這群只曉得硬幣魔術的普通人說。
畢竟……兩個人都默認了，這個金杯屬於「雅彌忒」的事實。
只有烏魯克打家劫舍、褥別國羊毛的事情，誰敢從烏魯克的手裡偷東西？就算形式稍微變化了一下，金杯也還是金杯，上頭都刻著那朵小花呢。
世界都是王的後花園，聖杯也理所當然歸屬于王——反正那位最古英雄王是這麼想的。
因為現在的主要心思，都花在構思，回頭要怎麼教訓那位任性的國之意志上，吉爾伽美什也懶得去玩什麼過家家般的聖杯戰。
加上他變臉跟翻書一樣快，森鷗外有事情了，一般都會優先去找恩奇都，吉爾伽美什就更自由自在地浪了。
然而金杯的消息，放出去了快一個月，二人還是沒有在橫濱感應到「雅彌忒」的氣息。
一來，青木彌生在王權者世界逗留期間，陷入了「昏睡」，醒來緊接著是體育祭，體育祭後，又忙著與學校跟彭格列協商，自然沒有太關注其他。
二來，好不容易青木彌生恰巧被派往橫濱，進行職場體驗，他們又實在沒預料到，她會被借助了金杯、結下因果的聖杯，設為特別關注。
聖杯還抓住青木彌生為了製作替換人偶，靈力不足的機會，趁機挖了牆角，包裝成Avenger的亞從者，順豐包郵塞給另一位禦主、藤丸立香。
而在亞從者的狀態，外貌、氣息，都會發生變化。
結果就是，至今沒找到人。
這倒不會讓連漫長歲月都等過來的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感到焦慮，可人心情不好，就得找點樂子，消磨一下時光。
於是當Rider組過來「冒犯」王的威嚴時，吉爾伽美什聲勢浩大又輕描淡寫地解決了，意圖不軌的「小偷」，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烏魯克的統治者，本來是想釣魚執法，抓幾個幸運的從者，來活動活動筋骨，結果等了半天，一個膽子大的都沒有。
理所當然地，吉爾伽美什看上了另外一個「樂子」。
——於是，因為是「禦主」，被森鷗外派過來接待兼監視的太宰治，倒了血黴。
吉爾伽美什的「折騰」，並不是那種任性小孩子的，要這要那，或者挑刺，把人指使得團團轉。
他更像是安靜盤在陰影中的蛇，用那雙猩紅又冰冷的眼睛，凝視著獵物，以言語為刃，踩在太宰治的臨界線上，來回旋轉跳躍。
烏魯克的統治者，實在覺得太宰治，是個足夠讓人愉悅的優秀「小丑」。
那些混沌的善惡觀念，遊走在死亡與絕望之間的孤獨，又偏生不夠愚鈍，以至於懂得、看透的太多，無法欺瞞自身。
面對無法打敗的吉爾伽美什時，他也絕不真的臣服。
那雙永遠帶著飄忽笑意的眼睛，即便是與雅彌忒一般的純黑，隱藏在溫順假像之下，卻是截然相反的「自我」與桀驁不馴。
多麼可笑的矛盾，多麼有趣的戲碼。
所以設下陷阱，再步步引導，吉爾伽美什愉悅地輕晃酒杯，期待欣賞太宰治「蛻變」的那一刻。
【不過，是不是該稍微加快一點進度？】
【畢竟雅彌忒已經出現了，而她又不太喜歡他的這種遊戲，每次都吵吵嚷嚷的，讓人頭疼。】
烏魯克的統治者唇角微挑。
……
…………
………………
而對太宰治而言，吉爾伽美什同樣是在無趣生活中，還算值得期待的遊戲。
也是因為他正在興頭上，跟吉爾伽美什鬥智鬥勇了大半個月，這才連Lupin酒吧都來得少了，減少了跟織田作之助的聯繫。
換個角度來說，這也是對織田作之助的保護。
被看透，也稍微揣摩出那位「王」的脾性，太宰治並不想讓好友，被熱衷於玩弄人心的吉爾伽美什注意。
「嘛~嘛~拿錢幹活，工作也是要做的。」
省去了吉爾伽美什的戲份，太宰治一口飲盡杯中酒，沖織田作之助，笑得沒個正形，岔開了話題。
「那位貴客，今晚又發瘋。還好把事情丟給別人了~」
織田作之助在心底為那個倒楣蛋默哀：「那個叫芥川的孩子？我之前見過。他很崇拜你。」
太宰治只是笑笑，淡淡道：「還差得遠呢。」
說到這裡，忽然一頓，瞄了眼時間，他抬頭看向酒吧上方的電視，喃喃開口：「算算時間，好像也差不多了……嗯？」
電視節目結束，切換成了放在玻璃展示櫃中的一支金杯。
或者說——全橫濱大大小小的電視，都變成了這樣的畫面。
配有解說，大意就是這支價值連城的、剛出土的烏魯克文物，將於明晚進行公開展覽。連連私人收藏家的地址，都寫得明明白白。
走在趕回武裝偵探社總部的路上的，藤丸立香一行人，也被突然響起的聲音所吸引，不自覺停在街口，看向高樓上的超大螢幕。
臉頰微微發紅發燙，醉意惺忪間，青木彌生也迷迷糊糊地，從一目連懷中抬起了頭。
她驀地一愣。
「……我的。」
一目連詢問地看向她，卻發現小姑娘不知不覺間掉了眼淚。她哭得很安靜，反叫旁觀者更心疼起來。
——她看上去，難過得不行。
一目連的聲音微微上揚：「姬君？」
白龍小心翼翼地拿尾巴，幫她擦眼淚，同行的其他人的目光，也從大螢幕上，落在了青木彌生的臉上。
唯獨同樣出自于遙遠的烏魯克時代的伊什塔爾讀懂了。
青木彌生攥緊了一目連的袖子。
她指向螢幕上的金杯，眼中含淚，聲音輕，卻擲地有聲的堅定：「那是我的，一目連大人。」
是那兩個人為未來的她所準備的禮物。
藤丸立香眉心一跳，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然後青木彌生緊接著道：「我要把它拿回來。」
藤丸立香：……………………
她這張嘴，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沒繼續把青木彌生當小醉貓對待，藤丸立香試著講講道理：「雅彌忒，這個、這個……這個是古董哦？很貴的。」
比寶石還貴。
說到這裡，情不自禁地默默看了眼某位女神，她深吸一口氣，感覺肩上的擔子，變得更沉了，沉到窒息。
「而且這只是私人收藏家的藏品展覽，沒有說會出售……雖然有特別的力量，但是我們，不能做違反的事情哦？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還沒徹底清醒的青木彌生，也不知道聽沒聽懂藤丸立香的說法。
她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呆呆地與藤丸立香對視許久，末了，揪住一目連的衣襟，愈發把自己往一目連的懷裡縮，眼中水霧更濃，瞧著愈發委屈可憐了起來。
她小小聲地重複：「……真的……是我的……」
好像想努力說服藤丸立香，青木彌生還努力伸出手，比劃著只有她看得懂的手勢。
「小恩，會做果汁，給我喝……很好喝。杯子，喝果汁。我的。刻了花！」
藤丸立香：……可愛！！！！！
勉強阻止了想要答應的自己，藤丸立香苦惱地揪了揪自己的頭髮，還欲說點什麼，卻被伊什塔爾拉住胳膊。
她困惑地扭頭看了一眼。
伊什塔爾抿著唇，低聲道：「那上面刻著的兩行字，是烏魯克的文字。一行是『致永遠的雅彌忒』，第二行是『烏魯克的國之意志』。是那兩個人的手筆。」
藤丸立香微一怔忪。
在扭曲的世界線中，她與那個古老的國度、那位古老的王，有幸相遇。她記得那驚心動魄又悲壯的一切，也記得那滿城的白色雅彌忒。
那個毒舌又傲慢、理智又慣於壓榨自己的賢王，她心甘情願地選擇臣服，選擇作為他的臣子被驅使。
但在那個時間裡，吉爾伽美什沒有摯友，也沒有他的國之意志。
——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存在，才會讓那位王低下高傲的眼，平等地去並肩而行呢？
從那時候起，藤丸立香就想見一見恩奇都，見一見那位被烏魯克子民所思念的雅彌忒。
現在，她見到了。
連身受Avenger職介所迫，時時刻刻被神毒所灼燒靈魂、如此反復，都沒有外漏任何不好情緒的亞從者，像小孩子一樣，哭得泣不成聲。
而那位王，和未曾得見真人的神代最強兵器，當時又是以怎樣的心情，為一個或許再無法相見之人，留下這樣一份的禮物呢？
藤丸立香無法推敲。
在這期間，伊什塔爾卻在看著青木彌生。
隔著漫長的、常人難以想像的時間長河，烏魯克的守護女神，再一次見到了，烏魯克的國之意志。
這滋味十分奇妙。
因為兩隻手數不過來的理由，伊什塔爾向來跟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對頭。
那兩個膽大包天、肆意妄為的傢伙，見了女神不下跪、不上供就算了，竟然還敢動手！後來還敢拉著雅彌忒，手把手地教她怎麼用天之鎖扔女神！
簡直罪該萬死——
但伊什塔爾從來都沒有，想要這些人隨隨便便地死去。
然而雅彌忒死了，死於被耗盡靈魂的神毒；恩奇都也死了，死于諸神冠之「伊什塔爾」與「天之公牛」的陰謀。
除去被聖杯擾亂的那條世界線，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在那個人聲鼎沸的烏魯克中，只有伊什塔爾跟吉爾伽美什為伴。
或許還有被困在花園中，那只垂垂老矣的、名為「涅迦」的雄獅。
其實倒也說不上什麼「陪伴」。
不過就是伊什塔爾，隔三差五地就來為供奉抗議一下。但即便她離得再近，就算她跳下天舟瑪安娜，那位傲慢的王，也不會再興致勃勃地開王財了。
褪去了年少時所有的肆意任性，他像所有被歌頌的「賢明之人」那樣，連一個眼神都不會施與，埋頭流覽文書，只會冷淡而漠然地把她敷衍走。
就像是「曾經的吉爾伽美什」也墜入冥界了一般，陪同那早已逝去的兩個人。
並不是說吉爾伽美什就徹底心死如灰，成了除了工作，什麼也不幹了的苦行僧。
他該享樂仍然享樂，該打獵仍然打獵，王宮萬年如一日的奢華熱鬧，國度的子民永遠樂觀向上，只是——
他變成了一個人的王。
他失去了一些東西，並且，再無法填補那樣的空缺。
在吉爾伽美什亡去的那一日，是午後，陽光很好，照得滿城的雅彌忒，那白色的花瓣幾近半透明。
花香四溢。
伊什塔爾乘著天舟瑪安娜，躲在樹後，悄悄地來看過。
沒有任何別的人在場。
因為三分之二的神血，吉爾伽美什活了很久，久到涅迦死去，西伊魂歸冥界，那幫曾經和恩奇都、雅彌忒一起，在宮殿中吵鬧個不停的愚笨大臣，也全部消失，殿下換上了他們的兒子、孫子。
那位老去但仍然威嚴的君王，一個人坐在種滿雅彌忒的花海中——這是恩奇都提議，吉爾伽美什許可，建造的屬於雅彌忒的花園。
在很遠的以前，三個人時常在這裡開宴、休憩。
手中摩挲著，從恩奇都頸上摘下的掛飾，吉爾伽美什慢慢地、慢慢地躺在花海中，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他像是墜入了美好的夢境，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
可伊什塔爾知道——吉爾伽美什，死了。
哀悼的鐘聲響起，烏魯克的子民自發地，為他們逝去的王舉行悼念儀式，不過具體是什麼樣子，伊什塔爾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再後來。
烏魯克有了新的王，諸神黃昏的計畫漸漸浮出水面，懶得去管那些麻煩事，伊什塔爾躺在她的神廟裡，與寶石為伴。
她也沒再像從前那樣，隔三差五地去騷擾烏魯克的王宮——
區區弱小的螻蟻，還沒吉爾伽美什的一根手指頭能打，不配女神屈尊。
然而，在諸神接連失去信仰的那個時候，伊什塔爾卻沒有消失。即便供奉縮水到難以想像，但她感受到了來自烏魯克子民，不變的信仰。
不知道是第幾任的烏魯克的王告訴她，這是吉爾伽美什計畫中的一環。
正年輕的王，仍然是一頭金髮，但眼睛卻變成了棕黑色，溫和的面容上，找不到任何一絲吉爾伽美什的影子。
那位王懇請她留在烏魯克，但伊什塔爾想也不想，走得頭也不回。
她回到空蕩蕩的神廟中，沒有巫女，沒有其他神明，也沒有——吉爾伽美什、恩奇都，或者那個眼睛像寶石一樣漂亮的國之意志。
真是太無聊了。
女神這麼想著，也任由自己陷入漫長的沉睡，又在那個神秘的聲音，詢問自己是否要參與一場遊戲時，痛快地答應了。
什麼都好，快點出現吧——讓這個死水一樣的世界，熱鬧起來的東西。
然後伊什塔爾遇見了藤丸立香。
現在，又遇見了雅彌忒。
……
…………
………………
「那就拿回來。」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烏魯克的守護神、金星的女神，傲慢地抬起下頜，嬌蠻而理所當然的口吻，一如既往。
「——那是屬於烏魯克的財寶，就是我的東西。本女神可不允許他人染指！」
對上青木彌生仿佛都要閃閃發亮、綻滿星光的眼睛，目光垂下時，伊什塔爾微不可聞地、低低笑了一下。
她腦海中有一瞬浮現出金髮紅眼的模樣。
【啊啊。】
【那個自大狂要是知道，有人敢將這支金杯據為己有，怕是氣得要從冥界爬回來吧？】
第129章
「抱歉, 打擾一下。」
然而在伊什塔爾話音落盡後，一直在旁聽完全場的福澤諭吉，突然出聲, 介入了這場另外一個次元的對話。
他雙手環胸，抬頭看向大螢幕上, 被迴圈播放的宣傳廣告，面色略帶猶豫。
「事實上, 這則廣告和橫濱出現異狀的時間十分吻合。亂步覺得可疑，所以我們武裝偵探社此前, 也特意有調查過。」
「這則廣告先投放於橫濱, 隨後在全球都有鋪天蓋地地推送, 就像是想要傳遞某種資訊一樣……而且, 投放這支廣告的幕後，是港口黑手黨。那位收藏家的地址的別墅，也歸在港口黑手黨的名下。」
福澤諭吉微微皺起眉心，將目光投向了場上最靠譜的諸葛孔明。
「這其中是否可能，存有什麼深意？我記得, 諸君是把這場戰鬥, 稱之為『聖杯戰爭』。請問所謂的萬能的許願機，『聖杯』究竟是何模樣？」
諸葛孔明眼睛微微睜大，想到某種可能性，一時間沒有說話。
而還沒有進入狀態的藤丸立香, 聽到福澤諭吉的疑問, 也只是習慣性地回答。
「『聖杯』？其實就是黃金模樣的杯子, 大概比手掌——欸？！難道？？？」
同樣想到了那種可能性，藤丸立香感覺身上不存在的毛都炸了起來。
她結結巴巴地擺手：「不、應該不可能吧？我見過的聖杯，上面可沒有刻花跟刻字的！而且杯子的樣子也跟這個不一樣……雅彌忒和伊什塔爾不是都說，這就是她們見過的那個嗎？」
諸葛孔明沉吟道：「的確。按照常理，聖杯應當是聖杯戰爭步入尾聲，吸收了消失從者的魔力之後，才會顯形。但，這場聖杯戰的異常之處，我們不早都有體會了麼？」
青年面上疲倦的法令紋變得更深，口吻也很心累。
「再者——以我見過的『那位』的行事風格而言，就算把聖杯亮出來，然後一個個把來犯者消滅，好像也不是什麼不能想像的事。」
「你知道的吧？別用常理去推敲英靈，藤丸。」
藤丸立香：……………………
聽到這裡的福澤諭吉，倒是有了些許疑問。
「可如此的話，樹敵過眾。那個從者的禦主，大概率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我也不覺得身為首領的森鷗外，會喜歡這樣的計謀。從者不需要聽從禦主的命令嗎？」
「哼。你以為？區區人類，不過是借助聖杯之力，召喚了英靈，還妄想獲得英靈的臣服？」
伊什塔爾冷哼一聲。
「你不過是運氣好，碰上了這個加班命的撲克臉宅男。聽好了人類，英靈不聽從於禦主，即便獻上忠誠，也只是忠實於自己的欲望，滿足『想要盡忠』的私願罷了。」
「因為聖杯實現的，不光是禦主的願望，但凡英靈回應召喚者，都是對聖杯，或是對這個『活著』的世界，有所求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蘭陵王，聞言，不由抬起頭，隔著可怖的鬼神面具，看向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卻還是那副半醒不醒、似醉非醉的模樣，只是微紅著臉，縮在一目連的懷裡，一邊玩白龍的尾巴，一邊瞅著旁邊發出聲音的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投向自己的目光，她忽然扭過頭，慢慢地對蘭陵王笑了笑，張了張口好像要說什麼，但又立刻被藤丸立香的聲音所吸引，挪開視線。
蘭陵王提起的心，卻無法再放回。
藤丸立香喃喃：「這樣說的話……的確，不是沒有可能。」
本來還在考慮有沒有可能，不跟那位幹掉Rider的從者正面剛，抱了聖杯就跑，現在發現無望的藤丸立香，又感覺到了熟悉的苦逼氣息。
——已經顯形的聖杯，即是無窮無盡的魔力之源，可以被魔術師和英靈使用。
原本，因為英靈的行動和存在，時時刻刻都會消耗魔術師的魔力，尤其是戰鬥期間釋放寶具，對魔術師來講，更是一種負擔。
一旦攤上魔力回路不足的魔術師，英靈戰鬥的時候，難免束手束腳，一邊打，還要一邊精打細算魔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打嗨了，放個大招，然後魔術師被抽幹，就掛了。
然而對於擁有了聖杯的那一方來說，就完全沒有這個煩惱。
【算了算了……】
【有哪次的特異點，不是這個發展呢？】
【平常心、平常心。】
這時候，24小時監控的迦勒底，也發來了資訊，確認了二人的猜測。
羅曼醫生低聲解釋。
「因為工作量的問題，通常我們只會檢測小立香身邊的動態，確保她的安全。剛才按照廣告提供的資訊，搜查了一下，那個地址的確存在……超常的魔力波長。疑似聖杯。還有從者在附近。」
藤丸立香無話可說。
OK，確認過差距，這次碰上的是硬核人生贏家型禦主，聖杯和五星從者雙豐收，她這條連三顆聖晶石都不剩了的鹹魚，還能說什麼呢？
沒有一個歐洲人是無辜的.jpg
「既然那個杯子是聖杯，也有從者守衛，不可能商量，或者拿了就跑。那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先去找Assassin跟Berserker，最後再去找你的杯子，好不好，雅彌忒？」
不想拉著一行人為自己的任性為難，青木彌生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安靜地點了點頭。
她揪了揪一目連的衣襟，將那一小瓶還未乾涸的血液放在手心上，開始費力地實戰陰陽術，也不睡了，打算就在今夜，趁TA病要TA命。
松了口氣，藤丸立香放下了附著聖杯賜予的、赤色令咒的左手。
右手摩挲著那上頭殘存的兩道令咒，少女抿了抿唇，視線隱晦地從青木彌生、一目連，以及蘭陵王的身上掃過，心頭微沉。
【那個杯子對雅彌忒來說，好像很重要。】
【但是……】
【那是必須被迦勒底回收的特異聖杯。】
藤丸立香握緊了手。
還有兩道「不可違背」的聖杯之令咒——必須，至少留下一條才行。
………………
…………
……
另一邊。
Lupin酒吧。
抱怨夠，也喝夠酒了的兩個男人，終於打算結束這場深夜知心哥哥的節目，各回各家。
太宰治倒是有續攤的想法，不過織田作之助左手搭在後勁上，莫得感情地拒絕了他，理由是明天還要「上班」。
太宰治沒有強求，但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織田作之助的左手上，他挑了挑眉：「手套？我記得你是不喜歡這個的吧。」
織田作之助是個神槍手，而手套會影響他出槍的感覺。
「啊，這個。」織田作之助爽快地把手伸到太宰治的眼下，輕描淡寫道，「傑克送我的。說起來，你怎麼也戴了？」
「因為帥。」
不，是因為想要遮住那與「貴客」一同出現的、用途不明的赤色紋路。
以及。
哦豁，炫耀女兒的老父親，真刺眼。
隨便扯了個理由，太宰治聳聳肩，配合地先邁出一步，頭也沒回地揮手：「嗨嗨~那我提前祝你們『母女』闔家歡樂。」
「……啊。糟糕。被傑克叫』媽媽『都聽習慣了，第一時間竟然忘記反駁……」
隔著手套，摸了摸被隱藏起來的，與傑克一同出現，但用途不明的赤色紋路，感覺自己背上那口有顏色的鍋，可能真的甩不掉了的織田作之助，也隨後踏入夜色。
第130章
於相同的濃重夜色中，藤丸立香一行人, 跟在散發著幽藍光暈的靈力蝶之後, 在錯綜複雜的道路中前行。
最後, 靈力蝶停留在, 一家已經關了門的咖喱店前，扇動蝶翅間，會有藍色的光屑掉落。
然而羅曼醫生通過迦勒底通訊儀，略微遲疑著道：「……這裡並沒有疑似從者的靈力波動。」
聽到這段話, 藤丸立香等人，不由將目光投向了青木彌生。
聞言，卻沒有表現出很大的情緒波動, 青木彌生抬起手, 只是讓合攏翅膀的靈力蝶, 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寒涼的夜風，讓發熱的面頰稍稍冷卻下來，頭腦也較之剛才，更加清醒, 她掀起眼簾, 看向那家緊閉門扉的咖喱店。
「尋人的靈力蝶, 尋的是那位英靈血液上附著的氣息。如果對方是Assassin的話, 根據立香所說, 應該有隱藏氣息的特性……大概是因為如此, 她此刻藏身之處的氣息會變弱。所以靈力蝶, 帶我們到了這裡。」
抬起指尖, 讓靈力蝶重新振翅，盤旋在自己的身邊，青木彌生拍了拍一目連的手臂，示意他放下自己。
白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她對咖喱店伸出手，閉上眼睛，微蹙著眉頭，努力用被壓制下的靈力，去感受這裡殘存的Assassin的氣息。
「雖然這裡不是Assassin的藏身之所，但是氣息如此濃厚，應當是Assassin長期逗留的地方。或許店裡的人，可以提供給我們一些線索。」
凝神聽取了風傳來的聲音，一目連淡淡道：「店內有人，處於熟睡當中。有六人。五個呼吸較急，心跳較快，應該是小孩子。一人為成年男子。」
回憶起戰鬥期間的畫面，諸葛孔明也介入話題：「即便穿了黑斗篷，遮住身形，不過Assassin身高，的確是小孩子的提醒沒錯。」
這時，雙手插在袖口中的福澤諭吉，默歎了口氣，自覺上前一步。
「關於這件事，請交給我來接洽吧。」
他從袖袋中取出了巴掌大小的證件，一邊解釋，一邊去敲咖喱店的大門。
「武裝偵探社是被政府承認的機構，在緊急狀況下，擁有不經許可，進行搜查和審問的權利。橫濱市民需無條件配合。」
見福澤諭吉主動請纓，其他人也樂得輕鬆，看他表演。
花了一些功夫，終於有穿著睡衣、踢著拖鞋的中年男性走了過來。他顯然是剛從睡眠中被吵醒，頭髮也亂糟糟地肆意向外蓬鬆。
冷不丁見門口站了一堆男男女女，對方搭在門把上的手一頓，目光頓時變得警惕起來。
「店內已經打烊了，暫不接待新的客人。十分抱歉，麻煩各位還請明日再來。」
福澤諭吉熟練地出示了證件，一行人終於得以進入店內。
但——
伊什塔爾佯作漫不經心地牽起藤丸立香的一隻手，用指尖在她的手心裡寫了一個「謊」字。
一目連也借助式神與陰陽師的契約，將心聲傳遞給青木彌生。
【那個男人，心跳變快了。】
【他在害怕。】
青木彌生看向諸葛孔明，在視線相觸的那個瞬間，對方微不可見地向她點了點頭，隨後又將目光投向四周。
「緊張」與「害怕」不同。
大半夜的，忽然被一群陌生的警方人員盤問，作為普通人來說，當然會覺得緊張。但害怕的話——
有句俗語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眼睛不自覺地神經質轉動也好，視線飄忽不敢直視也好，面對福澤諭吉的詢問，店主哪怕已經強作鎮定，但那些微不可查的小細節，卻在「非人」的眼皮子底下，暴露得一乾二淨。
「……是、是，樓上還有五個孩子。都是……我、收養的孤兒。嗯，對，都是有手續的，正規的收養。」
店主十分配合地回答了福澤諭吉的問題。
他說著，忽然一拍腦袋，自顧自走向了吧台：「啊，實在失禮了。各位大人深夜造訪，想喝點什麼嗎？熱茶或者冰牛奶，咖啡，熱巧克力，還有各種飲料。如果不嫌棄的話。」
「咖啡。多謝了。」
頭一個應和了店主的好意，諸葛孔明也跟著店主的步子，邁出幾步，走到了吧台前。
他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推了推眼鏡，對店主驀地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不如您為自己也備上一杯，店長先生——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一談，關於……您的謊言。」
店主的表情一變，忍不住連連退後了兩步，背部貼在牆壁上。
「啊，對了，還有這個。」
諸葛孔明彎下腰來，右手探往吧台下，果不其然，摸到了方塊形狀的鐵質存在。
用指尖敲了敲那個東西，借助英靈強化過的筋力，硬生生將其拽了下來，他拈起本不該出現在普通咖喱店的通訊器，看向店主的眼神，銳利清醒如刀鋒。
「您是在向誰傳遞資訊？可否告知在下呢。」
「……或者。」
本來一直沉默的藤丸立香，忽然開了口。
她的神情是猶豫的，一隻手成拳，抵在唇下，金色眼睛慢慢地眨動，她盯住店主，遲疑而堅定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您認識一個叫『傑克』的，白髮綠眼的小女孩嗎？」
店主因震驚而睜大的眼睛，足以回答一切。
「果然，是……傑克麼。」
藤丸立香苦笑，開始對其他人解釋。
Assassin，開膛手傑克，披黑色斗篷，武器是匕首，曾經在霧都倫敦的特異點中，與藤丸立香碰見過。對方對女性有特攻加成，當時對她和瑪修而言，都是十分棘手的對手。
諸葛孔明是之後才來的迦勒底，所以不曉得這件事。
因為情報不足，藤丸立香剛開始還沒有想到這一點，是一目連提到樓上還有五個小孩子，讓她忽然抓住了一閃而過的靈感，聯想到了這位英靈的身上。
比諸葛孔明來得還晚的伊什塔爾，皺起眉心：「這個男人不是禦主。」
「的確。」福澤諭吉拽起店主的左手，大拇指用力抹過對方的手背，確認沒有掩蓋的痕跡，「手背上沒有赤色的令咒。」
「但是他認識Assassin，還有Assassin的禦主吧？」
趴在桌上的青木彌生，將下巴抵在疊在一起的手臂上，神態疲倦。
Avenger直接的「忘卻補正」特性，讓她在處於從者狀態時，無時無刻都身受神毒灼燒靈魂的折磨。雖然在不妄動力量時，不至於受到衝擊，以至於咳血，但保持清醒本身，就足夠耗費心神。
而一目連的護符和庇佑，只能保護肉身，而非靈魂。
金杯被不知名的壞人佔有，還無法馬上取回的消息，像個導火索，這讓本來身負Avenger職介、導致負面情感占上風的青木彌生，對自己情緒的完美控制，稍稍崩落了一個角落。
倒不會變成另一個人，只是會變得更肆意、更任性、更直接地表達欲望的而已。
——畢竟她的身邊，實在有太多足夠「模範」的實例了。
青木彌生勾起唇角，稍稍眯起眼睛。她輕描淡寫地，但那姿態，倒有幾分某個傲慢又殘酷的王的影子。
「不要再妄想用謊言來敷衍了，和你不同，我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坦白，或者承受那些受害者的怨恨與怒火吧。」
藤丸立香：…………
藤丸立香：雅彌忒被吉爾伽美什附身了嗎？？？
面對藤丸立香驚得炸毛的模樣，見過大世面的伊什塔爾，心如止水，成熟穩重地拍下藤丸立香抬起來的那只手。
「已經很好了。這可是烏魯克的國之意志，被那兩個人養著的。要是那個自大狂在這裡，大概會直接說『坦白或者去死吧雜種』之類的。恩奇都的話……可能已經上手了。」
金星的女神聳聳肩：「嘛~不過，膽敢對本女神說謊，浪費本女神的寶貴時間，這也是不虔誠的卑微之人，理應付出的代價。」
藤丸立香默默退後一步。
……你們烏魯克的畫風果然哪裡不太對吧！！！！！
而就在福澤諭吉打算抓住店主心理防線崩潰的時機，趁機套話的時候——
咖喱店的門突然被人從外踢開了！
第131章
喘著粗氣的青年出現在眾人眼前。
是織田作之助。
那個通訊器是織田作之助交給店主的。畢竟他曾經是殺手，現在又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 雖然只是個恪守「不殺人」原則的小雜魚, 但習慣性的謹慎, 還是讓他選擇了以防萬一。
卻沒想到真的有用上的那一天。
織田作之助這幾日，好不容易借著傑克的「狩獵」，稍事休緩的生命力, 在今夜的義務獻血, 和這一路的酒後狂奔的摧殘下, 再度從五臟六腑開始發出抗議。
然而沒有時間和餘地, 留給他休息。
將自接回傑克後, 便不離身的雙槍從腰後的暗匣中取出, 織田作之助強打起精神，將准心對準了, 看上去最像領導者的福澤諭吉與諸葛孔明。
「我是織田作之助。所有事都跟店長無關, 他什麼都不知道。如果要談, 請諸位與我出去談吧。」
繃緊了神經, 視覺也好、聽覺也好, 沒有放過任何能觀察到的、一絲一毫的細微之處，他不敢輕易放下武器, 害怕失去談判的立場。
沒有正面與武裝偵探社的人打過交道，他無法輕信這群深夜突然出現，又姿態強硬的人。
——由於通訊器被破壞, 沒有聽到藤丸立香那句關於傑克的發言, 織田作之助還以為他們來此的目的, 是自己。
港口黑手黨的小雜魚，是不值得武裝偵探社的人，擺出這麼大的架勢的……難道是來翻他過去作為殺手時的舊賬？
……不。
因為事態緊急，又被酒麻醉了神經，織田作之助忽然意識到了一個更大的可能性。
——他們，是沖著橫濱連環殺人案的「心臟小偷」而來！
而店長的下一句呐喊，驗證了這個事實。
「織田作，帶著傑克快逃！！！」
說話的同時，店長飛身抱住了持刀的、看上去威脅最大的福澤諭吉，即便雙手發抖，也拼盡全力地想要攔住一個是一個，為織田作之助創造更多一點的機會。
走？還是不走？
織田作之助猶豫了一瞬。
而正是這一瞬，黑髮紅眼的少女，不知如何做到的，鬼魅般走到了他的面前。
對方似乎感覺到滿意似的彎起眼睛，像是馬戲團的觀眾，在打量一個滑稽上演的小丑，吃吃地笑起來，語帶嘲弄。
「嘛~也對。不錯的選擇哦，人類。那個撲克臉的宅男大叔，一看起來就是個邪惡勢力的反派分子吧？」
織田作之助瞳孔緊縮，下意識想要退後，與少女拉開距離，卻忽然覺得頸後一涼，在無數危機鍛煉出來的求生本能，讓他險險停了下來。
「請不要動，閣下。吾主有話要問你。」
面覆鬼神面具的纖細少年，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扯下織田作之助的左手手套，讓那三道完滿的赤色令咒，暴露在眾人視線之下。
「——Assassin的禦主。」
織田作之助微微一怔，緩慢運作的大腦，開始試圖分析目前透露出的情報。
【Assassin是指……傑克？】
【禦主又是什麼？】
【莫非，這群人——】
確認了織田作之助身上，殘存的屬於Assassin的氣息，青木彌生扶著桌子站起來，與藤丸立香一同，來到了織田作之助的跟前。
她略微困惑地看向對方。
雖然進入戰鬥狀態的姿態凜然，顯然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但她並不覺得，面前的這個青年，是會指使從者，奪人性命的類型。
畢竟，能夠讓普通人豁出性命去幫助的人，總會有特別之處。
——不過，現在重要的不是「Assassin的禦主是怎麼樣的人」這種問題。
青木彌生抬起藤丸立香的左手，露出那僅剩兩道的赤色令咒，看著織田作之助的眼睛，一字字道。
「Assassin的禦主，貴安。初次見面，我是雅彌忒。既然我們的身份是一樣的，所以那些無聊的開場白，就此略過吧。」
她微微一笑，食指點在織田作之助的心口。
「加入我們，然後戴罪立功，或者像那些無辜受害者一樣死去。您要選擇哪一邊呢？」
藤丸立香無力地抬起手，試圖安撫住不自覺焦躁的青木彌生：「那、那個……雅彌忒，冷靜一點。太像惡人發言了啦！」
「他是殺過人的。那三名女性也是因他而死的。」
偏過頭，看向藤丸立香，青木彌生眼神認真地回答。
「生命是很重要的——當他第一次奪取他人性命的時候，就應該有『隨時將輪到自己死去』的自覺。這是非常公平的事情。」
欠債還錢，殺人抵命，復仇是人類永恆的旋律之一。
如果讓加害者，依然能夠輕鬆快樂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話，那對於死去的人，對於死去之人的家人、朋友，該是多麼的意難平啊。
即便是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也不曾有過這樣傲慢的、能逃得過等價天平的想法。
他們能夠活下去，比敵人、仇人活得都長都久，只是因為他們的強大而已——若是遇上無法打敗的對手，在拼盡全力之後，他們也能夠坦然地迎接死亡。
握住雙槍的手垂落下來，織田作之助苦笑：「我……」
卻在此時，他猛地抬起頭來。
樓梯口傳出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穿著睡衣的小女孩，像是被樓下的聲音所吵醒。她抱住一隻長著長耳朵的兔子玩偶，還揉著眼睛，聲音軟綿綿地問。
「店長叔叔？好吵……嗚？！」
而小女孩未盡的話語，化作一聲尖叫。
心愛的兔子玩偶被丟在一旁，她踉踉蹌蹌地，以超常的速度從樓梯上沖下來，張開手擋在織田作之助身前。
明明渾身都發抖了，她還是強撐著，瞪著眼睛盯向所有人，像一隻還沒長大的小獸，因恐懼而炸開毛，卻還是呲牙咧嘴地虛張聲勢，想要守護重要的東西。
眼睛時不時望向被捆在旁邊的店長，小女孩佯作鎮定。
「我、我已經報警了……！員警馬上就到！如果……你們不……不想被員警叔叔抓去坐牢的話！就快點，快點離開這裡！」
藤丸立香不禁摸了摸很痛的良心。
……怎麼回事，感覺他們才是破壞正義的反派角色了。
第132章
小孩子的出現, 打破了原本肅殺的氛圍。
自然不可能在小孩子面前，處理這些事情——更不用說，被咲樂的尖叫吵醒, 相繼冒出來的另外四個小蘿蔔頭, 也扒在牆上, 警覺地盯向這邊。
最後還是福澤諭吉亮出了身份, 讓店長帶著小孩子上樓去, 說他們有事要問織田作之助。
幾個小孩子，卻遲遲邁不開步子。
那個最先參與到這場鬧劇中的，名為「咲樂」的小女孩, 抱著心愛的兔子玩偶, 用那雙乾淨又純澈的眼睛, 將在場的人, 一一掃過。
最後, 記得之前聽到的隻言片語，她看向了離織田作之助最近的青木彌生。
咲樂捏緊了兔子耳朵, 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你、你不會傷害, 我們的織田作吧？」
他們的織田作。
不知是被什麼觸動了那根弦, 自變化為「雅彌忒」的亞從者狀態之後, 青木彌生微微怔了一下，難得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她蹲下來, 與小咲樂平視, 認真地作出承諾。
「嗯。我保證, 至少今天不會對他出手的。所以你們要乖乖地上樓睡覺，不能偷聽哦？」
小咲樂的眼睛因為那個「至少」，一下子就瞪得圓滾滾的了。
但小孩子是不可能左右大人的決定的。
就算再一步三回頭，五個小孩還是在店長的帶領下，百般不情願地回了臥室。
以防萬一，白龍吐出青色的龍息，一目連順手又布下了隔音的結界，避免了其他普通人聽到不該聽的內容。
蘭陵王的劍已經歸鞘，織田作之助暫時恢復了肢體上的自由。
心態異常得平穩，他揉了揉發麻的後頸，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從容冷靜，還給自己拉了把椅子過來坐著。
「那麼各位大人，是想問我這個小雜魚什麼事情呢？」
他問。
……
…………
………………
在得知織田作之助並非是魔術師之後，迦勒底的科普小課堂再次上線，織田作之助這才終於明白，自己是被捲進了怎樣的麻煩當中。
以及近日來身體的疲憊，情況的突然好轉，還有那起同時發生的橫濱連環殺人案——
又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即便他並非兇手，但作為收留了傑克的成年人、作為禦主，卻也都逃脫不了罪責。
織田作之助抬頭看向天花板，像是想透過水泥與石磚，看到那幾個這些年來，不知不覺成為了他生活重心的孩子。
他自龍頭戰爭帶回來的孤兒們。
織田作之助苦笑一下，自知打不過面前這群魔術師和英靈的大腿，他沒有暴起反抗，只是淡淡道：「你們是來殺我和傑克的話，請至少不要在這裡。」
「就算沒有別人動手，你也很快就要死了——最多再過一周，你就會被你的Assassin抽幹生命力而亡。」
擁有陰陽師必備的靈視，青木彌生能夠很輕易地「看」出，織田作之助身上附著的陰氣之濃重。
這是人之將死的預兆。
「你也有察覺吧？你並非是什麼資質出色的魔術師，卻意外召喚出了五星級的從者。哪怕Assassin已經儘量不參與鬥爭，減小對魔力的消耗，但那也不是你能夠負擔得起的。」
「——所以，放棄你的Assassin就可以了。」
說話的時候，她靠在沙發背上，面容冶豔，臉色卻略顯蒼白，加之眉宇間縈繞的倦態，長髮與眼睛的色澤如墨，仿佛趁夜而來，發出死亡邀請的……非人存在。
忽然聽到這句話，織田作之助愣了一下神，還沒有反應過來。
青木彌生卻饒有興趣地一隻手拖著下頜，彎起了眼睛。
「畢竟我們也不是什麼魔鬼，而是正義的夥伴哦？福澤先生想必也不會同意殺人的解決方案。只要切斷你和Assassin的魔力供給，破壞契約，一切就都可以快樂地結束了。」
織田作之助不自覺皺起眉心，第一反應是追問：「傑克會怎麼樣？」
「唔嗯，從者是憑藉禦主的魔力供給現行於世的，沒了魔力，就會被聖杯戰爭出局。雖然只是回到英靈座，不過，對於遭遇了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奇跡的你來說——」
被賦予Avenger職介的烏魯克的國之意志，說到這裡，露出了天真又燦爛的笑容，卻口吐殘酷之語。
「『死亡』。也可以這麼理解吧？」
在青木彌生說話期間，藤丸立香原本是想介入的，但是她被身邊的伊什塔爾攔住了。
她扭頭看向自己的從者，卻發現金星的女神，眯起了紅寶石樣的眼睛，只是看著那位國之意志，臉上露出了仿佛懷念的神情。
——那是藤丸立香無緣得見的，烏魯克的統治者在最年輕氣盛、肆意妄為之時，最熱衷的惡劣遊戲。
伊什塔爾難得一見的柔軟姿態，叫藤丸立香遲疑了一瞬。
然而在她下定決心之前，織田作之助已經做出了回答。
邋遢的青年揉了揉本就亂成一團的頭髮，開玩笑似的口吻，不卑不亢道：「那孩子是有名字的。她叫傑克。」
不是Assassin（從者），而是傑克（人）。
如果沒有這場意外，等那邊拜託阪口安吾的事情辦妥了，那孩子就可以以「織田作傑克」的名字，和咲樂他們一起去上學了。
【……真可惜啊。】
【早知道是這樣子的話，無論如何，都應該把安吾從資料堆裡拽過來，一起好好喝一頓才對。】
青木彌生眨眨眼睛，唇邊笑意愈發明快。
「這樣子呀……織田作先生不願意接受這個簡單的解決方案，我表示很遺憾。所以——我們結盟吧？」
織田作之助：？？？？？？？？？
沒有理會臉上塗滿問號的織田作之助，青木彌生扭頭看向藤丸立香跟福澤諭吉，看上去興致勃勃地提議。
「各位覺得如何？從剛才的戰鬥來看，開膛手傑克作為Assassin的戰力，可以期待。而且織田作先生也不是預想中的那種亡命之徒，還是能夠溝通的。」
諸葛孔明雙手環胸，認真思考：「但織田作的魔力供給不夠，Assassin……傑克她不能發揮百分之百的力量。這個可以解決嗎？達芬奇親。」
之前被隱藏的視頻介面，被重新打開，露出了達芬奇美豔的面容。
她笑眯眯地佔據了大部分的螢幕，旁邊還隱隱傳來羅曼醫生感動的嗚咽，以及瑪修看似安慰、實則補刀的話語。
「這個嘛~在迦勒底的話，倒是能夠辦到。但現世缺少工具……這可是新的挑戰課題！」
藤丸立香也熟練地切換模式，跟上天才的思路：「可不可以模仿迦勒底的令咒，為織田作先生進行充能？或者建立起傑克跟第三人的魔力供給關係？」
就在幾個學術派討論得正熱火朝天的時候，青木彌生舉起手機，亮出跟魔法☆梅莉的聊天記錄裡，一張繁複又華麗的手繪魔法陣圖片。
「梅林說可以哦，把魔力有選擇地輸給織田作先生的方法。」
於是在場的Caster不免陷入了沉默。
——這個天天喊著「問我為什麼不用咒語？但比起念經，還是毆打比較快吧？」的半夢魔，原來真的不是Saber阿瓦隆劍聖嗎？？？
………………
哦，對哦，他是冠位魔術師（Grand Caster）候選之一來著。
行吧，可以叭。
第133章
有比某些Saber還像Saber, 但卻比Caster更Caster的, 真·花之魔術師, 括弧阿瓦隆劍聖括弧回, 梅林的遠程攻略指導下, 藤丸立香和福澤諭吉為織田作之助輸入了魔力。
——見過青木彌生咳血的慘狀，藤丸立香也不敢讓她加入義務獻魔力的隊伍。
如同瀕臨渴死的枯木終於逢了春雨，不過轉眼的功夫, 織田作之助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些微紅潤。
感覺到不同於供給給從者的靈力流失, 藤丸立香略微好奇地看了眼, 自己掌心上被描繪的繁複魔法陣，隨後笑著看向一旁, 坐在沙發上擺弄手機的青木彌生。
「這次真是謝謝梅林的援助了！」
「……唔嗯。」
青木彌生的視線落在手機螢幕，那一句粉色花體的「迦勒底的任務是帶走聖杯哦小公主☆」上, 手指按下鎖屏鍵, 讓一切都歸於黑暗。
她放下手機, 軟軟地對藤丸立香笑回去。
「沒關係。梅林說, 他很樂意效勞。」
……
…………
………………
既然結了盟, 織田作之助自然要帶著盟友，去見一見他的從者。
談話結束，一目連破除了隔音的風之結界之後，一群人連遲疑都沒有一下地, 異常默契地抬頭看向了樓梯口的位置。
從上到下, 一大五小, 六顆腦袋齊刷刷地伸在那裡，就往這邊發送火一樣熱烈的視線。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
伊什塔爾最先覺得無趣，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作勢往外走。諸葛孔明和福澤諭吉，緊隨其後。
藤丸立香沖織田作之助笑了笑，示意他不要著急，好好安撫一下這群孩子，也打算去店門口，呼吸一下「又解決一個問題」之後的清爽空氣。
身為被咲樂死死盯住的重點警惕對象，青木彌生對一目連悄悄做了個鬼臉。不想破壞等下的氣氛，她拉住蘭陵王的袖角，自覺準備加入到門神的行列當中。
織田作之助哄小孩子的套路很熟練。
眾人等了沒到十分鐘，他就打開了咖喱店的門——如果能無視他胳膊、腿和背上掛著的小孩子掛件，那就更完美了。
還是店長出手，幫他把小蘿蔔頭們，一個個擼下來的。
注意到織田作之助手背上的令咒，又迎上小孩子們緊張到已經炸毛的模樣，青木彌生惡趣味地彎下腰來，湊近為首的、強裝鎮定的幸介。
她笑眯眯地叮囑。
「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和織田先生是合作夥伴哦？不過，你們要記得，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們，還有織田先生手背上的『刺青』的事。不然違反條例的織田先生還有小傑克，就會被壞人抓走了！」
——幸介的臉上只差沒寫著「你就是那個壞人吧」。
這種被警惕的感覺，對於個性是「招人喜歡」的青木彌生來說，還挺新奇。被加持了Avneger職介的亞從者狀態下，她不但不討厭，還感覺有點意思。
甚至想繼續逗人家小孩玩（？）。
溺愛地捏了捏躍躍欲試的，套了個成年人殼子的小姑娘的耳肉，一目連低聲提醒：「時間不早了，姬君。」
若是青木彌生的身體，早就該是入睡的時間了。
不過成為亞從者後，除了神毒帶來的負面影響之外，青木彌生的體魄和精神力，都拔升到了「非人」的層面。
即便時常面露疲態，但普通的睡眠，是無法根治靈魂被灼燒的痛苦的，她對食物跟休息，也就沒有那麼迫切的需求了。
沒有反駁一目連的好意，青木彌生遺憾地站了起來。
知道等下要趕路，她索性趴到了白馬的身上，等著織田作之助當人肉導航儀。惹得旁邊自覺失寵的白龍，對同色系的競爭者，十分不滿地呲了呲一口龍牙。
然而，咲樂卻在此時，死拖硬拽地將織田作之助拉到了角落裡。
她拽著織田作之助的袖子，要對方彎下腰來，還警惕地豎起手掌，圍在唇邊，卻不知自以為隱秘的低語，全都暴露在在場的「非人」耳中。
「哼？人類的幼女，你還在哪裡看到過這種『刺青』？」
一抬頭就撞上了伊什塔爾那雙散發著紅色微光的眼睛，咲樂嚇得二話不說，腦袋一低，把自己死死藏在織田作之助的懷裡。
氣得金星女神擼起袖子，就要給這個不識相的人類幼女上一堂禮儀課，好在被藤丸立香熟練地抱住胳膊，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還是在織田作之助的再三耐心勸說下，咲樂沒敢抬頭，細聲細氣地抖著聲音道：「翔太……翔太生病之前，那天在學校的時候，我看到的。手背上，紅色的，刺青。」
「翔太？」
織田作之助一愣。
諸葛孔明敏銳地察覺出語氣當中的小細節，立刻追問：「你認識？」
織田作之助遲疑著點了點頭。
「這些孩子，是我從龍頭戰爭裡收留的孤兒。和港口黑手黨有關係的孩子，大多都會去上幾所固定的學校。翔太是港黑一個小幹部的孩子，和咲樂是同班同學，所以我見過幾……」
藤丸立香背後一涼，爾康手試圖挽回：「等等——」
「所以織田先生，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
驅著白馬上前，青木彌生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織田作之助，像是兜兜轉轉，終於找到了心愛禮物的小孩子。
蓋住了藤丸立香的聲音，她彎起眼睛：「那你知道那個『杯子』的事情嗎？或者收藏家？港口黑手黨最近活躍的『外援』叫什麼，你聽說過嗎？」
織田作之助心裡咯噔一下。
知道了聖杯戰爭和禦主跟從者的概念後，再串聯起太宰治之前的那些牢騷，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答案——太宰治是禦主，而那位『貴客』，是英靈。
和自己這種小雜魚不同，太宰治是首領的心腹，自然要為了港口黑手黨的利益而行動，一旦出於敵對關係，這邊人多勢眾……
面上表情不動，織田作之助還在拼命思考一個最優解的時候，肩上忽然一沉，多了只白皙微涼的手。
「啊，果然，織田先生知道呢。」
如夜色所化的女性，對他微微一笑，那纖細的手腕，卻仿佛沉重不堪。
「——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織田先生，不可以說謊哦？」
一目連在左，蘭陵王在右，氣勢壓得織田作之助都不禁繃緊了那根弦，有冷汗從鬢角滑落下。
伸手按在咲樂的後腦，不讓她抬起頭來，他深吸一口氣，儘量平和地開口。
「雅彌忒小姐，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對於你們來說，拿到『聖杯』就夠了，對吧？從者和禦主，不會是你們『必須』抹殺的物件。」
「理論上是的……吧。」
青木彌生歪歪腦袋：「我不喜歡死亡。福澤先生是反對不必要的暴力的。不過如果立香希望的話，我會盡力去做的。」
藤丸立香顫巍巍地伸出手：「能避免的話，我也……」
能用嘴炮解決的問題，誰想真刀真槍地幹起來啊！她可是正兒八經的和平主義者！夢想是世界和平！
聽得諸葛孔明只覺得腦殼疼。
——這群傢伙，究竟把殘酷的聖杯戰爭當成什麼啊？小學生春遊嗎？？能給被無數魔術師爭奪的「萬能許願機」一點面子不？？？
不光是這次的聖杯特異，他覺得這場戰爭被選出來的禦主們，也夠特異了:)
除了相信也別無他法，畢竟傑克和自己的小命，也都還捏在面前這群人的手心裡，織田作之助默歎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開始搜刮腦海中的情報。
「……具體情況，我作為港口黑手黨的小雜魚，沒資格參與，也不太清楚。不過偶爾聽過幾句，不知道有沒有用。」
「近期，的確有一位非常活躍的『外援貴客』。但我不曉得他是不是收藏家。」
「據說是個綠色長髮的青年，眼睛也是綠色的，面容姣好，經常穿著很特別的白色袍子，戰鬥方式的話，赤手空拳就能瞬間結束戰鬥，被譽為『比雙黑更強』的——啊。」
水滴低落在地面的細微聲響，讓織田作之助被奪取的注意力。
——她在哭。
甚至沒有太多外漏的舉動或者聲音，只是單純地、很安靜地掉著眼淚。
感覺到放在肩上的手在顫抖，織田作之助遲疑著沒有繼續開口，青木彌生卻主動道：「他叫什麼？」
織田作之助略微不知所措地搖搖頭：「我……我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
「……那你以後可要記住啦。」
黑髮的女性眼中含著水霧，卻唇角勾起，一副與有榮焉的驕傲口吻。
「他叫恩奇都。神代最強兵器，最古英雄王的摯友，和吉爾伽美什一同創造繁榮的——烏魯克的，恩奇都。」
第134章
完全不出意料的, 青木彌生提出了, 要去一探究竟的請求。
「如果那是小恩的話，我會負責說服他，加入到這邊。如果那不是小恩的話——我會負責解決他。」
她難得表露出極為強勢的一面，口吻帶著一點斬釘截鐵的味道。
這讓藤丸立香的腦殼有點疼。
一來，有契約束縛，就算對方真的是恩奇都, 也未必就能如願加入到他們的陣營中來, 說不好, 還得小心雅彌忒被策反了。
二來——
本來就擁有兩位強力幫手, 且對聖杯表現出執念的青木彌生, 若是再多一名五星級從者壓陣, 那最後聖杯的歸屬, 就更難預料了。
藤丸立香將還留有兩道令咒的左手，背在身後，不自覺地摸了摸。
「就算要去，也沒有讓你一個人去單挑的道理, 放棄人數優勢。且在下認為, 現在並非是最佳時機。」
習慣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諸葛孔明介入對話, 指了指稍稍面露疲色的藤丸立香和福澤諭吉。
「人類的身體是有極限的。為了讓禦主保持最佳狀態，適當的休息也是必要的。在下覺得, 先去與Assassin匯合, 一切等明日再議, 會比較好。」
青木彌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仿佛被抽幹了水分，所以蔫嗒嗒的植物葉子一樣，她趴在白馬的修長脖子上，縮成小小的一團，沒精打采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織田作之助重新帶路。
藤丸立香卻在這個時候，走到了白馬旁邊，悄悄握住了青木彌生的手。
「……如果那位真的是恩奇都先生的話，我一定、會讓雅彌忒和恩奇都先生好好談一談的。因為雅彌忒，真的是非常思念恩奇都先生吧？」
「雖然伊什塔爾沒有說話，但是我能感覺到哦。她也很期待能和『故友』相見——不過不能讓她聽見啦。不然我就要倒楣了。」
橘紅色發的少女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對青木彌生露出笑容。
「所以，請稍微再忍耐一下。我也姑且曾經當過那位王的臣下呢。這是我和烏魯克的約定哦！」
不管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與其過分擔憂那些可能性，不如懷抱著希望，一路悶頭前行到盡頭吧！最糟糕的事態，她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何必庸人自擾？
就試著這樣相信吧——
相信被西杜麗、被那位王、被那個國度所愛的國之意志，相信即便身負Avenger職介，也依然多次選擇了善意的妥協的雅彌忒。
……
…………
………………
然而。
——Assasin開膛手傑克，不見了。
當織田作之助帶眾人回到自己的小破公寓，原本應當緊閉的門，被銳器從外破開，切口平滑，想來是極鋒利的東西。
但客廳內部卻並沒有太多戰鬥的痕跡。
藤丸立香握住描繪了梅林出品的魔法陣的手心：「Assassin不可能出局了。織田先生身上的魔力供給，還在持續運作中，這絕對沒錯。」
「難道是去找自己的禦主了？」諸葛孔明皺起眉，「達芬奇親？」
「沒有哦~」
視頻裡的達芬奇擺擺手：「一直都在監測著呢。你們身邊一直都沒有出現可疑的魔力波動。而且看見了禦主和你們達成同盟，應該主動現身投誠才對吧？」
織田作之助不禁略微浮躁了起來。
他一條小雜魚，不可能港口黑手黨那邊下的手，而且普通人，甚至普通黑手黨成員，都絕非傑克的對手。
只可能是「英靈」的存在出手了！
而按照港口黑手黨那邊所說的「貴客」的描述，不可能是這種悄無聲息的風格，那麼唯一的答案就是——
藤丸立香與諸葛孔明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Berserker？」
張開眼睛，結束與風的對話，一目連頷首認同了他們的猜測：「風中，除了Assassin的氣息，還有一股陌生的力量殘存。」
從門邊走回來，福澤諭吉卻遲疑著補充：「看那切口，應當是使用劍的痕跡。也有可能Saber？」
「比起那個——」
達芬奇親打斷了眾人的猜測，面色略微凝重：「現在出發應該還趕得上。要開始了喲？」
她話音剛落的下一秒，巨大的、可怖的魔力衝擊，自遠方席捲而來！
體內有種被抽走什麼的、明顯的流失感，織田作之助呼吸一窒。
藤丸立香連忙用附有魔法陣的手，抓住盟友的胳膊，喝道：「達芬奇親！」
達芬奇十指翻飛，迅速流覽監控回饋過來的資訊。
「嗯，交戰了。Assassin和……『收藏家』。座標就是廣告中的那棟別墅。」
說到一半，羅曼醫生的臉，忽然從旁邊擠過來，神情肅穆道：「立香！現在就要做出決定！」
——是要正面與「收藏家」提前發生衝突，或者，放棄Assassin。
藤丸立香感覺到掌心之下，織田作之助手臂肌肉的僵硬。
她想也不想地握住對方的手腕，將其拽住向前。
「達芬奇親、羅曼醫生、瑪修，引路和探查就拜託你們了！伊什塔爾，雅……雅彌忒和諸位，準備作戰！」
「這只是我個人的決定，福澤先生與孔明老師請隨意。」
藤丸立香回過頭，對織田作之助露出笑。她的臉上仍有不安，但目光堅定，像是劃破黑夜的那一道光。
「沒關係！一定來得及的！我們已經是同伴了。一起去把傑克救回來吧，織田先生？」
青木彌生看著那個笑容，彎了彎眼睛。
白龍長吟一聲，舒展開身體，龍尾一卷，輕輕鬆松地將二人用風保護起來，可禦風而行，加快速度。
「那麼就出發吧？」
蘭陵王已經翻身上馬，一目連也騰空而起，青木彌生直起身子，對忽然被卷起來的兩個人笑了笑。
「我答應過，會保護好立香和織田先生的。不會失約的哦？」
「——那也請稍微顧念一下，不是Rider也沒有騎乘屬性的在下和禦主吧。」
試圖抓住白龍尾巴未果，搭上這一趟白龍速遞的諸葛孔明面無表情，只能推了推眼鏡，發出「被遺忘」的抗議。
第135章
最後孔老師和福澤諭吉也沒如願坐上白龍特快列車, 是被一目連禦風帶著走的。
孔老師心裡苦。
在迦勒底的遠端導航下，一行人風馳電掣, 卻在將將接近魔力爆發地點之前, 遭遇到了意外——
雖然「貴客」不需要被保護, 可也特別能惹麻煩，為了情報保密和善後工作的處理，在聽聞那邊展開戰鬥之後, 森鷗外當即下令讓人包圍住別墅。
領隊的依然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二人。
因為青木彌生的靈力被壓制, 此前又花在了尋人之術上, 這次的隱匿工作, 是由諸葛孔明實戰的魔術來完成的。
理論上也能瞞過普通人, 但與脫離這個世界力量體系的陰陽術不同，對兩位禦主來說，「魔力」是可以被感知的存在。
當蘭陵王驅馬馳騁, 正欲越過攔路的港口黑手黨成員的時候，他忽然勒住韁繩，抽出腰間長劍, 向右側一劈！
只聞一聲爭鳴，傳來兩下金屬落地的聲音。
是子（弓單）被從中一分為二。
隱藏身形的魔術，在被碰到之後，開始減弱效力。青木彌生側過臉, 看向從陰影中走出來的、身形纖細的青年, 以及他瞄準自己心臟, 正在冒著白眼的黑洞洞的槍口。
二人對上視線。
「哎呀呀, 我就說感覺到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要跑過去了。試著開了一槍，結果是真的嘛~」
一手穩穩拖著槍，太宰治無辜般，稍稍歪了歪腦袋，另外一隻手的食指豎起，搭在唇瓣上，笑容輕佻。
「很遺憾，這裡現在禁止通行，不是美麗的女士出來夜遊的好地方哦。」
在其後的白龍和一目連，魔術還未被解除，因而承載白龍特快列車的織田作之助，還能平靜地作為旁觀者觀看。
他皺起眉心，不知是否該現身，卻就在這個檔口——
天弓之箭從天而降！
逼還沒有裝完的太宰治，直接被不耐煩的金星女神暴力轟炸。
降下天舟瑪安娜，讓諸葛孔明過來綁人，伊什塔爾滿臉嫌棄地看著太宰治：「長得還行，可這衣服什麼品位？還搞繃帶？他是什麼繃帶浪費裝置嗎？」
藤丸立香陪著織田作之助一起目瞪口呆。
青木彌生卻嫺熟地接過了伊什塔爾創造的條件，對著用驚恐眼神凝視這邊的吃瓜群眾，露出十分和善的笑容。
「請不要來打擾我們哦。不然就把你們的上司幹掉。」
然而話音未落，另一道聲音，伴隨著不祥的黑光同時襲來！
「——那可真是幫了大忙了！」
察覺到那力量的危險信號，蘭陵王毫不遲疑地躍下馬背，直直沖向那邊！劍光與黑光碰撞在一起，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抵住蘭陵王長劍的，卻是赤手空拳。
細碎的蛛網紋路自二人腳下，不斷向外蔓延。
戴著黑色小禮帽的橘發青年挑起眉，帶著點懶洋洋的從容不迫：「殺啊？現在就動手唄。要槍的話我還可以借你。不過想從這裡過去，免談。」
青木彌生稍稍愣了一下。
她看向被諸葛孔明用魔術束縛住，但已經轉醒的太宰治，單純感慨般開口：「看來您的同事關係可真不怎麼樣，繃帶先生。」
被金星女神對著臉轟的太宰治張開嘴，倒是想說騷話，卻牽扯到了手上的肌肉，一下子沒說出來。
然後他就錯失了這次機會。
——在白馬帶著青木彌生離開一段距離之後，蘭陵王三下五除二，也把手腳脫臼的中原中也丟過來，跟他作伴。
諸葛孔明任勞任怨地繼續綁人。
青木彌生則微笑著扭過頭，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還有人要來嗎？再來打擾我們的話，就把你們的上司都幹掉。」
烏央烏央的港口黑手黨成員，整齊劃一地讓開了道路。
青木彌生又感慨起來：「看來小禮帽先生比繃帶先生的人緣要好。」
「這話說得，可太讓人難過了，女士。中也可是從來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哦？」
仗著自己手腳安然無恙，太宰治以過於靈活的姿勢，狠狠踹了旁邊的中原中也一腳，慘不忍睹的臉上仍然帶著笑。
「真是丟人啊，中也。打遊戲輸掉就算了，打架也輸，你也太菜了吧。」
狠狠往地上一撞，將右手的胳膊續上，中原中也呲牙咧嘴地罵回去：「第一個被捉的你有什麼資格說話啊混蛋？！」
太宰治迅速踩住中原中也那跟好不容易恢復自由的胳膊：「跟中也你不一樣，異能毫無殺傷力的我，可是愛好和平的文職人員哦。」
中原中也被對方的無恥給氣笑了。
——愛好和平遊擊隊，文職人員太宰治，妙哇。
圍觀兩個人質進行小學生級別的吵架，一時間，藤丸立香都差點忘記立場，習慣性地想上去拉架了。
最後還是織田作之助下地，扶起了太宰治，口吻無奈地道：「太宰，你還是稍微安靜一點吧。」
太宰治這才消停下來。
順著那只和自己一樣戴了手套的手，往上看去，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面孔，太宰治散漫地勾了勾唇角，也不反抗，就這麼順勢靠上織田作之助的肩膀借力。
「你養的小姑娘可真的不得了，織田作。是她？」
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他如何還能眼瞎耳聾地得不出答案？
織田作之助默默歎了口氣，把人扶正：「嗯。」
和中原中也一起被搬上白龍特快列車，太宰治嘴卻不歇。似乎是看透了這些人對自己並無殺意，他連一點「人質」的自覺都沒有，反而興致勃勃地提問。
「所以，你們是要去找『那位』的麻煩？」
他笑眯眯地艱難側過身子，看向右側騎在白馬上的青木彌生，視線隱晦而迅速地打量著她，口中念念有詞。
「那可真是太妙了。我也看他不順眼很久了。需要我提供任何説明嗎？對美麗的女士，我可是很有紳士風度的哦。」
青木彌生的第一反應是納悶——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看恩奇都不順眼的人。
她定定看了眼太宰治，語帶不解：「怎麼可能有人討厭他？你是做錯什麼事情了嗎，繃帶先生？」
將「他」理解為吉爾伽美什的太宰治，改為用「中原中也偷穿愛麗絲的洋裙走在街上旋轉跳躍並熱唱《戀愛迴圈》」的目光，凝視著青木彌生。
中原中也的神情，大概是把上面腦補的主語對象更替為「太宰治」。
卻不知三人的頻道根本不在一個上。
……
…………
………………
遠遠的，能瞧見別墅的輪廓了，但最先閃現在眾人眼前的，是漫天的銀光——
那是如靈蛇肆意在空中舞動的鎖鏈。
伊什塔爾動作一頓。
而比她更快一步，黑髮的身影被風托著，直沖向混亂而危機四伏的戰鬥中心。一往無前的背影，和當年如出一轍。
察覺到闖入者，是不熟識的氣息，暫且放過搖搖欲墜的Assassin，綠發白袍的青年想也不想，甩出了天之鎖。
然而事情並未如他所想的發展下去。
——如刀劍刺破虛空的鎖鏈，卻溫柔地、親昵地，同另一股銀光纏繞起來。
陌生的黑髮女性撲了過來，姿態柔軟，毫無防備，那雙夜色點綴的眼睛中含著水霧，神情卻透出了記憶中的影子。
幾乎是本能地，恩奇都伸出去取敵心臟的手，卸去了武器的硬化，改為以柔軟的人類的身軀，接住了那個人。
[……雅彌忒。]
右手撫摸著那頭柔順的長髮，動作熟練一如既往，他用一種近乎陳述的口吻，攤開了左手的掌心。
名為「雅彌忒」的白色小花搖曳生姿。
[你看，我沒有說謊。都還在。]
——
[即便外表會變、名字會變，但靈魂的氣息卻始終如一。]
[我並非人類，而是兵器，總是能活很久、很久的。]
[所以，雅彌忒，請耐心等待吧。]
握住了靈魂之火即將熄滅的國之意志的手，神代最強兵器低下頭，附在她的耳邊，承諾未來。
[即便在人海茫茫中，即便是擦肩而過，我也一定會認出你的。到時候，就算……再一起看花吧？]
第136章
像是迷途的旅者尋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寶, 又仿佛怒濤席捲而知的地覆天翻，青木彌生環住恩奇都的腰的手, 止不住的顫抖。
[小恩……小恩……！]
[嗯, 雅彌忒。我在這裡。]
如同凝萃了盎然春意的翠色眼眸稍稍彎起, 青年半抱著她，索性席地坐了下來，一下下拍著青木彌生的背, 聲音溫和。
久違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青木彌生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麼。
她攥緊恩奇都的白袍一角, 腦海中無數思緒紛雜, 語無倫次地念著破碎詞句：[我看了……史詩……神……公牛……你和吉爾……]
[嗯——那是個小意外。不過, 看來在這個時代，我們的復仇已經成功了。]
趁著青木彌生抬起臉，恩奇都略微好奇地抬起手, 用指腹擦了擦國之意志如今大變的面容，完全無視了旁邊的Assassin，從容得好像, 這不過是他們往常一般的午後小憩罷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眨眨眼睛，笑了一下。
[而且，吉爾也在這裡哦, 雅彌忒。]
青木彌生呼吸一窒。
從她的角度看來, 恩奇都的身後, 自深重夜色中, 張揚到無法忽視的金光席捲四方。站在墨綠色維摩那之上的，是身負黃金戰甲的金髮紅眼的英靈。
那是王親臨。
吉爾伽美什低頭看著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視線同青木彌生相觸，驀地爆發出狂笑，嘲弄傲慢的口吻都不帶一絲變化。
[你這是什麼蠢表情，雅彌忒？現在才到，讓王久等的過錯，你想好如何賠罪了嗎？]
然而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比青木彌生的反應還快，伊什塔爾背後一寒，飛快地想驅使天舟瑪安娜跑路，卻還是慢了一步。
——天之鎖牢牢束縛住金星的女神，並將其甩到了主人身邊。
吉爾伽美什挑起一邊的眉：[這女人怎麼也在？]
[不知道呢。和雅彌忒還有幾個人一起來的。]
一邊回答吉爾伽美什的問題，一邊把天之鎖的一端塞到青木彌生的手心，恩奇都彎起眉眼，像是以前那樣，握住她的手，口吻卻和溫和的神情截然相反，帶著輕描淡寫的肅殺。
[也算是久違，稍微開始開始興奮起來了。嗯~好了，該斬落哪個部位呢！]
身體的記憶（？）讓伊什塔爾暫時拋下女神的矜持，毫不矜持地想瘋狂後退：[恩奇都你再敢對本女神無禮試試看！！！]
恩奇都略微撐大了眼睛，看上去有些不解的無辜。
[我敢呀。]
青木彌生終於勉強從衝擊中回過神來。
她後仰腦袋，扯了扯恩奇都的袖子，小小聲地替伊什塔爾說好話：[我之前和伊什塔爾見面的時候，已經……]
[難道是在公園裡的那次？]
恩奇都立刻聯想到上次感受到的王之寶庫的波動。
青木彌生歪了歪腦袋，腦子還有點暈乎乎的，緩慢地轉動：[是在公園沒錯……啊。難道那次迦勒底偵察到的英靈是——？！]
恩奇都簡單把他和吉爾伽美什做的事概述了一下。
為三人陰差陽錯的錯過搖頭，注意到「迦勒底」三個字，恩奇都正欲詢問，眼前忽然出現了另外一隻手，擦過他的頸側，挑起了青木彌生的下巴。
吉爾伽美什眉心蹙起，紅色蛇瞳如同瑰麗的寶石，深淺不定，情緒難測。
周遭的空氣變得凝重而極具壓迫性，通過魔力探查到的資訊，讓糟糕的近乎恥辱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咬。
[雅彌忒，你不是活人，而是亞從者，還是……Avenger。你的身上，是神毒？]
光聽聲音，伊什塔爾就能清楚地知道，這位暴脾氣的自大狂的心情有多糟糕。
暫且逃過一劫的金星女神，不由用沉痛的眼神，看了一眼在遠處，因為聽不懂古老神代語言，而渾然不知有一口巨鍋即將從天而降的藤丸立香。
……
…………
………………
福澤諭吉思考了很久，看向旁邊已經掏出Switch開始打遊戲的諸葛孔明：「這個樣子……沒問題嗎？諸葛。」
「哦，他們嘮家常呢。在下認為，是打不死伊什塔爾的。」
忙得好久沒打戰略遊戲了，見縫插針的諸葛孔明，玩得頭也不抬。開魔術語言掛聽完全程的他，隨口給自家禦主進行科普。
「金毛的，烏魯克的王。綠頭髮的，他摯友。雅彌忒是他們家寵著的吉祥物。伊什塔爾……寫作烏魯克的守護神，讀作沙包。」
諸葛孔明的內心莫得感情，毫無波動。
他算看透了：這場聖杯戰就是烏魯克湊在一起打桌麻將認個親的幌子，什麼「七隊主從為了爭奪萬能許願機而進行的生死拼殺」，不存在的。
打聖杯不如打遊戲，大戰略萬歲。
第137章
還是青木彌生回過勁來, 想起還有一群人在夜風中傻站著，便小心翼翼地，先扯了扯吉爾伽美什的手, 想讓大家進去說話。
烏魯克的王雙手環胸，冰冷而傲慢的目光掃過Assassin與織田作之助, 掃過藤丸立香和諸葛孔明, 旁邊綁著的兩個人質, 以及——
那個白日中, 與他在橫濱上空交戰的狂徒。
吉爾伽美什勾了勾唇角, 但紅色蛇瞳中並沒有太多可以稱之為「笑意」的情緒，平靜得嚇人, 仿佛暴風雨前的萬物寂聲。
[本王允許了。]
他抬起手，惡劣而富有警告意味地，掐住了他的國之意志的臉頰軟肉，一字一頓地道：[畢竟你要同本王解釋的事，可不止這一件兩件。]
直到在那白玉樣的臉上留下了兩點紅痕, 烏魯克的王才勉強鬆開手, 扭頭走向別墅。
青木彌生捂著自己被掐的部分，陷入沉思。
她揚起頭看向恩奇都，烏溜溜的眼睛裡卻沒有不安，只是帶著些「吉爾又發什麼脾氣」的疑惑：[小恩, 誰又惹吉爾了呀？]
連臺詞都分外無辜。
這熟悉的問答, 倒是讓恩奇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雅彌忒總是有在懵懂間, 把吉爾伽美什惹得發脾氣, 卻不被砍腦袋的本事。
他伸手幫青木彌生揉了揉，低下眼睛的睫毛微微顫抖，遮住了翠色的眼眸，在極近的距離下去看，就像蝴蝶半邊的翅膀。
青年的聲音溫和，吐露的話語卻並不那麼委婉。
[是你哦，雅彌忒。]
青木彌生睜大了眼睛，茫茫然地與那雙仍舊溫柔如三月春風的眼睛對上，卻在下一秒，被青年用手蓋住了。
[事實上我的心情也不太好呢。所以，雅彌忒不要撒嬌，等下要乖一點，知道嗎？在這裡和吉爾打起來的話，會比較麻煩。]
愣了愣，青木彌生反手握住恩奇都的手背，即便雙眼被遮住，但情緒還是從她的聲音和其他的小動作，傳遞了出來。
她抿了抿唇：[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或許吧。
一個是三分之二為神、三分之一為人的烏魯克的王，一個是能與其匹敵的神代最強兵器，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註定是不會「後悔」的庸人。
雅彌忒的亡去，對二人來說，既是傷痛，也是恥辱。
他們計算過很多未來的「可能性」，也聊天笑著設想過剝去國之意志軀殼的「雅彌忒」，應當是何模樣——
但絕非是這般淒慘的、熟悉的、忍耐著神毒，被復仇火焰環繞著的形容。
英靈眼中的世界，和常人乃至和禦主都是不同的，由靈子構成的他們，能通過雙眼，看到更為本質的東西。
同為英靈，哪怕青木彌生表現出的樣子多麼如常，恩奇都依然能準確分辨出，附著在她身上，正熊熊燃燒的，深重而悲哀、決絕又無望的仇恨。
即便她還不自知。
恩奇都忍不住輕微歎息一聲。
他低下頭，將額角貼在青木彌生的的頸側，感受肌膚上那神毒導致的寒意，近乎自言自語地說：[明明都將刀交給你了呀……]
坐擁最古英雄王的王之寶庫裡，數之不盡的財寶和武器，那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足以保護自己甚至去傷害別人的力量，放在青木彌生手裡，卻只是被她當做摯友饋贈的禮物，小心翼翼呵護，妥善珍藏起來。
懷抱著世上最鋒利的殺人之器，還讓自己落得這副淒慘模樣，如何教吉爾伽美什不生氣。
——為什麼不能保護好自己呢？為什麼不能再自私一點、把自己看得更重要一點呢？
若非不願牽連到附近其他無辜的人類，若是再烏魯克的叢林中，恩奇都或許現在都已經跟吉爾伽美什打起來了。
酣暢淋漓的戰鬥，是化解糟糕情緒的最佳選擇之一。
他們總不可能對著雅彌忒出手。
就像烏魯克的大臣們所哭訴的那樣，每次雅彌忒惹他們的王生氣了之後，摯友是不會錯的，國之意志是不能打的，那遭殃的就只能是吃瓜路人了。
單方面結束了對話，恩奇都鬆開蓋住雅彌忒眼睛的手，轉而牽起她，回頭對一直遵守吃瓜禮儀旁觀的路人們，切換成平易近人的日語。
「我是Lancer恩奇都。請隨我來吧。」
他微微一笑，沒什麼壓迫感地提醒道：「也請不要逃跑。我和吉爾的心情都不太好，或許手段會稍微過激一些，勞煩配合。」
說完，恩奇都便攜著青木彌生，轉身離開。
而束縛住伊什塔爾的天之鎖，也自覺跟上。被五花大綁的金星女神面無表情，仿佛已經放棄了治療，卻又用一種欣慰的眼神，瞧著身後的迦勒底群眾。
——要慘一起慘！來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去烏魯克加過班的諸葛孔明聞言，立刻放好Switch，招呼著眾人趕緊跟上去。
見藤丸立香神情還帶著些空茫，他默歎口氣，拍了拍救世主的肩，低聲道：「雖然頂著同樣的軀殼，可恩奇都不是金固，Archer吉爾伽美什，也不是我們相處過的那位賢王……立香。」
那段令人懷念的，驚心動魄的過往，早已隨著人理的修復，被埋葬在了扭曲的世界線中，遙不可及，伸手無處。
人的一生中，無法經過兩次相同的河流。
即便相逢的是同一個人，卻也不再是當時的那個人了。
健碩的紅發大漢，與另一位身材挺拔修長的紅顏美少年的形容，浮現在腦海，諸葛孔明低下眼睛，輕輕地笑了一下。
「人是背負著回憶前行的，去征服無限可能的未來的，對吧？」
第138章
不出所料。
當青木彌生解釋，一目連是自己的「侍從」之後, 吉爾伽美什意外好脾氣地沒有追究那場戰鬥, 甚至還挑起眉, 大概是稱讚地來了一句「還不錯」。
一目連撫摸著白龍的龍角, 聞言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在青木彌生儘量委婉地說明, 自己是被藤丸立香召喚, 莫名其妙成為了亞從者的狀態的時候，救世主接收到的目光，就讓她覺得她自己可能要小命不保了。
藤丸立香：不！！！吉青天您等一等！！！小的冤枉啊（？）！！！
然而就在這氣氛緊張的檔口, 青木彌生卻像是完全察覺不到一般, 笑著拽了拽吉爾伽美什的小指, 湊上前去打量他, 眼中透出興致勃勃。
——她沒有「可能」，是「已經」忘記聖杯戰是個什麼玩意兒了。
「吉爾、吉爾！立香說，她遇見過之後的你。聽說你還因為文書堆積過多, 勞累過度, 不小心睡到冥界去了！」
青木彌生歪著腦袋，又去看恩奇都，想起最開始，但凡要吉爾伽美什去處理政務，兩個人都得先打一架的模樣, 不禁捂著嘴笑起來。
「……稍微有點難想像的樣子~」
吉爾伽美什：是我烏魯克的王拿不動刀了, 還是你雅彌忒又開始飄了？！
結果不料, 沒有那段時間記憶的恩奇都聞言，也學著青木彌生的樣子，認真打量了吉爾伽美什一番，含笑開了口。
「嗯，雅彌忒說的也沒錯。以前為了讓吉爾開始工作，總是很辛苦呢。我也有點好奇了。是被稱之為『賢王』的Caster職介嗎？」
吉爾伽美什：他錯了，雅彌忒的腳就根本沒落過地。
毫不客氣地伸手捏住青木彌生的下巴尖，吉爾伽美什俯下身軀，貼近去看那張陌生的容顏，紅色蛇瞳危險地半合起來，像是隨時準備撲向獵物的獵手。
「本王說過沒有？你現在這表情，傲慢礙眼得，讓本王實在想要處置這幾個覬覦王的財寶的賊子。」
這強裝無事發生的拙劣偽裝，和當初最後的那段時光，一模一樣。
念及此，吉爾伽美什本就糟糕的心情，又被澆了桶熱油。
青木彌生卻並不害怕。
不同于原本身軀的局限，她忽然抬起手，抱住了烏魯克的王的腰身，把自己埋進去，還摸了摸，動作熟練，卻像是曾經為發脾氣的涅迦順毛一樣。
[這次我真的不會死掉了，吉爾。被模擬出來的『神毒』並不會真的灼燒我的靈魂，只是有點不舒服而已……我發誓這次是真的了！]
[好不容易才再見到的，你不要不開心，好不好？我很想你和小恩。]
吉爾伽美什任由青木彌生動作，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半天落下一句似笑非笑的反問：[你以為本王如同涅迦那頭蠢獅子一般好哄？]
青木彌生想了想，好像還真是，吉爾真的比涅迦難搞多多多多多多了。
所以她斟酌著又加上一個砝碼。
[可是，我是吉爾的烏魯克吧？]
她笑眯眯地，又十分無賴地亮出底牌。
[只有我還在這裡，烏魯克就永存於此。身為王，吉爾當然要好好地愛惜我呀！——我不管！吉爾你要是還凶我，我就帶上小恩跑路，讓你做空巢老人（？）！]
恩奇都聽了，彎腰拍了拍青木彌生的發頂，也笑著點了點頭。
[好呀。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也只在橫濱行動過，還沒到處看看呢。雅彌忒想去哪裡玩？]
頂著吉爾伽美什的視線，綠發的青年一隻手抵著唇邊，看似天然地彎起眼睛。
[這麼算起來，吉爾也的確算得上『老人』了呀。]
烏魯克一枝古董花（？）吉爾伽美什抿了抿唇，略好笑又帶著點無奈地看了眼面前的兩個人。
他用眼神示意：『再這麼寵下去，這傢伙還不長記性，記吃不記打。』
他的摯友卻只是笑笑，將少女的碎發繞到耳後，翠色的眼眸寬廣而溫和，像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卻又隱藏著叢林的深邃和可怕。
『那就像祛除鏽斑一樣，把不好的東西除去吧。』
——這是兩個為了復仇，將整個「神代」都算計至終焉的的狂徒。
吉爾伽美什驀地大聲笑了起來，嚇得青木彌生鬆開手，又忽然覺得自己一輕，被恩奇都放到了吉爾伽美什旁邊的座位上，手中還被塞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小餅乾。
她眨眨眼睛，滿臉問號，卻信任地沒有詢問任何。
和曾經烏魯克宮殿的朝堂一樣，吉爾伽美什斜斜倚在御座，坐處正中，與他比肩的是恩奇都，而國之意志被安排在二人之間，捧著吃不完的零食或是果汁，像個小吉祥物。
伊什塔爾仍然是被天之鎖五花大綁的模樣，卻不在對立面，而是掛在御座的一側。她雖然被束縛著，但仍留有足夠的活動空間，甚至可以百無聊賴地梳理自己的長髮。
那姿態熟練得讓人心痛（？）。
吉爾伽美什抬起下頜，此前溫軟下來的態度，又恢復到了獨屬於王的高高在上。
「那麼，暫且如此稱呼你好了——藤丸立香，曾經臣服于烏魯克的你，如今又身負著怎樣的任務？或者……」
一隻手放在御座的扶手上，他勾起唇角，讓空氣都幾近凝固的壓迫感席捲了全場。
「——你也成為與那無知Rider一般，想來竊取王的財寶，冒犯王之威嚴的雜種嗎？」
………………
…………
……
逃家的國之意志終於交代完了空白的時間段，現在輪到烏魯克，對外審判了。
第139章
人是背負著回憶前行, 去征服無限可能的未來的。
藤丸立香握緊左手成拳, 右手覆蓋在其令咒上，緩慢地、堅定地抬起眼，目光如破開黑夜的火炬之光, 燃燒著不滅的焰。
她對上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紅色蛇瞳, 恍惚中, 那滿城的雅彌忒的香氣又繚繞在鼻尖，將世界拉回了那個燦若夏花的奇跡一瞬。
「——是的。」
在王的目光下，曾經心甘情願臣服的臣子，昂起頭顱，一字一頓地宣告。
「藤丸立香, 謹代表人理存續保障機構菲尼斯·迦勒底, 為了能夠使人類歷史能悠久而又強韌地延續下去, 前來此地, 回收亞種特異點的聖杯……烏魯克的陛下。」
吉爾伽美什卻輕慢一笑。
「世界為王的後花園, 我吉爾伽美什擁有世界上所有的財寶, 既然聖杯誕生於世, 那也必定歸屬于本王！竟然膽敢在王駕前, 說出這般言論，藤丸立香，你究竟是何等傲慢！」
聞言, 伊什塔爾在旁邊, 很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小聲嘀咕起來：「誰敢在你這個自大狂前頭比傲慢啊？」
連青木生也不禁對「作死狂魔」的金星女神行注目禮。
如果不是伊什塔爾有天舟瑪安娜, 跑得快，當初有諸神罩著，現在有「故人」BUFF加持，感覺她早就被吉爾伽美什縫了嘴。
吉爾伽美什立刻反唇相譏：「尊嚴由強者親自捍衛。不像某個不成器又任性無能的廢物女神，本王有資格，也理應傲視一切。」
接過恩奇都遞過來的第三塊小餅乾，青木彌生聽著，又不由點了點頭。
這倒是真的——如果不是吉爾伽美什強到誰都打不過，就憑他這比伊什塔爾還欠的嘴，想暴打他的人和神和非人非神，能從宮殿門口，一直排到諸神的天宮裡去。
比如現在，某個「不成器又任性無能的廢物女神」，就只能氣得快咬碎一口銀牙，還得憋屈得強忍下這惡氣，只能暗自磨刀霍霍，打算下回找回場子。
但至於是哪個「下回」……
反正青木彌生就沒見過伊什塔爾贏過吉爾伽美什，不管是從手上，還是嘴上。簡直是越挫越勇型選手。
也是很慘了。
似乎並未受到這插曲的影響，藤丸立香低下眼睛，聲音輕緩：「……所以無論我如何請求，您都不會同意嗎？」
「——別太自視甚高了，藤蔓立香。」
一句話把伊什塔爾堵得有苦說不出，吉爾伽美什心情不錯地回轉過視線。清楚察覺出少女心中紛雜的情緒與掙扎，他饒有興趣地挑起唇角，用言語挑撥人心。
「本王與摯友此番降臨於世，可不是為了和你玩什麼救世主遊戲的。懇求不過是螻蟻的戲碼。若是有想要奪取的寶物，那便亮出鋒牙和利爪來，虛張聲勢也好，全力以赴也罷，若是那姿態足夠有趣，博得了王的歡心——」
最是肆意妄為時期的烏魯克的王，蠱惑般這般低語，將看得見卻摸不著的希望，高懸在獵物的頭頂。
「或許王將賜予你獎賞。」
但青木彌生一眼便看出，這是吉爾伽美什最熱衷的遊戲。即便是名垂史詩的王，但他從各種意義上，都不是什麼「好人」。
惡劣得一塌糊塗。
她很清楚，吉爾伽美什根本不可能將聖杯交給藤丸立香——因為，那是屬於雅彌忒的東西。
烏魯克的王，獎賞臣下起來，大手大腳得讓財務官想吊死在宮殿門口，可對於被劃在自己認可圈子裡的人和事物，又極為小氣，換句話來說，就是「護短」。
他可以將數不盡的黃金美玉、流蜜之地，眼都不眨地賞賜出去；但若是雅彌忒擅自把他贈與自己的東西，轉送給他人，那吉爾伽美什能記仇記到地老天荒。
寵似主人形，從涅迦能把整個宮殿吃得只剩下他一頭寵物來看，烏魯克醋王可是名不虛傳（？）。
為了避免藤丸立香真的跟吉爾伽美什打起來，青木彌生匆匆咽下最後一口小餅乾，終於開了口，轉移開話題。
「吉爾，我的杯子呢。」
她理直氣壯地伸出手，眨眨眼睛，像是過去在宮殿中索要果汁一般：「我渴了。」
聞琴弦而知雅意，吉爾伽美什瞬間讀懂了青木彌生沒有說出來的潛臺詞。
他挑起單邊的眉，面色頗有不耐：「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愛多管閒事，把我的遊戲弄得一團糟。雅彌忒。」
「吉爾不要欺負立香啦。她還是我的禦主呢。」
青木彌生軟軟地笑了一下，沒有否認。
即便恍如隔世，烏魯克的陛下的專屬滅火器，也還是沒有失去她的超高效。吉爾伽美什無趣般咂了咂舌，收回了對藤丸立香的目光。
他淡淡道：「剛才讓個小蟲子帶走了。」
藤丸立香：？？？？？？？？？？？？？？？？？
吉爾伽美什反過來，倒是開始嫌棄藤丸立香一方：「什麼，原來還高估了你們？不是特意設下的策略麼。」
一說到「策略」，藤丸立香下意識扭頭看向偷偷打Swtich的諸葛孔明。
諸葛孔明手一抖，按了關機鍵：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jpg
「Assassin在闖入時與我對上，大概是等吉爾也趕過來的時候，另外那一位從者趁虛而入了吧。」
恩奇都摸了摸青木彌生的發頂，好心解釋起來。
「因為等你等了許久，也未見蹤影。以為那位從者是結盟者之一，吉爾同我覺得無聊，便打算讓他帶走杯子，順藤摸瓜去看看……原來不是麼。」
綠發的青年說著，側頭看向遍體鱗傷的傑克，微微一笑，溫潤的聲音回蕩在奢華卻空蕩的別墅內，字字清晰。
「Assassin，是你背叛了嗎？」
……
…………
………………
時間回到織田作之助去Lupin酒吧赴約後。
降低消耗、試圖讓自己進入半休眠狀態的傑克，在黑暗中睜開了瑩綠色的眼睛——織田作之助的小破公寓，迎來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靜音的結界籠罩了這間小小的公寓，來者揮動刀劍的身姿，在月下，沾染了某種魔性的美麗，柔美又不失武者的凜然強迫。
刀光倒影出女武者紫色的眼眸。
「啊啦~Assassin閣下，夜安。為了節約時間，所以稍微有些過火呢，希望沒有嚇到你。」
「我是Berserker。在這個現世，Assassin閣下也有想付出一切都要保護的存在，對吧？想長久地留在這裡，想和那個人永遠在一起——我們，其實目的是一樣的哦。」
她並沒有收刀入鞘，卻對傑克伸出了另一隻手。
「如果是那個『萬能許願機』的聖杯的話，應該是能夠實現的。那麼，Assassin閣下，要不要在『那個人』因自己而死去之前，與我一同進行一搏呢？」
傑克手中握緊匕首：「你只是想利用我吧，Berserker？光憑現在這樣的你一個人，根本連靠近那裡都做不到。」
「但同樣的，您也是哦。」Berserker彎起眼睛，「再不想辦法解決魔力供給的問題，您的禦主……『媽媽』會死掉的。這樣也無所謂嗎？」
沉默片刻後，傑克收起了攻擊的姿態，盯著Berserker咬字：「我會拿到聖杯，然後解體你的。」
「欸。彼此彼此，Assassin閣下。」
Berserker歸刀入鞘，一隻手將碎發繞至耳後，眼中的溫柔幾近將人溺死的恐怖。
「請覺悟吧。哪怕化身為鬼，我也會全力以赴地執行誅伐——為了我心愛的孩子。」
第140章
如此說來, 傑克倒也算不上背叛——
試問哪個從者又能料到，自家禦主能在月黑風高的兩個小時之內, 跟剛剛把自己暴打了一頓的敵方勢力, 勾搭上呢？
不過從結局來看，還是那位不知名的Berserker技高一籌, 利用Assassin做掩護, 成功偷走了聖杯。
雖然其中也含有了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太無聊，想搞個大熱鬧的因素。
「沒關係嗎？」
讓白龍和一目連帶著其他人，青木彌生久違地坐在維摩那上，探頭去看這座光怪陸離的不夜之港, 連本該佔據的黑暗，都被蒙上了一層夢幻而糜豔的光暈。
她晃著腿, 旁邊就是並肩而坐的恩奇都。
青木彌生側頭打量站著的吉爾伽美什，提出疑問：「立香說，聖杯可以回應人的願望。要是Berserker的禦主，趁機對聖杯許願，不會變得很麻煩嗎？」
吉爾伽美什嗤笑一聲, 卻笑而不答，仿佛這是個什麼他不屑於回答的蠢問題。
按住青木彌生想去撓人的手, 恩奇都善解人意地接過話題。
「所謂聖杯, 其實不過就是蘊含了超過人類所能製造的超量魔力的容器罷了。能夠滿足的願望，也僅限魔力可以完成的事物, 像是財富、力量之類的。若是許願『起死回生』, 就無法實現的。」
他把青木彌生的手握在掌心裡, 驀地笑了笑。
「從某種角度來說，如果對我灌輸足夠多的魔力的話，我也可以成為『聖杯』哦。雅彌忒想要對我許什麼願望嗎？」
青木彌生眨眨眼睛，還是沒弄明白二人的信心從何而來：「這個跟Berserker的禦主會不會對聖杯許願，有什麼——」
然而卡在她說完之前，維摩那停了下來。
青木彌生發現，他們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那魚龍混雜的橫濱郊區。
烏魯克的王雙手環胸，向前邁出一步，就直接跳下了維摩那，化作夜色中不可忽略的一束金光。
「呀。看來到了。雅彌忒，過來。」
恩奇都將青木彌生抱起，用手按住她的腦後，以免等下的強風襲擾她。另一手牽著捆了伊什塔爾的天之鎖，也緊隨其後。
這種非自願的蹦極式體驗，讓金星女神的尖叫劃破夜空——
「恩奇都你不是人！！！！！！」
穩穩地落了地，把青木彌生放下，恩奇都側過臉，對伊什塔爾露出了過於春風拂面般的和善笑容：「嗯，說的也是。我的確是武器呢。」
伊什塔爾開始暗恨，這個大小姐容器的罵人詞彙庫怎麼那麼貧乏！真是太不完美了！！！
由Berserker布下的脆弱結界，在吉爾伽美什面前，就跟紙糊的一樣，連「阻攔」都稱不上。他眼也不抬，沒有絲毫停頓地長驅直入，極富侵略性的魔力場自腳下，向外迅速伸延開來。
這裡是一棟漂亮的獨立小別墅，在寸土寸金的橫濱，也算是財富和地位的象徵之一了。
防盜門被魔力在眨眼間融化一空，青木彌生跟在吉爾伽美什的身後，伸出腦袋向裡張望，只見紫衣的女武者，正俏生生地立在客廳正中，眉眼溫婉柔美。
屋內燈火通明，仿佛主人等待已久。
和藤丸立香口中描述的失去理性的Berserker不同，對方乍一眼看上去，理性又沉靜，倒更像是一位Saber，可擁有Avenger職介的青木彌生，能敏銳察覺出那甜蜜表層下，掩埋的近乎腐爛的內裡。
如同絞殺榕一般，密不透風的、讓人窒息的沉重而黏膩的情感。
吉爾伽美什挑了挑眉：「哼——？竟然沒有逃跑麼。姑且為你的莽勇而高看一眼吧，竊取本王財寶的賊人。」
「啊啦~真是的，請不要這樣說。逃跑可不是武士會做出的選擇呢，而且。」
右手從腰後抽出鋒銳刀劍，白光閃過，女武者身姿曼妙地單手持刀，刃鋒直指，殺氣和狂氣噴湧而出，低語卻如情人呢喃。
「竟然願意與因血而瘋狂的醜之魔性的我結契，又賜予我愛意，這是何等的殊榮。我已經對那孩子發過誓了，我愛他，如愛自己的孩子一般。媽媽怎會拋下心愛的孩子而去？」
「嘖。區區這種理由麼。還真是，讓本王連一星半點的期待都提不起來啊。」
吉爾伽美什咂了咂舌，輕慢得，仿佛面前之人只是不值一提的渺小螻蟻。
他隨意向前踏出一步，無數的金色的波紋便自他背後蕩漾開來，每一個小小的漩渦中心，都冒出了神兵利器的一部分。
王之財寶——光是那數之不盡的寶具所散發出的魔力場，都足夠叫心志不堅定之人，嚇得動彈不得了。
但恩奇都和青木彌生都是見慣過這種場面的人。
見吉爾伽美什在興頭上，二人相顧一眼，青木彌生索性伸長了天之鎖的一端，把客廳裡頭的沙發卷了過來，跟恩奇都共用了前排的VIP寶座。
她還笑著伸手去拉伊什塔爾，興致勃勃地開賭局，賭吉爾伽美什這次的戰鬥要進行多久。
搞得後面跟來的藤丸立香，總覺得原本肅殺的氣氛，都帶了幾分真人秀實拍現場的意味（？），以至於吉爾伽美什接下來的發言的逼格，都下降了一個level。
可堅信自己是全世界最靚的烏魯克的王，完全不受外界因素的任何影響。
他打了個響指，臺詞念得真情實感，瞬間又將觀眾（？）代入到了廝殺該有的氛圍中去——也可能是因為他的氣場實在太凶、太有壓迫力。
「那麼……你那可笑的假像，連同性命一起，就作為冒犯王的代價，由本王來親自摧毀吧！」
被鐫刻在歷史中的神兵利器，被沒有一丁點憐惜地，製造了一場壕無人性的轟炸。
而在那奪人性命的金光之中——
「到來吧，吾之忠臣、吾之手足、吾之鎧甲。正如所見，此乃四天王……牛王招雷·天網恢恢！」
伴隨著女武者狂氣的笑聲，紫色雷光鋪天蓋地地席捲而至！
第141章
金光與紫雷撞擊相纏, 造成的衝擊，帶起狂風向四面八方湧去！
恩奇都抽開伊什塔爾身上的束縛, 天之鎖如銀蛇亂舞，在眾人面前豎起保護的屏障，沒有讓身後之人受到半分波及。
而待客廳內事物被粉碎的煙塵靜下後，女武者跟吉爾伽美什都好端端地保持了原本的模樣, 連一絲狼狽也無。
記吃不記打, 剛恢復自由的伊什塔爾，立馬開啟嘲諷模式：「嘖嘖嘖。連區區Berserker都拿不下，許久未見，自大狂你反倒退步了嘛？」
然後幹完活的天之鎖就又自覺把她捆成了粽子。
伊什塔爾：？？？？？？？
為了讓伊什塔爾不再杵著拐杖, 在危險的邊緣試探，藤丸立香連忙上前一步，接過話頭。
「畢竟吉、他的魔力來源還是禦主, 而Berserker已經有無限魔力的聖杯作為後盾。棘手的程度自然是……」
恩奇都卻偏過頭對她笑了笑, 神情從容鎮定，甚至還帶著些許饒有興趣地期待：「這樣才足夠有趣呀，不是嗎, 伊什塔爾的禦主？」
藤丸立香：……
藤丸立香：對不起, 擅自拿普通人的心思去揣測您二位戰鬥狂，真是失禮了。
青木彌生卻把手放在唇邊，做喇叭狀, 對金光閃閃的背影, 口吻理所當然：「吉爾, 不要玩啦，快一點——我和伊什塔爾賭的時間快到了哦？」
吉爾伽美什半側過臉，紅色蛇瞳微微眯起，要笑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語調介於好笑跟好氣之間：「你當本王是什麼——」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咯。諸位。」
少年輕佻的聲音自樓上響起，奪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太宰治笑眯眯地從陰影裡走出來。
他的懷中攬著一個看上去只有小學幾年級的小男孩，而另一隻手，黑洞洞的槍口直接對準了那個孩子的太陽穴。
而不知何時從隊伍末端離開的諸葛孔明與傑克，在他的身邊，一左一右。
男孩的臉色蒼白如紙，偏生眼睛黑亮得驚人，仿佛有什麼魔性之火在其中點燃，又像是不願離開人世，為了執念，在此地久久徘徊的怨鬼。
他唇瓣顫動，聲音輕若蚊吟：「……媽媽。」
女武者一直以來的從容沉穩，在這個瞬間被擊潰。不顧強敵在後，她不顧一切地向太宰治所在靠近，冷白刀光甚至都纏繞上星星點點的紫雷。
「你竟敢——快放開我的孩子！」
諸葛孔明羽扇一揮，設下奇門八陣，擋了女武者一擋。
而太宰治則在此期間，當著女武者的面將槍上膛。
他居高臨下，俯視著對Berserker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孩童捏住了蜻蜓脆弱的翅膀，天真又殘酷，掩蓋了過於可怖的惡意。
「小林翔太，小林俊介、港口黑手黨的運營部基層幹部之一的私生子。母親不明，疑似□□所生。在小林俊傑查出癌症晚期並神秘失蹤後，辦理了暫時修學，將自己封閉在屋內。」
太宰治抬起小林翔太的左手，露出手背上那鮮豔奪目的最後一道令咒。
他的語調甚至是親昵且甜蜜的。
「你就是Berserker的禦主吧，小翔太？一道令咒，命令她殺死自己的父親，另外一道是什麼？奪取聖杯？而你又想許什麼願望呢……啊。抱歉，請不要亂動哦。你們兩個都是。」
「我是太宰治。就算是小翔太你，也應該稍微瞭解過這個名字的吧？」
聲音溫柔，動作卻冷硬強制地壓下小林翔太的反抗，太宰治與Berserker浸入瘋狂的紫色眼眸對視，彎起眉眼。
「要試一試嗎？我的槍更快，還是小姐你的刀更快。哎呀呀，如此說來——名滿天下的武士，源賴光，竟然是位女性，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
看著喧賓奪主的太宰治，吉爾伽美什不悅地抬起手，但他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禦主炸上夜空，青木彌生眼疾手快，撲了過去。
她把那只不安分的胳膊，抱在自己懷裡，半是討好地笑：「吉爾……」
吉爾伽美什光是掃了一眼，就大概知道青木彌生打的是什麼主意——或者說，是太宰治不甘寂寞地作亂。
作為人質的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都被白龍看管。
傑克擁有Assassin的特性，可以悄然潛入到被保護起來的Berserker禦主身邊，諸葛孔明能夠不留痕跡地破壞結界，而太宰治，認得出小林翔太。
趁吉爾伽美什從正面吸引源賴光的注意力的期間，三人小隊從後方突襲，擒住了敵方的致命弱點。
可以說是一次漂亮的作戰。
——如果不算「打擾了王的娛樂」的話。
用腳指頭想，都曉得太宰治該是如何巧舌如簧，說服了沒被許可登上維摩那的藤丸立香一行人。
與其說是太宰治的傾情援助，倒不如說是他刻意為之的忤逆。
【那個小丑……藏了一身混沌不辯善惡的天生反骨。】
【真是，多麼有趣的一齣戲碼！】
意外地輕拿輕放，吉爾伽美什瞥了縮著腦袋的青木彌生一眼，卻沒有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王之財寶，把那些不懂規矩的大不敬之人統統炸了。
他拎著青木彌生的後頸，嫌棄似的把人丟到恩奇都的懷裡，嘴上不忘恐嚇兩句：「等下再找你算帳。」
青木彌生果斷抱住「免死金牌」的脖子。
恩奇都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額角，示意她安分點，她卻鼓了鼓腮幫子，眼睛活泛地轉來轉去，趁吉爾伽美什回頭的功夫，對人做了個鬼臉。
——然後被背上長了眼睛似的當事人，掐了個正著。
藤丸立香覺得沒眼看了。
在場認真靠譜在考慮聖杯戰的人，可能只剩下她了！
感覺到肩上沉甸甸的重擔的分量，藤丸立香肅穆著神情，上前幾步，態度誠懇，想儘量說服這一隊主從，給這次稀奇古怪的聖杯戰，畫上個句號。
「Berserker，請不用擔心。我們對你和你的禦主，並不是不得不戰鬥到底的敵對關係。我們只是想要收回聖杯而已。如果——」
未料正掐著青木彌生臉頰的吉爾伽美什，聞言發出一聲嗤笑，像是在嘲弄救世主的天真。
「這是不可能的，愚蠢的救世主啊。你還沒有發現嗎？」
如同終於找到了，讓他滿意的戲劇，烏魯克的王惡劣地笑起來，紅寶石樣的眼睛裡，充斥著蠱惑站在懸崖邊的路人，縱身躍下的純粹好奇。
藤丸立香茫茫然地抬起眼，撞入那泓血色。
迦勒底的通訊器亮起，羅曼醫生的聲音很低，分辨不出情緒。
「……立香，檢測到……聖杯，在那個孩子的心口。」
第142章
藤丸立香一時間失了聲。
而青木彌生也終於明白, 為什麼當初在別墅裡，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會那麼確認，Berserker和她的禦主並不會對聖杯許願。
聖杯在許願後, 便將耗盡魔力消失。
「——他應該已經死去的。」
青木彌生抬眼看向樓上, 被太宰治挾持的小林翔太。即便靈力被亞從者的狀態有所壓制, 但有那麼濃重的陰氣與怨氣存在，她不可能看錯。
那是被黑白無常勾住魂魄, 踏在前往冥界之門的人, 才會有的模樣。
視線轉而落在由羅曼醫生點明的心口，青木彌生略微困惑地皺起眉：「他怎麼還『活著
……魔力能逆轉生死嗎？」
恩奇都把她從吉爾伽美什的魔爪下解救出來，口吻淡淡：「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人從誕生之初，就註定了死亡的結局，就像花必將凋零。」
「那……？」
「是『時間』。」
吐露出最為關鍵的詞句, 恩奇都的目光也投向了小林翔太, 口吻淡淡道。
「他的心口有一處致命傷, 是被魔力強行護住最後一點生命。如果Berserker今天沒有拿到聖杯，通過大量的魔力, 將他的『時間』固定在死亡的那一瞬，他現在已經死了。」
讓恩奇都擔任完了解說員的角色，吉爾伽美什隨手從王之寶庫裡取出了黃金雕刻而成的御座，斜倚在上頭, 一隻手撐著側臉, 如同屈尊欣賞哪出取悅王的戲碼, 眉宇間漫上幾分趣味。
「所以說, 在王面前立下可笑誓言，說要回收聖杯的救世主啊。你所覬覦的寶物，就藏在那個螻蟻的心口。不去取走嗎？」
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拖長了調子。
「——還是說，事到如今，走到這一步的你，沒有嗎？『殺人』的覺悟。那可未免太無趣、太讓人笑掉大牙了，偽善者。」
藤丸立香垂下的雙手，緊握成拳。
一直以來，她都是「為了拯救人理」而拼死戰鬥，見證過很多次死亡，但廝殺的物件，卻多為特異點中，被捲入聖杯陰謀的英靈們。
而英靈的消失並非死亡，只是結束了一趟在人間的短暫履行。
可這一次的情況不同——
她明知取回聖杯的代價，將是一個無辜孩子的死亡。
那接近於「謀殺」。
和藤丸立香搭檔已久，諸葛孔明煩躁地輕呼出口氣，有點像點根煙來抽。同沒有說話的迦勒底一樣，他們都十分清楚，救世主對生命的崇敬與捍衛。
她正是憑藉著這種意志，一路走到現在；卻也同樣由於這種意志，當下裹足不前。
旁人無法勸說。
氣氛一時間陷入尷尬沉默。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倒是滿不在乎，不過後者被魔術捆著，不能插話，前者滿肚子騷話都堆在了喉嚨口，但目光觸及織田作之助時，還是頓了頓，沒有開口。
在前往小林家的路上，織田作之助跟他解釋了來龍去脈，雖然刻意模糊了重點，但乙太宰治的頭腦，不難推敲出事實。
比如，織田作之助陷於魔力的窘狀。
面上仍掛著散漫的笑，太宰治低下眼睛，開始盤算要如何將這齣戲演下去，導向自己想要的結局。
打破死寂的，卻是青木彌生。
旁若無人地穿過了客廳，來到樓梯口，她抱膝蹲下來，仰頭看著小林翔太那雙沾滿了死氣的眼睛，伸手指向他手背上僅存的那道令咒。
「我是雅彌忒。小林君，你那兩道令咒，能告訴我都用在什麼地方了嗎？」
小林翔太嚅動著嘴唇，眼中無光：「你要殺死我嗎？」
「你其實已經該死去了，只是Berserker通過聖杯，用魔力幫你進行了最後的偽裝。從某種角度來說，不是我殺死的你。」
青木彌生將掌心貼在了對方凹凸不平的心口，感受著那道傷痕的致命和兇險，安安靜靜地凝視他。
「……殺死你的人，是這道傷的兇手才對。」
她笑了笑，語調輕快。
「說起來，Berserker偷走的這個杯子，是我的東西哦，小林君。不過，我喜歡聽故事。如果你講得好，我就不追究你和Berserker的罪責了。好不好？」
小林翔太下意識看向了不遠處的源賴光。
他沉默了一會兒，附有令咒的那只手動了動，又鬆開。
「……第一個命令，是……」小男孩低聲開了口，「『我不想死』。」
……
…………
………………
小林翔太的出生是個意外。
因為早年的奔波，好不容易爬上了幹部的位子，終於能夠享受權勢和金錢帶來的快樂之後，小林俊介被診斷出病症，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索性絕了念想，小林俊介玩得更瘋，但這總歸是恥辱般的隱秘。
所以在情人告訴他，她懷了孩子的時候，小林俊介第一反應是情人背叛了自己。
港口黑手黨秘而不宣的手段，他早就學了個遍。於是他一邊笑著讓情人安心待產，一邊著手調查，打算當孩子生下來的那一刻，收拾收拾，送一家三口上路。
畢竟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
然而那份單純走個流程的親子鑒定書，讓小林俊介措手不及——
那的確是他的孩子。
奇跡的、或許將是唯一的孩子。
「唯一」兩個字總是帶著讓人著魔的魔力。給錢打發走了貪得無厭的情人，他把這個孩子視為自己最珍貴的財寶。
小林俊介的確算得上是個好父親。
他溫柔、富有、體貼、有耐心，一旦從工作中抽身，便會花上很多時間，教導小林翔太學習，又或者是陪他去做各種各樣的事情。
在小林翔太眼裡，父親除了管他管得太嚴，要學的東西太多，連出門跟別的孩子玩都要報告清楚之外，沒有任何缺點。
轉變出現在，小林俊介查出癌症晚期，無藥可治的那一天。
淡出了港口黑手黨的工作，小林俊介把自己關在臥室了好幾天，小林翔太不放心父親一個人，便也在父親同事的幫助下，辦理了暫時修學，像在家中陪伴父親。
他學著準備的三餐，按時放到門邊，也無人應答。
小林翔太便乖巧地抱著書，拖來幾個靠墊枕頭，就坐在離臥室門最近的地方，把學過的知識複習完了，就再預習自己錯過的新課。
他連哭都哭得沒敢發出聲音，生怕屋裡的父親會聽見。
快樂的事，笑出來，是雙倍的快樂；但難過的時候，眼淚是最可怕的傳染病。
在夜色濃重的破曉前，臥室終於打開了。
睡不安穩、淺眠的小林翔太被驚醒，卻一臉欣喜地抬起頭：「爸爸，你出來了！太好了！你餓不餓？我做了吃的，有給你留，我這就去熱——」
眼球佈滿血絲的男人跪下來，像往常一樣，一隻手撫摸著孩子的側臉，聲音飄忽：「翔太……你很高興？」
小林翔太一下子啞了聲。
水霧在眼眶裡打轉，他還是努力露出笑容。
「沒關係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爸爸，我……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做好多好多事！爸爸你總說工作忙，現在我們可以去做爸爸想做的事情了。今年生日的時候，我送爸爸了一張『許願券』，爸爸想要什麼？我會幫你實現的！」
男人古怪地笑了一下：「真的？」
小林翔太連忙點頭：「嗯！雖然我沒有爸爸厲害，但是——？！」
他感覺到胸口傳來的疼痛。
那是匕首沒入血肉所帶來的痛徹心扉。
一直背在身後的那只手，終於暴露在客廳微弱的光線下，小林俊介死死按住小林翔太的肢體，眼中是狂熱又扭曲的光。
「——你是我的孩子啊！一個人去死也太寂寞了！翔太，你最愛爸爸了不是嗎？那就、如你所說的，一直陪著我！」
將死之人，是如此的嫉妒近在咫尺的鮮活的生命。
那個有著漫長時間、無限可能的未來的孩子，是他的——小林俊介，將那孩子當做自己最珍貴的財寶。
【他的】財寶。
……
在死亡逼近的混沌中，小林翔太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身上一輕，有什麼柔軟的、帶著香味的存在靠近了自己。
她的聲音溫柔而充滿愛意。
「您好，可愛的魔術師。從者，Saber……哎呀？奇怪？我不是Saber……哎呀。那個……我叫源賴光。」
話語被模糊，但那份溫柔被真切地傳遞了過來，小林翔太喃喃道：「……媽媽？」
「啊啦，這可真是……」
源賴光微微愣了一下，眼中情緒翻湧。她愈發憐愛地將她瀕死的魔術師抱在懷中，撥開他被血黏在鬢角的碎發。
「那麼『媽媽』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呢？」
已經半失去意識的小林翔太，近乎自言自語：「……我不想死……」
仿佛受到某種指使，他手背上的赤色令咒中的一道，閃爍了微弱的光芒後，消退了。與此同時，是源賴光眼中暴漲的紫光。
她親吻上禦主跳動微弱的、鮮血淋漓的心口。
「如您所願，我親愛的『孩子』。」
第143章
源賴光用令咒賜予的魔力, 為小林翔太維繫住了最後殘存的一點生命力。
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令咒賜予的魔力是有限的, 小林翔太也並非是優質的魔術師，不能供應充足的魔力源，在坐吃山空地消耗自己的魔力期間，源賴光為她不知事的禦主, 解釋了聖杯戰的由來。
她決心奪取聖杯, 為了延續她的禦主的生命，滿足與她締結契約的禦主的心願。
然而小林翔太的第二道令咒, 並不是關於聖杯的。
蜷縮在女武者柔軟且帶著淡淡馨香的懷抱中，腳邊是被打理好的、頭身分離的男人的屍骸，小林翔太緊緊攥住源賴光的衣角。
「……你會永遠跟我在一起，對吧？媽媽。」
他的聲音很輕，姿態擺得很低, 但口吻中又流露出了惶恐的執念。
源賴光抱著他，眉眼溫柔。
「我是Berserker，早已做好這個職階會被人如惡鬼羅刹般恐懼的思想準備……但您居然願意與不稱職的我締結契約, 實在是感激不盡。」
她如誘哄幼童安眠的綿軟嗓音中，隱藏著黏膩厚重的愛意。
「我向您發誓, 禦主。我愛您猶如愛自己的孩子——『媽媽』永遠都不會背叛孩子。所以，也請您繼續這樣愛著媽媽吧。」
……
…………
………………
沒人知道小林俊介的死訊。
將那具屍骸放在客廳的沙發上，擺成了非常溫柔和藹的姿態，源賴光便同小林翔太生活在了這棟被人遺忘的別墅中。
像是真正的一對母子那樣。
而小林翔太發現不對勁的時候, 是一個夜晚。
他半夜驚醒, 卻察覺床上空著的那一半早已涼透, 惶惶然跑去客廳，蜷縮在已經生蛆的屍骸的腳邊，一隻手附在那最後的一道令咒上，瑟瑟發抖。
卻在此時，門開了。
女武者悄然推開了門，背後月光漏了進來，照亮她染著赤色的嘴唇，與那雙在夜中散發微芒的紫色眼眸相應，如同夜話裡魅惑人心的鬼魅。
小林翔太一愣。
猩紅的液體順著唇角滑下，源賴光反手曲起食指擦去，半合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真是……太失禮了。讓您看到媽媽這幅樣子。」
小林翔太想起了這些日子新聞中報導的連環殺人案。
他癱坐在地上，神情空茫地任由女武者靠近，鼻尖縈繞的是微甜的鐵銹味：「媽媽是、『心臟小偷』？」
源賴光跪了下來。
一隻手撫摸著孩子的側臉，她彎起眼睛：「那翔太，討厭這樣醜陋不堪的媽媽嗎？」
小林翔太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但當餘光掃過身旁的那具屍骸，他沉默地低下頭去，隨後顫巍巍伸出雙手，環住女武者的腰身，閉上眼睛不看。
「……不。」
源賴光悶悶地笑出聲，胸口微震，毫不掩飾那份愉悅。
「不過——很遺憾，媽媽並不是『心臟小偷』哦。聖杯戰的敵人有點棘手，所以我只是稍微，享用了一下別人的殘羹，來補充魔力罷了。」
手臂搭在小孩的背上，仿佛身體化作了最堅實的保護傘，女武者滿足地輕歎一聲。
「不用害怕，翔太。很快……媽媽會讓你活下去的。一定，會讓我們一起活下去。」
………………
…………
……
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小林翔太贅述，青木彌生也清楚——源賴光抓住傑克受傷的機會，發出了一搏的邀請，再利用傑克偷走了聖杯，帶回來為他續命。
藤丸立香也凝視著小林翔太。
被魔力強行留在人間的、如同怨鬼存在的孩子，年紀才不過八九歲的模樣，微棕的發，皮膚蒼白得毫無血色，尤其是那雙黑亮的眼睛，空洞似假。
他才是這齣悲劇裡最無辜的角色，卻不得不承擔一切的後果。
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藤丸立香甚至一時間想不出，她該說什麼。
然而，見慣了這個世間荒誕可笑之事的太宰治，只覺得無聊得想打個哈欠。人們對於「幸福」的定義大同小異，可可憐之人的悲慘，卻各有各的說法。
他差不多也厭倦這齣戲碼了。
勒住小林翔太咽喉的手，微微下滑，太宰治垂下眼簾，視線鎖定在男孩跳動微弱的心口，驀地唇角一挑，正欲開口——
青木彌生的聲音蓋住了他。
「那你還想留在人間的執念是什麼？」
沒有為小林翔太的人生而感傷，也沒有表現出對其故事的輕慢，她像個再認真不過的聽眾，直切問題的核心。
「是有未完成的心願？對你父親未盡的恨？還是——」
青木彌生說到這裡，卻沒有再補充完。
她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
「小林君，其實這個世界是不存在『轉世』這回事哦？連冥界都不存在，更沒有所謂投胎。死亡就象徵永遠的結束。但人的靈魂會消散，執念卻不會。」
微微笑了起來，青木彌生指向小林翔太的眼睛——那雙，在靈視視角中，有黑霧吞吐彌漫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與他說。
「你的父親已經死了，但他的執念還寄宿在你的眼睛裡。我可以把它取出來，交給你。你能隨意處置它。」
小林翔太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第一次真正看到了青木彌生。
先於太宰治，青木彌生將手放在了他的心口，動作輕緩卻堅定：「然後，你要把我的杯子還給我。」
聞言，太宰治略微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小林翔太的身體在顫抖，聲音也是。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小學都還沒有畢業！老師說，我很聰明，我以後一定可以成為科學家的——」
過去那些曾編織過的美好夢想，再提起來，恍如隔世。
青木彌生安靜地凝視著他，指腹擦過小林翔太乾燥的眼下，悲憫而冷靜。
「可是，你已經死了。生者的世界，在與你無關。即便你留下來，也不會再長大……你是遊走在人間的怨鬼，格格不入的異類。連父親殺害了自己的事實都無法面對的小林君，我不認為你能夠承擔那份重量。」
小林翔太近乎有些歇斯底里了：「你還活著，所以你當然無所謂！」
「我也死過哦。」
小林翔太一頓。
被恩奇都從地板上抱起來，扯了扯對方的袖子，對他露出一個笑容，不想他唇邊消失了弧度，青木彌生扭頭看著小林翔太。
恍惚中，她看到了那個總是被困在輪椅上的青年。
……比水流。
雖然情景有些相似，但小林君跟小流，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呢。
青木彌生不自覺笑了笑。
「死亡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別讓自己留下遺憾……從容地接受死亡和失敗，也是非常了不起的。」
因為還有很多比死亡更讓人飽受折磨的事物存在。
……
最後小林翔太還是接受了青木彌生的建議。
或者說，是他認清了這是最好的選擇——即便他拒絕，敵眾我寡，源賴光也不一定就能打敗這所有人，帶他繼續活下去。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場交易，反倒是最溫柔的一種結局。
青木彌生替小林翔太取出了眼中寄宿的執念，又借一目連的血液，讓他暫時獲得靈視，能看到那一團輪廓模糊的小小黑霧。
青木彌生告訴他，脫離了宿主的執念很脆弱，即便輕輕一捏都可能消亡。
小林翔太沒有說話，只是把黑霧攥在手心裡，面朝青木彌生，示意她取走聖杯。
收刀入鞘的源賴光站在一旁，全程沉默地凝視著。
因為對魔力還比較生疏，青木彌生退後了一步，讓恩奇都出手。
將融入宿主體內的聖杯重新化形取出來，需要一段時間，恩奇都的指尖點在小林翔太的心口，專心致志地操縱魔力——
卻在此時，小林翔太開了口。
「媽媽……我們說好的，要永遠在一起。」
察覺到小林翔太體內魔力的躁動，恩奇都眉頭一蹙，收回了手，轉而將掌心蓋在青木彌生的雙眼上。
正處於消耗完靈力的疲憊，青木彌生猝不及防陷入黑暗中，只能聽見小林翔太那句口吻卑微，又不容拒絕的命令。
「——媽媽，和我一起死掉，好不好？」
隨後，有刀鋒破空之聲。
源賴光依舊溫柔：「好，翔太。只要這幅身軀存在于現世之時，媽媽便永遠愛你，發誓永不背叛你，永遠陪伴在你身邊……包括死亡。」
小林翔太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這樣……我就不是……不被愛的……一個人……了……吧……？」
再無動靜。
等恩奇都的手鬆開，青木彌生看見的，就只剩下一地衣物，還有躺在小孩衣裳中，那個仍舊閃閃發亮、一塵不染的金杯。
那團執念也消散了。
青木彌生彎腰撿起金杯，低下眼睛，聲音很輕：「愛或者恨，或許早就分不清了吧？人類的執念，真是可悲又可怕……對吧？」
恩奇都揉了揉她的發頂。
不知何時走過來的、終於看完這一場鬧劇的烏魯克的王，站在她身後，影子籠罩著她。
吉爾伽美什眉梢微挑，口吻傲慢又篤定，都說不清是安撫還是潮弄了：「正是如此，才有取悅王的價值啊！就是這扭曲掙扎又能迸發出光亮的瞬間，多麼有趣。不是嗎？」
「……或許吧，吉爾。不過我更喜歡幸福快樂，大家都開開心心的那一類結局。」
指尖松松挑著杯底，青木彌生對不遠處的藤丸立香微微一笑。
「你呢？立香。」
第144章
——喜歡幸福快樂, 大家都開開心心的那一類結局。
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也很樂意。
但……
藤丸立香苦笑著看向青木彌生。
需要回收的聖杯, 如今就在被她捲入戰爭、成為了亞從者狀態的少女手中。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左一右, 站在青木彌生身邊，而背後則是一目連與蘭陵王。
藤丸立香與福澤諭吉、織田作之助三隊主從, 呈被包圍之狀。
還剩下兩道令咒的左手，背在了身後，藤丸立香仰起頭, 望著笑盈盈的青木彌生，慢慢地咬字。
「……那雅彌忒你，又要和我做什麼樣的交易呢？」
然而誰也不曾料到青木彌生提起的那個名字——
「羅曼醫生，你應該已經死掉了才對。」
對螢幕那邊伸出手，她彎起眼睛, 將話題拋在了隔著聯絡器、遠在迦勒底的那位元代理指揮官的身上：「你也是徘徊在人間的『執念』吧？」
被勾起無法磨滅的回憶，藤丸立香呼吸一滯。
……
…………
………………
在終局特異點, 冠位時間神殿的那一戰，羅瑪尼·阿其曼，也是對聖杯許願成為「人類」之後的所羅門王, 發動了第一寶具「訣別之時已至, 以此捨棄世界（Ars Nova）」，再演了「所羅門將神賜天惠歸還給上帝」的傳說。
這意味著, 「所羅門」這個存在所意味著的一切, 都會失去價值。
不是對生命的拋棄, 而是拋棄了自己的全部——包括所羅門王的身體、生命、造物、功績、偉業, 甚至是身為英靈的存在方式，最終從英靈座消失，抵達人類從未到達的「無」。
神之代理人的存在將會從人類史中消失，地上的物理法則將根據人類的知性來決定。魔術王所羅門，將通過自己的完全消滅，來真正意義上終結神代。
從而使蓋提亞失去了「不死」，讓人理的恢復擁有了一線生機。
在崩落的時間神殿中，藤丸立香拼盡所有，贏得了最終的勝利，也在芙芙以知性為代價的幫助下，成功將瑪修帶回了普通而正常的現實世界。
只除了羅瑪尼·阿其曼。
回到迦勒底後，藤丸立香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了好幾天，最後卻是達芬奇親，異常粗暴地直接從外部把門卸了。
好好的一扇門突然倒下，沉浸在複雜情緒中的藤丸立香還懵著，遲鈍地抬起眼去看，在美豔女星的旁邊、映入眼簾的，竟然是——
「羅曼……醫……生？」
那一個瞬間，藤丸立香連呼吸都忘了，像是怕眼前之人不過是個幻想，隨時都可能被一陣微風、一點響動而破碎。
粉發的青年一隻手搭在後頸上，眼神飄忽，臉上的笑帶著些許不知所措的尷尬，每個小動作真實得一塌糊塗。
他小心翼翼地露出溫暖的、柔軟的笑容：「立香，是我。」
藤丸立香下意識撲了過去，但下一秒，觸手的冰冷，和沒有跳動感的胸膛，都讓她更確信這不是夢。
而是更加荒誕的現實。
——失去了一切價值的「所羅門王」，其身為「羅瑪尼·阿其曼」的人類意識，被附著在了一個人偶身上。
據羅曼醫生所言，那是被匿名贈送的神秘禮物。
但這並不意味著羅瑪尼·阿其曼「復活」了。
雖然身體不至於脆弱到能輕易被毀壞，但現在的羅瑪尼·阿其曼沒有體溫、沒有心跳，不能進食，包括他心愛的草莓蛋糕和咖啡伴侶，更像是被塞入了思想的偶人。
具體原理，達芬奇親一時間也沒有研究出來，只能判斷出並非是目前所知的魔理體系，也就無法確定這段殘影能保存的時間。
這是籠罩在迦勒底眾人心頭的一塊陰影。
藤丸立香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屏住呼吸，直勾勾地凝視著青木彌生，看那雙唇張合，吐露出被探尋許久的真相——
「羅曼醫生。我送給你的禮物，你還喜歡嗎？」
青木彌生歪了歪腦袋，笑著問道。
……
…………
………………
如夜色化身的女性的笑靨，定格在正中的水鏡上，兩側的小水鏡又分別映出了藤丸立香和迦勒底那邊的情景。
羅瑪尼·阿其曼的神情尤其逗人發笑。
幽塔之上，像是一路追來的連續劇，終於到了一個小高潮，唯一的吃瓜觀眾，花之魔術師心滿意足地輕歎了口氣。
他曾經以「實踐出真知」為理由，將魔法☆梅莉的帳號交給了青木彌生一段時間，教小公主如何從他人的故事裡享受樂趣。
作為魔法☆梅莉的忠實粉絲，羅瑪尼·阿其曼由於其百折不撓，比史萊姆還越挫越勇的精神，成為了二人間的經典教材之一。
結課的時候，良心很痛的青木彌生實在過意不去，決定匿名給對方送個小禮物。
被徵求意見的時候，梅林笑眯眯地不說話，作壁上觀，最後選擇困難症的青木彌生，只能隨手從自己練習陰陽術的成果裡，抓了一個寄出去。
反正晴明教她的都是祝福類的咒術，總不會錯的。
於是花之魔術師半合著眼睛，見證了小公主將半成品的替身人偶用禮盒跟彩紙，包裝起來的全過程，臉上掛著神秘難懂的笑。
擁有千里眼的半夢魔，從不親自干涉世間紛雜。
——他站在命運的高臺之上，孤獨而清醒地，俯瞰人類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第145章
青木彌生解釋了來龍去脈之後, 再著重給藤丸立香劃了重點。
她當初送給羅瑪尼·阿其曼的替身人偶，不過是最低級、甚至是半成品的練手作，有諸多缺點之外, 更重要的是, 受材料和靈力所限，偶人是有使用期限的。
掐指算來, 若不是青木彌生被雄英分配到武裝偵探社, 若不是吉爾伽美什製造了特異點聖杯戰，若不是藤丸立香被選中為參戰禦主, 召喚出青木彌生——
羅瑪尼·阿其曼這份最後殘存的意識, 將在兩個月內, 同靈力耗盡的替身人偶一起, 徹底從這個世界上被抹去。
每一個命運的分歧點, 都是由無數的「巧合」促成的。
神毒帶來的不適, 和精神上的壓力, 再加上今天波瀾起伏的緊湊反轉, 都讓青木彌生感覺到疲倦。
索性坐在了樓梯的臺階上，她腦袋靠著扶手, 看上去一副懨懨的、沒精打采的模樣, 卻還是強打起精神, 彎起眼睛, 笑著看向藤丸立香。
畢竟, 如果她放著不管, 任由旁邊兩尊大佬接手的話, 以吉爾伽美什那個惡趣味的性格，怕是要把橫濱攪得地覆天翻，好讓看個大熱鬧，享受愉♂悅。
一方面，青木彌生不想讓橫濱的事再出波折，麻煩到雄英那邊；另一方面，她也喜歡這個靈魂散發著永不磨滅之光的「禦主」。
青木彌生是個喜歡聽故事的人，走過漫長歲月的花之魔術師，也是個愛講故事的。
在那段被淹沒的世界線裡，史書般的旅程，是只有藤丸立香才能創造救世主的奇跡。而羅瑪尼·阿其曼的抉擇，也不可謂不動人
要是可以的話，即便只不過是旁觀者，甚至背景板，她也希望溫柔善良的人，能夠收穫到應有的幸福。
也正是看出了青木彌生這點小小的心願，烏魯克的二人才沒有趕她去休息，而是退了半步，安靜地在旁坐鎮。
——世界是王的後花園，而被王寵愛著的國之意志，擁有肆意妄為的任性的權利。
若是論真正傲慢的狂徒之人，應是會理所當然這樣考慮的他們才對。
額角枕著的堅硬的扶手，被不知何時過來的白龍的尾巴所替代，讓人舒適的風的氣息，鎮壓下些許神毒的折磨，青木彌生蜷在白龍圈出的懷抱中，眼中含著篤定，又重複了一遍。
「立香，要和我做這個交易嗎？」
藤丸立香沉默了很久。
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她沒去看通訊器螢幕上的迦勒底眾人，而是盯著地面，一個字一個字地問：「……要是拿到聖杯，你想做什麼呢？雅彌忒。」
把金杯抱在懷裡，青木彌生眉眼彎彎。
「我想到了一個願望，我想實現它——不過，不用擔心哦？和梅林一樣，我也喜歡這個千姿百態的、有著人類的世界。所以我不會拿去做壞事啦！」
她的口吻聽上去，就像在說喜愛一隻美麗溫順的布偶貓，或是讚歎一處鬼斧神工的自然瑰景。
應該說，不愧是被半夢魔養出來的……「人」，嗎？
深吸一口氣，藤丸立香苦笑一下，鬆開了拳頭，抬眼看向青木彌生，眼神清明而堅定：「我同意。」
下一秒，通訊器那邊，傳來了羅曼醫生的低語：「立香……」
「嗯！羅曼醫生，我很快就回去。要記得欠我的草莓蛋糕哦？」
藤丸立香偏過頭，說出這段話後，對螢幕露出過於燦爛的笑容，隨後手指一動，關閉了通訊聯絡。
諸葛孔明輕歎一聲，沒有說話；而同樣從迦勒底出來的伊什塔爾，更是優哉遊哉地在天舟瑪安娜上晃著腿，只差沒哼起歌。
她沖青木彌生伸出還剩下兩道令咒的左手，身姿纖細卻挺拔，如同風中修竹，百折不屈。
「之前猜到過會是這樣的情形，原本，我是做好了用令咒迫使你屈服的打算的……抱歉。」
青木彌生歪了歪腦袋：「我知道哦。但是立香還沒有那麼做吧？所以沒關係的。」
即便如此，藤丸立香也並非心存惡意之徒，所謂的「迫使她屈服」的手段，頂了天也就是定身之類的限制，不至於真正的傷害到她。
不然……早在她動了心思的那一刻，一目連就會動手。
比起魔術師華麗誇張的作風，論控制一個人的身體乃至思想，在那個妖鬼橫行、陰陽混沌的平安京裡，妖怪和陰陽師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更不要提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往青木彌生身上丟的，那數不清的祝福與詛咒。
怎麼考慮，都想對她不利的那一方，會比較慘。
聽到這裡，藤丸立香不禁一愣——
所以，明知她動了別的心思，這一路來，青木彌生的表現仍然沒有任何破綻，甚至從某個角度來說，誠實得過了頭。
這麼一想的話，感覺她考慮得那麼多，費心思糾結的那些，反而變得可笑了起來。
搖搖頭，藤丸立香笑了笑。
「感謝你的寬容。所以……作為歉禮，請讓我試一試吧。」
她屈起左臂，將手背置於臉側，目光平靜清澈，聲音堅定無悔。
「以令咒之名，緩和Avenger雅彌忒的神毒傷害。以令咒之名，解除Avenger雅彌忒的亞從者狀態。」
伴隨著語言，陌生的魔力席捲了亞從者狀態下的魔力回路，青木彌生感覺到身上自被召喚之後，背負著的無形外殼，從外敲出了個小口，隨後裂紋不斷蔓延，終至完全破碎。
她感覺到身體一輕，神毒的折磨如初雪消融不見，而久違的被壓制的靈力發出歡呼，充盈了體內。
成熟女性的纖長十指，也恢復了熟悉的、帶著點軟肉的手掌模樣。
青木彌生眨眨眼睛，有些意外地低頭看向藤丸立香。
放下再也沒有令咒痕跡的左手，年輕的救世主，卸下了一直以來繃住的形象，對她露出了柔軟親和的笑。
「已經不需要了。我相信你，雅彌忒。」
第146章
青木彌生還在打量自己變回去的手掌, 忽然覺得腳下一懸, 被人舉高高（？）了。
她後仰著腦袋去看, 自上方垂落下的是翠色的長髮。
恩奇都彎起眉眼，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用指腹擦了擦小姑娘幼白的側臉：「呀。還是這個樣子的雅彌忒最好了。」
能感覺到自己同藤丸立香之間的契約斷了, 神毒消退，可沒了亞從者的英靈狀態支撐，恢復了人類之軀的青木彌生，不得不支付身體連續高強度奔波十幾個小時的代價, 只覺倦意如山襲來。
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又蜷在恩奇都的懷裡, 困得眼角沁出了細密的水光。
做人……真的好麻煩啊。
揉了揉眼睛，青木彌生都懶得下地了，還是強撐著睜開眼睛, 攀住恩奇都的肩膀, 伸出食指, 卻指向了太宰治。
「——言靈·縛。」
靈光自指尖傾瀉, 只是一個瞬間的功夫, 便在黑髮的少年腳底下, 編織出了五芒星陣。太宰治發現自己既不能說話，身體也不能動彈。
下一個得到這個待遇的, 是中原中也。
在場之人都默認了青木彌生的舉動——或許不包括織田作之助, 但傑克在諸葛孔明的控制下, 而他的身邊, 是蘭陵王。
吉爾伽美什雙手環胸，也不說話，只是斜斜靠在一旁的扶手上，那目光，就像是縱容涅迦的孩子在後花園裡玩耍打滾。
恩奇都倒是饒有興趣。
「雅彌忒，想許什麼願？」翠發的青年歪了歪腦袋，有點好奇的模樣，「你有什麼還未被滿足的欲望？」
把那個小小的金杯摟在懷裡，青木彌生低下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揚起臉，對恩奇都露出過於燦爛的笑容。
藤丸立香忽然明白了什麼，她張開口，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說什麼，卻又在最後的最後，停了下來。
她沒有阻止。
在靜得如同被遺忘的客廳中，青木彌生輕聲道。
「——以聖杯之名，我許願，『恩奇都』與『吉爾伽美什』將以真實存在的、『活著』的形態，留在這個世界。」
金光乍現，常人無法想像的磅礴魔力，爆炸般自金杯澎湃而出。
……
…………
………………
待金光散去，金杯上附著的魔力也徹底消失不見。
被願望提及的恩奇都與吉爾伽美什，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不同，青木彌生也仍然好好地呆在了前者的懷裡，但任何一個稍微有點魔術常識的人，都會此懷疑人生——
「受肉」。
不同于所羅門王「變成人類」的願望，英靈的「受肉」，不會失去或削弱力量，而是從建立在靈力基礎上的靈子具體化現象，變成了有血有肉、會疲憊會死亡的存在。
就像——「活」過來了一樣。
目睹了奇跡中的奇跡，藤丸立香的腦子裡，最先浮現的卻是滿屏問號：把這倆大殺器留在現世，雅彌忒那句「願望不會傷害這個世界」是認真的嗎？？？
她只想給世界點蠟。
青木彌生卻沒有管那麼多。
她的目光落在恩奇都的臉上，神情中帶著點警覺，仿佛豎起了耳朵的兔子，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貼在了對方的胸口——
那規律的振聲，是象徵生命的跳動。
連睡意都被喜悅驅趕到角落，眉眼唇角都止不住地彎起，一隻手不忘攥著金杯，青木彌生牢牢抱住恩奇都的頸脖，不知該如何宣洩情緒地，只能死命亂蹭著青年的頸窩。
吉爾伽美什就在二人的身後。
當青木彌生抬起眼，便能同那位擁有了生命與肉身，重新回到這個生者世界的烏魯克的王對視。
手臂微微發顫，眼中又浮出了微潤的光，她看著那雙紅色的蛇瞳，腦海裡映出的，卻是《吉爾伽美什史詩》中，那個擁有一切，又終於失去了一切的英雄王。
水霧控制不住地凝聚成了淚，順著面頰的弧度往下滑落，青木彌生卻還是努力保持笑容，認真地咬、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這一次，絕對，不會讓你再孤單地死去了。」
烏魯克的王嗤笑一聲，彎下腰來，食指指腹擦去了那點淚痕，不讓它順著滴下。
「雅彌忒，這句話怎麼想，都輪不到你這最沒用的、最愛說大話的傢伙講了。」
吉爾伽美什的口吻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又帶了些慣常的嫌棄，古今往來，也唯獨那麼幾個人，才能夠聽出那話語中，如星辰閃爍般、珍貴稀罕的柔軟。
「……原話奉還。」
他的低語散在風中，微不可聞。
第147章
陽光的味道。
柔軟的觸感。
很淡的雅彌忒的花香。
這些標記著「烏魯克」印跡的要素, 都是讓青木彌生感到安心，所以遲遲沒有睜開眼睛的原因。
就算有人輕柔地將她從雲朵堆砌似的床褥中抱起, 嗅著鼻尖繚繞的草木清香, 她也習慣性地伸出了手, 一副軟成泥的、懶洋洋的模樣。
一切都跟當初，每天早上被抓去陪烏魯克的王上朝時一樣。
像是真實到不可思議的夢。
以至於，直到不該屬於這段回憶的、橫濱港口的鐘聲響起時, 青木彌生漿糊似的腦子裡, 才猛地劃過一道雷，終於驚醒。
她身體觸電似的彈了一下, 睜開眼睛的時候, 正正好撞入戲謔的紅色蛇瞳裡——
只見單手托著一本書, 一身現代裝束的吉爾伽美什, 沖她嘲弄地咂了咂舌：「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雅彌忒你這賴床的懶毛病, 還真是一如既往。」
恩奇都還在幫撒嬌慣了的小姑娘, 將外套的最後一粒扣子系好。
聽了摯友同樣一如既往的愛逗弄國之意志的發言，神代最強兵器習慣性圈住了懷中人的手，以免炸毛的幼貓伸爪子去撓惡劣的獅王。
恩奇都想也不想地，拿出轉移話題的絕招。
「雅彌忒想吃什麼？雖然現世的食材，不若當初那麼優質豐富, 不過論料理的手藝, 倒是精緻得多。現在掌廚的, 可是吉爾從港口黑手黨那邊送來的幾十個人，好不容易留下來的一個哦。」
坐擁天下財寶的吉爾伽美什，向來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設，恰恰相反，稱他為「窮奢極欲的享樂主義者」，簡直都拉低了烏魯克的王的逼格（？）。
面對這樣的誘惑，青木彌生可恥地屈服了。
「我昨天好像太累了，不小心睡著了。」
光看一眼建築的風格，她也能猜到自己是在那之後，被帶回了那棟地段昂貴的烏魯克大本營別墅裡。
青木彌生乖乖跳下椅子，左手恩奇都，右手吉爾伽美什，動作十分自然，倒像是好不容易才拿到心愛玩具的小孩子，得時時刻刻攥在手心裡才有安全感。
想起昨晚還沒處理完的那剩下一大攤子的人和事，她有點不安心地皺了皺鼻子，目光投向了最不安定因素的旁邊那人。
「吉爾，立香他們呢？」
吉爾伽美什輕輕哼了一聲，腳下一轉，從被青木彌生牽著，變成了最熟悉的領導者，漫不經心地拖長了調子。
「——作為昨夜的獎賞，姑且把這局遊戲讓給你了，雅彌忒。」
意思就是，完全不插手，允許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青木彌生小小地歡呼了一聲，果斷熟練地組織語言，開始歌頌吉爾伽美什的仁慈、寬容與偉大。
恩奇都忍笑忍得雙肩微微顫抖。
………………
…………
……
一目連和蘭陵王就在同一樓層的客房中。
幾人匯合。
而要去餐廳，得先通過客廳才行。
於是等青木彌生蹦蹦跳跳地進入客廳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便是慘到在客廳睡沙發、睡地板，甚至站著睡、懸浮著睡的盟友一行人——
還被迫呆在天之鎖的銀籠裡的伊什塔爾，見到了始作俑者，立馬受不了地大喊。
「雅、彌、忒……！做事做到一半跑去睡覺，你還是人嗎？！」
就算真的要睡，也先把他們安排好再閉眼啊！！！說好的盟友要互惠互利呢！！！自己睡高床軟枕，讓他們睡客廳是幾個意思啦！！！
當然，抱怨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她是不敢的……所以，雅彌忒，決定就是你了（？）
感覺到了局限於客廳的某種束縛力量，頂著一眾火辣辣的目光，青木彌生僵硬地扭過頭：「欸？」
豎起食指，恩奇都彎了彎眉眼：「因為雅彌忒還有話要跟他們說吧？所以昨晚，就順手把他們一起帶過來了呢。亂跑的話，再去抓，有點麻煩。」
青木彌生試圖不受干擾地理清思緒：「可、可是，別墅這麼大，客房……？」
「哈？」烏魯克的王挑起了單邊的眉，似笑非笑地睨過去一眼，「區區手下敗將的螻蟻，也敢向本王奢求什麼待遇？」
也對。
如果把這棟別墅看做烏魯克的王宮的話，那能長久呆在宮殿裡的，除了吉爾伽美什、恩奇都、雅彌忒三人，就是負責侍奉的僕從和侍衛了。
連身為祭司的西伊，或者參與朝堂的大臣們，也是極少能在王宮內過夜的。
至於唯二的特例，蘭陵王是青木彌生的從者，一目連是因為打過一架，被吉爾伽美什認可了的「侍奉者」。
如此想來，烏魯克的王沒把人困在院子外頭，還把客廳讓出來了，已經是很看在雅彌忒面子上的結果了——
烏魯克式等價換算題，向來都是送命題（？）。
青木彌生竟然真的被說服了。
撓了撓臉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藤丸立香等人道歉：「昨晚事出突然，丟下你們……實在抱歉。總之，諸君都辛苦了，先吃點東西吧？」
吉爾伽美什冷冷地截斷：「你要這些人與本王同席用膳？」
「吉爾我好餓呀！我們去吃東西嘛——那邊的廚師先生，那就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大家啦！」
當機立斷，青木彌生伸出兩根細胳膊，由於身高問題，勉強地推著吉爾伽美什的腰，想把這尊祖宗先隔離了。
一面用眼神示意恩奇都幫忙，她一面揚聲，叫從牆角探出半個白色廚師帽的人負責善後。
她使喚起這個別墅中人員的姿態，自然且從容，就像是此地的主人一樣。
對於頭次見到的陌生女孩下的命令，廚師長卻沒有任何遲疑地，接受並執行了，甚至仿佛早有準備般，很快便有一小隊傭人，推著餐車魚貫而出。
數量都正好與藤丸立香等人吻合。
出於好奇，藤丸立香試探性地詢問了一句，廚師長也爽快地做出了回答。
——這是昨晚就被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下達的指示，而「雅彌忒」這個暫缺席主人的存在，早在他們被允許留下的時候，也已經告知過了。
知道雅彌忒會做出的反應，所以提前替她安排好一切，卻從不刻意宣揚，平淡和諧得，比家人更默契，又比朋友更親近。
像是無色無味、存在感極低的空氣。
但唯獨空氣，是無處不在的。
伊什塔爾飄到神情微怔的藤丸立香跟前，附身看她，饒有興趣地提問：「你是在羡慕嗎？藤丸立香。」
「不，只是在想……」
拿走了餐車上造型可愛的草莓蛋糕，藤丸立香微微笑起來，不經意洩露的溫柔似月光：「等回去了之後，要跟迦勒底的大家好好慶祝一番。開個派對如何？伊什塔爾也一起呀。」
「你可真是，到底心大，還是孤勇啊？」
——明明做出了違反人理救世主的抉擇，若是被外面那些魔術師知曉，還不知道會遭到何種懲罰呢。
伊什塔爾懶懶地半躺在天舟瑪安娜上，沒再說話，只是垂下一隻手，從藤丸立香的指尖，取下了那塊迦勒底被迫知名的草莓蛋糕。
舌尖泛起甜膩，她頗為嫌棄地擰起眉，到底沒有拒絕。
鎮定得簡直不像是普通人類，福澤諭吉還興致頗高地泡起茶來。但被咖啡因中毒患者的諸葛孔明給拒絕了。比禦主更隨遇而安的他，又抄起Switch，打起了大決戰。
傑克歪著腦袋，好奇地在旁邊盯螢幕，碧綠的眼睛中閃爍著浮光。
倒是織田作之助有些犯愁。
他拿著兩塊三明治，站在兩尊門神跟前——被「言靈·縛」定身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二人，已經保持著神秘姿勢，站了整整一晚了。
織田作之助試圖把三明治遞到太宰治的嘴邊，但連話都說不成的太宰治，更別提咀嚼這種高難度動作了。
比起渾身散發著暴躁氣息的中原中也，太宰治的眼睛卻仿佛含著笑意，仍然是遊戲人間的「神」的姿態，並不在意。
織田作之助差點信了。
……如果不是聽見了有人腹中雷鳴的動靜的話。
還一次響倆。
太宰治：……
中原中也：……
「啊。」織田作之助儘量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面無表情地指了指三明治，「失禮了。我有點餓。打擾了。」
太宰治的笑容多了一絲裂痕。
至於中原中也——他大概能從隔壁劇組的爆豪勝己那裡，借一全套「我殺青木彌生」的周邊產品，以表心意。
第148章
將大頭的迦勒底搞定之後, 想要和平的處理完，這場由「烏魯克認親大會」引起的聖杯鬧劇, 就變成了很簡單的事情。
——至少在背後站著兩個五星、一個四星、一個SSR的青木彌生, 是這麼認為的。
未見面的Rider和Berserker主從，均已出局。
擁有了肉身的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自然會留在現世。
諸葛孔明本就是被聖杯召喚而來的英靈，如今聖杯消失，他自然也到了事畢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環節。
等拿到交易的替身玩偶，隸屬於迦勒底的藤丸立香和伊什塔爾, 就可以安心回到雪山之下的人理續存機構。
剩下的便是——
「此次降世，為了補充魔力, 你殺害並食用了三位女性的心臟。對吧, 傑克？」
青木彌生端坐在沙發上，雙手搭在膝頭，稍稍前傾身子, 十分認真而平靜地注視著對面的以Assassin的姿態被召喚的開膛手傑克。
不被允許降生的嬰兒們怨念集合體，外表看上去只是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罷了。
但那雙手早已撕開過活人的胸腔。
傑克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露出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燦爛, 毫不猶豫地應下了：「嗯！是傑克殺的哦。不然媽媽就要死掉了。」
她歪歪腦袋, 祖母綠的眼眸看上去，有種清澈能見底的錯覺。
「所以，你現在要殺掉傑克嗎？」
——不通善惡，不明人性, 混沌如一頭野生的、靠尖爪和利牙過活的小獸。
青木彌生笑了笑，沒有回答，卻忽然話鋒一轉，將話題落在了旁邊始終沉默的織田作之助身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織田先生以前是個職業殺手？這麼優秀的殺手，完成的目標物件，一定也不止三人……如果按照常理和法律來說，應該是無法辯駁的死刑吧？」
織田作之助苦笑一下，痛快地承認了事實：「是。」
與其他大多數未廢除死刑的國家，所執行的槍斃、注射不同，日本的處死方式，是更殘暴且原始的絞刑。
正是這種過程的殘忍，這個國家對於死刑的判決要求極為嚴苛，二戰後至今，平均每年也只執行了一次。
通常只有死亡的受害者達兩名以上，且證明罪犯窮凶極惡時，才會被判處死刑。
以織田作之助和傑克的「輝煌記錄」而言，一旦二人站上法庭，若是沒有其他額外因素，會是毋庸置疑的死刑犯。
此話一出，一直神態從容的傑克，立刻爆發出熔漿般的殺意：「不可以——！」
然而她的手還沒有握住匕首，戴著面具的劍客已經鬼魅般來到了她的身後。劍尖抵在傑克的後心，蘭陵王警告似的輕斥：「無禮者，低下你的頭顱。」
連姿勢都沒有變過，青木彌生聞言，反問過來：「為什麼不可以？傑克，在殺了那些人的時候，你沒有想過你和織田先生，也會被同樣地殺掉嗎？」
傑克一時語塞。
但很快，她放棄思考，只是死死盯住青木彌生，像是某種肉食動物鎖定了獵物，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傑克可以……媽媽不可以！不許讓媽媽死掉！」
青木彌生笑容依舊：「為什麼？」
「因為傑克最喜歡媽媽了。」傑克也隨她笑起來，露出的小虎牙卻白森森得不詳，「只要是為了媽媽，我們什麼都可以做哦。」
「那……你把命給我吧。」
情景突變，傑克懵懂地抬起眼，與口吻溫柔的她對上視線。
卻見青木彌生對她伸出手，眉眼彎彎：「如果你把命給我，我就放過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眼睛撐大，下意識就要否決，卻意外發現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竟是同太宰治、中原中也一個待遇了。
他眼睜睜看著傑克回頭看了他一眼之後，決然地握住了青木彌生的手，目眥欲裂——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契約成立。」
青木彌生鬆開手，掌心挪開後，留在傑克的手背上的，是一處鮮紅的靈紋，卻又不同於令咒，散發的是靈力的氣息。
她隨手撤了織田作之助的言靈·縛，對福澤諭吉點了點頭：「那以後就拜託福澤先生了。」
福澤諭吉肅穆著神情，鄭重地回禮。
傑克還沒反應過來，低頭看著手背上的靈紋，遲疑地問：「你……不殺掉我嗎？」
「你的命已經是我的了呀。」
青木彌生笑著指了指那道靈紋。
「從這一刻開始，你和織田先生都不屬於自己。福澤先生會成為你們的上司。你必須實行他的每一條命令，遵守他指定的全部規則。一旦違反，你的『媽媽』就會以你最熟悉的方式死去。而失去了魔力供應的你，也會消散。」
「至於魔力供應的問題……有梅林的那個魔法陣，福澤先生也願意為織田先生在『在職』期間供應魔力。理論上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那三名女性，經偵探社的查詢，都是沒有子女，因為貧困，才成為了妓女。我的另外一個要求，是你們必須贍養三人的父母。」
說到這裡，青木彌生抬起手，像撫慰小貓那樣，撓了撓傑克的下巴。
她的聲音和神情，都十分平和安詳，讓人不知不覺地安心和信服，又由衷生出一股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如果做好人和壞人，對你都沒什麼差別的話……那就試著，學著去做一個給別人帶來幸福的人吧。傑克。」
第149章
織田作之助也同意了這個安排——或者說, 戴罪立功的機會。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如果真的能站在陽光底下, 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地生活, 誰又會流連於陰暗混沌的地下世界呢？
但也只是針對大多數人而已。
因為還要為這件事情，向民眾和官方做一個說得過去的明面上的交代，福澤諭吉帶著新鮮熱乎的兩位新部下，提前離開，趕回武裝偵探社的總部。
諸葛孔明在打通了大戰略之後，連一秒都沒耽誤，就快樂地化作靈光離開了。
伊什塔爾跟藤丸立香難得出來一趟, 看完了整出大戲，也歡歡喜喜地手挽手, 說是要去出去逛街買買買。
偌大的別墅裡, 只剩下了青木彌生、一目連、蘭陵王、烏魯克摯友組，以及可憐的被定身的摯友組的禦主。
考慮到接下來的內容，青木彌生猶猶豫豫地看了吉爾伽美什好幾眼, 搓搓手，還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 請這位大佬抬抬腳、移移駕的請求。
吉爾伽美什毫不客氣地把那張團子臉揉搓捏扁之後, 才似笑非笑地冷笑幾聲, 在青木彌生眼巴巴的可憐求饒下，轉身走人。
揉了揉青木彌生臉上的紅痕，可能怕吉爾伽美什把橫濱給拆了，恩奇都也主動跟了上去。
青木彌生終於把二人的言靈·縛給解除了。
即便是港口黑手黨裡的兩個扛把子, 被強行擺POSE擺了一整夜，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失去靈力束縛之後，也不免有一瞬間的腿軟。
好在有風及時托舉了一把，他們不至於摔個踉蹌。
擺動的尾巴，放回小姑娘的手邊，白龍懶洋洋地，把腦袋靠在青木彌生的肩膀上，長須輕輕搖晃，深藏功與名。
搶在二人之前開口，青木彌生雙掌合十，非常誠懇地先道了歉。
「實在是對不起……因為令咒的原因，所以在解除小恩和吉爾跟二位的契約之前，擅自給兩位先生定身了，昨晚還不小心睡著了！非常抱歉！」
被這樣好聲好氣地對待，又是個瞧上去年幼的女孩子，中原中也滿肚子的牢騷，陷在了喉嚨裡，一時半會兒卡住殼。
他哼哼了兩聲，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令咒怎麼了？！」
「欸？因為小林君暴露了，禦主可以通過令咒命令英靈自殺……」青木彌生一愣，十分理所當然地順著往下說，「如果不束縛住二位的話，小恩就算了，難道你們不會趁機幹掉吉爾嗎？」
那可是宇宙超級無敵霹靂啪啦的拉仇恨欠抽之王——吉爾伽美什啊！
中原中也下意識看了眼旁邊，正在活動手腕的太宰治，用青花魚思考了一秒，竟無言以對，不能反駁，甚至覺得太他媽有道理了。
「那麼，雅彌忒小姐……現在支開那兩個人，想單獨和我們交談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一邊舒展酸痛的肌肉，太宰治掛著清和疏遠的笑，被繃帶遮住了一隻眼睛的面容，在仰頭看向青木彌生時，幾乎可以稱之為「漂亮」的少年面容，透著些許難以捉摸的邪氣。
青木彌生略帶好奇地凝視回去。
雖然跟太宰治只有幾面的解除，可她覺得，這個人的行事作風和口吻，跟骸先生有點相似，很擅長騙人……無中生有，有中生無，說不定會是個霧屬性好術士。
不過他身穿黑西裝、舉著槍再侃侃而談的樣子，又和Reborn先生有一點像。也可能是所謂的大魔王氣質？
但是這雙眼睛——
稍稍放下了心來，青木彌生彎起眼睛，正打算開口，卻忽然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愣了一會兒，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那個……我、我剛才還沒吃飽，有些餓了。兩位先生願意先陪我用點東西嗎？」
沒有理睬太宰治，中原中也自暴自棄地往沙發上一癱：「鹽烤青花魚和味增湯，雙份的米飯，謝謝。」
面子？什麼面子？他還有那個東西嗎？？？
……
…………
………………
作為歉禮，青木彌生同意兩個人分別對她提出一個不過分的要求。
中原中也拒絕了。
「哈？契約的事，恩奇都作為交換，已經給我們幹了挺多活了……雖然那個金毛的混蛋也惹了不少事就是……他們也找到你了，總之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我會去跟BOSS解釋的。」
戴著黑色禮帽的少年聳聳肩，瞧著不太好親近，說話做事，卻意外得有禮且爽快。
「至於昨晚的事，是我技不如人，沒打過你們，沒什麼道歉不道歉的。謝謝你的早餐。嘛~不過你該頭疼的對象也不是我，就是了。」
中原中也轉了轉脖子，一隻手拎著西服領子，反手搭在肩上，作勢起身。
「太宰這個傢伙可是個斤斤計較，又愛記仇的小氣鬼。你慢慢和他聊吧。我出去轉悠轉悠。」
話說到一半，他的目光落在蘭陵王的身上，眼睛眯起：「你叫什麼？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要不要跟我在外頭試試手？」
蘭陵王輕輕搖了搖頭，跟昨夜鋒銳凜然的劍氣不同，他的聲音十分溫和：「吾主駕前，不敢擅離。閣下的請求，還恕在下無法答應。」
中原中也咂了咂舌，也沒再糾纏，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就走了。
一目連看了眼他的背影，用契約無聲對青木彌生低語：【他去了庭院坐著，沒和那兩位打上照面。我會看好他的。】
青木彌生將視線放回剛剛結束早餐，姿態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的太宰治，等待他開口。
太宰治卷弄著自己垂下來的一小段繃帶，只露出單邊的黑色眼睛飄忽不定，只是笑眯眯地問：「『不過分』的要求，具體是一個什麼樣的限度呢？雅彌忒……或者說，青木彌生小姐？」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青木彌生有點意外：「太宰先生知道我？」
「雄英的體育祭可是全球放送的。」太宰治笑笑，輕描淡寫，「我的記性比較好。」
青木彌生琢磨了一下，總感覺這句話的潛臺詞應該是，他記性好，所以也擅長記仇。
她斟酌用詞：「限度……這個，我現在也說不好。大概是不能傷害到其他人？太宰先生您可以先提出來，我再告訴你行不行。」
太宰治笑意加深：「如果我要你跟我一樣被定身一整天？」
「可以。」
「如果我要你跪下來道歉？」
「……雖然我不太建議太宰先生你這麼做，」青木彌生歪歪腦袋，「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可以。」
而她身後那兩位的眼神，已經冷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卻忽然捂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起來，眼角甚至沁出了細小的水花。
「小青木，你可真有意思。那麼我決定了——」
指尖揩去眼尾的那一點濕潤，黑髮的少年雙手撐在沙發上，驀地湊近了青木彌生，臉貼臉，甚至能感覺到彼此溫暖的呼吸。
他惡劣地挑起眉，每個字都微微上揚，快活地帶著一副小鉤子。
「——接下來的一個月，小青木都不可以吃任何點心和零食哦。」
剛才美滋滋吃完了一盤糕點的青木彌生，聞言如遭雷擊。
這才是太宰治想看到的畫面（？）
他欣賞完青木彌生從呆滯，到傷心，再到蔫嗒嗒的全過程，然後才頂著背後的殺人視線，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襟袖口，站了起來。
「這件事扯平了。所以，作為你救了織田作和他小女兒的謝禮，青木彌生，你又想對我許什麼願？我可是大方到沒有給你設定任何限制的，超~優秀限定聖誕老人哦。」
雖然用蛞蝓腦袋想，他也知道面前的這個人，不可能提出什麼刁難人的要求。
啊——這麼一想的話，不如說，反而有點期待她的願望？
對上青木彌生還沒從委屈巴巴狀態恢復過來的呆呆模樣，太宰治彎起眉眼，做了個浮誇的藝人謝幕禮：「不巧，我記性比較好。記仇好，記恩也好。」
青木彌生本可以用織田作之助來要脅他的，但她沒有。
太宰治或許的確不是個好人，甚至各種糟糕的詞套在他身上，都不會顯得多餘——但他在對待僅有的兩位好友時，付出的是全部真實的情感。
第150章
最後, 青木彌生的願望，也只是一句話罷了。
——「那下次太宰先生遇到需要幫助的人, 就請上前, 試著用正常的思路，幫幫那個人吧。」
太宰治不知是遺憾，還是抱怨似的拖長了調子：「只是這樣而已嗎？」
「因為我也沒有什麼想要別人幫忙實現的願望嘛。我的願望，只有我自己才能做到。」
青木彌生習慣性地把手伸向了點心盒子，但指尖還沒碰到香香軟軟的糕點，念及太宰治的要求，只能忍痛收了回來。
她默默地別過臉, 讓誘惑離開視線，低下腦袋, 連聲音都變小了, 蔫嗒嗒地繼續解釋。
「反正和傑克一樣，不管是做『壞人』還是『好人』，對太宰先生來說都是一樣的吧？而且織田先生加入武裝偵探社之後, 很容易會和港口黑手黨起衝突的……」
「哇哦。」太宰治雙手環胸，「不光是織田作, 連港口黑手黨的『歷任最年輕的幹部』、BOSS的心腹也想一起挖走, 稍微有點貪心吧？小青木, 你是武裝偵探社的編外人員嗎？」
不，只是上班第一天就綁走了上司去參加自家認親會的臨時工而已。
青木彌生決定跳過複雜的背景設定。
「因為太宰先生現在看上去，也並沒有很開心呀。」她捧著腮幫子，隨口答道, 「我又不是現在就要太宰先生跳槽。只是讓您開發個新思路，試試看嘛？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而且——我有預感。」
青木彌生對他笑：「有預感，太宰先生就算現在沒有立刻答應我，但是你最後還是會去武裝偵探社的。說不定會遇見有趣的人哦！」
「欸~這算是『女性的第六感』嗎？」
沒所謂地懶洋洋敷衍了一句，太宰治直起腰，光明正大地順走了桌上那份色香味俱佳的點心盒子。
「我同意了。那麼……期待和你的再次碰面，青木彌生。」
……
…………
………………
送走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此後的五天，青木彌生就住在了吉爾伽美什的大別墅裡，白天的時候去武裝偵探社報導，下午做替身人偶，晚上拉著藤丸立香去逛橫濱。
雖然出了點小、可能也不是很小的意外，但職場體驗還是要體驗一下的……
不然就算福澤諭吉開後門，直接給她簽了體驗單位的回執單，結果她回雄英做彙報的時候，一問三不知，那相澤老師就要變成相澤魔鬼了。
正好織田作之助跟傑克也是新人，福澤諭吉索性就讓青木彌生做了他們倆的小尾巴，輪流被其他社員帶著跑任務，忙裡忙外。
意料之內，她受到了武裝偵探社社員們的歡迎——尤其是在得知了，她身後跟著的一目連和蘭陵王有多能打的時候。
江戶川亂步更是對白龍虎視眈眈，每天都在被神龍擺尾甩臉的邊緣，瘋狂試探。
不過機智如名偵探，很快抓住了白龍的弱點。
他果斷轉為拿零食誘哄青木彌生，試圖曲線救國，然而被太宰治的約定束縛的小姑娘，只能含淚看著那些東西全進了江戶川亂步自己的肚子。
種種慘絕人寰，便不一一贅述。
卡在職場體驗結束的前一天，青木彌生做好了新的完整版替身人偶，交給藤丸立香，目送她與伊什塔爾踏進傳送陣，回了迦勒底。
而下一個離開的，是青木彌生。
但踏上歸程的，只有她、一目連，再多出來一個蘭陵王。
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並不在隊伍之列——他們即將踏上環遊這個嶄新世界的旅程。
這還是青木彌生主動提出來的。
二人也欣然接受了。
既然已經知道了彼此都好好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那麼是否長久地呆在一起，就不那麼重要了。
青木彌生在這個世界上，有自己肩負的使命和夢想；重新擁有肉身、「活」過來的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也應當在探尋的過程中，尋找到新的樂趣。
他們並不依附於其他任何一個人，獨立且平等。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三人就自此分開了。
仗著身負黃金律，閉著眼睛買彩票都能重頭等大獎，吉爾伽美什甚至已經買下了雄英所在城市的一家獨立別墅，只等他和恩奇都熟悉了這個世界了，就去把國之意志的領域化為烏魯克的新疆土。
不知為何，青木彌生反而有點不太期待吉爾伽美什太快結束旅程。
……要是一不小心，再來個史詩烏魯克大戰雄英，根津校長可能要愁禿了吧（。
青木彌生能做的，就是給二人買好手機，設置好彼此的聯絡方式，再叮囑恩奇都看好吉爾伽美什，然後默默地為這個世界點上一根蠟燭。
反正要真的萬一還有萬一，那就是人理續存機構·迦勒底的任務了！
迦勒底：？？？？？？？
………………
…………
……
先把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送上飛機，同武裝偵探社的各位好好道別以後，青木彌生才動身折返。
還是跟趕來橫濱時一樣，白龍特快列車啟航。
只是多了個蘭陵王。
斜坐在白龍身上，青木彌生忍不住回過頭，悄悄打量著身後的少年——他已經取下了那張鬼神面具，米白色的發下，那張難見天日的魔性之美貌，漂亮得讓人沉醉。
蘭陵王並沒有隨著聖杯戰爭的結束離開。
他本就不是以聖杯為媒介，而是單獨由青木彌生個人召喚出來的英靈。
那日，送走太宰治跟中原中也後，青木彌生本是想斷開契約，讓蘭陵王回歸英靈座的。但是身形纖細的美少年，卻忽然跪了下來。
單膝歸在地上，他摘去面具，將自己的全部，徹底暴露在他的禦主面前。
「吾主，僅是如此與您面對面我就已經不可思議地被幸福包圍了。對於您賜給我的愛護、溫情……我回報了多少呢？只要是為了您，不管大火、深水，就算是猛毒也不足為阻。」
「懇求您施與繼續我這等榮幸——我的忠義與愛，直至此身消亡，請在近旁目睹吧。」
不是英靈可以不斷更換的「禦主」，而是更為真切誠摯的宣誓忠誠於她的「吾主」。
青木彌生沉默了片刻：「……我並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君主。我有私欲，而且也不是什麼好的目的。」
「我知道。在成為亞從者的狀態時，您冰冷的仇恨並非虛妄。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蘭陵王低下頭，將額頭與青木彌生的手背相貼：「您只需挺起胸膛，接受我的侍奉，盡情地驅使我即可。吾主。」
「要是我野心勃勃？」
「為您起戰鼓。」
「……如果我要殺人？」
「請允許我成為您的劍。」
長長歎了口氣，青木彌生抬起了他的下頜，看向他紫羅蘭色眼睛：「英雄不可輕易低頭。長恭——」
【從今刻起，你即是我的劍。】
「吾主？」
被蘭陵王的聲音拉回了思緒，青木彌生回過神來，對上對方略微困惑的眼神，她笑著搖搖頭，示意沒事，又垂眼看向小小的、如同箱庭盒子似的橫濱。
白晝中，繁華的港都，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喧嘩的城市，看上去一片祥和熱鬧，掩蓋了藏在其下的暗色世界。
污濁的、不堪的、混亂的，也存在著轉瞬即逝的閃光的。
又終歸于平靜。
如此輪轉。
——再見，橫濱。
第151章
／（提示：本章已結束橫濱卷，回到小英雄）
「早——呀！小彌生, 你的職場體驗怎麼樣？」
青木彌生剛剛進了1年A班教室的大門，迎面就撲過來一陣粉色的風, 原本直襲胳膊的雙手，卻在電光石閃見轉了個彎，堪堪在一步之遙停了下來。
是蘆戶三奈。
她險險踩了個急刹車, 額頭上的觸角困惑地彎了彎，有些茫然地左右張望了一下, 小聲嘟囔起來：「咦……奇怪……」
不愧是野獸派的直覺。
青木彌生連忙牽過她的手，接過話題，轉移開對方的注意力：「職場的前輩都很照顧我, 過得很開心。三奈呢？」
蘆戶三奈立馬開始吐槽自己這七天的經歷：「雖然前輩的確很好啦！但是我感覺我什麼都沒幹……就是去圍觀和端茶倒水了！好失望哦！」
聽到這句話, 路過的八百萬百就像是一株被丟到沙漠裡的可憐植物，連高高紮起的馬尾辮都耷拉下來，仿佛身邊自帶了一片陰影。
她雙手撐在桌子上, 腦袋一低，幽幽道：「端茶倒水……打雜……麼……」
——那也比被拉去拍攝什麼莫名其妙的愛豆活動好吧？！
蛙吹梅雨倒是笑了起來，顯然一副心滿意足的快樂模樣：「我倒是有幸參與了一次任務。是抓捕海上偷渡客。」
「欸？！真好啊小梅雨！也太讓人嫉妒了吧……！！！」
蘆戶三奈發出小海豹尖叫，八百萬百身周的陰影則暗上了好幾個色號, 隱約有蘑菇的傘蓋冒了個小尖尖。
不知緣由，旁邊湊到一起紮堆的男孩子中, 峰田實戰慄的低語, 也仿佛是從地獄深淵寄回來的精華。
青木彌生好脾氣地彎起眉眼，看著身邊姿態不一，卻又都自內而外, 散發著煥然生機的同學們，感覺自己也被洗滌了一遍，心情變好。
她安靜地傾聽，視線卻在不被注意時移開，落在了空無一人的教室一角。
——至少，別人眼中是這樣子的。
那位元半靈子狀態、非魔術師無法窺見的英靈，在與禦主視線相觸時，身姿纖細的美少年將面具掛在腰間，露出那張被史書欽定的魔性之美貌。
他右手點在左肩上，沖青木彌生行了一禮，紫羅蘭色的眼溫柔而克制。
毫無疑問，隱去身形的蘭陵王，正是蘆戶三奈下意識退避的原因。
因為在橫濱的期間，一目連又是跟吉爾伽美什打了一架，又是屢次協助青木彌生製作替身人偶，現世缺少必需的靈力，只能消耗自身積累，即便是大妖怪，也難免有些疲倦。
正好護衛名單多出了英勇善戰的蘭陵王，青木彌生以此為理由，堅持把一目連送回了平安京，說是讓對方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瞧著目光有些濕漉漉的懇求意味的小陰陽師，式神揉了揉她的發頂，終是答應了。
只是青木彌生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到怎麼合理地安排好蘭陵王的身份問題——總不好直接袒露橫濱那場寫作特異聖杯戰、讀作「烏魯克認親大會」的神奇戲碼。
不然，大概率不是青木彌生的錯覺，她總有種自己會被相澤老師「呵，青木彌生」的眼神壓垮的預感。
是那種「呵，男人」的口吻。
於是蘭陵王熟練地以英靈之姿，在上學期間，幹起了暗衛的任務。等走出雄英，他就可以愛怎麼怎麼了。
此處掠過不提。
最後眾人的話題，兜兜轉轉，還是落到了三人的肩上——
「不過說起職場體驗最驚險刺激的，肯定還是轟、綠谷和飯田吧！」
切島銳兒郎一隻手握緊拳頭，猶心有餘悸地歎了口氣：「那可是英雄殺手啊……！能夠保住小命就謝天謝地了。我聽說是安德瓦救下你們的？」
激起一片應和。
綠穀出久跟飯田天哉對視一眼，一時間沒有回答，反而是對安德瓦有心結的轟焦凍，低下眼睛，貌似誠懇地陳述：「是啊，確實是得救了。」
簡直把「快來看我在說謊哦」這句話，加粗加底線地標在了臉上。
但這不是當務之急。
青木彌生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舉起手來：「那個……『英雄殺手』，是什麼？跟出久和焦凍君有什麼關係嗎？」
教室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又於三秒後爆炸。
「青木你不知道？」
尾白猿夫的大尾巴在身後直衝衝地繃直，他面帶猶豫，先是看了看新聞的三位主角。
「……綠穀不是群發了求助資訊嗎？群裡也有討論過呀。最近網路社交上，還有媒體報導都在討論這件事吧。」
青木彌生一臉懵懂：「因為職場體驗比較……忙，我最近沒怎麼看手機。」
在橫濱的那七天，她左手武裝偵探社，右手烏魯克二人組，還肩負著蘭陵王、一目連跟迦勒底，忙得熱火朝天，哪還有餘力去飆網？
上鳴電氣默默捂臉：「青木你竟然是個能夠脫離手機生存的現充嘛！」
頻繁往來于，甚至根本不存在手機的異世界的青木彌生，無辜地眨眨眼睛：對，她是。
這時候，青木彌生才想起被她冷落好幾天的手機，打開一翻，的確，英雄科一年1A班的群裡攢了很多消息（順帶一提，相澤老師不在這個群裡），但綠穀出久的聊天窗裡，並沒有任何未讀。
確認過自己果然沒記錯，她才抿抿唇，看向了神情僵硬的綠穀出久：「出久？」
——青木彌生不可能錯過綠穀出久的資訊，因為和接受資訊但不提醒的班群不同，綠穀出久是她的特別關注。
當然，她的特別關注列表不少，還有爆豪勝己呀、光己阿姨呀、綠谷媽媽呀……總之很長很長的一串。
「我我我我我我可以解釋的！！！我不是故意的彌生！」
綠穀出久一個激靈，腰杆一挺，像是面對教導處主任的小學生，腰帶上掛著的那個、剛剛還被同學們關注的綠穀出久Q版小玩偶，也跟著晃了晃。
「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時間一個個勾選群發目標，所以就直接點了A班的分組……」
他伸出食指，撓了撓側臉，有點靦腆，有點不想對方生氣的小心翼翼和擔憂，小小聲地解釋：「彌生你不在那個分組裡。」
注意到角落裡爆豪勝己豎起的耳朵，耳郎響香搓搓手，笑得意味深長：「欸？彌生她不在A班分組裡，那在哪裡呢綠穀？」
綠穀出久答得超爽快：「因為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所以彌生在另外一個分組裡。小勝也在！」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還把手機翻出來，調開分組介面，果然置頂的那個分組裡，只有爆豪勝己跟青木彌生兩個人。
綠谷媽媽不在，是因為她偏愛電話和短信的形式。
搞事不成的耳郎響香抱拳：「您贏了。」
這種操作的綠穀，太可怕了——他要麼是個想左擁右抱、男女通吃的渣男，要麼就是個天然原木、還沒開竅的棒槌。
綠穀·棒槌·出久，露出了一無所知的笑容：？
而青木彌生迅速接受了這個理由。
然後她馬不停蹄地直奔下一個問題：「那『英雄殺手』是什麼？」
——綠穀出久現在是真的不想做人，只想當一個不需要說話的棒槌了。
然而就算他沒張嘴，上鳴電氣的那張嘴，叭叭叭得，說話跟機關槍吐槍子似的，一口氣不帶停，一個頂倆，超厲害。
報導版的「英雄殺手斯坦因」，在五分鐘內在一年A班的教室被完整複述。
為了表達真情實感，他還抄起手機，給青木彌生播放了那個網上流覽量超高的熱門視頻：那是斯坦因瀕死時的……演講？
說得上了頭，上鳴電氣一時嘴快：「而且還有報導說，斯坦因跟敵聯盟有合作，他的信念還為敵聯盟圈了一部分粉，真是——」
後面的話，由於耳郎響香的手肘攻擊，消失在呼痛聲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間聚焦了青木彌生。
「敵聯盟」三個字，至少現在，成為了他們不可能遺忘的一部分。青木彌生那初現端倪的陰陽師的奇異姿態，也同理如上。
然而青木彌生的答覆，再一次出乎意料。
她似乎完全沒有在意被旁人認定的「禁忌詞彙」，甚至沒有過多追問事情經過，在得到三人身體健康無礙之後，便一臉滿足了的表情。
哪怕綠穀出久和轟焦凍，甚至沒有說話的爆豪勝己，都清楚的明白——青木彌生絕對曉得他們在說謊。
小姑娘拽了拽發怔的綠穀出久，腰帶上掛的那只小玩偶，沖他笑笑，正式宣佈講和。
反正替身人偶沒有發動，大概……總之，沒事就好啦。
青春期的男孩子總會有自己的秘密吧！
心態成迷，仿佛老母親對養孩子的糾結和無奈，青木彌生老成地歎了口氣，決定放學去買一本《青春期少年的一千零一個煩惱》，以做參詳。
蘆戶三奈沒忍住，最後還是多問了句：「小彌生，你現在和敵聯盟……」
「嗯？這件事我不知道哦。因為上次的事，我還在生氣，所以和弔君最近也很少聯繫了。不過他的確跟我說過，要讓我拭目以待之類的話。」
輕飄飄地說完這些話，青木彌生踮起腳尖，笑著揉了揉蘆戶三奈的小觸角。
「沒關係~我會保護三奈的。不過，如果三奈還想抓住弔君的話，就要更加努力才行。現在的三奈還不夠哦。」
一年A班成員的心情，一時間有點複雜。
但很快，他們就沒有心思浪費在這件事情上了——
「期末考，分筆試和實戰，全部合格才算通過。通過者，參與暑期合宿，沒通過的就……我想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結束了職場體驗的總結後，相澤消太笑容滿面地拉開門，再合上，仿佛同時落下了逃生之路的鎖。
「還剩最後一周的時間，好好磨練你們的大腦和身體吧。」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一萬隻土撥鼠的靈魂在發出呐喊。
第152章
作為期中考（文化課目）的A班第二十一（倒數第一）、第二十（倒數第二）, 完全沒有學習的蘆戶三奈跟上鳴電氣，抱頭痛哭, 感覺到了世界的崩塌。
在下游徘徊的常暗踏陰等人，也不免神情僵硬，洩露了一點點緊張。
最出乎意料的是峰田實——被蘆戶三奈吐槽, 「明明長著一張同類的臉」，但實際上卻是毫無疑問的中上游的第九名。
舉起右手, 飯田天哉國旗下宣誓般，一板一眼地規勸：「我作為班長，也很期待大家的發奮努力！」
結果他話還沒有說完, 就被上鳴電氣打斷：「第二名在這種時候, 發言禁止！！！！！」
路過的轟焦凍聽了一耳朵，略帶天然地稍微歪了歪頭，眼神認真且疑惑：「那種東西, 只要平時正常聽課，都不至於掛科吧？」
蘆戶三奈面無表情地在胸前比劃了個叉：「第五名也不許說話！！！」
惹得剛準備說「大家一起努力吧」的綠穀出久，默默咽下了到嘴邊的話，把課本打開並舉起, 遮住了臉。
——既然第五名的轟都不能說話，那第四名的他, 還是安靜比較好吧。
文化課堪憂的麗日禦茶子, 也沒了往日的活力。
她蔫嗒嗒地蹭過來，小臉一皺，可憐兮兮地拉住青木彌生：「彌生……救救我吧！」
然而, 即便面上穩如不倒翁，青木彌生內心也慌得一批。
畢竟她先是去王權者世界住了大半年，又在橫濱忙了一周，本來就忘得差不多了的知識，現在更是像潮起潮落後的沙灘，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青木彌生沉默片刻後，臉頰染上一片薄紅，小小聲地道歉：「對不起禦茶子，我也……不太……」
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麗日禦茶子愣愣地道：「欸？可是，我記得彌生你期中考試第十名吧？」
青木彌生下意識看了看身邊的綠穀出久，又看了看前面的爆豪勝己，目光開始發飄。
有第四名的超詳細筆記和耐心講解，再加上第三名從小被磨煉出來的無敵押題技術，她文化課想掛也比較難……
但及格了，甚至分數還有點高，並不代表青木彌生就真的會做、能融會貫通了。
總之，她教人，就四個字——誤人子弟。
旁邊的綠穀出久聽了，忍不住笑了笑，特別善解人意地過來解圍：「考前的話，我們會組一個學習互助小組呢。麗日同學如果有時間的話，不如一起吧？」
麗日禦茶子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小久君，救命之恩來日必當以湧泉相報！！！」
而同時，被第一名的八百萬百答應幫忙，說是週末在家裡開一個學習會的耳郎響香等人，也被興奮的八百萬百，可愛到語無倫次。
青木彌生耳朵一豎，抓住關鍵字，也快樂地舉起手來：「我也——」
「你也什麼？啊？」
隨後青木彌生背後一涼，自後投下了一片帶著火藥味的陰影。
她默默放下手，小心翼翼地扭頭，不出所料，映入眼簾的，正是笑容超「和善」，連掌心的火星都超「和善」的爆豪勝己。
青木彌生耷拉下腦袋，委屈巴巴地撤銷發言：「我也……我也想補習。小勝你幫幫我，好不好呀？」
居高臨下，爆豪勝己冷笑著不說話。
青木彌生偷瞄了幾眼，感覺還行，就大著膽子伸手拽了拽對方的制服袖子，仰頭沖他笑，帶著一點點撒嬌和討好的意味：「小勝……？」
「……蠢死了你！給你補個習，老子能短壽十年！」
牙癢癢地把早就準備好的筆記本，卷成圓筒，爆豪勝己色厲內荏地敲了敲青木彌生的腦門，卻沒真的用力，連一點紅印子都沒留下。
「這次筆試你敢掛科試試？！」
青木彌生配合地捂著額角，乖乖點頭應和的同時，沖麗日禦茶子和綠穀出久的方向，鼓起腮幫子，做了個「真拿小勝沒辦法」的無奈表情。
像是兇猛的大老虎變成了大腦斧，對馴獸師呲牙的同時，卻不防那根晃動的尾巴，暴露了主人真實的心意。
麗日禦茶子捂著嘴，努力忍著不笑出聲。
綠穀出久也跟著揚了揚嘴角：「那大家一起努力吧！如果林間合宿少了任何一個人的話，感覺就算不上圓滿了呢。」
冷哼一聲，爆豪勝己像是連理睬都不屑於，他一手抓住青木彌生的後衣領，拎小貓一樣，就把人給拖走了。
青木彌生徒然地撲騰著胳膊，只能用眼神暗示蘭陵王放下劍。
目送小姑娘消失在門口，因英雄殺手事件，而關係變親近的轟焦凍想了想，也對綠穀出久開口：「一起？」
飯田天哉一個前邁步，雙手舉起，果斷插入二人的對話中：「互幫互助也是班長義不容辭的責任！」
麗日禦茶子當場原地滿血復活。
——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都在她的陣營裡！這一波期末穩了！！！
………………
…………
……
然而。
在約好的時間、約好的地點，麗日禦茶子並沒有看到爆豪勝己的身影。
把只會做基礎題，幾乎空了大半的卷子用筆記本蓋住，青木彌生悶悶不樂地捧著側臉，聲音有氣無力。
「小勝不跟我們一起啦……大概我和切島君會去小勝家裡。」
這樣一想，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是「那個」爆豪勝己嘛！
麗日禦茶子理解地點點頭，只是心痛，傳聞中正確率超神的押題服務，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擁有了。
等她坐下，學習小組真正開始運作了，她才真正明白，青木彌生口中的「我也不太OK」的含義。
麗日禦茶子甚至懷疑雄英英雄科入學考的卷子，可能是爆豪勝己出的，不然青木彌生不可能達A線合格。
轟焦凍也稍微有些意外，停了手中的筆，側頭看向她，倒是什麼都沒說。
身為自覺責任重大的班長，飯田天哉更是肅穆地端坐起來，語重心長，直接開始背誦雄英英雄科的補考規則。
青木彌生羞愧得想縮成一隻結了繭的蠶寶寶。
她本來也是一個想要好好學習的乖孩子，直到她被迫間歇性旅遊，還動輒一年半載，甚至連語言都換了……
「嗚。」
小姑娘軟軟地化成一灘，往桌上一趴，發出了小動物似的悲鳴，感覺這個要考文化課的世界在欺負她。
這讓綠穀出久感覺胸腔中正在跳動的事物，也軟軟地化成了一灘。
自決定考進雄英，暴露自己的能力之後，青木彌生總是一副要保護別人的可靠姿態，以至於這樣難得的弱勢模樣，就顯得格外珍貴。
也叫人難免生出幾分憐愛。
不自覺彎起了眉眼，他伸手撫摸青木彌生被櫻花妖打理得很好的、綢緞似的發，一下又一下，耐心地安撫，聲音和笑容都柔和得不得了。
像是三月初春的陽光，溫暖又內斂，照得人懶洋洋得安心，不由地舒展開來。
「沒關係的，彌生。我已經把筆記都準備好了，我們一起，從頭開始梳理一遍。還有一周的時間呢，期末的筆試一定沒問題的！」
青木彌生被哄著，從臂間悄悄抬起頭，朝外窺探——
就這麼正正撞入了寫滿了紅字批註的卷面上。
把青木彌生帶來的那張空了大半的卷子做了一遍，轟焦凍指尖翻轉，筆蓋輕觸桌面，沉吟片刻：「如果只求合格的話，數學這方面的拿分點應該是證明。」
綠穀出久搖搖頭：「證明題的思路太多了，不好速成。小勝押題很准，針對性地練集中幾種會考的就行，還是先把計算吃透。這個只要細心，總歸就那麼些規則。」
想了想，轟焦凍認同了這個提議，隨手拿起帶來的教材，翻開目錄，開始跟綠穀出久討論教學的順序和板塊。
再看看旁邊，飯田天哉和麗日禦茶子已經結成了一對一服務，正沉迷物理不可自拔。
青木彌生：瞬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jpg
第153章
等週末的時候, 青木彌生跟切島銳兒郎一起到爆豪家報導，不需任何溝通, 爆豪勝己攤開在她面前的，就是羅列出來的幾種必考證明題型。
哪怕二人從小到大的關係，簡直是水火不相容, 可從某種角度來說，爆豪勝己和綠穀出久兩個人, 意外得「有默契」。
滿腦子都是這幾天，被轟焦凍跟綠穀出久聯手灌輸的知識點，青木彌生皺著一張臉, 苦哈哈地, 乖乖坐到爆豪勝己的旁邊，等著暴躁小老師，線上火爆講題。
早就聽了幾耳朵, 關於爆豪勝己超神的押題技巧，切島銳兒郎兩眼放光，美滋滋地就要挨著挨著青木彌生落座——
被爆豪勝己一巴掌拍開。
用的是一張純手寫的綜合卷子。
奶金色發的少年把腳邊的凳子踢過去，下巴微抬：「給你一個半小時, 把這卷子寫了，先摸個底。」
這是要光明正大地給小姑娘開小灶。
滿以為自己也能快樂一次的切島銳兒郎, 欲哭無淚, 伸出了爾康之手：「爆豪你不能偏心啊！！！」
爆豪勝己翹著二郎腿，挑了挑眉：「別整天就想著投機取巧。想補習就聽我的。寫你的卷子去！」
切島銳兒郎滿臉問號：「那青木她為什麼可以不搞正常操作？？？」
小老師回答得斬釘截鐵：「她蠢。」
青木彌生……青木彌生看了看桌上攤開的本子，一眼掃過去, 發現一道都不會寫，只能默默認領了這頂大帽子，安靜如雞。
不過凶歸凶，爆豪勝己被青木彌生磨煉出來的教學水準，還是沒有問題的，不愧是全能的多啦A勝！
日子就在這兩頭倒中，旋轉跳躍著消磨掉，一年A班的學習熱情空前高漲——尤其是有人從學長學姐那邊打探了消息，說實戰部分是跟機器人大戰三百回合後。
蘆戶三奈跟上鳴電氣樂得，仿佛實戰及格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一般。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那麼的不如人意。
就像你前腳剛畢業離開，學校後腳就來了個大裝修，改頭換面，漂漂亮亮地迎接新生；又比如，說好的考試套路輪到你，老師就玩膩了，想搞點新花樣出來。
在學生們在學海中花樣游泳的期間，英雄科的教師則聚在一起，就期末考的實戰內容，開了個小會。
考慮到敵聯盟和英雄殺手時間之後，敵會活躍化，學生的危險性可能會提高，再三考慮之下，根津校長決定將期末的實戰測驗，由同機器人對戰，變為了更靈活，也更困難的與人對戰。
——學生兩人為一組，挑戰身為職業英雄的教師！
「當然，會給教師設置障礙和限制，不然戰鬥三兩下結束就沒了意義……啊，還有，人選的話，儘量綜合學生的成績、個性、性格等，針對性地進行磨礪吧。」
毛皮光華柔順的校長站在桌上，快活地伸出肉爪，把工作一甩，扣在了職工的腦袋上。
「這部分的任務，就交給更瞭解學生的各位班主任啦。名單要在後天以前交上了哦，颯~」
在其他人紛紛點頭的時候，相澤消太歎了口氣，小幅度地舉起了手：「一年A班合計二十一人。關於青木彌生，根津校長您有什麼安排嗎？」
根津校長眨了眨眼睛，耳朵也動了動，再甩甩尾巴，看著可愛得不得了。
然後它思考了好一會兒，更加快活地原地蹦了一下——
「這就是A班班主任、Easer Head你需要考慮的事情了，颯~會議結束！今天大家也要好好地引導學生哦！」
相澤消太面無表情地坐在位子上，旁邊的午夜路過時，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的步伐卻比誰都輕快，只差沒踩著舞步跳出去。
青木彌生可是雄英裡頭最燙手的那塊山芋。
前有無條件護短、溺愛得過了頭的彭格列家長團，後有陰陽師的身份做底，各種只在傳說中出沒的妖怪悉數登場，還偏偏是個善惡混沌，極容易吸引各種人關注的性子。
對她，太隨意不行，太鄭重，又擔心會影響到她在學校中和同學的相處。
比如這次實戰測驗——
你若局限她只能使用個性，那毫無殺傷力的能力，以及弱雞的身體素質，根本不能再任何一個職業英雄手底下，走上幾個回合。
但若讓她隨意發揮，不提被彭格列首領和雲之守護者雙重開光加持過的匣武器，光是那位據說暫時「回家」了的一目連，就足夠讓人印象深刻。
要麼，職業英雄欺負手無寸鐵的弱雞普通人，要麼……就是陰陽師大佬，帶著式神大軍欺負人類。
總之麻煩得不得了。
好在相澤消太還不曉得，就去橫濱那短短七天的時間，青木彌生又搞來了三位英靈，兩個來自烏魯克的監護人，抬手毀滅地球都不再話下，剩下那個來自中國歷史的傳說級將軍，也是個以一敵百的厲害劍客。
但即便如此，他也腦殼疼得不行。
坐在辦公室裡，對著青木彌生的檔案，發了好久的呆，相澤消太揉了揉眉心，食指點在檔案的照片上，輕輕哼了聲，含了些微不明顯的笑意，咬著字。
「麻煩精……還是趁早開除了才叫人才省心。」
可嘴上這麼說，該頭疼的還是逃不過去，其他人的實戰計畫都已經敲定，就剩下這麼一個刺兒頭，相澤消太想得太陽穴都發脹，索性把青木彌生的檔案放進包裡，打算先回家放鬆放鬆，再慢慢考慮。
結果回家路上，腳下一拐，他不知不覺中又跑進了貓咖店，等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西斜，恰逢黃昏，太陽還戀戀不捨地在天際露出一小塊金黃，渲染出半邊雲彩，而另一邊已經沉浸在夜的幽藍當中。
五顏六色的燈彩被點亮，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卻正是上班族終於解脫，能夠匆匆趕回小家的時刻。
混在人流中，相澤消太被人從後叫住的時候，還愣了一會兒，沒認出對方是誰。
「Easer……相、相澤先生！是我啊，警局的田中。您還記得桑田大力嗎？」
陌生的大眾臉青年這麼一說，相澤消太才從模糊的記憶角落裡，挖出了相關的記錄，想起了這人的身份。
他收斂了臉上的詫異，微微頷首，禮貌卻冷淡地打了個招呼：「我記得你。請問有什麼事嗎？」
卻不料對方說了幾套客氣話之後，問的卻是青木彌生的現狀，說是她許久沒去過警局了，有些擔心她過得好不好。
如果不是這人的口吻足夠真情實感，相澤消太都想撬開他腦殼看看——
青木彌生一小姑娘，開開心心過日子，在警局見不到才是好事！天天眼巴巴等著人家來警局報導，到底是智障，還是心懷不軌哦？？？
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為了這個工程項目，簡直操碎了心。
不過，相澤消太看出田中警員是真心喜愛且思念青木彌生，也就沒有多說，只是簡單表揚了青木彌生幾句，就打算結束套路，找個理由道別。
可惜田中警員是個KY，讀不懂空氣，還沒等相澤消太找到藉口，他又自顧自地念叨起來：「那麻煩相澤先生您轉告小彌生，就說桑田大力現在也變好了，叫她不用掛念。」
相澤消太不知是該關注「桑田大力」四個字，還是該奇怪那個「也」字。
也沒讓相澤消太費腦子，田中警員自覺地叭叭叭，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來龍去脈又介紹了一遍。
無非就是感恩青木彌生的幫忙，被她勸說過的罪犯，總是能洗滌一下靈魂，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學會為社會和諧做貢獻。
順帶還暗戳戳地試探了一下，問青木彌生有沒有不幹英雄，去警署報導的意願。
相澤消太卻在田中警員提及一個名字的時候，驀地停下了步子。
他擰眉，在熙熙攘攘流動的人群中，像一顆突兀的釘子：「你剛才說……『烈眼』？」
「啊。是……？」
田中警員跟著停下步子。
他困惑地撓了撓頭：「他最開始是被關押在我們轄區，後來宣判，轉去高危監獄，最近因為表現良好，接連減刑，就又回來了。他現在脾氣可好了，還會給布偶娃娃的衣服繡小花呢！」
相澤消太沉默了良久。
再度抬眼時，他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攥住了田中警員的手腕。
「田中警員，我，Easer Head，現在行使職業英雄的權利——請帶我前往你所在的警局。我要調查歷年來你們關押的罪犯的檔案記錄。」
事情似乎變得不對勁起來。
田中警員被那鷹隼似的眼睛盯住，愣愣地點了點頭，忽然覺得一涼。
是高樓間呼嘯而過，幽怨嗚咽似的風。
第154章
桑田大力不可能是什麼好傢伙。
上過追捕榜前百的他, 犯下過的罪行累累，現在又是被人惡意傷害後, 以四肢慘敗、視力嚴重損壞的姿態活著，怎麼想，都只會讓原本就狹隘兇惡的性格, 變本加厲，仇恨一切。
尤其是監控錄影剩下的片段, 暴露出的那個行兇的灰藍色發少年。
——死柄木弔，敵聯盟的首領。
考慮到時間問題，毫無疑問, 他過來將桑田大力狠狠折磨一番的原因, 正是被挾為人質了大概五分鐘不到的青木彌生。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擁有「招人喜歡」的個性，青木彌生的勸人向善, 也必然是一個不可能的笑話。
然而。
呈現在查閱了監控視頻的相澤消太眼前的，卻是一名身殘志堅，在監獄裡積極勞改、勤勤懇懇的優秀桑田。
更可笑、更荒謬的還在後頭——
「烈眼」，本名鐳光司, 男，個性是能夠噴射極高溫鐳射的雙眼, 追捕榜曾任前十的S級凶窮極惡之徒, 最後由消除英雄、Easer Head負責抓捕歸案。
作為小隊的主力，相澤消太仔細研究過烈眼的各種資料，那厚厚一壘的宗卷中的每一個字, 都是由受害者的血淚書就，鼻尖恍然繚繞著不散的鐵銹味。
他可以說是對烈眼瞭若指掌。
那毫無疑問是個沒有同理心、天生反社會人格的混帳，活該一輩子都用拘束衣束縛著，關押在沒有人、永遠亮如白晝的地下高危監獄裡。
而現在，那個被捕時仍趁警員不注意，硬生生用牙撕開了一人喉嚨，還興奮大笑的人形野獸，現在竟然會幫獄警鎮壓暴動的犯人，還能嫺熟地為布偶娃娃繡上小花。
這是什麼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三好四美五優十佳好青年。
相澤消太很難不用「滑稽.jpg」的口吻來複述這句話——他寧可相信歐爾麥特其實是個女孩，也不接受烈眼會洗心革面。
更別說，讓烈眼改變的理由，竟然只是青木彌生的幾句話而已。
……「招人喜歡」，個性報告上這簡單的四個字，究竟代表著什麼意義呢？再甚者，所謂的專家鑒定，真的一定準確無誤嗎？
帶走了與青木彌生有接觸的所有犯人的檔案，相澤消太踏出警局時，已是深夜。
青年仰頭看向黑漆漆的天幕上，那唯一高懸的冷月，長長歎了口氣，說不出為什麼，只是忽然覺得混著冷意的疲倦，自心底襲來，湧去四肢。
他似乎知道，該為那個小姑娘量身定制什麼樣子的期末實戰測試了。
希望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若不然，那可真是……
真是……
相澤消太苦笑一下，步履不歇地往公寓趕。
這又將是個挑燈的不眠夜了。
………………
…………
……
英雄科期末考的筆試，一連考了三天。
有超豪華陣容幫忙補課的青木彌生，交完卷子後，心如止水——都被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地折磨得水深又火熱，她再不及格，不用自己找麵條上吊，爆豪勝己可以直接替她下手了。
順帶一提，這次考試也是多啦A勝押題超神的證明之一！
一年A班在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有一股蜜汁從容的歡聲笑語中，迎來了本以為穩操勝算的實戰測試。
當相澤消太宣佈，考試內容為兩人一組跟老師戰鬥時，那滋味可能就像正坐著過山車，腳朝天、頭朝地，忽然安全帶掉了。
天旋地轉也不為過。
不同于B班正正好的二十人，相澤消太念完十組安排後，看向了每一次都被落單的青木彌生。
小姑娘似乎也習慣了，很是好脾氣地也看回去，笑盈盈的，沒有憂愁的模樣。
相澤消太低下眼睛，避開了她的目光，聲音微啞。
「……至於青木，考慮到你的個性特殊，你一個人一組，勸說十名由外人扮演的假想敵交出人質，限時一小時，禁止使用個性以外的能力，人質全部解救為合格。」
頓了頓，他像是怕青木彌生覺得奇怪，又主動解釋起來。
「有蝴蝶『閃閃』和式神協助，你的戰鬥力有目共睹。不過英雄並不是光會打架就夠了的。在危難時，對受難人員的情緒安撫，還有解救任務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嗯！我知道了，相澤老師。」
好在青木彌生沒有任何疑問地接受了。
相澤消太抿了抿唇，只是一個愣神，便宣佈期末的實戰測試將在十分鐘後開始，A班分組按順序進入考場，其他人可以選擇跟同伴商量戰略，或者前往監控室觀摩其他組的戰鬥。
青木彌生是最後一組。
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都找上了搭檔，沒有隊友的青木彌生，卻抬步，徑直走到了相澤消太的身邊。
她語帶關切：「相澤老師，您還好嗎？您看著……有些心神不定。」
小姑娘仰起臉，目光中帶著點軟乎乎的擔憂，奶貓一般的乖巧、親人，又全然不設防備。
相澤消太怔忪了一瞬，很淡地笑了笑。
他抬手按在青木彌生的發頂上，動作輕柔地揉了揉，難得的溫柔，簡直像是天上下了紅雨，口吻卻又維持了平日的冷淡。
「……想去參加林間合宿的話，就全力以赴吧青木。不及格的下場，可是由我接手的魔鬼補習哦？」
看著小姑娘毫不掩蓋地打了個寒噤，一副怕怕的模樣，相澤消太悶聲低笑了一下，鬆開手，把人放開，目送她一溜煙地跑開，去找了同樣難安的綠穀出久。
——這次的實戰測試，他和爆豪勝己搭檔，對戰歐爾麥特。
想來，不管是對綠穀出久還是爆豪勝己來說，都是一場惡戰吧？這是他的刻意安排，也希望兩個人經過這一場合作後，能夠各自學到點什麼，再成長一些。
食指在對戰計畫表上滑落，最終停在青木彌生的名字旁，相澤消太點了點指尖，低下眼睛，又沉默了下去。
他其實是想……她能夠不及格的。
可惜，事總不如意。
看著完美解決了難題的青木彌生踏出考場，興沖沖地沖自己揮手，還有點得意的小模樣，相澤消太合上眼睛。
只有他能感覺到，心漸漸沉下、無法觸底，甚至有些窒息的情緒。
絕對沒有錯。
才不是什麼簡單的「招人喜歡」的個性，青木彌生她——
……
…………
………………
考試結束，學生或歡喜、或低落地回了家，在林間合宿前，教師組也終於可以稍微痛快地休息幾天了。
老師們愉快地聊著天，折返辦公樓，卻在準備離開的時候，被相澤消太攔了下來。
青年從抽屜取出了厚厚的文書跟資料，顯然有備而來。
「打擾一下，諸位。很抱歉佔用你們的休息時間，但我想我們有必要開個會。」
相澤消太頓住片刻，重申了一遍。
「緊急會議。」
作者有話要說：
我趕jio我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
但是由於我急著吃飯，所以正式的揭秘就留到明天叭！
試問誰能逃得過米粉蒸肉和糖醋排骨以及辣椒炒牛肚的三重誘惑呢？
滑稽.jpg
第155章
接到電話的時候, 青木彌生正在和櫻花妖，以及顯出身形的蘭陵王一起逛超市。
好不容易不用學習和寫作業了, 小姑娘偷了閑，暫停了平日裡的短工，而是纏著櫻花妖要吃好吃的——用腳想都知道, 以雄英的行事風格，所謂的「林間合宿」也不可能是什麼普通而美好的快樂假期。
不吃飽, 怎麼有力氣經受相澤老師的折磨？？？
早就讓櫻花妖為蘭陵王添置了常服，為防止引發慘絕人寰的踩踏事件，青木彌生又給他拍了一個偽裝用的靈紋, 讓那魔性的美貌在常人眼中, 就是個中等偏上的正常美人而已。
小姑娘左手牽著櫻花妖，右手拉著蘭陵王，感覺生活美滋滋。
「長恭長恭, 你看——這個！甜的，但是不膩，我超喜歡的。長恭也嘗嘗看吧？長恭喜歡什麼味道呀？芒果可以嗎？」
瞅到了心愛的慕斯蛋糕，青木彌生快活地加快了步子上前, 正好伸手要去勾蛋糕的包裝袋子，卻感覺到口袋裡傳出了叮鈴叮鈴的聲響。
她接通電話, 手機那端傳來的是轟焦凍的聲音。
「焦凍君？」青木彌生一邊把蛋糕放進購物推車裡, 笑得愈發開心，「你找我有什麼事呀！對了，下午櫻姬要做好吃的。焦凍君要不要一起？」
在回答之前, 轟焦凍卻先喘息了幾聲，仿佛正在跑動似的。
他花兩秒勻了一下氣息後，才斟酌著開的口，發言簡短，但足夠震撼：「彌生，我母親……決定提出協議離婚。」
青木彌生連愣神都沒有，仿佛理所當然似的立馬恭喜：「冷阿姨開心就好啦~還是焦凍君在擔心監護的歸屬問題？需要我給你推薦合適的律師嗎？」
「不……彌生，不是這件事。我剛才去看望母親，她還告訴了我另外一件事。」
沉默了好一會兒，轟焦凍的聲音微低，帶著點不解。
「昨天，相澤老師跟根津校長去拜訪了她，還向她詢問了那天，我們兩個去探望她的事情。他們好像……對你和她的聊天內容，很感興趣。」
即便被關在療養院了這麼多年，和外界接觸變少，可轟冷也不是傻子，即便對方的確是青木彌生和自家兒子的老師沒錯，但察覺出那份略顯刻意的不自然關注後，轟冷立刻轉告給了轟焦凍。
雖然二者都並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
又跟轟焦凍閒聊了幾句，青木彌生掛斷電話的時候，腦子裡想的還是——難道雄英還包畢業生的婚姻售後服務？？？
總不能因為她對NO.2英雄安德瓦的妻子，勸分不勸和，就扣她學分吧？！
這怎麼可能……
然後，手機還熱著，青木彌生正準備將其放回口袋，掌心就又傳來了振動，螢幕上赫然是「相澤老師」四個大字。
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
現在她有一點慌了。
而當相澤消太告訴她，讓她立刻來學校一趟，有事要跟她說的時候，青木彌生的「一點」慌，變成了很多點。
……
…………
………………
讓櫻花妖繼續買東西，買完直接回家，青木彌生懷揣著忐忑不安的一顆心，讓蘭陵王靈子化、隱去身形，硬著頭皮回了雄英高中的大門。
相澤消太就在門口等她。
見她來了，相澤消太也沒說什麼，只是轉身，並用眼神示意青木彌生跟上，往的是辦公樓的方向。
感知出身前的人略帶壓抑的氛圍，小姑娘忍了幾分鐘，忍不住了，緊張地雙手藏在身後，戰戰兢兢地探著腦袋，眉眼含著幾分濕漉漉的委屈。
「相澤老師……都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了，自由戀愛、自有婚姻，可不實行包辦制的了！離婚是所有人的正當權益。」
愣了幾秒，相澤消太才反應過來青木彌生想說什麼。
絕對是轟夫人談完話，扭頭就把他們給賣了——說不定轟焦凍也摻了一腳。從言語到眼神再到行為，那對母子都毫不掩蓋對青木彌生的維護和喜愛。
可，這份「喜愛」真的是真實的嗎？
……又或者，一年A班、雄英教師組、乃至他，甚至包括那個大洋彼岸最是護短的彭格列家長團，究竟是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軟偏愛這個小姑娘呢？
原本被青木彌生的問題發言而逗樂的情緒，思及這一層，又壓低了下去，相澤消太閉了閉眼睛，還是低聲安撫了一句。
「不是那件事。別胡思亂想了。」
青木彌生仍半信半疑。
直到她被相澤消太領至雄英教師的會議室——
從根津校長，到身為她班主任的相澤消太，全體雄英正式編制的教師，都齊聚一堂。安德瓦的婚姻問題，還沒這麼大的面子。
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與她相關的要緊事。
會議室的門在相澤消太跟青木彌生進入後，自動合上，隔絕了內部與外界的資訊。
老師們都沒有笑，青木彌生也被這氛圍所感染，不禁屏息，下意識靠近了相澤消太，站在青年身後很近的位置，信賴溢於言表。
這反倒叫相澤消太原本堅定的心，愈發沉重起來。
在教學生涯中，性子冷淡又注重理智和邏輯的他，向來都是扮演壞人角色——可這一回，舌尖似乎壓了千斤重的石頭，阻礙他念出早就打過無數次腹稿的臺詞。
但逃避是永遠無法解決問題的。
相澤小太邁開一步，轉身看向青木彌生，從那個能夠依靠的守護者，變為了面對面的、更類似於「對峙」的位置。
他的聲音很穩，眼神也靜如止水。
「青木，這次叫你過來，是因為我發現……你的個性鑒定，可能出了錯。」
………………
…………
……
最開始，是桑田大力的變化做鉤，引出烈眼的事例，讓相澤消太漫不經心的好笑，發展成不安定且無法忽視的疑問。
為了尋找答案，他安排了那場特殊的期末實戰測試。
青木彌生要面對的那十名假想敵，全部是相澤消太找來友情參演的，或是二三年級的學生，或是私底下的朋友，但無一例外，均為心志堅定之人。
在測試前，他一一叮囑過，無論考生說什麼，必須拒絕青木彌生，以至於有人都以為他是故意想找藉口開除那位可憐見的。
可青木彌生卻依然「及格」了。
光憑一小時的言語溝通。
相澤消太時候同每個人都聊過，得到的答覆大多是，類似小姑娘認真努力的樣子太可愛，不忍心拒絕，反正只是一次測試，之類的。
朋友還半開玩笑似的替青木彌生求了情，讓相澤消太別太為難她；學生則沒那麼膽大，卻也拐彎抹角、曲線救國地從談判技巧上誇了誇她。
把相澤消太側面烘托得，像個蠻不講理要給小可愛穿小鞋的大魔王，引得旁人心疼得不得了。
一個個都忘了測試前拍著胸脯保證完成任務的是誰。
這才更是讓相澤消太不安的地方——
演員都是他特意挑選過的，遵循規則到甚至有點冷酷無情的理智派，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根本不可能對於僅僅一小時接觸的陌生人，有如此高的好感。
即便產生好感，也不該動搖他們承諾過的事情。
但青木彌生卻做到了。
……並且，是在連當事人都沒有察覺出不對勁的情況下。
相澤消太不得不懷疑她是否有類似洗腦的個性——這才是最合理、最符合邏輯的推論。
而這個懷疑，在他通過朋友的情報網，得知即便經歷那麼多，仍然隱忍了十多年的轟冷，忽然提出了協議離婚的要求，且就在青木彌生跟轟焦凍去探望她的不久後，又重了一成。
畢竟安德瓦的家事，那起悲劇般的個性婚姻在職業英雄的圈子裡，並不是什麼密談。
比起「只是小事」的測試，對於永遠沉默忍受的轟冷來說，下定決心結束這段婚姻的勇氣，可不是什麼小泡芙，光憑一張嘴就能搞定的事。
所以相澤消太帶著他收集到的所有資訊，跟雄英全體教師攤了牌。
而在根津校長與他一同去療養院探望過轟冷之後，即便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接二連三的跡象，讓所有人都不免生出疑問。
這也是今天，青木彌生被叫來的原因——
將查到的證據一樁樁、一件件地仔細鋪述，掰開揉碎地解釋清楚，相澤消太告訴她結論。
「青木，我懷疑你的個性不是『招人喜歡』，而是……『洗腦』。」
「我記得你與普通班的心操人使有接觸。不同于他更接近於『催眠』的個性，他的能力需要觸發條件，也容易被當事人察覺，你的個性更像是『暗示』，而且是被動的先天型，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一個人的念頭，乃至思想。」
不然，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消除的個性，去驗證結論了。
相澤消太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向青木彌生黑黝黝卻空茫的眼睛，連一絲鮮活的氣息都沒了，生出了同樣的「不忍心」。
但理智強迫著他說完。
「所以，我想問你——你是否有過，想要別人對你產生好感的念頭。我猜測你的個性需要通過語言進行引導。你是否對任何人說出來過類似的期待？比如……『喜歡』之類的。」
這句話似乎都有點多餘，相澤消太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卻不是笑意，沒有任何含義。
這個熱衷於表達自己情緒的小姑娘，實在是個喜歡把「喜歡」掛在嘴邊的……或許，是個小騙子呢。
但相澤消太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青木彌生的神情，的確不像是知情的。
可即便如此，即是並非有意，在得知她或許擁有的真實個性之後，很難有人不對自己付出的感情的由來，不產生一星半點的憂慮。
……誰會喜歡被控制大腦呢？
再往大了說，懷璧其罪，擁有如此能悄無聲息改變任何人思想，且潤物細無聲，極難被察覺的個性——
這樣子的青木彌生，一旦踏入歧途，會給社會帶來多大的隱患？
就算她沒有這個意思，她被敵人挾持了呢？
畢竟從過往的種種表現看來，她善惡混沌，本就不是什麼非黑即白、崇尚英雄的孩子，游走在那條迷蒙的灰色地帶上，像是踩著懸崖的那一線。
他的學生……還真是，自始至終，都是個……棘手又燙手的麻煩精。
相澤消太失神間，沉默許久的少女終於開了口。
先是掃視了周圍的老師一圈，像是第一次看清這個世界似的，又或者從夢中驚醒，青木彌生愣了好一會兒，才機械地笑了笑。
那股一直被忽視的違和感和不安，今日終是以這種形式被驗證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白皙、掌紋淺淺的手心，此前繚繞的迷霧被撥開，挖掘出了遺忘在腦海角落的記憶。
青木彌生慢慢地咬著字，聲音輕軟飄忽，如同殘夢時隻言片語的夢囈。
「……我在四歲生日的時候，許過一個願。」
那也是她第一次的時空旅行。
………………
…………
……
「哇~原來今天是小公主的四歲的生日呀！那無所不能的梅林大哥哥，送小公主一個生日願望好了！」
阿瓦隆的幽塔之上，白髮的花之魔術師笑眯眯地抱起年幼的女孩，與她親昵地額頭貼著額頭，口吻親切又疼愛，像是高興極了。
「什麼都可以哦？我可是超~受人敬仰的魔術師先生呢。」
小小的女孩還被保護得好好的，生平最大的困難，也就是母親不讓多吃的那口霜淇淋，或是父親因為工作繁忙，無法履約去公園遊玩。
如果乖巧，如果招人喜歡，就會得到擁抱、鼓勵和很多好吃的糖果，所以她喜歡被疼愛的感覺。
正如梅林所言，象牙塔里的小公主，所見均是花海燦爛，繁華盛景，享受著世界最為溫暖的愛意，卻又因為無知而貪心，伸手想要更多。
「那彌生，想要大家都喜歡彌生！很喜歡、很喜歡彌生，要對彌生很好！」
「哇哦~這可真是貪心的願望。不過……嘛，既然是小公主提出來的，稍微、稍微做點小動作的話，我也可以是被原諒的吧？」
半夢魔彎起眼睛，單膝跪下來，親吻了女孩的指尖，將「禮物」送出。
「那麼，如您所願，被喜愛著的小公主。」
第156章
青木彌生在敘述的時候, 模糊了梅林的角色，只是說自己許了一個願望。
如今想來, 大概就是那位花之魔術師用了什麼神奇的魔術，將她原本的個性施以小花招，將原本的「暗示洗腦」能力的一部分, 引導成了「招喜歡」的形式。
但現在並不是拿出手機詢問梅林的時候。
說不出來為什麼，在消化了相澤消太那一件件證據所帶來的震驚後, 青木彌生迅速接受了這個事實，那心情甚至可以濃縮成一句「原來如此」。
冷靜得略顯異常。
她抬起眼，十分安靜, 如同一潭止水, 又或者什麼被巧匠細細雕琢而成的偶人，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師們，溫順乖巧的模樣, 像是連反抗掙扎的意識都沒有。
她試著勾了勾嘴角——這個動作倒是意外地順利，仿佛靈魂飄離身體，被另外一種理智且冰冷的存在，操縱著一舉一動。
小姑娘細聲細氣地主動開口。
「那麼, 相澤老師，您想要我怎麼做呢？」
相澤消太的喉頭滾了滾, 面上神情不變, 可捏著資料邊緣的手指卻用力得微微泛白。根津校長注意到這一點，甩著尾巴，打算接過話題。
但在被打斷之前, 相澤消太口吻淡淡，冷靜理智得像塊沒有感情的石頭。
「你很危險，青木。你知道的，不管對別人，還是對你自身來說，都很危險。」
「不提你身為陰陽師，所擁有的奇妙力量；不論緣由，你最終總能受到所有人的偏愛，不分邪惡或正義。你是雄英一年級生的新秀的同時，與敵聯盟首領關係密切，又是義大利黑手黨執牛耳者、彭格列家族所寵愛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都經歷過什麼，但很明顯，青木——和任何人都不同，你善惡混沌，既不崇尚英雄，也不排斥敵，太容易被人引誘了。」
「在這種情況下，你偏偏與各大勢力都有藕斷絲連的關係，偏偏擁有這樣足以蠱惑控制很多人的個性……你可以讓壞人從善，可你更會成為所有惡徒視若珍寶的潘朵拉。」
「很遺憾，為了社會和大多數人的安全，我們不能託付在……你這樣的孩子的，一念之差上。」
相澤消太盯著青木彌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咬著發音，擲地有聲，不容回轉。
「——魔盒不能被打開。青木彌生，你需要約束。」
小姑娘肌膚雪白，眼睛如濃墨，襯得那雙被櫻花妖細細抹上朱紅的唇瓣愈發鮮豔濃烈。
她定定地望著她的老師，聲音很輕，並沒有過於外露的憤怒或者悲傷，倒是像在娓娓編織出一段即興的小故事。
「所以，您要把我關起來嗎？關到四面都是牆的屋子裡，被二十四小時監控，偶爾有人陪著出去看一看只有四方的天，就是發足善心的人性化獎勵……然後，一個人孤獨地等待死亡。」
「哪怕我還沒做出那些事——是這樣嗎？」
相澤消太一時間沒有說話。
如果把這樣的個性擁有者通報到政府上層，未必不會是這樣子的結局。
人對於未知的、超出限度的能力，總是心懷恐懼的。即便在如今的個性社會，仍舊有一些沾染了暗色的秘密，被掩藏在地下。
之所以每個孩子在覺醒個性之後，都必須前往「個性鑒定中心」進行鑒定，也不無一部分的這個方面的理由。
相澤消太記得，上一個被判定為高危個性攜帶者的，他的能力是可以進行精神力絞殺，說簡單點，就是能在無形中摧毀他人的大腦，且傷害無法逆轉。
在鑒定過程的催動個性環節中，參與鑒定的三名中心成員，一名腦死亡，兩名成為腦癱——只是因為小孩子的一次小小的鬧脾氣。
那個孩子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似乎是機構同他的父母進行了協商，從社會角度抹殺了他的存在。他出身自一個普通工薪家庭，父母獲得了一大筆賠償金。
他被圈養在特殊材質的居所中，日常的溝通和教學都是通過機器人和視頻完成的，所接觸的內容必須經過篩選，確保不會激發他的負面情緒。
在囚牢中日復一日，直至心臟停止跳動。
或許唯一不知道能不能慶倖的，大概是他被發現的時候，才三歲，還沒見到過太多的精彩。養在井底的囚徒，因為不知道，所以不渴求，也就沒有得不到的痛苦了。
但，青木彌生不同。
垂下了捏住資料的手，相澤消太低聲道：「你是彭格列的孩子，無論如何，他們不會放任你淪落到那種結局的。」
不至於如上一位高危個性攜帶者，不過，也不可能再如從前一般自由自在。
「可您並沒有直接跟政府聯繫，甚至……您和彭格列那邊也還沒有說吧？看來您不如想您所言的那樣信心滿滿。」
目光從相澤消太的身上挪開，一直向下，青木彌生按著裙擺，蹲下身來，與走到自己跟前的白鼠平視。
「所以，在這場談判中，您又想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呢？根津校長。」
白鼠似乎委屈地跳了跳。
「欸？青木同學真是太冷酷了！為什麼不會是……我們身為師長，出於對你的關愛而決定伸出橄欖枝呢？」
根津校長的口吻一如往常，充滿著快活。
「畢竟校長我可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學生。如果青木同學能夠積極配合，那一定會獲得大家都更開心的結局颯~」
「——因為我是陰陽師，又是彭格列的孩子吧。一旦我選擇抗拒的話，校長一定會覺得很為難的。」
揭開了溫情的紗，青木彌生笑了笑，似乎只是隨口一提：「要是我拒絕呢？」
「哦，那就很麻煩了颯~」
「不過，一個人即便再強大，也是無法跟整個社會、乃至世界為敵的。而且青木同學就這麼確定，知道你真正能力的彭格列，一定會選擇傾盡全力的維護你嗎？」
「沒有人喜歡被欺騙，位高權重者尤其。更何況……這已經都超過『欺騙』的範圍了哦。」
根津校長伸出肉爪，摸了摸小姑娘微涼的面頰，笑容依舊。
「校長我還是希望青木同學能好好考慮颯~青木同學一直都是個乖孩子的說，所以大家才希望能跟你好好談談的。」
沒有避開白鼠軟軟的爪，青木彌生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去，耳邊的發也隨之傾瀉而下：「可也沒有人喜歡失去自由。您直接跟我攤牌，不怕我會倒戈敵的那一邊嗎？」
「你會嗎？」
根津校長眨巴眨巴眼睛，黑豆豆似的眼珠子，漫著篤定的笑意：「你給自己的英雄名，取名為『諾亞』，那艘承載人類希望的方舟的名字。你終究是喜歡英雄的，對吧，青木同學？」
也正是因為如此，明知青木彌生能夠召喚多麼強大的式神，雄英卻仍然有底氣進行這場談判。
她不願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即便擁有力量，在人海戰術和國家機器的面前，也必將陷入被動。
「……是，您說的沒錯。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英雄。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跟平平靜靜地跟大家一起度過這三年……就好了。」
長長歎息一聲，青木彌生退後一步，站了起來，這樣回答了根津校長陳述口吻的問句。
「請您放心，我並不想傷害或者控制別人。此前是不知道……無心之過。好在沒有釀成大禍。以後我會格外注意的。也多謝老師一直以來的包容和教導，著實感激不盡，無以為報。」
少女抬起頭，那種慣有的小姑娘的一派天真和嬌氣，都在驟然間褪去，顯露出久經琢磨的、沉澱過後的另一面。
只有在能夠依靠的物件面前，小孩子的撒嬌跟眼淚才是必殺技。
「很抱歉，但我還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情。恕我無法接受您的好心和提議。」
一瞬間察覺到了什麼，根津校長飛快地向後退去——
青木彌生吐出了很輕的兩個字。
「長恭。」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身披戰甲的纖細少年，持劍出現於青木彌生的身前，周身氣勢凜然，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睥睨之態！
忍耐到這一瞬才現身的英靈，紫羅蘭色的眼中是克制的怒火。
蘭陵王劍尖直指，輕喝道：「蘭陵王在此，休想傷害吾主！若有能殺死此身的自信，便踏上前來！」
這可是根津校長預想的七十六種可能性中，最討厭的那一個。
個性為「超級大腦」，無法憑肉身進行戰鬥的它，歎了口氣，被布拉德·金護在身後，惋惜地瞧著做出取捨的學生。
「我記得，來到雄英是你的夢想吧……青木同學，不說你的老師和同學們，你真的要連彭格列都一同割捨嗎？一旦你離開雄英，就視為談判破裂，雄英不再維護你的權益。或許我們再談談，還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平衡點。」
不管是出於哪方面的考慮，根津校長都不能允許青木彌生這樣的不定時炸彈，完全的脫離控制。
它不想讓局面變成最糟糕的那種，極力勸說：「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有些難以接受，但青木同學，我們別無選擇……」
「——不，她有。只要是她想的話。」
根津校長的發言，被突然闖入的協力廠商打斷。
金光自青木彌生的眉心湧出，隨後鋪天蓋地地席捲了所有人的視野。一隻手從漫天金光中探出，與之而來的，還有傲慢冷酷的聲音。
金髮紅眼、穿著昂貴名牌休閒服的青年，一步踏出，姿態高高在上地俯視眾人，如同神明施捨給腳邊螻蟻的，漫不經心的一眼。
他惡劣地勾起唇角，嘲弄至極。
「膽敢對烏魯克的國之意志如此不敬，等同于對本王的挑釁。無知而無畏的愚民啊，做好為此獻出你那顆骯髒心臟的準備了嗎？」
青木彌生一愣。
隨後，腰間一暖，她被人抱了起來，而眼前垂落下的，是熟悉的翠色長髮，又緊接著與那雙盈滿蓬勃生機的眼眸對上。
「吉爾說得對，果然不該答應留你一個人在這邊的。瞧，這下被欺負得都快哭出來了。」
青年伸出手指，用指腹擦了擦青木彌生其實依然乾燥的眼下。他的聲音很溫和，像是在安撫被噩夢嚇著的小孩子，又帶了點心疼為主的小小埋怨。
「吉爾的王財呢？在橫濱的時候，不是也教過你怎麼用天之鎖的麼……都記不清是第多少次了。雅彌忒真是太叫我們不放心了。」
如同被觸發了什麼開關，只眨眼功夫，剛剛披上的堅強的外殼被擊垮得灰塵都不剩，青木彌生控制不住自己，覺得鼻頭一酸，眼眶迅速任由壓抑許久的濕潤打轉。
她攥住對方長長的一縷發，突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淌過面頰，卻還堅持撐著眼睛，直勾勾地瞧著那人。
「……恩……小、小恩……」
「嗯，我在。雅彌忒乖，別哭了。」
恩奇都與她額頭貼著額頭，微微彎起眼睛。
「沒事了，我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是吉爾給彌生身上安了個帶感應功能的傳送陣，以防萬一用的。
烏魯克二人組來砸雄英場子啦！
雄英的考慮其實也是從大局出發，又是那個「一個人和許多人」的天平遊戲。
以及，為了讓這一章不那麼沉重，我堅持寫到了閃閃和小恩出場！！！
誇我，就現在（？）
_________
字數寫不到正文解說的情節，怕你們誤會，補充說明一下：
大家不要打梅林啦，昨天作話的意思是，「彌生以為自己的個性是招喜歡」是梅林的鍋；但是梅林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也在克制彌生原本的洗腦能力。
就像現在只有一塊南孚電池，供兩個遙控器比供一個遙控器更能分流……（試圖比劃）
至於感情，細說太麻煩，反正下一章會講，你們知道大家對彌生的喜愛不是因為洗腦就行了√
第157章
直到被恩奇都抱去放叢林環境的體育館裡, 青木彌生還止不住地回頭，往會議室的方向望去, 臉上是還沒回過神來的茫茫然。
就在剛才，烏魯克的二人突然登場之後，連一句廢話都沒有贅述, 吉爾伽美什只掃了青木彌生一眼，恩奇都便心領神會, 笑眯眯地要帶人離開。
雄英的老師想要干涉，但連步子都還沒邁開，就是一排王財轟炸過去, 掀起滾滾煙塵與疾風。
青木彌生下意思沖那位脾氣可算不上好的王伸出了手：「吉爾……？」
為什麼她的事情, 不讓她參與？
結果——
吉爾伽美什一隻手插著口袋，半側過臉，紅寶石樣的眼微微眯起, 仿佛興致來了，隨口說起什麼笑話似的，悠哉悠哉地拋出四個字。
「少兒不宜。」
青木彌生：？？？
誰料這還不止，說完, 他還十分理所當然地，以一副命令的口吻讓蘭陵王留下, 就擺擺手, 示意摯友把那只「少兒」拎走。
青木彌生：等等吉爾伽美什你想幹嘛？？？？？？
抱著小姑娘在草地上席地而坐，見她還是一臉的心神不安，恩奇都只好揉了揉她的發, 低聲安撫她。
「知道雅彌忒喜歡這裡，就是你的領土，吉爾他有分寸的。給你的傳送陣，只能感應到大致的情緒波動，無法清楚這邊的狀況。吉爾留下你的侍從，也是想弄清楚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後，才好根據罪行，來確定他們需要支付的代價。
國之意志所眷寵的土地，以及土地上所居住的子民，都將屬於烏魯克。區別只在於，是過去時態，現在完成時態，或者將來時態。
反正那位王，早就把世界都化為自己的後花園了，何況區區一所學院而已。
神代最強兵器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意見想要發表。他只是對這個日新月異的後世有些微好奇罷了，只要吉爾伽美什不哪天心血來潮，打算毀滅全世界，他都無所謂。
可沒有人能冒犯他們心軟到好欺負的國之意志。
一丁點也不行——
見證了她以那樣的姿態離開後，吉爾伽美什也好，恩奇都也好，於他們而言，「對雅彌忒造成傷害」這件事，就變得有些……不，是非常讓人難以忍受了。
失去過的，思念過的，又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的寶物，豈容他人踐踏？
連稍微不經心的怠慢都成了罪過。
要知道，即便如今的現代社會已經擯棄了對神的歌頌與信仰，可自那遠古神代時期，踏破時空闖入此地的二人，都是強大到足以令神忌憚的存在。
哦，說起來諸神黃昏，還就是這兩個折騰出來的一場盛大的復仇。
——能做出如此事的狂徒，從來都不是什麼根正苗紅、標準意義上的「好人」。
思考了一秒，此刻會議室應當是如何熱鬧的場景，恩奇都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抬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耳肉，溫聲移開話題。
「那邊交給吉爾就好。所以……雅彌忒，到底發生什麼了？」
青木彌生聽了，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剛才被二人突然出現所壓住的情緒，又再度湧了上來，複雜難辨，五味雜陳，她抿了抿唇，低下眼睛，指尖緊攥著裙擺，掙扎了不過片刻，還是決定坦白。
卻在正打算說話的當口，手指被輕柔地掰開，合握在掌心裡。
如今擁有肉身的兵器的軀殼，是溫暖的。
恩奇都彎了彎眼睛，再耐心不過的樣子：「嗯，我在聽著呢。」
給予了她無限的勇氣。
好像所有的飄在空中的恐懼、不安、迷茫、不知所措，都有能夠落地的歸所，青木彌生忽然笑了笑，不帶任何陰翳的。
她反握住恩奇都的手，梳理了紛雜的思緒，慢慢、慢慢地，講述這糅合了太多巧合的故事。
………………
…………
……
恩奇都聽完了來龍去脈，說的第一句話，卻是疑問。
「你並不生氣，雅彌忒。你對那群人沒有憤怒。」
他瞧著抱膝的小姑娘，那眉眼中連一星半點的憤憤不平都沒有，對此無法理解。
「為什麼？」
青木彌生一愣，像是沒想到會被問及這一點。她想了想，沒有過多思考，十分自然而然地給出了答案。
「因為……根津校長他們，並不是壞人吧。」
小姑娘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像只冬天到了，沒找夠存糧，只能在樹洞裡縮成一小團的小松鼠，無意識地碎碎念起來。
「我其實知道，相澤老師說得沒錯，這種個性的確很可怕、很危險。他們是為了大多數人的安全。而且我應該是先天型的個性，無需刻意發動，也就無法有效抑制。說不定就連此時此刻——」
恩奇都突然打斷了她：「你覺得我和吉爾也是被這種能力所影響的嗎？雅彌忒。」
青木彌生的眼睫微微顫動，沒有再說下去。
這就是默認了。
恩奇都也跟著沉默，好一會兒，他卻驀地輕輕笑了起來。
青木彌生下意識想抬起頭，但腦袋上的重量先壓了下來——青年親昵地揉亂了她的發，力道稍重了一點點，口吻含著些哭笑不得，又隱隱是篤定的高傲。
「『可別太自視甚高了』——如果吉爾的話，大概會這麼說的。」
恩奇都收回手，低頭俯視露出懵懂神態的國之意志，輕輕搖了搖頭。
「雅彌忒，你的本源畢竟只是人類，在這個魔力消耗瀕臨殆盡的後世，哪怕是人類所能擁有的能力的極限，在神代的造物面前，也不過是……不值一提。更何況是我與吉爾。」
「而且，有花之魔術師插手干涉，將你的能量衍生出另一種形式。從理論上來說，削弱了你原本的能力。不然理應對你言聽計從的教師，不可能還會提出將你審判。」
「但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到底如何，還要看與你平級的人類的反應。」
青年側過頭，翠色眸光微潤。
「雅彌忒，你要試試嗎？」
第158章
遙遠的大洋彼岸, 在衣香鬢影和推杯換盞之間的空隙裡逃脫，年輕的彭格列的首領跑去陽臺躲清閒的時候, 於微醺中，接到了一通電話。
來自青木彌生。
小姑娘語速緩慢，咬字卻格外鄭重地清晰, 一口由他抽空教導的義大利語，語音純正, 在發音的小細節上也有著他的影子。
那是一段聽上去有些離奇，有好像情理之中的故事。
沢田綱吉聽完後，沉默了一會兒, 手機那頭的小姑娘也不催促, 只是極耐心地屏息等待，如同死囚犯等著高懸的斷頭斧落下，電流中失真的呼吸聲略顯急促。
是不安和緊張的信號。
「……嗯, 這的確有些麻煩呢。」
鼻尖還繚繞著酒香，熏得人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聲音也帶了幾分倦懶，年輕的首領倚在陽臺的欄杆上, 懶洋洋地放慢了語速，又像是家長在安撫受驚的幼崽。
「跟日本政府還有英雄協會打交道的事, 還是恭彌他們比較擅長。彌生不用理雄英那邊, 除了櫻花妖還有誰在？先召喚一個擅長戰鬥的式神到身邊，我等下就和草壁——」
「綱吉先生，」小姑娘難得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強調道，「您不會覺得受到了欺騙嗎？我的個性……或許我根本……」
是一位強盜——不由分說地掠奪了這份大空一樣的溫暖和包容。
「欺騙？彌生覺得從我這裡騙到了什麼？」
年輕的首領聞言，卻突然笑了起來，近乎於雲淡風輕的從容，連一點點聽到事情真相的震驚都沒有。
「雖然我不太懂個性鑒定這種事，不過，說到『洗腦』和『精神暗示』這一類的能力，即便是骸親自操刀，也是需要用語言從旁提示的吧？」
「先不說最開始，彌生你根本就不愛說話；就是後來……彌生，你從來沒有說過『想要被喜愛』這種話。」
被他從掩藏在山體深處的倉庫找到的女孩，的確總是愛把「喜歡」掛礙嘴邊——
「喜歡綱吉先生」、「喜歡Reborn先生」、「喜歡恭彌先生」、「喜歡甜甜的點心」、「喜歡毛茸茸的娃娃」……但卻從未明確提出想要得到什麼。
比起主動掠奪的那一方，她至始至終，都把自己擺在更低的位置，抱著滿懷的禮物，又總是擔心自己收到的太多，於是愈發急切、愈發努力地去付出。
恨不得傾盡所有，好回報那一份善意。
——天知道在得知青木彌生把每個月的生活費，固定以彭格列的名義捐給慈善機構，每天辛辛苦苦做兼職、賺生活費的時候，彭格列的家長們有多哭笑不得。
這樣「滴水之恩以湧泉相報」的感恩姿態，模範得過了頭，甚至顯得太生疏，仿佛關係的距離永遠被定格在了無法出去的那段距離上。
好像絕不欠債的小姑娘，隨時都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明明已經是「家人」了不是嗎？
念及此，沢田綱吉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有時候小孩子太懂事了，反而讓家長苦惱頭疼。
明明視若珍寶的公主可以再任性、再愛撒嬌一點，只恨不能用所有美好的事物組成她的一生，當事人卻始終畫下一道涇渭分明的線，踮起腳尖眺望著，又嚴格恪守這一線。
逼得人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強硬地撕開隔閡，可偏偏又怕嚇到了她。
仰頭看著沉沉夜色，繁星如燈，年輕的首領心一軟，隔著遙遠的距離，彎著暖棕色的眼睛，溫聲為這齣戲目寫下判詞。
「初見時，我的確能感受到那種奇異的吸引，我不能否認，這是我當初決定救回你的原因之一。」
「——但是，彌生，我真正下定決心打算撫養你，與此無關。」
像是她細數沢田綱吉的優點能說上三天三夜，然後理直氣壯地說著「最喜歡綱吉先生了」那樣，沢田綱吉喜歡青木彌生喜歡他，喜歡她睡前的晚安吻，喜歡她特意學來為他特製的獨家咖啡……
八年的日日夜夜，點點滴滴，悉數如是。
「彌生，我對你的喜愛並非無中生有，而是砂石一點點堆砌的堡壘。你能明白嗎？」
他不自覺柔和了口吻，像是半開玩笑，低低地道。
「好吧，如果彌生還擔心我容易上當受騙的話，那想想其他人——Reborn也好，恭彌也好。你並不能從我們這裡騙走什麼。我們願意給予你的所有，都是因為我們認為你值得這一切。」
……
…………
………………
掛斷這通國際漫遊之後，青木彌生的手機都微微發燙，恰在此時，螢幕正好跳出來自網路偶像、魔法☆梅莉的資訊。
時機之巧妙，讓人很難不懷疑，那位居住在高塔之上的花之魔術師，是不是盯著他的鏡子看了全程直播。
[魔法☆梅莉]：來自魔法☆梅莉的溫馨售後回訪^q^
[魔法☆梅莉]：因為有「招喜歡」的形式進行分流和壓制，「精神暗示」的能力趨於隱性，發動的條件有二。
[魔法☆梅莉]：第一，必須用語言作為輔助；第二，必須集中精神力，專注地輸出能力。
[魔法☆梅莉]：除此之外，受能力所限，無法洗腦精神力超出自己，或者說，「意志堅定」的物件。
[魔法☆梅莉]：以上！好評請扣1，差評很抱歉無法識別~
資訊滾屏的末尾，躲在螢幕後面不怕挨打的梅林，又發出了帶著巨大花邊、粉嫩對話方塊的加粗字體。
[魔法☆梅莉]：稍微相信一下自己的魅力如何？小公主。
第159章
就算青木彌生的通話不是公放，可憑藉神代最強兵器的敏銳感官, 恩奇都仍然聽清了她與沢田綱吉之間的對話。
看著小姑娘又紅了眼眶, 卻連哭泣時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是安靜地掉著眼淚，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人形武器, 只能把人抱在懷裡，一下下摸著那頭披落下來的長髮。
像是在撫摸貓的脊背，又或是揩去花瓣上的一滴晶瑩露珠。
最後, 卻是青木彌生自己站了起來，提出想要折返會議室。
「因為……這是我的事。」
胡亂把面上的濕痕擦掉，小姑娘眼尾掃過飛紅，眼珠子都還微潤著, 臉上已經露出如常的笑, 又帶著軟乎乎的不退讓。
「所以不管怎麼樣, 還是要我去解決才行。就算是吉爾, 或者綱吉先生……也不能一直替我做決定。對吧，小恩？」
她站在那裡，眸光璀璨，如同初生的、破開黎明的那道曙光。
心下喟歎一聲，恩奇都彎起眉眼，伸手幫她將翹起的碎發繞到耳後，十分自然，也理所當然地回應。
「當然。」
青木彌生當然有想怎樣就去怎樣做的自由和權力。
——如果沒有，由他們來給。
………………
…………
……
不過有此前的那一段插曲, 等青木彌生和恩奇都來到會議室的時候，這裡所發生的，似乎也接近了尾聲。
蘭陵王的劍沒有出鞘，會議室卻像是慘遭了可怕的事件，只依稀維持了建築的大致輪廓，沒有到塌方的危機程度。
以一線為界，半邊是塵土飛揚、略顯狼狽的雄英教師組，半邊是原模原樣的幾淨窗明，金髮紅眼的王，斜躺在明顯是從王之寶庫取出來的黃金御座上，一副沒玩過癮的興致缺缺的模樣。
「考慮清楚了？」
像是早就料到了青木彌生的再次登場，聽見門開的聲音，吉爾伽美什抬抬眼皮，連一點意外都沒有，只是懶懶地頷了頷首，唇邊噙著略微嘲弄的笑。
「順帶一提，將這些都讓本王提不起勁來對付的雜種當做『老師』，雅彌忒，不得不說，時光流逝後，你的眼光可真是越來越差。」
說話間，原本站在一旁的蘭陵王，沖青木彌生行了一禮，隨後悄然無聲地站在了她一步後的位置。
一眼掃過去，確認教師們沒有缺胳膊少腿，青木彌生稍稍安下心來。
「畢竟現在這個時代，沒有諸神，幻想種也基本銷聲匿跡了……能夠被選中進入這所學院進行教學，實力已經至少是人類的中上游了。吉爾你太嚴格啦。」
吉爾伽美什輕輕哼了一聲，雖然沒說話，但不屑和輕蔑的意味已經溢於言表。
他就是這樣的。
如果對烏魯克的二位來說，評判一個人的及格分是80，那恩奇都會因為雅彌忒的緣故，愛屋及烏，降到60左右，而吉爾伽美什則會愈發吹毛求疵，90分都無法讓他感到滿意。
沒有把這群「大不敬之人」直接斬首，已經是烏魯克的曾經的暴君，在被國之意志和摯友聯手，修身養性之後的成果了。
輕輕揉了揉青木彌生的發頂，恩奇都便走到吉爾伽美什的身邊，面帶笑意地談起了伊拉克相關的話題——那是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如今的所在，也是此前二人正在遊玩的地點。
曾經由蘇美爾人創造出絢爛文明的古國，現在也淪落為戰亂之地，看不出半分過去的輝煌，只餘哀鴻遍野，和人民麻木如行屍走肉的目光。
若非感應到了青木彌生這邊的動靜，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大概都把已然陌生的城市逛了個遍。
這姿態也是他們完全放手，任由青木彌生裁決的意思。
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氣，青木彌生踏過那分明的一線，走向了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但總歸難掩疲憊、震驚以及警惕的教師組。
越過下意識抬起手的布拉德·金，忽視空靈鬼魂微動的身影，腳步在根津校長旁邊時一頓，但她最終停在了相澤消太的跟前。
為了進行作戰，相澤消太早就把護目鏡戴上，搭配堆在脖子上的拘束武器，將臉遮了七七八八，看不清他的神情。
青木彌生仰起臉看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相澤老師，抱歉，又給您添麻煩了。您的眼睛還好嗎？」
「……你身上就不存在『合理性』這種東西。就算你再給我爆出什麼，我應該也都不會再感到意外了。」
口吻很平靜，甚至略顯冷淡了些，相澤消太說著，拉下了護目鏡，露出浮現血絲的雙眼，與青木彌生對視。
他表現得沒有任何不同，就像是平日裡普通地在抱怨青木彌生是個麻煩精的語氣。
「別總是態度這麼好，表現得太心軟，青木。我以為即便是你，至少對待『壞人』的時候，還是有一點必要的基礎邏輯的。」
「……那，相澤老師覺得自己是『壞人』嗎？」
似乎並未期待相澤消太回答這個問題，青木彌生沒有等待，又立馬接著開口。她雙手背在身後，藏在袖子裡的手攥緊，目光專注，神情偏偏保持了波瀾不驚的從容。
「您可以告訴我，在雄英原定的計畫中，是打算如何……『處理』，我的嗎？您不要——」
不要對她說謊。
但說到這裡頓了頓，青木彌生低下眼睛，驀地笑了笑，最終還是鬆開手，改了口。
盯著腳尖附近的那一小塊地板，她小小聲地請求。
「請您別騙我，好嗎？」
——她沒有發動自己的個性。
時至今日，甚至連此時此刻也，青木彌生仍然信任著相澤消太。就像在過往的那麼長時光裡，在每一個分岔路口，她的老師都一次次選擇了她。
「…………有彭格列的干預，根據計算，最大可能性的結果，是你必須在可控情況下生活，活動範圍不超過雄英學園。除去必備的監控外，還需要近距離的監管人員。」
「經過學園內部的協商和討論，監管的人選會是我。」
相澤消太突兀地停下來了幾秒，視線落在依然低著頭的青木彌生身上，抿了抿唇。
「我是資歷深的教學人員，對於個性的挖掘和掌控都有經驗。在幫助你學會如何掌控個性之後，我準備擔保你的安全性。雖然完全自由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會盡我所能，讓你擁有普通人可以擁有的生活。」
「……你是我的學生，教導你、引導你走上合理的道路是我的任務，而身為職業英雄，保衛大多數人的安全和權益，也是我的責任。」
「如果有讓你對現實感到受傷和絕望的話，我很抱歉。大人的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但……看來你也不需要了。」
青年困倦似的捏了捏鼻樑，想緩解眼睛的酸澀，聲音很低，近乎於歎息。
「即便正邪善惡對你來說都是混沌的，個人而言，我並不認為你會成為敵。只是站在大局上看，少數人的意志微不足道。這很不講道理，我知道，可不是什麼事是非黑即白的。」
「別讓大人的糟糕事影響你的判斷。不要遷怒，在做決定之前，先給自己一點思考的時間，確認將來不會後悔。希望我至少教會了你『合理地看待事物』這一點。」
難得如此長篇大論，把思考的全部，都竹筒倒豆子一樣說出來的相澤消太，甚至有一股交代遺言的架勢。
說到最後，他放下手，與不知何時抬起頭來的青木彌生對視。
視線相觸的那一瞬，相澤消太很淡地、很短促地笑了笑。
「青木彌生，我沒有說謊。」
他說。
……
盯著相澤消太佈滿血絲的眼睛，瞧了許久，青木彌生忽然也跟著彎起眉眼。
「我知道——您沒有對我說謊。您的心是這麼告訴我的。」
那顆溫暖也溫柔的、略帶一點點克制的冷靜，又比誰都更堅定和包容，屬於名為「相澤消太」的英雄的心。
也是她的老師。
青木彌生對他伸出手。
「對於『成為可靠的大人』這件事，我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您願意像以前那樣，繼續教導我嗎？」
是決定原諒，並且依舊留在雄英的意思。
相澤消太愣了一下，視線下意識掃過不遠處停下談話、看向這邊的烏魯克二人，那周遭的空氣可算不上友善和諧。
他不情願似的拉高了脖子上的拘束武器，遮住半臉，抱怨一樣地嘟囔：「……你又在給我添麻煩，青木。」
卻無人可知，圍巾下的唇角有微微勾起。
青木彌生強行握住了青年的小指，理直氣壯地說：「但您沒有拒絕的權利。剛才我真的有很難過，就當是對相澤老師的懲罰好了。」
哦，懲罰嗎？
……哼。
相澤消太垂下眼睫，慢慢地「啊」了一聲，許是默認。
……
…………
………………
「這樣就夠了嗎？雅彌忒。」
陪青木彌生在甜品店挑選蛋糕，把黃金律·超有錢·吉爾伽美什丟去付錢，恩奇都歪著腦袋，認認真真地觀察櫥窗後糕點師的動作，低聲問道。
「嗯，已經可以了。畢竟——」
貪心地把芒果慕斯蛋糕也加入飯後點心的名單，青木彌生軟軟地笑笑。
「對於根津校長他們來說，吉爾和小恩出現後的現在，變成不定時核彈且更加無法控制的我，光是整天在他們眼前轉悠，就足夠讓他們擔驚受怕了吧？」
恩奇都眨眨眼睛，很開心地也點了一份抹茶蛋糕。
「這樣子麼……唔嗯，雅彌忒開心就好。」
………………
…………
……
如果烏魯克的國之意志已經盡興了的話，那就可以輪到他們即興表演了。
——放手叫想要長大獨立的國之意志自行裁決，並不意味著監護人不可以秋後算帳。
於是當晚。
稍微用了點小手段，連接了雄英教師組的思維，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中，烏魯克的王與他的摯友，迎來了新的客人。
漫長一夢。
第160章
接下來的幾天裡, 青木彌生回了並盛, 是住在雲雀恭彌的庭院裡的。
那裡有間她的小屋子, 每天都有專人來打掃, 幾淨窗明, 連被子都沾滿了陽光的暖融融的味道。
對於青木彌生的真實個性，雲之守護者沒說什麼，只是準備了一桌子精緻昂貴的懷石料理，又有一隻一人高的兔子玩偶, 「不知道為什麼」地閃亮登場在小姑娘的床頭。
可惜價值千金的點心部分沒吃到——因為和太宰治那個壞心的約定，青木彌生連那天大意之下，和恩奇都一起買的蛋糕, 都一口沒嘗，眼睜睜看著吉爾伽美什代勞了。
把玩偶艱難地抱在懷裡, 青木彌生哭笑不得, 不讓兔子白白的後爪落地惹灰塵, 回頭沖門口站著的黑髮青年露出笑容，直到對方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話不說地離開。
雲雀·宇宙直男·恭彌先生，似乎仍然還把她當做當年的小孩子看待。
——世界上沒有什麼青木彌生的煩惱，不能用一頓好吃的解決，如果有，那就再加個毛絨玩偶，要是還有頑固分子殘存，那就祭出終極大招「摸頭大法」。
可青木彌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但並沒有給她太多可以「煩惱」的時間, 遠在義大利，正忙於門外顧問事務的Reborn在當天下午，就一通視頻打過來。
在他瞭解個性的使用方法和效力之後，青木彌生一臉懵逼地接到了新的任務——
給風紀成員洗腦。
是的，你沒有看錯，在空曠的訓練場裡，一個個人高馬大的飛機頭男，就這麼乖巧地排著長隊，等待著青木彌生的接見。
草壁哲矢拿著一壘文件，坐在她旁邊，二人時不時的簡短的交談內容，大概如下：
核對照片，草壁哲矢開始念個人檔案：「平田亮太，男，27歲，喜歡搖滾樂，討厭榴槤。」
隨後，青木彌生雙手搭在膝頭，正襟危坐，上半身微微前傾，看著平田亮太的眼睛，擰著眉醞釀一會兒感情，才認真道：「平田先生，其實您特別喜歡榴槤，每天都至少要吃一個。」
平田亮太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接著換下一個飛機頭繼續。
等到了第二天，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真的有被洗腦跡象的人——舉個例子，對桌上那麼大一個、能香傳十米的榴槤，竟然毫無反應的平田亮太——站到左邊，被草壁哲矢領去接受強化訓練。
而還沒有動搖的人，則站到右邊，繼續排著隊經受測驗。
——這就是Reborn下達的指令。
美其名曰，既能幫青木彌生快速適應個性，又能歷練雲守那邊的成員的意志強度，事半功倍，豈不美哉？
但青木彌生莫名就是覺得，這只是Reborn先生用他的方式安撫自己的同時，惡趣味發作，想搞個大熱鬧而已。
據說平田亮太被操練的時候，旁邊就放著那個榴槤，做得好吃一口，做不好吃兩口，怎麼想都慘絕人寰。
你看這個魔鬼上，寫著Reborn的名字。
看多了這些又慘又好笑的真實例子，青木彌生不但沒有內疚，甚至打著Reborn的名號，把魔爪伸向了草壁哲矢的飛機頭——
結果當然沒有成功。
大概草壁哲矢對飛機頭的愛，是天地可鑒、神聖不可侵犯的吧。
當然，最後乖孩子彌生在離開前，還是都有好好地洗回來的。但是想了想之後跑去廁所，抱著馬桶狂吐的平田亮太，也不知道到底是洗回來慘一點，還是乾脆不洗慘一點。
……嗯，好像都很慘。
至於青木彌生離開的原因，當然是雄英一年級共同策劃的林間合宿。
跟一年A班的同學站在操場集合，耳邊是放了幾天假、對於合宿期待得不得了的雀兒們的嘰嘰喳喳，對自己錯過了怎樣的波瀾起伏，都一無所知。
青木彌生一邊簡單附和著，一邊不免分心，恍惚中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知道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或者彭格列，具體是怎麼跟雄英交涉的，但雄英並沒有公開她的個性，連受損的建築都恢復如初，一切如常。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但說不出來為什麼，青木彌生總有種怪怪的感覺，不能說是不安，但隱約預感會有什麼發生，以至於心神不定。
或許不是唯一一個發現的，但最先走過來的，是轟焦凍。
「你有心事。」
少年靠近時，挨著他的那一側會撲面而來一股微寒的氣息。
他上下打量了青木彌生一眼，眉頭微蹙，慣常寡淡的神情裡染上了擔憂的意味，唇角抿起，自然聯想到了那天那通電話所談及的事。
「……是出了什麼事嗎？因為『那個』。」
「嗯？」
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轟焦凍的意思，青木彌生彎起眼睛笑笑，擺了擺手。
「就是老師跟我確認一下情況，不是什麼大事，已經解決啦。焦凍君不用擔心哦。倒是冷阿姨，她還好嗎？一切都還順利嗎？」
在烏魯克式暴力平推的方針指導下，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
轟焦凍卻沒有全信，但他也沒有追問。
定定地看了眼青木彌生，少年低下微顫的眼睫，只是輕輕應了聲，隨後平鋪直敘地概括一下母親的近況，又從背包裡翻出了一袋酒紅色的糕點。
對吃食的即興向來很好的青木彌生，眼睛亮晶晶的，都不用說，就自覺伸手去接：「哇！是梔子花糕！」
「……嗯，她做的，讓我帶給你。說是合宿的時候可以當零食吃。」
轟焦凍說話的時候，視線往旁邊挪了挪，動作迅速地合上了背包。
他說了一點點謊——其實轟冷還交給了他一袋幫助消化的山楂糕，大概是記得青木彌生那次去的時候，那副饞貓模樣，怕她合宿的時候一個興奮，管不住嘴又會難受，所以特意準備的。
但轟焦凍下意識把山楂糕留了下來。
倒不是他貪吃，只是考慮到青木彌生的輝煌記錄，還是決定先不給，回頭多盯著點，等她需要的時候再分她一點，免得她真當零食一口氣吃完了。
聽了他的這番話，轟冷笑他像個操碎了心的幼稚園老師，又忍俊不禁地問，如果真不想她貪吃，不給就是了，為什麼不從根源解決，反而思考該如何善後，平白給自己添了麻煩。
轟焦凍聞言不禁一愣，是真的沒有思考過這條解決方案。
他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她想吃就吃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壞事。」
失神了一瞬，轟冷沉默片刻後，沒有對此作出回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喟歎般道：「真好啊。」
真好什麼？
轟焦凍不明白，可轟冷也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笑眯眯地轉身去了廚房，說是再給彌生準備一些其他助消化的東西。
………………
…………
……
相澤消太是一個人來的，旁邊沒有歐爾麥特的身影。
在班主任做動員演講的時候，青木彌生悄悄戳了戳綠穀出久的胳膊，兩個人一頓咬耳朵，她得知在期末考之後，連綠穀出久也沒見過歐爾麥特了，說是有什麼事情要忙。
事實上，在那天的會議室裡，也同樣沒有NO.1英雄。
一年A班排隊上巴士，青木彌生站在隊伍的尾巴上，恰好和相澤消太並肩。
「相澤老師，請問您知道歐爾麥特先生……啊。」
說話間，注意到對方眼下的青黑，她歪了歪頭，有些擔憂：「相澤老師，你最近沒休息好嗎？黑眼圈好重。」
「……托你的福，我可是睡了不少好覺。」
在「好覺」二字上加重語氣，相澤消太輕描淡寫帶過。
「至於歐爾麥特，在我發現『那件事』之後，他就去外地出差了。有些事情不是『和平的象徵』適合參與的。也有別的考慮。總之暑假結束之前，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都不會看到他。」
換句話說，就是雄英支開了歐爾麥特。
——和平的象徵，是從裡到外、完美理想化的英雄的形象。或許不讓歐爾麥特參與，是根津校長預料到，那位絕對的英雄不會支持他們的決定。
決不放棄伸手可及的每一個人，不夠合理，但卻是唯一可以成為「希望」的支柱的存在。
推了推青木彌生的肩膀，示意輪到她上車，相澤消太忽然低下頭，在她耳邊極快極輕地落下一句：「你可以期待一下這次合宿。有『驚喜』哦。」
青木彌生下意識抬起頭：「相澤老師？」
卻不料相澤消太一個快步先上了車。
他回頭，對青木彌生露出標準又壞心的龍貓笑，口型赫然是——「驚喜當然需要保密」。
青木彌生：？？？？
——
相澤消太，今年三歲，明年也三歲。
第161章
三個小時的車程後, 巴士在一處山腰的公路旁邊停了下來, 稍作休息。半圓的平臺邊緣, 越過木質柵欄向下向遠張望，是一片廣袤的、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森林。
之前興奮得玩了一路，又坐得腰酸腿軟的眾人，紛紛下了車，伸伸胳膊跺跺腳地，活動活動身體。
卻在此時, 一直默認了一年A班胡鬧的相澤消太, 只短短幾句話，就結束了這樣快活的氛圍。
「你們合宿的地點就在穿過森林正東方的別墅群。附近的森林都是私人領地，可以隨意使用個性，按照你們的效率的話……大概, 太陽落山之前能到？」
「欸、欸——？！！！」
蘆戶三奈代替A班全員發出了土撥鼠尖叫。
無視了學生們的議論紛紛, 相澤消太忽然對青木彌生點點頭：「青木，過來。」
「嗯？是。」
雖然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早就猜到雄英的林間合宿，不可能像其他學校那樣能安安靜靜地度過, 青木彌生也不驚訝，聽見對方叫到自己，便乖乖地走了過去。
「相澤老師，怎——」
「啊，順帶一提。」
等青木彌生走到自己跟前，相澤消太忽然露出了過於燦爛的笑容, 對還在試圖打商量的一年A班，愉快地擺了擺手。
「——你們的林間合宿，現在就已經開始了哦。祝好運。」
在相澤消太話音剛落的那一秒，連轟焦凍或是爆豪勝己都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跟在青木彌生身側的蘭陵王，向前踏出一步。
在雄英面前過了明路後，他便以「式神」的名義，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校園中了。
在外人面前，戴上了鬼神面具的少年抬起手，拇指微扣，劍便已出鞘，再是白光一閃而過，在地面上劃出一道界限分明的溝壑。
半圓形平臺轟然向下方的叢林中墜去。
青木彌生被相澤消太用手攔下，只能聽見峰田實劃破天際的淒厲哭喊：「憑什麼青木不用自己走過去啊！！！」
可能是因為相澤老師打不過長恭吧。
她原本是這麼想的。
然而相澤消太把一年A班丟下之後，便自顧自一個人上了巴士，青木彌生想跟上去，卻眼睜睜看著巴士的門，在自己面前冷酷無情地關上了。
隨後窗戶推開，不知為何戴了上墨鏡的相澤消太，抬手一指旁邊的小斷崖，無理取鬧道：「你的交通工具不在這邊。」
青木彌生：？？？？
她下意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最先是黃金般蓬鬆柔軟的鬃毛，緊接著是線條優美流暢、暗藏爆發力的身軀，最後是懶洋洋晃動的尾巴。
以凜然的王者姿態出現的，是推翻了常識，從斷崖下攀上來的一頭雄獅。
分明是凝聚了可怕力量的猛獸，可它望過來的棕色獸瞳中，卻仿佛回蕩著通人性的、溫柔的波紋。
青木彌生一時間忘了動彈。
四爪落地，輕巧無聲，雄獅一躍躍到她的身側，以身體將她團團圍住，像是對幼崽出於本能的維護。毛茸茸的尾巴撓了撓青木彌生的手心不算晚，它還用腦袋去頂小姑娘的側臉。
猛獸變成了擅長撒嬌的大貓。
而平復好心情的青木彌生，也終於能騰出手去回應這份熟悉的溫柔。把自己埋在厚實溫暖的毛皮中，她的手微微顫抖，低聲念出那個久違的名字。
[……涅迦。]
雄獅聞言，從喉嚨深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是涅迦。
………………
…………
……
所以當青木彌生坐在涅迦的背上，越過潛伏充斥著沒有生命的、用魔術製造出來的土偶魔獸的森林，看到別墅群門口站著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時，就一點都不驚訝了。
「吉爾，小恩。」
賴在涅迦背上不願意下來，青木彌生左右張望了一下，卻沒看到一年B班的身影，或者其他雄英的教師，不由納悶。
「……你們是來，嗯，視察我的林間合宿的嗎？」
她以為二人是不放心她，所以在旅途過程中，抽空再來看看她而已。
然而。
「嗯？不是哦，雅彌忒。」恩奇都彎下腰來，親昵地捏捏她的耳朵，很是雲淡風輕地道：「我們現在是雄英的特聘榮譽教師啦，你這次的『林間合宿』的活動，也是由我和吉爾來主持的呢。」
青木彌生：…………等等？？？？？
仿佛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麼爆炸新聞，翠發的青年伸手揉了揉涅迦的腦袋，向別墅群邁出了一步，倒是挺開心的模樣。
「這裡已經都被吉爾買下來了，是模仿宮殿的模樣複刻出來的。你的小花園和寢殿都在哦。雅彌忒想不想來看看？」
青木彌生：！！！！！
青木彌生仿佛知道為什麼相澤消太突然愛上了戴墨鏡——在小別墅的後方，撤去了迷惑型魔法陣之後，暴露在眼前的，正是再熟悉不過的烏魯克宮殿建築群。
完美符合吉爾伽美什對黃金的愛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可能就是土豪的光芒吧。
她甚至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吐槽這兩個人怎麼可能有那個好心情、好耐心，來做弱雞人類幼崽的教師；還是該見機行事，抱住吉爾伽美什的大腿，蹭一蹭黃金律。
教練，她也想一夜暴富（？？？）
強迫自己收回了垂涎的目光，青木彌生皺著小臉，視線在吉爾伽美什身上猶豫徘徊，想了好久，才弱弱地提出申請。
「……吉爾，我挺喜歡一年A班的同學的。你、你不能搶我的……嗯，隨從哦？」
她醞釀了好久，才勉強把「玩具」替換成了不那麼黑惡勢力，又比較應和吉爾伽美什認知的「隨從」二字。
誰料吉爾伽美什聞言，竟和藹一笑，愉悅之下，那對紅寶石樣的蛇瞳浮現出星星點點的光亮，漂亮得簡直讓人挪不開視線。
「哼……？怎麼會。」
烏魯克的統治者斜靠在樹上，雙手環胸，微微挑起了半邊的眉，唇邊揚起的弧度，洩露了他的躍躍欲試的興奮。
「是叫『為人師表』對吧？雅彌忒，收起你這幅蠢表情，怕不是忘了？本王對『引導愚民認清真相』這件事，可是相當熱衷並擅長的。」
青木彌生面無表情：是哦，上一個被你引導的人最後怎麼了？好像找回自我、認清真我，從老實巴交假牧師，變成了一碗超愉悅的麻婆豆腐。
吉爾伽美什，一個可以靠嘴炮毀滅世界的男人。
青木彌生可以想像出，在吉爾伽美什，或者恩奇都，或者乾脆就是他倆聯合起來，對雄英提出要成為「特聘榮譽教師」時，根津校長他們扭曲、抗拒但又不得不屈服的表情。
她甚至大概能猜到，吉爾伽美什會愉♂悅地提醒些什麼——不外乎把對教師們最重要的東西，分別陸續地擺上天平，直到對手屈辱地低下頭顱。
……總歸也不過是替她出氣罷了。
左右自己在場，能盯著些，青木彌生鼓著臉，無奈地看了眼滿肚子壞水都擺在臉上的吉爾伽美什，還是什麼都沒說，低頭去戳涅迦豎起來的耳朵。
大貓縱容地沒有動彈，反而把尾巴也垂到小姑娘的手邊，逗趣似的「嗷」了一聲。
「雅彌忒真喜歡涅迦呢。當初涅迦離開的時候，吉爾替它做了個黃金小像，沒想到會因為傳說，成為寶具之一……不過喚醒它的意識，稍微費了點功夫。也是昨天才成功的。」
恩奇都在旁瞧著，微微笑了起來：「開心嗎？」
「開心！」青木彌生毫不猶豫地應下，「也喜歡吉爾和小恩！」
低低哼了一聲，吉爾伽美什嘲弄似的拖長了尾音，又有點像是抱怨：「你就沒有什麼不喜歡的。行了，別傻站著了，不想去看看你的花園？」
「啊。花園。」
恩奇都輕輕撫掌，笑彎了眼，是那種與平日習慣性的笑容不同，更真心，也更難得的通透愉快。
「我們之前發現這個時代已經沒有『雅彌忒』（指花）了，不過好在當初在身體裡種了一朵，所以吉爾用魔術複刻了好多出來。花園已經栽滿了『雅彌忒』呢。還有廚師準備的點心。再一起去看看吧？雅彌忒。」
就像在那個已經很遙遠、很遙遠的時代裡，他們每天所作的那樣。
涅迦仿佛也因此變得興奮起來，自覺地從趴臥著的姿勢，站起來，長而有力、足以擊碎石頭的尾巴，迫不及待地，以無比輕柔的力道去蹭小姑娘的手。
青木彌生下意識回了頭——
錯眼中，仿佛那位秀麗又端莊的女祭司，仍然站在伸手可觸分地方，永遠等待著她的揮手，永遠及時奉上她所想所需。
以及那個絢爛又充滿熱情的國度與子民。
「嗯。」
她低下眼睛，輕聲地回應。
「……一起去看看吧。」
連同已經消散，卻永恆鐫刻在回憶中的所有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烏魯克真好，要糖有糖，要刀有刀，爽。
然而，今天的作者也安定地被騙到新房去打掃衛生了呢。
午餐吃的是盒飯。
………………國家欠我一個獨生子女的快樂童年（？？？）
第162章
叢林中。
太陽在天上轉了個半圈，不知不覺已是黃昏時刻。火燒的雲彩堆砌在天際, 將空幕渲染成一種綺麗交織的色彩, 夢幻得近可入畫。
不過對於慘遭橫禍的一年A班的學生來說，就算是再好看百倍的夕陽, 大概也不能引起此刻的他們的注意。
太累了。
這片叢林中, 充斥著危險——除了鬼曉得是哪個動物園被搶劫了, 才能如此密集出現的大批猛獸，還有各種各樣, 醜出境界、醜出個性的土石樹枝所組成的怪物。
醜得很別致就算了，還一點都不溫柔, 凶得不得了, 一拳能砸出半人高的一個坑。
與之相比, 連老虎豹子毒蟲猛禽, 也多了股說不出的可愛。
好在在眾人的協力合作之下, 雖然多有狼狽，但一群人在將將入夜的這個時間，還是終於能遠遠眺望到叢林的邊界。
那是希望的曙光！
峰田實的個性是「粘性葡萄」, 因為單個葡萄的面積太小，作為隊友的輔助, 一路下來摘葡萄摘到頭皮發麻的他，想起唯一一個沒遭受折磨的特例, 不禁發出哀嚎。
「相澤老師也太偏心了吧……！青木現在說不定已經吃完午飯，舒舒服服地住進合宿的旅館裡，看山看水看風景, 現在還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呢！」
（事實上她不但吃過午飯，住的還是金碧輝煌大宮殿，現在坐在大西嘰背上玩毛茸茸，超美滋滋der）
「你羡慕啊？」腳下踩著粘液，朝著曙光一溜煙劃去，路過峰田實的時候，蘆戶三奈沖他做了個鬼臉：「羡慕也沒用！等你能打得過相澤老師再說吧~」
見狀不對，峰田實連忙拉起了同盟：「難道只有我一個人羡慕嗎？！這已經是特權了叭！期末考試的時候也是，只有青木一個人不需要戰鬥哦！」
用膠帶黏住樹枝，以此快速跳躍前行的瀨呂範太，抽空回了個頭，語氣不太上心：「這個啊……說不羡慕倒也是假的？」
旁邊一百三十萬伏特的電放完後，進入傻瓜模式的上鳴電氣，雙手豎起大拇指，配合地發出了「誒嘿嘿嘿」的傻笑。
「彌生她過去的時候，也不知道會是這個發展的，峰田同學，而且！」
聽到峰田實的話，引起了幾個回應，雖然不多，綠穀出久還是忍不住半側過身子，口吻中帶著一絲急切地維護。
少年的面頰微微漲起很淡的紅，墨綠色的眼睛微撐，再認真不過。
「以彌生身旁的那位高先生的能力而言，如果彌生跟我們一同穿越叢林的話，那就起不到鍛煉我們的本意了。想必相澤老師也是更多地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會……」
（不，其實是單純你們的倆新老師雙標嚴重的結果）
綠穀出久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聲聲響巨大的爆炸給截住。
漫天火光中，爆豪勝己從剛剛擊斃的、突然出現的土偶魔獸殘骸上跳了下來。目光從綠穀出久拋至峰田實，一掃而過，他不屑地冷哼一聲：「有時間唧唧歪歪的，不如多看看腳下路，蠢貨。」
一如既往的拉仇恨姿態，但卻少了幾分那種仿佛炸彈已經被引燃的，處於極限緊繃狀態下的一觸即發。
——在和綠穀出久合力通過期末考之後，爆豪勝己似乎也獨自思考了更多。
但效果還未可知。
丟下這句話之後，他便自顧自一個人發力向前沖去。切島銳兒郎聳聳肩，沖其他人揮揮手，也加快了步子：「那我也先走一步去享受旅館啦各位！」
至於沒做聲（或者說懶得開口）的轟焦凍，走得更早——剛才第一個發現異狀，並和爆豪勝己合作，率先用冰層封住土偶魔獸行動的，就是他。
眾人也是更靠近一些的時候，才發現了地上還未消融的冰。
砂藤力道不禁長長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叢林中就顯得格外清晰：「……這就是TOP2跟我們的……差距麼。」
「看來這次林間合宿，果然也不是什麼輕鬆愉快的活動。大概又是披著糖衣的額外訓練吧？」
拍了拍黑影，示意它別再嚇唬已經瑟瑟發抖的峰田實，常暗踏陰淡淡道：「加快步調吧諸位。再晚點，怕是晚餐也夠嗆了。」
晚餐兩個字，抓住了所有連午飯都沒吃上的一年A班學生們的心。
眾人沒再閒聊，牟足了勁往叢林邊沿跑，很快追上了先頭的爆豪勝己等人。
然而，誰也不曾料到，當他們終於沖出噩夢般的魔獸之森，好不容易看見了合宿的影子，瞧見的竟然是這樣的畫面——
青木彌生蜷縮在草坪上，雙目緊閉，狀死昏迷。而在她的旁側，是一頭健碩強大、正值壯年巔峰的雄獅，正長大了血盆大口，作勢要咬下去！
「彌生……！！！」
大腦在那個瞬間一片空白，先於思考，One for All的力量均勻地分佈在全身肌肉，比任何一次都要快，綠穀出久腳底雷光閃爍，炮彈似的沖了過去！
與此同時，冒著白氣、數人高的誇張冰壁，憑空拔地而起，以一種刁鑽的角度，豎在青木彌生跟雄獅之間，隔絕了危險。
雄獅霎時間暴怒了起來。
它沖眾人呲著那一口鋒銳無比的森白利齒，棕色的眼睛仿佛什麼無機質的物質，冰冷且殘酷，那種彌漫著血腥味道的威壓，甚至遠甚於當初他們面對敵聯盟的時候。
比轟焦凍預料的反應還要快，也更兇猛，雄獅並不如普通猛獸那樣，在受到挑釁的時候，優先攻擊觸怒自己的人。
只是對轟焦凍簡單示威了一下，在看到綠穀出久的舉動後，它竟然一尾巴擊碎了冰壁，執著地探頭要咬向青木彌生！
而這個瞬間，距離綠穀出久抓住青木彌生的指尖，還差一秒的距離。
但綠谷出久根本沒有猶豫或是驚懼。
他專注地盯住青木彌生，全力地奔跑，一秒後，他抱著她逃離了危險。
因為——
「你、在、看、哪、裡、啊、混、蛋？！」
在雄獅得逞之前，爆豪勝己抓住了它的尾巴，製造出爆炸的火光。成功讓雄獅在吃痛之下，下意識慢了一秒。
而綠穀出久抓住了這一秒。
沒有經過任何的作戰協商，行動卻依然如此天衣無縫，默契無間。未來支撐改革社會的新生代英雄的三巨頭，在這個時間裡，初綻鋒芒。
作者有話要說：
涅迦好委屈好氣哦：哪裡來的王八蛋，想趁著我們家雅彌忒睡午覺的時候搶人，咬你們！
_________
昨天去酒店彩排了……等下應該、大概、也許、可能，還有一更（我盡力）。
不得不說，婚禮的儀式真的好傻哦。
主持人：你願意嗎？
我哥（冷漠）：我願意。
主持人：聲音太小了！再有氣勢一點！
我哥：我！！！（突然破音）願意！
我：？？？這是什麼軍訓現場，教官訓學生嗎？
第163章
在爆炸的火光席捲了雄獅的那一瞬間, 或者說, 在青木彌生被「奪走」的那一刻，雄獅爆發出出離憤怒的低吼。
作為離這個龐然大物最近的爆豪勝己, 比任何人都先得知自己所造成的後果——
沒有任何影響。
甚至連雄獅附著在流暢結實的肌肉上的金黃色毛皮, 都沒有留下一絲半毫的痕跡, 仿佛爆豪勝己那匆忙之下的全力一擊，像是喂了綠穀出久。
憑著戰鬥直覺, 爆豪勝己本能地感覺到不妙，但現在退後的話, 以雄獅對青木彌生的執著來看, 還沒有跑遠的她和綠穀出久絕對會成為第一目標。
不能退後，就只能以攻為守了！
足尖用力踏地，爆豪勝己飛快地後撤拉開距離, 同時醞釀手心中引發爆炸的能量——經過幾乎一整個白天，在魔獸之森無間斷的戰鬥後，沒有人不感覺到精疲力盡, 何況還是從這樣詭異的強敵口中奪食。
但他是爆豪勝己，而那個鬼曉得怎麼把自己送到猛獸嘴邊的倒楣蛋，叫青木彌生。
那還他媽能怎麼辦呢？！
然而人的意志或許可以超越極限，但脆弱的血肉之軀卻終歸存在一個闋值。分泌出足夠銀髮爆炸汗液中的硝酸甘油所花的時間，比爆豪勝己預估的要多出了一點點時間。
在這微乎其微的一點點時間裡，雄獅的獠牙已經逼近。
爆豪勝己瞳孔一縮，只是瞬息功夫，發狠地一咬牙, 已經做好付出手臂受傷的代價，給這頭多毛畜生的腦子來場煙花洗禮——
「爆豪！！！」
聽到自身後傳來的聲音的下一秒，爆豪勝己想也不想，果斷地向右倒去。與此同時，切島銳兒郎硬化過的身體，擋在了他的面前。
保護二人的冰壁倏忽立起，其上生長出來的尖銳冰棱，也逼得雄獅不得不退後了一步。
根據之前的經驗，轟焦凍的冰並不能困住雄獅太長時間。
可這已經夠了。
八百萬·智商擔當·百，拋出剛剛趁機用個性合成出的，以目前世界所知最堅韌的材料製成的捕網，厲聲喝了一句：「峰田同學！」
頭皮都沁出血珠的峰田實，一邊花式流淚，一邊瘋狂向捕網扔去自己的個性「粘性葡萄」，很快將捕網黏得密密麻麻。
冰壁已經隱隱出現裂痕。
再不許任何提醒，速度相對最快的飯田天哉、轟焦凍、常暗踏陰和尾白猿夫四人，各握住了捕網的一個角，向被冰壁困在四方天地的雄獅撲去！
——連歐爾麥特都會被粘性葡萄黏得動彈不得，只要能讓雄獅失去行動力，就是他們的勝利！
帶著青木彌生撤到安全距離的綠穀出久，見狀稍稍松了口氣。
從理論上來說，這個計畫的可行性很高……不愧是全校理論第一名的八百萬同學，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都能想出如此周全的方案，以後一定會是相當了不起的小隊指揮者吧。
而且不光是八百萬同學的功勞，能夠迅速理解並配合默契的大家，也展現出了在雄英的這一年中，所培養出來的不可思議的成長。
……果然，自己也還需要更努力、更努力才行！
終於有心思和時間來檢查青木彌生的狀況，綠穀出久按照英雄科的急救課程上所教授的知識，簡單快速地過了一遍流程，卻沒有發現任何致命或導致昏迷的傷口。
甚至……不如說，更像是，睡著了？
他檢查的動作一頓。
而就在綠穀出久愣神的短暫時間裡，捕捉計畫的局面也出現了極大的反轉——
雄獅並沒有被冰壁困住。
這頭狡猾的猛獸，故意裝作無法突破的模樣，等那四人靠近後，還未將捕網拋出的時機，便擊碎了冰壁，張牙舞爪地跳了出來。
動作快得讓障子目藏也難以捕捉，一年A班甚至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它一尾巴懶腰抽飛了轟焦凍，踩在飯田天哉背上，咬住黑影後，像是覺得味道不好吃，又搖頭晃腦地甩到一旁，隨後將目光投向了僅剩的尾白猿夫。
綠穀出久目光一凜，咬牙想放下青木彌生沖過去，懷裡的人，卻在這個時候終於被噪音煩擾得，迷迷糊糊地轉醒了。
「……涅迦……？」她眉頭微蹙，右手輕輕攥住少年的衣襟，撒嬌似的嘟囔起來，「……吵。」
雄獅耳朵一豎。
綠穀出久還在思考「涅迦」是何方神聖的時候，雄獅不知為何突然放棄了，到嘴邊的尾白猿夫的大尾巴，一個輕巧的跳躍，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他身邊。
然後他就和轟焦凍一樣，被尾巴抽飛，以頭朝地的姿勢，眼睜睜看著雄獅讓小姑娘落在自己背上，熟練地拿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像是在安撫夢囈的小孩子。
那條連續抽飛了未來三巨頭之二的尾巴，甚至還生怕青木彌生坐不穩，小心翼翼地舉起來，護在半夢半醒間的小姑娘側邊。
嚇得綠穀出久都忘記換一個安全姿勢落地了。
現場霎時間安靜得很可怕。
終於從夢境中掙脫出來，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小姑娘的腰被尾巴圈起來，軟綿綿地半趴在雄獅的腦袋上，一隻手揉著眼睛，另外一隻手習慣性地摸摸雄獅的耳朵，聲音猶帶著初醒的睡意朦朧。
「涅迦……早啊。」
一反剛才的大魔王姿態，只見雄獅不但任由那雙手在大西幾頭上造反，還超乖超寵地「嗷」了一聲。
一年A班：？？？？？？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我哥結婚，太累了，回家倒頭就睡……今天晚上加更，補昨天的。
我只是一個莫得感情的笑容迎賓和帶小孩機器.jpg
不過我哥還是一如既往的搞笑。
主持人：來形容一下你今天的新娘子吧！
我哥：老婆，你今天特別美。
主持人：還有嘞？
我哥：emmmmm 相當漂亮！
主持人（忍笑）：還有嘞？
我哥：……………………真的非常好看！
以上均請用當地方言代入，搞笑程度up
可見是一個求生欲很強，且語文沒及格的新郎倌了。
滑稽.jpg
第164章
這個誤會的起因, 得從中午說起。
跟吉爾伽美什、恩奇都和涅迦, 在她久違的小花園裡享用了下午茶之後，青木彌生覺得困了，便拉著涅迦去跟叢林邊緣相通的前院的草坪上睡午覺。
也算是順帶等一年A班回來。
青木彌生原本並沒有一覺睡到傍晚的打算——
只是蘭陵王作為她的侍從，也在宮殿的偏殿擁有了一個小小的房間, 想著天朝古代的英靈應該有不同的偏好和習慣, 左右這裡又是烏魯克的地盤，還有涅迦跟著, 青木彌生便有了充足的理由, 半強硬地給對方放了個假。
所以沒有認識一年A班的蘭陵王在側，只剩一個向來過於溺愛幼崽的涅迦，根本沒有「叫醒雅彌忒」這個意識。
就連被目睹的「大西嘰咬人事件」, 也不過是涅迦想給小姑娘舔毛毛（？？？）。
但剝落上帝視角，從無知路過群眾的角度來看, 就是身體弱雞的青木彌生狀似昏迷, 護衛的式神消失不見, 猛獸還張開了血盆大口。
全部的全部，都是綠穀出久等人下意識判斷青木彌生處在危機狀態的原因。
然而, 正義的勇者小隊全力以赴, 救人不成, 反被惡龍摁在地上摩擦不說, 然後被搶的公主終於睡完午覺起來了，快樂地給寵物龍撓了撓肚皮。
………………
…………
……
這就很尷尬了。
終於清醒過來的青木彌生，坐在涅迦背上, 和一眾慘遭蹂躪過模樣的同學們大眼對小眼，仿佛明白了什麼，又只能相顧無言。
她氣鼓鼓地悄悄揪了一下雄獅的鬃毛。
涅迦卻分外無辜的歪了歪腦袋，扭著脖子看回來，喉嚨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獸瞳圓圓，毛茸茸、圓滾滾的耳朵也動了動，把貓科動物「我不知道是誰幹的，但絕對不是我」的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
……犯了錯就不許用這麼可愛的眼神看她！再可愛也沒用！再可愛就把你的毛毛給擼禿掉（？？？）！
最後還是從某個角度來說，神經最粗的轟焦凍開了口，最先打破尷尬的沉默。
冷靜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少年指了指還在裝無辜的大西嘰（現在這個狀態的這一大團，已經不配叫做「雄獅」了）。
「彌生，你家的？」
青木彌生抿著唇，怯怯地飛快掃了轟焦凍的表情一眼，默默點頭，手癢地把那只不安分的耳朵按住，小小聲道：「……它叫涅迦。」
轟焦凍側著頭想了一會兒，頗為認真地提醒：「在日本，私自豢養猛獸是違法的。」
一年A班：等等？？？現在是說這個問題的時候嗎？？？
敲了敲自以為隱秘地，在沖轟焦凍呲牙威脅的涅迦的大腦袋，青木彌生快樂地被轉移了話題：「我不違法的！」
——反正被抓了就說涅迦是吉爾的！
聽到這裡，綠穀出久放下心來，一個腿軟，滑坐在地上。
「啊……太好了！嚇死我了！剛剛都以為彌生要被吃掉了……！原來是彌生的動物朋友啊。以前都沒有見過呢。」
少年抓了抓亂蓬蓬的海藻似的頭髮，墨綠色的眼睛裡浸著微潤的淚光，卻又盈滿了喜悅，矛盾而奇妙。
似乎是對這種發展習以為常，立刻接受了新設定，他沖青木彌生揚起笑臉，略帶一些好奇地看向了雄獅。
「你叫涅迦是嗎？真厲害！被小勝那麼近距離的攻擊，再加上大家的團隊協作攻勢，也毫髮無損。感覺就算比正式的職業英雄，也不落下風呢——啊啊、對了！我是綠穀出久，麻煩您照顧彌生了！」
一年A班：也不是表達讚美和感謝以及自我介紹的時間吧？！所以說，其實綠穀你是青木的mini監護人嗎？？？
現在，是時候讓（相比之下）唯一的正常人，閃亮登場了。
「青、木、彌、生！！！！！」
聽到爆豪勝己這個聲音，青木彌生就曉得，他現在大概想殺八千到一萬個自己。
她下意識雙手抱頭，低下腦袋，打算立刻討饒，然而正因為習慣太根深蒂固，才會不小心忽略了點什麼，現在特有的前提條件——
以至於等青木彌生意識到不同，她低下頭，正好看見被涅迦踩在腳下的，一臉懵逼、沒反應過來的爆豪勝己的高清正面□□珍貴寫真。
爆豪勝己：……？
青木彌生：！！！
霎時間，空氣仿佛陷入了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膠質狀態，直到一聲快要破音的嘶吼，撕破金字般寶貴的沉默（或者說，和平）。
「去死——————！！！！！！」
青木彌生：哦豁，完球。
……
…………
………………
別問青木彌生是怎麼安撫住爆豪勝己的，她不知道，不曉得，不清楚，再問自……再問放毛毛被擼禿的涅迦（？？？）。
總之，等青木彌生為涅迦的事道歉的期間，隸屬于雄英的大巴士也終於姍姍來遲。
戴了墨鏡的相澤消太施施然下了車，看見一群學生竟然還算活蹦亂跳，餘光一掃，沒發現那兩位危險任務，口吻不免有些意外。
「竟然還沒出場麼。」
沒給學生抱怨和提問的機會，青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抬手向前一指。
「總之，這裡就是你們未來一個月要待的林間合宿的地點，目的是——個性強化特訓，獲得足夠考上允許你們在緊急情況下，使用個性的英雄許可『臨時執照』的能力。」
「身在雄英英雄科，就沒有停下腳步休息的資格。 PLUS ULTRA，希望你們時刻謹記在心。」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其蘊含的寒意，卻足夠激起所有想要成為英雄的人的熱情。
向來細心的蛙吹梅雨舉起手提問：「相澤老師，請問這次特訓，還是您一個人進行指導嗎？其他老師呢？」
「出於保密和安全的考慮，這次特訓只有一年A班和B班，以及兩位班主任會參與，其他教師另有安排。B班大概明天會到。另外就是——」
相澤消太說到這裡一頓，目光一轉，淡淡道：「啊。來了。」
而比他更早一步察覺到來者，用尾巴護住背上的青木彌生，涅迦以驚人的彈跳力，越過了眾人的頭頂，也將眾人的視線，拉向了不遠處的古木旁。
翠色長髮的青年撓了撓雄獅的下巴，一手牽著青木彌生，讓她下來後，順便理了理小姑娘睡亂的髮絲。
「剛醒？嗯……差不多也到了晚飯時間了。對人類的身體來說，定時攝入營養是很重要的。雅彌忒今天想吃什麼？」
——竟生生把那麼浩浩蕩蕩的幾十口人，熟視無睹，忽略得很徹底。
隨後慢慢悠悠走過來的金髮青年，嗤笑一聲，拿指尖虛虛點了一下小姑娘留下紅印的側臉，挑起半邊眉毛，很是有點嫌棄的意味。
「幼兒才會連睡覺都這麼不安穩。雅彌忒，西伊教給你的禮儀，都喂給奇美拉了嗎？」
奇美拉是神代時期，一種貌醜還格外貪吃的魔獸。
青木彌生抱住恩奇都的胳膊，用那潔白的長袍一角，遮住半臉。她鼓著腮幫子，小小聲地嘟囔：「明明吉爾自己也不是禮儀教科書啊！」
吉爾伽美什不能更理直氣壯：「王就是規則本身。本王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你有什麼異議嗎？」
青木彌生：……行叭，好好好，對對對，是是是，管飯的吉爾金主說得都有道理。
唇邊噙著淺淡的笑意，安撫性質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耳朵，恩奇都這才抬起眼，同相澤消太視線對上。
對視了幾秒，相澤消太先挪開視線，打了個響指：「另外，這兩位就是主持這次特訓的主要負責人，雄英最新聘用的榮譽教師，吉爾伽美什，以及恩奇都。」
提到自己名字的時候，恩奇都還禮貌地揮了揮手，但吉爾伽美什根本理都沒理，只是雙手插著口袋，步履隨意而傲慢，威壓卻十分不友善地鎮得連相澤消太也趕到了不適。
他如入無人之境，徑直走向了學生。
恩奇都見狀，便牽著青木彌生，慢悠悠地跟在後頭；涅迦亦在旁側，亦步亦趨。
最後，吉爾伽美什在眼神最兇狠的那個奶金色發、同樣擁有紅色眼眸的少年跟前停下。
他饒有興味地眯起相似的赤紅蛇瞳，雙手環胸，下巴壓低著俯視，尾音微微揚起，說不清是笑意還是逗弄寵物：「爆豪勝己？」
一邊說著，吉爾伽美什注意到爆豪勝己想要逼迫身體動起來的意願，一邊刻意加重了針對他的威壓，還非要嘴上再招點仇恨。
「眼神還算有趣……但，不過如此。想反抗本王？去冥界輪回個千年再說吧。」
等爆豪勝己的表情愈發猙獰，他就笑得越愉♂悅——他吉爾伽美什就是喜歡看別人想反抗卻又打不過他的憋屈模樣（？？？）。
不過顧念著是雅彌忒的玩伴，烏魯克的王很克制地，沒有吐出「雜種」二字。
而翠發翠眼的恩奇都，在人群中搜索，將目光落在了墨綠色眸發的綠穀出久身上：「綠穀……出久？」
有些好奇地打量著怎麼看都很普通的少年，恩奇都的態度比較友好，儘量像個人類那樣地寒暄了一句：「雅彌忒很喜歡你。」
說到這裡，他又思考了一會兒，補充道：「啊。差點忘了。雅彌忒在這邊，是叫『青木彌生』吧？」
「欸、欸？！那個……」
綠穀出久不自覺地緊張起來，看看青木彌生，又看看恩奇都，再看看旁邊吉爾伽美什跟爆豪勝己的組合，結結巴巴地開口：「謝……謝謝，恩奇都老師？」
「……太弱了。」
結果恩奇都盯著他看了幾秒，眉頭微微蹙起，低頭看向青木彌生，很平淡的，連絲毫惡意都算不上地陳述。
「連侍衛的資格都算不上呢。我會盡力讓他變強的。不過，雅彌忒以後出去玩，還是把涅迦帶上吧。」
涅迦聞言，得意地打了個響鼻，眼神傲慢地環視了一圈，剛才還試圖把它家雅彌忒搶走的弱雞人類幼崽。
轟焦凍感覺那頭大西嘰刻意昂首挺胸地，往自己這邊望了好幾眼，應該不是他的錯覺。
而沒被提名的學生當中，除了覺得這兩位新老師實力強大但個性古怪之外，也有細心者，如八百萬百，敏銳地提取到了關鍵字——
「吉爾伽美什」，「恩奇都」，《吉爾伽美什史詩》。
……會是巧合嗎？
相澤消太沒有給出任何提示或是答案。
為了保護學生們的身心健康，他主動岔開話題。
「那麼，簡單的見面就到此為止。也都餓了吧？不幸地通知你們，合宿的伙食要自己準備。不想今晚也餓肚子的話，就趕緊把車上的行李安置好，按組合作。」
餓到懷疑人生的時候，竟然連一口熱飯都得自己去搞，這對一年A班的學生，絕對是個慘絕人寰的噩耗。
集體靈魂呐喊：「欸——？？？」
相澤消太不為所動，冷酷地指了個方向：「住宿地點在那邊。二人間，無硬性規定，自行分配。」
一年A班順著方向去看，只見金碧輝煌、如同雜誌裡才會出現的奢華宮殿，就這麼真實地躍進視野裡。
寂靜了三秒之後，是快活地小海豹鼓掌：「哇——！！！」
「你們看哪兒呢？」相澤消太殘忍地戳破幻夢，「現在，往右，再往下看。」
——原本還算正經漂亮的雙棟別墅，在隔壁烏魯克正牌宮殿的襯托下，就像珍珠旁邊的那粒小灰塵。
幾經波折，最後還是以熟悉的土撥鼠尖叫告終。
而這波土撥鼠尖叫，在看到青木彌生紅著臉，很是不好意思地被恩奇都牽去宮殿的時候，步入高潮。
這次連耳郎響香都忍不住扭頭：「相澤老師，這樣真的好嗎？！」
看了眼委屈成球的學生們，相澤消太幽幽道。
「忘記說了，從森林週邊，到現在這裡，你們所踏過的所有土地、建築、食材，都全部屬於吉爾伽美什個人的財產。關於林間合宿，雄英沒有支付任何相關費用。」
土撥鼠不尖叫了，土撥鼠累了，土撥鼠只想把行李放好，趕緊做飯吃飯，養精蓄銳，才好明天繼續面對這樣一個殘酷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土撥鼠：有錢真好哇。
黃金律：看到沒？我是你們高攀不起的夢中情人。
作者：我今天有這————————麼長！！！！誇我就現在！！！
第165章
所謂個性,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 也算人體機能之一。
如果想要在短時間內, 迅速強化個性的話, 可以使用一種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粗暴的方法——擴容。
量變會導致質變。
像是一點火星, 只能替沉溺於尼古丁的大人們點上一根香煙, 但若幾十點、幾百點、成千上萬點火星彙集到一起, 成了大火球, 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你可以一火球把沒有公德心、在公共場合抽煙的大人轟出十米開外，以報被迫吸二手煙之仇。
通常來說, 當人們想要提高個性的強度, 最常用的法子，就是……把自己的身體掏空（？？？）。
更通俗易懂地舉個例子，個性就像是肌肉, 當人們激烈運動, 導致肌肉纖維斷裂後, 再自我恢復的肌肉纖維，出於下次不想再被你搞壞的自衛的本能, 會想辦法比之前更厚更堅韌一點。
但天真的肌肉纖維並沒有想到，你竟然下次運動得更激烈一點，只好再勤勤懇懇地又一次掉進你設下的陷阱。
如此反復, 通過欺騙無知的身體的肌肉纖維, 趁其一個不注意, 它們變胖了, 你就變強了（？？？）。
把肌肉纖維換成不曉得是不是纖維的個性，結論顯而易見——
「所以，異體型的個性要針對磨礪個性部位的強度，比如尾白猿夫的尾巴；而外放型的個性，像是爆豪勝己的爆炸，就給我施展到爬不起來為止。」
「此外，根據每個人的特點，等下我也會分別制定訓練時的應用技巧。」
「總而言之，會是地獄級別的。」
愉快地合上了小本子，相澤消太看向早上五點就被自己從被窩裡挖出來，現在還睡眼惺忪又難掩驚恐的一年A班，笑得像一隻又陰險又賤兮兮的大龍貓。
「——可別太快死掉了哦？」
超喜歡包括龍貓在內的可愛毛茸茸的麗日禦茶子：龍貓保護協會發來抗yi……算了算了，退會了，告辭。
但是和肌肉纖維一樣天真的部分土撥鼠，並沒有吸取昨天的教訓。
在左右張望之後，沒在被迫早起打開地獄新大門的人群中看到青木彌生，峰田實用一種站在懸崖邊緣的眼神，瞅著相澤消太，怨靈般幽幽開口。
「報告。相澤老師，青木還沒起……」
相澤消太卻聞言露出了奇異的笑容：「你確定想聽到我的回答？」
「不了打擾了我什麼都沒問。」
立刻否認三連，峰田實扭過頭，過於迷你的身形，眼神倒是如成年人般看透紅塵、歷經滄桑。
「這個雙標的世界真是太殘酷了！說好的學生時期是最單純美好的呢！——我昨天都眼睜睜看到腰細胸大還穿短裙女僕裝的漂亮寶藏進去到那裡面了啊！！！」
原本還打算安慰峰田實一下的綠穀出久，瞬間縮回了伸出的手，並暗自愈發堅定了，要讓峰田實和青木彌生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視線狀似不經意地，從仍然如沉睡般的奢靡宮殿上一掃而過，相澤消太迅速收回目光，懶洋洋地勾了勾唇角。
「沒有其它問題的話，那今天的個性強化訓練就正式開始了。小鬼們。」
「是——！」
一年A班氣沉丹田，聲音嘹亮。
與其說是被逼著進行訓練，倒不如說，他們渴求變得強大的心思，像是初升太陽下的朝花，連露珠都晶瑩剔透的，耀眼又奪目。
即便偶有低沉挫折，夢想是成為英雄的少年人，也永遠意氣高昂，未來可期。
今天的土撥鼠尖叫，是積極向上、充滿正能量的土撥鼠尖叫（？？？）。
……
…………
………………
然而，一年A班很快就切身體會到，相澤消太口中所說的「地獄級別」，還有所謂的「別輕易死掉了哦」，到底有多真情實感。
他們班主任真是一個過於誠實且嚴謹的人，半點水分都不摻的。
爆豪勝己舉起雙手，不間斷地施展最大承受範圍的爆炸，超負荷的使用個性，讓他的兩隻手臂都止不住地顫抖，但他依然咬著牙堅持了一個多小時——雖然他咆哮「去死」的次數，跟爆炸的次數也差不多了。
就是不知道這句話的主體是哪位。
被相澤消太評價為「個性切換還不夠嫺熟，最好能同時使用」的轟焦凍，則泡在盛滿水的浴桶中，左右手輪流拍下，一瞬寒冰蔓延，一瞬烈火熊熊，展現了字面意義上的「水深火熱」。
飯田天哉繞山全力奔跑第一百七十九圈的時候，恰好看到尾白猿夫用尾巴，瘋狂抽打硬化後的切島銳兒郎。
該場面異常火爆，可能介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跟某S開頭M結尾的兩個字母之間旋轉跳躍。
其餘種種挑戰極限，便不一一贅述。
……
於是等青木彌生和烏魯克的二人一起，在「腰細腿長腰細胸大還穿短裙女僕裝的漂亮寶藏」的服侍下，用過早膳後，剛出宮殿的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人間煉獄。
惹得她下意識又回頭看了看，涅迦背上背著的踏春野餐道具。
好不容易不用再督促吉爾伽美什親政愛民，也不用呆在偏殿中陪著摯友看泥石板，喜歡親近自然的恩奇都，便提議早上的時光，可以在叢林中度過。
翠色眸發的神代兵器，還彎起眉眼笑著說，吉爾伽美什收集了許多現世的動物，就放養在林子中，也算是烏魯克時代的珍獸園。
惹得涅迦聞言，打了個慢條斯理的哈欠，露出一口森白鋒銳的利齒。
——事實上，昨天青木彌生之所以給蘭陵王強制放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涅迦看到蘭陵王的白馬被她梳理鬃毛。
寵物隨主人，涅迦的脾氣學足了吉爾伽美什，能吃醋，還特別勇於並善於把自己的不爽表達出來，且手段異常簡單粗暴。
曾經，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打獵的時候，都會順手帶點禮物回來給雅彌忒，或是美味的果子，或是肉質鮮嫩的獵物，要麼就是長得符合她審美的野生活物。
但通常，最後一類的結局，都是被涅迦咬住脖子、拖去廚房，示意僕人一鍋燉了當晚餐，基本活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青木彌生曾試圖跟涅迦打商量，但大貓被訓話的時候，就軟趴趴地躺在地上，半眯著眼睛，甩著尾巴，別說積極悔改、好好做獅，就連一星半點認錯的意思都沒有。
涅迦那眼神，翻譯成人話，大概就是——有本事你就繼續搞，能讓你移情別戀，變成花心大蘿蔔，算我輸（？？？）。
久而久之，烏魯克的珍獸園都可以改名叫獅園了。
親眼目睹涅迦想咬白馬未果，白馬果斷尥蹶子之後，為了防止這兩隻寶具打起來，青木彌生果斷給蘭陵王放了假，讓他帶著白馬離開戰場，這才保住了一年A班的住宿地點。
又說遠了，撤回正題。
——得知一年A班的同學們，在自己睡覺的時候就已經起床，在自己吃飯的時候都訓練了有一會兒了，青木彌生實在做不出，忽略這一切，然後跟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去野餐、踏青、美滋滋的事。
實在太喪心病狂了，對友誼的小船過於不友好。
結果，當她委婉地提出，想去問問自己該做什麼訓練的時候，恩奇都歪著腦袋想了想，卻很自然地點點頭。
「唔嗯，本來是說想帶雅彌忒放鬆一下……不過，雅彌忒喜歡的話，提前開始也無妨。」
他跟吉爾伽美什對視一眼，牽住青木彌生的手，竟是往相澤消太和正在訓練中的一年A班走去。
第166章
見三人一獅靠近, 相澤消太停下手中記錄的工作, 抬起眼皮看去, 有些意外。
「早。」
他簡短地打了個招呼, 有些冷淡, 算不上熱情, 但基本的禮貌都是在的。
合上筆記本，相澤消太微一頷首。即便經歷過了烏魯克英靈最真實迫人的威壓，他的姿態卻依舊, 仍然不卑不亢。
「個性的強化訓練才剛剛開始，現在就……會不會有些早了？」
恩奇都只是笑笑，不那麼生硬，但口吻依然不容拒絕：「你的法子太慢了，相澤君。不過, 我會儘量注意分寸的。」
與恩奇都對視幾秒, 目光在青木彌生身上一沾即過，相澤消太沉默片刻後，輕輕呼出一口氣，讓步了。
「好的，我明白了。他們還只是剛剛跨入專業一腳的、『一無所知』的學生，各個方面都還缺乏磨礪。希望恩奇都先生在教學的期間, 能夠多考慮到這一點。」
他在說到「一無所知」四個字的時候，咬得重了一些，意有所指。
說完，相澤消太便去召集四散開來, 正在自我練習中的一年A班。而趁著這個短暫機會，青木彌生這才有時間將疑問說出口。
「小恩？你……教學？」
她以為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所謂的雄英特聘榮譽教師，就是掛個名字，單純是吉爾伽美什那顆作惡的心，想折騰一下老師們，權當戲耍回敬。
主持這次林間合宿，應該主要也是想見見她，再順帶把學生弄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好讓遠在學院的教師組提心吊膽，夜難安寢。
可聽相澤消太的說法——他們難道是認真的？！
真的是認真的。
恩奇都反手指了指自己，笑著點點頭：「當初烏魯克的士兵的戰前訓練，也是由我和吉爾制定的呀。雅彌忒忘了嗎？」
……但當初所謂的「訓練」跟相澤老師搞的，完全不是一個東西吧？！
當初——當初的話——
不就是讓整支軍隊烏央烏央地撲過來，然後被他們三下五除二，全部摁在地上摩擦嗎？？？？？
青木彌生看了看恩奇都，再看了看吉爾伽美什，聯繫了一下過去的記憶，不禁陷入沉思：……emmmmmm 總覺得，哪裡不太妙。應該是錯覺吧？
然而並不是。
當狼狽得千姿百態的一年A班，重新齊聚叢林前的那一塊空地，早就掏出黃金御駕、翹著二郎腿刷資訊的吉爾伽美什，終於收起手機，施捨了他們一眼。
「聽說你們連涅迦都無法戰勝？本王對於教幼崽怎麼學走路，毫無興趣。弱小之人，要麼臣服，跪下獻上忠誠；要麼，就應當展現出不屈膝的資本。」
「所以，收起你們可笑且不自知的軟弱膽怯，好好在王駕前，豁出所有地表演一番吧！」
「什麼東西都好，只別太乏味。若是算得上取悅，本王自然會賜下獎賞。可若是叫人根本提不起興趣，只是浪費本王的時間和好心情——」
他散漫地斜倚在黃金座上，驀地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開場白多到本王都已經覺得無趣了。閒話少說，你們一起上吧。雖然不可能，不過……姑且還是懷抱著『殺死你』這樣的念頭吧。」
他語調尾音稍揚，卻是高高在上的傲慢，且漫不經心，如同不過是在把玩什麼不值一提的小玩意。
「不然，會死的哦。」
話音落下之後，對面靜了一瞬。
御駕之上，恩奇都袖手含笑，站在黃金座的一側，另一側趴著假寐的雄獅，而還茫茫然的青木彌生，被涅迦用身體半圈起來，也就坐在吉爾伽美什的腳邊。
「雅彌忒，過來。」
——就在青木彌生暗道「果然如此」的時候，金髮紅眼的王卻忽然叫了她一聲。
青木彌生雖有疑惑，卻還是習慣性地配合起身，走到了對方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吉爾伽美什沒有說話，只是指尖點在她的肩頭，輕巧地一個用力，讓她轉過身去，繼而從身後，輕輕握住了她的右手。
「吉爾？」
「噓——打開寶物庫的門鎖吧。」
說話間，青木彌生已經感覺到了那項被賦予的權能的微動，熟悉的金色波紋自身後，鋪天蓋地地出現。
她半側過臉想去看，卻被吉爾伽美什捏住下巴，固定著朝前，只能聽見青年既不張狂，也不憤怒，難得平靜如止水的低語。
「明明都交到你手心裡了，難不成只要不像西伊那樣一二三四地教，就蠢得不會用？真是丟光本王的臉了——」
她半側過臉想去看，卻被吉爾伽美什捏住下巴，固定著朝前，只能聽見青年既不張狂，也不憤怒，甚至連愉悅都沒有的，難得靜止如水的話語。
「明明都已經交到你的手心裡了，難不成只要不像西伊那樣一二三四地教，就蠢得不會用？哪來的國之意志，真是丟光了本王的臉——」
「只此一次。」
說話間，自一年A班的人群中已躥出三人。爆豪勝己在最前，綠穀出久和轟焦凍緊隨其後，甚至有電光石閃的破空聲將至。
青木彌生卻仿佛只能聽見響在耳畔的低語。
自寶庫中抽出一把史書上飽受讚譽，便於女子使用的武器寶具，吉爾伽美什簡單概括了一下它的特性，又一針見血地點出三四種最佳的使用方法。
隨手將寶具釋放，吉爾伽美什淡淡道：「很簡單，不是嗎？就連你這種榆木腦袋，也能學得會吧。」
隨後又是命令的口吻。
「沒有下一次了，雅彌忒。」
——分明手握足以毀天滅地的殺器，卻還是放任別人的冒犯的事，最後再給你捏造一個藉口，沒有下一次了。
因為。
「不論你的靈魂出自何處，既然甯孫女神允許了你的誕生，本王許可了你的延續，你即成為烏魯克的國之意志，也就是我，吉爾伽美什、烏魯克的統治者，所擁有的財寶。」
見轟焦凍在地面鋪上一層薄冰，借此來快速移動，避開那一擊，吉爾伽美什抬起手，又有飛鏢模樣的寶具，自發來到了他的掌心。
跟剛才一樣，簡短的說明後，他再一次漫不經心地丟向行動起來的一年A班，卻連眼神都未從青木彌生身上挪開，紅色蛇瞳裡藏著的情緒，並不算愉悅。
「而我，不允許。」
……
…………
………………
一年A班大概以後，再也不會說相澤消太是魔鬼了——跟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比起來，雄英最嚴格最挑剔的老師，都開始散發出溫柔可愛的聖人光環。
峰田實都恨自己嘴賤，怎麼非要嚷嚷那兩句，要是青木彌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沒有提出要參加訓練，那他們至少還能多幾天好日子。
是的，他們都覺得相澤消太所謂的「地獄級別訓練」，是好日子了，真情實感能寫八百字考場作文的那種。
那天吉爾伽美什握著青木彌生的手，把一年A班的學生當沙包，開了寶庫，慢條斯理地把經過篩選的、適合她的寶具，一個個現場教學，連遮掩都懶得遮掩一下，甚至沒教完，還不讓他們休息。
但一年A班還不能抗議什麼。
主要是因為打不過，要是敢擅自停下來，會被打得更慘；其次，也有一部分爭強好勝、不服氣的心理。
那天結束的時候，真的是每個人都遍體鱗傷、筋疲力竭，耗盡了體內最後一點意志力，簡直可以原地倒頭就睡，飯都不想吃了。
還好青木彌生沒有保存了最後的良心，拜託宮殿裡的菲傭，幫忙製作了眾人的晚餐，不然……不然他們也不能怎麼樣:)
但今天的消耗太過，所有人的手腳都或多或少地在發抖，就當他們滿以為第二天至少會放個假的時候，大清晨，還是同樣的時間，相澤消太來從被窩挖人了。
渾身酸痛的一年A班是互相攙扶著出去集合的。
今天站在空地上等待的，依然是神清氣爽的烏魯克三人一獅。
相澤消太見眾人萎靡不振的模樣，皺了皺眉，有心替他們說說情——畢竟這種訓練模式和訓練量，對於菜鳥小鬼們來說，的確嚴苛得不太合理。
然而。
然而。
吉爾伽美什慢悠悠地，拋出一根頂端鑲嵌著銀色鳥籠的法杖，藍翼的、不知種族的小鳥飛了出來，到眾人頭上轉了一圈，灑下蔚藍色的光屑後，眾人在錯愕中，體驗了一把滿血滿藍原地復活。
藍鳥停落在青木彌生的指尖，或許是從她身上感應到了寶庫之主的氣息，它親昵地用尖尖嘴啄了啄手指。
「『夜鶯之吻』，可以最大限度地讓物件恢復到巔峰狀態，沒有數量限制，但會因人數增多，效力稍微下降。」
見青木彌生喜歡，吉爾伽美什把法杖拋過去，懶洋洋地靠在樹上，介紹起這件寶具。
「貌美軟弱的白惡魔少女，因為奇跡般的出色治癒能力，被人關進囚牢圈養起來，只有治療貴客的時候才能離開。代號是夜鶯。那只鳥，來自白惡魔的天賦能力『幻影』，傳聞夜鶯就是靠它瞭解外面的世界，不過——」
說到這裡，金髮紅眼的王，笑得有些嘲弄。
「精心準備過的牢籠，豈會放走好不容易到手的鶯。不敢面對現實，所以用於欺騙自己的虛幻罷了。所以，也同時具備設下幻術的能力。」
青木彌生踮起腳，想把藍鳥放進籠子的的動作一頓。
可藍鳥卻仿佛早已習慣一般，自覺地扇動翅膀，回到了那個只有兩個成人拳頭那麼大的，狹小的囚籠中，又歪著腦袋，用黑曜石樣的眼睛看她。
青木彌生低下眼睛：「……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我也不喜歡。太無趣了，不是嗎？明明有能夠掠奪一切、改變一切的能力，猛獸卻自甘束縛，最後落得那樣的結局。不覺得滑稽可笑麼。」
輕慢地用手指，隔著牢籠，撥弄了一下安靜到仿佛失去歌唱能力的藍鳥，吉爾伽美什鬆開手，任由它消失在寶庫的金色波紋中。
「——何其愚蠢。」
直至沒入虛空之前，藍鳥的眼睛都凝視著這個鮮活而自由的囚籠外的世界。
「也對。吉爾的話，一定不理解的。但是……」
青木彌生下意識沖那只藍鳥伸出手，才剛剛動了動手指，又立刻反應過來，停下了動作；恍惚中，仿佛看見了在那法杖之後，隱隱綽綽的白髮少女的影子。
她揮手抹去最後一絲波紋的痕跡，仰頭沖吉爾伽美什露出笑容：「我想，一定是有很重要的理由的，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嚮往自由，滿足欲望，趨利避害，都是所有生命的本能渴望，不會輕易放棄。
不過，那就又是掩埋在歷史疑雲中，註定消散的另一個故事了。
吉爾伽美什輕嗤一聲，沒有反駁，但是不屑的姿態也擺得很分明——三分之二為神，三分之一為人的他，是天定的強者、烏魯克的傳奇之統治者、坐擁天下財寶的英雄王。
這樣驕傲耀眼的人，是有資格，也理應傲視一切的。
你不能奢求雄獅憐憫螻蟻的艱辛，期待古木通曉蜉蝣的苦痛。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二者的道路就已經註定通往不同的方向。
而另一邊，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不得不面對現實的一年A班，終於發現了華點——
既然有這種神器，為什麼昨天結束的時候他不拿出來用呢？！好歹讓他們清爽地睡個覺，養精蓄銳起來好再被折磨啊！
魔鬼！！！！！！！
但被迫長大的土撥鼠們，已經失去了尖叫的權利。
——總而言之，今天，滿血滿藍原地復活的一年A班，也依舊要接受新上任的、雄英特聘榮譽教師的親身指教。
在讀作學生，寫作教學用沙包的沉痛目光下，吉爾伽美什並沒有起身的意思，倒是旁邊的恩奇都牽著青木彌生，走了過來。
「今天的話，吉爾休息一天，由我來為你們主持訓練。恩奇都，請多指教。」
說話的同時，恩奇都微微笑著手背向外，合握在一起，動作流暢地從掌心抽出了一道沒有盡頭的銀光。
他彎下腰，示意青木彌生同他一起握住天之鎖，很顯然，這又將是一場烏魯克頂級配置的現場教學。
見到了眼熟的東西，綠穀出久脫口驚呼道：「是捆住了歐爾麥特的那根鎖鏈！」
加上了這樣的前置定語的主角，註定是讓人印象深刻的——這樣一來，一年A班愈發肯定，這兩位天降系的老師，跟青木彌生關係匪淺。
且時間不短。
而同吉爾伽美什外露的拉仇恨BUFF不同，恩奇都的氣場沒有那麼壓迫性，凝萃了生機勃勃的翠色眸發，溫和有禮、時常帶笑的姿態，看上去就像是個值得期待的好人。
一年A班相信自己，相信恩奇都老師，放下昨天的絕望，今天一定會是充滿希望的光明的一天的！！！
那目光中的天真和欣喜，讓青木彌生都不忍心去看。
果不其然。
在一年A班準備有計劃、有配合地烏央烏央撲過來之前，想著是雅彌忒的玩伴，恩奇都十分溫和有禮，笑容十分平和地鼓勵了他們一下。
「請不用擔心，不會把你們切碎的。盡力攻過來就好。」
一年A班：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笑容漸漸消失.jpg）
這種預感很快變為現實。
「當多個敵人沖過來的時候，可以用天之鎖橫著攻向敵方的下盤。握住這裡，然後手腕用力，往這邊抖一下……嗯，對，就是這樣……雅彌忒真聰明。」
頭頂傳來了恩奇都溫聲的解說和誇獎，青木彌生面無表情地看向後腦勺朝天、臉朝地，被天之鎖一波帶走的幾位先鋒，以及後面暴露在視線下，打算趁著掩護動手的主力進攻人員。
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恩奇都還特別好耐心地等了一下，還笑著提醒道：「如果在戰場上，你們大概已經被切碎了吧？再不行動的話，我可就要繼續了哦。」
先鋒·後腦勺朝天·臉朝地·爆豪勝己：「別瞧不起人了，去死吧混蛋——！！！！」
……
…………
………………
第二天結束的時候，滿身痕跡不比昨天少的一年A班集體，切身體悟了一個新詞彙：笑面虎……不，這已經是「笑面核彈」的程度了。
第167章
但這種挨打式的……不知道改叫「教育」還是「折磨」的訓練, 效果是毋庸置疑的。
比起相澤消太那種溫和的單純強化個性本身, 烏魯克的兩位特聘榮譽教師，直接將菜鳥們逼上戰場, 在實戰中的生死之間, 人類求生的本能, 才是最嚴格也最聰明的引導者。
個性也好, 技巧的掌握也好，經驗的判斷也好——相澤消太不得不承認, 比自己更激進的兩個人的方法，的確讓一年A班的能力，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至少在面對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時，他們從全程被摁著臉在地上摩擦，變成了偶爾還能讓百無聊賴的二人，露出些許饒有興趣的神情。
……雖然馬上又繼續被摁著臉在地上摩擦了。
總之, 把別墅前那片空地摩擦薄了五公分之後, 切身體悟到自身有存在感的變強, 一年A班即便仍對兩位老師懷有敬畏，但也不至於厭惡或者害怕的地步。
他們將其當成了地獄級別的訓練的一種。
反正不能逃跑也不能反抗，那就乾脆苦中作樂, 挖掘出一點讓人快樂的東西吧——
於是, 在晚飯前的短暫休息時間裡, 主動提出幫忙的青木彌生，在涅迦的陪同下，跟女孩子一起切菜洗菜的時候, 被臉上寫著求知欲的同學團團圍住。
她們已經忍了好幾天了！！！
「所以，小彌生你跟恩奇都老師，還有吉爾伽美什老師到底是什麼關係呀？」
因為手藝好到讓人超意外的爆豪勝己大廚說，今天晚上吃咖喱，女孩子們就被分配來處理配料。
蘆戶三奈不那麼熟練地把胡蘿蔔切成塊，再也按捺不住滿肚子的八卦衝動，暗戳戳地用肩膀頂了頂青木彌生的肩膀。
「雖然恩奇都老師好像看著溫和一點，不過他和吉爾伽美什老師，都是超級不好接近的人欸！小彌生你是怎麼認識的他們的呀？感覺老師都超——寵你的！」
話題一被提及，原本老老實實給土豆削皮的麗日禦茶子，也不想幹活了，一手土豆、一手刀，棕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我也想知道！上次峰田慫恿彌生也一起訓練的時候，恩奇都老師聽到了，就說——」
激動得面頰泛上薄紅，她清了清嗓子，壓低聲線，努力模仿當初印象深刻的臺詞。
「『如果是雅彌忒站在對面的話，就無法進行對戰訓練了吧？稍微有點想像不出對她動手的樣子……而且，雖然不反對，但我並不要求雅彌忒變得強。我們會保護好她的。』」
「——然後就笑著把彌生牽走了！還問她想不想吃昨天的小餅乾！嗚嗚嗚嗚嗚嗚嗚這是什麼真人版少女漫，教練我也想……咳咳咳！」
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太過直白，趕緊手生，麗日禦茶子捂住臉，只露出微潤的兩隻眼睛，看向愣住的青木彌生，口吻難免多了幾分羡慕，但更多的還是為對方感到開心。
「恩奇都老師和吉爾伽美什老師，真的很喜歡彌生呀！」
「……所以。」
等二人把前情提要講完，旁邊切牛肉的耳郎響香，一邊手起刀落，一邊突然幽幽來了句，語出驚人。
「是戀人嗎？」
正在豎著耳朵偷聽的眾人，一時間嚇得，掉刀的掉刀，扔蔬菜的扔蔬菜，還有差點手滑把灶台炸了的。
八百萬百一扭頭，竟然一本正經的分析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藏著星子。
「哪一個？！恩奇都老師就算了，感覺如果交往了，再甩掉吉爾伽美什老師的話，會被追殺到天涯海角的吧……風險太高了。從未來收益曲線預估的角度來說，我個人覺得還是恩奇都老師比較好。我記得彌生同學喜歡溫柔的人吧？」
「可是吉爾伽美什老師帥啊！重點是還超有錢！」蘆戶三奈舉起小拳拳，震聲道，「這種傲慢得不得了的人，偶爾一低頭的特別的溫柔才是最戳人的！！！」
蛙吹梅雨把差點被蘆戶三奈弄翻的土豆筐扶好，一隻手戳著側臉，決定為恩奇都亮燈。
「恩奇都老師也很好看的說，是那種雌雄莫辯的漂亮。而且靠近他的時候，那種氣息就好像身處大自然一樣，有森林的味道。」
女孩子們給出了各自的投票理由，然後齊刷刷地轉過頭來，聚焦話題中心的人物——
神情中還殘存著茫然的錯愕，青木彌生被盯回神了，連忙擺手：「不、並不是戀人的關係！啊，那個，怎麼可能……我是說……」
嘲笑似的，一直懶洋洋趴著的涅迦，這時候打了個響鼻。
女孩子們聞言，超遺憾地長歎了口氣：「欸——竟然不是嗎？」
「不是什麼？」
蘆戶三奈隨口順著往下答：「吉爾伽美什老師竟然跟彌生不是戀人，簡直——嗚？！！！！恩、恩奇都老師？？？？？」
大概是來叫青木彌生回去吃飯的恩奇都，就這麼貓一樣、鬼一樣地突然出現在人群中，其效果不亞於一顆核彈。
蘆戶三奈甚至想跪下來道歉（。
但並沒有被冒犯，或者生氣的意味，翠發的青年聞言，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苦惱：「雅彌忒想要享受戀情麼……」
青木彌生：我不是我沒有您別——
「我可以嗎？」
青木彌生：——瞎說說說說說？？？？
伸手將小姑娘的碎發繞至耳後，恩奇都微微含笑。
「吉爾即便一直都很受女性的歡迎，但他並不忠誠，是極端的享樂主義者，對你來說，不算是好的戀愛對象。雅彌忒想要戀人的話，我會盡力做好的。雖然不是很明白，可我應該是符合女性對於伴侶的大部分要求的。」
一番話下來，全場寂靜無聲。
這實在是很怪異的說法——甚至於，女孩子們聽完，無比確認了「恩奇都老師和青木彌生並非戀人」這個事實，連隱藏真相都不可能存在。
他看著青木彌生時，無疑是特別且珍重的，卻並沒有獨佔欲，沒有微醺的墜入愛河的癡迷感，也就更不存在任何類似愛意的東西。
可他又分明表達了樂意成為戀人的意願。
對於懷春少女來說，這樣的思考方式，這樣的行為，這他喵的不是……渣男嗎？？？
麗日禦茶子錯愕地脫口道：「恩奇都老師，您不喜歡彌生的話，為什麼願意成為她的戀人？這樣……這樣，不好吧？」
「唔嗯，我不太懂得你們所說的『戀情』，但人類之間靠感情維繫的關係，最為脆弱不是嗎？」
沒有責怪麗日禦茶子的無禮，恩奇都好脾氣地回答了她的疑問。
「家人可以重組，愛侶可以分飛，朋友可以背叛。可雅彌忒對我和吉爾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也可以說，我們是一體的。」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共同統治烏魯克，而雅彌忒是烏魯克的國之意志，也就屬於烏魯克。這是甯孫女神見證過的、永恆的契約。
以烏魯克時代的思維去考慮，雅彌忒根本不需要「婚姻」和「伴侶」。
她與吉爾伽美什、恩奇都平起平坐，國家的一切，她都有享用的權利，從財寶，到人民。
如果她當時沒有死，等她再長大一些，吉爾伽美什可能還會親自挑選合適的男寵，送給雅彌忒，教她享受魚水之歡。
雅彌忒要是喜歡，他親身上陣都沒問題。
——在那個神明尚存、力量之上的黃金時代，才沒有現世的條條框框。暴力與享樂，從來都是直白得一塌糊塗，從來不需要遮掩的東西。
現在吉爾伽美什沒有這麼做，只不過是因為知曉青木彌生的性格，也知道她還沒開竅，所以沒必要罷了。
但沒必要，不代表他能允許什麼亂七八糟的雜種，去染指甚至影響他的國之意志。
恩奇都也一樣。
「不要隨便對雅彌忒出手哦？你們。」
神代最強兵器微微笑著牽起了青木彌生的手，涅迦甩著尾巴站起來。他半側過臉，翠色的眼眸是春意盎然的色澤，卻透著一股金屬般無機質的冰冷。
即便被神妓開了情感與理智，可人形的兵器終究還是兵器，少得可憐的溫情，僅有的那一些，都被兩個人瓜分完畢。這副由泥土塑造的身體裡，也永遠缺少一顆溫熱跳動的心臟。
青年豎起食指，置於唇邊，眉眼稍彎地輕聲道。
「……還不夠格呢。」
第168章
得知青木彌生鬧了這麼個小插曲之後, 吉爾伽美什笑得, 讓小姑娘特別想打他——雖然他平時就已經夠拉仇恨了。
「對男女之事好奇？」
小憩了片刻，剛剛從奢華柔軟的黃金榻上醒來的吉爾伽美什, 此刻陽光般的髮絲，稍稍淩亂地散落下來，睡袍的前襟鬆鬆垮垮地往下耷拉著, 又半眯起紅寶石樣的眼睛，殘存著些許初醒的慵懶。
聲音也是略帶喑啞的, 挑起眉，他一隻手抵在額前，手指向後梳理, 露出羊脂玉似的光潔額頭，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過去一眼。
那笑容充滿了男性的暗示意味，散發著強烈的荷爾蒙氣息, 足夠讓上至八十歲的老婆婆、下至八歲的小女孩臉紅心跳。
金髮紅眼的王低低笑了一聲：「要本王好心教教你麼。」
……從某種角度來說，烏魯克的這位統治者, 的確是個大寫的渣男沒錯了。
絲毫沒有猶豫, 青木彌生把剛到手的果子往對方那裡一丟, 隨後昂首挺胸、氣勢洶洶地——轉身跑了。
這近乎落荒而逃的可憐舉動之間, 還不忘丟下一句字正腔圓, 超大聲的「不要！！！」
惹得身後立刻爆發出屬於吉爾伽美什的囂張笑聲，風中還隱約傳來了恩奇都無奈的勸阻，以及涅迦古怪地呼嚕呼嚕聲。
那是雄獅式的哈哈大笑。
青木彌生面無表情地給大貓在小本本上記下一筆。
這也導致，第二天訓練後, 青木彌生去別墅找同學玩的時候，她不但拒絕了涅迦的陪同，還讓蘭陵王把白馬拉出來，騎著白馬去的。
大貓氣得在地上打滾又刨地，連裝可憐的大招都用上了，也沒能改變小姑娘的心意。
——哼。她打不過吉爾，還治不了你了？！
青木彌生：記仇.jpg
……
…………
………………
但這並不意味著，麻煩就完全被消滅掉了。
被依然充滿八卦心的同學們圍攻，青木彌生手忙腳亂地，在綠穀出久豁出性命的掩護下，總算抓住時機，出來躲了個清靜。
手裡還攥著轟焦凍給的山楂糕當零嘴，她路過走廊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了奶金色發少年孤獨的背影，一閃而過。
是爆豪勝己。
剛才在飯後閒談的八卦會裡，也沒有瞧見他——或者說，合宿以來的這麼長一段時間裡，除了訓練期間的必須碰面外，她都沒有機會跟對方說上隻言片語。
爆豪勝己在有意識地避開她。
並沒有喊住爆豪勝己，或者追上去的意思，青木彌生靜靜地斂聲站在拐角處的陰影裡，目送著對方離開視野。
「不需要和他談談嗎？」
相澤消太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
似乎是不需要再自己操心訓練的緣故，平日裡總是難掩倦容的青年，在這樣的夜裡卻精神飽滿得很。
指尖拈著手機的一角，他順著青木彌生目光的方向，看向了早就無人的走廊對面。
「自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出現後，他就——太安靜了一點。不得不說，比起吵鬧，安靜的爆豪更讓人覺得頭疼。」
仿佛一顆不定時炸彈，只怕一個不注意，就在哪天連自己帶旁人得，炸了個一乾二淨。
爆豪勝己本性並說不上是「壞」的，但他的性格，由於自小接收到不合理的崇拜和捧殺，導致過於偏激。
而偏激的人更容易在衝動下，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決定。
指尖點在手機的機身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相澤消太單手環胸，默歎了口氣，微低下頭去看不說話的青木彌生。
「嘛。引導青春期裡各種不合理的問題少年，也勉強算是教師的責任吧。畢竟從天賦來說，爆豪的確是值得期待的潛力股。」
青木彌生卻在此刻搖了搖頭。
「不需要談。我不能去，任何人都不能去……會傷害到小勝的。」
從小以「青木彌生的守護者」自居，爆豪勝己習慣了這個身份，也習慣了自己被推崇的強大，但這些認知又一次次地被自己認定的「弱者」推翻。
綠穀出久的逆襲也好，青木彌生接二連三被抖落的馬甲也好，再到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的出現——他們同樣自詡是「守護者」，又強得爆豪勝己連反抗都做不到。
雙重的打擊，對於自尊心本就遠勝常人的爆豪勝己，更是一種痛苦的屈辱。
「沒關係的！我們只要等小勝自己想清楚就好——相澤老師，吃山楂糕嗎？冷阿姨自己做的，很好吃的。」
話鋒一轉，青木彌生揚起笑臉，舉起了自己手心裡被體溫焐熱的山楂糕。
注意到山楂糕的邊緣，出現了被用力握住導致的變形，相澤消太頓了頓，還是接過了那片山楂糕，口中卻潑了盆冷水下去。
「要是爆豪沒想清楚呢？」
接過青木彌生回答得斬釘截鐵：「不會的。」
相澤消太仍舊追問，口吻甚至帶了絲強硬：「萬一呢？」
「沒有萬一。」
青木彌生同樣沒有絲毫猶豫地開口。
「他是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而停下步伐的。相澤老師，爆豪勝己……會是未來受萬人矚目的新星。我一直都是如此堅信的。」
「嗯哼。」相澤消太終於咬了一口山楂糕，挑起單邊的眉，語氣恢復平日裡的散漫，「這是陰陽師的占卜嗎？」
「是作為『普通民眾』的支持。」青木彌生不舍地舔了舔唇邊的甜味，「因為從很早以前，小勝和出久對我來說，就已經是很厲害的英雄了。」
在漫長的時光裡，那兩位性格不同，卻同樣擁有英雄之心的少年，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將沒有了綱吉先生他們陪伴的她，從混亂的時間囚牢，和介於人與非人的邊界線上，拉回人間。
相澤消太不禁啞聲片刻，驀地笑了笑，輕輕道：「對英雄來說，這可真是了不起，又讓人羡慕的發言。」
青木彌生毫不吝嗇地打出直球：「我也很喜歡相澤老師！成為您的學生，對我而言，真的是很快樂的一件事！我——」
惹得相澤消太連忙豎起手掌，表示就此打住：「就算跟我說甜言蜜語，我也不會給你什麼好處的。」
可是她並沒有想要從相澤老師那裡得到什麼呀。
對相澤消太眨了眨眼睛，青木彌生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了對方手指勾住的手機螢幕上。看到了眼熟的名字，她便隨口問了一句。
「心操人使……我記得心操同學是普通班的學生吧？當初入學考的時候有遇見過。相澤老師還要管理普通班的事情嗎？」
下意識遮住了螢幕上的文字，後又覺得多餘，相澤消太把手機收回口袋裡，淡淡道。
「不，只是稍微提點一下而已。他的個性作為初次突襲的手段，還是很具有價值的。英雄科也有學生從普通班轉入的前例。」
回憶起了當初入學考的事情，青木彌生忍不住想笑。
「想要成為英雄的話，心操同學的體力和戰鬥技巧都需要加強呢。躲開零號機器人追捕的時候，他連多跑一會兒都會氣喘吁吁的……對了！他那時候好像還想對我使用個性來著，但是後來又放棄了。相澤老師，心操同學的個性是什麼呀？」
相澤消太沉默了一會兒，簡單介紹道：「以語言為契機的洗腦。如果用語言回應了他，會失去意識，身體任由他操控。」
青木彌生一愣。
「——但是他問我，難道個性就代表一個人的好壞嗎？個性適合做壞事又怎樣，他的夢想是成為英雄，就要拼上全部地去成為英雄。」
相澤消太輕描淡寫道。
「我覺得他說的沒錯。而且入學考後，聽取了你的建議，也有努力鍛煉身體，也不是完全沒有轉入英雄科的機會。所以，我答應會幫助他制定訓練計畫。僅此而已。」
仰起頭去看面前狀似冷淡的老師，青木彌生彎起眉眼：「是因為我嗎？相澤老師。」
「別自作多情。」
青木彌生：盯——
「……你們二人的個性並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相澤消太移開視線，「我說過會幫你掌握個性。正好，現在沒人，你試著對我使用你的個性。什麼都可以。」
青木彌生被轉移開話題：「相澤老師不怕我會說很過分的事情嗎？」
「你能不能影響到我這件事，都還尚存疑吧？」相澤消太輕輕哼了一聲，帶著點大人式的輕慢，「……小鬼。」
眼睛轉了轉，青木彌生右手成拳，錘向左手掌心，一臉的恍然大悟，後又忽然露出了狐狸似的狡黠笑容。
「那麼——青木彌生，是相澤消太最喜歡的弟子。」
聽到這句意料之外的內容，相澤消太錯愕地睜大了眼睛，一時間竟沒有開口。
「剛才那句話是騙您的。」
相澤消太：？？？
「這句話也是~」
相澤消太：………………
惡作劇成功，青木彌生忍不住笑出聲。欣賞老師難得一見的無語表情，她雙手背在身後，看上去乖巧得不行，是哪家最貼心、最疼愛的小棉襖。
「我是不會對相澤老師使用個性的。至於這句話是不是謊言，就要您自己分辨了。時間不早了，那我先走啦，相澤老師明天見！」
——卻又是背後甩著尖角尾巴、不知從哪兒學來一肚子壞水的小惡魔。
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青木彌生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唇齒間還殘存了山楂糕的酸甜滋味，相澤消太沒脾氣地靠在牆上，過了好半晌，驀地哼笑一聲。
「……這種事，可算不上『精神暗示』啊。」
已經成為既定事實的語言，是無法篡改人的想法的。
第169章
不過青木彌生並沒有立刻返回宮殿。
走出別墅後, 她打開手機, 看著螢幕上正不斷向四周擴散的紅點，抿了抿唇，腳下一轉，還是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沒入叢林中。
見青木彌生如此行動，蘭陵王從靈子化狀態具現出實體，又喚來白馬，垂首詢問：「吾主？」
擺手婉拒了白馬, 青木彌生漫步在夜色濃重的林中，輕聲道：「沒事, 長恭。我是去……見個朋友。」
事實上, 她之所以從一年A班的閒聊會中提前跑出來，也是因為突然收到的一封短信：只有異常簡短, 又沒頭沒尾的四個字——「我想見你」, 再附贈一個即時定位。
來自, 死柄木弔。
……
…………
………………
讓蘭陵王回到靈子化的狀態, 青木彌生根據定位的指引, 來到了紅點附近，可舉目四望, 卻並未瞧見發出邀約的那個少年。
她困惑地左右張望了一會兒，試探性地開口：「弔君……唔？！」
話音剛起，青木彌生忽然聽到正上方傳來了奇怪的聲音——有什麼東西，從樹梢上墜落下來, 直沖她而來！
青木彌生下意識地要側身避開，卻又一雙手的動作更快。
「吾主。請小心。」
纖細少年的手，也修如梅骨。電光火石間，蘭陵王及時化出實體，一隻手搭在青木彌生腰間，將其拉開原地，另一隻手則穩穩持著劍，劍尖直指那突襲的可疑之人。
眉宇間充斥著君主被冒犯的薄怒，他輕喝道：「無禮之徒！還不快退下！」
沒有將青木彌生捕獲成功，那人顯然不善武技，略顯狼狽地在地上屈膝翻了一圈，才將衝力消散去。
明明力量之間存在差距，可他毫無敬畏之意，竟沒骨頭似的，不慌不滿地索性盤腿坐在地上，仰頭向這邊看來。
藍發的少年，髮絲是未經梳理的亂蓬蓬，血一樣赤紅的眼睛，從過長的劉海見漏出一部分，實在算不上乾淨整潔，可聲音卻柔軟清澈得像軟綿綿的雲。
他撒嬌一般地開口：「彌~生~我們可是好——久沒見了。你想我嗎？我可是很想你的。可你都不跟我打電話。」
說到最後，竟還有些孩子氣的委屈。
不知緣由，但從職場實習前夜那通電話後，死柄木弔就沒有再主動聯絡過青木彌生。而接踵而至的衝擊，也讓青木彌生無心處理這邊的事情。
「抱歉，弔君。最近發生了一點點事情……疏忽你了。。」
帶著一點歉意，青木彌生好脾氣地伸出手，想將死柄木弔拉起來：「弔君是我的朋友。我當然也會想念弔君的呀。」
用審視而挑剔的目光打量著這只手，死柄木弔古怪地笑了一下，像高傲的貓那樣，將手搭在青木彌生的手背，卻又在下一秒，猛地發力，扯得青木彌生向他跌落。
死柄木弔如同小孩子抱著心愛的洋娃娃那樣，把許久不見的少女拘束在懷裡。
下巴抵著青木彌生的頸窩，像是覺得垂落下來的碎發撓得面頰發癢，他還小口地吹著氣，想讓那些鬧人的髮絲拂起，樂此不疲，卻並不說話。
青木彌生乖乖地做了個好抱枕，只是耐心等待，任由死柄木弔動作。
直到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明明知道了自己真實的個性，還被那樣對待了，也還要站在雄英那邊嗎？如果不是你的『朋友』及時出現，可就要被當成狗一樣，戴上鎖鏈、關在籠子裡了哦。」
死柄木弔抱著青木彌生，輕輕地左右晃了晃，仿佛在撒嬌，可口中說出的內容，又帶著不掩飾的惡意。
「你看，彌生，英雄就是這麼無聊又虛偽，噁心得要命。光憑個性就想把人分個三六九等……現在還來得及。讓我們一起攜手合作，去創造一個更自由、更公平的世界吧？」
表情和語氣都是柔和的，但青木彌生並不為所動，也沒有對自己個性的暴露而感到驚訝——敵聯盟在雄英內安插了臥底，她早就猜到了。
而且範圍只在知曉這個秘密的教師組之間。
至於具體人選，她還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青木彌生細聲細氣地拒絕了這個邀請：「這個問題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了。弔君，我不會再插手敵聯盟和英雄之間的事。這是你們的戰爭。」
「——因為，你只是個『旁觀者』，對吧？」
面上的笑容，變臉似的瞬間消失不見，死柄木弔沉下眉眼，眯起眼睛盯著青木彌生，那眼神又狂熱又謹慎，如同科學家在看他研發出的究極危險武器。
他慢慢咬著字，目光直勾勾地鎖定青木彌生，絲毫不動，竟無形中透著一股莫名的鄭重。
「彌生，我想問你很久了：你，是喜歡英雄的對吧？尤其是歐爾麥特。那為什麼，你還會堅持要跟我保持聯絡？不許騙我。不然……」
四根手指環扣住青木彌生的脖子，死柄木弔露出過於燦爛的笑容，聲音甜如蜜糖。
「就算被那邊的人殺死，我也會拖著你一起下地獄哦。」
如果不是青木彌生用眼神制止，蘭陵王大概現在已經手起刀落，剁掉了這只冒犯君主的左手。
「我的確喜歡英雄和歐爾麥特先生沒錯，可也不代表，我就不能喜歡弔君呀？雖然有些觀點不同，但弔君和黑霧先生在我看來，都存在自身獨特的魅力。」
完全不在意脖子上具有「破壞」能力的手指，青木彌生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更坦誠得嚇人。
「不過當初和弔君搭訕的時候，一個是因為弔君的聲音很好聽，我很喜歡；另外就是，我感覺到弔君在將來，對我來說會很『重要』。」
食指點在下頜上，她歪著腦袋，斟酌措辭解釋。
「很重要的意思就是……唔嗯，也不單指會成為關係親密的物件，就是會對未來發展產生比較大的影響。像是如果我有一天快餓死了，然後弔君路過，給了我一塊麵包，所以我活下來了——這樣也算是『重要』的人。」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啊、但是我是真的喜歡弔君了，這一點請不要懷疑。」
遲鈍地挽救了一下發言當中的歧義，青木彌生連忙扭過頭，怕死柄木弔會誤會，卻不妨對方忽然笑得前俯後仰起來，連眼角都沁出了晶瑩的濕潤。
她困惑不安地喚了一聲：「弔君……？」
「這樣子啊——原來，是這樣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重要的人』，我嗎？嗯，或許真的是這樣子吧。」
將青木彌生從地上拽起來，死柄木弔定定看了她良久，忽然勾起唇角，退後了一步。
他選的地點位於一處斷崖邊上，此刻，他距離斷崖的邊緣，也就幾步的距離。與平日不同的夜風狂起，將他單薄的襯衫獵獵鼓起。
「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但既然如此，就這樣好了——彌生，我的老師，要我給你帶一句話。」
感覺到了氛圍的改變，青木彌生微蹙起眉，不自覺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弔君的……老師？」
「嗯。我這次過來給雄英送點小禮物，只是順帶的。主要是我的老師，讓我轉告你——」
又退後了一步，死柄木弔站在斷崖的邊緣上，笑容誇張且充滿惡意。
「『當初讓歐爾麥特打斷了，沒能成功奪取你的個性，實在遺憾。這一次不會再有別人打擾我們了，對吧？——森、彌生。』」
聽到那個時隔多年的名字，青木彌生的瞳孔暫態一縮，錯亂的支離破碎的思緒，如洪流一般，衝垮了理智的壁壘。
……為什麼……為什麼會知道？弔君……弔君的老師……弔君的老師是……！
「長恭，抓住他！！！」
碎片收束成一線，除了對蘭陵王下達了命令，青木彌生還本能地召出天之鎖。
銀光朝仍笑容滿面的死柄木弔襲取，卻因為她此前由於受到衝擊而慢了的一秒，讓天之鎖慢了一步，只擦過了死柄木弔的頭頂——
頭頂？
——死柄木弔又退後了一步！他跳下了斷崖！
大腦空白了一瞬，青木彌生想也不想地沖到了斷崖邊上，卻正正好看見了，面朝著她跳下崖的少年，被紫黑色的濃霧吞沒的瞬間。
放慢的時間裡，死柄木弔對她做出口型。
【來找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於寫到這一章了！！！
抖包袱好爽啊！！！！！！！！！！！！！【先讓我呐喊一下】
以下是伏筆解說環節：
1）彌生說自己的能力，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Chapter 001）；她和AFO，因為梅林不是人（等等
2）彌生在體育祭，對鏡頭強調「我是彌生」（Chapter 103），是從K副本歷練完回來，下定決心要找AFO，但無處下手，所以選擇把自己放到聚光燈下
3）彌生對死柄木弔的特別，和對「緣」的感應，在K副本就有交代（Chapter 078）
4）「青木」這個姓，是綱吉決定收養彌生、給她捏身份的時候，不知道她的姓（座敷童子只說她叫彌生），然後因為是在林中的秘密倉局裡撿到她，所以選的姓氏
ps 彌生與文野的港黑boss無關
___________
剩下的伏筆來不及的寫了，應該在明天的更新裡。
沒想到吧，我咕日天的伏筆藏在每個角落裡誒嘿嘿嘿嘿。
嗚嗚嗚嗚都到這種揭秘的高♂潮時刻了，求求你們給我一點評論吧，猜真相也行啊！要是評論區精彩，我明天雙更！！！
【阿爾卑微.jpg】
第170章
最開始是一聲驚雷般的巨大聲響炸開。
原本正在進行學生近期成長曲線製作的相澤消太, 正握住的筆都跌落在桌上——並不是他受到驚嚇以至於手抖。
桌上的杯子中，深棕色的液體蕩漾出波紋，瓷質的杯底同桌面不斷輕微碰撞所發出的動靜, 在寧靜的夜中, 格外分明。
這是……輕級地震？
但本能地察覺出些許不對勁，相澤消太放下紙筆，拽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邊套了只袖子，一邊拔腿便朝別墅外沖去。
然而才剛剛邁出走廊, 他先看見了才空中一閃而過的兩道黑影——
隱約能分辨出是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的身影。
相澤消太莫名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同樣被震感打斷了座談會的一年A班，這時候也紛紛跑出別墅, 同相澤消太匯合。但第二個不怎麼妙的消息, 也隨之浮出水面。
「相澤老師……」切島銳兒郎遲疑地舉起手, 「爆豪他、不在。」
雖然平時像個暴躁惡人役, 但爆豪勝己也是遵守規則的人，不可能感受到如此明顯的震感後，還繼續脫離隊伍。
相澤消太皺起眉，沉下臉, 嚴肅道：「切島, 爆豪和你一個屋子的。我應該禁止過你們私自離開別墅周邊？」
也對爆豪勝己沒有回來的事實感到不安，切島銳兒郎抿了抿唇，極力壓下心中的擔憂和焦慮，儘量簡單快速地交代完前因後果。
「……因為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晚上也不會跟我們一起閒聊。我跟著他去過一次！爆豪他就是去叢林邊緣自己進行額外的訓練, 也沒有走得很遠。我以為……」
「你、以、為。」
咬字重讀重複了一遍，相澤消太咂了咂舌，說不出為何，但就是心情安定不下來，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他略顯煩躁地用手指，將頭髮向後梳，深吸一口氣，迅速收斂好情緒，開始安撫學生。
「所有返回別墅，不要離開。飯田、八百萬，你們分別負責男生和女生。我現在去找爆豪，在我回來之前，不許——」
話還沒有說完，相澤消太忽然愣住了。
微微張開的唇瓣甚至都沒有閉合，他的視線直勾勾地投向叢林——遠處是隱隱的火光，在邊緣地帶，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的身影，一點點從黑暗中向這裡走來。
而青木彌生，卻是一副睡著的模樣，被恩奇都打橫抱在懷中。
但最詭異、最違和的一點，是蘭陵王。
一劍就斬斷了厚實的半圓形平臺，這位據說是「式神」的少年，向來都是以極端強悍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的。
而此刻，他臉上的鬼神面具消失不見，擁有魔性、模糊了性別的完美面容上，不知是誰留下了還在滴落血珠的細密傷痕；如同裂了紋的瓷器，因緋紅的色澤，而多了幾分豔麗，叫人又惋惜又渴望毀滅。
他身上的防具也被毀得七七八八，唯有長劍依舊。
可就是頂著這樣一幅形容、仿佛經歷了一場無法想像的大戰的蘭陵王，此刻，神情中卻連一點戰鬥後的餘韻殘存都沒有。
沒有勝者的快意，沒有狼狽至此的憤怒，甚至連正常的興奮都沒有——
他沉默地綴在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身後，低下頭顱，頂尖劍客的驕傲被掩去，竟更多的，是一種……一種，懊悔？悲傷？
相澤消太下意識想迎上前兩步，去詢問青木彌生的情況，以及地震的緣由。
可在擦肩而過時，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連停都未曾，仿佛並沒有看到這個人一般，頭也不回地向宮殿走去，步履匆匆。
最後竟是蘭陵王頓住步子，側身抬眼看向相澤消太。
他紫羅蘭色的眼睛，在月色與夜色的交織下，被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迷蒙卻又銳利，叫人分辨不清情緒。
「……相澤先生，你知道『死柄木弔』嗎？」
相澤消太下意識用目光鎖定了說出這句話的對方。
這個細微的動作，同樣被蘭陵王抓捕了。
低下眼睛，他很冷地笑了一下，單臂舒展，指向了不遠處的宮殿：「請隨我來。我想吉爾伽美什殿下，和恩奇都殿下，都會想和你談談的。」
相澤消太擰眉：「抱歉。我的學生爆豪勝己還沒有歸隊，我需要——」
「爆豪勝己的話，應該已經被『死柄木弔』抓走了。他說，這是送給雄英的禮物。正巧吾主也想要找到他……相澤先生，請。」
即便口吻比較溫和，可蘭陵王並沒有留給相澤消太任何拒絕的機會。
他強硬得，如同在死敵面前，誓死捍衛君主的忠誠騎士。
很少有人能輕易在這位劍客身上留下傷痕，而不付出代價的。再加上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親自出動，還有這樣的發言，相澤消太確認了，比「爆豪勝己被敵聯盟抓走」還要糟糕的第二個情報。
——青木彌生，出事了。
擺手示意學生不許跟上，相澤消太走在蘭陵王身後，進入了這個他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被許可通過的宮殿。
但他真心希望，這輩子都別來才好。
垂在袖中的手緊緊握起，相澤消太默默長呼出一口濁氣，頭疼得快要裂開。
這可是……最要命的情況了。
他想。
……
…………
………………
青木彌生睜開眼睛，卻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頭。
過分跳躍的畫面，讓她不得不花了很長一番時間，去理清自己的記憶——
死柄木弔被黑霧吞沒送走之後，發生什麼了？……大腦一片空白……好像長恭在叫她……接著是……金色的波紋、綠色的長髮……是吉爾和小恩？
然後……然後……
——「雅彌忒，我們在這裡。先安心睡一覺，好嗎？」
恩奇都的話音落下，與此同時，是頸後傳來的疼痛，和視野的一片漆黑。
她應該是被恩奇都擊昏了。
但吉爾和小恩不可能把她一個人丟到街頭……所以，她又一次地進入了時空旅行嗎？
大腦異常得冷靜和清醒，機械般思考分析著目前的狀況，理智明明讓青木彌生去搜集現在的情報，可身體就是沉重到無法動彈，連呼吸和心跳都變成了一種負擔。
她仿佛是一尊被美杜莎凝視過的可憐石像，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動也不動，突兀得像個異類。
——不，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個異類。
控制不住自己，青木彌生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出，死柄木弔說話時的場景，支離破碎的遙遠記憶，走馬燈似的，從被死死壓著封存的角落裡，一股腦洶湧而出。
森彌生……森彌生……當初她之所以會感覺到，弔君是「重要」的……因為……是因為……他的老師，是那個人。
可當那個名字快要湧到嘴邊的時候，青木彌生忽然感到了極度的寒冷。
不，是酷熱？還是針紮般的疼痛？或者——
戰慄從腳底蜿蜒攀爬到了心口，青木彌生突然感到一陣止不住地噁心幹嘔的欲望。她張開手緊緊抱住自己，痛苦得不自覺弓起背，想要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窒息般的精神狀態，讓她以至於忽略了很多外界的變化。
直到。
「這個時候，很快就會有職業英雄來巡街了。如果我是你們的話，可不會挑這種時候，對這孩子下手……快點離開吧，你們。」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將青木彌生拉回了人間。
沒有理睬身邊突然跑開的陌生人，她呆呆地看向面前的人。
雖然是從未見過的制服，可那墨綠色的眸發，臉上的雀斑，說話時細微的小動作，都毫無疑問——
「……出久！」
青木彌生本能般撲了過去，把自己藏在少年的懷裡，聲音哽咽，一遍遍重複地念著他的名字，此外的什麼就都說不出來了。
所以她也沒有看見，少年臉上陌生且錯愕的神情。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是零碎的伏筆解說：
1）雖然我覺得文裡差不多暗示了，但還是解釋一下：弔哥跑路之後，彌生暴走了，蘭陵王想喚醒她但是沒成功，然後吉爾和恩奇都感應到了就沖過來，恩奇都打暈了彌生；然後她就又穿了
2）彌生對AFO心存恐懼，因為AFO對她做過一些實驗（所以K副本的時候，她對有類似經驗的安娜特別好，發現研究院的事情的時候很憤怒，且總是期待安娜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但不光是這樣
3）我知道你們都不懶得陪我玩猜猜樂，那就直接告訴你們吧……這個世界很短，是【if綠穀出久沒有繼承OFA，反而參加了敵聯盟】的平行世界（也就是【敵久】設定）
我覺得你們已經不愛我了，連評論都不給我。
第171章
突然被一個陌生的女孩子抱住, 綠穀出久條件反射地想要推開對方。可手指還沒碰到那個少女的肩頭，他卻忽然頓住了——
她在哭。
並且用著一種全然信賴的姿態與口吻，一遍遍親昵地叫著他的名字，「出久」。
可綠穀出久敢確信，這個人絕對在他的至今為止的人生中，並未出現過，甚至路過也不可能。
因為哪怕是擦肩而過，這個少女也足夠讓人印象深刻, 他不可能不記得。
不全是由於外貌，她光是站在那裡，即便一動不動，甚至一句話都不說, 也仿佛……她是茫茫人海中的「不同」, 叫人一眼就能夠區分, 並不自覺地給予關注。
她是個初見都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類型。
事實上,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點, 出門買菜、正準備回家的綠穀出久，並不會多管閒事。可即便順手嚇跑了那群不懷好意的混混, 他也從未料到，接下來會是這樣的的發展。
一隻手拎著袋子, 綠穀出久遲疑地用另一隻手，生疏地、安撫性質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聲音儘量和緩。
「那個……請問……」
但他話未說完，街頭的巨大螢屏忽然一亮。漂亮的女記者手持話筒, 出現在螢幕上，背景則是之前遭受地震襲擊的S市。
災後現場中，除了人來人往進行救援的部隊，更顯眼的卻是另一個人。
一位身著私服，看上去只是普通人的女性，卻一個人佔據了亂糟糟的現場中心，唯一清出來的空地上，嫺熟地進行救災調度。
腳邊是急救的臨時醫療點，時不時就有人匆匆過來，向她說些什麼，隨後她只是隨意一個翻手，便能憑空拿出各種各樣的急需物資。
大至一人高的手術設備，小至一箱礦泉水，仿佛那只手心裡藏著無窮盡的東西。
與現場的噪音進行對抗，記者不得不提高聲音進行新聞直播，每個字都很清晰。
「現在是xxxx年xx月xx日下午十六時三十二分，我是英雄新聞記者，阪田薰，正位於經受八級地震後的S市重災現場，為大家進行報導。」
「這次的救災行動，還是由大家熟悉的空間英雄『諾亞』領隊，帶領眾多職業英雄進行緊急救援。個性為『隨身空間』的英雄諾亞，擁有超一流的調度能力和經驗，向來是救災的一把好手，曾經……啊！諾亞看過來了！」
似乎是注意到記者在進行報導，在下達指令的空隙中，諾亞抽空側過臉看向了鏡頭這邊，並笑著揮了揮手，隨後又投入到緊張的救援行動當中。
——畢竟職業英雄，也算是靠民眾支持率劃分待遇檔次的高級公務員，是要恰飯的。
那是位保養很好的女性，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眉眼柔和，深棕色的長髮在腦後松松挽了個髻，唇角不笑也翹，瞧著再平易親近不過，很容易就叫人安心信賴。
加上容量巨大的個性，的確適合救災行動……無怪近些年支持率連續攀升，成了也叫得出名字的人氣英雄之一。
不知想到了什麼，綠穀出久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收回視線時，意外發現那個莫名其妙的少女，竟也被新聞所吸引。
她終於抬起頭來，止住了啜泣聲，只呆呆地死死盯住螢幕，唇瓣微不可見地翕合，又是一滴淚珠順著面頰滑下。
而近距離聽清了那句呢喃的綠穀出久，神色卻驚疑不定起來。
她說的——「媽媽」。
可曾經是英雄宅的綠穀出久，再清楚不過：那位公開了個人資料的空間英雄「諾亞」，本名「森詩織」，丈夫「森信輔」是個普通人，二人的確育有一個孩子。但是……
是獨生子。
他甚至知道，那個孩子今年十六歲，叫「森良太」，個性是繼承自母親的『空間』，正在雄英一年A班就讀。
……與小勝，同班。
勾住塑膠袋子的手指慢慢但用力地向內扣起，綠穀出久面上卻掛上了溫和可親的笑，裝作沒聽見那樣，緩和了聲音，耐心開口。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請問，我可以幫到你什麼嗎？」
大腦一片混亂，彌生沒有察覺出面前的「綠穀出久」那禮貌但疏遠的語氣。她愣了很久，最後沉默地低下頭去，手指牽住少年的衣角，聲音很低。
「……出久，我……想回家……」
綠穀出久順從流水地點頭，溫聲道：「你看上去狀態不太好。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送你回去，好嗎？」
亦步亦趨跟在青木彌生的身後，墨綠色發的少年，眼底卻少了笑意，有暗光浮動。
………………
…………
……
即便心不在焉，彌生光憑身體的本能，也熟門熟路地來到了風紀財團名下的、她與櫻花妖居住的小別墅門前。
可當她隨手想把門打開的時候，卻發現阻力一大——
門是鎖的。
彌生一愣：因為家中設有結界，櫻花妖和她又都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為了出入方便，家裡的大門通常都是不上鎖的。
被這麼一攔，彌生抬起眼打量，這才發現了更多的怪異。
庭院裡櫻花妖那棵分身的高大櫻木消失不見，屋頂淡雅的青灰色塗漆變成了一片朱紅，臺階上少了被櫻姬精心照料的盆栽，以及……
鐵門旁邊的名牌上，不是「青木」，而是「羽須美」。
——這裡不是她的家。
彌生忽然更真切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猛地扭頭，看向綠穀出久，急切地開口：「出久，你有手機嗎？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
似乎感受到了某種變化，綠穀出久半眯起眼睛，再配合不過地遞出手機。
近乎是搶過了手機，彌生想按下數字鍵的時候，卻發現手指抖得不像樣子。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熟練按下一串串數字。
綱吉先生：不通。
恭彌先生：不通。
Reborn先生：不通。
哲矢先生：不通。
……
最後，彌生不抱希望地撥通了風紀財閥內部委員會的對外座機。
這一次通了。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平田的聲音，彌生還記得當時Reborn為了讓她熟悉個性，順帶把並盛總部那邊的成員，都折騰了一番。
平田是那個被迫愛上榴槤的飛機頭男。
對方的口吻很冷淡：「你好，這裡是風紀委員會。在下平田。有何貴幹？」
「……」
彌生卻沉默了，不知該說什麼。
——即便逐漸回過神來，清楚自己不過是又一次掉入了時空跟她開的玩笑，可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熟悉而完整，只是少了個叫「青木彌生」的存在。
熟悉到，她甚至產生了一種恐慌。
一種，她或許從一開始……就什麼都沒有，而過於幸運的記憶，只是一場幻夢的恐慌。
三十秒後，平田掛斷了這通作惡的電話，並將號碼拉入黑名單。
聽著手機傳來的冰冷滴嘟聲，彌生無力地垂下手。她勉強揚起一個笑容，把手機換給了耐心等了許久的綠穀出久，輕聲道歉。
「很抱歉，出……綠穀君。稍微發生了一點事，有些混亂，甚至不知羞恥地賴著您幫忙，浪費了您這麼久的時間，真的……非常抱歉。」
接過手機，沒有指責，綠穀出久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
「不不不、沒關係的！只是……那個，該怎麼稱呼你？雖然你好像已經知道了，我是綠穀出久。還有……請問，我曾經見過你嗎？」
「我是……『彌生』。」
極力保持關係生疏者該有的距離感，彌生艱澀地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笑容蒼白：「只是，一面之緣而已。綠穀君不認識我，也是理所當然的。請、不用在意。」
——她在說謊。可真是拙劣的演技。
迅速判斷出這個事實，綠谷出久明明在這一瞬間，想出了七八種刺探對方的方法，可最後話到嘴邊，他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改了口。
「可彌生小姐看上去不太好的樣子。天色也不早了，我租的公寓就在這附近。彌生小姐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吃個晚飯？」
少年說著，舉起了手裡的袋，彎起眉眼，每一個小動作，都和記憶中的那個一模一樣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胡蘿蔔的話，會討厭嗎？」
……
…………
………………
讓彌生去公共衛生間打理一下自己的期間，綠穀出久拿出手機，發送了一條短信。
【抱歉，今天有點事，可能不能不去酒吧幫忙了。】
【明天見。】
【——黑霧先生、死柄木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伏筆解說：
1）彌生說自己喜歡英雄，想去雄英是因為有一個很喜歡的人是在那裡畢業的（Chapter 027），是她媽媽。
2）彌生的英雄名叫「諾亞」（Chapter 107），是她媽媽的英雄名。
第172章
彌生困惑地看著面前的公寓樓, 一時間沒有邁開步子, 惹得半隻腳都跨進去的綠穀出久, 又探出了腦袋, 招手示意她進來。
「綠穀君, 你……住在這裡？」
這裡並不是彌生所熟知的，綠穀引子和綠穀出久母子二人久居的那所公寓。
綠穀出久含笑點頭：「嗯。讀了高中以後, 因為學校離家比較遠, 不太方便, 所以我就租了這裡的公寓，目前是獨居的狀態。」
「遠？」彌生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雄英跟出、綠穀君的家並不遠呀？」
「……雄英。」
像是覺得有趣, 綠穀出久把這兩個字含在唇齒間, 慢慢地碾碎、反復地品味, 神情晦澀難懂。末了, 他才斂了眼神, 溫和地糾正。
「不是哦？彌生小姐。雖然曾經我想要考取雄英的英雄科，可是很遺憾，並沒有通過入學考試呢。現在的話, 我是臨川學校普通學科的一年級生。」
彌生聞言一愣。
注意到彌生好像不敢置信的錯愕表情，綠穀出久好奇地歪了歪腦袋, 故意貶低自己, 進行委婉的試探。
「請問，是哪裡不對嗎？很抱歉，我也知道那樣的經歷實在是不自量力, 畢竟我只是區區無個性而已，想要成為英雄，也只不過是原來的夢——」
「——不是的！」
彌生卻厲聲喝斷了綠穀出久的自嘲。
她再鄭重嚴肅不過的神情，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綠穀出久身上，眨也不眨的專注，肉眼可以辨析的真誠與信賴，都叫綠穀出久不由啞了聲。
「我認為，綠穀君『想要成為NO.1英雄』的這個夢想非常了不起！請不要……不要這樣，嘲弄自己。」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世界裡，綠穀出久沒有繼承歐爾麥特的One for All的力量，也沒有通過雄英的入學考。
但綠谷出久永遠都是那個綠穀出久。
「只是少了區區個性而已，一定會有別的辦法的！就算成為不了政府認可的職業英雄，那就去做英雄新聞記者，去當英雄事務所的助理，去力所能及地幫到眼前可以抓住的人——」
「英雄，不僅僅是個職業。官方層面的證件，只是一張個性使用許可而已！正好，這對綠穀君來說，並沒有失去什麼呀。」
「哪怕沒有那紙執照，無個性的綠穀君也可以成為別人心中的英雄的。一定可以的！請相信自己！雖然會有很多困難和挫折，但至少……至少……」
彌生握緊了拳，說的每個字都擲地有聲，眸中蕩著微潤的晶瑩，眉眼彎彎的樣子，仿佛已經將一顆真心遞上。
「——至少，對我來說，綠穀君……已經是一位，最棒的英雄了。」
【她沒有說謊。】
綠谷出久清楚地判斷出這一點，卻因此越發沉默地看著面前的人。
明明只是個撒了謊的，連「一面之緣」都沒有的陌生少女，為何能露出這樣的神情？又說著這種……蠱惑人心的話語呢？
連他都差點為此心動了。
……可惜，太遲了。
這個人、這番話，都來得太遲了。
可這種滿滿當當的信任與依賴，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位英雄的目光，已經久違得像是一縷蛛絲，終於被老天施捨似的，拋了下來。
看上去脆弱不堪，隨時都會斷裂，可對於在幽暗地獄待久了的人，哪怕早就不抱希望，卻仍舊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握住吧，先握住試試看吧——
就算等下會體驗更痛苦的墜落也沒關係。
至少也讓他……有機會品嘗一下，曾經沒有資格擁有的甜蜜的味道吧？
惡魔的耳語低喃在心底響起，鬼使神差般，又仿佛是靈魂深處的記憶在驅使著身體，綠穀出久伸手，握住了彌生用力攥成小小一團的拳頭。
「謝謝你，彌生……彌生。」
他有些緊張，又有些靦腆地露出笑容，貼心但牛頭不對馬嘴地想轉移開話題，語氣是勸哄小孩子的輕柔。
「那個，你喜歡吃咖喱嗎？或者蛋糕呢？我正好買了一塊小蛋糕……」
本來情緒還不太穩定，聽到這句話，彌生又忍不住破涕為笑：不管是哪個世界的出久，只要想哄她，多半就是端出好吃的來。
從糖果到蛋糕。一招鮮吃遍天的選手。
這點熟悉，讓彌生下意識忽略了兩個世界的不同。
她抿著唇，眼睛紅紅的，還能小小聲地不知是埋怨還是撒嬌：「出久不要每次都想拿吃的哄人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綠穀出久笑著應下，又仿照記憶裡去孤兒院做志願者時學到的技巧，再哄了幾句，把人牽去自己的公寓門前。
掏出鑰匙轉動時，背對著彌生，少年低下眼睛，面無表情。
——果然，排除記憶混亂和精神疾病的可能性後，彌生，認識「綠穀出久」。
他卻並沒有相關的這份記憶，且他的記憶非常連貫完整，有一段時間缺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問題出在哪裡……？】
綠穀出久將門推開一條縫，側過臉對彌生微笑，示意她進去後，自己也上前兩步，反手將門鎖上。
或許，他正在偷吃「世界上另一個自己」的糖果。
這可能嗎？
他漫不經心地想。
……
…………
………………
晚餐吃的是咖喱雞肉飯，餐後甜點是芒果慕斯蛋糕。
準備晚餐的時候，彌生想進去給綠穀出久打下手，卻被對方溫柔但堅定地拒絕了，只是叫她去客廳，坐沙發上看會兒電視。
電視裡播的是綜藝節目，午夜和山嶺女俠一如既往地針鋒相對，彌生看了兩眼就沒什麼興趣了，轉而打量起綠穀出久的公寓擺設。
得知了這個世界綠穀出久的變化後，她有很多想要問的，可沒有手機電腦，也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暫時不動聲色。
總不能直言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來客。
彌生仔細地掃視了一圈，發現這個世界的綠穀出久，似乎是真的放棄了英雄的夢想——他那個能塞滿整個屋子邊邊角角的歐爾麥特周邊，如今一個也沒瞧見。
可據她對「綠穀出久」的瞭解，即便沒有歐爾麥特出現，沒有繼承One for All的力量，沒有靠近雄英英雄科，「綠穀出久」也應該不至於徹底絕望。
他是柔韌又堅定的木，即便風吹雨打想要摧垮他，即便被攔腰斬斷，也會咬著牙繼續前行。他就是這樣的……這樣了不起的「綠穀出久」。
這讓彌生不得不憂心，這個世界的綠穀出久到底遭遇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要儘快套好話，然後……儘快，回到那邊才行。
她暗自做了決定。
……
…………
………………
吃完之後，彌生光速搶過碗筷盤子，就往廚房沖，一副小動物生怕被奪走食物的警覺模樣，惹得綠穀出久笑得不行，只好靠在廚房的門邊，陪著等。
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餘香，燈光是暖融融的橙紅色，從頭頂照下來，陪著嘩啦啦的水聲，還有電視裡主持人誇張的聲音作陪，公寓裡充斥著快要陌生的熱鬧人氣。
是「家」的感覺，柔軟得引誘人恨不得陷進去，不再清醒。
可這反而叫綠穀出久，生出一股難耐的窩火。
或者說……委屈？
——他討厭彌生在提起他、看到他時，那種熟稔眷戀的模樣。
非常討厭。
因為他知道，這顆甜美得不可思議的糖果，並不真正屬於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
被強自忍耐的情緒，隔著一線的理智，像岩溶一樣咕嚕咕嚕地沸騰冒著泡泡，隨時都可能下一秒突破界限。
這其實很奇怪。
綠穀出久向來都非常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肯吃苦，觀察細微，又聰明，不論何時都時常保持冷靜的狀態，可以很好地跟人打交道，在危機時也能臨場想出十幾種對應策略。
這也是他沒有個性，卻仍然被敵聯盟看重的原因。
——即便缺少戰鬥需要的武力，綠穀出久這個人的智慧本身，已經是他能夠引以為傲的武器。
可綠穀出久說不出為什麼，他如堅固堡壘的自製力，在面對眼前這個陌生少女的時候，就出現了裂痕。
就像他莫名其妙的在意她，為她停下了腳步、驅散不軌之人一樣，他也無法忍受這個人的忽視。
不是對「出久」，而是對他的忽視。
連大腦都沒有對這危險行動下達制止的指令，綠穀出久忽然開口道：「彌生，你說的『一面之緣』，是怎麼認識我的？」
彌生停頓了一下，十分自然地接話：「折寺中。我和綠穀君一樣，是折寺中的同學。同級，只是不同班而已。」
「……這樣呀。」
綠穀出久輕輕歎了口氣，無視了腦海中拉響的警報，十分冷靜卻又溫和地一針見血。
「或許彌生你不知道，因為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英雄，我從小就習慣去觀察身邊的人，而且記性不錯。熟悉的也好，陌生的也好，想要吸取大家的優點來充實自己。但是——」
「彌生，折寺中的三年下來，我不記得有見過你呢。」
他微微笑著抬眼，與彌生目光相觸，字字清晰。
「你所認識的那個『出久』，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這個世界的綠穀出久，雖然簡稱【敵久】，不過並不是黑化啦……他從本質來看還是小天使的（。
加入敵聯盟也不單純是因為沒考上英雄科，加入的目的也不是被死柄木弔說動了心。
比起原著裡頭的男主角，感覺這個【敵久】是剝去主角的幸運光環之後，另外一個走向的綠穀出久吧（角色屬於原著，我只是瞎逼逼搞個if）
總之請期待接下來的更新啦！總是劇透就沒意思了！
第173章
看著如此步步緊逼, 如同最佳獵手一樣的綠穀出久, 彌生不由愣住了。
一直以來, 綠穀出久對待她一直都是柔軟的、溫和的、小心翼翼守護的。
習慣了這樣的模式, 以至於彌生有時候也會無意間，忽略了綠穀出久可以鋒利的一面——他的細心、他的冷靜、他的敏銳、他的聰慧。
這個少年具備一切爬上頂峰的潛力和資質，他只是從不用那尖銳的一段，去朝著他的小姑娘。
而在這個世界裡，沒有「青木彌生」。
她只是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罷了。
眉眼間忽然蒙了塵, 即便理智能理解，可還是不想面對這樣的綠穀出久，彌生低下眼睛, 抿著唇，手指揪著衣角，小小聲地執拗道。
「……出久, 就是綠穀出久的『出久』呀。」
像是被這樣孩子氣的小動作逗笑了, 綠穀出久心裡的那股火，驀地沒燒得那麼烈了。他不自覺彎了彎唇，依然慢條斯理地加重，天平上朝向自己這邊的砝碼。
「而且，我也聽到彌生叫諾亞『媽媽』了。可是據我所知, 職業英雄諾亞, 本名森詩織，與丈夫森信輔，只育有一個孩子——森良太, 是個男孩，在雄英英雄科一年A班就讀。」
注意到彌生瞬間變了的神色，那臉色蒼白的彷徨模樣，讓綠谷出久莫名多出幾分，本不該有的心軟。
頓了頓，他再度放緩了聲音，試圖在達到目的的前提下，儘量安撫住彌生。
「也許彌生你知道，我曾經對英雄很感興趣，搜集了很多職業英雄的情報。其中，也包括『諾亞』的。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所有我知道的，好嗎？」
還是覺得委屈得不得了，彌生知道這是不合理的，她不能要求這個世界的綠穀出久對一個陌生人毫無保留，可她控制不住——
這明明就是出久。
不想讓綠穀出久看到自己這樣難堪的樣子，她別過臉，聲音悶悶的，還帶著鼻音：「……出久不會信的。」
綠穀出久卻出乎意料地蹲了下來。
他半跪在地上，仰頭正沖著彌生低下的臉，迎上她又紅紅的眼睛，眼神是不自知的溫柔。
「我相信。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我曉得……彌生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彌生毫不客氣地拆臺：「我剛剛就騙了你！」
而且還是被他親自拆穿的！
【……啊。小姑娘生氣了。】
綠穀出久摸摸鼻子，卻又忍不住想笑。
但這一次，這份感情是對著他的。
——只是他本身。
任由小姑娘用眼神譴責自己，綠穀出久倒是一副心情不錯的柔軟模樣，耐心且任勞任怨（？）。
他歪了歪腦袋，墨綠色的眼睛溫潤清澈，耐心極了地哄人：「那現在開始，只要彌生說，我就相信。好不好？」
彌生到了嘴邊的兩個「不好」，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或許又人能在綠穀出久這樣的凝視下，殘忍拒絕這個人的請求——但她不行。
鼓著臉，彌生朝綠穀出久伸出手。
綠穀出久茫然地盯著這只手，沒有動彈。他還以為是小姑娘鬧脾氣想打人，所以特意沒有閃開。
誰料還在氣頭上的彌生是想拉他起來。
「起來啦——」
把最後一個盤子放進洗碗機，打開烘乾消毒模式，她拔蘿蔔一樣，把蹲著的綠穀出久拉起來，揪到沙發邊上。
脫掉拖鞋，彌生坐到沙發上，自顧自抱著膝蓋，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把臉埋在膝頭後，她只露出一雙深棕近黑的眼睛，低聲道：「……反正你不信，我也只說一次。而且你不許跟別人說，知不知道？」
這是軟乎乎、氣鼓鼓地做出了讓步。
綠穀出久也跟著坐到沙發的另一邊，學著她的樣子縮好，如同小學生去修學旅行時，在夜間說的悄悄話。
「好。這是我和彌生之間的秘密，不跟別人說。」
……
…………
………………
彌生將那個世界的「出久」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這個世界的綠穀出久。
同樣的前面十幾年人生，被人欺負的無個性少年的生活，從一個轉捩點開始，有了一個天、一個地的截然不同的未來——
NO.1英雄，歐爾麥特將他選為了繼承人。
此後，「出久」擁有了One for All的力量。
他奇跡般通過了雄英英雄科的入學考試，他進入了同爆豪勝己一樣的一年A班，他有了可以信賴的同伴，他的英雄名叫「人偶」，他能夠拯救和守護他人……
他還有一個相信他、支持他、陪伴他的小青梅，叫「青木彌生」。
——多麼巧合而完美的故事，仿佛少年漫中努力就必定有所收穫的男主角。
聽完彌生的概述後，綠穀出久半合著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彌生也安靜地凝視著他。
沉默良久，綠穀出久輕輕歎了口氣，不知是羡慕還是滿足，抑或帶著淡淡的自嘲地，這樣評價「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真是幸運得近乎不真實的傢伙啊。該說讓人嫉妒麼？」
他閉上眼睛，迅速理清了思緒，再把情緒處理好，等再度睜開眼睛，就已經又是那個平靜而溫和的少年了。
綠穀出久動了動微微發麻的小腿，笑容如常：「那麼，作為回禮，諾亞她——」
「——在那之前，出久。」
彌生卻突兀地截斷了綠穀出久的話。
她一隻手撐在沙發上，忽然前傾身子，湊近了綠穀出久，那雙深棕色的眼睛含著關切與擔憂，就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
近得綠穀出久可以分辨出小姑娘的一根根睫毛。
「——出久可以告訴我嗎？這個世界的『綠穀出久』，又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呢？」
彌生按住他的藏在身後、緊攥成拳的手，輕輕地說。
「我能感覺到……你現在，並不快樂。我不想你難過。所以，我可以幫出久分擔掉一點『不開心』嗎？」
綠穀出久像是覺得好笑，不由反問了一句：「分擔？你想怎麼分擔？」
「傾聽、幫助，或者別的什麼，做我一切能做到的事。」
彌生毫不猶豫地這麼說，倒是讓綠穀出久愣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第一次當著她的面，不帶分毫掩飾地露出略帶惡意的情緒：「因為，我是『綠穀出久』？哪怕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可是出久……就是出久呀。」
彌生略微迷茫地歪了歪腦袋，不明白綠穀出久糾結的地方。
「我能感覺到的！雖然多了一點辛辣，還有濕漉漉的雨夜的味道，但出久還是薄荷味的！」
即便細節處會有不同的違和感，可這個靈魂散發出的，依舊是溫暖透亮的光，如同在夜裡指引迷航者的燈塔。
然而綠穀出久一臉懵逼：辛辣？濕漉漉？？薄荷味？？？
……感覺他聞上去不太好吃的樣子？？？？？
被這個插曲弄得哭笑不得，看著彌生認真的神情，綠穀出久放棄爭論這個點，退而求其次：「至少，別叫我『出久』好嗎？彌生。」
——別用屬於另一個人的昵稱，去叫他。哪怕那是另一個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他就是他自身。
是踏上截然相反道路的，這個世界的「綠穀出久」。
第174章
最後, 綠穀出久在彌生給出的, 諸多奇奇怪怪的選項當中，選擇了「出久君」這樣相對正常的一個。
別問具體都有什麼, 問就是一個彌生式無辜笑容。
然後彌生就蹭蹭蹭爬了過來，跟綠穀出久肩挨著肩，仿佛雨夜裡兩隻小動物的互相取暖。她還順手把旁邊的枕頭拉了過來, 抱在懷裡, 眼睛亮亮的。
可這並不是什麼有趣的、好聽的睡前故事。
綠穀出久內心的沉重, 卻在不知不覺中被這種氛圍所軟化。他斟酌著措辭, 放緩了聲音，將時間拉回了一年前。
………………
…………
……
一年前, 是雄英英雄科的入學考。
折寺中只有爆豪勝己跟綠穀出久報了名——公認的最強很最弱，以這種形式被並排放在一起，簡直成了整個學校裡的笑談。
當然，無個性的綠穀出久沒有通過。
可憐得不行的零分。
但他並沒有氣餒：考不上雄英的英雄科, 那就去考別的學校的英雄科；要是都考不上，那就去考製造科, 去考普通科，然後再努力轉專業！
綠穀出久共計報名了十四家學院的英雄科, 然而無一例外，都被淘汰了。
可與財大氣粗的雄英不同, 更多的普通院校的英雄科，沒有財力人力支撐大型的實戰考核，往往只會要求考生展示個性實力, 最多再加幾道英雄緊急狀況的應用題。
十四家裡，有九家，也就是超過半數的學校的考官，在看到綠穀出久資料上的「無個性」後，連走個過場都沒有，直接揮手讓他離開，剝奪了他的參考資格。
似乎光是「無個性」三個字，就足夠讓所有人，包括他的母親綠谷引子，都對他判了死刑。
——哪怕他的文化課和英雄類應用題的成績，近乎滿分，是個軍師型指揮官的好苗子。
綠穀出久不是不挫敗，不是不難過，可夢想就像是泥土裡的野草，春風一吹就燒不盡了，只要那段歐爾麥特的笑聲傳進耳朵裡，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動起來。
他想成為英雄。
他要成為英雄。
把雄英歷年來的，由其他科轉入英雄科的學生的事例烙進心中，綠穀出久接受了雄英普通科的錄取通知書。
而爆豪勝己自然是去了英雄科，以第一名的絕對優勢。
兩個人在開學後，並沒有太多的交際——畢竟一個是備受矚目的優秀新生，一個只是成績稍微好點的普通科學生罷了。
他們之間距離最近的時刻，大概是一次普通科跟英雄科偶然使用了相鄰的操場。
幾百米的距離，綠穀出久看見得是激動人心，卻又遙不可及的光芒。
他盯著看的時間太久了，最後甚至招來了同班同學意有所指地，略帶嘲諷的笑。
因為也有不少普通科的學生，是和綠穀出久一樣，英雄科的入學考試沒通過，才退而求其次選的普通科；也就知道他墊底的驚人零分。
——綠穀出久若是還有那麼點微薄的存在感，可能還要歸功於「無個性」，是個多麼罕見的屬性，約等於買彩票中頭獎那種。
所以即便進入了雄英，他卻仍然不開心。
沒有任何人，哪怕任何一個人，支持過他，信任過他的夢想，仿佛連帶他所付出的一切，都不過是個荒誕可笑的笑話。
若努力的盡頭是一片沒有希望的迷霧，你是否仍然願意拼盡全力？
綠穀出久願意。
受盡嘲弄也願意，粉身碎骨也願意——他好像，從年少時那個短暫的視頻的那一秒開始，就是為了「成為英雄」而來到這個世界的一樣。
可事不如人意，綠穀出久拼命訓練了半個學期之後，也沒見到什麼起色，或是轉入英雄科的希望。
即便是鐵人也會有疲倦的時候，為了散散心，一個週末，他暫時停了一次鍛煉，去了以前一直做志願者的孤兒院，去看看大吉。
大吉是個五歲的小男孩，還沒到正式入學的年紀，綠穀出久自從知道他的存在後，就隔三差五回來看看他，唯獨入讀雄英後，因為太迫切提高自己，才斷了兩個月沒來。
因為大吉有一點特殊——他的個性是「讀心」，只要被碰到，就可以讀取對方的思想。
個性顯露的時候，大吉還太小，還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說出口，由於這個個性，孤兒院的小朋友都不怎麼愛和他玩，看管者就更是忌諱。
大人們總是有各種各樣，不能也不敢讓別人知道的秘密的。
被孤立、被排擠久了，大吉也就愈發陰沉，不愛說話，看著也一副呆呆木木的樣子，更不討人喜歡；就此惡性循環。
可綠穀出久知道，大吉其實是個很善良，而且很容易被滿足的小孩子。
只要一顆糖果，一個微笑，都能讓那個孩子露出羞澀而靦腆的笑，然後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所有擁有的好的東西，都巴巴地獻給你，想叫你開心。
他要的不過是一點點的、微乎其微的善意就夠了。
綠穀出久心疼他，也為此感到不平，甚至從大吉身上看到了一點點，自己的影子。
——他們都是因為「個性」而被強行貼上標籤，仿佛「個性」就是一切，強者為尊，弱者和對「自己」有礙的人，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樣。
綠穀出久之所以越來越渴望成為英雄，也不乏出於，如果他能做到，那大家對待和自己一樣處境的人，是不是也會更友善一點的原因。
可當綠穀出久帶著玩具和糖果來孤兒院找大吉的時候，院長漫不經心地告訴他——大吉死了，半個月前就死了。
說是不小心摔下了樓梯，當場就死了，沒有任何其他的細節。
綠穀出久無法接受。
他把玩具和糖果砸向院長，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刻薄口吻，憤怒地指責院長無作為，要向政府舉報他這樣的過失行為——
院長也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那個小怪物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他不是怪物，他叫大吉。他也不是沒人要，只是你、你們不要他。你們害怕他。」
憤怒的神情淡化，綠穀出久抬起頭，直視院長，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裡，燃燒著不滅的熊熊大火。
他一字一頓：「你們不要，我要。」
最後綠穀出久靠自己，查到了當天的情況：一群小孩子在樓梯口玩遊戲，大吉路過，不知怎麼地就摔了。
至於到底大吉是怎麼摔下去的，有沒有人推到他，為什麼小孩子沒有及時告訴大人——
查不到了。
因為樓梯口的監控攝像頭，「正好壞了」。所有的證據，就是小孩子們一致的口供，和大吉那張最後的照片。
警方也拒絕立案，宣稱這是意外事故。
——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在勸他息事寧人，勸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哪怕這件事的疑點明明那麼多。
只是因為大吉沒人要嗎？只是因為他是一個人嗎？還是只是因為……他是個會讀取人內心秘密的「小怪物」呢？
第三次被勸離開警署的那一天，是個下雨的傍晚。
烏雲黑壓壓地堆砌在天幕上，潮濕的泥土氣息繚繞在鼻尖，耳畔是劈裡啪啦的雨砸下來的聲響。
綠穀出久懷裡抱著自己努力搜集的證據的資料夾，絕望地蜷縮在警署旁邊的小巷角落裡，水珠順著面頰滑落，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這場瓢潑大雨，足夠掩蓋一切痛苦掙扎的痕跡。
【這樣全憑「個性」去決定一個人命運的社會……是錯誤的。】
【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大部分人，都生病了。】
擦乾了臉上的水跡，又有新的不斷流下，綠穀出久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開路旁垃圾桶的蓋子，將資料夾丟了進去。
只有很輕微、很沉悶的一聲。
仿佛也一同將別的什麼也留在了這裡。
………………
…………
……
雨聲中，酒吧的門被敲開。
正在用帕子擦拭酒杯的黑霧，抬眼看向沒有預約的、意料之外的訪客——
一位渾身濕透、臉色蒼白的弱氣少年。
但他的眼睛亮如火光。
沉靜與憤怒、理智同絕望極為巧妙地糅合在他那雙墨綠色的眼睛中，甚至是奪目的，讓人不禁忽略了其他東西。
黑霧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這位客人，現在不是營……」
「——敵聯盟，對嗎？」
像是發燒了，少年面頰開始浮起病態的潮紅。但他卻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微微笑著截斷了黑霧的話。
「我是綠穀出久，雄英普通科一年級生，擅長制定戰略和搜集情報。可以讓我加入嗎？推翻目前這個社會的『遊戲』。」
——
若努力的盡頭是一片沒有希望的迷霧，你是否仍然願意拼盡全力？
——綠穀出久願意。
可若那迷霧底下，藏著的是吃人的絕望深淵呢？
——改變它。用這雙手。
作者有話要說：
也不是說特意要給敵久加戲。
只是想了想，我個人還滿喜歡這個if線的，因為原著裡的綠穀出久的確太過幸運……而且說實話，我英的社會制度的確有點病態吧（。
就算沒有AFO和死柄木組織，感覺也遲早會爆發矛盾，進而促使改革。
這個if線裡，就讓敵久成為變革者吧。
不過應該還有一兩章就結束，這個if卷其實是要埋一個伏筆，看到結尾你們就懂了（眼神暗示
第175章
「……所以, 我加入了敵聯盟。」
從綠穀出久口中，被輕描淡寫吐露的故事, 遠沒有復原當時的一波三折。
可即便他有意識修飾，那種突破了所能承受的極限、最後被逼迫著改變並重塑自身的絕望感, 由於過於沉重, 仍然掙扎從字裡行間爬了出來。
存在不意味著即為合理，延續的生命也並非代表「活著」，也可能是另一種形式的此間一去不復返。
綠谷出久原以為已經被淡忘了、褪了色的記憶，在此時此刻提起，才發現連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記得清清楚楚, 歷歷在目, 仿佛昨天才剛剛發生的一樣。
或許也永遠都不會褪去。
一時間, 心緒被回憶蒙上了那個雨夜所擁有的，陰冷又潮濕的氛圍, 他不由自主沉浸其中了片刻，又立刻反應過來, 清醒地將其妥帖封起，放回原本的那個角落裡。
「並不是什麼有趣的、值得一提的故事，跟英雄也毫無關聯。」
為這段糟糕的敘述做出評論, 綠谷出久從中抽身，卻忽然發現了面前的少女，微微上揚的嘴角，以及並沒有變化的、溫柔的目光。
許是錯覺，裡頭竟然還有著隱隱約約的欣賞跟讚歎。
像是看到了花開一瞬的美好的過客。
不知何時開啟, 警惕與戒備被一同卸下，他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你……喜歡？」
彌生搖搖頭：「這的確不是一個會讓人開心的故事，但是——」
「但是？」
綠穀出久順勢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但是，我知道了發生在出久君身上的事情。這就已經足夠了。」
放鬆下身體，彌生把半張臉藏在懷裡的抱枕後，只露出一雙月牙似的彎彎的眼睛，如同毛茸茸的小動物，發出心滿意足的喟歎。
「不管是『出久』還是『出久君』，我覺得都非常了不起……！不論是官方認可的『正義』使者，或者群眾以為的『邪惡』，我相信『綠穀出久』，會成為改變這個社會的革命者。」
以歐爾麥特的繼承人、下一代NO.1英雄的身份也好，以敵聯盟的成員的身份也好，即便在不同的世界，遭遇經歷也截然相反，可「綠穀出久」仍然是綠穀出久。
不僅僅是從天災人禍中救下人的性命，他們想要的，是拯救「伸手能觸碰到的」所有人的心靈。
「出久君……在我看來，從為了大吉而下定決心要去改變這個社會的時候，就已經是一位，非常棒的英雄了！所以，我很開心。」
聽到這樣一番話，綠穀出久的心在那一個刹那，變得滾燙。
像是咕嚕咕嚕冒著泡的岩溶滾過，燙得心口發顫，近乎承受不住地劇烈顫動起來，甚至是帶著點疼痛的；又或者是獨自在海上飄蕩依舊的孤帆，遠遠地看到了陸地時的情難自禁。
他幾乎下意識地抬起手，將此刻或許醜陋不堪的面孔擋住，又在彌生擔憂地探過來的時候，急急阻止了對方。
「不……！沒、沒事的……只是……」
少年的臉埋在手臂後，聲音是斷了線的珠鏈，斷斷續續地落下，帶著很輕微的哽咽，以及懇求的意味。
「請讓我稍微……一個人……靜一靜就好……」
收回了伸出的手，彌生安靜地沒有去打擾。
過了一段時間，綠谷出久重新抬起頭來時，眼尾掃著很鮮豔的紅，鼻頭也有一點點，但神情是溫和冷靜的。
他靜靜地看了彌生半晌，忽然眉頭輕輕蹙起。
——彌生的表情太平和了。
明明言行舉止都透露出她性情中的柔軟和敏感，可在聽到他所講述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叫人愉快的經歷後，常人都應該對此有些反應的這個節骨眼上，她卻為其中微不可見的另一個細節而欣喜。
這不是通常而言的「樂觀」或者「積極向上」。
因為她的眼睛裡，真真切切地，是沒有任何陰霾的。
可這……是「不正常」的。
綠穀出久抿了抿唇，委婉地換了種方式詢問——一種，他已經不太想得知答案的問法。
「既然彌生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那……彌生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呢？回去之後，另一個、嗯，我是說，『綠穀出久』君，彌生會告訴他這邊的事嗎？」
「當然不會呀。」
回應他的，是彌生輕快乾脆的聲音。
她笑眯眯地看著綠穀出久，把枕頭抱得緊緊的，半邊蹭到沙發背上：「至於回去，我……我想再看幾個人，再回去。」
綠穀出久將這個「要看的人」聯繫到了，被彌生稱為「媽媽」的英雄諾亞。
這是另一個謎團。
可在那之前，他的眉心愈發鎖緊，繼續他的疑問：「……彌生，你，不想改變那邊的世界嗎？」
彌生聞言一愣，顯然是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
她猶疑著道：「可是，對於出久來說，歐爾麥特已經將One for All的力量交給他，選定他作為下一任的繼承人。他是不可能背棄『英雄』這個身份的。而且就算這樣，出久將來也一定會用一種更溫和的方式，去改——」
「可我說的不是他，是你，彌生。」
心驚疑不定地放緩了跳動，綠穀出久微微偏過頭，認真且鄭重地看著她，再次詢問：「你不想改變那邊的世界嗎？」
這一回，彌生咬住下唇，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沒有回答。
就好像這個選項，根本沒有出現在她的意識中過。
——這是不正常的。
聽到這個世界不公病態之處，她沒有憤怒，沒有不平，沒有絕望，一絲一毫的負面情緒都沒有，而是側重關心於渺小的「綠穀出久」個人，苦苦追求的夢幻般縹緲的理想。
她冷靜近乎冷酷得，像個欣賞戲劇的局外人。
可這又分明與她的性格相矛盾。
這並非出自本性的行為，更像是……更像是，被人後天教導出來的結果。
綠穀出久想到了死柄木弔的老師——雖然彌生表露出了對「人」的親近和尊敬，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與死柄木弔都並未將「人」擺在與自己同等的層面上。
對死柄木弔來說，「人」是棋子。
對彌生來說，「人」是什麼呢？又是誰給她灌輸的這種思考方式？
他不知道。
但綠穀出久知道，這種心態在人類的社會中，是很危險的——「異類」也好，「怪物」也好，都是會被種族排斥和孤立的存在，甚至是去傷害。
而人類是無法完全脫離群體生活的。
即便是被劃分開界限的「敵」，也會在灰暗地帶的保護下，自發地結成組織和小團隊以自保。
然而彌生既不是「民眾」，也不是「敵」。
綠穀出久開始擔心她，更擔心遠在另一個世界，還懵懵懂懂、混混沌沌，連社會的本相都還沒撕破看得清楚的「綠穀出久」，會保護不了她。
…………可他更清楚，她不會留下來。
——彌生不屬於這個有他在的世界。
眼神暗了暗，綠穀出久伸出手，生疏而克制地揉了揉滿臉困惑的彌生的發頂，溫聲細語地叮囑。
「不想親手去改變那個世界也沒有關係，畢竟是很危險的事情。可是彌生，你要記得……你是人。你是那個社會、那個世界的一部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遇到危險的時候不要客氣，去拉那位『NO.1英雄的繼承人』來擋就好。我替他答應了。」
「總之，要保護好自己。好嗎？」
就算是在他不在的另一個世界裡，綠穀出久也希望，這個突然出現的、叫「彌生」的少女，能夠平安快樂地度過一生。
……就算是在他不在的另一個世界裡。
………………
…………
……
二人聊完後，天色已晚。
見彌生已經迷迷糊糊地開始眼皮打架，綠穀出久笑著熱了杯溫牛奶，把主臥讓給了她，哄她去睡覺；自己則開了書房的燈，利用敵聯盟的關係網，進行情報搜集。
關於空間英雄「諾亞」的，關於「彌生」的。
直到天亮。
綠穀出久不合眼地忙了一晚上的結論是——
空間英雄「諾亞」，原本默默無名，是在五年前的一場自然災害中突然立下大功，又接連在幾場救災任務中大顯身手，自此人氣飆升。
這位本名「詩織」的女性，在從事職業英雄活動前，便與青梅竹馬的丈夫「森信輔」成婚，育有獨子「森良太」，並沒有任何關於「女兒」或者「彌生」的資訊痕跡，也就不存在走丟之類的可能性。
綠谷出久還特意去找了「森良太」從小到大的照片進行確認，長相、性格，都跟彌生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同樣不存在「如果這個世界的彌生是男孩子」的性轉的可能。
……明明兩個世界即便走向不同，諸多人物卻是對的上的。
有些遺憾地隨手將森良太的照片丟在一旁，綠穀出久長長歎了口氣，雙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頜，眼睛酸澀地半眯起，他眺望著窗外天際的浮光，又一個疑問出現：
——那麼，這個世界為什麼會沒有「彌生」的存在？
但綠穀出久現在沒有時間去深思這個問題。
早上還有敵聯盟的工作要去做，昨天晚上已經臨時放了黑霧和死柄木弔的鴿子了，今天再請假就不太合適了。
匆匆做好兩份早餐，將其中一份放進保溫箱中，在上面貼了張字條，又把整理好的諾亞一家的詳細情報放在旁邊，綠穀出久換好常服，在玄關合上門的最後一秒，心中生出的不舍讓受傷關門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他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能把那句「再見」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大概下一次再打開這道門，裡面就不會再有那名少女了。
這句再見，就真的是，再也不見了。
【就當是他個膽小鬼好了——】
苦笑裡帶著無奈的意味，綠穀出久低下眼睛，笑容溫柔，卻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如此低語：「……我去去就回，彌生。」
用理智驅使手指，將最後一絲縫隙合上，他轉身就走的背影，或許是錯覺，竟有幾分裡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玄關門扉合上的那個時刻，臥室的門被從內打開。
彌生光著腳站在那裡，眼睛瞧著不透光的深色大門，也輕輕地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做出沒有人會聽到的回應。
「一路平安，出久君。」
——
就算是在她不在的另一個世界裡，彌生也希望，這個失去了幸運、遭受了太多不公與絕望的「出久君」，能夠平安快樂地度過一生。
……就算是在她不在的另一個世界裡。
第176章
坐在沙發上，彌生把綠穀出久整理好的情報, 一頁頁地翻看, 看得很仔細, 試圖窺探這個世界的「諾亞」的一生。
客廳的窗簾沒有拉上, 陽光偷偷透過玻璃溜進來，順著小姑娘的腳踝, 一點點網上攀爬，蔓延到紙張的一角。
最後一頁上, 夾著一張「諾亞」的全家福。
溫柔堅韌的母親, 似乎是剛剛結束了救災工作，身上的職業英雄的作戰服, 還沾染著現場的塵土, 顯得灰撲撲的。
她低頭，將手搭在年輕稚嫩的兒子的肩頭，如同一顆溫潤內斂的明珠，透著很淡的光輝，又自然而然地吸引著旁人的注意。
旁邊則是一位中年儒雅的男性, 正微微笑著遞了一瓶水過去。
——無論是誰見了, 也要贊上一句的、幸福的一家三口。
照片的右側，有一行清秀公正的字跡批註，寫得是一串地址，被畫上了個重點標注的長框。那是綠穀出久通過情報網，獲取的「諾亞」的私人家宅所在。
彌生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最後將其放在了外套內側的口袋裡, 靠近心口的位置。
她換上綠穀出久為自己準備的換洗衣物，把客廳跟臥室都認認真真地打掃了一遍，然後才空著雙手出了門。
並未如綠穀出久所想，彌生沒有按照情報上的資訊，直奔那邊。
說不清是近鄉情怯，或者是還沒有勇氣去親眼驗證一些事情，她甚至分辨不清，心臟這種抽疼的感覺，究竟是恐懼，抑或別的什麼東西。
離開了綠穀出久的公寓之後，她只是漫無目的地順著人群，隨波逐流，走走停停，腦海中一會兒是天平上勢均力敵的權衡，一會兒又是那張久得都已經模糊了的面容。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彌生再回過神來，是有女性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
是利用個性進行搶劫的敵。
彌生一眼掃過去，根據相澤消太一直以來的授課，幾乎不需要刻意思考，便已經迅速判斷出基礎情報：
很明顯的蜥蜴外型痕跡，是異體型個性，能力大概率與蜥蜴有關；白天當眾在繁華街道實行搶劫，沒有車輛接應，很可能是一人作案，說明腦子不太好用。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常見得不能再常見，大概連害人性命都做不到的底層敵。
雖然精神上是倦怠的，但彌生的身體還是條件反射地行動了起來。甚至恍惚中，她習慣性地叫了一聲「長恭」，才反應過來那位忠誠的英靈，並沒有跟來這個世界。
彌生愣了一下，立刻在袖子的掩蓋下，自寶庫中抽出天之鎖。
可就是這麼一點點的時間裡，有人快了她一步。
對方身形靈動，眨眼功夫便沖出人群，用不知是從哪裡拿到的長繩，精准地束縛住敵的手臂，就要將其往回拉。
那個人穿著再普通不過的居家碎花連衣裙，有一頭長長的黑色的發，披散下來還會有很淡的茉莉花的香味，可大多數時間裡，都為了行動方便，用一根長簪盤成髮髻。
閃電般，那個人的背影和記憶當中的重合在了一起——
因而在旁人都興奮激動地大喊著「諾亞來了」的時候，彌生卻撐大了眼睛，目眥欲裂，一手揮動天之鎖卷住敵，大聲喝道：「——不要！」
那聲音尖得淒厲，甚至帶著點歇斯底里的意味，直接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打斷了路人的狂歡。
銀光如蛇，瞬間纏繞上敵的全身，並毫不留情地往相反的空地上一丟。
更令人錯愕的是：在被扯開的那個刹那，蜥蜴人之前被長繩捆住的那只手臂，竟然脫落了下來！
沒有血滴，也沒有任何可怖的、應有的場景，他就像是拼組在一起的人偶，簡簡單單地把本就能夠拆卸的胳膊，拿下來了而已。
森詩織見狀，也不由愣住了，隨後迅速反應過來自己的疏忽——
因為常年混跡於各大救災現場，疏於同敵進行作戰，她竟然錯估了敵人的個性。要知道，蜥蜴相關的能力，「斷尾求生」類型的強大再生能力，並不算特別罕見。
……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還以為這次是那位同行路過救場，森詩織無奈地放開手裡斷開的繩子，正準備向對方道謝，下一秒，卻只見一個陌生少女沖了過來，神情惶恐驚疑。
那個小姑娘甚至一副……好像天要塌下來的樣子，眼睛紅紅的，仰起臉，焦慮地捧起她的手，連手指都在神經質地小幅度顫抖，連聲追問的時候，也語無倫次的。
「你沒事嗎？沒受傷吧？刀！他、他剛剛想用刀的！看到了，我，他的袖子裡——」
——簡直比她自己還像一個「差點受傷」的受害人。
森詩織疑惑又好笑，只當是小姑娘第一次經歷敵的作戰，被嚇到了。
沒想到幫忙的，竟會是這麼一位年幼的孩子，她不由定了定目光，略帶讚賞地打量起來。
……看著怕是連高中都還沒畢業的年紀，可眼光已經如此毒辣，出手也乾脆俐落，絕不拖泥帶水，不知道是誰家養出來的天才。
「我知道，我知道了。乖孩子，別怕。你看我好好的，一點兒都沒受傷，敵也捉到了。真是謝謝你，不然我可就要犯錯了，小英雄。」
溫柔地，帶著安撫意味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側臉，說不出來為什麼，或許就是所謂的「眼緣」，明明是初次見面，可森詩織莫名地就是對她感到親近，連叮囑的口吻都愈發柔和下來。
「我是『諾亞』，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家學校的學生？這種反應速度和能力，都非常了不起。可是在沒得到執照之前，未成年人是不能隨意使用個性的哦。」
森詩織說著，忍不住又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手感極佳。
彎起眉眼，她半蹲下來，與愣住的小姑娘平視，越看越覺得可愛——雖然沒有性別歧視，也很喜歡良太，可當初她的確是想要個女兒的。
……以後只能靠良太去騙別人家的漂亮女兒來自己家了。
「公眾場合的話，等下警署肯定會派人過來的……別怕。這次事出緊急，也有我的過錯。我陪你一起去做筆錄，替你解釋一下，保證不會叫你爸爸媽媽生氣，嗯？」
森詩織的口吻差不多就是誘哄小孩子的了。
「不過，你也要和我做約定，以後不能這麼衝動行事。萬一下次遇到危險了怎麼辦？你還小呢。這種事情，是職業英雄的工作——來，拉鉤好不好？」
旁邊卻忽然多出一塊陰影，並傳來男人無奈又好笑的聲音。
「詩織，下次不要再一句話不說地把我丟下了……還有，拉鉤這種事，良太五歲以後就不信了。稍微拿出一點對大人的姿態，來對待小淑女的吧？」
森信輔左手右手拎著好幾個大袋子，出現在二人附近，半開玩笑地提醒。
「啊！抱歉抱歉，聽到求救聲，一不小心就……」
嘴裡說著這樣的話，可森詩織瞧著丈夫的眼神和小動作裡，都透著一股少女的嬌俏，九成九下次還會再犯。
禮貌地敷衍完森信輔，她又忙著扭頭，對小姑娘道歉。
「剛才都是我在說話，不好意思呀，小英雄。這是我的丈夫，森信輔。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喉嚨口仿佛堵了一塊巨石，是沒有被打磨過、滿是棱角的那種，彌生幾乎說不出話來。
記憶中被逆光所掩蓋的二人的音容笑貌，經由這一眼，全然揭露。無數的記憶呼嘯著襲來，一個人就成了渺小而單薄的存在。
她甚至不敢動，也不敢笑，怕死死壓制住的情緒也好、眼淚也好，就這麼不受控制地爆發出來，只會讓對方茫然和苦惱，甚至是覺得她精神錯亂。
她不想他們討厭自己。
即便……
「彌生。」最後，她艱澀地從牙關擠出了聲音，「我是……彌生。」
森詩織聞言，更是笑彎了眼，還挽過丈夫的手，十分自然的親昵。
「好巧呀！當初我還說，如果生的是女兒的話，就叫彌生呢！雖然良太也很好，不過我更喜歡『彌生』這個名字——」
【因為，彌生是春天的意思。我喜歡充滿希望，又能包容萬物的春天！如果我的孩子也能像春天一樣，朝氣蓬勃地、快樂地度過一生就好了。】
「因為，彌生是春天的意思。我喜歡充滿希望的春天，又能包容萬物的春天！如果我的孩子也能像春天一樣，朝氣蓬勃地、快樂地度過一生就好了。」
腦海中溫柔的低語，與森詩織帶笑的解釋交織在一起，沒有任何區別。
彌生努力仰起頭，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掉下來。
她拼命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
「嗯！我也……最喜歡，媽媽給我取的這個名字了！」
——
名字是「咒」，是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無論何時何地，她總是喜歡別人用「彌生」來稱呼自己。
——這是她的母親最後留給她的，第二樣東西。
第177章
森詩織以職業英雄的身份, 安撫了民眾後, 便帶著被捕獲的敵, 以及森信輔、彌生二人一同前往警署, 交接犯人的同時，也順便陪彌生做個筆錄。
說不出由來，可她實在喜歡這個又厲害又可愛, 還自稱是自己粉絲的小英雄，邊走邊閒聊的過程中，忍不住發出邀請。
「小彌生等下如果沒事的話, 要不要去我家一起吃個晚飯？」
森詩織笑眯眯地指了指森信輔手上的兩大袋子果蔬, 語氣輕快親切, 又帶著隱秘而柔軟的驕傲。
「我丈夫的手藝可是很不錯的！事實上, 今天是我們家良太的慶功宴哦。他這次在雄英的英雄科的期末實戰裡, 得了第三名呢！我們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他們這次出門, 也是為了購買晚上慶功宴的食材。
彌生聽著, 心裡卻在想，她這次的期末實戰的分數也很高，除去後來的真正個性的事件, 相澤老師給了她A+的滿分。
但她只是低著眼睛附和著, 沒有說話。
森詩織沒有察覺, 又將手掌豎在唇邊, 一副說悄悄話、小秘密的模樣，誘拐人家小姑娘。
「如果彌生來的話，我給彌生獨家簽名照好不好呀？雖然比不上NO.1英雄歐爾麥特的, 不過『諾亞』也是現在的人氣英雄，在同齡人裡也是很值得炫耀的禮物，對吧、對吧？」
森信輔無奈地看了開始王婆賣瓜的妻子一眼。
即便對外是可靠沉穩的救災英雄，可脫去職業英雄的光環後，她性格跳脫得，永遠都是個活潑的少女心性，有時候還需要作為兒子的森良太去哄。
叫人甜蜜的小小苦惱。
職業是裝修設計師，常和各種千奇百怪的甲方打交道的森信輔，只能習慣性地過來幫忙打圓場。
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笑道：「我們家很久沒熱鬧過了。如果彌生願意來的話，我想良太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良太、森良太，是森詩織與森信輔的……兒子。
……那麼「森彌生」又是誰呢？
彌生沒有回答這個，卻是仰起頭，看向了滿臉期待的森詩織。如同用目光細細描繪對方的輪廓，她沉默許久，忽然一字一頓地、鄭重又認真地詢問。
「您幸福嗎？現在這個樣子……您覺得快樂嗎？像春天一樣的人生，您已經擁有了嗎？」
那眼神透著不知名的期盼與彷徨，仿佛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沉重得讓森詩織呼吸一窒，竟不敢輕易作答。
——明明是這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她斟酌了又斟酌，才嚴肅了神情，同樣鄭重地回答：「是的。我很幸福。春天一樣的人生……我的確已經擁有了。」
彌生繃緊如弓上弦的神經，連同僵硬的肢體一起，鬆弛了下來。
也或許是徹底斷裂了。
望著那雙近在咫尺的、充滿了鮮活情緒和生機的眼睛，她輕輕地重複：「這樣啊……已經擁有了麼……嗯，這樣……就很好了。」
那麼，「森彌生」就誰都不是。
至少在這個世界，這樣就足夠了。
警署已經近在眼前，彌生驀地對森詩織張開手，彎起眼睛，姿態極低地懇求，聲音微弱得近乎夢囈呢喃。
「我很喜歡您。真的！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最喜歡、最喜歡您了。『諾亞』是我的英雄，我一直以來的……夢。如果可以的話，您、能抱抱我嗎？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森詩織已經把手上的袋子往地上一丟，彎腰用力地將她摟在懷裡。
「當然！不光可以抱一抱，就算小彌生想要一個祝福的親吻都沒問題！因為，我也喜歡你哦。」
以手指梳理小姑娘的長髮，森詩織心中溢出止不住的憐惜。
那種情緒沒有可以說的明白的由來，卻洶湧如洪流，呼嘯著抵擋不住；她幾乎是疼愛而親昵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又開始奇思妙想。
「對了，小彌生是哪家學校英雄科的學生？哪個班的？老師是誰？可惜今年的職場體驗已經過了。要不明年小彌生來我的事務所實習吧？我還有推薦的名額！」
森詩織越想越覺得靠譜，美滋滋地打了個響指，藍圖鋪設得很美好。
「先實習，實習得好，畢業我就繼續推薦小彌生當我的助理，然後——啊、小彌生是想成為側重救災的職業英雄，還是什麼方向的？如果不是救災的話，我也有認識的別的朋友，像是……」
森詩織的行業規劃，卻終是被人打斷了。
「——爸、媽！你們沒事吧？」
遠遠地，只見一位黑色短髮的俊秀少年自警署內沖了出來，深棕色的溫柔眼睛，和森詩織如出一轍。
聽見了聲音，森詩織下意識地鬆開手，扭頭往回看：「良太？你怎麼來了？雄英這才剛剛放學吧？」
「我看到了新聞，知道這邊是最近的警署，你肯定會來，所以就趕過來了。」
三兩下交代了前因後果，知道母親並不擅長與敵作戰，如今眼瞧見母親完好無損地站在面前，森良太這才松了口氣。
習慣性去接過父親手中的袋子，少年隨口道：「現在回家嗎？」
森詩織搖搖頭：「先要把敵交接了，然後要陪小彌生做了個筆錄——良太我跟你說，小彌生可厲害了！又可愛！今天如果不是她，我可要有點小麻煩了！」
「『小彌生』？」森良太滿臉不解，「是誰？」
森詩織想也不想地往後一指：「就在那兒——唔？」
身後卻除了被五花大綁的敵之外，再無他人。
就像是一場美好卻脆弱虛幻的夢境，被現實輕輕一敲，就砸了個粉身碎骨，連痕跡都再尋不到。
於是夢醒了。
將敵交給警署的手續期間，森良太聽父親概述完全程，見母親仍然悶悶不樂，無法釋懷，便耐心地開口勸說。
「或許是不敢去警署做記錄。畢竟是違規的事，怕也是有的。我們已經跟警方打過交道了，沒事的，媽。如果你還在意，我回頭幫你去打聽一下，好不好？」
森詩織沒有說話，只是抿著唇，冷不丁地懊悔：「……我不該鬆手的！」
森良太和丈夫森信輔都不瞭解她的想法，可森詩織就是覺得——她下意識地這一鬆手，仿佛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她不該鬆手的。
……如果下次再見到那孩子，她一定不會鬆手了。
森詩織暗自決心。
——可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因為同樣鬆開手的，還有彌生自己。
躲在牆壁拐角處的陰影裡，彌生目送著一家三口離開的背影，哪怕那身影小得再也看不清、混入人群中了，也久久沒有動彈。
直到夜色臨近。
寒涼浸透了本就單薄的衣衫，彌生才驚醒般回過神來。
該走了，她想，這個世界已經足夠美好，是不需要她的存在的，而另外一個世界……還有她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但在離開之前，她還有可以為那個人做到的。
彌生兀自笑了笑，拖著沉重而疲憊的身軀，向不知名的遠處前進。
………………
…………
……
酒吧迎來了陌生的闖入者。
綠穀出久被派去跟人接頭洽淡合作的事宜，酒吧裡就剩下留守的黑霧，以及百無聊賴開始打遊戲的死柄木弔。
闖入者就這麼大喇喇地推開門，目標直指死柄木弔。
是個瘦弱纖細的少女，臉色蒼白得像是得了病，面上的笑容卻帶著不知由來的溫和，矛盾得像個精緻的人偶娃娃。
她站在門口，突兀地溫聲道：「黑霧先生、弔君，晚上好。我是彌生。因為時間有限，恕我冒犯了——請問能告訴我，AFO在哪裡嗎？」
死柄木弔眯起眼睛，沒有作答，而黑霧直接發動了個性，向闖入者發動了突襲——
那濃霧似的身體，卻被一道銀光死死纏住了要害！
直接將黑霧強制陷入昏迷。
一手持天之鎖，彌生微微笑著將黑霧卷到了沙發上，看向面無表情的死柄木弔，細聲細氣地重複了一遍：「抱歉，我有點趕時間。」
死柄木弔放下遊戲手柄，瞧著陌生少女的神情陰晴不定。他心思飛轉，挑起眉頭，正欲說話的時候，卻被對方又給打斷了。
「……我明白了。就當是等下的彩排好了。弔君，失禮了。」
天之鎖閃電般鎖住了死柄木弔的四肢，將其五花大綁，彌生幾步上前，低頭同只能眨動眼睛的死柄木弔對視。
她雙手捧著他的臉，貼近去看那雙藏在碎發後的赤紅眼睛，慢條斯理地咬字。
「弔君，你最喜歡彌生了。所以，絕對不會欺騙和隱瞞我的，對吧？——拜託你了，請告訴我，你的老師、AFO現在在哪兒？不許說謊哦。」
第178章
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死柄木弔很難具體描述出來。
他是應當覺得不對勁的, 可當視線與那雙深棕近黑的眼眸相觸時，他忽然移不開目光, 只覺得連呼吸的空氣都帶著一股甜蜜的香氣。
像是他今天早上被綠穀出久放了鴿子的，那塊說好的芒果慕斯蛋糕。
他非常喜歡她，喜歡到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似乎理應就是如此。
但事關老師，死柄木弔本能地遲疑了起來：「老師他……」
彌生彎起眉眼，毫不猶豫地回應他：「我也喜歡弔君。所以，我不會傷害這個世界上，弔君唯一的老師的。請相信我吧？」
張了張口，死柄木弔聽到自己報出了一個位址。
「謝謝你, 弔君——」
手指輕輕搭在死柄木弔的後頸上，按照相澤消太傳授的技巧，讓死柄木弔陷入昏睡, 彌生將他放在了黑霧旁邊的另一個沙發上，又替他蓋好小毯子。
「晚安。再見了。」
細心將酒吧門口的牌子換成「休業中」的那一面，她頭也不回地趕往那個地址。
……
…………
………………
而對於這個世界的AFO來說, 這就像是一場荒誕可笑、又真實到難以懷疑這是幻覺類個性所演繹的滑稽鬧劇，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從他的視角去看, 簡單概述全過程如下：
一名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 孤身闖入了他深藏的根據地，用一根奇妙力量的銀色鎖鏈束縛住了他之後，盯著他發了一會兒呆，沒有攻擊他, 也沒有理會他的試探，然後又突然割開了自己的手腕，開始在地上用血液塗塗畫畫。
AFO是無神論者，可這架勢，他也不得不跟什麼神靈鬼怪、魔法陣之類的聯繫起來。
……邪教傳教現場？他是什麼儀式的祭品？
實在是想想都覺得好笑，於是在少女由於過度疲憊而停歇的縫隙間，AFO在鎖鏈控制範圍內，調整為更舒適的姿勢，饒有興趣地打量對方，因為失血而愈發蒼白的面頰。
真是，太有趣了。
那雙眼睛——
「不想殺死我嗎？你，是恨著我的吧？不管你在做什麼，我想距離結束，都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才對。不如我們聊聊？或許我還能記得……我想想，是我殺死了你的什麼人嗎？」
回憶著安倍晴明的教導，細細勾勒出咒陣的符文邊沿，直到拖完手頭那個長長的尾巴，彌生這才抬了抬眼睛，看向AFO。
她的神情寡淡，十分平靜地糾正他發言中的錯誤。
「不，我並不是來殺死你的。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做一些必要的保險措施而已。請不用擔心，不會危及你的性命。」
甚至用上了完整的敬語。
AFO卻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所以你沒有否認，你的確是與我有仇，而且是因為某個人——或許晚了些，不過，在下All for One。年輕的小姐，不來個與你相配的自我介紹嗎？」
彌生乾脆沒有搭理他。
短暫的休息後，身體攢出一股力氣，她便又開始投入到勾畫咒陣的工作中。
可AFO向來是個耐心很好，且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人。
「明明在看到我的那一霎那，你是想殺死我的吧？真是相當了不起又漂亮的殺意，比弔還要更勝一籌。但為什麼……現在，小姐，你的眼睛所看的，不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死亡了呢？」
——那雙眼睛，是擁抱死亡者的雙眸。
沒有人本能般的對生的渴求，寧靜如止水，波瀾不驚，深邃平和，又仿佛包容一切，平等地接受任何事物。
重申一遍，AFO並不是有神論的支持者，可此時此刻，他也不由客觀地想要讚歎一句這雙眼睛。
它不應當屬於「人」，而更接近於……「神」？
想到這裡，AFO忍不住短促而嘲弄地笑了一聲。
這一次，彌生抬起了頭。
「因為沒有必要。」
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AFO，並不是那個應該由她處置的人。
由於身體的快速癒合能力，如果不連續劃破肌理，傷口就會很快恢復如初；只要按住傷口幾秒，再鬆開手時，便已經只剩下了紅痕。
但失血的症狀卻不會輕易好轉。
她揉了揉手腕的內側，低著眼睛打量快要完成的咒陣，忽然道：「作為交換，請也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AFO紳士地一點頭，明明身體無法動彈，姿態卻擺得很足：「榮幸之至，小姐。」
「順帶一提，我的個性是『精神暗示』，也可以叫做『洗腦』，能夠在目標無意識間篡改對方的思維，且沒有數量限制。所以，請不要想對我說謊。」
注意到AFO目光中，在那一瞬間湧上名為「渴求」的欲望，彌生笑了笑——果然，即便是不同的世界，人的本質卻仍然不會有太多的改變。
她撫平綠穀出久為她添置的連衣裙的裙擺，細聲細氣地詢問，如同好學上進的學生，在認真請教她的老師，一道困擾她許久的難題。
「AFO，請問我應該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體驗到最痛苦的懊悔呢？」
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問題，AFO頓住一下，驀地狂笑起來，被天之鎖束縛住的身軀都止不住地發顫。
彌生耐心地等著他。
笑得直上氣不接下氣，AFO好不容易笑夠了，清了清嗓子，口吻溫和，卻狂妄得斬釘截鐵。
「很抱歉，小姐。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
他的聲音還殘存著笑意，細細地、掰開了揉碎了地，為彌生解釋。
「同你一樣，我並不畏懼死亡，身體上的折磨，我也早就在身體嚴重損傷的這幾年裡，嘗了個遍。」
「我想要親手解決掉歐爾麥特，也想要摧毀這個被他所深愛的社會，可是——」
面具之下，AFO勾起唇角，閒適得如同在跟人話家常。
「我不認為我會輸。假設意外被捕，可以我的能力和危險程度而言，這個國家的司法不會處死我，至多將我關在深埋地下的超危級別的監獄裡頭，想從我身上榨取好處。」
「我只要活著，就有無限的可能。」
「就算我死去，我的弟子也都會幫我做到這一切。雖然比不上小姐你，可那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更不用說，只要他已經誕生，無論生死，對於歐爾麥特來說，都已經是最大的折磨了。」
「即便他同我一起死去，也沒有關係。足以顛覆這個社會的導火索，早就被點燃了。沒有我，沒有我的弟子，也會有無數原本只能躲在角落裡的人，前仆後繼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比如被弔重用的那個小軍師，叫「綠穀出久」的少年。
哪怕他與自己的最終目的不同，可只要他們的利益關係一致，綠穀出久就會拼上一切地，達成他所計畫的結局。
AFO歎息得頗有幾分真情實感的遺憾。
「未來已經註定，棋手的離去與否早就失去了意義。只會成為勝者的我，又怎麼會感到痛苦和懊悔呢？小姐。」
聽完這樣的一番話，彌生的面上無悲無喜，只是冷靜地客觀評價：「果然我沒有猜錯，你就是這樣子的人啊……AFO。」
「我能當做誇獎收下麼。」AFO笑笑，還有幾分期待和興奮，「所以小姐你，打算如何對付『我』呢？」
「——可惜，問答環節已經結束了。」
話音剛起，彌生揮動天之鎖，徑直將AFO拋向了完整的咒陣中間。而在AFO的身體接觸到赤色符文的那一瞬，他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得起不來身。
AFO卻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以及始作俑者。
銀光鑽回了金色的波紋，彌生半跪的咒陣的邊緣，一隻手搭在鮮紅的某個符文上之後，紅光乍起！
隨著時間推移，紅光愈發強烈，而AFO能感覺到心口帶著滾燙的疼痛——與之同時，彌生的臉色也不斷變得更加慘白。
很顯然，這個咒陣在吸取她的鮮血。
疼痛還在忍受範圍之內，AFO聲音平穩地問她：「我想，是時候揭開謎題了吧？再不說，小姐你可就要比我先一步下地獄了。」
「……這是強制簽訂的契約。」
眼前開始發黑，肢體的剩餘的力量不再足夠支撐，彌生索性翻了個身，側躺在地板上，只剩一隻手仍然穩穩地按在啟動符文的上頭。
她閉上眼睛，用力地把字擠出喉嚨。
「從今以後，你不能以任何形式，間接或直接地傷害任何與『森詩織』有關的人。身體上、心靈上都算。連想法也不允許出現。不然，不需要下地獄……你的靈魂會徹底湮滅，連輪回的可能都不存在。」
「聽上去很了不起。」AFO沒所謂地淡淡道，「為了保護一個人，以命換命？這可真是最無趣的戲碼了，小姐，我本以為你應當有個更輝煌的結局。」
「所以即便未來有無數種可能性，你永遠，都只會成為『AFO』。」
另外一隻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那是情報中夾著的，沒有森彌生存在的、森家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彌生無力地抓緊了衣角，聲音很低。
「……而且，只是……在離開前……廢物利用……罷了……」
紅光結束了。
扯開衣襟，AFO發現心口多出的赤色印跡。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已經沒了呼吸的少女，彎腰抓住對方的手腕，意料之中，死透的身體裡已經不存在那種珍貴的個性了。
驀地冷笑一聲，AFO抱起那具還殘存余溫的空殼軀體，不掩惡意地宣告。
「既然都已經是廢物了，那稍微借我再回收利用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小姐。」
………………
…………
……
街頭，咖啡廳。
綠穀出久攪動著杯裡的義大利濃縮咖啡，身邊是來來往往、嬉笑嬉鬧的年輕人，連空氣中都是甜點的那種，甜到發膩的香氣。
他不禁想，這次需要接頭的合作人，大概是個怪傢伙——不然哪個反社會的地下組織洽淡，會選在這麼一個明亮熱鬧的地方。
簡直和黑霧先生的酒吧，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且對方還遲到了。
早知道這樣，早上就可以晚點出門，說不定還能陪彌生吃完早餐。
腦子裡忽然浮現起這個念頭，綠穀出久一愣，繼而苦笑起來：大概現在這個時候，彌生……已經離開公寓，去見『諾亞』了吧？
「擁有不同可能性的，另一個世界麼。」他自嘲地搖搖頭，對自己低語，「誰會相信呢？」
「——我信喲」
肩頭忽然多出了一份重量，綠穀出久驚得差點跳起來，又被肩上的那只手壓了回去。
他連忙側過臉去看，卻是個銀白頭髮的年輕男人，一邊眼睛下有倒過來的紫色王冠刺青，笑容燦爛，動作浮誇。
那個人相當自來熟地攬著綠穀出久的肩膀，挨著坐下，又熱情地掏出一袋零食，連聲音都透著甜點的同款甜膩。
「要吃點棉花糖嗎綠穀君？很好吃的哦」
見是情報上的合作人，綠穀出久險險咽回到了嘴邊的聲音，頭疼地倒吸了口氣：「傑索先生，我是綠穀出久。初次見面，請多——」
又被對方給嬉笑著強勢打斷了。
「剛才我聽見綠穀君說，『擁有不同可能性的另一個世界』，我很感興趣哦~作為初次見面的破冰閒聊，不如就讓我們聊聊這個神秘話題吧？」
「啊、等等，日本是要先自我介紹的好像？唔嗯，那麼——」
銀色短髮的年輕男人的日語，帶著很淡的義大利口音，並不生硬，反而十分特別。褒義角度的。
他一隻手撐著下頜，指尖撚著一塊白花花、軟綿綿的棉花糖，眼角上挑，更多了些許異域的風情。
「白蘭·傑索。『傑索先生』太冷淡了，叫我白蘭就好了喲。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請讓我們一起好好相處吧，綠穀君」
第179章
「看來這段旅途不是那麼得叫人愉快呢, 小公主。」
還未自黑暗中睜開眼睛，彌生先聞到了清雅的花香, 還有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輕佻男聲。
「梅林？」
她眨了眨眼睛，所見的確是那位不靠譜的花之魔術師, 可身周卻並非是記憶中的高塔，而是一間擁擠又古怪的臥室。
說擁擠，是因為這間小小的臥室裡，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讓彌生覺得眼熟的東西：晴明親筆給她的繪像、彭格列十代目家族和自己的全家福合照、光己阿姨送她的歷任玩偶娃娃……
那些對她來說重要的事物，都被一股腦塞進了這裡, 除了她正躺著的床上, 簡直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了。
有點像是小孩子的「百寶箱」的概念。
而說古怪——這並不是屬於彌生的任何一間房間。
地板是風紀財閥基地的榻榻米，床榻卻是彭格列總部的華麗歐式公主床, 壁燈又是她同櫻花妖一起挑選的款式，窗戶上掛著HOMRA酒吧的風鈴，而窗下的黃金擺飾, 很明顯屬寫著「烏魯克」的名字。
過於多風格不同的要素, 被人為地糅合在一起，即便單個拿出來都是好東西，但堆砌在一起, 就顯得不倫不類了。
仿佛將幾幅獨立的拼圖碎片, 強行拼湊起來的成果。
有著一頭蓬鬆銀白長髮的半夢魔, 就這麼坐在床邊，笑眯眯地把玩著小姑娘披落下來的三千煩惱絲，白指黑髮, 有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見彌生眼中困惑，他隨手拿起床邊一個手工的「爆豪勝己」娃娃，一邊惡劣地揪著玩偶的榴槤炸彈頭的尖尖，一邊解釋。
「請放心，已經結束了哦。我們現在，只是在夢境而已——在小公主你的夢裡喲☆是不是超級有趣？」
不忍心地從梅林手下，解救出慘遭蹂躪的小勝娃娃，彌生摸摸可憐的榴槤尖。
還沒有從複雜晦澀的情緒中，徹底脫離出來，她興致不那麼高，卻還是努力配合梅林的玩笑，將話題繼續。
「我的夢呀？我還以為，我又跑到阿瓦隆去了……梅林的頭髮，沒有萵苣姑娘的那麼長，爬起來可麻煩了呢。」
可說著說著，彌生聲音越來越低，又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憶當中。
在那永世隔絕的理想鄉、阿瓦隆花園中，她遇見了梅林。
這是她的第一次時空旅行——也是，一切的開始。
……
…………
………………
在四歲生日以前，森彌生被認為是「無個性」的孩子。
母親森詩織，雖然人氣平平，但也是通過了嚴格的執照考試，被官方認可的職業英雄；父親森信輔倒是普通民眾，可有「意念投影」的個性從旁協助，也讓他在裝修設計師的領域小有名氣。
就在這麼一個，甚至在社區中頗受羡慕的模範家庭裡，作為這二位的女兒，森彌生卻始終沒有表現出任何個性的苗頭。
不過好在，森詩織和森信輔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負面的情緒，依舊疼愛自己的孩子。
而有父母的保護，以及自己那張人見人愛的臉，和抹了蜜似的會說話的嘴，森彌生在大多數情況下，都得到了旁人的喜愛。
至少表面上是那樣的。
可同齡的小孩子，就不像大人一樣那麼擅長偽裝了——
四歲生日當天的早上，森彌生穿著母親送她的粉色公主裙，漂漂亮亮、開開心心地出去找小夥伴玩，卻在午飯前，抹著眼淚回來了。
裙擺都蹭上了泥沙，看位置，像是摔倒了。
特意請了一天假，在家中同丈夫一起親自做生日蛋糕的森詩織見狀，連忙丟下手裡的東西，去檢查小姑娘脆弱柔軟的手心、膝蓋有沒有受傷，又追問發生了什麼。
森彌生吸著紅紅的鼻頭，委屈得不行：「他們推我，還說我是『小怪物』！彌生沒有長角，也不吃小孩子！彌生很好看的！」
對於還在看童話繪本的小孩子來說，「怪物」就是書裡長了角的，牙齒尖尖的、醜醜的，最後又會被主角打敗的壞蛋。
她將這句話理解成了說自己不好看。
心疼自己漂亮的小裙子，森彌生拿手拍了又拍，還是抹不掉布料上深色的污漬，急得眼眶也一紅，又充滿不解。
「他們為什麼不喜歡彌生？彌生不乖嗎？我按照媽媽說的，還給他們發糖果和巧克力了呀！」
一邊說著，為了證明自己的聽話，她急忙把腰間挎著的小布包打開，向母親展示裡頭的空空如也。
這是森詩織為了教育女兒「善於和別人分享快樂，快樂就會變多」，所以特意給她準備的，送給小夥伴的禮物。
看著女兒純澈困惑的眼睛，森詩織一時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抬手撩起耳邊的碎發，借此掩蓋手指的顫抖，她勉強露出笑容，摸摸女兒的發頂：「因為……也不會所有人都喜歡彌生呀。就算是媽媽，也會有被不喜歡的時候。」
森彌生不理解：「為什麼呢？」
控制好情緒，森詩織反問：「那彌生為什麼不喜歡吃青椒呢？」
還以為母親又要趁機教育自己不許挑食，森詩織氣鼓鼓地一扭頭：「就是不喜歡嘛！」
「……就是這樣。只是每個人都有不喜歡的人和東西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呢。」
輕描淡寫地結束了這個話題，森詩織牽住女兒的手，哄了她幾句，帶她去換衣服，又叮囑道。
「不過，就算不喜歡，也不應該對別人動手。在這個社會裡，大家都要遵循最基本的道德和規則才行。做了壞事就要受到懲罰。彌生還記得是哪些人嗎？媽媽會讓他們跟你道歉的。」
或許是職業的關係，森詩織是道德感很強、特別循規蹈矩的一個人，嚴於律己，也對自己責任範圍內的人很嚴格。
可這些對於森彌生來說，還太複雜了。
她小小的腦袋裡，只提煉出了一個中心：她這麼對待，是因為別人不喜歡自己，如果別人喜歡自己，那就沒問題了。
所以在吹蠟燭的時候，小姑娘在長長的願望清單上又加了一條，「如果大家都能喜歡彌生就好了！」。
彌生抱著父親送的兔子玩偶入夢。
可於沉沉黑暗之後，迎接小女孩的，是一片絢爛到極致的花海，以及高聳入雲的、孤零零矗立在正中心的高塔。
像是童話書中的故事。
不過塔里住著的，不是頭髮長長的萵苣姑娘，而是自稱是「梅林大哥哥」的魔術師；來到塔下的而不是王子，是個人類小姑娘。
不可思議的魔術師先生，揮動法杖，讓長長的花藤自窗口向下蜿蜒，將興奮的森彌生送入了塔內，又慷慨地送給了她一個願望。
……
「哇~原來今天是小公主的四歲的生日呀！那無所不能的梅林大哥哥，送小公主一個生日願望好了！什麼都可以哦？我可是超~受人敬仰的魔術師先生呢。」
「那彌生，想要大家都喜歡彌生！很喜歡、很喜歡彌生，要對彌生很好！」
「這可真是貪心的願望。不過……嘛，既然是小公主提出來的，稍微、稍微做點小動作的話，我也可以是被原諒的吧——那麼，如您所願，被喜愛著的小公主。」
……
被梅林哄著入睡，森彌生並不知道這位魔術師先生做了什麼，但她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她的房間。
滿心止不住地歡喜和激動，森彌生連鞋子都沒穿，就吧嗒吧嗒地跑去父母的房間裡，分享自己的奇妙經歷，以及那個願望。
森詩織和森信輔都只當是小孩子將夢境當做真實，配合地附和兩句，便忙著起身。
今天，他們要帶森彌生去討一個公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大人也就算了，那群小孩子，就連最調皮蛋到的那一個，都意外聽話地道了歉，甚至還把心愛的機器人玩具塞給了他們的女兒。
如果說這只是叫森詩織隱約覺得不妥，而之後，森彌生成為社區裡沒有人不喜歡、小孩子都爭著要同她玩的盛況，讓她徹底確認了異狀。
早就把那個魔術師先生的夢拋在腦後，出於職業英雄的素養和敏感，森詩織猜測是女兒的「個性」終於顯現了。
所以，按照規則，她帶著森彌生去了個性鑒定中心。
——在那個歐爾麥特還未真正成名，AFO在幕後控制了權力，將社會變為他的「個性超市」的年代。
第180章
森詩織並沒有將女兒的個性, 與「精神暗示」、「洗腦」之類的聯繫起來。
畢竟同民眾已知的精神操控類個性比起來，森彌生的個性實在太過隱秘，又毫無破綻，她以為就是類似「對生命體的親和力上升」的能力。
所以送森彌生去個性鑒定中心的時候，森詩織的心態很平靜, 甚至帶著點輕鬆。
即便她並不認為「個性」是一個人的必需品，可個人難以影響社會整體，如果彌生能跟普通人一樣, 可以安安穩穩、順順利利地度過一生，她會更放心一些。
當時的個性鑒定，並不允許父母陪同, 森詩織就坐在休息室裡，目送森彌生被專業的工作人員牽走, 耐心地等待。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本以為應該很快出結果的個性鑒定, 硬生生拖到了三個多小時。在森詩織差點忍不住站起來，第三次詢問進度的檔口，森彌生的身影才終於自拐角處出現。
陪同她的卻並非之前的那個人。
結論更是模糊不清。
說是森彌生的具體個性不明, 暫時還沒有準確的定性，為了孩子和他人的安全，建議森詩織讓森彌生定期來個性鑒定中心，學習個性方面的知識，並做體檢。
這樣的情況雖然少見, 但也不是沒有，森詩織自然是同意了的。
沒有理睬母親和白大褂叔叔聽不懂的長篇大論，森彌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摸摸太陽穴，上頭仿佛還殘存著陌生的溫度，心裡滿是不解。
為什麼剛才那個穿黑西裝的叔叔要碰她的這裡？不像是摸摸頭的樣子……那句「有趣，搶不走麼」又是什麼意思？
他要搶走什麼？
可是之後，他不但沒有拿走她的任何東西，還給了她好吃的糖果。
而且和媽媽不一樣，那個黑西裝叔叔相信了住在塔里的魔術師先生是存在的，還認真地追問了很多……感覺是個好人，不是會搶小孩子東西的。
森彌生不明白。
但後來的白大褂叔叔說，鑒定過程是保密的，跟任何人都不能提，包括媽媽，如果違反約定的話，媽媽作為彌生的監護人，就會被懲罰。
而且媽媽說過，要聽這個屋子裡的叔叔阿姨的話。
所以森彌生把疑問和糖果一起吞進肚子裡，乖乖地保持了沉默，又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乖乖地配合了白大褂叔叔和黑西裝叔叔的各種檢查。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森詩織發現，女兒對去個性鑒定中心體檢這件事，越來越抗拒了，甚至會為此裝病，要哄上好半天才能讓她安分下來。
讓她不禁憂心起，日後女兒要是上小學了，該是一副如何默認的模樣。
可從森彌生的角度來看，這是當然的——
因為她討厭個性鑒定中心，討厭那個白大褂叔叔和黑西裝叔叔，更討厭那些奇奇怪怪，但都會叫她不適乃至疼痛的檢查項目。
為了保護媽媽，不讓媽媽受到比這個還難受的「懲罰」，森彌生很努力地忍耐了，但每當她稍微適應了一點之後，體檢又會變本加厲，挑戰她的極限。
森彌生開始變得沉默，不再如原來那麼活潑，連對父母的話都少了，也不愛出門了。可森詩織問她怎麼了，她又閉口不談，只是抱緊了自己的兔子玩偶。
再後來，終於有一天，森彌生忍受不了了。
幫忙做了一整周的家務後，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媽媽，我不想去那裡了。我可以不去嗎？我不想要個性了……」
時至今日、事到如此，她仍然沒敢把真相說出來。
她怕她會犯錯，怕媽媽也會痛。
眼裡含著淚，森詩織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同意了。
可沒等森彌生開心地睡上幾個安穩覺，過了幾天醒來時，她不在自己熟悉的小臥室裡，而是隔著一堵透明的玻璃牆，與黑西裝叔叔對視。
她現在知道了，他叫All for One。
繼續體檢的日子，痛苦而漫長得看不到盡頭，森彌生這下甚至連家都不能回了，也不能見到父母，白大褂叔叔說這是對她「不聽話」的懲罰。
開始後悔自己的「吃不了苦」，森彌生只能鼓足勁地努力聽話，想著表現好了，白大褂叔叔和AFO叔叔喜歡她，她就可以回家，去見爸爸媽媽了。
可是白大褂叔叔不像爸爸媽媽，以前她只要乖乖地不挑食、按時睡覺，或者把糖果和娃娃分享出來，不一會兒就能讓他們心軟地對她伸出手。
這一次，懲罰的時間很長，長到彌生的手指頭和腳指頭加在一起，也數不夠，只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森彌生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因為這裡的人不會因為她的眼淚而心疼退步，也不會有人把她捧在心尖上，為她的快樂而快樂。就算鬧脾氣不吃飯，只要打點滴、注射營養液就能夠解決一切。
他們對她的要求，只是「活著」而已。
在這段時間裡，夢裡的魔術師先生成了森彌生堅持下來的力量——只要睡著了，就會有好吃的點心、溫暖的陽光、漂亮的花海，和會給她講故事的梅林大哥哥。
這樣的生活，終止於一次地動山搖的大爆炸。
那時候森彌生正在等待進行下一次的「檢查」，忽然感覺到桌上的注射器震了震，很短促，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隨之而來的巨響，驗證了現實。
聲音越來越近，震感也在不斷增強，她茫然地看著傳來動靜的那堵牆——
轟的一聲！
冰冷雪白的金屬牆壁，從中豁出一個大洞！
久違的陽光從外邊透進來，逆光中，是有人偉岸的身影，以萬夫莫敵的姿態，救世主般出現在了這裡。
那個人的金髮純粹得近乎耀眼，蔚藍如天空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笑意，唯餘憤怒。
可森彌生一點都不害怕。
她能感覺到，他的怒火並不是沖著她來的。
她甚至忍不住向他伸出手——像這個溫暖明亮的，光一樣的英雄，祈求他的拯救。
身邊的工作人員四散逃開，森彌生腳下踩著的是精准避開她的碎石廢墟。而那個人毫不猶豫，三兩步走了過來，寬厚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聲音粗獷卻溫柔。
「已經沒事了，小女孩。我來了……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別怕。順著這條路出去，你的爸爸媽媽在等你回家呢。」
那你呢？
森彌生下意識地想要跟在那個人身邊，可對方忽然抬起頭，看向另一個方向，並用手將她推向他所指的路，壓低聲音，溫柔地催促。
「快走吧，別回頭。有我在這裡守著呢。」
而隨後響起的聲音，催得森彌生被恐懼驅使，下意識地邁開了步子——
「歐爾麥特！手下敗將，可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是AFO。
森彌生已經跑出了被轟開一條道路的牆壁，卻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金色的光和黑色的影纏鬥在一起，呼嘯的風聲連在這裡都能聽得見。
歐爾麥特。
她將這個名字記在心上，頭也不回地向前、向光奔去。
……
然而AFO的勢力根深蒂固，即便歐爾麥特拖出了AFO的步調，對AFO的鷹犬卻無可奈何。
自那天後，森詩織和森信輔帶著女兒離開了他們的家，用歐爾麥特找人幫忙製作的假身份，隱姓埋名，前往了一個偏遠小城市。
可勢單力薄的三口之家，甚至只有個性不善戰鬥的森詩織勉強算半個戰鬥力，怎麼敵得過隻手遮天的AFO？
還是被發現了。
逃亡路上，第一個離開的是毫無戰鬥力的森信輔，是為了替妻女引開追兵。森彌生最後看到的，是他含淚微笑著的樣子。
但僅僅一天之隔，森彌生又瞧見了母親倒在血泊裡的樣子。
——這次領隊的是AFO本人。
森彌生被森詩織護在身後，手上沾滿了刺眼的液體，鼻尖繚繞的是令人作嘔的鐵銹味，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一片赤紅。
「我其實是不想弄成這般地步的呀。」
仿佛口吻裡還帶著一絲歎惋，AFO沖她伸出了手，像是長輩在勸說不聽話的晚輩。
「聽話一點，不好嗎？乖，彌生，過來。我們一起送你媽媽去接受治療，好不好？」
森彌生木然地盯著那只手，手指動了動，終是抬起了手。
——卻在險險觸碰到AFO的掌心的時候，被拽住了。
「別想用、你那雙髒手……碰……我的女兒……！」
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奄奄一息的森詩織突然伸手，扣住女兒的手腕，將她拉遠AFO。
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幾釐米，不過一伸手的距離。
在AFO冷淡的目光中，森詩織喘息幾聲，驀地笑了起來，伴隨著劇烈的咳嗽。目光直勾勾地釘在AFO的臉上，她忍著嗓子裡的癢意，一字一頓地開口。
「你、做、夢。」
忽然察覺出不對，AFO迅速使用一種操控風的個性，將空氣化作長繩，向森彌生卷去——可終是撲了個空！
森彌生憑空消失不見了！
心思轉得飛快，AFO立刻聯想到可能是森詩織的個性動的手腳。
可按照個性鑒定中心和英雄機構的登記，森詩織的個性是「隨身空間」，容量非常有效，且不能儲存活物，因而實用性不高，一直默默無聞才對。
但沒有關係，他很快就能弄清楚了。
AFO當機立斷將手指抵在森詩織的太陽穴上，準備奪取她的個性，可奪取個性本身就會產生巨大的痛苦，無法對死者施展，且需要一段時間。
在他成功之前，本就身受重傷的森詩織就已經停止了呼吸。
後來，AFO又遍地撒網式地進行搜索，也未能找到森彌生的蹤跡。再加上歐爾麥特的反擊，令他分身乏術，只能暫時擱置。
……
另一邊，森彌生卻出現在了一個黑漆漆的倉庫裡。
——森詩織的個性的確是「隨身空間」沒錯，可通過她後天的努力與實驗，成功開發出第二種衍生個性，也就是將自己的空間與實體存在的空間相連。
通俗易懂地說，就是她可以在現實找一個巨大的倉庫，然後利用個性，將「空間」拉長變薄，包裹住實體倉庫，從而將實體倉庫變為任由自己取放的，另一種意義的「隨身空間」。
一來，解決自身空間容量不足的短板；二來也可以迅速轉移需要轉移的重病患。
厚積而薄發。
這也是另一個世界的森詩織，能在未來一舉立功，成為人氣救災英雄的原因。
但因為時間差，現在的森詩織還做不到隔空取物，只能簡單粗暴地，在實體倉庫上造一個空間概念的「門」，單方面把東西送進去而已，而且失靈時不靈。
可這個能力無法改變的限制，是森詩織本人無法被運輸或轉移。
森彌生抵達的這個倉庫，也是在得知真相之後，森詩織做好最壞打算而提前安置的退路。裡頭放滿了生活必須的食物和水，至少能生存一個月以上的時間。
可惜，在不得不同丈夫分開的那個時刻，她試圖發動個性……卻沒有成功。
所以事態變得比森詩織預想的「最糟糕」還要糟糕。
——森彌生在接連見證了父母的死亡後，獨自來到了藏于深山內部的安全屋。
理所當然地，她因為心理壓力和驚懼過度，發起了高燒。
更加幸運的是，在昏迷中，森彌生再一次進入時空旅行，來到了遙遠的平安京時代，以「祭品」的身份被丟在京都外的森林中，被姑獲鳥撿走。
後來，見森彌生那魂不附體的自閉模樣，妖怪們憂心自己照顧不好人類的幼崽，又帶她去拜訪「那個」大陰陽師。
森彌生遇見了安倍晴明。
……
再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她終於結束了在平安京的旅途，回到了現實世界——在那個黑暗的倉庫裡，發著高燒的一個人。
好在森彌生憑本能，在失去意識前召喚出了「能帶給人好運」的座敷童子。而座敷童子引來了沢田綱吉，並與他做了交易。
以此為起點，她又與彭格列結緣。
……
在沢田綱吉詢問森彌生姓什麼，好為她準備身份的時候，她的腦海中浮現起的，是AFO和父母的臉。
她低著眼睛，說不知道。
或許是冥冥中的某種緣分，想著是在蔥蔥郁鬱的山中撿到的小姑娘，彭格列年輕的首領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那麼……『青木』怎麼樣？青木彌生。你喜歡嗎？」
青木。
森。
愣了一會兒，她溫順地點點頭，小小聲向對方道謝。
自此，「森彌生」變成了「青木彌生」。
作者有話要說：
彌生的過去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啦。
她對安娜的重視，也有一部分是出於對「與自己經歷相似的孩子」的憐惜，希望安娜能過得比她好。
也是安娜給了她下定決心克服「黑暗」，和面對的勇氣（才有體育祭的昭告「我是彌生」）
所以當初有人說，彌生最開始那裡，怕黑怕得太誇張、太做作的時候，我有點不曉得該怎麼不劇透地解釋……不單單是怕黑啦，黑暗代表了她所有恐懼和不敢面對的事物。
而「即便擁有超規格的力量，卻還是老老實實遵守社會、道德、法律方面的束縛」這個性格，也是因為森詩織從小的以身作則和教導，已經連同回憶一起，深深植入彌生的潛意識裡了。
個人感覺彌生能長成現在這個樣子，沒有變成反社會轟炸機，已經很了不起了（。
為家長團起身鼓掌x
下一章有點不滿意，還在斟酌怎麼修，大概再晚一點會發。
第181章
那麼長、那麼長的回憶，可在腦海中, 走馬燈似的一放, 在現實中也不過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而已。
彌生低下眼睛，收拾好眼中的情緒，把手裡頭的「爆豪勝己」手工玩偶放在床邊, 視線掃過一圈, 轉而評論起自己的夢境起來。
「我這次的夢好像有點奇怪。以前的話, 也沒有夢到過這個樣子的屋子……梅林, 那我什麼時候才會醒呢？外面過了多長時間？」
「現世的話，現在天都還沒亮。至於什麼時候會醒……」
梅林鬆開卷弄小姑娘長髮的手指, 往後斜著靠在歐式公主床，那誇張的床柱上——過於夢幻少女心的風格, 來自彭格列年輕的首領的精心挑選，被Reborn嘲笑至今。
手順著枕頭與被褥的縫隙間, 伸進去，他指尖拈著薄薄的一張, 在彌生的眼前隨意晃了晃，口吻別有深意。
「這要看小公主你想什麼時候離開這個夢底世界呢。」
呼吸一窒，彌生下意識去奪他手中的那張薄片。
——那分明是她不久前, 才在那個世界由綠穀出久給她的, 沒有「森彌生」存在的全家福照片。
但很快意識到, 這也是夢中所化的物品，彌生訥訥地為自己的舉動道了歉，手指卻仍然誠實地緊緊攥住照片一角, 指尖用力得泛白。
她緊接著提取了對方話中的關鍵字：「夢底世界？這不是我的夢嗎？」
「是，也不是。」
懶洋洋地從床角起身，梅林步入地上雜亂的寶藏海洋中，立在窗邊，饒有興趣地擺弄那尊烏魯克出品、大寫加粗標注「我很貴」的黃金擺件，也並不妨礙他的解說工作。
「所謂『夢』，是人類欲望和渴求的體現，也是最接近與天地自然協調的時刻。所以部分具有占卜資質的人類術士，會出現『預言夢』這樣的情況。」
「這些都是可以通過人為和外部力量改變、控制的夢境，而『夢底世界』……啊、有了！不如理解成人類心理學中的『潛意識』好了。」
「比夢更深更沉，不能掩蓋，無法欺騙，忠實地映射你所有為人知、不為人知，甚至是連你自己都不曉得的真實——就是它了。」
撥弄HOMRA酒吧的同款風鈴，讓其叮鈴鈴作響，為自己伴奏，花之魔術師展開雙臂，笑容滿面地，對他唯一的觀眾，行開幕禮。
「機會難得，不到處轉轉嗎，小公主？這裡，即是你本身喲☆」
所以，來自不同地方，甚至不同世界的東西，才會以這種異常的姿態，被這樣混亂地堆砌拼湊起來。
坐在床上，彌生聞言愣了一會兒，目光慢慢挪動，一寸寸地，將這間屋子內的所有東西，都一一仔細分辨看過。
這間屋子的原型，應該是最開始、最開始，她還是「森彌生」時擁有的房間。
森詩織和森信輔都不算太富裕，又要為孩子的未來著想，教育、醫療、吃穿用度都要錢，所以一直攢存款，沒有換新房。
森彌生的臥室也是由原先的嬰兒房改造的，很小很小，才讓其實不多的物品，塞得如此擠擠嚷嚷。
從天花板到略顯舊色的碎花牆紙，仔細打量的話，都能看出過去那棟公寓的影子。
再是書櫃上面的歐爾麥特手辦，安倍晴明親手繪就的小像，妖怪們曾經給予的禮物，沢田綱吉那張歐式公主床……
每段代表「美好」和「幸福」的記憶，都會化作一件物品，一點點裝扮這間原本空蕩的臥室，連邊邊角角都不放過，仿佛想用快樂填滿所有的空間。
若說是小孩子的百寶箱，也的確沒錯。
——這是名為「彌生」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珍藏在靈魂深處的糖罐子。
見少女眼中浮現出溫軟的光，梅林卻忽然閉上眼睛，指尖敲了敲手邊的玻璃窗戶，發出清脆的動靜，打斷了彌生的回憶。
「為什麼不出去看看呢？小公主。」
他半偏過頭，看向窗外，側臉如同被巧匠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像，忽然開口，而後又加重語氣，強調了一遍。
「……出去看看吧。」
順著梅林的目光去看，彌生這才注意到，原來窗外是黑色的。因為屋內的燈光亮如白晝，她此前一直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可說不出為什麼，彌生都走到臥室的門前了，離「出去」只有一步之遙，她卻半晌挪不開步子。
未知的無名的恐懼，讓她被固定在這個安全範圍內。
然而，站在彌生身後的梅林，卻不容拒絕地握住她的手，陪她一起轉開了門把——
門沒有鎖，應聲而開。
但門外並不是常理角度的「走廊」，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邃而無望的黑暗。
彌生下意識要退後，可梅林擋住了她。那位花之魔術師並沒有停下，他繼續扣著小姑娘的手腕，逼迫她朝黑暗伸出手。
彌生嚇得閉上了眼睛。
可並沒有沒有可怕的事情發生：沒有會腐蝕肌膚的霧氣，沒有藏在暗中的怪獸，甚至連寒冷抑或溫暖，哪怕一點點的聲音都沒有。
然而這並沒有讓彌生感到安心。
不如說，這種一望無際又虛空的黑暗，才更容易滋生人的恐懼。
她不安地回頭想讓梅林停下，但黑暗同樣吞噬了對方的身影。她只能靠從臥室漏出來的些許光亮，以及感受到的熱度，來確認梅林的存在。
好在這種空無一物的狀況，很快中止。
彌生碰到了什麼冷冰冰的、豎條形狀的東西，像是金屬的質感。不止一個，橫著摸過去有很多，都整整齊齊地排列好了。
如果要猜的話——
「是囚籠哦。」
一點光亮忽然自黑暗中出現，是梅林指尖生出的一團藍色的光球。光球又變成了藍翼小鳥的形狀，並不明亮，但足夠看清那到底是什麼。
花之魔術師終於鬆開了控制住小姑娘的手。
他低下頭，同彌生目光相觸，一字一頓地說。
「——是小公主你親自設在溫暖甜蜜的糖罐子之外，用來關住自己的囚籠哦。」
……
…………
………………
森彌生本該是被黑暗吞噬的。
遭受了那樣的對待，又親眼見證了雙親的死亡，即便沒有遷怒到愚昧世人，對整個社會進行宣洩，可靈魂也應當讓憤怒扭曲的復仇之火，給燃燒殆盡才對。
但她沒有。
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溫暖的、美好的、幸福的東西，都收集起來，滿滿當當地塞了一整屋子，就像兒時擁有的糖罐子，在外面被欺負了，不想讓爸爸媽媽擔心，就抱著糖罐子，躲在被子下麵，悄悄吮一口甜。
然後就能假裝不在意那些在窗外肆虐的可怕的黑暗了。
【自欺欺人。】
用短暫的、甜味的幸福當做誘餌，來麻痹血肉模糊的傷口，這樣就能關住那團灼得靈魂哀嚎的火，不讓它跑出去傷害別人。
【畫地為牢。】
……
…………
………………
可真正的囚籠，卻並非是名為「彌生」的意志。
當梅林觸碰到囚籠的欄杆的時候，腦海中浮現的，是年輕女性溫柔的笑靨，耳邊響起的，是她再耐心不過的循循善誘。
「希望彌生能做一個善良勇敢的好孩子。」
「彌生，生命是很重要的，不管是小動物還是人，都是很珍貴，都要尊重他們呀。」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彌生不能學這些犯錯了的叔叔哦。」
「但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彌生還記得那些人是誰嗎？媽媽會讓他們跟你道歉的。」
……
當他鬆開手來，那位女性的音容笑貌便也隨之消失。
——森詩織。
就如同雙親的死亡和種種負面情緒，糅合成「黑暗」這個象徵，讓彌生深陷恐懼；對父母的思念，和那些美好的記憶，同樣深深植入她的腦海，刻在她的骨子裡，甚至成為了一種病態的緊張。
像是害怕如果不用力，就會抓不住手中的流沙，就會辜負那兩個人所付出的沉重的代價。
她對生命近乎嚴苛的重視也好，習慣去當一個普通人，遵循社會的法律和制度也好——
森詩織對彌生的愛，讓她從那場噩夢中存活下來。
而彌生對她母親的愛，從親眼看見森詩織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就化作囚籠，束縛住她的仇恨和毀滅欲，讓她存活下來的同時，也砍去了無數的可能性，束縛住她肉眼可見的未來。
想到這裡，梅林驀地笑了一下。
「以及，小公主也發現了吧？不同於以往的跨越時間，甚至跨越不同世界，這次的旅行比起之前，和現世無比貼近。或許小公主你的『時間』，已經逐漸朝著穩定發展了。」
「嘛~不過我想，你現在大概也不在意這一點了。」
他一隻手捧著彌生的側臉，仔細去看那雙乾乾淨淨的眼睛，挑起唇角。
「出征的時間到了，公主殿下。梅林在此，祈願您的凱旋。」
臉上是溫柔的微笑，可梅林根本沒給彌生反應的機會，就動作乾脆地將雙手落在她肩頭，隨後用力一推——
伴隨著失重感，彌生墜入沉沉黑暗。
目送小姑娘消失在夢底世界，花之魔術師側過頭，看向不遠處那間，在黑暗中散發著不滅光亮的小臥室。
光球化作的藍翼鳥停落在他的肩頭，唧唧喳喳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他只是伸手撥了撥小鳥紅色的尖尖嘴，輕聲補充完後半句。
「——並衷心期待，您將要如何，為這一場戲落下最終的帷幕啊。」
第182章
正如梅林所說, 自墜落的失重感後, 彌生猛地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再熟悉不過的烏魯克式奢華的穹頂。
毛茸茸、暖乎乎的觸感就圍繞在身邊，而她條件反射，求助般向前伸出的手，也被一根堅韌有力的尾巴虛虛繞上。
不知何時回到的宮殿中, 原來她是被雄獅護崽似的, 小心翼翼藏在最柔軟的腹下。凶獸鋒銳的森白利齒失去立場，只是用濕軟的鼻頭，欣喜又急切地頂著小姑娘的臉頰。
「……涅迦。」
安撫般摸上了大貓的鬃毛，彌生花了點時間, 才尋回了對她而言，是「幾天前」的記憶。
回憶終止於一閃而過的金髮紅眼的身影，以及恩奇都那句「雅彌忒，我們在這裡。先安心睡一覺, 好嗎？」, 彌生揉了揉微微酸脹的太陽穴，大概有了個猜測。
她自己埋在毛茸茸裡, 低聲問：「涅迦, 吉爾和小恩是不是和長恭在一起？相澤老師呢？警方和雄英開始介入這件事情了嗎？」
涅迦不那麼樂意地甩了甩尾巴, 砸在地板上，發出「砰砰」的動靜，卻還是低沉地嗷了幾聲, 權做回答。
因為成為寶具進而於人間現身，本就靈性十足的猛獸，又被賦予了在詩歌中經人民誇大的，更高層面的理性與智慧。
而作為寶庫的半個擁有者、寶具的半個主人，彌生聽懂了其中的含義。
——爆豪勝己被敵聯盟抓走，相澤消太現在還呆在宮殿裡接受詢問，被烏魯克黑惡勢力控制著，沒來得及做任何其他事宜，包括與外界進行聯繫。
她醒來的時機並不算晚。
不如說剛剛好。
不再遲疑，彌生翻身騎上涅迦的背，俯下身子，揉了揉雄獅正在抖動的耳朵：「涅迦，我們去找吉爾和小恩。」
……
…………
………………
彌生趕去偏殿的時候，正好趕上吉爾伽美什、恩奇都和蘭陵王，共同對相澤消太進行三堂會審的現場。
依照烏魯克建築的習慣，作為王處理政務、會面大臣的偏殿，為了便於人員往來，並沒有「門扉」這個概念。
所以當涅迦輕巧而悄無聲息地躍進偏殿內，所有人的視線，都可以直接落在雄獅背上的少女身上。
而被壓抑氛圍和難纏的三個詢問方，搞得頭都大了的相澤消太，見到漩渦中心的當事人終於清醒過來，且安全無事時，也忍不住松了口氣。
……比起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至少青木彌生還能聽得進別人說話。
但同他微不可見的放鬆比起來，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卻並沒有任何外露的，可以稱之為「欣喜」或「放心」的情緒。
事實上，正如相澤消太之前所為之擔憂的那樣，清楚彌生「時空旅人」那一層身份的烏魯克二人，此刻的心情的確算不上美妙。
不但算不上美妙，還想抓一個幸……不，一個不夠，要抓一堆幸運鵝來揍個半死，才能稍微宣洩一下心中翻湧的，如鼓泡岩溶似的盛怒。
因為，吉爾伽美什感應到雅彌忒動用了寶庫，可本人又的確安然沉睡在宮殿的軟塌上，也尋不到被使用的寶具所在，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如從前所言，意識前往了另一個世界。
而她現在從夢中清醒過來了。
但……這就意味著，她在他們明明有所察覺，卻伸手不可及的遙遠的地方，再一次地步入了死亡。
這是結束旅行的唯一方法。
也是他們最無法接受的一個結局。
空氣仿佛化作某種半固體的膠質，全身上下都被什麼沉重到不可思議的東西死死壓住，相澤消太開始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
源頭毫無疑問，是居於王座、高高在上的那兩個人。
……或者也不該稱之為「人」的存在。
彌生最開始的那一下，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為什麼會擺出這麼一副生氣的模樣——
除了以英靈之姿在現世重逢的二人，以及無所不知的梅林大哥哥，她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怎麼才能從「夢」醒來。
漫長的、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讓死亡對她而言，似乎已經成為了……可以坦然地張開手去擁抱的東西。
沒有敬畏，更沒有恐懼，只是平靜地接受事實，然後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軌而已。
以至於彌生在感受出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的怒火時，甚至覺得接收到這樣的「心疼」和「懊悔」，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在她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旁人如此調動情緒的大事。
兩座噴發準備中的火山就在跟前，彌生沒敢去跟相澤消太打招呼。她坐在涅迦的背上想了一會兒，翻身落地，慢吞吞地走到了二人跟前。
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也就這麼同樣沉默地凝視著她靠近。
斜著跪坐在吉爾伽美什的腳邊，彌生把腦袋搭在對方的膝頭上，又伸手去扯恩奇都的衣袍，揚起臉，只是平淡的、微微笑著開口。
「我回來啦。吉爾，小恩。」
金髮紅眼的王沒有說話，只是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無意識地在臉側那塊軟肉，反復摩挲。那雙赤色的蛇瞳佈滿陰翳。
旁邊的恩奇都反握住彌生的手，低下眼睛，同樣風雨欲來。
他是陳述的口吻：「我不喜歡這樣。雅彌忒，這一次，我甚至不知道該向誰宣戰。」
諸神用陰謀奪走了烏魯克的國之意志，所以他們用諸神黃昏作為最恢弘的祭典，也是最盛大復仇。
可如果連敵人都不知道是誰，又該如何呢？
比過去還要更甚的屈辱感和憤怒，再一次席捲了本就無比驕傲的這兩個人。
彌生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
「不論如何，我都會回到這裡來的。因為我知道，這裡還有人在等著我。」
她安靜了許久，卻忽然打破了無望的沉默，口吻輕快。
「雖然我也不曉得這是為什麼，以後又會怎麼樣……但我現在就在這裡，和你們在一起。這就是最重要的啦！好不容易才能再遇見的，我想大家都開開心心的。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奇跡了。」
小姑娘笑容燦爛，眼中如同藏著烏魯克最璀璨的那片星輝。
「從橫濱重逢的那一刻起，每一秒對我來說，就都是偷來的寶藏。人類的壽命是很短暫的，我們不要把它浪費在不高興的事情上，好嗎？」
……
…………
………………
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在那雙眼睛前，再一次讓步了。
他們被說服了。
因為——
在孤寂的英靈座上等待了幾千年，才好不容易抓住了這次能夠重逢的機會，對烏魯克的王和他的摯友而言，與雅彌忒共度的時光，是同樣的珍貴難得。
第183章
但暫且放過了這個問題, 並不意味著警報就此解除，吉爾伽美什把玩著小姑娘的長髮, 冷不丁一針見血，將話題直切紅心。
「所以，『死柄木弔』和『敵聯盟』又是怎麼回事？雅彌忒。」
他可沒有忘記, 向來無害得好像被人打了都不會還手的國之意志，在剛剛過去沒多久的夜裡, 一舉暴走, 造成了那樣誇張的結果。
蘭陵王身上的傷都還沒好全呢。
目光落在模樣狼狽的從者身上，彌生呼吸一窒，抬手就要為其治療。
可她道歉的話才說出口了一半，那位少年卻已經單膝跪下, 用行動制止了她。
「沒有攔下死柄木弔，也未能及時喚醒吾主, 讓您陷入那種情境中……竟還誇下海口要成為您之利劍。長恭……慚愧。」
一隻手抵在屈起的右膝上, 蘭陵王垂首, 握住劍鞘的指尖用力得微微發顫，聲音很低。
「請您責罰。」
然而他的手在下一秒, 忽然被另外一隻手所覆蓋。
純粹的魔力自肌膚相連的部分，如涓涓細流湧入靈子塑造出的軀殼，傷痕的邊沿處開始泛起幽幽的藍光，隨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恢復如初。
蘭陵王錯愕地抬起頭來，正撞入彌生沁著笑意的眼睛。
「——那就罰長恭在接下來的戰鬥中, 去為我帶來勝利吧？我的劍。」
恩奇都卻聽出了那言語之下隱藏的資訊。
他微微蹙起眉：「雅彌忒？」
「嗯。這次是我一個人的戰爭。就算是吉爾和小恩，也不可以插手哦？」
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彌生細聲細氣地提出請求，可再沒了平日裡軟乎乎的口吻。
從未見過的強硬姿態，好像每一個字，都是死死壓抑在心底已久的，擲地有聲，如磐石不可轉移，開弓便絕不回頭。
可話到最後，她又偏偏彎起了眉眼，神情中滿是信賴，仿佛是小姑娘在同人撒嬌。
「……拜託啦。」
讓所有會對她心軟的人無法拒絕。
而那兩位都屬於這一類。
可烏魯克的王高居黃金座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紅色蛇瞳中晦澀難明，叫人捉摸不透到底是何情緒。
「雅彌忒，」他淡淡道，「向本王承諾。」
吉爾伽美什並沒有說要她承諾什麼。彌生看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笑容漸漸抹平，轉為鄭重。
她輕聲開口：「吉爾，我承諾過，這一次……不會讓你再孤單地死去。『雅彌忒』永遠與烏魯克、與你同在。」
雙手搭在黃金座的扶手上，吉爾伽美什微閉上眼睛，如同一座被工匠細細雕琢的完美石像。過了良久，他微不可見地一頷首，算是同意。
「教你的東西，別再忘了。」
說完，吉爾伽美什起身，大邁步離去。恩奇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沉默著不說話的彌生，也還是跟著離開。
擦肩而過的時候，神代最強兵器只是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微微笑著送上祝福：「武運昌盛，雅彌忒。我們就在這裡等你。」
宮殿裡只剩下了彌生、蘭陵王，與終於能夠正常呼吸，但不好的預感如烏雲蓋頂襲來的相澤消太。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太想聽你接下來的發言。可顯而易見地是，你不會讓我拒絕。」
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鬆弛下來，相澤消太歎了口氣，放鬆下僵硬的肌肉，往後靠在宮殿的石柱上，言語中頗有幾分看透紅塵，自暴自棄的意味。
「所以——這次你又想給我招攬什麼新的麻煩？青木彌生。」
彌生沒有說話，還是那種愧疚、歉意但絕不更改的眼神，安靜地凝視著她這位從各種意義來說，都很倒楣的老師。
相澤消太品出了點意思。
他一愣，腰杆一直、站了起來，神情忽然變得嚴肅凝重，口吻都是不敢置信的：「你該不會——」
「是。我希望這件事情，雄英和警方不要干涉，由我全權處理。」
彌生雙手纏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相澤消太，語氣柔軟卻堅持：「真的很抱歉，相澤老師。請放心，我一定會把小勝安全地帶回來的！」
被信息量衝擊到面無表情的相澤消太：「這件事我不能做主，也付不起這個責任。如果你要交涉，我至少也必須通報給根津校長。」
但注意到彌生愈發歉意的眼神，他冷不丁靈光一閃，舌頭踩了個急刹車，漂移般強行切了話題。
「——如果我這麼說，你打算如何？」
不願對老師說謊，彌生視線偏移到一側，還是誠實地回答。
「沒有相澤老師你的指令，學生們應該還都沒有向外洩露情報，一切都還在可控範圍內。我想相澤老師從一開始就被吉爾和小恩叫到這裡來，也還沒來得及跟雄英那邊聯絡。」
「相澤老師之前也沒有舉著手機拍攝的行為，所以我猜，您跟雄英的溝通，應該是以文字訊息而非視頻進行的。所以……」
她抿了抿唇，聲音心虛般變小。
然後相澤消太幫她補完了後半句：「所以，只要控制住我，甚至代替我跟雄英正常聯絡，你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達成你的目的。」
彌生連忙糾正：「我不會對相澤老師使用個性的！只是將您束縛住就夠了！我、我應該……一兩天之內，就會解決好的……」
對彌生的決定和想法感到匪夷所思，相澤消太不免加重語氣：「爆豪怎麼辦？你要怎麼保障他的安全！」
「小勝不會有事的。」
對此，彌生表現出異常的冷靜和確定。她回答得毫不猶豫，且近乎陳述。
「他們想要的是拿小勝，給雄英在輿論和社會影響上施壓，為敵聯盟的壯大造勢，順帶引出我。而不是招致我對敵聯盟的報復。弔君和……那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小勝下手的。」
「那個人？」
彌生言語中的情緒並沒有刻意壓制，相澤消太敏銳地提取出不對勁的關鍵字。
他追問道：「青木你還和敵聯盟的誰有聯繫？……不，你和『那個人』，有什麼私人糾葛嗎？」
彌生卻沒再立刻答覆。
低下眼睛，她想了一會兒，忽然松了口：「如果相澤老師您一定要聯繫外界，可以先只告訴歐爾麥特……先生，嗎？」
「歐爾麥特？」
相澤消太仍驚疑不定，第一反應是，彌生打算連NO.1英雄一起綁架了（雖然他至今仍然覺得這個詞用在歐爾麥特身上實在很滑稽），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彌生並不需要多次一舉。
所以——
「你想讓我幫你傳遞什麼資訊？」
他問。
彌生很平靜地笑了笑：「我只是覺得，歐爾麥特先生會很想知道那個人的下落。我能感覺到，他對那個人心存恨意……他應該得知。」
說著，她偏過頭，低下眼睛盯著自己纏在一起的手指，過了好半晌才低聲道。
「就請您告訴他——All for One，出現了。歐爾麥特先生會過來的。」
【All for One？是誰？】
因為向來是在幕後操控、玩弄權勢，AFO這個名字對於大眾，乃至普通的職業英雄來說，都並不是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
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相澤消太隱隱感覺到自己正在觸及某些隱秘的、埋藏已久的秘密。
但他斷然回絕：「來不及。歐爾麥特現在並不在附近！就算動用英雄的特權，加急處理，他感到這裡也至少需要——」
「沒關係，相澤老師，請不用擔心。您只需要告訴我，歐爾麥特先生現在在哪裡就夠了。」
打斷了相澤消太，彌生微微笑著回過頭，看向自身後破空踏來、雲霧繚繞的龍與那位墮落神明。
「一目連大人，麻煩您了。」
相澤消太深吸一口氣。
他明白，此時此刻，面前的這個學生不再是他熟悉的「青木彌生」，或者說，他時至今日才終於窺探到了，根植在那「麻煩精」外殼之下的，最赤裸的核。
相澤消太沒有說「不」的權利。
因為——她不允許。
第184章
歐爾麥特顯然是從被窩裡，被白龍強行挖出來的。
他還穿著睡衣, 睡眼也朦朧著, 單薄衣物下的瘦骨嶙峋, 讓本就寬鬆的款式顯得更加不合身, 仿佛那軀殼不過是紙做的，只信手一撕，就會被輕而易舉地四分五裂。
即便早就見過無數次，可彌生每一次看到這位NO.1英雄的時候, 胸腔裡依然會鈍鈍地發疼。
——那偉岸的身姿仍舊刻在她心上，英雄卻已經老了。
這是五年前與AFO的一戰的結果。
歐爾麥特重傷了AFO, 讓對方不得不龜縮隱匿於黑暗的角落中，一邊忍受著幾乎致死的傷痛，一邊暗中繼續力量, 建立敵聯盟的基礎。
而作為代價，他被AFO開了個大洞, 一半的呼吸器官及整個胃部都被摘除，明明即便就此死去，也並非意外；倒不如說，他還屹立在這裡, 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One for All的火焰也已經轉交給新的, 正手握住希望的繼承人了，可歐爾麥特……不，可「八木俊典」仍然咬著牙，死死攥著最後殘存的一點星火, 以「歐爾麥特」的身份進行英雄活動。
知情人無不讚美，也不乏歎息「和平的象徵」所貫徹的信念，為維護社會穩定而付出的一切。
雖然不明白緣由，但彌生知道，這不是全部。
——歐爾麥特也好，八木俊典也好，那顆微弱卻堅韌跳動著的心臟裡，那個擁有無限光與希望與溫暖的靈魂深處，存在恨意。
不是英雄對敵的憤怒，而是一個人對仇敵的恨意。
她能感受到這一點。
……因為，他們在這一點上是相同的。
所以當歐爾麥特急切地詢問，AFO在哪裡，而她又是怎麼得知AFO的消息的時候，彌生對她的英雄伸出了手。
「歐爾麥特先生，很抱歉，之前對您有所隱瞞。請容許我重新自我介紹。」
相澤消太被一目連請出宮殿，此刻這個空間裡，便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隻手按在胸口上，彌生下意識攥住了衣料，久違的那個發音在唇齒間醞釀，竟有些陌生，有些艱澀。
她深吸一口氣，露出微微顫的笑。
「我是『森彌生』。是職業英雄『諾亞』的……啊，或許您已經忘記了，但……我的母親，叫『森詩織』。您曾經從AFO手中救出我，在個性鑒定中心的地——」
「——你是那個孩子？！」
歐爾麥特錯愕地脫口而出。
可他隨後立刻噤聲，神情驚疑不定。
他當然記得「森詩織」，或者說，歐爾麥特對每一個向他求助，他卻沒能拯救的人，都印象深刻——毫無疑問，那一家三口的慘案，對他來說更是無法磨滅的痕跡。
歐爾麥特無意識地自言自語，口吻悔恨中又帶著一點慶倖：「太好了……我以為……我以為連你都……」
聽得彌生忍不住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看。這就是「NO.1英雄」。
被選中的繼承人、綠谷出久也是，就算面對再痛苦、再絕望的境地，可每一次每一次，他們總是會先抓住那微弱的一點光。
「歐爾麥特先生，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正式地向您道謝。真的，辛苦您了。也請不用為這件事感到痛苦。您已經做得足夠多，足夠好了。我感激您……發自內心地，感激您。」
「——但既然我活下來了，有些事情就必須由我去完成。」
話鋒一轉，彌生斂去唇邊的笑意，眉眼滿是鄭重地，對歐爾麥特發出邀請。
「我能感覺到，歐爾麥特先生，您同樣對AFO懷著『恨意』。他也讓您失去了重要的人嗎？這樣的話……您，想要同我一起，對他進行復仇嗎？」
這一次，歐爾麥特沒有立刻做出回應。
沉默了良久，他沒有去握住彌生伸出的手，而是將大掌搭在小姑娘的肩頭，更多的是教導者、長輩那樣，如山寬厚深沉，又叫人忍不住想要依賴的安全感。
「青木少、不，彌生……你說得沒錯，可我不能，你也不能。」
歐爾麥特蹲下來，與彌生平視，眉心蹙起一道深褶。
他仿佛怕驚擾到了什麼脆弱的東西，美式硬漢的粗獷嗓音，硬是生疏地壓輕壓低；目光誠摯而擔憂，像是凝視著撲火飛蛾的好心人，不住地歎息，又一再伸手，想要將其撥開。
「請你相信我，把這件事交給我和專家去辦，好嗎？彌生，我保證，我發誓——這一次，絕對不會再讓他逃掉了！」
彌生安靜地瞧著歐爾麥特，沒有抗拒，也沒有同意：「他不能再傷害我了，歐爾麥特先生。我已經努力變得很強大了。比您都強大了。」
「……可這並不是『力量』的問題啊，彌生。」
歐爾麥特聞言，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你是明白的，對吧？森夫人一定也告訴過你，我們是不能將個性用於私人恩怨的。這是大家為了社會的平衡，所締結的契約。一旦破戒……彌生，我們和『敵』又有什麼區別呢？」
「嗯，媽媽跟我說過很多次。這是英雄的規則。」
溫順地點了點頭，彌生慢慢地，卻不留任何回轉餘地地，輕輕拍落歐爾麥特放在她肩頭的手，聲音很低。
「——所以，歐爾麥特先生，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是『無法成為英雄』的啊。」
應聲而動，白龍打開了在宮殿內布下的結界，被迫蹲大門的相澤消太，終於能夠聽見不過一步之遙傳來的動靜，卻在下一秒看見歐爾麥特被風送到了自己身邊。
一目連悄然在陰陽師身後落定，與蘭陵王一左一右，忠誠而無聲。
彌生站在原地，面上是平靜柔軟的笑。
「其實我早就曉得歐爾麥特先生的選擇了。你從來都是『NO.1英雄』呀，也是我的英雄。是以，我尊重您所有的決定。但您也無法阻攔我。」
「……所以，您要與我做一個交易嗎？」
歐爾麥特沒有笑，努力挺直了脊背，再嚴肅不過：「願聞其詳。」
「我會再給您一天的時間。如果您在這個期間內，抓住了AFO，我就不再干涉相關的任何事情。可如果您沒有的話。」
彌生指了指宮殿外的深沉夜色：「當月亮再度升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我會用我的方式來處理。」
歐爾麥特追問：「那我需要做什麼？」
她笑了笑，是那種很小女孩的天真，像是對生日蛋糕的蠟燭許願。
「事情結束之後，無論如何，您的執念都應該已經消除。到了那個時候，請讓桃花妖為您治療……您已經累了太久了，該休息了。我希望您能長命百歲，健健康康地去見證、去享受，您和出久一起為之奮鬥的社會的未來。」
——桃花妖的「複生」可以讓歐爾麥特恢復到完全健康的狀態，可失去One for All、被重置的身軀，也再不可能使出最後的那點餘火。
當初歐爾麥特說自己還有未盡之事，所以拒絕了。
他說的正是AFO。
歐爾麥特沉默了許久，忽然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臉，只有咬著牙擠出來的一個個字，砸在所有人的耳邊。
「——拼上所有，絕對，讓這件事終止在我的手上！」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拽著相澤消太大邁步離開，朝著別墅那邊走，手裡已經拿起手機開始聯絡。
彌生目送那個佝僂卻永遠英勇偉岸的背影，低下眼睛，輕輕地開口。
「是……祝您，事事如意。」
第185章
歐爾麥特和相澤消太走後, 彌生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了許久, 也不說話, 就是仰起頭, 安靜地眺望著夜空上的弦月。
身後的二位也沒有催促她, 只是沉默地陪伴。
最後還是過了好半晌，彌生自己恍然回神似的, 側過臉, 對他們笑：「還有一天的事情啊……夠做很多事呢。抱歉，又要麻煩你們了。」
仿佛最終於得到了許可，白龍「呼」地一下竄過來，用長長的身體, 將小姑娘保護性質地纏起來, 尾巴輕拍手背，帶著安撫的意味。
「姬君言重了。」
一目連只是笑笑, 眼神溫柔。
而蘭陵王則手持利劍，向她深深行了一禮，聲音清泠泠的：「吾主目光所向, 即是長恭劍之所向。請您下令。」
彌生垂眼，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 撫摸白龍微涼的鱗片, 思忖片刻後, 驀地揚起了笑。
「月黑風高夜。」
她一邊說，一邊豎起食指，微藍的靈光自指尖噴湧而出, 畫出紙式神的輪廓，目光專注：「看起來，會是個劫獄的良辰吉日——您覺得呢？骸先生。」
「Kuhahaha……！」
在人形凝聚之前，熟悉的古怪笑聲先傳了過來。
彌生退後一步，紙式神變大落地，進而成了六道骸的模樣。留著小長辮的藍紫發青年雙手插著口袋，笑得……鳳梨枝亂顫（？）。
「怎麼公主殿下今天忽然要給我這麼大一個驚喜？哼哼哼，讓我猜猜看。難道……終於決定了嗎？要放縱你眼底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
六道骸指尖虛虛點在小姑娘的心口，臉上並沒有絲毫，當了十幾年鳳梨罐頭，好不容易能重見天日的激動。
他的確是驚喜的、愉悅的，乃至玩味，卻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觀眾終於等到了電影的高潮，所以提起精神。
「嗯。」彌生捉住那根伸出的手指，輕輕握住，望著青年的異色瞳，彎起眉眼，「所以，骸先生可以幫幫我嗎？」
「當然。只要公主殿下開口邀請，每天都是越獄的好日子喲。」
回答得毫不猶豫，六道骸挑起眉，反客為主，反手合握住彌生的手掌，調笑般低語：「我說過，這裡可是隨時歡迎你的加入的——」
他彎下腰，湊到小姑娘的耳畔，歎息般，是詠歎調的浮誇腔調。
「別再聽彭格列BOSS的話，當個乖孩子了，嗯？即便開得再聖潔無暇，蓮離了骯髒淤泥就難逃一死……這世界不足取，你與地獄更相配。」
你與地獄更相配。
彌生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白皙的手心。
「……或許是的吧。」她輕描淡寫地揭過話題，「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找上地獄的使者開路？」
對這個稱呼欣然接受，六道骸牽起她的掌心，極為紳士老練地，於指尖落下一個輕吻。
「哦呀。那可真是，榮幸之至。」
接下來照理說，就應該雙方共商越獄大計了。
作為一個不安分的鳳梨罐頭，且早就帶隊成功越過一次的六道骸，這些年其實早就在慢慢做好再次越獄的準備。該要的人手、物資、時機，都了然於心。
事實上，即便彌生不主動提出合作的話，不超過三年，他自己就能給自己開罐了。
但事情並未按照六道骸所設想的軌道發展——
彌生直接截斷了他的精心策劃已久的越獄藍圖：「並不需要額外的籌備時間，骸先生。我們現在就可以動身。」
「哦？」
六道骸饒有興趣地雙手環胸俯視：「你應該不想給彭格列惹上麻煩，就不能使用匣武器，陰陽師的身份也在雄英暴露……你想憑什麼獨闖復仇者監獄？」
「大概，憑我自己？」
歪了歪腦袋，彌生不太確定地說。
………………
…………
……
復仇者監獄，位於義大利一處隱秘之地，由神秘的復仇者組織管理，用於關押違反黑手黨鐵律的犯人，刑期多為無期，可謂是黑手黨世界中象徵「一切終結」的囚牢。
能被放出來的犯人寥寥無幾，能越獄出來的更是鳳毛麟角般的稀少。
但上一個和上上個成功的人，都叫「六道骸」。
雖然第二次他並沒有再成功逃出來，可或許是這個鳳梨罐頭，讓復仇者終於想起了角落裡都堆了灰的、修繕強化基礎設施的提案，自那以後，復仇者監獄更是變得銅牆鐵壁，戒備森嚴。
而作為始作俑者，六道骸也榮獲VVVVVIP的資格，成為了尊貴的特別關注對象，塞進了深埋地下的最底層，越獄難度可以說從S級變為了超SSS級。
不然他早就溜了。
然而今夜，就在此時此刻，他正以一種無比複雜又十分「滑稽.jpg」的心態，與青木彌生一起，大搖大擺地越過一層層壁壘，站在他本體的鳳梨罐頭前。
甚至連當初被押送的那天，都沒有這麼順暢、這麼理直氣壯。
至於復仇者？
什麼神秘強大如幽靈般讓整個黑手黨聞風喪膽的「you know who」，不存在的，他們只是一群被一頭長鼻子小豬崽集體催眠，現在睡得連一百個雲雀恭彌都打不醒的木樁。
「是食夢貘，不是小豬。」
彌生在旁邊還非常認真地糾正了——以免自家式神一個激動，對同陣營的六道骸發出鬥技邀請。
食夢貘威脅性地揚了揚鼻子，哼哼唧唧地碎碎念些什麼，明黃色的眼睛盯住六道骸，很有點虎視眈眈的意味。
六道骸知情識趣地舉起手，示意大佬繼續，並保持安靜，直到白龍快遞打包好他的本體鳳梨罐頭，將一行人送到他事先準備好在附近的安全屋。
常年累月的封閉式禁錮，讓身體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好在有螢草上陣，雖然不能立刻恢復如常，但也不至於不可挽回。
意識回到本體內，六道骸顫巍巍地靠在床頭，雖然肢體還沒有那麼聽話，可他那張嘴仍舊不休假。
「哦呀哦呀，真是嚇到我了。真該叫彭格列的BOSS來看看，他以為玻璃娃娃似的小公主的這副模樣。」
頂著重重目光壓力，他偏了偏頭，有些好奇。
「那麼，說說看吧，公主殿下……不，彌生，對於你來說，我六道骸又能派上什麼用場？」
這個帶著戲謔的稱呼，已經不合適了。
象牙塔的公主打開了塵封的門，褪去裙裝，披上戎裝，將王冠換做權杖，就成了出征的女皇陛下。
當她丟掉乖孩子的束縛，轉而拿起劍的那一刻，就再沒有人能夠以長輩，或是引導者之類的姿態去俯視她。
如彌生所期盼的那樣，她已經足夠強大。
至少……從力量上來說，是的。
而彌生的要求，嚴格來說很難，可對於彭格列管理情報的霧之守護者、六道骸而言，就是稍微麻煩點的小事了——
她要六道骸拖住彭格列和並盛財閥的注意力，讓「彌生」暫時從他們的視野範圍內消失。
只要一天就行。
望向窗外濛濛亮的天際，六道骸沉吟片刻。
「彭格列那邊沒問題。本來我的越獄就會讓復仇者找上彭格列，再稍微做點小花招，我會讓他們沒工夫管別的事。可日本這邊……我想你應該清楚，為了保證你的安全，那個城市裡常駐了多少人。」
何況相距不遠就是並盛，風紀財閥和雲雀恭彌也不是看著好看的背景板。
彌生想了想，慎重思考可行性後，認真提議：「如果我到時候把您丟到恭彌先生的門口的話呢？」
六道骸：我覺得你是想要我的命.jpg
想起歷任在並盛慘遭五馬分屍的紙式神，笑不出來的六道骸決定轉移話題。
「我給你推薦個人好了。他的話……嘛，嘴是比較欠，不過用起來還是蠻順手的。你什麼時候需要？時間地點給我。我讓他送貨上門。」
相信六道骸的判斷，彌生乖乖報出時間和地址，又細心地詢問，是否要先護送他去庫洛姆身邊，卻被對方乾脆拒絕了。
「我已經通知庫洛姆了，她很快回來接我的。不必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你，不是還有想去看看的東西嗎？」
彌生一愣。
後仰半靠在牆壁上，再沒有平日裡的浮誇語調，六道骸淡淡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情況……可彌生，你的眼睛裡，還有『期待』。你在期待什麼？復仇的人，一旦邁出了那一步，就不可能回頭了。現在反悔的話，還來得及。」
期待……什麼？
聞言，彌生想了好一會兒，最終慢慢地搖了搖頭。
「抱歉，我也不知道。期待什麼的，可能也有一點點吧？不過，也沒有很多。我只是最後給自己，也給『那個人』一次機會。不會後悔的。我現在，只是想要一個結束而已。」
已經太久了。
已經，太久太久了。
深吸一口氣，彌生對還靠在床上的六道骸擺了擺手，眉眼彎彎。
「謝謝你，再見，骸先生。要好好珍惜開罐子之後的生活，小心別再被裝回去了哦。」
……
…………
………………
她踏著黎明的光離開。
沒有回頭。
第186章
彌生並沒有直接返回烏魯克宮殿。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困意般, 她精神很好, 瞧不出絲毫疲倦，不停歇地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在以前都還沒發生之前, 最初的森家舊址。
當然，那棟小樓早就更新換代了, 陌生的現代化建築取而代之，矗立在那裡, 再也瞧不出原本的任何痕跡。
可彌生仍然一步步親自丈量。
三人都籠罩在一目連的妖力之下，降低了存在感，無人矚目, 她便一邊走, 一邊根據泛著舊色的回憶, 嘰嘰喳喳地，一個個指給身邊的人看。
這裡原來有棟紅瓦的小樓，門口種了很多花, 是森信輔的愛好, 但容易招來蚊蟲也是夏天的大煩惱之一；那邊以前是小公園, 有秋千、沙坑、滑滑梯和蹺蹺板, 她總是過來玩；……
逛了一圈之後，彌生又去了趟並盛，悄悄地、遠遠地看了一眼雲雀恭彌。
此時正是清晨，穿著傳統和風服飾的黑髮青年坐在茶几旁邊，一隻手撐著側額，眼睛閉起, 仿佛還猶自沉浸在殘存的睡意當中。
胖乎乎的雲豆也沒有出聲，只窩在青年的手邊，軟軟絨絨的一團，只有當匣武器、刺蝟小卷不安分地動了動時，它才會睜開黑豆似的眼睛，威嚴地一眼瞪過去，很有些雲雀恭彌的氣勢。
被大佬凶了，小卷只能委屈巴巴地重新蜷縮起來，小小亮亮的眼睛卻一直往彌生所在的方向望去——
被彌生隨身攜帶的、為了保護她而創造出來的匣武器裡，有著與它同源的力量。
在櫻花花瓣落地，驚醒淺眠的雲雀恭彌之前，彌生悄然離去。
之後她又去了很多地方。
和爆豪勝己、綠穀出久相遇的小公園，舊的蘿蔔頭長大了，新的蘿蔔頭又從地裡冒出尖尖頭，舉著歐爾麥特的玩具，互相追逐，正是永遠不會過時的英雄遊戲。
「已經沒事了！要問為何？因為！我來了！」
小孩子不知是不是從家裡偷出來的床單，用彩筆草草塗成藍、紅、白相間的經典配色，然後在脖子那裡打上結，就是mini版作戰服了。
只是他情緒過於激動，肢體語言過於豐富，一個沒小心，塞在衣服裡、假裝是肌肉的餐巾紙團，就這麼轟轟烈烈地落了滿地。
在小孩子忙著撿重要道具的時候，彌生就悄悄出賣竹馬。
她指著那條已經看不出原樣的床單，忍不住唇角上揚，告訴一目連和蘭陵王，綠穀出久有一條差不多的床單，自己偷偷做的，當時氣得引子阿姨沒收了他的歐爾麥特娃娃。
「其實小勝也有。他藏在書櫃最下麵的夾層裡了，藏得很隱秘，是光己阿姨大掃除的時候發現的。不過小勝現在都不知道，我們其實已經知道了。」
背著手再看了一會兒，離開之前，彌生悄悄用梅林教的小竅門，給床單除了塵，希望能讓這位小英雄回家之後，稍微少受點罪。
……
而在三人一起就讀的折寺中，爆豪勝己、綠穀出久、青木彌生的照片，還作為「優秀畢業生」貼在牆上，被心懷英雄夢的少年少女們所追捧。
尤其是奪下體育祭第一名的爆豪勝己。
雖然折寺中第一反派的威名尚在，凶得遠近聞名，但可能還是架不住他長得帥、成績好、個性強，還距離產生美，彌生湊進去看，爆豪勝己照片的紅底上，寫滿了諸如「我可以」、「大家好這是我老公」、「爆爆已經在我床上了」之類的危險發言。
惹得彌生忍俊不禁，只能願爆豪勝己別被邀請返校演講——要是那位大爺看到了這種發言，怕是要兩手齊開功，直接把牆都給轟了。
「畢竟小勝很害羞嘛！」
她笑眯眯地做出總結，身體卻十分誠實，幫忙把字跡加持了靈力，祝這些真情表白能夠長長久久。
……
再一路慢慢地順著走，彌生最終來到了雄英的大門口。
時間慢慢地推進到下午，又沒到上班族回家的檔口，正值假期，學校裡沒有老師和沒有學生，安安靜靜的，看不出一絲平日裡的雞飛狗跳、人聲鼎沸，像一座已經睡去的空城。
但她抬頭眺望了許久，卻並沒有進去。
一目連側首，溫聲詢問：「姬君？」
「……不，這就夠了。」
彌生最後看了一眼，平和地笑笑後，乾脆俐落地轉身離去：「時間差不多了。該去和骸先生介紹的人聯絡了。」
——已經不需要，也不可以再踏進那裡了。
……
…………
………………
和六道骸約定的地點，是「青木彌生」和櫻花妖的家。
在這段時間裡，櫻花妖的分身都一直留在這裡，為她的陰陽師鎮守這方寸的歸來之地。那位美麗卻堅韌執著的式神，向來是最周全的持家好手。
所以當那位元客人，以倒掛的方式，突然從門前的天花板出現時，彌生難免覺得失措。
但比她反應更快一步的，是蘭陵王的劍。
白光閃過，劍尖抵在對方的眉心處，英靈少年冷冷開腔：「煩請閣下退後。莫要驚擾吾主。」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許是聽見了動靜，櫻花妖從內打開門，臉上難得浮現出驚訝的神色。
蘭陵王也是，甚至下意識將劍尖往前了一寸！
「喂——喂——這位美人姐姐，這麼做的話，ME會很痛的。」
並沒有血珠沁出。
青色的頭髮，祖母綠的眼睛，但最顯眼的還是頭上那個巨大的青蛙頭套，神情寡淡的少年跳下來，聲音也平鋪直述的，沒有任何起伏。
光看上去，只能說是個古怪的非主流男子高中生。
可問題在於：在櫻花妖打開的門縫中，客廳的沙發上赫然也坐著一位完全一樣的少年。
彌生眨了眨眼睛，好像知道對方是誰了。
而下一秒，一目連抬眼看向玄關右側，白龍吞吐雲霧，無形的風瞬間席捲過去，將看不見但真實存在的形體，死死束縛住。
感知會欺騙人，可風不會。
妖力順著擊碎了附著在其上的力量，第三位相同外貌的少年，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地呆了一下，低下頭左右看看，又嘗試著動了動胳膊腿，未果，沉思片刻後，十分認真嚴肅地開口。
「真是過分啊。ME可是被人介紹過來做免費的白工的說。難道說，師父括弧變態鳳梨括弧回，這次其實是想直接把ME賣給連五險一金都沒有，還要靠S員工取樂的資本主義吸血鬼。啊。糟糕。請問現在ME跑路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喲——弗蘭君。」
彌生湊上去，踮起腳戳了戳對方腦袋上，過於誇張的青蛙頭套，好奇地問：「這是骸先生要你帶的嗎？他已經不再鍾情骷髏圖案了麼……明明庫洛姆姐姐的眼罩現在都留著的。」
「欸？師父已經跟你說過了？真不好玩。」
索性不再掙扎，名為弗蘭的少年，也就是六道骸唯一官方認定的弟子，看來不管從審美、惡趣味還是幻術層面上，都好好地繼承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吐槽。
「ME才不喜歡這個拉低了日本市貌等級的青蛙頭套。是白癡墮王子逼ME戴上的，連匣子都不好開了——所以，可以把ME鬆開，然後宣佈這次的任務嗎？彌生前輩，ME還是未成年人，不能參與SM這種大人的骯髒世界的。」
彌生哭笑不得讓一目連鬆開束縛，耐心地向弗蘭講述了自己的要求。
結果少年聽完，想都沒想，打了個響指，和彌生一模一樣的「彌生」，就突然出現了，連微笑時的弧度都一樣，還會說話。
「這樣就夠了？」弗蘭歪了歪頭，「師父說，彌生前輩是要做壞事的吧？光是有替身還不夠，動手的時候被發現了的話，回頭還要再善後。會比墮王子還麻煩。要ME幫忙清場嗎？」
彌生笑笑：「沒關係，我有辦法的。弗蘭君只要這樣就夠了……麻煩你了。」
讓櫻花妖做好接應弗蘭的準備——彌生打算今天晚上前，由弗蘭操縱自己的替身，製造出「青木彌生」回家的假像，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在確認弗蘭的幻術能力之後，一行人乘著白龍列車前往烏魯克宮殿。
於黃昏抵達。
別墅中，歐爾麥特早就不見了蹤影，參與特訓的一年級生們，被隨後趕來的雄英教師接手看護，也有陸陸續續地回了家，可A班卻大多數都還在，以及相澤消太。
這是叫彌生意外的。
「反正這裡有恩奇都老師和吉爾伽美什老師，感覺這裡比回家還安全的說！而且，嘛，抽空多訓練一下也好——」
向來咋咋呼呼的蘆戶三奈勉強掛著笑，眼下的黑眼圈泛著很深的青色，終於編不下去了。
「……對不起。但是，爆豪君被抓走了，彌生你又那副樣子，我們怎麼可能真的放心走啦！明明……明明大家是一起……來林間合宿的……」
怎麼可以少了兩個人回去呢？
即便有相澤消太等人的遮掩，A班並不知道真相，可眼睛也不是瞎的，聰慧的未來英雄們總是能嗅到幾分風雨欲來的味道。
彌生頓了一下，笑著安撫道：「沒關係的。歐爾麥特老師還有其他英雄都出動了，小勝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回來的。我有這種預感哦。不要害怕。」
憑藉超越同齡人的能力和神秘，她向來在A班也是可以讓人放心依靠的類型，如此溫聲軟語地勸了一番，成功哄得眾人收拾行李，準備回家。
彌生刻意避開了與綠穀出久和轟焦凍的接觸，卻扭頭被相澤消太抓了個正著。
「……員警找到線索了。」
疲倦得嗓音都沙啞低沉了起來，相澤消太用手指將頭髮往後梳，淡淡道：「歐爾麥特他們已經招齊了人手，預計今晚行動。我很快也要出發。」
稍稍愣了一下，彌生換上笑容，輕聲叮囑：「那相澤老師和歐爾麥特先生，都要小心，儘量別受傷呀。」
「——那你呢。青木彌生……或者說，『森彌生』。你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半蹲下來，相澤消太直勾勾地審視小姑娘那雙眼睛，不讓她逃避或掩蓋。
他的聲音中滿是怠意的歎息：「抱歉。我想了很久，可始終想不出一個最合理的，對你來說『快樂』的結局。我很抱歉。」
「不，這並不是相澤老師的錯。請不用道歉。」
彌生微微笑著，伸手撫平青年眉宇間的深痕，平靜而從容地說：「沒事的，什麼樣的結局都好。我現在，只是想要一個結局而已。」
「……那我，會全力以赴去爭取我想要的那個結局。明天見，……彌生。」
相澤消太丟下這句話後，大邁步而去。
彌生目送他的背影，弗蘭的聲音卻從身旁冒出來。
「ME還是覺得，ME好多餘哦。」
少年捏著青蛙頭套的邊緣，乾淨純澈，也或許什麼都不存在的眼睛看過來，話卻一針見血：「所以，彌生前輩你只是想找個藉口，合理地把師父的罐頭開了吧？」
彌生豎起食指在唇邊：「弗蘭君不可以拆前輩的台哦。不然晚上會有大青蛙過來把弗蘭君叼走的。」
「……嗚哇。好可怕。庫洛姆前輩明明說彌生前輩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子。果然女人都是老虎。」
面無表情地雙手在胸前比劃了個叉，弗蘭不知從哪兒變出個小紅旗，往前一揮。
「OK，行動開始。彌生前輩二號和美人姐姐二號出發——」
只見「青木彌生」與「蘭陵王」自角落而出，非常自然地融入了坐大巴回家的學生的隊伍尾巴，沒有任何人意識到不對。
巴士啟動，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
…………
………………
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沒有出現。
彌生、一目連、蘭陵王則坐在開滿雅彌忒的小花園裡，沉默地見證夕陽落下，弦月升起。
涅迦也來了，熟練地把小姑娘圍在最柔軟的腹前，懶洋洋地趴在那裡，仿佛睡著了一般。
一直等到月亮停在了那個地方。
彌生輕手輕腳地想要從涅迦懷裡起來，卻在最後一刻，手腕被毛茸茸的尾巴纏繞上來。眼神清明的大貓，撒嬌似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耍賴不想鬆手。
彌生撓了撓涅迦的下巴，輕輕將它推向宮殿那邊：「這次不行。涅迦，這次不行。我必須自己去做才可以。聽話，好不好？」
大貓一步三回頭。
第四次回頭的時候，那個剛才還在笑著目送它的小姑娘就不見了。
涅迦垂頭喪氣地回到偏殿。
「這次連涅迦都被拒絕了呢。看來雅彌忒是真的下定決心，不想讓我們插手了。」
安撫地拍了拍大貓的腦袋，恩奇都看向還在王座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的摯友，放輕聲音，如同拂過雅彌忒潔白花瓣的一陣風。
「……那麼，我們就只能等待了。」
第187章
時間往前。
當警方與職業英雄共同集結人馬, 闖入敵聯盟大本營的地下酒吧時，意外地發現，那裡竟然只有死柄木弔一人。
「啊——啊——什麼嘛。是你們？」
原本臉上盈著笑意的少年, 在看清來者後, 立馬拉下了臉。他用力地咂了咂舌，煩躁地咬著大拇指的指甲, 另一隻手則不住撓著脖子一側。
死柄木弔眉眼陰鬱，近乎理直氣壯地質問：「彌生呢？森彌生人在哪裡！為什麼是你們過來了？！」
沒人理會他神經質的憤怒, 雖然感覺事態和預計有很大出入, 可密林神威還是果斷使用個性, 以「先發制人·漆樹鎖牢」, 將身體化作植物，牢牢束縛住死柄木弔。
想到AFO就是操控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歐爾麥特咬緊牙根，感覺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他上前幾步，厲聲逼問：「死柄木弔，你們的陰謀和野心都不可能實現的！告訴我，爆豪少年還有……那個人，到底在哪裡！」
分明被密林神威完全控制住，可死柄木弔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慌張的意味。
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耷拉下眼皮，沒精打采地道：「滾開。歐爾麥特，你光是靠近，那股英雄的噁心味道就熏得我想吐了。這是我和彌生的遊戲, 你們，誰也別想插手。」
歐爾麥特又氣又急，抓住死柄木弔的衣領還欲追問，那個少年卻主動揚起了臉，唇邊勾起詭異的弧度，紅瞳泛著無機質般的光。
「——或者，讓我看看吧？對於NO.1英雄來說，是一兩個人重要，還是大多數人更重要？」
早就有另一對人去回收敵聯盟藏在城市裡的腦無大軍，歐爾麥特不為所動，神情肅穆地一字字咬：「他們……我全都會救回來的！」
「哦？」死柄木弔誇張地歎了口氣，語氣嘲弄，「真遺憾，那你大概一個，都留不住了喲——動手！」
語音剛落，在所有職業英雄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酒吧內突然憑空出現了十幾個，黑泥狀的大洞！隨後，就是數不清的腦無，源源不斷地降落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
但還遠不止如此。
「歐爾麥特！」在大街充當最後防線的安德瓦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震驚於急切，「你在幹什麼？現在那些玩意兒滿大街都是！不是派了人去回收腦無嗎？！」
「哈……什麼嘛。她竟然選擇了讓你們出面嗎？虧我還期待了這麼久。」
黑泥同樣地包裹住死柄木弔，這讓密林神威慌張地不斷收緊個性化的樹枝，卻還是徒勞無功，只能眼睜睜地看他一點點被覆蓋。
死柄木弔卻還在鬧脾氣似的低語喃喃：「真是的，太讓人失望——」
——然而于電光石火間，一隻白皙纖細的手直插入黑泥中，將他硬生生地拽了出來。
「我來了哦。弔君。」
牆壁讓蘭陵王直接轟出了個大洞，彌生倚在白龍上，被風虛托著，腦無也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得靠近不得。
她低下頭來，與那血腥卻又純澈的眼睛對上，微微笑著：「我來赴約了。」
被四五隻腦無纏住的歐爾麥特，驚醒般順著大洞往外看去，這才發現，月亮已經升到了那個位置。
時間到了。
剛才的糟糕心情，仿佛掃清一空，死柄木弔驀地哈哈大笑起來，開心極了的模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彌生，你會來的。你才不適合去當什麼英雄啊！」
但沒有再給他繼續往下說的機會。
「抱歉，弔君。」
【抱歉，我有點趕時間。】
好像身體已經儲存了記憶，彌生毫不猶豫地雙手托起死柄木弔的側臉，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貼近了低語。
「弔君最喜歡彌生了。所以，絕對不會欺騙和隱瞞我的，對吧？」
【死柄木弔最喜歡彌生了。所以，絕對不會欺騙和隱瞞我的，對吧？】
「我想知道，AFO現在在哪裡。弔君不可以說謊哦。」
【拜託你了，請告訴我，你的老師、AFO現在在哪兒？不許說謊哦。】
——似曾相識的感覺，死柄木弔聽到自己報出一串地址。
卻在彌生伸手打算敲暈死柄木弔的時候，在她一步遠的地方，恰到好處地多出了個一人高的黑泥洞。
沒有腦無出來，仿佛是有人發出的一封入場邀請函。
她向那團黑暗伸出了手。
眼睜睜見證這一切的歐爾麥特，略帶惶恐地下意識張口：「彌生少女——」
彌生停了下來。
她側過臉，凝視著相距不過五米，卻好像咫尺天涯的歐爾麥特。
低下眼睛，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將手上已經陷入昏迷的死柄木弔推向對方，且順手補了個結界，不叫黑泥有機可乘。
「歐爾麥特先生，你有什麼『只要TA成為敵，不管是活著與你鬥爭，還是被打敗，對你來說都是最痛苦的折磨』的人嗎？會讓AFO即便死掉，都覺得痛快得意的那種。」
「弔君或許就是那個人。現在或許還不算太遲。請您……不要讓自己後悔呀。」
條件反射地接住死柄木弔，歐爾麥特聞言一愣，一個模糊的碎片從記憶的角落鑽出來。
結束回憶在另一個世界裡，另一個AFO所作出的發言細節，彌生對歐爾麥特擺了擺手，眉眼彎彎，只是低聲道。
「AFO我會負責解決的，請放心。現在腦無已經在城市中肆虐開來了。歐爾麥特先生，去拯救那些需要你的人吧？像所有人的NO.1英雄那樣。」
——像當初拯救她那樣。
語畢，白龍卷著她沖向黑泥，一目連和蘭陵王也一左一右閃入。僅一個瞬間的功夫，三人消失不見，只留下了努力伸出手，卻與那片衣角錯過的歐爾麥特。
以及陷入美夢般的死柄木弔。
……
…………
………………
通過黑泥後，出現在彌生眼前的，是非常寬闊的天臺。
由於極具特色的信號設備，她認出了這是這座城市的制高點，也是象徵的電視塔。
樓下是霓虹燈彩與車水馬龍，原本現在正是紅男綠女的夜生活時刻，可由於從城市各個角落侵入的腦無，風會時不時攜來人們驚恐的尖叫聲。
但天臺上並沒有任何遮攔物，只一眼就能一覽無餘。
比如站在那裡的AFO，又比如被拘束器束縛在椅子上的爆豪勝己。
「晚上好，彌生。上次一別，真是……好久不見了。」
卻是AFO先風度翩翩地打了個招呼。
沒有理睬AFO的問候，彌生歪著腦袋，越過他，視線落在了額角青筋暴起的爆豪勝己身上，仿佛覺得有趣一樣地反問。
「你想用小勝威脅我？」
「不，當然不。我從不做無用功，彌生。而且優秀的你，也值得更好的對待——爆豪勝己，不過是我跟這個社會打的一個小招呼罷了。」
AFO短促地笑了笑，轉而看向了她身後的一目連與蘭陵王，聲音中滿是讚美，又透露出一股隱晦的癡迷與狂熱。
「不得不說，彌生你成長得比我想像的還要優秀。真好啊。能達到洗腦程度的精神暗示的個性也好，穿越時空的體質也好，陰陽術也好，還有神秘又排外的魔術體系……多麼美妙的力量。」
他繼而歎息一聲，滿是遺憾。
「可惜，要是能成為我的就好了。事到如今，彌生可以告訴我了嗎？到底是什麼，讓我無法接納你的特別呢？」
彌生搖搖頭：「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
AFO雙手背在身後：「我用爆豪勝己來換這個答案，也不行嗎？」
「不行。因為即便你不同意，我也會自己去拿。」
她還在說話的時候，AFO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危機，本能地催動收藏的「瞬移」個性進行移動，等再抬眼，爆豪勝己已經連人帶椅子，一起飄到了她的跟前。
沒有立刻解開拘束器，伸手蓋住拼命想說話的爆豪勝己的眼睛，彌生湊到他耳邊，輕聲叮囑。
「沒關係的，小勝，已經沒事了。我把你送到相澤老師那邊。不用擔心，大家都平安無事。現在職業英雄還在努力控制城市裡的腦無，很危險，所以你要聽老師的話，不能亂跑，好嗎？」
卻並未給爆豪勝己拒絕的機會，彌生直接把他安上白龍列車，無視了那雙快要噴火的眼睛，以及被折騰得乒乓作響的拘束器。
等白龍飛遠了，她才收回目光，一隻手反手從身後的虛空中，抽出寶具『夜鶯之吻』。
一邊布下防止其他人靠近的幻術，彌生一邊直勾勾地盯著AFO的眼睛，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完剛才剩下後半句。
「——不管是小勝，還是你的性命。」
——
即便你不同意，我也會自己去拿。
不管是小勝，還是你的性命。
第188章
戰鬥並沒有如一些知情人所想，呈現出那樣一邊倒的狀態。
事實上, 彌生在抽出寶具「夜鶯之吻」, 為電視塔的天臺布下幻術，避免閒雜人等靠近之後, 便關上了寶庫, 再沒有使用被吉爾伽美什賜予的權能。
她也沒有召喚新的式神助陣，連一目連都並未真正參與戰場。
那位墮落神明只是站在那裡，很快回來的白龍也是如此。他們安靜地見證一切的同時，將風凝做壁壘，隔絕了聲音的傳入傳出, 以免被旁人發現。
真正和AFO戰鬥的，是彌生與蘭陵王。
甚至再詳細地觀察一下，這場廝殺其實是以彌生為主的——
她利用陰陽術和魔法進行遠距離攻擊，而明明可以速戰速決的英靈, 卻並沒有主動攻擊對方, 只有當AFO可能會真正傷害到彌生時，他才會出手擋下。
正是因為如此，加上彌生與AFO戰鬥經驗的懸殊, 且自身身體素質並不過硬，二人的戰況略顯僵持。
彌生短時間內無法擊殺AFO，AFO略佔優勢, 卻也不可能逃離或是徹底打敗彌生。
看著少女騰挪跳躍間，臉側滑落的豆大汗珠，以及愈發遲緩踉蹌的步伐, AFO倒是仍然心情頗好的模樣，也完全不在意旁邊蘭陵王與一目連的虎視眈眈。
「想要拿走我的性命的話，彌生，這點東西可是遠遠不夠的啊。明明有了不起的兇器在手，卻還忍住不用。未免有些太浪費了呢？」
彌生瞧著他沒有說話，卻忽然勾起唇角。
仿佛親眼看見獵物落入陷阱那一刻，獵手志得意滿又從容不迫的笑。
AFO瞳孔微縮！
——不知何時，他腳下的竟出現了血紅色光芒的陣！陰影中生出了源源不斷的藤蔓，一瞬間便自下而上，將他牢牢束縛起來，再動彈不得！
脫力跌坐在地上，彌生臉色蒼白，背後的衣料已經被汗水打濕。
她雙手撐著天臺的地面，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順著喉嚨口竄出來，而靈力和魔力透支的噁心感壓在胸口，讓她忍不住幹嘔了幾聲。
蘭陵王單膝半跪在她身側，卻沒有去扶她，只是等待著。
卻是AFO興奮地哈哈大笑起來。
「然後呢？彌生，」他壓低聲音，如同惡魔的耳語，在蠱惑人心，「你抓到我了。真了不起。現在……是要殺了我嗎？」
一目連微微蹙起眉，白龍也呲牙咧嘴的，尾巴煩躁地啪啪敲著地，硬生生把結實的石板鑿了個大坑。
彌生盯著AFO的眼睛，眨也不眨的，不回復，卻向蘭陵王那側伸出了手。
「長恭。」
蘭陵王低下頭顱，雙手將自己的利劍奉上。
彌生便用劍尖杵著地面，借力站起，顫巍巍地、又無比堅定地，邁出一步，又一步。
這是她的答案。
AFO卻盯著虛空中的一點，露出了詭異的興奮的笑。
………………
…………
……
與此同時，遙遠的街道。
被放出的腦無，在職業英雄和警方的通力合作下，大致控制在了一個區域內。而民眾的救援和緊急疏散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不止是值班的人，計畫內的雄英教師等人，在得知事情有變後，也自發加入了隊伍當中。
巧的是，綠穀一家和爆豪一家，都被劃分在了相澤消太所負責的區域內。而被成功救出的爆豪勝己，也隨後叫白龍快遞送達。
卻叫綠穀出久感覺到不安。
小勝能成功被救出，他當然是很開心的，可事情有些不對勁——
爆豪勝己在被鬆開後，和相澤消太大吵了一架，雖然離得遠，爆豪勝己也很快就被相澤消太敲暈，但綠穀出久還是聽見了隻言片語。
聽到了「彌生」，聽到了「AFO」這樣的關鍵字。
他原本是不太擔心彌生的，因為他知道，彌生很強，比他強很多很多，腦無傷不到她。可如今，心中的疑問卻越來越大。
為什麼小勝會要去找彌生？而且是和相澤老師爭吵？他不是被歐爾麥特或者其他英雄救出來的嗎？
——難道，彌生是從AFO手裡救下小勝的？！
對AFO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歐爾麥特那恐怖的傷，綠穀出久惶恐地又給彌生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打給歐爾麥特，也依舊是無人接聽。
不安的預感慢慢凝聚成一團烏雲，蓋在心頭。
就在綠穀出久開始思考，該怎麼逃過相澤老師和職業英雄的看管，偷偷溜去青木家公寓一探究竟的時候，「青木彌生」卻出現在了緊急救助區。
她作為被疏散的最後一批民眾，來到了人頭聳動的廣場。
綠穀出久長長松了口氣，連忙邁開步子要跑過去，卻隨著距離的靠近，步子愈發遲緩起來，最終在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
他雙拳緊緊攥住——
不對。
這不是彌生！
雖然長相一模一樣，微笑時的姿態也如出一轍，甚至身邊都有一個蘭陵王，可綠穀出久說不出為什麼，就是本能地判斷出……這並非他想要守護的那個人。
怎麼回事？難道是敵聯盟派來的？該怎麼辦？
腦子迅速轉動，綠穀出久不再遲疑，準備立刻和相澤消太彙報求助，卻在付出行動的前一刻，被「青木彌生」看到。
「青木彌生」親昵地湊過來，像平日裡每一次那樣，挽住少年的胳膊，眉眼彎彎。
「出久！我剛才還在擔心你……你沒有撞到腦無吧？引子阿姨呢？你們都還好吧？」
身體僵硬，綠穀出久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而就是這一步，讓「青木彌生」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了。
「欸？被看出來了。」
——「青木彌生」的聲音，和另一個男性的聲線，同時從前後傳來。
綠穀出久驚慌失措地一回頭，只見一個帶著巨大青蛙頭套，卻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側目的少年，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他身後。
對方像是瞧到什麼新奇玩意兒似的，面無表情，湊近了來看他：「奇怪。你不是幻術師。喂——綠海藻精先生，你是怎麼發現的？」
綠穀出久發出驚呼，可這一次，連他都被眾人無視了。
弗蘭覺得這顆海藻精被嚇到的樣子實在好玩，很薄的潤色都開始在眼睛裡打轉了，忍不住惡趣味地戳了戳對方的臉頰。
卻在還欲追問時，被突然炸開的聲音打斷了。
——「晚上好，彌生。上次一別，真是……好久不見了。」
是廣場的大螢幕。
大螢幕上出現的是電視塔的天臺，而在天臺之上，正是AFO和彌生。
還不光是廣場的大螢幕：其他街頭的廣告屏、大街小巷的電視，甚至是個人的手機，都同時出現了這段影像。
眾人還在驚訝時，AFO與彌生的對話依然在繼續。
「不得不說，彌生你成長得比我想像的還要優秀。真好啊。能達到洗腦程度的精神暗示的個性也好，穿越時空的體質也好，陰陽術也好，還有神秘又排外的魔術體系……多麼美妙的力量。」
「可惜，要是能成為我的就好了。事到如今，彌生可以告訴我了嗎？到底是什麼，讓我無法接納你的特別呢？」
相澤消太和綠穀出久呼吸一窒。
——與此前體育祭隱晦的間接暗示不同，這段影像是要將彌生作為「異類」，徹底地推到社會的聚光燈之下！
可不光是如此。
相澤消太立刻打電話，要求後勤部隊終止播放，但在那之前，彌生的聲音響起了。
「即便你不同意，我也會自己去拿。」
「不管是小勝，還是你的性命。」
隨後便是她使用陰陽術和魔術開始進行攻擊。
如果說之前，眾人還在對視頻的內容半信半疑，但明顯與個性有出入的、種類繁多的「力量」，讓他們開始議論紛紛。
終於，有一種聲音冒了出來。
「這個女孩子……好眼熟啊。」
「果然在哪裡見過吧？」
「——那不是雄英今年的一年級生嗎？體育祭的那個！」
「雄英」和「青木彌生」這兩個發音，成為了輿論的關鍵字。在這個敵聯盟興起，人們開始質疑英雄、懷疑社會的當口。
已經來不及了。
相澤消太掛斷手機，手臂慢慢地垂下，神情凝重。
森彌生看上去並不知道視頻被錄製的事情。先不提她被曝光的麻煩，如果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AFO，不光是她難逃罪責，雄英，乃至整個英雄體系都會被推上風口浪尖。
——AFO是在用自己做餌，用他的命在給彌生和英雄們設局！
相澤消太把手裡的東西一丟，連一句話都沒說，伸手奪過旁邊救援隊的摩托，就開始在街道上風馳電掣，目標直指電視塔。
餘光中，他看到了自天際閃過的一道金色光芒。
是歐爾麥特。
可相澤消太並沒有鬆口氣，只咬緊牙，將速度調至最高。
而另一邊。
「啊……被拍下來了。有點麻煩了。彌生前輩怎麼這麼不小心。果然這種事還是要專業的來做嘛。」
綠穀出久聽著身邊的少年這麼說，然後看向自己，驀地揪住他的後領，就帶他開始飛簷走壁了起來。
「不要反抗哦。如果搗亂的話，ME就把綠海藻精先生殺人滅口。」
……
…………
………………
第一個趕到的是弗蘭。
並不是因為歐爾麥特和相澤消太太慢，而是這兩位因為『夜鶯之吻』兜兜轉轉，走了不少冤枉路。只有等弗蘭破除了幻術之後，才能找到方向。
而當弗蘭跳上天臺的時候，彌生正一手持刀，低著眼睛，站在AFO的身後。
聽見聲音，她茫茫然地抬起眼，卻瞧見弗蘭把綠穀出久往地上一丟，掃視了一圈後，從天臺的角落裡撿起一台很小的微型設備，並捂住鏡頭。
「彌生前輩，太大意啦。這個設備連接到網路，視頻已經同步傳送到其他機器上了，就算現在中斷也不可逆向銷毀。」
一目連解開結界，外界的聲音這才開始傳入這片天臺之上。
彌生一抬眼就能看見不遠處的巨大螢幕上，自己的臉。
她不由愣住。
AFO狂笑得雙肩聳動：「彌生，你太自信、太依賴自己的力量了！時空的錯亂，是不是讓你對現世無所適從？弔沒有說錯，你總是會忽略現代化的科技。」
這句話有些耳熟。
曾經也有一位少年斜著眼睛，半是嘲笑，半是無奈地這麼說過。
彌生不適時宜地笑了笑，聲音很低，像是自嘲：「糟糕。伏見君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的。」
弗蘭切斷了設備的同步傳輸功能，把鏡頭拋著玩，目光看向姍姍來遲，終於趕到的歐爾麥特、相澤消太，也掃過開始在電視塔樓下聚集的人群。
他歪了歪腦袋。
「雖然有點麻煩，不過ME可是專業的。一個電話就能叫來一隊殺人跟切瓜似的的暗殺部隊，殺人滅口、毀屍滅跡都是一流的，還包善後處理哦。就是有點貴。彌生前輩考慮一下嗎？支持刷卡，拒絕分期，現金萬歲。」
「順帶一提。」
從頭套裡取出嗡嗡作響的通訊器，弗蘭看了看：「吸引彭格列注意力的任務失敗。不能怪ME哦。師父說，『並盛成精』已經出發。彭格列的首領也在安排行程了。」
收起通訊器，少年祖母綠的眼睛波瀾無驚。
「——時間緊迫。彌生前輩，請馬上做出決定。」
彌生低頭與AFO對視。
AFO神情極為閒適，含笑看著彌生，唇邊笑意愈發濃烈。
「彌生，來吧。到底要選擇哪邊？是為父母報仇，以『雄英績優生』的身份，殺了我；還是為了你新的家人、新的朋友，為了這個英雄的社會……讓我，繼續，活、下、去。」
AFO本還有話沒說完，但歐爾麥特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
「彌生少女！」
彌生抬起眼，與歐爾麥特對視，又慢慢地掃過了相澤消太和綠穀出久，抿了抿唇：「您不該來這裡的。」
她聲音低得像一聲歎息。
歐爾麥特卻聲音洪亮地說：「是彌生少女你讓我來的。」
彌生困惑地皺了皺眉，歐爾麥特已經繼續往下：「你跟我說，『去拯救那些需要我的人，像所有人的NO.1英雄一樣』。所以，我來了。」
他堅定不移地向前邁出一步，眼神明亮不屈，是比希望更溫暖的存在。
「你也是。彌生少女，你也是……我想拯救的所有人的，其中之一。你很重要。你對很多人來說，都很重要，所以——！」
NO.1英雄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又邁出了一步，想要接近彌生。
他慢慢地、慢慢地對少女伸出了手，仿佛怕驚擾了脆弱的初生雛鳥：「對不起，我遲到了。但已經不用再強迫自己，也不用再害怕了。因為，我來了。」
完全不清楚事情經過的綠穀出久，驚得啞口無言，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雖然不明白綠穀出久是怎麼抵達這裡的，可現在也不是訓斥的時候，相澤消太保護性地把他護在身後，看了看AFO，又看了看彌生。
「……AFO會被作為超危級罪犯，關押在最底層、最底層的監獄，永不見天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支付代價。以職業英雄和警方的尊嚴起誓，他永遠不會再能傷害任何人。」
相澤消太聲音沙啞地低語。
「我為讓你所經受的一切道歉，但……彌生，試著合理地去權衡。逝者已逝，AFO的死亡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只會毀掉你現在擁有的一切。」
「嗯，我知道。我是知道的。」彌生卻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可是，歐爾麥特先生、相澤老師，這兩個不管我如何選擇，AFO都不會感覺到痛苦。」
……
【「同你一樣，我並不畏懼死亡，身體上的折磨，我也早就在身體嚴重損傷的這幾年裡，嘗了個遍。」】
【「我想要親手解決掉歐爾麥特，也想要摧毀這個被他所深愛的社會，可是——」】
【「我不認為我會輸。假設意外被捕，可以我的能力和危險程度而言，這個國家的司法不會處死我，至多將我關在深埋地下的超危級別的監獄裡頭，想從我身上榨取好處。」】
【「我只要活著，就有無限的可能。」】
【「就算我死去，我的弟子也都會幫我做到這一切。雖然比不上小姐你，可那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更不用說，只要他已經誕生，無論生死，對於歐爾麥特來說，都已經是最大的折磨了。」】
【「即便他同我一起死去，也沒有關係。足以顛覆這個社會的□□，早就被點燃了。沒有我，沒有我的弟子，也會有無數原本只能躲在角落裡的人，前仆後繼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未來已經註定，棋手的離去與否早就失去了意義。只會成為勝者的我，又怎麼會感到痛苦和懊悔呢？小姐。」】
……
「生命是很寶貴的，因為只有一次。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和未來，就還有無限的可能性。就算將AFO送入法庭，他最多也只是終身監禁而已。對吧，相澤老師？」
沒有理會相澤消太的沉默，彌生一隻手持劍，另一隻手卻生生握住劍神，利刃深陷進白皙的肌理。
血液順著劍身，滴落在地，綻開最糜豔的赤紅之花。
有一道光於血泊中閃過，轉瞬即逝。
她閉上眼睛，喃喃道：「而我，要剝奪他的一切。」
這才是支撐她熬過最初那一段黑暗的動力。
不好的預感驅動著二人，歐爾麥特和相澤消太同時沖了出去，想要阻止彌生，可英靈同式神白龍一起，鬼魅般出現在二人身前，隔斷了所有。
「……彌生！不要！」
終於奪取了被幻術壓制的身體支配權，綠穀出久瘋了似的沖彌生而去，卻直直撞上了一隻巨大的青蛙，果凍似的材質，把他牢牢困住。
弗蘭坐在青蛙頭頂，揪了揪綠穀出久的頭髮。
「咦，又衝破了ME的幻術。綠海藻精先生不能打擾彌生前輩哦。對了，綠海藻精先生要不要考慮學習一下幻術？很好玩的。」
綠穀出久奮力掙扎，聽到的卻是彌生仿佛懇求似的低語：「……別看我，出久。」
請別看現在這個樣子的她。
然後弗蘭便指使青蛙，伸出濕漉漉的舌頭，把綠穀出久的腦袋整個包住，又繼續面無表情、語氣輕快地宣傳幻術的快樂。
此時，警方和記者已經將電視塔團團圍住，甚至有一家直升飛機就在不遠處，將鏡頭對準了天臺，在進行實況直播。
當彌生同直升飛機上的記者直視時，習慣性地笑了笑，可那位正唾沫飛濺地解說的女性，卻面露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像，她是個會吃人的怪物一樣。
彌生歉意地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了被安裝在直升飛機裡的鏡頭。她盯著鏡頭，又像是透過鏡頭在望著誰，將被割破的那只手放在了心口。
赤紅在衣襟蔓延。
「我、青木彌生，以性命在此宣告：All for One惡貫滿盈，利用自身特殊個性，奪取他人力量，挾勢弄權，更以權勢推廣並建立個性鑒定中心，實則進行人體試驗，手中血案累累，殺害了包括森信輔、森詩織在內的諸多無辜民眾，其罪……當誅！」
她雙手握住劍柄，用力往下刺去——
有什麼溫暖的、腥鏽的東西，飛濺在面頰上。
世界好像在那一瞬間寂靜了下來，什麼都變得遙遠了，模糊了，聽不見也看不見，只剩下充斥著黑與紅的世界。
「吾主。」
直到蘭陵王跪在身側，輕聲喚著她，彌生才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遲緩地抬起眼，與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對視。
英靈單手捧著她的側臉，用拇指擦去禦主臉上的血跡，輕聲道：「已經結束了。恭喜吾主……大仇得報，血債血償。」
作為她的劍，也是唯一被許可與她並肩作戰，在月亮升起前，彌生告訴了蘭陵王一切。
他側目瞥了眼奄奄一息，卻還在發出斷斷續續笑聲的AFO：心臟被他的配劍刺穿，必死無疑，現在吊著一口氣，也不過是一目連的妖力在維繫。
最多再撐一會兒的功夫而已。
只是蘭陵王還不清楚，為何禦主臨時起意，讓一目連剛才出手。
仿佛花了點時間才消化了這句話，彌生愣愣地低下眼睛，自言自語道：「血債……血償……啊。」
被驚醒了似的，她忽然掙扎著爬起來，將手伸向懸浮在半空中的「夜鶯之吻」。藍翼的小鳥分外安靜，蜷縮在囚牢裡。
彌生輕聲哄它：「出來吧。沒事了……艾拉。出來吧。」
當藍翼小鳥落入彌生掌心時，白惡魔少女的幻影就站在她的面前，深藍色的眼睛如同憂鬱凝成，沉默而無望。
彌生卻對她笑了笑。
迅速流覽通訊器上六道骸發來的情報，弗蘭托著腮，拖長了尾音：「彌生前輩——要走了哦。再不走就要被抓住關小黑屋了。ME還是純潔的未成年人，不能參與這種超尺度的大人活動的。」
她卻沒有回答。
像是看不見神情恐懼的記者，看不見奮力想要衝破一目連阻攔的歐爾麥特等人，看不見舉起槍闖入天臺的員警和職業英雄們，彌生小心翼翼地捧著掌心的藍鳥，踉踉蹌蹌走到了天臺的邊沿。
員警開始警告喊話，聲音裡難掩虛張聲勢背後的恐懼。
一目連布下風牆，蘭陵王亦步亦趨，弗蘭盤腿坐在青蛙頭上，思考要不要在雲雀恭彌來之前跑路，以及如何把鍋甩到師父的鳳梨頭上。
蘭陵王看著彌生在天臺邊沿前停下。
她舉起手，攤開掌心，專心于那只藍翼的小鳥，輕聲催促：「飛吧。艾拉，飛得遠遠的。已經結束了……已經，不會再傷害到任何人了。你自由了。」
白惡魔少女搖搖頭，憂鬱的眼睛凝視著彌生。
彌生就笑笑：「不對，艾拉。我也自由了。」
名為「艾拉」的白惡魔不光是治癒天賦出眾，幻術的根基是「精神蠱惑」，殺人於無形。不是人類關住了艾拉，而是艾拉自願把自己鎖在囚籠中。
她喜歡人類，也喜歡那個會溫柔地叫她「艾拉」的那個少年。
可是人類很脆弱，那個少年也很脆弱，脆弱得一眨眼就會消失，再也看不到了。
艾拉真的……好害怕啊。
所以，即便托身成為了寶具，那只藍翼的小鳥也依然伴隨著囚籠。
這段故事，吉爾伽美什可能清楚，也可能不清楚，但彌生之所以知道，是在第一次使用「夜鶯之吻」時，艾拉在她腦海中布下的幻影。
或許也不能稱之為「艾拉」——她只是白惡魔少女直至死亡，都固執的殘念罷了。
彌生又將手心往上抬了抬，溫柔地勸說：「去看看這個世界吧。它比艾拉想像中的還要綺麗。既殘酷又美好，所以，才這麼讓人放不下。對嗎？」
藍翼的小鳥終於展開了翅膀。
蘭陵王卻神色一變：「吾主……？！」
身體裡的魔力被抽空，一瞬間，具現化出來的軀殼打回了靈子狀態，蘭陵王驚慌地看向禦主，卻意外發現，一目連也消失不見。
「……對不起，長恭。謝謝你選擇了我。真的，非常感謝。」
雖然沒了風牆，可不明所以的警方和英雄仍然遲疑著沒敢上前。彌生沒有回頭，只是自言自語似的說給身邊的英靈聽，目光一直落在藍翼的小鳥身上。
直到——
「嗨嗨~打擾啦。最受歡迎的梅林大哥哥閃亮登場☆」
伴隨著突然出現的白髮男性，爽朗的笑容並不讓人討厭，但全場在那個瞬間，仿佛凝固了一般。
劍尖刺穿了心臟，從胸口鑽出一段染紅的白。
視線變高，突然增長的長長黑髮垂落在手背上，彌生脫力般向後倒入那個熟悉的，沾著花香的懷抱，上方傳來了輕佻浮誇的聲音。
「那麼，這位並不屬於此間的囚徒、森彌生，就由我收下了——星之內海，瞭望之台。從樂園的角落告知汝等，只有無罪之人可以進入……永世隔絕的理想鄉！」
絢爛的花海從腳下開始蔓延，將外界的一切慢慢隔離，花之魔術師低下頭，溫柔地在彌生耳畔低語。
「辛苦了。晚安，彌生。」
——
她最後看見的，是展翅高飛，逐漸融入遠方的黑暗的藍翼小鳥。
天還沒亮呢。
天快要亮了。
她想。
——
………………
…………
……
「啊！」
白髮的小姑娘突然自夢驚醒。
心臟在瘋狂跳動，劇烈緊縮得泛著疼，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一隻手攥著胸口的赤色布料，眼睛很快分泌出一層晶瑩水霧。
連鞋子都沒有顧上穿，她沖下樓梯，順著黑白世界中最漂亮的紅，抱住了那個人的腰。
「……安娜？」
正被草薙出雲使喚著擦酒杯的周防尊挑了挑眉，尾音微微上揚，將沾著水珠的手隨手在衣角擦乾，大掌蓋在櫛名安娜的發頂，詢問意味地叫了一聲。
新愛好是剪窗花的十束多多良，趕緊把剪刀放下，關切地蹲下來：「怎麼了、怎麼了？」
「做噩夢了嗎？」
這麼說的草薙出雲打開冰箱，倒了杯牛奶，放到小鍋裡加熱。
被迫中止了正在進行中的情報報告，伏見猿比古咂了咂舌，轉身上樓，沒一會兒就又下來了。
「穿上。照顧病人很囉嗦。不要給人添麻煩。」
他把拖鞋輕輕丟到櫛名安娜的腳邊，不是很耐煩的口吻。
可下一秒，他的手指被握住了。
「……我夢到了。」
伏見猿比古低頭，與那雙紫紅色的，溢滿了悲傷與恐懼，仿佛快要哭出來的眼睛對上，不由一愣。
他許久沒有見過櫛名安娜露出這樣的神情了。
只除了——
「我夢到，彌生……這裡，被人用劍刺穿了。」
櫛名安娜一隻手緊緊攥著胸前洋裙的蕾絲，愣愣地說。
酒吧內頓時安靜了下去，連呼吸聲都淡了。
良久，伏見猿比古嗤笑一聲，低下眼睛淡淡道：「只是夢而已。」
「但是……彌生，在笑。」
醞釀已久的一滴淚，順著小姑娘的面頰滑下，櫛名安娜把臉埋在周防尊的腿上，卻擋不住暴露在外的手指的顫抖。
她又重複了一遍。
「我能感覺到，彌生，很開心。」
於是在無人說話。
唯餘不識趣的風鈴，叫秋風吹得叮噹作響。
——
以防沒人看作話：沒死啊！！！別急！！！沒完結！！！怕你們打我，詳情劇透和解說看作話！！！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以下的內容，回頭都會寫到，但是吧，不是下一章立馬就寫，所以為了關愛懶得猜伏筆的小可愛，我還是提前劇透吧（。
1）別打梅林，梅林是彌生召喚出來的：在得知已經被曝光後，彌生決定殺掉AFO之後，把手割破了；是用血召喚的（至於梅林有沒有預言到，提醒一下，在橫濱召喚蘭陵王的時候，梅林說過「下次需要我的時候就呼喚我吧」[大意]）
2）彌生沒死，問就是不能劇透，反正不會掛，等更新吧
3）彌生一開始就打算死的，因為森詩織給她的教育就是，做了壞事就應該支付代價；我立了很多fg，包括蘭陵王說的「血債血償」；其實我覺得比較好理解……放到現實，大概就是，知道殺人犯法，但兇手沒被判死刑，所以受害者家屬決定砍了兇手再自殺的極端案例（沒有支持的意思（。
4）不用寶庫是因為，這是吉爾為了讓彌生「保護自己」送給她的禮物，所以在要做傷害自己的事的時候，她不會動用
5）一目連同理：殺人是不好的事，所以不希望讓重要的人沾染；蘭陵王可以是因為，彌生和他不是家人關係，而是主從關係，從一開始長恭就對她宣誓，「我是您的劍」
6）注意，彌生在鏡頭前宣告的時候，自稱是「青木彌生」；而最後梅林背刺彌生的時候，說的是「森彌生」，並且把彌生的樣子用幻術變成「雅彌忒」的模樣（【視線變高，突然增長的長長黑髮垂落在手背上】）
這是為了給雄英和彭格列辯駁的餘地。
弗蘭做出的「青木彌生」幻影確實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公眾面前，配合梅林的說辭，雄英和彭格列可以說，「青木彌生」是好孩子，但是被「森彌生」殺害並頂替，所以【雄英的學生】、【彭格列的養女】並沒有犯下大罪，而是受害者。
或者找個幻術師偽裝成「青木彌生」一段時間，淡出公眾視野再消失。
7）K只是拉出來溜溜，沒有正文會出現的意思，但是我隱約get到了番外的靈感，寫不寫還需要考慮
8）應該都解釋了吧……如果還有問題，我會看看評論區的。
9）明天見~
第189章
／（提示：本章進入平安京卷。）
最後一眼, 彌生看見的是展翼高飛, 逐漸融入遠方黑暗的藍翼小鳥。
她終於能夠放鬆地擁抱疲倦, 閉上眼睛, 任由自己墜入那一片沉沉的、沒有盡頭的黑暗深處，不斷下沉。
再這樣的世界中，對時間流逝的感知都失去了意義, 她卻又於半夢半醒, 看見了振翅的紫色蝴蝶。
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蝴蝶施施然落在了彌生的指尖上，華美的翅膀散發著氤氳的微芒，每一次輕輕的扇動, 都會掉下細碎的光。
忽然有清脆輕盈的鼓聲響起，沙啦啦啦作響。
於是蝴蝶便被驚醒一般，振翅離開了彌生, 可又很快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下，在半空中蹁躚起舞。
像是在為她引路。
彌生卻笑了笑, 沖它搖了搖頭, 輕聲道：「謝謝。但是，不用了。我在這裡……就很好。你快點回去吧。」
雖然並不認識這只精怪, 不過那份善意，她能感受得到。
抱膝在原地坐下，彌生把下頜抵在膝頭, 又不由回想起了仍歷歷在目，或者說永遠也不會被遺忘的那個夜晚。
AFO已經死了，那傷勢不可能逆轉, 而她讓他死前所看到的那些，以AFO的狡猾，也應該猜到了她的用意。
「青木彌生」和「森彌生」，姓氏的差別，讓梅林用幻術最後改變的外貌，再加上弗蘭製造出的幻影……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雄英和彭格列，足夠多的辯駁空間。
比如，可以將一切罪名都堆在「森彌生」這個名字下。
「青木彌生」是彭格列的養女，是雄英優秀的一年級生，可惜「森彌生」將其殺害，或只是單純冒名頂替，想借此逃脫罪責。
最後梅林的幻術，也可以解釋為「森彌生」臨死之際，用於偽裝的力量不足，才導致的陣容暴露。
至於花之魔術師和非個性力量體系的存在……政客想要隱瞞民眾的話，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說辭的。
這樣就好。
雄英雖然也會成為輿論的焦點，但英雄制度的根基還不至於動搖。因為人們在面臨未知的恐懼時，會更傾向於依賴能夠抓住的希望。
……這樣，就不會給那些人帶去太多麻煩吧。
彌生將臉埋在膝間，半合著眼睛，又開始漫無邊際地思考起別的事情。
現世過了多久了？歐爾麥特先生有好好地配合治療嗎？在消失之前，她有卡好時間召喚出桃花妖。相澤老師應該會對學生們隱瞞，但是出久和小勝呢？恭彌先生和綱吉先生他們還好嗎？弗蘭君跑掉了嗎？
諸如此類的問題。
又比如——她現在，是真的死掉了嗎？
想到這裡，彌生不禁抬起一隻手，放在了胸膛偏左一點的位置上：梅林那一劍的確是正中心臟沒錯，當時的疼痛與失血也並非錯覺，可為何，這裡仍舊跳起了熟悉的律動？
還有，這片黑暗又是什麼？
這種漫無邊際、只剩虛無的黑暗，倒是讓她想起了自己曾與梅林一同探尋過的，她自己的夢底世界；只是這一次，沒有了囚籠，也沒有了那間藏寶箱似的小屋。
……不過也已經無所謂了。
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回到那個世界——或者說，在一意孤行地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之後，她也不想，也不知道該再如何面對那些，被她拋棄了的重要的人。
對現在的彌生而言，活著似乎比死去的擔子更重。
所以，留在這裡也很好。
可從縫隙中漏進來的光暈告訴彌生，那只蝴蝶並沒有離去。抿了抿唇，她抬起眼，還欲再勸，卻意外發現蝴蝶身上的光芒較之剛才，已經變淡了許多。
見彌生看向自己，蝴蝶落在她的膝頭，執著也安靜地與她凝視，始終不願離去。
「……我明白了。」
不願蝴蝶因自己而受傷，彌生沉默良久，長歎一聲，終是起身。
蝴蝶登時便扇起翅膀，紫色的光暈忽閃忽閃，一種溫柔而欣喜的情緒傳遞而來。
彌生一步一步，順著蝴蝶的指引，往未知的方向前進。在黑暗的盡頭，是一隻初綻的早櫻枝木伸了進來。
蝴蝶環繞在櫻瓣旁飛舞，無聲催促。
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她顫巍巍地伸出手，向那支早櫻探去——
世界如同被慢慢敲碎剝殼的雞蛋，黑暗斑駁成片墜落，明亮而富有生機的白光，就這麼不容拒絕地侵入。
彌生下意識閉上眼睛。
她嗅到了淡雅的、熟悉的香。
而當她再度睜開眼睛，有人落座於櫻木之下，狩衣勝雪，粉白的花瓣悄悄拂在披散的黑髮上，斜斜倚著，又斟了一杯酒淺嘗，唇邊噙著如狐的笑，姿態再風流雅致不過。
「『緣即不滅，重逢之日必至』。姬君，『往前數五百年，再往後數五百年，聰明得能把所有陰陽師後輩氣死的安倍晴明』，如實赴約而——呀。」
被撞了個踉蹌，大陰陽師微微挑著眉，聲音促狹：「姬君如此盛情，實在叫在下惶恐。」
彌生卻只是不管不顧地，把自己埋在那個泛著冷香的懷抱，近乎泣不成聲。
「……晴明！」
停了玩笑的話，轉而用手指梳理那頭長髮，安倍晴明用狩衣的大袖，覆在小姑娘的身上，半合著眼睛，聲音輕得宛如一聲歎息。
「彌生，長大了呢。」
第190章
華服加身, 彌生跪坐在銅鏡前，任由綾女溫柔地梳理那頭長髮, 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銅鏡邊沿上, 那道纖細的紫色身影上。
紫藍色的發盤成了髻, 蝴蝶的翅從髮髻兩側斜著垂落, 偶爾並不隨風的顫動, 說明了那並非擬態的裝飾；少女手持鈴鼓，即便站著不動, 那輕盈翩躚的姿態, 也宛如一場細膩的起舞。
蝴蝶精，居住在夢境世界的精怪, 以鼓聲去指引迷途的人。
也是那位大陰陽師新收的式神之一。
依照安倍晴明所說, 他是以蝴蝶精的能力做引, 輔以陰陽術為陣，將彌生的靈魂帶回了遙遠時空中的平安京。
可至於彌生的本體到底是死是活, 他又是怎麼連接了不同的兩個時空, 卻沒有再贅述了, 而是喚來綾女，替她沐浴換衣。
蜜蟲遞上發飾，動作輕巧地別在彌生髮間，宣告梳妝的結束。
此時鏡中出現的，已經是一位挑不出錯的，完美融入平安京風雅當中的女公子了。
怔怔看著鏡中的自己, 發了一會兒呆，彌生很快便回過神來，回到櫻木下，坐在安倍晴明的身邊，卻只是凝視著對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可即便沉默不語，大陰陽師光是一個如狐的微笑，一個含笑的眼神，都足夠叫歸來的疲倦旅客，暫且放下所有的煩惱，放心地依賴。
過了片刻，安倍晴明忽然放下酒盞，側臉望向大門的位置。
他抬袖掩住上揚的唇角，口吻卻是調笑的：「啊呀，倒是比想像中來得要遲呢。」
彌生還沒來得及問來者是誰，遠遠地就聽見了有人邁著大步，腳步聲沉重卻輕快，風風火火地一路奔來，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晴明！你說今日有貴客造訪，到底是哪位？還叫我別忘帶上笛子，和最好的香魚。我可都——」
繞過雜草叢生的小徑，穿過滿是野趣的庭院，年輕的武官左手右手都提著東西，活似過年送禮，嗓門嘹亮，卻在目光掃至櫻木下時，突兀地一頓。
隨後「咚」的一聲，最好的香魚就這麼淒淒慘慘地落在了地上，惹得綾女不住掩面，吃吃發笑。
青年可沒工夫在意這位式神的嘲笑了。
反正也是日常操作（劃掉）。
他目瞪口呆，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憨厚，下意識上前兩步，卻又立刻來了個急刹車，轉而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大陰陽師，相當警覺，仿佛小動物在衡量看似無害的平地，是否是獵人精心設下的陷阱。
年輕的武官半信半疑，目光徘徊在笑得很愉快的安倍晴明，跟眨巴眨巴眼睛、看上去有些呆呆模樣的彌生之間，感覺自己仿佛猜到了什麼。
「你是不是又拿式神想逗我，晴明？事不過三，騙香魚也不是這麼個騙法的！我可要生氣了。」
見蜜蟲在收拾散落的香魚，綾女已經為自己斟上一杯溫酒，他只好嘟嘟囔囔地往櫻木下走，一邊走還一邊控訴，神情有點嚴肅。
「別用那孩子逗樂呀。若是晴明你想吃香魚，我也不會捨不得的。」
蜜蟲跟綾女這下更是笑得彎了腰。
笑得青年二丈和尚摸不著頭，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暗難道是家中么妹神樂調皮，又在身上貼了什麼東西。
上次她就在他背後貼了只粉色的大金魚，陛下為此，還叫他填了首詠金魚的小調，真是愁煞他這兄長了。
安倍晴明聞言，只散漫地一隻手撐在矮桌上，支著側額，漂亮的丹鳳眼斜斜睨過去，一舉一動皆是不可比擬的風華。
他促狹地彎起眼睛，慢條斯理道：「若是如此，那今日博雅這香魚，可真是合該送給在下的。」
源博雅一愣：「啊？」
「……博雅。是我。晴明，接我回來了。」
不忍心再讓安倍晴明戲弄源博雅，彌生說著，站起來，想走到對方身邊。
幼時被教導的平安京禮儀早就化作本能，她儀態端莊地起身，卻不防許久都沒有遭受這近乎五花大綁的待遇了，在邁步時腳下一失差錯，險險就要跌了一跤。
——但有人動作飛快，伸手將她輕輕鬆松地舉了起來。
「彌生！真的是你！不是式神啊？！」
像是不敢置信，在被大陰陽師玩耍的經年累月中，富有懷疑精神的源博雅，先是掂了掂小姑娘的分量，嗯，不像式神那麼清，又空出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很好，軟乎乎又暖暖的，應該是本尊了。
隨後，彌生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源博雅把她放下來，丟下一句話，三秒之內就跑得沒影了。
「——彌生彌生你等等我這就去把神樂接過來你別走啊你可千萬別走啊！」
那腳步都仿佛踩著密集鼓點，不愧是雅樂之神。
可這還沒完。
安倍晴明搖了搖蝙蝠扇，指尖輕輕在矮桌上一扣。彌生感覺到覆蓋庭院的結界，開了一道小口，隨後鋪天蓋地而來的，是分外熟悉的氣息。
嘰嘰喳喳的妖怪們，擠滿了前院，叫冷清的安倍府邸都登時熱鬧了起來。
而站在最前方的，赫然是白龍相伴的那位墮落神明。
彌生與他視線相觸的那一瞬間，身體條件反射地變得僵硬起來。可在她不知所措地、害怕地想要移開目光前，那人默歎一聲，舒展開凝著輕愁的眉眼。
他選擇了讓步。
一如既往的。
白龍悶悶不樂地連尾巴都不甩了，一目連撫了撫白龍的角，以作安撫，而後彎下腰來，對她伸出了手，溫聲開口。
「姬君。這一次……請不要再鬆開了，好嗎？」
喉嚨口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彌生說不出話來，只能沉默。
可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答覆的一目連，竟主動上前幾步，溫和卻不容拒絕地將那雙小小的手握在掌心裡。
他瞧著小姑娘的眼睛，一字字道。
「無妨。自今日起，即便您再想要鬆開，也恕我拒絕。」
第191章
桃花妖也來了。
向來愛笑愛鬧的妖怪少女, 今天的神色卻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當時, 彌生是在梅林將她帶去阿瓦隆的那個瞬間，才動用契約, 召喚出了桃花妖, 並拜託她治癒歐爾麥特的傷痛。
理論上, 桃花妖是沒有看到梅林背刺彌生的畫面的，但考慮到AFO留下的影像資料，以及那個時候那麼多的記者和員警，她總是有各種管道瞭解真相的。
桃花妖應該事後看到了——或者說, 現在的問題是，平安京裡還有多少人不知道。
沒能也心虛得不敢掙脫一目連, 彌生抿了抿唇, 任由自己的手被牽著, 她看向桃花妖，想了許久，只是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他……他們，還好嗎？」
像是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喉嚨口, 額角生出桃枝的少女張了張口，還是沒說出來, 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又搖搖頭，打著她們兩個才知道的暗號。
——歐爾麥特已經痊癒，至於那個「他們」, 卻含糊了。
彌生低下眼睛，沒有再問。
安倍晴明搖著蝙蝠扇，倒也未曾追問什麼，只是伸手拈起一塊粉白的糕點，壓在了小姑娘的嘴角，扇面半遮薄唇，眉如遠山，近可入畫。
大陰陽師含笑道：「姬君何不展顏？這裡坐著的，可是『往前數五百年，再往後數五百年，聰明得能把所有陰陽師後輩氣死的安倍晴明』。如此，還有什麼值得讓你面露愁容的呢。」
他又在拿她小時候隨口的戲言來逗弄她了，說得從容不迫，還理直氣壯。
可為什麼不呢？
這個人，是「晴明」呀。
壓在心頭的那片陰霾如初雪消融，暫時藏去了沒人的角落，彌生忍不住彎起眉眼，張口咬住那塊蜜蟲獨家的糕點。
依然是記憶裡的味道。
——就仿佛她不曾離去一般。
「晴明。」
「嗯？」
青年側過頭來，深邃寧和的墨色眼睛如點漆，春日裡明媚的陽光，勾勒出無可挑剔的輪廓，仍舊是刻在回憶裡的模樣，好像連時光都對這個人格外偏愛，不舍磋磨。
接替糕點，彌生握住安倍晴明那根空出來的手指，像是做回了小時候那條大陰陽師的小尾巴，輕輕晃了晃。
如同一種鄭重的儀式，她說：「謝謝你，讓我還能再次回到這裡。我很開心。」
聞言，安倍晴明稍稍愣了一下，驀地笑起來。倒轉蝙蝠扇，用扇柄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他卻搖了搖頭，眼中流轉著清透微亮的光。
「姬君不當用這個『謝』字。」
大陰陽師抬手撫了撫小姑娘被打理的長髮，隨手接過飄落的一朵櫻，簪在了她的鬢間。像是對自己的作品感到滿意，青年鴉翅般的眉微微挑起，複拖著慢悠悠的調子，曼聲道。
「不過，『回』這個字倒是用的甚妙。叫我也十分開心。」
「啊？『回』？什麼『回』？晴明你又做了什麼和歌嗎？」
匆匆趕來的源博雅，話只聽了半截，隨口問了一句之後，便笑眯眯地沖彌生揚聲道：「彌生！你看，我帶誰——！」
然而「驚喜」本喜並不配合。
源博雅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陣水紅色的風，就同她兄長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進了彌生的懷裡。
撞得彌生一個不穩，好在有人在背後扶了一下。
小動物一樣在彌生懷裡蹭了蹭，神樂抱著彌生的腰，抬起眼與她對視，眼中的欣喜卻逐漸被疑惑所替代。
「彌生……？」
但神樂並沒有說下去。
因為在彌生的背後，安倍晴明狀似無意，微笑著將食指豎在唇上，只輕輕一擦，又轉而持起了蝙蝠扇。
蜜蟲與綾女恰時送上佳餚，被精心烹製的上佳香魚，很快成為了視線的聚焦。
彌生的式神們也都是安倍府邸的常客。
不需多言，櫻花妖、桃花妖等人逕自去了後廚幫忙；童女和山兔之類的小妖怪圍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要聽故事，惹得姑獲鳥只能不放心地抱著傘盯著；螢草跑去義務勞動，照顧庭院裡的植株；一目連則與白龍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半合著眼睛，仿佛小憩；……
作為小孩子，神樂跟彌生都不能喝酒。兩個人就坐在一起，肩靠肩、頭靠頭，你一口我一口，把神樂帶來的貴族特供點心一個個消滅掉，任由落櫻滿身。
春景甚美，人卻更難得。
源博雅忍不住抽出腰間的笛子，未曾聽過的曲調緩緩道來，一曲縱情。
任蜜蟲斟了新酒，安倍晴明向天舉杯，視線卻同彌生不經意間相觸。他微一頷首，沖小姑娘笑了笑。
「莫負好時光。」
於是合著盈滿庭院的熱鬧，一飲而盡。
第192章
源博雅醉了。
原因在於山兔調皮, 趁熱鬧，把青蛙瓷器的寶貝私藏酒偷出來，又險險被對方看了個犯罪現場的尾巴，只好把自己想嘗個味道的神秘液體, 就近原則，倒進了源博雅的杯子, 毀屍滅跡。
於是毫無察覺的源博雅, 就這麼噸噸噸灌了下去。
——然後瞬間倒下了。
醉意的緋色順著青年的頸脖, 一路攀爬往臉上躥, 連眼睛都蓋上了一層霧濛濛的水汽, 挑起眼看人的時候, 乾淨，竟還有些小動物式的懵懂, 看上去有點委屈巴巴的。
他趴在矮桌上, 伸出手去揪彌生紋著菖蒲花樣的大袖子，又小可憐樣地，只敢輕輕地揪住一點點。
彌生眨巴眨巴眼睛, 低下頭看他。
二人這麼對視了好一會兒, 連神樂都好奇地蹲下來，跟罪魁禍首山兔一起, 一左一右，伸出食指戳戳兄長泛紅的臉頰。
臉上頂著兩根白嫩手指，源博雅慢吞吞地左右看了看，困惑地想了想, 還沒整明白，只好把剩餘不多的思考能力，花在自己最關心的地方上。
「彌生……」他喃喃地問，「你當初為什麼要走呀？怎麼都不打聲招呼……晴明說你回家了。你家在哪兒？很遠嗎？你告訴我們，我們可以送你回去啊。路上遠，你一個人多不安全。哦，你有式神。」
自問自答得出結果，源博雅偏過腦袋，努力思考了一下，又趴下去，把臉埋在胳膊間，小小聲地道。
「可這麼久了，你怎麼都不寫封信給我們呢？神樂那段時間找不到你都哭了。如果不是晴明說你很安全，我都怕你是被壞人拐走了……還托了任職的朋友去尋你，尋不到……」
神樂「啪」地一下按住兄長的嘴，嚴肅臉：「博雅喝醉了。喝醉了就會亂說話。他不乖。彌生不要理他。神樂才沒哭。」
旁邊的山兔瘋狂點頭，抄起大紙扇，又「啪」的一聲，就往源博雅的腦袋上拍，極其熟練地把人直接敲暈了事。
小小的山兔舉雙手贊同：「他壞！他壞！」
結果青蛙瓷器冷不丁出現在她身後，一手抓住山兔的兩隻長耳朵，把她拎得懸地二尺，幽幽道：「嗯？這要怪誰？也不知道是誰偷了老夫的酒。妖怪的酒，是人類能喝的？」
山兔嚇得哇哇大哭，死命晃著腿，要魔蛙過來護駕。
被座敷童子抓住要害三根毛，動彈不得的魔蛙，只能流下了不敢動的淚水。
最後還是安倍晴明做主，招來了朧車，讓櫻花妖作陪，送神樂和源博雅回去。
山兔則被面無表情的姑獲鳥帶回深林，座敷童子也板著小臉跟上，魔蛙哭唧唧地當了坐下騎，試圖戴罪立功，效果未知。
神樂臨走前，伸手抱了抱彌生，撐著圓溜溜的眼睛問：「彌生，你還好嗎？」
彌生彎下腰回抱她，沉默片刻後，也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可撒謊，對於天生靈力出眾的直覺系神樂，向來都是徒勞。她只好老老實實地說：「……我不知道。」
聞言，神樂瞧著也很苦惱。她悶悶不樂地抓緊了手，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那，那明天我還能來找彌生嗎？不帶博雅！他壞。」
彌生笑了笑，抱著神樂搖了搖，又去親她的眉心。
「我也不知道。但是，這次一定不會是我和神樂最後一次見面的。就算明天沒見到我，神樂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等著我們再一次重逢，好不好？」
神樂委屈起來的小模樣，跟源博雅一模一樣。但她還是點了點頭，乖乖地、眼巴巴地、一步三回頭地上了朧車。
彌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想了想又叮囑：「不可以老是欺負博雅哦。」
神樂立馬氣鼓鼓地扭頭：「才沒有！是博雅笨！」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被觸發了關鍵字，原本醉得迷迷糊糊的源博雅，突然坐了起來，義正言辭地來了一句：「博雅不笨。」
然後就又倒了下去，神情很安詳。
彌生哭笑不得地把朧車的簾子放下來，遮住了源家的凶案現場，目送朧車在平安京的夜色中消失。
她再轉身，瞧見的是低眼凝視著自己的大陰陽師。
「回去吧。」
安倍晴明挑唇微笑著伸出手，彌生定定看了一會兒，卻慢慢地搖了搖頭。她抬起頭，看向頭頂高掛著的月亮。
「晴明，我覺得不困。一點兒都不。」
她舉起捧在掌心裡，之前拜託櫻花妖做的糕點，彎起眉眼：「我們去大江山找酒吞和茨木好不好？我還有一壇酒。」
倒轉扇柄，抵在唇下，安倍晴明忽然伸手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尖，笑容如狐：「小孩兒不能喝酒，只能瞧大人喝。」
……
…………
………………
這頓酒沒吃成。
瞥了一眼酒吞童子不耐煩離開的背影，茨木童子頓了頓，忽然抬步走向那顆古樹下，巨大的鬼爪鋒利而有力，三兩下便刨出個坑，拎了壇酒過來。
「喏。你也看到了。摯友不記得了，我也沒心情陪你喝。這壇酒依約給你，你跟這只狐狸邊上玩去。別總來大江山了。這裡是鬼的領地，不歡迎人類。」
彌生沒有接過那壇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茨木童子空了的一隻袖子，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眼睛一下子就浮起了碎光。
「……茨木。」
粗魯地把酒罈塞到小姑娘的懷裡，茨木童子冷淡道：「又不疼，你他媽哭個球啊哭！不過一隻手，本大爺是鬼，還真不在乎。你再不走，小心鬼來了，把你撕成片片嚼吧嚼吧當零嘴吃了。」
可等小鬼真的在邊上湊過來，他又一個地獄黑火丟過去，凶巴巴地瞪過去，轟鬼走。
「不許再隨便到大江山來！」
丟下這句話，茨木童子氣勢洶洶地往他的摯友那邊追。
懷裡抱著還帶著泥土腥味的酒罈子，彌生沉默地跟在安倍晴明身後，在林中一步深一步淺地走。
安倍晴明告訴了她一切。
名為「源賴光」的英勇武士，是如何帶人立下赫赫戰功，一舉重傷大江山的兩大鬼王，又剿滅了大半的鬼，被天皇贊許，自此榮譽加身。
酒吞童子的失憶，茨木童子的那只手，都是源自那場大戰。
彌生的步子停了下來。她盯著大陰陽師的背影，抿了抿唇：「那晴明知道嗎？」
安倍晴明駐足，側身回看。
她又重複了一遍：「晴明知道會這樣嗎？」
扇柄輕輕落在掌心裡，安倍晴明低著眉眼瞧她，月輝自枝丫間漏下，在夜色中勾勒出青年清俊的側臉，帶著狐的狡黠，又隱隱透著一股非人族類才有的冷酷。
他站在那裡，仿佛隔了遙遙遠遠的距離，山一樣、海一樣，似神明從雲端上施捨的一眼。
是伸手也碰不到的。
可他卻忽然展顏，露出了笑，答應得很輕快：「嗯，我知道呢。如果彌生在的話，會怎麼做？」
彌生沉默了很久，安倍晴明也耐心地等著。最後，小姑娘抬起眼，神色含著輕愁：「這也是『咒』嗎？晴明。」
「……因為『活著』這件事本身，就是最複雜的『咒』了呀。」大陰陽師彎下腰，揉了揉彌生的發頂：「彌生懂了麼。」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安倍晴明只是伸手蓋住她的眼睛，聲音裡藏了歎息：「可有時候我也在想，若是彌生學不會，或許更好呢。」
一隻手摟著酒罈，另一隻手搭在安倍晴明的手腕上，彌生輕聲道：「晴明，我不累，不困，不覺得餓，也不知道渴。晴明……這，是夢嗎？」
安倍晴明凝視著彌生漸漸變得透明的身體，握住她的手：「不。我不是夢。」
感覺到虛空中出現的不知名引力，彌生張了張口，但最後還是沒有發出聲音，把一切都摁在喉嚨口。
安倍晴明卻仿佛猜到了一切。
「我的占卜術學得並不算好。占卜師不能最看透自己的未來，所以與自己關係越親近之人，就越難得出準確的結果。所以——」
他低下頭，與小姑娘額角相觸：「我不知道你那天會走。彌生，我不知道。」
彌生驀地笑了起來。
可安倍晴明卻感受到了手心裡滾燙的濕潤。
她將酒罈子穩穩放到一邊，轉而抱住青年的腰，手臂顫抖：「晴明，我怕……我怕。」
「那如果彌生真的覺得害怕了，就試著叫我的名字吧。」安倍晴明一下下拍著小姑娘的背，半合著眸子，輕聲細語地，「再次重逢之前，我們都要好好的，嗯？」
「……嗯！」
在幻影接近於破碎的前一刻，安倍晴明突然湊到彌生的耳畔，遲疑著，飛快地開口。
「彌生，蝴蝶精並不能通過夢境，將人的靈魂引至另一個時空。之所以等到現在才能成功，是因為你——」
幻影破碎。
——「歡迎回家，小公主。」
而彌生下一秒聽到的，是熟悉的輕佻聲音。
她睜開眼睛。
沒有月色，沒有深林，沒有「往前數五百年，再往後數五百年，聰明得能把所有陰陽師後輩氣死的安倍晴明」。
梅林沖她張開懷抱，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兒。
作者有話要說：
平安京卷很短啦，回去了。
有個隱藏主線，本來打算細寫的，但是想了想，還是不虐你們了，作話裡簡單講吧。
神樂為什麼沒失憶？如果只能靠「死亡」回到現實的話，彌生當初在平安京，是怎麼脫離的？
她當初是代替神樂去當了八岐大蛇的祭品，死了。括弧，博雅神樂都不知道，而且彌生不知道自己死了會回現實。
而源賴光能大殺特殺，因為當時構思的時候，鬼切還沒出，原計劃是，彌生當時怨念很深，所以「死」後，殘存的一點執念化成了鬼，被當時還是個落魄武士的源賴光撿到了（長得和彌生一模一樣，但是沒記憶，氣息也一樣）。
嘛~現在的話，反正也沒寫，怕虐的也可以當做無事發生（。
第193章
／（提示：已回到現實世界）
「嗚嗚嗚嗚嗚嗚小公主我跟你說, 梅林大哥哥為了你那可是豁出去了！你都不知道！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那兩個魔鬼都差點打到阿瓦隆門口了！還好大哥哥我神機妙算應用過人, 一個幻術砸過去——」
「梅林。為什麼？」
彌生卻突然打斷了梅林。
一隻手抓住覆蓋在心口上的布料, 她低下頭去看，衣服都是那一夜的衣服, 然而本該有致命傷痕的地方, 連一點點印子都沒有。
心臟在胸膛微弱卻平穩地一下下跳動, 象徵著生命的延續。
彌生怔怔抬起眼, 與停下表演、收斂起誇張表情的花之魔術師對視，控制不住地，晶瑩的潤光飛快漫到了眼眶打轉。
她一眨眼睛, 淚水就掉了下來, 飛濺在身下由鮮花鋪就的榻上，卻還是強撐著眼睛, 一字字地問，泣不成聲。
「為什麼……我, 還活著？」
為什麼沒有乾脆地在那個夜晚死去，讓一切都以應有的姿態畫上句號？
為什麼她在做出了那樣的抉擇之後，還必須繼續面對已經被自己親自撕破了、毀掉了的現實。
……為什麼？
梅林卻驀地笑了起來。
單膝跪地，半蹲下來，他與坐在鮮花小床上的公主平視, 一隻手招來能清晰倒影人影的水鏡, 眼眸深紫的色澤，在此刻近乎於濃墨。
「看見了嗎？」
示意彌生看向鏡中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頭髮都沒有半釐米增長的自己, 向來輕佻歡樂的花之魔術師，斂起了爽朗的笑，輕聲問。
「你認為……你睡了多久呢？彌生。」
彌生一愣，心臟突然加速跳動。莫名生出一股不安，她遲疑著，也被恐懼所驅動著，慢慢地搖了搖頭。
「——是五年哦。」
聞言，彌生猛地抬起了頭，可到了嘴邊的反駁之詞，卻在與梅林溫和平靜、又仿佛帶著悲憫的目光對上時，化作了氣聲。
那眼神，他是認真的。
「至於這裡，當時依照我們的約定，梅林大哥哥我可是拼上了全部的意志力，才用劍刺穿了準確無誤地刺穿了小公主的心臟哦。一點都沒留情，人類的話，絕、對會死的那種——不然烏魯克的那兩個魔鬼也不會想拆了我和我的塔。」
「但是，當我帶你逃回這裡的時候，傷口就已經好了。而你，陷入了沉睡。像是墜到夢的深淵裡去了呢。」
一手抬起蓋住了彌生覆在心口的微涼的手，梅林歪了歪腦袋。
「因為我想你當時不會想見到我，所以沒就沒去打擾。梅林大哥哥是不是超~貼心的？所以，做了個好夢麼，彌生。」
可他快活的聲音，並不能夠掩蓋或者轉移那隱藏在背後的真相。
沉默地凝視了面前笑容燦爛的花之魔術師，彌生面無表情地咬住下唇，咬出血了也不自知，任由腥味迅速蔓延了滿嘴。
可還沒到十幾秒的功夫，傷口就恢復如初了。
這是比過去更快的愈合速度。
她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抓住了梅林的手腕，直勾勾地同他對視，聲音透著沉沉死氣的麻木：「梅林，那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不『東西』的？小公主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
任由白皙纖細的手指死死錮住自己的手腕，梅林笑笑，搭在彌生心口的手輕輕用力，隔著皮肉骨頭，摁在她那顆死而復生的心臟上。
或許這麼說也不對——
因為，她根本就不曾真正地死去過。
「與其說變成了其他什麼，倒不如說，是你的時間停在了瀕死前的那一個瞬間。至於傷口，則是你超強的自愈體質的功勞。」
「還記得在夢底世界我與你說的嗎？『不同於以往的跨越時間，甚至跨越不同世界，這次的旅行比起之前，和現世無比貼近。你的『時間』，已經逐漸朝著穩定發展了』。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的死亡刺激了它，讓它提前……徹底地，穩定了下來。」
梅林微微笑著，一字一頓地說給彌生聽。
「彌生，你不會再長大，也不會再衰老，更不可能死亡。因為，你的時間不走了。」
「雖然基調是人類沒錯，可現在的狀況……嘛~好像要再把你歸入『人類』的劃分，也好像的確有點困難的樣子。」
為什麼唯獨這個少女被賦予了穿越時空的能力？為什麼偏偏她的體質特殊，難以被外界所影響乃至傷害？
是因為那份不可名狀的喜愛，讓它想要收藏她，像收藏珍貴的、心愛的寶物一樣。被小心保護起來的珍藏，又怎麼可以消失，怎麼可以被破壞呢。
這次的死亡，只是一個提前了的契機而已。
即便他沒有動手，即便小姑娘安安分分地再熬上幾年，等到了她最美好燦爛的年華，一樣會讓時間鎖起，如同被松枝凝聚的琥珀。
所以他當時才會覺得，「招喜歡」這個虛假的個性，真是……太適合她了啊。
被偏愛的小公主，到底該說是被幸運，還是悲慘呢？
但無論如何——
花之魔術師退後一步，低頭含笑看向彌生。
就像那一年，他從阿瓦隆的幽塔上往外張望時，瞧見了花海裡多出來的小女孩。他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何等精彩又複雜、叫夢魔也不得不心懷期待的未來。
梅林舒展開雙臂，像是張開懷抱，又像是話劇幕起的主持人，唱響這齣戲的序幕
「歡迎來到，非人的世界。小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最後一個伏筆了！！！
接下來也是最後一卷啦，我覺得七月之內能完結。
以及平安京卷我哪裡魔鬼了，我都沒明寫，而且那已經是改後的大綱了（。
原大綱，彌生回平安京的時候，接的是陰陽師手遊的劇情。
晴明分裂了，白晴明和黑晴明都不認識她，源賴光不用鬼切，用的是彌生第一次死後留下執念怨氣所化的鬼（茨木和酒吞被氣息一樣的假彌生騙到了，才這麼容易被砍），酒吞失憶了，茨木後來知道是假彌生，但當時的氛圍，他已經不適合再跟彌生親近了。
彌生一邊要努力在黑白晴明中間協調，一邊要跟源賴光和【集合了所有「彌生」的仇恨怨念】的假彌生戰鬥，最後結局是親自抹殺了假彌生，然後為了讓兩個晴明融合，自己掛了，徹底斷絕了和平安京的緣，再回到現實世界，醒來。
我現在已經很溫柔了好叭……
所以，大家是不是覺得心肝脾肺腎都好痛？
不要緊！！！七月接檔文《魔女她不幹了》，西幻乙女輕，快樂沙雕，全程無虐，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點擊專欄即可收藏，收穫快樂啊——【抄起喇叭
第194章
已經入秋了。
正處這座城市的中心商業區, 此時恰值傍晚下班的高峰期，車水馬龍, 街頭熙熙攘攘的, 都是忙著歸家的上班族。
雖不及冬日的凜然, 可深秋的風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在沒有太陽照耀的時候, 刮在身上，也會叫人禁不住打幾個寒噤。
因而人們紛紛褪下夏裝，披上長袖的外套和大衣。
這也就襯得像釘子一樣, 釘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央, 身著夏裙卻又圍了條毛絨圍巾的少女, 顯得有些突出了。
路人時不時的注視，讓彌生忍不住將圍巾一提再提，把臉遮得嚴嚴實實，只肯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頭，又不安地低下頭去。
即便據梅林所言, 已經過去五年時間了，可對於她來說, 仍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的事情。
她怕被人發現了真實身份，讓之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費。
而至於她為什麼此時此刻站在這裡——
「雖然想邀請小公主與我一同成為這個世界的觀察者, 但是……你的心, 還在迷路呢。沒關係，回去吧？如果想清楚了的話，可靠的梅林大哥哥, 會永遠在阿瓦隆等待小公主的呼喚哦。」
說完這番話的花之魔術師，都不給彌生拒絕的機會，二話不說，就強硬地直接把人送出了阿瓦隆。
他僅剩的良心大概就花在了這條圍巾上：夢魔幻術牌愛心圍巾，能夠隱藏氣息，殺人放火、居家必備，有了它，梅林大哥哥再也不用怕小公主會被烏魯克魔鬼抓走關小黑屋啦。
然後彌生就來到了人來人往的街頭。
以至於她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對方扛不住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的攻勢了，出於求生欲，準備把她丟出來吸引火力。
可在原地站了許久，彌生仍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她現在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了，身上沒錢沒卡沒手機，更沒身份證。去賓館開房不現實，以前的那棟小別墅更是不可能再去……她甚至不曉得下一步該幹什麼。
天色越來越暗，彌生矗立在街頭的天橋上，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步履匆匆，急著往家裡趕，想吃上一口熱氣騰騰的飯的人。
但她不行。
……她已經，沒有家了。
不過成為「非人」存在之後的另一個好處，她不會渴也不會餓，更不會因為冷熱而苦惱。從某種角度來說，或許也算是便利了。
苦中作樂地對自己笑笑，在第七次婉拒路人的熱情後，彌生決定暫且離開，先找個人少的地方，比如公園之類的呆著。
即便梅林所刻意引導的「招喜歡」的假個性，早就在那個夜晚被破壞，可年輕漂亮的獨身少女，又是這個時候，總能引起來自某些人的注意。
彌生不想招惹麻煩。
而且梅林根本沒有告訴她，五年後的現在，現實到底是什麼情況，雄英、敵聯盟、彭格列他們，又各自是怎樣的發展。
還要想辦法去探聽一下消息才行……身份倒好隱藏，可沒錢就讓人有些頭疼了。還是說，跑去黑吃黑？
思緒開始飄遠，可就在彌生準備轉身離開時，街頭一直在播放洗腦廣告的大螢幕，忽然切了介面。
熟悉的名字被提起，先於大腦，她的身體本能地停了下來。
抬眼看去，螢幕上是好似陌生了的三張面孔，褪去少年時的青澀感，屬於成年人的硬挺和輪廓取而代之，乍一下，竟然不敢認出。
背景並不相同，顯然是從不同的素材中截出來，拼湊在一起的照片。
而主持人興奮的解說詞也隨之響起：
從學生時代就脫穎而出的三人，即便所屬事務所不同，畢業後又繼續以拼命三郎的架勢，先後在職業英雄的排行榜上奪取一席之地，現已是「最受歡迎新秀英雄」的TOP3，成為了雄英的又一代冉冉升起的傳奇新星。
和平的象徵、已退役的NO.1英雄歐爾麥特的弟子，英雄「人偶」。
有極為罕見的雙個性，且是現NO.1英雄安德瓦的兒子，英雄「焦凍」。
話題度從入學雄英前到現在仍居高不下，脾氣跟能力一樣火爆的人氣角色，英雄「爆心地」。
被戲稱為「新生代三巨頭」的三個人。
街頭有他們的粉絲同樣駐足，粉絲們以驕傲又喜愛的聲音，一遍遍高呼著他們的英雄，可彌生卻只在心裡低低地附和著，不同的內容。
綠穀出久、轟焦凍、爆豪勝己。
出久、焦凍君、小勝。
怔怔地反復把這三個名字在唇齒間碾磨，再眨眼的時候，眼淚就這麼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彌生拿手背擦了擦，可總沒能擦乾淨。
眼睛就像被可惡的壞人遠程遙控，開了閘，舊的還沒擦乾呢，新的又掉了。
她最後索性把面孔一捂，雙肩聳動著，遮掩下的臉卻是在笑的。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們曾經的夢想，在她不在的時候，也好好地往成功的方向奔跑著——她一直都知道，他們會是最棒的英雄。
世界離開了誰都會照常運作。即便少了「森彌生」，少了「青木彌生」，大家也可以繼續向前走，擁有美好的人生。
所以，太好了。
淚水一時半會兒止不住，像是在欣喜，又像是飽含了別的什麼，仗著沒有人在左右，彌生沒有死死抑制住情緒，又哭又笑的，瞧著如同情緒崩潰的小瘋子。
可那副樣子實在可憐得很，原本只是路過的少女忍不住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遞上了紙巾：「那個……你沒事吧？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和我說說看？」
即便大半張臉被圍巾遮住了，可當與那雙濕漉漉的、乾淨的像新雪一樣的眼睛對上，朝日奈年瞬間把最後一點猶豫給右鍵刪除，並清空了回收站。
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是壞人呢？？？
——可！愛！就！是！正！義！啊！
見對方鼻尖紅紅、眼眶紅紅的，一副呆呆看著自己的模樣，沒有說話，朝日奈年拿出搭訕可愛學妹的實力，順著對方之前看的方向，瞧見了正在介紹英雄人偶的大螢幕。
她曉得，機會來了。
「我叫朝日奈年！在雄英的英雄科就讀，是二年級生哦。小姐姐你叫什麼？是不是喜歡人偶前輩呀？」
彌生遲疑著點點頭，小聲道：「朝日奈君好。謝謝你……我、嗯，我……很喜歡，人偶。很……喜歡。」
覺得小可愛是害羞型的，朝日奈年琢磨了琢磨，感覺要從共同愛好出發，制定戰略。
「小姐姐叫我小年就好啦！我也超喜歡英雄人偶的。說起人偶先輩，再過半個月，我們學校會有個講座，每學期都會派一位元畢業的先輩回來授課。好像今年就是人偶先輩欸！我打算去要簽名。小姐姐你要不要呀？」
久違地被陌生人如此熱情對待，暫時不想和人扯上牽連的彌生，有點局促地移開視線，遲疑著考慮措辭，該怎麼婉拒才好。
卻在此時，自稱是朝日奈年的少女，忽然抬起手指向前方，驚喜出聲。
「小姐姐好巧！你看你看——是人偶！人偶在抓捕敵！」
彌生聞言，猛地抬起了頭。
還是那一身標緻的墨綠色作戰服，但細節上已經改動了許多。曾經的少年，如今身材挺拔，肩背寬厚，終是成長為可靠的大人，對OFA的掌控也愈發爐火純青。
行動時如一道雷光，迅猛卻又輕盈，矛盾的二者被奇妙糅合在了一起，造就了被粉絲稱道的「人偶」的奇跡。
不料敵被逼急了，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跳上了天橋。
彌生下意識將身邊的朝日奈年拉到身後。
但她並沒有與敵正面碰上——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敵一步翻上天橋，英雄人偶一個飛踢讓敵摔回地面。而就是這麼短暫的一個瞬間裡，他同一雙好像熟悉的眼睛，在極近的距離裡，對上了視線。
綠穀出久不由愣了。
……不可能。是錯覺嗎？為什麼……為什麼……這是……？
但民眾帶著懼意的驚呼，讓他立刻回過神來。
直到順利把敵移交給在旁邊待命的警方，員警在例行詢問的時候，見人偶頻頻走神發呆，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怎麼了。
豈料對方聽完，丟下一句「抱歉」，竟直接沖回天橋——跑得像身後有什麼怪物在追似的，甚至都用上了個性。
員警納悶地撓了撓頭：「人偶怎麼了？這可不像他啊……」
而當綠穀出久跑回天橋時，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身體內的力氣仿佛被驟然間抽空，他脫力般雙手撐在天橋上，低下頭，任由額發遮擋起自己的臉，藏好一切「英雄人偶」不該有的神色。
【果然，是錯覺吧。】
【怎麼可能呢……那孩子的身形，分明就是十幾歲的少女。即便……即便……也不該是這幅樣子。】
【綠穀出久，你清醒一點——！】
………………
…………
……
閉上眼睛默立許久，綠穀出久撥通了事務所的電話。
「不好意思，請問還有什麼任務可以分給我的嗎？任務清單我已經都完成了。」
手機那端傳來了經紀人憂心忡忡的聲音。
「人偶，你已經連續工作超過四十八小時了。我還不想讓自己的英雄過勞死。你聽我的，至少休息一……」
「抱歉，讓您擔心了。可我知道我的狀態，暫時還不到休息的時候，請安心。」
青年的口吻謙和溫柔，但也固執得不容拒絕，又重複了一遍：「請問，還有什麼任務可以分給我的嗎？」
經紀人沉默良久，把任務資訊發送過來後，憤怒地拍桌子的聲音在電話裡很明顯。
「人偶你這個不聽人話的過勞死愛好者！撞上你算我倒楣！遲早要被你粉絲一人一口唾沫給淹死了！老子這就去給自己訂花圈！」
道歉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對面的經紀人已經哐當一下掛了電話。
「……我不會死的。」沒有收起手機，綠穀出久低下眼睛，慢慢地對無人接聽的那一端自言自語，「我，還不能死。」
——在成為最棒的英雄，改變這個……這個，生了病的社會之前。
第195章
趁著朝日奈年和其他人, 都被綠穀出久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彌生逃離了天橋。
像是發現了可怕的天敵出現, 所以慌不擇路的小老鼠, 她連路都沒看，胡亂找了個方向，就一口氣跑得遠遠的, 等回過神來, 出現在視野中的就是一條長長的河流。
她似乎不小心跑到人比較少的老郊區來了。
火車哐當哐當地從鐵軌上呼嘯而過，將仿佛快燃燒殆盡, 因而色澤也黯淡下去的雲彩遮住，投在地上, 變成了飛快閃爍的彩光。
呆站了一會兒，彌生慢慢走到河道邊，低眼看水面上自己不曾變化的倒影。
直到親眼看見了成為大人的綠谷出久，她才有了一種荒誕的真實感。
五年, 真的有五年的時光溜走了。當熟悉的朋友都大踏步向前邁進的時候，她卻仍然被時間留在了原地, 只能目送他人的背影。
現在只是綠穀出久長大了, 那再過幾年、十幾年、幾十年之後……
人終究是會死的。
而非人不會。
仔細打量自己白皙的、掌紋淡得幾乎看不清的手心，彌生開始遲鈍地明白, 花之魔術師那句「歡迎來到非人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所以才強硬地非要從她離開阿瓦隆嗎？
蹲下來，彌生伸出手，用指尖撥亂自己的倒影, 咬著下唇不做聲，而後苦笑一下，自言自語地低嘲：「想死掉真是一件好奢侈的事情啊……」
卻忽然又輕浮歡快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嗯？看我發現了什麼——捕獲成功☆那麼，這位可愛的小姐，請問要跟在下來一場說走就走、充滿朝氣的自殺之旅嗎？」
彌生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過頭去，又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死命拉高圍巾，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鞋跟沒過了淺淺的一層河水。
青年連忙伸出手，示意打住。
「等等、等等，請不要露出這麼一副退避三尺的樣子啦！我可不是什麼可疑的壞人。是命運的紅線，讓志同道合的我和小姐你，在這個浪漫的逢魔時刻相遇的喲。」
雙手插在口袋裡，不安分地比劃來比劃去，帶著棕色長風衣也被支出奇形怪狀的角度，他稍稍前傾身子，像是行了個不那麼標準的禮，眉眼笑意盈盈，和話的內容截然相反。
「在下太宰治。本意是來這裡試試跳河的。但果然一個人死掉太寂寞了呢。所以可愛的小姐要一起嗎？殉情。」
像個輕浮的變態。
不確定對方是否認出了自己，畢竟當初算頭算尾，也只見過兩面而已，彌生沒敢發出聲音，只是遲疑地搖了搖頭，想著快點把人哄走。
可太宰治顯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穿黑西裝、披外套，抬手就是送你槍子兒的港黑幹部了。
比起那個時候，危險意味更重的調笑，他現在眉眼彎彎，笑容依然捉摸不透，可更多的還是能引誘人靠近的平和氣息。
仿佛沒看懂彌生的拒絕，太宰治笑眯眯地，也臉皮很厚地繼續自說自話。
「嘛~就這麼突然地發出邀請，小姐覺得害羞也是正常的。嗯，那就作為友好的破冰活動，讓在下來講個故事好了。」
不明白太宰治的變化因何而起，彌生困惑地看向他，猶豫著要不要直接走人，又想通過對方獲取一些情報，一時間左右為難。
而太宰治已經快樂地瞎扯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厲害的小黑貓，天天都做壞事，可它有個好朋友，差點死掉了，型號有小姑娘救了它的朋友。所以小黑貓跟她做了一個約定，以後要試著做好事。」
「小黑貓就和它的好朋友一起，去了另外一片領地，天天都扶老奶奶過馬路。然後有一天，它出去溜達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小姑娘。很奇怪，小姑娘一點都沒有長大，還很難過的樣子。」
「所以小黑貓決定——」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濃墨似的眼睛直直望進彌生的眼底，清醒如刀鋒，又不至於真的將人割傷。
太宰治語調輕快：「可愛的小姐，你說這個故事的結局應該怎麼寫呢？」
揪住圍巾往上提的手指鬆開，彌生任由圍巾落下，不再遮遮掩掩，露出了大半的面容。毫無疑問，不可能再出現「幻覺」。
「……我能先問問，這個故事的名字叫什麼嗎？太宰先生。」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她當同太宰治對視，腦子裡其實是在思考，要不要把人打暈再砸個幻術下去，人道毀滅一下證據。
太宰治狀似鄭重地豎起一根手指：「《小黑貓的報恩》。如何，小小姐？是個不錯的故事吧。」
彌生停頓了片刻，輕聲道：「這很危險。因為人和小黑貓不同。人或許會傷害到小黑貓的，有意的、無意的，都有可能。」
「沒關係——因為，小黑貓的名字叫『太宰治』嘛。」
漫不經心地笑笑，青年跳著不知名的舞步，旋轉著站到了小姑娘的跟前。他右手手心向上，如同舞會上發出的邀約。
「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它可真是個壞到骨子裡的壞蛋呢，對吧？」
「……但是也沒有小姑娘壞呀。」
彌生握住了那只手，又順勢湊近了對方。
她踮起腳尖，拉進自己同太宰治的距離，眼睛裡閃過幽藍色的光，含笑著一字字道：「因為，如果小黑貓告訴了別人關於小姑娘的事，就會遭到很可怕、很可怕的懲罰。」
「哇哦。」
太宰治發出了意義不明的聲音，指尖一用力，將彌生徹底拉遠了河道。
他聳聳肩，眼中有笑意和趣味流轉，一挑眉。
「那可真是太好了——壞人跟壞人更配嘛。」
作者有話要說：
梅林給的圍巾只是隱藏氣息，防止烏魯克的兩位魔鬼隔空找人（？）
但如果肉眼看到的話，還是能看見的啦！又不是隱身術！
第196章
太宰治將彌生帶回了橫濱。
他讓彌生呆在武裝偵探社所在大樓的咖啡店裡, 自己一個人上去的，但回來的時候，背後浩浩蕩蕩領了一隊。
在彌生皺眉前, 青年食指轉著鑰匙，眨眨眼睛, 分外無辜地表明立場：「不是我說的哦。是亂步先生擅自猜出來的~」
不是故意的就信了你的邪。
不過彌生最後還是留下來了——因為福澤諭吉的邀請。
「看樣子, 青木……不，彌生你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經歷了很多。我謹代表武裝偵探社, 如果你暫時沒有可以去的地方的話，不如留在這裡？做客也好。橫濱是個不錯的地方。」
他一身樸素簡單的和式服裝，兩隻手插在袖籠中, 歲月並未對他太嚴苛，面容依舊是當初記得的模樣。
沉穩而可靠, 給人山一般的安心感。
彌生沒有說話, 卻是看向了在隊伍末端的織田作之助與開膛手傑克。
頭髮亂蓬蓬的青年，少了曾經的疲倦感，臉上多了常駐的溫軟笑意。他一隻手摟著傑克的肩膀，目光同樣投向她, 眼神寧靜平和，是純然的善意。
他們看上去過得很好。
「……第一，我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知道，『青木彌生』回來了。第二，我想要知道……那天之後到現在, 到底發生了什麼。最後，我保留隨時離開的權利。」
抬起眼同福澤諭吉對視，彌生歪了歪頭，露出淡淡的笑，伸出一隻手。
「其餘任聽福澤先生您的派遣。怎麼說呢，我姑且，也還算是能幹吧？」
福澤諭吉握住她的手，唇邊噙著有些哭笑不得的笑意：「那彌生你可真是太過自謙了。」
雙臂交疊搭在腦後，太宰治跺著腳，嘰嘰咕咕地抱怨起來。
「這也太~不~公~平~啦~小小姐你跟我打交道的時候，可是二話不說就丟過來……嗯，那個叫什麼？『言靈』？明明人家才是和你約好一起殉情的那個——嗚？！」
一巴掌摁住好友那張天天跑火車的嘴，織田作之助冷靜地點頭，示意大家不要在意。
一行人轉身上了樓，回到武裝偵探社的事務所。
國田木獨步為眾人沏了咖啡，福澤諭吉和彌生面對面坐在沙發上。他兩隻手搭在膝頭，正坐著醞釀了措辭後，慢慢開口。
「因為武裝偵探社並非事件參與者，我所知道的情報，也是通過一位朋友得知的。或許並不全面，有些細節也尚待商榷。那天……」
………………
…………
……
夜色被記者們的聚光燈，硬生生照得亮如白晝。
雪亮的劍刃染上血，自胸膛而出，滴落在地面上，綻出一朵朵糜豔的赤之花。而後不屬於人間的綺麗幻境，吞噬了新聞的當事人，以及那位突然降臨的白髮闖入者。
其實僅僅是短短的幾秒鐘而已，但信息量爆炸到，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切都被鏡頭忠實地直播到了城市的各個角落。
弗蘭驚得忘記繼續控制幻術，手一松，讓沒有一刻停止掙扎的綠穀出久抓住機會，瘋了似的掙脫果凍青蛙，逃了出來。
可天臺上再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只留下了AFO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以及天臺邊緣那一處血跡。
「彌生……？」
綠穀出久慌亂地左右張望，仍然沒有尋到，只能想溺水者抓住最後一道稻草似的，撲向了歐爾麥特。
他緊緊攥住歐爾麥特的手，急切追問：「歐爾麥特！彌生呢？彌生她——她到哪裡去了？！」
歐爾麥特臉色煞白，低頭看著綠穀出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反倒劇烈咳嗽起來，還咳出了血。
相澤消太咬牙，閉上眼睛，猛地轉過身去，用手擋住臉頰，將所有外露的情緒都藏起來，只是指尖的微顫無法掩蓋。
如臨大敵的警方這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手足無措地互相打量。
有人提議：「總之……先把那個人的屍體收走。至於那個殺人犯少女——」
話語被轟然的聲音所打斷。
天臺的門飛了出來，而自內湧出的，是一隊人高馬大的飛機頭青年。
為首者是穿著和服的年輕男人，黑色的眸發，丹鳳眼向上輕挑，無可置疑的東方古典美感的形象，只是此時此刻，氣勢太甚，仿佛欲擇人二是的猛獸。
警方差點以為是第二個犯人要跑出來亮相了。
可對方甚至沒有施捨給他們一個眼神。他隨手將掌心的手機丟在一旁，徑直走到天臺的邊緣，凝視了許久後，才彎下腰來，伸手觸碰那攤血泊。
白皙如玉的指尖沾上了紅。
弗蘭屏息凝神，正想抓緊這個機會開溜，卻忽然眼前一黑——他被匣武器小卷團成了一隻球，根本動彈不得。
雲雀恭彌的聲音，透過雲之火炎所鑄造的銅牆鐵壁傳來。
「敢逃跑的話，咬殺。敢說謊的話，咬殺。」
弗蘭在球裡絕望地鹹魚癱。
哦豁，完蛋。
這句話要送給他自己，以及遠在義大利的鳳梨頭。
不過就算沒有被雲雀恭彌抓到，師父他……不，彭格列那夥人，也會拿出可怕的行動力來吧。畢竟——
彌生前輩好像，死掉了啊。
那可是整個彭格列十世家族，連他的變態鳳梨頭師父都不例外，不經意間付出了真心的……公主殿下嘛。
無意識地揪了揪青蛙頭套，弗蘭低下眼睛，抱膝團在小卷的方寸空間裡，兩眼無神地放空了思緒。
接下來感覺會很麻煩了。果然掀起這一切的彌生前輩是S吧。
他想。
再後來，歐爾麥特公佈了AFO的全部罪行，包括森詩織一家的慘案，引起譁然。
由於不知名勢力的針對，敵聯盟一夜之間傷亡慘重，後續也不斷被騷擾，引得敵聯盟不得不銷聲匿跡，隱藏起來。
而作為公眾矚目的殺人犯，曾被風紀財閥收留、改名為「青木彌生」的「森彌生」，因為義大利國籍，最終決定被引渡至義大利進行審判。
結果未知。
但有傳聞說，森彌生背後的是義大利黑手黨的執牛耳者，彭格列家族，所以才能逃過日本的審判。
至於這裡頭藏著怎樣的陰謀，森彌生到底死沒死，那位突然出現的、自稱「梅林」的神秘男性究竟是誰，就又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他們笑著享用浮在表面的餌食，瞧不見其下深藏的紅與黑。
第197章
福澤諭吉並不知道太過細節的事情, 不過對於彌生來說, 已經能大致勾勒出後續發展的輪廓。
——彭格列並沒有走上她為其鋪設好的、更輕鬆便捷的解決方案，而是承認了「森彌生」, 也承認了「青木彌生」的全部，硬生生撞出新的道路。
明明對於他們來說，森彌生也好, 青木彌生也好，是……已經死去的存在了啊。
彌生沉默了一會兒, 託福澤諭吉去探聽彭格列的現狀，也接受了太宰治的喬裝打扮，或者說武裝偵探社的洋娃娃裝扮大賽, 透支彌生未來的工資, 添置了一批日常用品。
頭髮被與謝野晶子燙成了小卷，穿上江戶川亂步指定的呢格披風連衣裙；因為妹妹而審美線上的穀崎潤一郎, 給配了個貝雷帽；最貴的白色小羊皮靴，是太宰治捆綁了織田作之助的意見，理直氣壯地說是要改變身高。
唯一靠譜的，還是國木田獨步滿臉無語送上的大口罩。
至於福澤諭吉，主要負責刷卡付錢。
而彌生落腳的地方，最後安排在了太宰治的隔壁。
那原本是織田作之助的宿舍，後來因為他要養幾個孩子，索性租了一間大屋子，把家變成了兒童樂園，每天按時回家做飯, 還樂在其中，身上簡直二十四小時，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被太宰治嘲笑了許久。
團建活動宣告結束，眾人各回各家，而彌生與太宰治同路。
幫忙把東西都搬進彌生的屋子裡，太宰治卻沒有立刻離開。青年笑眯眯地靠在門邊上，低頭瞧著煥然一新的小姑娘，以及她從未摘下來的毛絨圍巾。
他忽然道：「實現了嗎？你的願望。」
……
【「不巧，我記性比較好。記仇好，記恩也好。」】
【「所以，作為你救了織田作和他小女兒的謝禮，青木彌生，你又想對我許什麼願？我可是大方到沒有給你設定任何限制的，超~優秀限定聖誕老人哦。」】
【「那下次太宰先生遇到需要幫助的人，就請上前，試著用正常的思路，幫幫那個人吧。」】
【「就這樣而已？」】
【「我並沒有什麼可許的願望呀！因為，我的願望只有我自己才能做到嘛。」】
……
「算是實現了吧。但也生出了期望之外的枝節，有點無措。」
彌生下意識抓了抓遮住半張臉的圍巾，以及心口的那道早就沒了痕跡的傷口。她笑著回望太宰治的眼睛，眼底浮動著溫軟的光。
「那太宰先生呢？當一個『好人』，有讓您感覺到有趣的體驗嗎？」
「嘛~也就那樣而已。跟小小姐你不同，二者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喲。不過，也不算太過無聊。」
伸手揉了揉彌生的發頂，太宰治轉身的動作乾脆俐落，只隨意地背對著揮了揮手，聲音散漫。
「晚安。明天開始就要正式成為社畜一員了哦。前輩我可是不會手軟的~」
他關上門，留下一地寂靜，和橘色的溫暖的光。
……
…………
………………
作為武裝偵探社的臨時編外人員，彌生跟太宰治、國田木獨步為一支小隊，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查明橫濱的地下人口買賣案。
近期，有一夥來自海外的陌生人闖入橫濱。
對方顯然並非烏合之眾，武器設備完善，有明確的組織性、紀律性，疑似具有特殊能力，行動起來也極為果斷老道。
對方如刀鋒一樣插入橫濱暗色世界的利益圈，並已與港口黑手黨產生了數次摩擦，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因而也成為了當地政府和警方的一塊心病，被移交給了武裝偵探社。
根據江戶川亂步的推理，彌生三人悄悄潛入了被推測為「倉庫」之一的廢舊加工廠。在解決了看護的小部隊之後，果然在地下的暗室裡，發現了昏迷的一地少年少女。
太宰治打著手電筒，彎腰檢查其中一人的眼睛，語氣輕快地做出判斷。
「沒關係~都是昂貴的貨物，有好好地愛護，基本上沒有收到嚴重的肉體層面的傷害。大概是擔心哭喊帶來麻煩，所以灌入了迷藥之類的藥物。只要不注射後續藥物，睡上一天半天的，就能醒過來。」
「但是……還是很糟糕啊。」
國田木獨步聞言一愣，立刻肅然了起來，眉頭緊鎖：「怎麼了？太宰。」
「真的超麻煩的——」
太宰治深沉地歎了口氣，語氣驟然哀怨起來：「到底是哪位大人物口味這麼重。怎麼這批這麼多雄性！我可不想跟這群臭男人有什麼肢體接觸啊！」
國田木獨步：……
國田木獨步日常思考，太宰治是怎麼順利活到現在還沒有被人打死的，順帶把這貨當做鍛煉自己耐性的磨刀石之一，不然對方可能就要終止在他手上了。
知道這兩位不會打起來，彌生索性拎起裙角，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散亂躺下的人，從門邊往深處走。
邊走邊數，粗略一掃，至少有幾十人，她思考著要怎麼把人搬出去。
——卻忽然感覺到腳踝被圈住。
「呀~上帝賜予我新生的小姐。」
以及輕佻含笑的男性的聲音傳來。
彌生硬生生克制住一腳踢過去的本能。
她低下頭去看，順著那只白皙纖細的手而去，目光落在了躺在自己腳邊的一位白髮青年身上。
對方軟綿綿地仰起頭，聲音也軟綿綿的輕飄甜膩，眼下的紫色倒王冠十分特別。他笑得眉眼彎彎，全無被買賣人口的恐慌與不安。
「我是白蘭·傑索。請予我一場拯救吧？」
——拯救他索然無趣的未來。
第198章
結果太宰治毫不留情, 十分快狠准地一腳過去，在那人的手背上留下一個黑烏烏的腳印。
「這位可愛的小小姐可是早就跟我約好一起殉情的, 先生。擅自搭訕還直接上手，可有違義大利男人的紳士精神，對吧？會被老天降下嚴厲的懲罰的哦。」
白髮的青年懶洋洋抬眼看了看太宰治, 溫吞作答。
「看到漂亮的女士，就是要投以熱情似火作為至高讚美。這才是真正的義大利男人的精神啊，繃帶先生。」
回頭確認了彌生絕對不會沒認錯的、纖細的少女身形, 國木田獨步看著自稱為「白蘭·傑索」的國際友人, 像在看待一個在懸崖邊緣旋轉跳躍，並反復試探的危險分子。
所以當太宰治卸下手腕上的繃帶，笑眯眯地把白蘭·傑索五花大綁, 還在對方腦門上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的時候, 他移開了視線。
沒看到、沒看到, 世界真美妙。
因為倉庫裡的「貨物」數量超出預計，且不宜大張旗鼓，打草驚蛇，最後是福澤諭吉想辦法, 聯繫了專人，用特殊方法將受害人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按照流程, 受害人應該統一移交給警方, 由警方進行心理疏導和詢問筆錄之類的工作。
可白蘭·傑索在警局語出驚人。
「我知道那群人的大本營在哪裡，也知道他們的巡邏時間和人員安排。但是——」
一瞬間被所有人目光聚焦的青年，指尖拈著被撩的臉紅心跳女警, 贈送的一大袋棉花糖。他卻忽然惡趣味地停了下來，視線轉了一圈，落在彌生的身上。
白蘭·傑索抬手指向她，玩笑似的輕巧語氣，可口吻卻不容人拒絕。
「我只告訴她。我要和那位可愛的小姐一起行動。這是我配合警方計畫的唯一條件。」
國木田獨步曾經以為，隨時隨地都能向女性搭訕、邀請一起殉情的太宰治，已經是文明流氓的極限了。
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錯了。
「傑索先生，現在可不是……的時候。而且，身為受害者兼目擊證人，您有向警方提供資訊的義務，以及——」
可國木田獨步打著官腔的說辭還沒說完，就被人截走了話頭。
「——以及，這不正是你假裝弱勢，用貨物的身份，混入這夥自義大利逃亡的黑手黨殘渣的原因嗎？大家互惠互利，交易公平，不是很好？義大利黑手黨，傑索家族的下任繼承人。」
太宰治指尖把玩著被警方從白蘭·傑索身上拆下來的繃帶，抬起眼來，唇角噙著如常的輕佻笑意，深色的眼睛卻尖刀一般，紮進了對方的眼睛深處。
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白蘭·傑索的真實身份後，他歪了歪腦袋，又用飄忽不定的語調，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
「還是說，經偽裝抵達橫濱的你，還有什麼別的特殊目的呢？」
白髮的青年與太宰治對視一眼，眉眼驀地一彎，將指尖拈著的軟乎乎、甜膩膩的棉花糖往嘴裡一塞，唇齒碾磨，自舌尖蔓延開來蜜瓜的味道。
真糟糕，他不太喜歡這個口味呢。
「真過分啊，繃帶先生。提前把謎底公佈的話，遊戲就沒有任何樂趣了的說。」
冷漠地用方帕擦掉了指尖那一點泛著膩的甜，白蘭·傑索手指一松，同時丟下棉花糖袋子和手帕，右手手肘撐在桌上，手背抵著下頜，笑容燦爛，竟是直接將話題針對向彌生。
「您的護花使者可真難對付，可憐的我還是來問問正主吧——可愛的小姐，可以賞我一個跟您並肩作戰的機會嗎？」
很誠懇紳士的口吻，但從之前的言行中，看得出他相當難纏。
不想再給武裝偵探社添麻煩，也不想由於白蘭·傑索的原因，讓自己進入到警方的觀察範圍內，彌生極為爽快地點了點頭。
卻並不出乎意料。
不出乎兩個人的意料。
……
…………
………………
白蘭·傑索答應提供情報，後被警方接走。
橫濱警署成為抓捕行動的總指揮，而由於案子太多，社員又有限，武裝偵探社這方面，仍是只派遣了國木田獨步、太宰治和彌生的三人組合。
因為是鄰居，二人同路回家。
在彌生轉動鑰匙，打算推開鐵門的時候，太宰治的聲音忽然送身後響起。
「小心那個男人。他在說謊。」
她轉過頭去，黑髮的青年微微眯起眼睛，被刻意營造的浮誇愉快的氛圍隨之淡化，顯露下藏在海面之下，深沉黑暗的那龐然大物。
做了一個開槍手勢的太宰治，笑著的模樣，帶了殘酷又天真的奇妙意味。
「——他這次來到橫濱的目標，是你哦。」
第199章
白蘭·傑索的目標是她。
彌生並不認為太宰治的判斷是錯誤的，畢竟那位元白髮的青年, 對自己所表現出的特殊關注, 簡直直白到懶得遮掩的地步。
可為什麼呢？
獨自一人的時候, 她有細細回憶過, 尤其是太宰治說破了對方的義大利黑手黨家族繼承人的身份，又重點過了一遍在義大利時期的記憶, 仍是沒尋到任何相關的碎片。
彭格列向來是對「青木彌生」的資訊, 是持嚴格保密狀態的, 理論上除了守護者等核心成員之外, 連彭格列內部的成員也不一定曉得她的模樣。
且……雖然為了防止驚動英靈那邊, 暫時無法使用魔力和靈力，可經過太宰治的巧手，她現在並非是「青木彌生」的模樣。
以那個結局離開，又消失了五年之久, 更不可能讓人聯想到她就是彭格列的那一位。
那麼, 白蘭·傑索到底想從她這裡獲得什麼？
彌生無法得出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結論。
「美咲小姐這麼看著我做什麼？終於——被帥氣迷人的我吸引到了嗎？」
美咲是彌生被聞起來，隨口報出的女生假名。
來自遙遠王權世界裡的八田美咲。
跟背後有眼睛似的，白蘭·傑索發現了站在身後的彌生的目光。他忽然轉過頭來, 目光直勾勾地，精准落在戴著大口罩的少女身上, 臉上是曖昧的笑。
他一彎腰, 湊到彌生的面前，淺紫色的眼睛裡，渲染著無法被旁人探清的浮動的光, 但瞧上去，倒是一副相當愉快的樣子。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義大利看一看呢？那裡很漂亮哦。跟你一樣。」
——然而一出口就又是義大利男人式的風流了。
以至於彌生不禁回憶起沢田綱吉那紳士有餘，浪漫不足的風格。如果單拉出來，一定想不到會是個義大利血統的男性。
難道這才是綱吉先生單身至今的原因嗎？
彌生有點想笑，卻又因為腦海中浮現出澤田綱吉的身影，而神情略微黯然。她克制地抿了抿唇，視線往下至腳尖，只是搖搖頭。
「抱歉，傑索先生。我暫時還沒有離開橫濱的打算。謝謝你的好意。」
「這樣子啊……稍微有點傷心呢。不過，女孩子的心總是說變就變的，我覺得我還有希望哦？作為餐前小菜，就再附贈美咲小姐一個提示吧。」
白蘭·傑索彎起眉眼，卻是說不出的惡劣與促狹，仿佛精心準備了惡作劇的孩子，在引誘目標掉入全套。
他湊到彌生的耳畔，聲音很低，幾乎氣聲，有濕熱的吐息噴在頸側，留下一層薄薄的潤意。
「——今天，有不得了的客人來喲。」
彌生沒有立刻理解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但白蘭·傑索言語中那種不算友善的期待，讓她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眉頭微蹙，她主動退後一步，拉開了與對方的距離。
白蘭·傑索並不生氣，只是站在原地那裡，直起腰凝視著她，臉上仍是篤定的神色，好像獵人瞧著已經一隻腳踩上陷阱的獵物。
彌生扭頭去尋國木田獨步，想要詢問這次的行動計畫——因為總指揮是警方，她又自覺是個聽從安排的零件而已，並沒有過多瞭解除了武裝偵探社責任外的部分。
然而，已經晚了。
當她剛剛邁開步子，還沒有走到正在和警方交談，確認細節的國木田獨步身邊之前，紛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身體因為刻意壓制了靈力和魔力，而稍微遲鈍的五感，終於嗅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叫她感到害怕的氣息。
那一刻，彌生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警方的接引人的解說，如期而至。
「因為這次犯罪團夥的組織性和體量都不比以往，警署特地請來了職業英雄作為外部支援。國木田你應該也聽說過？這兩位就是近年來人氣飆升的——」
接引人的聲音讓彌生自沉浸的情緒中驚醒，她下意識想丟下一切逃離這裡，而下一個瞬間，面前重重冰壁拔地而起，卻又恰恰好控制了距離，不會讓寒氣侵襲到她。
接引人驚得閉了嘴。
當然，他就算說話也沒用——
「你……轉過來。」
——因為，會被一位大嗓門給蓋住。
由於個性，擅於處理大規模作戰而被請來當外援的兩名職業英雄，一位是「焦凍」，另一位，叫做「爆心地」。
英雄焦凍豎起了銅牆鐵壁，阻攔了少女的路，條件反射一般的動作，卻在收手時，掩蓋不了指尖的顫抖，以及那向來冷漠寡淡的神情，出現的動搖。
英雄爆心地則死死盯著她的背影，表情因猙獰而顯得格外兇惡，讓人分辨不清，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外露。
「我再說一遍，你，給老子……轉過來。」
拳頭用力到指甲隔著作戰服手套，都深陷進肉裡，開始沁出血珠，爆豪勝己近乎咬牙切齒，聲音卻很冷靜，又仿佛是逼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喉嚨深處、從唇齒間磨出來的聲音。
「——讓我看看你的臉！」
彌生沒有回頭，連呼吸都在發顫。
「不敢？」
爆豪勝己冷笑一聲，瞥了眼還在沉默的轟焦凍，不再猶豫，直接邁開大步子，直直地往那個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背影走去。
夢？幻覺？敵聯盟的陰謀？
——都他媽見鬼去吧！！！
就算死，他也要死得明明白白，死得……反正，最糟糕的早就發生了。在五年前，就在他被相澤消太敲暈的期間內，發生過了，無可挽回了。
不可能更糟糕了。
這一次沒有人可以阻止爆豪勝己。
他自己也不行。
第200章
但在爆豪勝己的手即將觸碰到彌生的肩頭的時候, 被橫著插入的一隻手捉住了手腕, 生生停了下來。
「眾目睽睽之下, 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女士做出這種舉動，可一點都不好哦？英雄, 『爆心地』。」
太宰治腳下一轉, 轉到了彌生的面前, 擋在小姑娘與爆豪勝己之間。
刻意在「英雄」二字上加重咬字，他笑眯眯地歪頭看向一臉懵逼的警方的接引人，露出帶著點無辜和天真的神情, 話裡卻刻薄得字字見血。
「美咲這孩子可是我們珍貴的行動人員之一。我可以理解為, 這是職業英雄對武裝偵探社的成員，進行……性騷擾嗎？哇哦，聽上去真可怕。國木田，報警電話是多少來著？」
瞥了眼臉上笑容假得很欠抽的搭檔, 國木田獨步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樣地翻起了自己的理想筆記本。
「我看看……嗯……」
這雙簧演得熟練, 讓接引人左右看了看都不太好惹的雙方，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橫濱難得邀請外界的職業英雄來支援一次，怎麼還沒跟犯罪團夥幹起來，先內部來了個修羅場即興表演？
不應當，他只是一個無辜的吃瓜群眾，他應該在車底，不應當在這裡。
當事人是個瞧著年輕的女孩子, 太宰治和國木田獨步都表了態，英雄爆心地又一副吃了一桶炸藥，下一秒就能原地爆炸，送所有人升天的模樣。
接引人把最後的希望，寄託於唯一還沒有說話的英雄焦凍身上。
至少……你看，人家玩兒冰的。一看就……就，比玩爆炸就是藝術的英雄爆心地，要冷靜一點！
吧？
已經選擇性遺忘了那堵攔人的冰牆是誰的傑作，接引人蒼蠅式搓搓手，小心翼翼地暗示：「那個……焦凍先生。哈、哈、哈，時間也不早了，不如？」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在接引人寫滿了期盼的目光注視下，轟焦凍上前幾步，輕輕拍了拍爆豪勝己的肩膀。
五年裡，學校裡也好，畢業後進入事務所也好，經常被分到一起進行團隊協作的這兩個人，各自都有了成長，更學會了大人的成熟和穩重，早就不是當初那樣糟糕的關係，行動起來也頗有默契。
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傷口。
爆豪勝己重重咂了咂舌，煩躁得像是忍不住將爪子伸出爪鞘，強自忍耐著刨地，但隨時都可能反悔的凶獸。
但他還是克制地憋著一口氣，側頭看向轟焦凍。
異色眼睛的青年，有著同個性相符的特質。看上像是一塊無法被融化的堅冰，可在冷淡寡情的錶殼下，藏著不輸給任何人的，如同熊熊烈火的內心。
轟焦凍的視線在太宰治與國木田獨步的臉上一掃而過，最終停留在，被掩藏在太宰治身後，只露出一片呢格裙裙擺的少女身上。
但接下來的話，就有些辜負接引人的殷殷期盼了。
他說：「不過，還是麻煩『美咲』小姐將面罩取下。您看上去，和我與爆心地的一位故人很像。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拜託了。」
可畢竟比起人形炸藥桶的爆豪勝己，轟焦凍還會說客氣話，還帶了敬語，十分有禮有節，這讓接引人欣慰萬分，感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那，武裝偵探社的這位……美咲小姐？可以嗎？」
他繼續蒼蠅措手，神色尷尬中又有點掩不住的焦慮——畢竟這次行動，上頭也寄予了很大希望，連調動職業英雄來橫濱都做到了，實在不容失敗。
話說到這個地步上，再拒絕就顯得很沒道理了。
會讓武裝偵探社處於輿論的不利地位。
國木田獨步皺了皺眉，看向太宰治，卻見對方已經二話不說，將手指挑在了彌生口罩繩帶的邊緣上，輕輕拽了拽。
太宰治笑笑：「可以嗎？」
已經回過神來，彌生點了點頭，低下眼睛便不說話了。
對方立刻乾脆俐落地將口罩摘下來。
然而在爆豪勝己和轟焦凍屏息凝神的注視下，藏在口罩其下的面容，卻並不是「青木彌生」的——
二者的確很像，但在細微之處，就有微妙的不同，將十分相似變為七分，怎麼都不可能認錯。
國木田獨步挑了挑眉，注意到太宰治愉快地轉著口罩繩子，仿佛明白了什麼。
這位來歷暫時為迷的他的搭檔，除去「繃帶浪費裝置」、「麻煩製造機」、「惡魔、惡靈和窮神的合體」等等稱號，但在工作狀態下，也是被他信賴著的完美無缺的搭檔。
除去甚至能跟上江戶川亂步的頭腦，各種各樣的技巧也是無比熟練，審問、偽裝、跟蹤、情報，仿佛沒有什麼他不會的。
之所以福澤諭吉將彌生與太宰治安排成鄰居，一方面是考慮到二者的淵源，另一方面，也正是因為如果想滿足彌生的要求，太宰治是最絕佳的人選。
事實上，即便彌生會戴口罩，但每天出門之前，太宰治都會通過化妝和一些小技巧，為她進行容貌上的修飾。
也就是以防萬一。
然後萬一跟一萬今天真的手牽手來了。
……
伸出手在彌生的臉前晃了晃，太宰治懶洋洋地開口：「如何？二位滿足了嗎？」
像是不接受這個事實，爆豪勝己一咬牙，還欲說話，卻被轟焦凍及時拽住了。
在半紅半白的額發的遮掩下，青年的眼睛陰鬱而黯然。轟焦凍微微對爆豪勝己搖了搖頭，轉而對接引人揚聲道。
「給諸位添麻煩了。我們已經做好工作準備了。」
在提到「工作」的時候，他用手臂輕輕推了推爆豪勝己，又借著這個舉動的遮掩，將自己的通訊器螢幕，在對方眼下飛快地一晃而過。
但爆豪勝己已經看清了螢幕上方，短信接收人那一行最醒目的字樣。
——綠穀出久。
因為前段時間的過度工作，英雄人偶在歐爾麥特的勸說下，終於給自己放了一天假。不然今天的行動支援名單裡，也會有他的名字。
爆豪勝己沒有說話，只是驀地嗤笑一聲，跟上了接引人的步子。
他慢慢地咬著字。
「工作……嘛。」
第201章
「他們的疑心並沒有被打消哦。應該還有後招。」
坐在倉庫裡堆得高高的鐵皮箱上, 把國木田獨步抱怨的碎碎念當做BGM, 太宰治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腿，側過臉看向沒說話的彌生。
在警署的計畫中，武裝偵探社作為先頭部隊兼誘餌, 而外援的兩位職業英雄以及己方的大部隊，等犯罪團夥上鉤後，再從外部包抄。
於是此刻, 這裡就只剩下了閑得長蘑菇的三人。
雖然沒什麼意義了，不過彌生的口罩還是戴了回去, 太宰治只能看見那一雙，仿佛蒙上了層層迷霧的眼睛。
看不清那眼底藏起的真實情緒。
他就笑：「決定好要怎麼辦了嗎？MI~SA~KI~小~姐~」
刻意誇張的語調莫名有點耳熟，卻讓叨叨中的國木田獨步都停下了抱怨。空曠的倉庫裡驟然安靜了下來。
彌生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慢慢道：「他們不該知道。」
就是一瞞到底的意思了。
國木田獨步想借著推眼鏡的動作冷靜一下, 可末了，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上一句：「但是……你, 是思念他們的吧？」
近鄉情怯。
如果沒有喜愛，不是重視的、珍視的對象, 那剛才當爆豪勝己和轟焦凍出現的時候，她不可能會是那個反應。
更刻薄點地分析——正是因為武裝偵探社和彌生的關係並不親密, 她才會那樣坦然地，宣告了自己的身份。
從某個角度來說, 她的確是一位對旁對己都心狠，卻又會對親近的人，偏心到小心翼翼的矛盾存在。
彌生只是揚了揚唇角, 挨過了最開始那一段不受控制的衝擊，她又恢復到了近日裡，冷靜到有一點點冷漠的模樣。
「人不該追逐註定破裂的泡沫。」
小姑娘的聲音很輕，偏又含著斬釘截鐵的強硬，不容回轉：「比起好不容易得到了再失去，還是一開始就沒有希望，更幸福一點。」
「『為他好』……麼。」
太宰治總結了上面那番話的中心思想，將這句話慢慢咀嚼，微一挑眉，臉上露出了嘲諷意味的笑。
「我不太喜歡這樣呢。」
黑髮的青年說著，往旁邊一歪，沒骨頭似的賴在了小姑娘身上。
他隨手卷弄著彌生披落的長髮，將耳朵貼在對方的頸窩處，眼睫垂著，掩下一小片陰影，瞧上去竟顯得有些乖巧。
可他畢竟是太宰治。
「有人追求人性中的脈脈溫情，就有人嚮往毀滅。與其描繪虛無縹緲的未來的幸福與可能性，還是抓在自己手心裡的東西，更叫人愉快吧？」
彌生卻在短暫的沉默後，驀地笑了起來：「不，我……」
隨即被國木田獨步打開理想筆記本的動靜打斷。
「閒聊到此為止。」
西裝革履的青年，將筆尖觸在筆記本的紙張上，目光淩厲，掃向了倉庫門口的方向，進入戰鬥狀態。
「諸位，該開工了。」
而拉開戰鬥序幕的，是一聲槍響。
………………
…………
……
戰鬥收尾的時候，國木田獨步一直幽幽地看著彌生，惹得後者二丈和尚摸不著頭，一頭的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還是太宰治幸災樂禍地拆了搭檔老底。
「他只是在反省，為什麼自己的槍法還比不上『小美咲』你而已喲。」
太宰治說話的時候，視線也不禁往小姑娘的裙擺邊沿走——當然，不是變♂態意味，他只是在看作為防身武器，被自己送出去的那把袖珍手槍而已。
果斷乾脆的出手，精准無誤的預測，以及每一顆都遊刃有餘、必定給予敵人創傷的子（弓單）。
實在是漂亮得不行的槍法。
不過嚴格來說，帶著很重的殺手氣質，還是強悍到不屑於暗中狙擊，極擅長正面衝突的類型。
讓太宰治只能想到一個名字。
以及與之聯繫上的，遠在大洋彼岸的另一個龐然大物。
而彌生的回答，也驗證了他的猜測。
「因為，我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老師。」
小姑娘這樣說。
——世界第一的殺手，也是現任彭格列十世的門外顧問首領，Reborn。
太宰治將這個長長的頭銜，碾碎在唇齒間，並沒有說出口。
看著不遠處虎視眈眈、視線過於直白的職業英雄，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嘛~等下，我去跟那兩位小夥子打個招呼。小美咲自己回家，可以嗎？啊，或者去甜品店吃個小蛋糕，到商場買點漂亮裙子也好。信用卡的密碼有好好記住麼。」
強迫自己把逆流成河的悲傷，化作繼續磨煉槍法的動力，國木田獨步咬著牙根，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腦殼很痛。
「太宰，你這傢伙，至少稍微給我注意一下方——唔？！」
恰逢警方和職業英雄過來，做戰後的友好交流，結果太宰治一個鯉魚打挺，勾住國木田獨步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然後二話不說，直接就把人推了過去頂缸。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他國木田獨步今天，就要讓太宰治知道繃帶為什麼會變紅。
而在國木田獨步創造出的，短暫的空隙間，太宰治雙手按在彌生的肩頭上，低下頭，極輕極快的話語，卻如驚雷一響。
「果然。你的心跳……好慢呀。慢得，像是應該快要死掉的人一樣。」
彌生抬起眼，情緒波瀾無驚，與他對視。
抽回壓在頸側大動脈的指尖，太宰治彎起眼睛，聲音愈發壓低，湊在她耳畔，呢喃一般地問。
「抱歉，之前好像的確是我猜錯了。所以呢，你……到底是徘徊在活人中的亡靈，還是從地獄重返人間的……神大人？」
說到最後，他自己仿佛都忍俊不禁，發出短促的嗤笑。
並沒有要現在得到答覆的意思，太宰治丟下這句話，便抽身，良心發現地回去跟國木田獨步共進退了。
「路上小心遇到怪叔叔哦。」
他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揮了揮手，擋住爆豪勝己與轟焦凍投來的目光。
手指不自覺攥住了圍巾一角，鼻尖傳來了阿瓦隆獨有的清雅花香，預兆著花之魔術師降下的幻術庇護並沒有消去。
彌生抿了抿唇，在原地呆了十幾秒的功夫，終是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轉身離去。
她同樣沒有回頭。
……
…………
………………
彌生沒有立刻回到武裝偵探社的宿舍，只是一路漫步目的地閒逛下來，徒勞地消磨掉時間，直到夕陽西斜。
因為晚餐，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只要沒有任務在身，會儘量湊在一起聚餐，順便交流情報和任務進度，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她決定起身回事務所。
路經一處僻靜的小公園。
由於當地差不多人盡皆知的港口黑手黨的存在，這個時間、這種地方，普通人向來都會儘量注意繞開，也就膽子大或者趕時間的人，偶爾會抄個近路。
就是在穿過小公園中心的時候，彌生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
——「彌生，晚上好。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這是不可能的才對。】
【怎麼會呢？】
心臟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身體幾乎是本能地被驅使著立即做出反應，只花了一秒不到的時間，她指尖凝聚出幽藍的靈光，厲聲喝道。
「All for One？！」
但下一秒，從樹叢陰影中出現的，卻是另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你看，All for One說得沒錯。五年了，你還是容易忽略『科技』的可能性，而掉落陷阱呢。真的是……太不小心了啊。」
墨綠的眸發，面容上是掩不住的疲倦，眼神卻太過複雜晦澀，好像要把人溺死的悲傷痛苦，與一丁點永不熄滅的希望的光糅雜在一起，共同構造出無法言喻，又震撼得挪不開眼的一幕。
將手中又在重複「彌生，晚上好。真是好久不見了呢。」的錄音筆丟到一旁，綠穀出久慢慢地努力勾起唇角，然而最終也只能勾勒些許虛幻的、脆弱到一戳就碎的笑意。
像是連眼都不敢眨動，卻有淚光自眼角垂落，他語氣平穩，而聲音暗含撕心裂肺的，很淡的哭腔。
「……彌生。」
第202章
瞧著綠穀出久的身影, 彌生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又該做什麼。
熄滅了指尖的靈光，她遲疑著將手臂垂下。
「出久……」
卻在還在斟酌著要說什麼的時候，被對方急切地截斷了話頭。
「——歐爾麥特已經被桃花妖小姐治癒並退役了！」
好像第一次艱難地突破了重重阻攔之後，再發聲就變得簡單起來了。
涓涓細流變的湍急, 綠穀出久握緊拳頭, 眉頭緊鎖地閉上眼睛，似乎鼓起所有的力氣，一口氣把不曉得積壓在心裡多久，不曉得打過多少草稿，不曉得在深夜輾轉反側時聯繫多少次的話，一股腦說出來。
將想傳達給這個人聽的話，都說出來。
「敵聯盟的死柄木弔被黑霧救走了, 暫時下落未知。相澤老師和歐爾麥特一起努力, 揭發了AFO的全部罪行！A班的同學都好好地畢業了，好好地成為了稱職的英雄！」
「小勝和轟君也非常了不起，已經是被民眾信賴著的職業英雄了！還有……我。」
咬緊牙關, 綠穀出久說到自己的時候, 聲音裡的顫抖已經掩不住了，話語變得斷斷續續了起來。
「我現在是大熱的人氣英雄了！我會更努力、更拼命，以後會成為跟歐爾麥特一樣最棒的英雄！我一定……一定——會改變這個生了病的社會的！」
這個社會是生了病的。
它沒有辦法懲罰手上沾滿鮮血的罪人，卻擅于嚴苛對待拿起武器自我保護的人。
它知道有一個家庭被敵人盯上了，卻沒辦法為這個家庭提供庇護, 讓這家人在不停地搬家躲避敵人的追蹤之後，還是一個個為保護孩子而死。
英雄無法拯救他們。
或許她不是第一個遭到迫害的人，但那個叫「彌生」的孩子，因為不可思議的奇跡，幸運或者說不幸地，擁有了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她選擇了拋棄姓氏，以復仇為動力活下去。
彌生想要的其實很簡單，她要All for One血債血償。可這個社會給不了她，所以她決定自己去拿。
然而，即便在最後的關頭，彌生依然給了英雄、給了這個社會一次機會，但敵人太倡狂，英雄太無力。
而生活在這個陰影下太久的她，已經等不下去了。
她是站在不知堆積了多少的屍山血海之上，有無數含恨的怨靈握住了她的手，在那個夜晚，一同對魔鬼揮下了劍。
可就算在死後，她也仍然是作為「罪犯」，成為了人們的談資。
他們遺忘她的優秀，忽視她的美好，享受她的苦厄，津津樂道雄英績優生的墮落，如看戲一樣對她的所有評頭論足，再當做反面教材，去教育下一代不要誤入歧途。
……她做錯了嗎？做錯了什麼？是沒有向正規機構舉報，還是沒有向職業英雄求助？
她只是無路可走。
綠穀出久不認為彌生錯了。
所以，是這個社會……生病了，很可怕、很嚴重，卻一直以來都沒有被人察覺，又或者說，沒有人敢去質疑的病。
曾經綠穀出久的夢想，是成為「像歐爾麥特一樣最棒的NO.1英雄」。在那個夜晚之後，他畢生所求的目標，成為了要改變現在這個社會。
想拯救更多的，光靠一個英雄無法觸及的人；想讓壞人都受到應有的懲罰；想……想讓世界，變成彌生渴求卻沒能擁有的，那個樣子。
想讓彌生變成最後一個「彌生」。
「我一定會做到的！所以——所以——」
說到這裡，綠穀出久哽咽得甚至發不出聲音來。
身為少數親身在那夜現場，見證一切的人之一，明明近在咫尺，卻無力地什麼都無法做到，這樣的經歷對於當時年少的他來說，是不可能抹去的痕跡。
如果不是歐爾麥特和相澤消太找來了專業的人員，為綠穀出久進行心理疏導，他可能現在還沒有從那夜陰影中走出來。
事實上，心理輔導現在也在保密的狀態下持續。
誰又能猜到，在外人眼中永遠可靠沉穩，像山一樣給予求助者安全感的，「和平的象徵」的繼承人，會是一名PTSD患者呢？
他並沒有逃離那片陰影，他只是將所有沸騰的情緒充當燃料，為了那一個目的，打算燃盡自己。
堆積的情緒衝破阻礙，一直以來努力為自己建設的心理防線，轟然倒塌。堂堂七尺男兒，如今哭得狼狽，像個迷路的無助小孩子。
卻忽然，綠穀出久感覺到頭上一暖。
有人溫柔地、憐愛地一下下揉著他的發頂。
是再熟悉不過的力道，再熟悉不過的安撫方式，在很遙遠的以前，每當他沮喪的時候，都會獲得的糖果。
那個人說：
「我知道。出久很努力，而且出久一定會成為改變這個世界的，最棒的NO.1英雄。我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
綠穀出久像是石化一樣，突然呆住，而後又突然笑了起來，笑中帶淚。
他凝視著彌生的眼睛，忽然抬起手，圈住了那纖細脆弱、能夠被自己一手掌握的腕，聲音很輕，卻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咬。
「——對，我一定會做到的。所以……所以，彌生，回來好嗎？」
這口吻並沒有容回絕的餘地，動作也彰顯其強硬，偏偏眼神小心翼翼著不安，不倫不類的，竟顯得有些委屈又可憐。
彌生定定地看著綠穀出久，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是真的五年過去了。
……綠穀出久不再是那個會把所有的好的東西，捧到你的眼前，然後眼巴巴地躲在旁邊，悄悄向老天和諸路神佛許願，讓你能接受，哪怕只有一星半點，都會叫他開心得不曉得該怎麼是好。
他長大了。
他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成熟的大人了，一位稱職的職業英雄，不再像小蝸牛習慣往殼裡縮，而是堅定地伸出手，去爭取他想要的東西。
這是好事。
但另一方面——
「抱歉，出久。這次不行。」
彌生搖搖頭，動作溫柔卻堅定地抽回了手。
——並不是所有他想要爭取的東西，都會成功。
在彌生的指尖即將抽離的那一刻前，原本安分的那只手忽然往上一用力，捉住了彌生的小指。
是用於立下約定的那根手指。
綠穀出久半蜷在地上，仰頭看向彌生，即便眼尾和鼻頭仍泛著哭過的薄紅，但眼神已經恢復了溫和與平靜。
「可彌生……我也長大了。我不能總是看著你轉身離去，而我什麼都做不到。對嗎？」
他輕聲地說。
第203章
彌生聞言愣了一下。
與其說是「出久」，這樣的綠穀出久, 倒是讓她回想起了在遙遠的另一個世界中, 與One for All和歐爾麥特無緣的「出久君」。
不過嚴格來說, 「出久君」就是被迫提前長大的綠穀出久。
也並不是什麼太出乎意料的事。
盯著瞧自己被捉住的小指，彌生眨了眨眼睛, 卻不忍心硬生生地掙脫。
剛才綠穀出久外露的情緒, 也不過是這些年來的冰山一角。他就如同站在懸崖邊緣一線的人，退一步粉身碎骨。
她捨不得。
「但是, 出久, 人不該追逐註定破裂的泡沫。」
彌生輕輕晃了晃同綠谷出久勾住的小指，又像是小時候在立下約定，細聲細氣地陳述。
「抱歉, 我太笨了, 不小心被出久發現了。可比起好不容易得到了再失去, 還是一開始就沒有希望, 更幸福一點吧？」
「……可要是我願意選擇『不幸福』的那條路呢。」
綠穀出久的指尖加重了力道, 像是捉住小魚滑不溜秋的一點點尾巴, 生怕只疏忽一秒, 都會讓它溜走。
他靜靜地、直勾勾地盯著彌生的眼睛, 用同樣輕描淡寫的口吻，把每個字都說得擲地有聲, 絕不悔改。
那是掩藏在平淡背後，綠谷出久從來不變的，甚至叫人害怕的執著。
他彎起眼睛, 又重複了一遍。
「不。對我來說，那……就是最幸福的了。別因為『為我好』這個理由，讓我失去選擇的權利好嗎？彌生。」
彌生卻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在『為了你好』，出久。」她輕聲道，「而是為了我自己。」
對此，綠穀出久稍稍怔忪了一瞬。
但隨後，彌生竟牽著他的手，讓綠穀出久的指尖落在自己頸側的大動脈上，貼著肌膚，感受埋藏在血肉之下，那異于常人的跳動頻率。
基本的急救和醫療知識也是職業英雄的必修課之一，終於察覺出其中代表的含義，綠穀出久猛地抬起頭來，臉色煞白。
彌生輕鬆地掙脫了被束縛住的手腕。
她又摸了摸成長為大人，卻神色惶恐不安如孩童的青年的發頂，平靜得有些冷酷，將最不堪、最鮮血淋漓的真相剖開。
「出久，我已經不能算是『活著』了。你看，即便沒有問，可出久你也猜到了吧？那種刺穿了心臟的傷口，這幅被時間囚困的軀殼，怎麼也都算不上是一名人類了。」
「事實上，我也才剛剛醒過來不久。『徘徊在人間的亡靈』？或許是吧。」
想到太宰治剛才湊在自己耳邊的低語，彌生不禁抬起手，按在了自己幾乎沒有起伏的心口上，神情中帶著點茫然。
「其實我也還不知道將來該怎麼辦……但，至少在我想清楚之前，我不想不負責任地突然出現，再一次干擾別人的生活，把一切都弄得一塌糊塗。」
「如果是出久的話，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吧？」
她彎下腰來，與眼眶又紅了起來的綠穀出久對視，收斂了支離破碎的情緒，只微微笑起來，看上去十分從容，也不知道是篤定，還是懇求地說。
「出久會答應我保密的。」
但五年的時光，終究還是讓彌生對現在的綠穀出久的判斷，出現了偏差。
「如果是這樣的話……」
淚光綴在眼尾，要掉不掉，綠穀出久努力揚起笑容，眼中的溫暖與光芒，隱隱透出了屬於歐爾麥特的影子。
他實在不願意在已經承受了太多，本不應該發生的苦痛的彌生面前，繼續露出這樣不堪的醜態。
他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
綠穀出久輕聲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更不能讓彌生一個人在外面流浪了。」
是彌生告訴他的，如果痛苦的事能有兩個人在一起分擔，悲傷就會被分成兩半。即便他沒有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可未來的無限可能——
他希望，至少他能陪伴在彌生的身邊。
彌生微微蹙起眉，對綠穀出久變本加厲的固執感到頭疼。
看了眼漸漸暗下來的天際，她開始有些焦慮。
剛才對綠穀出久布下的圈套，出於本能，她對「AFO的聲音」使用了靈力。雖然只有一點點，也只是短暫的一個瞬間，但對於熟悉她力量體系的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而言，順著痕跡尋來，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起綠穀出久，她更不願面對烏魯克的那兩個人。
就在彌生考慮要不要採取稍微強硬一點的措施脫身的時候，意料之外的訪客到了。
「Ciao 好巧呀，二位。看來決定出來買棉花糖，果然是命運的抉擇。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傍晚。所以小姐你可以再考慮考慮，跟我一起私奔的邀約嗎？」
抱了滿懷各種口味的棉花糖袋子，白蘭·傑索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臉上是不適時宜的燦爛笑容。
就這麼大喇喇走到了二人指尖，他站在彌生那一側，饒有興趣地低頭打量綠穀出久，聲音十分愉快。
——卻語出驚人。
「欸~真難得。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不過老實說，綠穀君，我還是更喜歡你在敵聯盟時候的樣子。偶爾的強硬和霸道，也是義大利男人的撩妹秘笈喲」
綠穀出久和彌生同時皺起眉來，卻是不同的原因。
對於綠穀出久來說，白蘭·傑索也在轟焦凍傳給自己的簡訊情報當中。義大利黑手黨，傑索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對「美咲」有特殊的關注，猜測與彭格列有關。
此刻，他聽不太懂對方的發言。
什麼叫「在敵聯盟時候」的自己？嚴格意義上來說，他自正式出道，作為職業英雄開始工作之後，因為敵聯盟的銷聲匿跡，他很少與這個團隊產生正面的衝突。
雖然即便敵聯盟退居二線，但英雄殺手斯坦因和敵聯盟產生的影響，並沒有完全消失。敵的行動仍舊活躍，這也是他與轟焦凍、爆豪勝己等英雄新秀，能迅速嶄露頭角的原因。
綠穀出久習慣性去揣測白蘭·傑索所言的含義，腦袋轉的飛快。
而對彌生而言，這句話似乎就變得簡單了起來。
卻……不應當如此。
彌生的神色轉為凝重。
她突然抓住白蘭·傑索的袖子，目光在對方笑得如狐狸一般狡猾的臉上巡視，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傑索先生？出久是英雄，和敵聯盟沒有關係。」
「的確是這樣沒錯哦。但是——」白蘭·傑索側過頭來，背對著綠穀出久，沖彌生做出口型，「『出久君』就不是了，對吧？彌~生~」
他故作俏皮地眨眨眼睛，聲音甜如蜜糖：「那請問現在，小姐你願意跟我一起私奔了嗎？」
彌生盯著他淺紫色的眼眸，外露的情緒收斂起來，波瀾不驚。
她慢慢地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傑索先生了。」
「彌生？！」
綠穀出久心覺不對，下意識伸出手想將彌生拉到自己身後。可白蘭·傑索先他一步，拉開了雙方之間的距離。
隨後白光乍起。
在刺目到睜不開眼睛的漫天白光中，綠穀出久只能聽見白蘭·傑索輕飄飄的，略帶惡趣味的勝者發言。
「義大利男人的秘笈第二條：死纏爛打和違反女方心願，都是會被討厭的喲。綠——穀——君——」
………………
…………
……
感官上的漫長，在現實中，也只是幾秒鐘的功夫而已。
感覺到白光消失，綠穀出久不顧被強光刺激得，分泌出淚水的眼睛，急切地強行睜開，但眼前早就只剩下了空空如也的公園。
什麼都沒有了。
心裡仿佛也被挖走了一部分，綠穀出久怔忪地跌坐在草坪上，忽然感覺到口袋中傳來不停歇的振動。
是好不容易，與爆豪勝己一起打發走太宰治的轟焦凍，發來了短訊。
盯著通訊器螢幕上的自己，沉默了很久很久，綠穀出久忽然把通訊器丟在一旁。他抱膝蜷縮成小小一團，咬著牙，任由開了閘的淚水宣洩。
卻壓抑得只發出微乎其微的嗚咽。
直到天色徹底暗下去，眼淚也哭幹了，綠谷出久平靜地撿起通訊器，指尖發著顫，但還是一下一下，強迫自己拼湊出完整的語句。
點擊發送後，他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氣，仰面摔倒在草坪上，只將手臂橫著搭在眼睛上，讓自己陷入黑暗。
回復其實只有短短的三個字。
——「不是她」。
第204章
「呼……歡迎來到我的秘密基地, 小姐。」
隨著白光消失，白蘭·傑索與彌生落在了陌生的白色房間中。二人腳下踩著不知名的金屬設備, 而白光正式自那裡湧出。
將手裡的如金屬小球一樣的媒介, 往上輕輕一拋再借助，白蘭·傑索哼著斷斷續續的小調，側過臉去看, 連一點點驚訝神色都沒有的少女, 仿佛小孩子惡作劇失敗了一樣, 鼓起腮幫子詢問。
「什麼嘛。彌生你都不好奇的？欸。難道說……在其他世界裡, 也有這樣子類似的傳送設施嗎？」
他言語間滿是好奇與躍躍欲試，說「其他世界」的口吻，就像在說哪家店新出了神奇口味的棉花糖, 好想去嘗嘗看一樣。
彌生沒有接他的話題。
她環視四周，這間和其主人一樣白花花的屋子裡，裝滿了帶著濃郁未來高科技色彩的裝置, 與其說是秘密基地, 倒更像是……一間，實驗室。
彌生討厭實驗室, 非常討厭。
雙手自然垂下, 指尖隔著裙擺, 輕輕搭在了槍的邊沿，確保隨時都能拔出槍套，暴起攻擊對方之後，她才開了口。
「傑索先生, 我覺得在談判正式開始之前，作為誠意，您需要先向我解釋一些東西。」
白蘭·傑索微微笑著挑起了眉，右手斜著橫搭在腰側，向她欠身行禮，動作熟練而優雅，是義大利風格的無可挑剔。
「當然，獨一無二的彌生小姐。這是我的榮幸，還算不上是誠意。所以，請先允許我為您送上一份禮物吧——」
變魔術一般，只一個翻轉間，他從空空如也的掌心裡，亮出了薄薄的一張照片，姿態虔誠地遞到了彌生的眼下。
青年唇邊的笑略帶深意。
「如何？想必，您一定很喜歡在下的伴手禮。」
彌生下意識奪過了那張相片——對，那種猛獸撲食一樣的兇狠力道和毫不猶豫，只能湧上「奪」這個字，才足夠形象。
相片上，森詩織、森信輔與森良太三人，站在一棟家庭小別墅門前，面朝陽光，互相擁抱著看向鏡頭，笑容燦爛。
是全家福。
是在另一個世界中，「出久君」夾在情報中給她的森家的全家福。
一模一樣。
彌生捏住相片邊上的手指，用力到微微發顫，指尖也失了血色，變得蒼白起來。她抿著唇，猛地抬頭與白蘭·傑索對視。
白蘭·傑索卻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這是出久君托我轉交給小姐你的。嗯~這樣子也算不負所托吧。」
在彌生的目光中，他優哉遊哉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兩三步走到桌邊，坐上桌子，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腿，口吻孩子氣得不行，卻如同表面平靜的深海裡，藏著不曉得何時會擇人而噬的怪物。
「簡單來說，和彌生小姐你的能力有些類似。假定人的一生中有無數個選擇，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未來，從而衍生出不同的人生。我將其稱為『平行世界結構』。」
「——而我，擁有在平行世界中穿梭的能力。剛才那個傳送設備，也就是其中一個高科技的平行世界裡的產物。」
說著，白蘭·傑索又拋起了那個金屬小球的媒介玩，輕描淡寫地繼續。
「但是即便人生軌跡不同，但作為組成部分的人，總是一樣的。看多了也會覺得無聊嘛，我就喜歡到處逛逛。結果發現了很有趣的事情——」
他將金屬小球合握在掌心裡，言語含笑，目光清醒如刀，直勾勾地紮進彌生的眼中，一字一頓道。
「彌生小姐你，只有在這個世界才會出現喲。」
「多意思的『奇跡』呀。好奇心很重的在下，就忍不住稍微關注了一下小姐你的經歷，再順藤摸瓜，就發現了更好玩的事實……像是，關於脫離了『平行世界結構』的其他異世界。」
「囉嗦的男人會讓女士討厭。那麼我們也就直接開門見山吧。」
翻臉不認球，白蘭·傑索毫不憐惜地，把在這個世界其他人眼中珍貴無比的金屬小球，隨手一丟丟到角落裡。
「你，還想再一次見到你的母親嗎？既然這個世界裡，你已經殺掉了AFO，終結了一切，已經承受了那麼多的苦難，那小姐你，也是時候擁抱幸福了，對吧？」
「我可以做到哦，送你前往你曾去過的那個平行世界。」
他對彌生伸出手，唇角上揚，像是目送獵物掉下線徑的獵手。
「作為交換，我想請你配合我的研究。啊，當然，不會是您討厭的那種，畢竟我們義大利男人對可愛的女士，才不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的心願很單純喲。畢竟總在同一個遊樂園裡打轉，在下也厭煩了呢。總而言之，當我前往其他異世界的時候，就是小姐你『回家』的時候。」
「——如何？」
彌生面上冷淡，不為所動：「沒有必要。他們並不需要一個多餘的路人。」
「『多餘的路人』？」白蘭·傑索一下子噗嗤笑出聲，慢悠悠地拖長了調子，「那可不見得吧。英雄『諾亞』可是到處在找一個，叫『彌生』的女孩子呢。」
說到這裡，他可以頓了一下，笑得不掩惡劣：「說是要等她去家裡一起吃頓飯什麼的。」
彌生移開視線，聲音冷硬，但藏在背後的手，緊緊握成了拳：「你騙我。」
白蘭·傑索笑得更開心，還開開心心地點頭：「對哦~我是在騙你哦~？」
但他沒有收回那只伸出的手。
他十分得自信。
——也沒有自信錯。
因為彌生在沉默過後，終是握住了那只手。
自始至終，對於「森彌生」也好，對於「青木彌生」也好，她最在意，在意得如同入魔執念，或是重要的像是命脈一樣的存在，都是同樣的，不曾變過的。
白蘭·傑索聲音愉快：「合作愉快，彌生。」
可彌生沒有立刻鬆開手。
「如果您騙了我。」
她揚起頭，看向青年，眼睛乾淨，卻又仿佛因為過於純澈，而什麼都無法容納。
「——我會報復您的，傑索先生。這場交易，請您做好準備。」
「哇哦。」
發出無意義的語氣詞，白蘭·傑索也不生氣，反而順勢托起了少女的手，十分自然地低下頭，在那白皙指尖輕輕啄了一下，好像更愉快了。
「我越來越期待和你共事了喲，彌生——對了。」
突然想起了其次重要的事，他打了個響指，臉上無辜。
「以防萬一還是再問一句。雖然彭格列和武裝偵探社那邊我都OK，英雄協會也很好打發，但你那兩位來自烏魯克的朋友，可還是很麻煩的。彌生你能確保在不安定因素，不會影響我們的實驗嗎？」
「他們不會來的。」
「嗯？」
對於彌生毫不猶豫的回答，白蘭·傑索的腦袋上冒出三個小問號。
一隻手抓住圍巾垂下來的流蘇，彌生只是笑笑，低下眼睛，喃喃著又重複了一遍：「他們不會來的。」
——在她做出選擇，選擇自己出現在他們面前之前。
在橫濱因為意外使用了靈力，可始終沒感覺到異動的時候，彌生就隱約猜到了，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的決定。
畢竟……
當初是他們縱容了她走向死亡。
至少吉爾伽美什是。
第205章
白蘭·傑索的研究, 剛開始並不算太順利。
畢竟以區區人類血肉之軀，想要窺探時間與空間的神的領域，怎麼想也不是能一下兩下解決的。
是後來，彌生叫上遠在阿瓦隆的花之魔術師, 又聯絡上了伽勒底的達芬奇親與羅曼醫生, 在三方的共同努力下，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才找到了於迷宮中通關的希望。
突破口在彌生的身上。
「簡單來說, 就是建立在傳送設備的基礎上，通過魔術, 採集彌生你身上時空混亂的氣息, 以此來迷惑不同世界間的壁壘，達到前往非平行世界結構的，其他異世界的目的。」
「至於目的地, 就需要一個能引導方向的座標物了。」
白蘭·傑索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那個，被改造得有點像伽勒底的靈子傳送器的大傢伙, 連夜不休的疲倦無法掩藏，但他淺紫色的眼睛裡, 卻只有無止境的好奇和期待。
彌生放下手中, 由傑索家族搜集的關於外界的情報。
指尖在描述彭格列開始調查傑索家族的字樣上滑過，她看向笑得美滋滋的合作夥伴，戳穿了對方試圖掩蓋的小故事。
「藍波先生的十年炮，傑索先生您有好好地還回去嗎？」
「呀~果然還是被發現了麼。」
被揭穿了，白蘭·傑索也一點窘迫的感覺都沒有。或者說, 這兩個字，壓根就不存在于他的人生可搜索詞條裡頭。
他笑眯眯地攤了攤手。
「還回去啦，還回去啦。畢竟我也不是什麼愛欺負小孩子的魔鬼。不過就是（弓單）都被我用光了喲。那頭小奶牛估計要哭得又要把炮筒往自己腦袋上扣了？」
藍波真的會的。
想起那位鬧騰起來的模樣，彌生歎了口氣：「您行事太大膽了。我想……Reborn先生應該已經查到蛛絲馬跡了。至少，應該查到傑索家族了。」
「這樣子。」
然而白蘭·傑索對此興致缺缺，彎起的眉眼看似柔軟親和，實則高傲：「但研究已經成功。查到就查到了嘛。」
他全然不在意，一旦彭格列確認了雷之守護者的十年炮，是被他偷走的，他背後的傑索家族將承擔怎樣的雷霆之怒。
從某種角度來說，白蘭·傑索是絕對的利己主義者。
「所以——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誰去當第一位旅行者了。」
白蘭·傑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押了口不加糖的特濃咖啡提神，隨手滑動投影螢幕上的資料資料。
「無生命體的實驗已經順利通過。既然彌生你不同意讓我去找志願者當小白鼠，那麼，唯二的選擇，就在於你我之間了。」
他歪了歪腦袋，微微泛紅的眼睛看向了彌生，挑起了唇角。
「是你呢？還是我？」
一腳跨入新鮮出爐的最終版傳送設備，彌生用行動回答了他。
白蘭·傑索熟練地為傳送設備輸入座標和樹枝，卻在按下啟動鍵的時候，忽然被什麼驚動，看了眼螢幕的角落。
指尖懸空在啟動鍵上方，他似笑非笑。
「或許這一次離開，彌生你就回不來了喲。畢竟我們沒有進行過返回的實驗。在走之前，不想見點什麼人，或者留點什麼『遺言』嗎？我可以代為轉達哦。」
彌生只是搖頭。
「哇哦，真冷酷。」
白蘭·傑索卻忽然起了興趣，開始閒聊。
「既然都要分別了，那作為臨別禮物，彌生願意滿足我一個小小的好奇心嗎？——你為什麼能走得這麼毫無留戀呢。明明總是會對著外界的情報發呆。別反駁，我都看到了哦。」
彌生停頓片刻後開口：「……傑索先生見證過親近之人的死亡嗎？」
「有哦。」
白蘭·傑索的笑容毫無破綻，回答乾脆。
「很多次呢。死之前還會哭著朝我大喊，求我清醒一點，做個傻乎乎好人之類的。然後下一個平行世界裡，又會跑過來和我做朋友，再想方設法地背叛我。蠢得挺可愛的，不是嗎？」
「那您真是個優秀的壞蛋。」
沒有貶義色彩地評價了一句，彌生低下眼睛，輕聲道。
「可與您不同，我的時間還不夠長，還沒來得及……讓我變成一個對『失去』無感的人。如果我註定會目睹他們的死亡的話，那我想，還不如早點習慣沒有他們的生活。」
從一開始就不曾擁有，總是比不斷得到，再不斷失去，要更容易接受一點。
並不是任何冠冕堂皇的「為TA好」的藉口，這一次，對此感到害怕，甚至想要逃離的，從來都只是她自己而已。
十分自私的，害怕再度受到傷害，所以本能地想要保護自己，而想到的措施。
她露出無意義的習慣性笑容：「讓您失望了。並不是什麼有趣的原因。」
「——不。這就足夠了。」
白蘭·傑索拍下紅色的啟動鍵，臉上罕見地少了幾分笑意，只是平靜從容地凝視著被透明的魔術壁阻隔的彌生，難得沒用唱歌似的調子，淡淡道。
「畢竟我們兩個現在是同謀共犯了。都不算是什麼好東西呢。」
彌生卻突然笑起來。
「那還是傑索先生更壞一點。」
她歪了歪頭，眉眼彎彎，口中吐露的話卻像是刀鋒，足夠一針見血：「——因為您騙了我吧。」
白蘭·傑索一愣。
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了曾被白蘭·傑索親手交給自己，說是「出久君托我帶來」的森家全家福相片，彌生拈在指尖晃了晃。
「如果真的是那一張，上面應該殘留了『我』的血跡才對……當時我去找那個世界的All for One的時候，也帶上了它。」
可這一張相片，即便與那張一模一樣，邊角上卻潔白無瑕，沒有任何赤色的印跡。
白蘭·傑索眉頭緊鎖，下意識喝道：「那你——」
「——因為，我的確很想再看看他們。哪怕只有一眼也好。而且傑索先生不是沒有騙我嗎？媽媽在等我的這件事。我能感覺到哦。所以我猜，您的能力，大概是平行世界的意識共聯之類的。這樣就說的通了。」
一隻手心貼在了魔術壁上，身邊是傳送設備啟動後，凝聚出的靈子的光，彌生把相片按在了心口處，對緊緊抿著唇的青年微笑。
「謝謝你，傑索先生。再見。等您到了新的世界，這一次，就請不要太壞啦。就當做您欺騙我，需要支付的小小代價吧？」
傳送設備一旦啟動，就無法終止。
少女的身影自魔術壁後消失。
白蘭·傑索冷著臉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
直到實驗室的門，被人從外界強行破開，他才半側過身子，看向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小小的嬰兒。
「……要做個交易嗎？晴之阿爾巴雷諾。」
他忽然道。
第206章
熙熙攘攘的有些陌生的人聲, 在彌生從黑暗中脫離之前, 就不容拒絕地鑽進了耳朵裡。
她睜開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可以稱之為熟悉的街頭。
是雄英所在的，也是森家居住的那座城市，最繁華的商業區——這讓一些畫面, 在大腦意識到之前, 就悄悄浮現在了腦海當中。
但這並不意味著定點傳送就成功了。
最後看了一眼那座一樣卻又不同的天橋, 彌生轉身離開，逆著人流, 去了那家由黑霧經營的地下酒吧。
幸運的是, 她一下就找到了想要尋覓的人——
當黑霧看到她推門而入, 第一反應就是啟用個性，進入備戰狀態, 卻在動手的前一秒，被人從身後喊住了。
彌生的視線越過那一團深紫色的濃霧, 看向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人, 不禁露出微笑。
——她知道，她來到了正確的那一個世界。
「出久君，好久不見。」
………………
…………
……
綠穀出久似乎在敵聯盟佔據了很高的地位，至少從黑霧無條件地聽從了他的命令, 任由曾經攻擊過自己和死柄木弔，又殺去大本營單挑All for One的彌生，就這麼和他一起離開了。
綠穀出久又將彌生帶去了自己的公寓。
正好是中午前的一段時間, 兩個人湊到廚房裡，自力更生做了頓豐盛的菜（當然功勞主要是綠穀出久的），聊了很多。
綠穀出久說了All for One突然開始退居二線，轉而開始重用自己；說了在自己的掌控下，敵聯盟如何溫水煮青蛙，潤物細無聲地改變；說了……
少年絮絮叨叨地碎碎念了好多，最後，抬起溫暖的墨綠色眼睛，輕聲問：「你呢？彌生。」
芒果慕斯蛋糕被切下了小小的一塊三角，彌生歪了歪腦袋：「我？我很好呀。」
「……可是你的眼睛跟我說，你很難過。在向我求助。」
綠穀出久把自己蛋糕上新鮮甜蜜的芒果片，放到了彌生的盤子裡，溫柔卻堅定地再一次開口：「所以，讓我幫幫你，好嗎？什麼都行。」
彌生沉默了許久。
「那出久君，請抱抱我吧。」
她忽然對少年張開手，眉眼勉強地彎起，唇邊掛著笑意，也是破碎不堪的，不那麼有底氣，小心翼翼地說：「抱抱我……可以嗎？」
綠穀出久推開椅子，給了她一個擁抱。
「還有呢？」
他問。
小姑娘發著顫的、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地響起：「……不要鬆手。」
感覺到胸前的衣料，傳來了微潤的觸感，綠穀出久愣了一下，驀地笑了起來。他只猶豫了一會兒，便抬起手，學著母親幼時的動作，一下下順著少女的發，耐心而溫柔。
「好。」
動作如同撫摸失而復得的，珍貴的寶物。
後來小姑娘或許是累極，竟不知不覺地，就這麼抱著抱著都睡著了，綠穀出久哭笑不得，只好把人放到自己主臥的床上，蓋好被子。
等了一兩個小時也沒見醒，敵聯盟那邊又有事需要他出面，綠穀出久只好出門買了點打發時間的東西，又寫了一張紙條，放到一眼就能看到的床頭櫃上，這才出了門。
等他再回來，剛開門就瞧見彌生蜷縮著臥在客廳的沙發放上，腳邊攤開了本書，神色有些恍惚。
綠穀出久下意識小心翼翼地喚了一句：「彌生？」
彌生如同被驚醒一般，猛地抬起頭來，眼中還殘存著些許晦暗情緒，花了幾秒處理後，才揚起笑回答：「歡迎回來，出久君。」
這讓綠穀出久靠近的同時，不由瞥了眼書的標題。
封面花花綠綠的，配合文名，想來是什麼吸血鬼題材的故事——這是他下樓的時候，書店老闆娘向他傾情推薦，拍著胸說，女孩子都愛看的。
無非就是浪漫的情情愛愛之類的，打發打發時間也未嘗不可；他是這樣想，才配合地將其丟入了購物袋中。
這樣的書，為什麼會讓她露出這樣的神色？
綠穀出久不動聲色地坐在彌生旁邊，笑著將話題引向那冊書：「喜歡嗎？這是書店的老闆娘向我推薦的。好像是近期最火的一冊單行本。」
「……不喜歡。」
難得表現出鮮明的討厭意見，彌生環起自己的小腿，讓下巴抵著膝頭，低著眼睛，自言自語似的說：「吸血鬼和人類是不可能Happy Ending的。人怎麼會愛上蜉蝣呢？那太痛苦了。」
每一次的心動，都預兆著註定分離的結局。
生命的長度，就已經是不可跨越的那道弱水，即便羽毛也會沉入河底，從而相連的鵲橋，更成為了無法實現的奇跡。
大團圓的故事總只發生在書中，而人們之所以對幸福結局情有獨鍾，正是因為……現實裡，難遇無瑕的快樂。
動手合上那頁兩位主角最終相依偎的插圖，彌生深吸一口氣，側過臉對綠穀出久微笑：「抱歉，說了奇怪的話。出久君不用放在心上……我們晚上吃什麼呀！」
綠穀出久卻沒有順勢放過這個話題。
他托著腮，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可是『渴望被愛』和『想要去愛』，都是人的一種本能吧？」
彌生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綠穀出久便認認真真地剖析，她剛才提出的反對觀點。
「吸血鬼的設定，是基於典故的二次創作。在《聖經》中，夏娃與亞當生下二子，長子該隱、次子亞伯。該隱因為嫉妒亞伯，殺害了自己的弟弟，成為殺親者，是所有惡人的祖先，所以受到上帝的懲罰。」
「所以嚴格來說，吸血鬼是由人轉變而成的，那他們擁有人的心、人的情感也不足為奇。而人都害怕寂寞。孤單的一個人，是無法生活下去的。就算是吸血鬼也不行。」
仿佛將當做一篇論文，嚴肅地一點點掰開揉碎論證，綠穀出久忽然露出笑容，口吻變得輕快起來。
「而且吸血鬼也挺幸運的不是嗎？普通人一生只有幾十年的光景，只能擁有存在上限的經歷。但他們卻可以體驗更多的愛，更多的可能性——」
彌生卻強硬地截斷了他：「也會被所有人都拋下！」
小姑娘的聲音有些突兀，也有些尖，綠穀出久卻沒有被嚇到。
他定定看著彌生，眼神溫和而從容，如同無法被動搖的山嶽橫在那裡，永遠如舊。
「……可收集堆積起來的幸福，也同樣不少吧？如果好好地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比起痛苦，一定，還是快樂更多吧？」
彌生許久沒有說話。
她忽然站起來，說要出趟門，綠穀出久也沒有拒絕，只是從衣櫃裡翻出了自己的外套，小心地給人披上，又取出出門時配好的鑰匙，塞在了她的手心裡。
「路上小心。」
他這樣說。
……
…………
………………
彌生離開後，綠穀出久坐在空空的客廳裡良久，撥打了一通電話。
「我和她談過了，她現在也已經離開……希望您沒有騙我。不然，即便有些麻煩，我也會向您收取代價。」
他頓了頓，聲音微凜，警告似的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白蘭。」
作者有話要說：
白蘭：平行世界的意識共用，就問你怕不怕.jpg
敵久出門，其實就是這個世界的白蘭來找他了（兩個人目前是合作關係）
以及……你們不要打白蘭和梅林啦！他倆其實是HE的助攻，雖然方法比較奇特一點（。，
第207章
彌生去了雄英。
說不出是什麼原因, 她其實只是漫無目的地閒逛而已，可當她回過神來, 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那扇在外界看來, 神秘又自帶光環的大門門前。
現在是放學後的時間，雄英也沒有普通高中的各種社團活動, 所以每當下課鈴響起後不久, 母松了學生們陸陸續續離開的整片校區, 就會驟然間安靜下來, 如同陷入了沉眠。
彌生沒有進去, 只是久久站在門口, 低著眼睛, 沉浸在不為人知的小世界當中。
直到——
「喂。今天可沒有什麼對外開放的參觀活動。」
換下了作戰服, 黑髮的青年，換上了寬鬆舒適的私服，是看上去心情不錯的慵懶模樣。
環胸垂首，俯視已經杵在大門當了好長時間門神雕像的小姑娘，他懶懶打了個哈欠, 拖著慢吞吞的調子, 只是內容有些犀利，不太平易近人。
「你是哪個中學的？現在是放學時間, 小鬼就應該老老實實地早點回家吃飯寫作業。想真正踏進來的話, 就拼死通過考核吧。」
說到這裡，對方挑了挑眉，自顧自又下了定論。
「嘛~不過, 看你的可能性不太高。還是趁早死心吧。」
真是再熟悉不過的毒舌調調，勾起了對過往的回憶，在這個人的面前，下意識就會相信自己是被保護的，即便情緒不高，彌生還是忍不住笑了笑。
她說：「可是我就是因為和Easer Head先生相遇了，所以打算要好好努力考取雄英的英雄科呀。」
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種空氣般存在感的英雄，也會被路人認出身份，相澤消太可疑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乾巴巴來了句「哦」。
完全沒有他任何一位同事，在面對粉絲時的嫺熟與從容。
似乎是感覺到這種尷尬的不專業的氛圍，相澤消太頓了片刻，強行又面上雲淡風輕地，補充了一句「你眼光不錯」。
要是十八禁英雄「午夜」在現場，她能指望這個畫面笑三年。
這種模樣的相澤消太，可以說是千年一遇，彌生不自覺多盯了兩眼，半是苦笑地自語喃喃：「但是……相澤老師的眼光卻不怎麼好呢。」
所以才會在英雄科入學考的時候，選中了她，自此招惹了車禍現場般的麻煩加身。
然而疑似被粉絲當面diss的當事人、相澤消太先生，現在十分想報警（？）。
但他最後只能面無表情地擠出來一句：「你還沒入學，不是我學生，別亂叫。」
視線從雄英門口的優秀學生展覽上，僅次於轟焦凍、爆豪勝己的，「森良太」三個字上滑過，彌生攥了攥手。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請問我能向您詢問一些，關於……良太君的，事情嗎？」
哦豁，怕不是搞暗戀的荷爾蒙小鬼。
單身至今並且正在被家裡催婚，甚至是逼著去相親的相澤消太，舉起成年人的火把，姿態高冷地拒絕了。
彌生的眼神暗了暗。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去揪相澤消太的袖子，想了想，又小小聲地試探：「我、我請相澤老……我請您去『喵嗚屋』貓咖店可以嗎？」
他相澤消太是這麼隨便好掉的男人嗎？！
他也沒想到他竟然是。
當親身坐在喵嗚屋的座位上，目睹全店的毛絨絨，都把身邊的少女給淹沒了，而自己連一根毛都沒有摸到，相澤消太不禁思考起了人生，感覺自己剛才是被不知名個性使用者盜了號。
但其實並不是因為喵嗚屋（重音）。
只是——當被那雙眼睛凝視的時候，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心軟了，總有種似曾相識的無奈感，身體擅自先點了頭，應允下來。
那樣沒有由來的滿滿信賴。
當然，職業素養在那裡，相澤消太不可能透露學生的個人隱私，只是簡單說了一下，外界都能得知的情報，再加上了一點點，自己對於森良太這個學生的評價。
個性的攻擊性並不高，側重輔助向，天賦不錯，與人為善，樂於助人，雖然有一些優柔寡斷，對人對己都狠不下心來，存在一定孩子氣的天真幼稚。
但總體來說，還算值得期待的潛力股。
以後大概率會子承母業，跟森詩織一樣，從事救災類型為主的英雄活動。
「……大致就是這樣。」
解決掉最後一口蛋糕，相澤消太放下叉子，一邊說，一邊仿佛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看向一直怔忪著目光發直的小姑娘，切入自己的真正正題。
「既然我已經告訴你，你想知道的資訊，那麼，小鬼，也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不是我的粉絲吧？你認識我。」
如果說，能認出私服狀態下的Easer Head，還可以勉強找一個狂熱粉絲的藉口；但他喜歡貓，而且是「喵嗚屋」老顧客的事，絕對只有少數幾個特別熟的老朋友曉得。
可相澤消太在記憶中翻翻找找了好幾次，確信，自己絕對不曾見過面前這個少女。
——她並不是能夠讓人輕易忘記的那類人。
所以事情就變得有趣起來了。
相澤消太唇角勾起冷淡的禮貌性微笑，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心態疲倦到再沒有力氣，去勾畫一個合理的騙局，彌生終於抬起頭，輕聲道：「因為，我是相澤老師的弟子。」
「不可能。」
想也不想，相澤消太脫口反駁了這個不可能的謊言。
「……那或許，就是我的一場夢吧。」
知道再呆下去只會讓局面變得更糟，彌生笑了笑，從毛茸茸堆裡起身。
她說：「謝謝你，相澤老師。真的……非常感謝。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不過應該沒有下一次了。」
相澤消太下意識要追上去，卻在與對方視線相觸時，身體忽然失去了掌控權，無法動彈。而滿屋的毛茸茸，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將他淹沒。
在喵嗚屋的門口，彌生轉過身對他擺了擺手，笑容燦爛地做道別。
「再見，我要去赴一場遲到了的約會了。相澤老師，請務必幸福地度過這一生呀。」
第208章
今天是週五, 照例是全家人約定好, 要一起做飯, 好好享受家庭時光的日子。
大廚森信輔和幫手森良太, 已經在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 中途缺了重要的白蘿蔔, 於是對料理一無所知的森詩織, 被二人趕去超市補貨, 還廚房一片清靜。
或許是超市促銷日的緣故，她回來的時間稍微晚了些。
而當森詩織走到臨近家的那個街道拐角處的時候, 她在門口發現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指尖一松, 袋子脫離控制，裡頭圓滾滾、白生生的蘿蔔，就這麼咕嚕咕嚕地一路滾動, 停在了對方的腳邊, 被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撿了起來。
「您好，……森女士。」
彌生對難以置信的森詩織彎起眼睛，露出為此練習了許久的笑容, 輕聲道：「抱歉，我來遲了。請問可以有這個榮幸, 和您一起用餐嗎？」
卻在話音落盡的那一秒，她被溫暖懷抱。
「……當然。隨時歡迎你來，彌生。」@無限好文，盡在五塊五毛小說網
白蘿蔔都險些慘遭拋棄, 森詩織緊緊牽著彌生的手，帶她進了屋
這一次, 她沒有鬆開手。
……
…………
………………
森信輔的手藝很好。
一家三口都是平易近人又親和的性子，對於突然上門的彌生，並沒有表現出本該有的尷尬。森詩織最能挑起話題，什麼都能呱唧呱唧地笑出來，但也不忘時時拉上彌生一起，絕不冷落他。
客廳的燈光是溫暖的橙色，空氣中彌漫著熱噴噴的美味香氣，將冷酷的夜色隔絕於外。
氛圍十分融洽。
彌生微笑著側耳旁聽，時不時輕聲應和森詩織的話，又珍惜地細細品嘗每一道菜。
她並不知道森信輔的菜色沒有有變化，因為時間太久了，她當時又太年幼，其實早就不記得當年的種種細節了。如今奇跡般在一起站在他們身邊，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欣喜與不安。
就像是人被蒙著眼睛走在雲端上，總是怕下一腳就會踩空，墜落深淵。
在彌生口中，她說自己來自西西里島，日裔義大利人，來日本是旅遊的，所以上次「回家」了，才會讓森詩織找不到人。
沢田綱吉和reborn親授的純正義大利語足夠唬人，而在彭格列幾次度假的經驗，也讓她滿足了森家對異國風情的好奇。
一切都很順利地進行下去。
一頓賓主盡歡的晚餐。
時間慢慢推移，時針和分鐘無情地、毫不留戀地按照規定的步調奔跑，無論如何，也終於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森信輔和森良太開始收拾碗筷，彌生起身，準備道別，為這一場遲到了的約會，畫上最後的句號。
——卻忽然感覺到雙手被人握住。
她回過頭，看見的是森詩織溫柔，卻不知為何染上淚光的眼眸。
「彌生，我們談一談，好嗎？」
本應該拒絕的話語，在那凝視中化作了默認，彌生被森詩織牽著上了樓，去了她與森信輔的主臥。
輕輕推了推彌生的肩膀，示意她先進去，森詩織反手關上門。卻在下一秒，彌生聽見了門被反鎖的，那輕微的「哐當」的聲音。
這不對勁。
可當彌生茫茫然地抬起頭，在迎上森詩織那樣的目光後，便失去了逃跑或者離開的力氣。
她主動上前幾步，自願跳進了不知名的陷阱，撲入誘餌的懷中。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沒關係，請告訴我吧。無論什麼，我都會幫您解決的。」
彌生努力踮起腳尖，拭去對方眼角處將落未落的潤意，溫聲細語又堅定地告訴她：「所以，別哭好嗎？我喜歡您笑起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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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詩織的落淚，比叫她自己流血，還要更加痛苦和難以忍受。
可森詩織聽完這番話後，忽然彎下腰、半跪在地上，將彌生緊緊抱在自己懷裡，眼淚仿佛反而徹底開了閘一般，愈發止不住地往下流，怎麼都擦不幹。
彌生慌亂無措地，連手腳怎麼安放都不曉得了。
她只能一遍遍地拍著森詩織的背，又一遍遍地重複「沒事了」，又結結巴巴地開始吹自己，試圖讓對方相信自己的能力。
但森詩織最後，只開口說了一句話。
「你……是『我』的……女兒，對嗎？彌生。」
她用的是確定的陳述的口吻。
彌生啞然失聲。
第209章
「不……」
彌生下意識想要反駁, 可當她看見森詩織從口袋裡, 取出了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那張染血的森家全家福相片之後, 了然了一切, 也失去了再掙扎的必要。
她微微蹙起眉，困惑地低語：「出久君……為什麼？」
雖然能拿到這張照片的人，不僅僅是出久君, 但知曉她的真正身份的，能告訴森詩織真相的，卻只有他一個。
可是為什麼？
正是因為清楚「綠穀出久」的品行與思考方式, 彌生才選擇坦白相待，說出了所有。按照她的預料，即便得知她的「死亡」, 出久君也不應該會戳破這層紙才對。
畢竟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以他的溫柔, 不會徒勞地選擇讓更多人感到悲傷。
除非——
彌生想起了那根咕嚕咕嚕滾到自己腳邊的白蘿蔔，忽然道：「出久君，是剛才您去超市買菜的時候, 告訴您的嗎？」
見森詩織微微一怔，她便明白, 自己猜對了。
——溫柔的綠穀出久，不會徒勞地選擇讓更多人感受悲傷，除非, 他認為有比這個還要痛苦的必要。
牽著森詩織來到了床邊的小椅子上，彌生與她面對面坐著，凝視著那張曾以為不會再見到的面容，心情卻意外得平靜。
「那麼，他告訴了您什麼，您又想與我談什麼呢？」
……
…………
………………
那位自稱是「綠穀出久」的墨綠色眸發的少年，與森詩織說了很多。
在另一個世界中，她和丈夫有一個也是唯一的女兒，取名為「彌生」。他們平靜的生活的轉折，在於女兒特殊的體質和能力，受到了壞人的覬覦。
他們的女兒受了很多苦，被迫進行人體實驗，後來他們受歐爾麥特的搭救開始了逃亡，但最終也沒能逃離敵人的追捕。
他們留下了無依無靠的女兒，過早地離開這充滿苦厄的人間。
而女兒被人收養，入讀了雄英，成為了一位優秀的人。
再後來，身負「穿越時空」能力的女兒，意外來到了另一個相似的，只是沒有自己存在的平行世界。這一次，為了守護父母的生命，她選擇了默默無聞地付出和離開。
以血祭約束那個壞人的方式。
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森詩織看著面前，還分明稚嫩青澀的少女，可眼睛卻平和蒼老如同行將就木的老者，聲音顫抖得無法再進行下去。
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這透著自己與丈夫幾分影子的容貌，那份不知從何而來的親近感……在她無法觸及的那個世界、那段時間中，她的女兒究竟都遭遇了怎樣的痛苦？
語言總是蒼白無力，而已經發生的過去也永遠無法改變。
唯有痛苦是永恆且難以磨滅的。
救災英雄「諾亞」，親眼見證過無數災難，也遇見和幫助過各種各樣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道理。
森詩織從小椅子上下來。
她半蹲在彌生的面前，仰起頭看她失而復得的小姑娘，不禁緊緊握住彌生的手，將思量了整個下午的話道出。
「……彌生，你願意……我是說，你想不想……留下來？」
森詩織有些無措地，無語倫次地解釋。
「我有管理檔案的朋友，可以幫你建立一個日本的合法籍貫！如果你願意的話，如果你……願意的話，我……請問，我可以收養你嗎？」
像是緊張到控制不住自己，大腦都沒反應過來，她就自顧自地碎碎念起來——這個小習慣也和彌生很像。
「信輔和良太都很喜歡你，我想他們不會拒絕的。而且要是你不介意，我也想告訴……嗯，至少是信輔，他應該知道真相。」
「當然！我是說……你，你願意的話。畢竟你在那邊……一定，也已經有很重要的人吧。」
森詩織小心翼翼地對彌生笑，抓住她的手的指尖，也下意識向裡回縮，失神般低語喃喃道：「怎樣都好，怎樣都好其實！我只是想……你總是問我幸不幸福……」
——那她呢？她有獲得幸福嗎？
然而不需要去問，森詩織已經從那雙眼睛中得到了答案。
在那個世界裡，她過得不好。
「我希望你快樂，你也理應幸福，彌生。」
森詩織捉住小姑娘的手，將她的掌心貼在自己的側臉上，目光溫柔得都快碎了：「留下來，好嗎？我們一家人一起，這一次……絕對會保護好你的。我向你發誓。」
彌生低下眼睛，與森詩織對視，也沐浴在恍如隔世的來自母親的愛中。
………………
…………
……
「這可跟我們說好的不一樣，綠穀君。」
秘密地下室內，把指尖捏得邊角化開的棉花糖丟到一旁，白蘭·傑索單手扣著桌面，面上含笑，可卻在細微處洩露了內心的煩躁。
他撐在桌上，湊向對面同樣戴著竊聽器終端耳機的綠穀出久，淺紫色的眼睛彎起，但並無笑意，且鋒芒微寒。
「——違約的話，就該換做我說，『不然，即便有些麻煩，我也會向您收取代價』了喲。」
彌生再一次掉入了名為科技的陷阱當中。
她這個壞毛病，或許真的很難改掉了。
綠穀出久沒有否認自己私底下去找森詩織的小動作。
他坦然地看向白蘭·傑索，也就是今天下午忽然找到他，告知了他彌生在另一個世界的真實狀況的合夥人。
白蘭·傑索要跟綠穀出久合作，讓彌生返回到原本的世界。
而綠穀出久卻有自己的私心——
「抱歉，傑索先生，我不信任你。所以按照我對您說辭的理解，如果那個世界的我，無法讓彌生快樂的話，那麼作為無能的代價，我會收回那個世界送給他的禮物。」
他低下眼睛，看著自己白皙帶繭，又因為不具備個性而無力的手，淡淡道。
「由我親自來。」
明明都擁有那樣的幸運了，卻還連緊緊抓住這份幸運都做不到……那就別怪別人覬覦了。
饑餓到浸在煉獄的可憐乞丐，可不是每次都會那麼大方地選擇放手。
他是個很貪婪的人。
第210章
在母女二人沉默的對視中, 靜得仿佛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彌生忽然對森詩織露出了笑容。
但就在森詩織以為事情順利, 想長舒一口氣的時候，她感覺到掌心一空，溫熱的存在也隨之離開——
彌生抽回了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
「抱歉。已經太遲了……媽媽。」
她終於能夠說出這個稱呼, 卻是以二人都沒有想過的, 最為殘酷的方式。
「出久君他還不知道，所以沒有告訴你——上次回到那邊的世界之後, 一直隱匿起來的All for One突然出現。所以, 我去復仇了, 也成功了。」
「換句話來說……」
彌生端坐在椅子上，微笑著，比誰都溫柔，更比誰都更冷酷的, 一字一頓地敲定審判：「All for One死了。我殺了人。」
森詩織條件反射地倒吸了口涼氣, 目露驚恐。
像是想要最後將森詩織的面容, 清晰地刻在腦海中，彌生靜靜地看了她許久，而後才唇角微揚, 露出禮節性的無意義笑容。
她輕聲道：「對不起, 我已經沒有權利去獲得幸福了。所以, 即便我不在, 也請您一定要幸福……然後，別忘了我，好嗎？」
只要她在幸福的時刻裡, 偶爾會擠出那麼短暫的一個瞬間，會想起她……別忘記她，就好了。
而彌生知道，她一定會的。
——所以，足夠了。
彌生兀自笑了笑，是溫軟而欣喜的那種，帶著純粹的天真笑意，明亮得晃人眼睛。她伸出手，想要碰碰母親的面頰，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下了來，收回了手。
她在指尖看到了赤紅的血。
太髒了。
彌生轉而只是眷戀地凝視著森詩織，道出離別。
「今天的晚飯很美味，良太和森先生都很好，我……真的，非常開心。但是時間也不早了，我該走了。媽媽，晚安，做個好夢吧？」
言靈的力量隨著話語，悄悄附著在了森詩織的身上，送出祝福。
——願每個夢中，你都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的模樣。
毫不留戀地轉身抬步離開，彌生卻在手指搭在門把上的時候，被森詩織叫住了。
她沒有回頭。
「如果不留下來的話，彌生……你要去哪裡？你要做什麼？」
森詩織的聲音在漸漸靠近，彌生看到另一隻手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很溫暖，也有力，像是破開了黑暗，從裂隙中伸進來的光。
她說：「不許說謊，我能感覺到——這是媽媽的特技。彌生知道的，對嗎？」
知道呀。因為她從來就沒在母親面前，成功撒謊過。
這一次也是。
所以彌生沒有說話。
沉默間，她腦海中浮現的，是這半年藏在白蘭·傑索的實驗室裡，曾與太宰治視頻聊天時的畫面。
………………
…………
……
隔著遙遠的距離，那位遊走在黑白間，像神明一樣高傲地俯瞰人間的青年，向她提出了這樣一個邀請。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覺得，生活在這個人世間，只會讓你感到愈發痛苦的話……那麼，我們就一起殉情好了。」
一隻手撐著側臉，黑夜凝就般的雙眼，深邃而無情，太宰治笑眯眯地說。
「打造一個最堅固的囚牢，然後投入到最深的海溝中。即便你是不死的，可這種『不死』更像是收到創傷，然後回溯時間的無限迴圈。」
「深海裡沒有光，也沒有其他人。我們會一起『砰——』的一下，被壓力壓得渣都不剩。在那樣的環境裡，就算你能夠不斷複生，也沒有時間做出任何反應，或是接收到外界的感應。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是永遠的安眠吧。」
在螢幕的另一端，太宰治對她伸出手，笑容難得不那麼浮誇，只是淡淡的溫和。
「我等你。黃泉路上不寂寞。就這麼約好了哦，小姐。」
他這樣說。
……
…………
………………
但彌生從來沒有打過這個念頭——
太宰治還有織田作之助，現在又多了武裝偵探社，他跟人世間的「緣」，還遠沒有到應該斬斷的時候。
這個邀請她註定失約。
因為，她只願意一個人前往。
而這些都不能告訴森詩織。
克制住對這只溫暖的手的不舍和留戀，彌生低下眼睛，思忖著是否要抹去森詩織在屋內的這段記憶。
卻在此時，森詩織忽然開口了。
「……是因為我嗎？」
她問。
彌生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而森詩織很快補充：「那個少年告訴我，彌生你的心裡也生病了。說你有很嚴重的自毀傾向，說……是因為我。」
森詩織的口吻從遲疑到篤定。
她瞭解自己，從而也能猜到另一個世界的「森詩織」是什麼樣的人，會做什麼樣的事情。
握住彌生的手，將其從門把上抽離，森詩織的動作不容拒絕。
「是因為『我』一直跟你說，我們要遵守規則，壞人必須付出代價，是因為『我』希望……你做個好孩子。是這樣子的，對吧？」
森詩織的聲音，破碎得像是下一秒又要哭了。
彌生不安地抿了抿唇，小聲辯解：「所有人都這樣說的。不是因為……不是完全因為媽媽。」
「——那就當做這樣好了。」
彌生一愣。
森詩織卻雙手搭在彌生的肩膀，讓她轉過來，面向自己。
她鄭重地一字字道。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是我的女兒，保護你是我的責任，我沒有保護好你，是我失職；我是你的監護人，你……殺人時，還未成年，你所有的罪責，都理應由我來承擔。」
「我與你同罪。我願意與你一同以死亡謝罪。」
彌生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不是——」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強硬地截斷了彌生的發言，森詩織捧著她的臉，與她額頭貼額頭，笑容帶淚，聲音近乎泣不成聲。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如果『我』成為了你審判自己的……『神』的話——」
「我，赦免你了。」
一時間大腦無法正常運作，彌生茫然無措地順著臉側的力道，抬起頭來。她看見森詩織的唇瓣翕合，看見淚光自她眼角順著面頰滑下，看見她漸漸靠近。
有萬分珍惜的，輕柔得像是蝴蝶翩然擦過的吻，落在彌生的眉心。
是再溫柔不過的祝福的意味。
「……對不起，彌生。」
用自己的性命去要脅別人妥協，是最差勁的手段，可對於真正被愛著的人來說，卻又是絕對不會輸的必殺技、殺手鐧。
在這個瞬間，森詩織忽然回憶起了，當初在街頭偶然遇見彌生的場景。
兩個人聊天時，談及了名字。
她說，如果她有女兒的話，想取名為「彌生」，因為彌生是三月，是萬物復蘇、生機勃勃的春天，她喜歡春天，也希望她的女兒擁有像春天一樣的光明的人生。
那個時候，彌生問她：「您幸福嗎？現在這個樣子……您覺得快樂嗎？像春天一樣的人生，您已經擁有了嗎？」
她當時回答說，是，她很幸福，她也擁有了像春天一樣的人生。
……但本該享有這一切的孩子卻失去了。
森詩織閉上眼睛，又親了親彌生的額角，輕聲道。
「你自由了，彌生。『我』放你自由。所以……別停下來，答應我，去追逐像春天一樣的人生，好嗎？」
在這個世界也好，不在這個世界也好。
——她理應獲得幸福。
第211章
／正文完，願你們都擁有春天一樣的人生。
森詩織將彌生的道路變為了只有一個答案的選擇題。
要麼她與她同罪, 要死一起死；要麼……活下去，她們一起活下去，去追逐那個早就以為不可能的未來。
彌生只能選擇後者。
她們聊了很久。
比起綠穀出久含糊的概括, 彌生的講述要更細緻, 分明乍一眼看去都是血淋淋的殘酷, 可她的娓娓道來中，卻總能發現星星點點散落開的, 在修羅場綻放的希望和光。
講作為一切開始的那位花之魔術師，講彭格列的庇護與拯救，講不同時空中遭遇到的溫柔又強大的人，……
講到她與白蘭·傑索合作，再一次來到了這個世界。
彌生停了下來。
再遙遠的道路, 也有盡頭；再漫長的故事, 也終有結局。她沉默地看向她的母親，像是夜中迷途的船, 遙遙眺望著指引方向的燈塔。
森詩織將她摟在懷裡，臉頰貼著她的額角，不抱希望地，歎息般低語。
「彌生，留下來嗎？」
但正如森詩織所料，彌生抬起手回抱住她, 用力地、緊緊地、手臂微顫，可小姑娘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緩慢而堅定地回答。
「對不起媽媽, 」彌生輕聲道，「還有人在等著我。我對他們做了不好的事，讓他們難過了。我必須去道歉才行。」
而且森詩織的人生，已經走在幸福的正軌上了。
森信輔或許會相信「另一個世界」的說辭，可對於森良太……對於本該獨佔父母所有愛的森良太，她終歸還是一個侵入者、掠奪者。
只有三塊碎片的拼圖，並不需要強行塞進多餘的、格格不入的第四片。
但——
「等一切結束之後，我還會回來看您的。」
彌生親吻母親留有淚痕的面頰，彎起眉眼，笑得純粹無陰霾。
「下次我們一起去野餐好嗎？我想去紅房子旁邊的那個小公園。馬上就到三月了。春天的小公園裡，會開很多很好看的花吧。」
森詩織握緊了她的手，也努力露出笑容。
「……好。約定了。」
她們將於下一個美好的，溫暖的，讓一切枯黃灰暗之物都能重新煥發生機和希望的，春天裡重逢。
……
…………
………………
彌生離開森家的時候，已是深夜了。
但這座城市並沒有陷入沉睡。
霓虹燈彩，在天幕上交織出的綺麗光海，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精心打扮之後，出來享受豐富夜生活的年輕男女們，也在職業英雄的庇護下，能夠盡情狂歡。
彌生去了一處僻靜的林中空地。
咬破指尖，熟練地在地面上勾勒出繁複的魔術符文，她一腳踏在陣法的邊緣上，右手伸出，便有淡雅的花香從不知名處傳來。
是屬於阿瓦隆花海的獨特香味。
她說：「梅林。」
花之魔術師的聲音隨之響起，仍是帶著笑的熟悉嗓音：「如何？你現在，已經做出抉擇了嗎？彌生……你沒有告訴她，你被時間所囚。」
或許「神」赦免了彌生，但時間沒有。
「嗯。」
彌生微微笑起來，她低下眼睛，看著散發出微弱紅光的魔術陣，仿佛能透過凝視的土地，瞧見遙遠阿瓦隆之內，那棟幽塔所囚的花之魔術師，輕佻又愉快的笑靨。
她輕聲道：「我打算回去。這段故事，只有我能親手畫上句號。」
「嗯哼~」稍稍揚起了尾音，梅林從容卻又步步緊逼，「然後呢？你還要以『人』的身份，去見證他們的死亡嗎？真意外，你不是這麼堅強的孩子才對哦。」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因為我是第一次成為『非人』，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做，以後又會不會後悔。但是——要是現在不去做，就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一個人的話，會很寂寞的吧？」
「所以……梅林也來吧？比起在塔里看直播，我想讓你親眼看一看，你所喜歡的這個世界。而且我的時間還有很長很長。我們可以一起去尋找那個答案。」
彌生跪下來，右手貼在魔法陣上，對隔著遙遠時空的那個人，露出微笑——
旁人召請英靈，與聖杯同等級的魔力供應，和聖遺物二者，缺一不可。但對於時空場紊亂，又與花之魔術師有著無法切斷的緣的她而言，其本身的存在，便是最直接的召請之引。
「以『彌生』之名，祈願『梅林』之降臨。」
……
一個人的話，會很寂寞。
哪怕「非人」也會同理。
通過水鏡，梅林望著彌生，恍惚中，微笑著的少女的身影，同記憶中那個還天真不知世事，眼裡只寫滿了驚喜與好奇的小女孩，漸漸重合到了一起。
在對視的那一刻，森彌生看見的是夢幻般的、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神秘魔法使，而花之魔術師眼中注視的，卻是迷霧中那段驚心動魄，又耀眼得無法錯開視線的命運。
這個被時間所囚的小女孩，終將成為他的同類。
梅林這麼想著，對她伸出了手。
而許多年後，花之魔術師看著面前的向自己伸出的手，驀地笑出了聲。
一開始只是基於小小的好奇心和期待，他才會可有可無地參與到這個故事當中，但事到如今，好像已經不能再隨便甩手離開了。
【好像失算了呢。】
【嘛……不過，也很有趣的樣子。算了。】
他的手穿過水鏡，握住了那只柔軟卻堅定的手。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梅林，人稱花之魔術師。今後與你的旅途，還請多指教啦——My Load。願你的前行之路上佈滿花之祝福。」
………………
…………
……
天天強行看別人直播的花之魔術師，自然無所不知。
他帶著彌生，大喇喇直接去了這個世界裡，白蘭·傑索的居所。
當二人抵達的時候，綠穀出久已經不在了，而早就通過竊聽器全程圍觀的白蘭·傑索，也將傳送的準備工作做的七七八八。
彌生決定回去之後第一時間，先找太宰治搞個電子干擾器，就掛身上，隨身攜帶的那種。
對於彌生「為什麼不去其他世界」的疑問，白蘭·傑索是這麼回答的。
「我討厭輸。要知道人家騙人可是頭一次被人看穿哦！怎麼可能就這麼帶著敗績，像逃兵一樣地離開？」
棉花糖一樣的青年靠在準備就緒的傳送儀器上，懶洋洋地按下啟動鍵，挑眉斜睨站在儀器內的彌生身上，說的話總是不知真假。
「最後的勝利者，絕對，是我啦」
表示傳送開始的光芒一點點凝聚，彌生一隻手抓住圍巾一角，抿著唇不說話。
梅林便笑眯眯地蹲下來，捧著臉仰頭看她。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哦。不想去阿瓦隆的話，悄悄把座標改一下跑路什麼的，無所不能的梅林大哥哥也是可以做到的喲。」
彌生聞言頓了頓，搖搖頭，卻是緩慢但堅定地，一點點將圍巾從自己的脖子上抽離下來。
圍巾變成一捧淡粉色的花瓣，繼而化作碎光消散，宣佈花之魔術師設下的障眼法，徹底失效。
她閉上眼睛，任由傳送開始，將自己吞沒。
……
…………
………………
凜冬已至，寒風呼嘯來去，刮得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縮著脖子，加快了步子，匆匆忙忙地想趕回家，躲進溫暖舒適的港灣。
街頭的大螢幕又在播放職業英雄的新聞，新一代TOP 3的雄英新秀三巨頭的照片，修圖師顯然花了心思，時不時就引得粉絲停下駐足，多瞧上兩眼，甚至舉起手機哢嚓哢嚓。
路邊枯木，枝頭光禿禿的難看，總讓人擔心是不是不行了。
可冬末已經到了，掩埋在雪下的生機，也早就迫不及待地悄悄冒了個尖尖頭，只待來年春天，便又煥然一新，絕不輕易放棄。
或許會走彎路，或許還會經歷痛苦和磨難，但彌生想，她不用再害怕什麼了，因為——
「神」赦免了她的罪孽，現在……
輪到她赦免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讓我先呱唧呱唧囉嗦幾句！
啊……我他喵總算寫完了！！！
66W算是我目前寫過最長的一本了，也是資料最好的一本。雖然中間也經歷了一些小困難，但很高興能認識評論區裡的你們，也謝謝你們堅持下來，聽我把彌生的故事講完。
畢竟看後臺，我知道好多人在敵聯盟搶人那裡就棄坑了23333
可能有人要抱怨我為什麼正文在這裡完結，感覺還可以再寫它個幾十萬字。不過作為作者個人而言，我覺得停在這裡剛剛好，因為後面無非就是怎麼道歉和好的橋段，那麼多BOSS，一個個刷太囉嗦，一起刷太假，算了，饒了我吧（。
而且這個故事的核心，其實也不是其他角色（雖然我初衷是想女票小英雄，你別問我怎麼搞成現在這個局面，我也很絕望），彌生就是絕對的主角啦。
當初構思，就是想寫她一步步成長，最後從絕望的深淵中，又被救贖的故事。
梅林和白蘭，一個逼彌生面對看似誤解的殘酷現實，一個替她創造解開心結HE的條件，雖然欠打的壞人氣息很濃重，不過沒有他們，就真的沒有HE啦，你們別打他了（。
就像最後說的那樣，「神」已經赦免了彌生，現在輪到她赦免自己了。
來年三月，一定會是大團圓的美好的春天。
……其實我真的覺得停在這裡挺圓滿的，畢竟彌生已經是非人的存在了，在不久的未來，她必定會見證所有重要之人的死亡，她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人而已。
不過我知道你們都想看番外，所以我應該還是會寫的。
然而說實話，我真的、真的沒構思過番外，除了K的結局實在太慘了，肯定會有一顆糖，其他的真的要看緣分……（。
好消息是，你們看，白蘭已經研發出傳送門了！！！
你們可以盡情腦補彌生週末去平行世界，快樂一家人，和敵久吃芒果小蛋糕；或者去平安京度假，怒揍源賴光呀，幫茨木想辦法把手接上啊，然後牽著神樂的手，背後跟著晴明和博雅，和妖怪們一起開春日的賞櫻宴啊。
或許未來有無數種，但她理應幸福，也必將擁有春天一樣的人生。
最後……
我終於快可以開新坑啦！！！！！
原創輕，乙女向，西幻背景的《魔女她不想幹了》，點擊專欄即可收藏食用。
我發誓伊緹是一本快樂沙雕，絕對不會騙你們眼淚的！！！快進來收穫快樂啊！！！
（昨天你們哭得整整齊齊的，真是嚇到我了……明明是HE前兆啊）
第212章 【Side Story】03
／垃圾HE後續，我不管，都給我笑（。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好的、不好的, 都是如此。
在決定回到原本的世界之後，彌生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善後自己當年留下的爛攤子。
可畢竟她是彌生。
她是被喜愛著、縱容的彌生，光是這一點, 就足夠她佔據了天然的優勢, 所以在任何交涉中, 哪怕她是犯錯的那一方, 站在她面前的人, 最後的最後, 也還是會選擇原諒。
先是在義大利的彭格列總部呆了一段時間, 把身份和罪名的問題處理好, 彌生又去橫濱同武裝偵探社的眾人打了個招呼, 然後再被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帶走, 去歐洲那邊轉了轉。
因為彭格列與雄英那邊溝通後，詢問了她的意見，還是決定讓彌生以另外一個身份, 入讀雄英二年級生。
能這麼東跑西跑, 也是由於正值假期。
開學的時候，和當年入學的情景不同，臺上多為幾位學長，負責為新生講話、鼓舞他們——赫然是當前超人氣的新秀三巨頭。
聽見自己班上那群小鬼發出的尖叫，相澤消太面無表情地在心裡的小本本記上一筆，準備等下就給他們來個下馬威。
他咂了咂舌, 低聲嘲弄了一句：「膽子不小。」
「……相澤老師也是啊。」
穿著久違的雄英學生制服，彌生側過臉看向自己的班主任，眼睛裡盈著笑意，膽大包天地說：「竟然再一次收下了我這個麻煩精。我可是比小勝還要可怕的問題學生哦？」
「哼。」相澤消太冷笑，「你有這個自覺就好。不巧，我專治各種不服。做好心理準備吧，麻煩精小姐。」
「才不會呢。因為——」
彌生雙手背在身後，對他笑得眉眼彎彎，又像是正清楚自己是收到寵愛的，所以恃寵生嬌，敢把爪子踩在主人腿上、手上的小貓。
「——我是相澤老師最喜歡的弟子，對吧？」
相澤消太腦海中一瞬浮現出的，卻是那個夜晚中，少女分明被刀劍刺穿心口，卻露出了釋然輕鬆，仿佛疲憊極了的笑。
否認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破天荒似的勾了勾唇角，順從本心，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聲音帶著很淡的笑意。
「既然知道，那就再乖一點。別總想著讓我加班，又不發加班費。」
彌生眨眨眼睛，呆住了。
相澤消太卻立馬收回了手，翻臉不認人。
正巧綠穀出久為講話結了尾，他雙手插著口袋往外走，冷淡中藏著難以察覺的親近：「還愣著做什麼？班會遲到的，罰站十分鐘。」
摸了摸自己還殘存著陌生溫度的發頂，彌生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笑著跟上去。
……
…………
………………
春假的時候，彌生去了平行世界，和森家去小公園野餐，又跟出久君與那個世界的白蘭·傑索一起，策劃了讓敵聯盟走向民眾的方案。
隨後又馬不停蹄，到平安京參與了安倍宅裡的那一場賞櫻宴。
她同神樂手牽手走在前頭，要去看螢草說的驚喜；安倍晴明坐在櫻樹下斟酒小酌，倒是興起吹笛的源博雅，時不時因為擔心，總是停下來一會兒，要探頭去看看兩個小姑娘的方向。
中途，正在陰陽寮苦哈哈值班的賀茂保憲，差式神貓又「沙門」來送了封信。
別著櫻花枝的風雅信箋中，賀茂保憲文雅地大罵安倍晴明不是人，自己帶著雙倍的小可愛和行走的高級BGM就跑了，留師兄他一個人應付煩人的油膩老男人，簡直沒良心。
白狐之子饒有興趣地全文後，讓蜜蟲取來紙筆，瞧那嘴角狡黠的笑意，就知道賀茂保憲大概又要氣得七竅生煙了。
不過比起對賀茂保憲的興趣，小姑娘更偏愛毛茸茸的沙門。
神樂對式神貓又愛不釋手，彌生卻盯著沙門尾巴尖上系的鈴鐺失神——她曾經融了一條鎖門用的粗長鎖鏈，做成會叮鈴作響的銀色褲鏈，送給了一個人。
還被戲稱為了「尊鈴鐺」。
……那個人現在還好嗎？他有按照約定，好好地長命百歲嗎？
原本彌生並不打算再返回曾經進行過時空旅行的世界，因為既然「她」已經死去，緣已盡，就沒有必要再出現，擾亂他人已經平靜的生活。
可王權者的那個世界，對她來說，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她正是因為溫暖熱烈如同火焰的那群人，才擁有了勇氣，決定走出那一步，對ALL FOR ONE宣戰。
周防尊也好，櫛名安娜也好……HOMRA是特別的。
所以在春假結束前，彌生還是決定回去看一看。
回到那個太陽和月亮曾同時出現的地方。
……
…………
………………
突破時空壁壘的傳送，並不能精准定位。
所以彌生也萬萬沒有想到，當她張開眼睛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會是宗像禮司——而她，明顯是站在了他還差一塊就能完成的拼圖上。
「對不起！宗像先生！」
彌生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撐著圓溜溜的眼睛，連忙向對方道歉：「啊、雖然有一點奇怪，我知道很難相信，但其實我是——」
「HOMRA的彌生。」
誰料宗像禮司先一步公佈了答案。
毫不留戀地把最後那片拼圖碎片，丟在一旁，宗像禮司口吻篤定，雙手撐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抵住下頜，驀地笑了起來。
「說說看吧？你的故事，在下洗耳恭聽。」
……
…………
………………
彌生與宗像禮司交換了資訊，得知了她「死後」發生的事情，包括綠之氏族的破敗，比水流、磐舟天雞的死亡，也包括石板被毀滅，以及世界的現狀。
出於對王權者的尊敬，雖然二人屍骨無存，不過Scepter 4還是在公墓區，為其立了衣冠塚。
宗像禮司陪彌生去了一趟。
離開前，他冷不丁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今天是八月三十一號」，便乾脆地抽身離去，坐上Scepter 4的公車。
彌生在公墓區待到了傍晚才走。
鎮目町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尤其是靠近HOMRA酒吧的街道。
或許是因為，掌控這裡的王，是一位太念舊又重感情的人，也或許是因為……有人怕某個靈魂想要回來的時候，會迷路，找不到家。
明明一直以來都是高冷的唯物主義者呢。
她笑了笑，熟門熟路地往一個方向走。
……
…………
………………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號，赤之王周防尊的生日。
按照從某一年開始的慣例，就是要大辦特辦的熱鬧日子。
今年也不例外。
戴著小禮帽的洋裙少女，櫛名安娜搬出那個每年都在變大的全家福，鄭重地擺在桌子上，對十束多多良的鏡頭，面無表情地擺出V字。
草薙出雲跟八田美咲在廚房裡忙活，周防尊懶洋洋地坐在把臺上，看酒吧裡的氏族成員們，吵吵嚷嚷地鬧成一團。
他身處熱鬧中心，卻非常的安靜，只是一手捏著酒杯，另一隻手自然垂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腰間的銀色鏈子。
作為唯一的靠譜擔當，伏見猿比古不耐煩地咂舌，強迫症發作，只能放下手頭要忙的情報，伸手把快飛起來的氣球，重新系好在椅背上。
門口的風鈴卻突然響了。
「抱歉抱歉，今天酒吧不營————」
恰巧最靠近門邊的十束多多良，眉眼彎彎地沖被推開的門解釋，卻忽然頓住了。
伏見猿比古下意識抬眼看去，指尖脫力一松，向來讓旁人聞風喪膽的暗器使的小刀，就這麼跌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仿佛要驚醒美夢。
——但卻並不是夢。
眉眼長開，身高抽高了的小姑娘站在門口，依稀能看出曾經的影子。她背光立於夜色中，會笑，會說話，是活生生的模樣。
再好不過的模樣。
她說：「生日快樂，尊。」
原本熱鬧甚至吵鬧的酒吧，安靜得快要聽到心跳聲。
沉默了好一會兒，雄獅一般的王突然閉上眼睛，很淡地笑了一下。他再度睜開黃金融成似的眼睛，對她伸出手。
「嗯。我很快樂……彌生。」
「歡迎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垃圾HE後續，但我不管，就這樣了，都給我笑（。
反正就是大團圓啦！！！！
其實我真的很努力了……按照原大綱，其實白蘭不是助攻，是壞人，想利用彌生打成自己去異世界搞事的目的，反正最後就……而且原計劃也沒有那個傳送機器的（。
想想畢竟追了這麼久，大家都怪不容易的，算了，還是快樂吃糖，不給你捅刀了。
我真良心啊！（握拳）
到此，彌生的故事就正式結束啦！
謝謝你們一路走來的陪伴，我們在下一個故事裡，有緣再見吧！
……所以真的不pick一下我的接檔文《魔女她不想幹了》嗎？？？
7.18（下週四）我拎著可愛伊緹在隔壁等你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