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醇酒
沖田總悟被拖拖拽拽，最終被拉到了不夜城吉原。
神秘的地下花街吉原，這是號稱男人的天堂的地方。這世上幾乎沒有不知道它的男人。
「帶我來這裏幹什麼啊，近藤先生。」沖田總悟不適地甩開衣袖間的鉗制，複雜地打量著眼前的景色。
火樹銀花。像是充斥了天下繁華的紙醉金迷。
這不是他喜歡的地方。
近藤勳霸氣地把手臂搭在沖田總悟的肩膀上，拍了又拍：「這不是你一直在失落當中，想讓你走出陰霾，調劑調劑心情嗎。」
——這樣不見得能調劑得好什麼心情吧。
「……那為什麼旦那也在？和我調劑心情有關系嗎？旦那不就為了自己的淫|欲要找人付賬而已嗎？」沖田總悟瞥了一眼跟不遠處笑容淫|蕩的阪田銀時，嘴裏毒舌不斷。
「不要誤會，小毛孩。別看阿銀我這樣哦，其實也早就是正經百戰的戰♂士了。淫|欲？別開玩笑了，阿銀我是這麼膚淺的人嗎？大叔我這是要幫助孩子你脫離嚴重姐控的部隊！所謂得不到的女人的位置就要用另外一個女人來填補嘛……」阪田銀時把小拇指戳進鼻孔，自然地轉了兩圈，彈出了什麼不明物體，滿不在乎地吹了吹手指頭。
姐姐沖田三葉的去世到現在已經不是在沖田總悟面前的禁忌話題了。
但是被談及，他還是有暈不開的惆悵。堆積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
沖田總悟在姐姐去世以後的一整個月裏都恍恍惚惚。雖然任務還是如同平時一樣，該偷懶偷懶，該認真認真，謀殺……不對，爭取取代副組長席位的努力也在每天進行著。一切照舊如常，但生活終歸有了那麼些不同。
他開始會空出時間，用來思念。
這是著著實實的，對已故的親人的思念。
和以前只不過不能相見的單純的想念完全是兩回事。
也不知道萬事屋的老闆阪田銀時今天吃錯了什麼藥，非要帶著他過來「見見世面」。
沖田總悟哪里會有這個心情。
只是擋不住老闆和局長近藤勳的「威逼利誘」，最終還是被推來了。
——話說他還只有十八歲真的不要緊嗎？
沖田總悟心累地捂住額頭，跟著他們走進「茶屋」。
那茶屋從外面看似乎是有兩層。開門進去就是玄關。玄關後面是暗棕色的樓梯。他們上了樓，二樓就是寬敞的和式大房間，地上是鋪著草席的榻榻米。
幾個人沿著四周席地而坐，每人面前都是一只小巧的幾案。
入座沒多久，阪田銀時就直接跑去廁所裝失蹤，近藤勳只好摸摸自己可憐的乾癟的錢包，給茶屋付錢，安排藝妓表演。
等待了一會兒，在阪田銀時都回來落座了的須臾之後，門被輕輕推開。
進來的是六位衣著華麗的女子。
她們一進來就恭敬地彎腰鞠躬，走到幾案當中的位置，依照隊伍站好。
三位站在正中的藝妓擺好姿勢，三味線的弦被微微撥了撥，然後樂鼓聲起，三位女子翩翩舞動了起來。
沖田總悟看著，上下眼皮直打架。
這就是可以用來轉換心情的東西？
好遜。
他正盤算著找一個什麼獵奇些的藉口溜出去，就聽到流水似的清澈嗓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好聽得很，乾淨通透，像是夏日的清溪，洗得去煩躁與喧囂。
她演唱的是一首長歌，這歌唱起來用了好多顫音，還用上了沖田總悟很少見識到的其他華麗的唱腔。但是那副嗓子卻好像總是遊刃有餘，它俐落卻也不失細膩地在真假音之間轉換遊走。
沖田總悟順著聲音看過去，聲音的主人和她的聲音一樣乾淨通透。
也不知是不是皮膚塗了白麵的緣故，她像一只精緻的陶瓷，安靜地跪坐在那裏，微微眯著眼睛。
她沒什麼其他的表情，這讓沖田總悟覺得有些可惜。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直到那女子抬起了低垂著的眸，沖田總悟完全愣住了。
那雙醇醇的酒紅色的眼睛，帶著暖人的情意，像是會說話，也像極了三葉。
——沖田三葉。
他的姐姐，也生了這麼一雙溫婉似水的漂亮眼睛。
沖田總悟看得入神。
他一時間竟辨不清晰這女子究竟是不是三葉。
一曲終，幾名跳舞的藝妓行了禮退了出去。三味線和樂鼓還沒有停，那名唱長歌的女子卻坐到了他們身邊。
「別坐這個屁毛大猩猩邊上啊美人，雖然有些暴遣天物了但是今天要治癒的是這個心靈脆弱的S星小弟弟。」阪田銀時依舊摳著鼻，朝沖田總悟指了指。
那女子點了頭，含著笑移到了沖田總悟的身邊。
「武士先生，請讓我為您斟酒。」
她連說話的聲音都像極了三葉。
沖田總悟呆滯地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木訥地一點反應都給不了。
對方卻絲毫沒有在意，側身拎起精緻的酒瓶，挽起長袖，露出纖細的手腕，把醇酒斟入杯中。見沖田總悟還是一直傻傻地盯著自己，她莞爾一笑，舉起酒杯，遞到了沖田總悟的手裏。
「武士先生？請用。」
沖田總悟咽了口口水，把那小杯酒直接倒入口中。
這酒入口的口感很厚，沒有讓他有難受的感覺。但滲入喉嚨以後變得火辣辣的，沖田總悟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從喉嚨的地方開始往下，扯出了一條炙熱的長線。
「真難喝。」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開口就吐出了這樣的話。
對方又笑，也不說話，還是替總悟把酒斟滿。
沖田總悟又是一口飲盡。
這次連胃裏都有了滾燙的感覺。
「酒不是囫圇吞咽，是細細品味用的。武士先生。」她還是斟滿酒，指尖卻落在沖田總悟的手背一瞬，輕輕地按了按。
她的眼睛在笑，她注視著他，故意沒有移開視線。
沖田總悟簡直就要發瘋。
她這樣就好像是姐姐三葉在寵溺地看著自己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又沉默了一會兒，沖田總悟的大腦才終於有了富裕再開口。
「朝歌。朝陽的朝，和歌的歌。……我叫朝歌。」
——朝歌？
——奇怪的名字。
沖田總悟在心裏嘀咕。
作者有話要說：
手握實體書一忍不住就腦洞了……
然後啪啦啪啦寫了好多
拆了西皮果咩喲www
☆、故人×少年
像是說好了一樣，近藤勳和阪田銀時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連同用三味線和樂鼓伴奏的兩位藝妓一起，只留下沖田總悟一個人。
陪在他身邊的是朝歌。
「時間……」沖田總悟還不是很自在，雖然知道藝妓不賣身，但職業名字裏帶個「妓」字總讓人不能舒心。並且除了對方的身份，他還擔心超過了藝妓表演的時間。近藤先生的荷包應該沒有富足到可以任由他們在吉原揮霍。
「武士先生可以不去顧慮這些，把注意集中在放鬆上就好。」朝歌故意繞開不談論這個現實過頭的話題。
所謂藝妓，也就是表演藝術家。
除了為客人表演自己的技藝之外，就是要給他們精神的享受。
她沒有辦法滿足客人的肉|欲，但她有自信帶給他們其他的歡愉。
朝歌手裏的酒瓶被沖田總悟抽走，然後他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立刻嗅出了空氣裏的尷尬：「武士先生，怎麼總喜歡發呆呢？」
這個時候她要做的就是幫眼前的客人化解煩惱。
沖田總悟抬頭又注視了她幾秒，眼底的情感複雜紛繁。
「武士先生為什麼那麼喜歡盯著我？是我的妝沒有畫好？」朝歌虛撫了下自己的臉龐，挽著嘴角。
「姐姐。」沖田總悟突兀地叫出口。
朝歌臉上的表情明顯滯住了，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馬上反應過來：「真是失禮呢，武士先生。我還沒有滿十八，您這麼稱呼好讓我難過。我長得這麼顯年長麼？」她說著帶上了委屈的表情。
「不、……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沖田總悟趕緊擺著手解釋，「只是你……長得好像我的姐姐。」
「武士先生的姐姐，一定也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吧？」朝歌狡黠地抿了唇，順帶稍稍誇讚了自己一句。
沖田總悟頷首，捏住朝歌的指尖，答道：「是呢。姐姐她……是世界第一漂亮。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了。她已經去世了，在不久以前。嗯……因為該死的肺結核。」
沖田總悟臉上落寞的表情刺得朝歌心裏一疼。
她見過形形色|色各樣的客人，卻也是第一次遇到沖田總悟這樣清秀透明的少年。
他看上去不是「茶館」的常客，原來來這裏真的是因為有這麼悲傷的心事……
「對不起武士先生。我不是故意……」朝歌沒有把話說完，她回握住沖田總悟的手，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掌心，用了力氣。
「沒有關係。你……不要老是一口一個『武士先生』，怪彆扭的。」沖田總悟收回手，摸了摸有些發紅的臉頰。
興許是因為她的眼眸，也興許是她的聲音。她太像三葉，以至於沖田總悟在她面前像個小孩一樣小心拘謹。
「那……朝歌要喚您什麼呢？」
「呃……小總怎麼樣？姐姐一直這麼叫我，你和我姐姐這麼像，這麼叫一定更神似。」沖田總悟得意地昂了昂下巴。
「好。小總。」
對於朝歌，呼喊親昵的稱呼她是不會有任何扭捏的。
他與她只是由金錢連接著的客與服的關係，只是這麼簡單。他要她做什麼，她就可以做什麼。
沖田總悟立即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雖然一直裝作波瀾不驚的樣子，但朝歌看得出，這個少年還只是個少年。他是那麼的純白，那麼的透明。
「那……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呢？你表演落語給我看吧？」沖田總悟把身子往後撐了撐，開起了玩笑。
「落語？小總你別為難我。我不會幽默的段子。」知道他的意思，朝歌順應著接話，「我還是唱歌吧？唱歌我拿手一些。」
沖田總悟點了點頭，他給自己滿上了酒，把杯沿貼在唇上沒有繼續動作。
唇瓣沾染了些許酒滴，冒出了絲絲刺痛，但酒的香醇鑽入了鼻腔，混沌了意識。
他好像在剛才喝得太快了。
朝歌在前面已經唱了起來。這次沒有三味線的簡單的旋律也沒有樂鼓打擊的節奏伴唱，但卻有了另外的味道。
如若剛才的是溪，那麼這次就是井。
深不見底，有著空靈的回應。
「小總……？」歌聲戛然而止。朝歌看看忽然抱住自己的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柔軟的栗色發絲透露著陽光的味道。是在吉原嗅不到的好聞的味道。
朝歌忍不住多摸了兩下，抱著自己的少年因為這個動作用腦袋蹭了下自己的頸窩，嘟囔道：「姐姐……好想你……」
他這應該是醉了。
朝歌想把少年放平，卻被有力的懷抱禁錮得一動不能動。
或者說……自己的掙扎招來了少年更加用力的鉗制。
朝歌淺淺地笑著，輕輕回抱住少年：「姐姐也想你啊，小總。」
脖頸處一片濕濡。
「藝妓美人還真是不手軟啊，把這個小屁孩灌得都走不來路了。這個傢伙也真是不爭氣，竟然白白浪費了一枝花。」阪田銀時拉開門進來，看到兩人相擁著，而沖田總悟正沉沉地呼吸，不禁出口抱怨道，「大人賺錢不容易啊，這麼揮霍怎麼可以呢？」
藝妓的表演費用是按照時間計算的。燃一注香的表演是一次，一次收的費用稱作一枝花。
剛才幾名藝妓一起的表演已經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沖田總悟這麼一抱，又是一炷香。
「小總……武士先生不是醉酒。他是醉人。一直積在心裏，壓抑了很久了呢。」朝歌慢慢把沖田總悟移到近藤勳背上，看著少年滿足了的睡顏，好脾氣地笑著，「您不是在一開始就要了兩枝嗎。若不是起先就做了這樣的打算，也不會把其他人都打發出去了。」
阪田銀時撓著他的天然卷沒有接話。他用背影對著她，朝身後站著的朝歌揮著手。
朝歌明白他是在表示謝意，於是答：「朝歌只是做了應該做的。……幾位大人請慢走。」
目送了沖田總悟一行離開，朝歌又進到了茶館。
「朝歌你可以準備準備了。今天就不用幫我料理了，這個時間你可以回去藝妓館休息了哦。也忙活了一天了。」茶館的老闆娘在櫃檯後面對著朝歌笑。
朝歌是藝妓館剛剛從實習藝妓轉成正式藝妓的小姑娘。
她年齡小，長得漂亮。歌又唱得好，她的長歌是藝妓裏出了名的。再加上人還機靈聰明，客人都喜歡指名她。
這是剛剛出道的正式藝妓鮮少有的待遇。
茶館的老闆娘也喜歡她。
小姑娘嘴甜，並且也不像其他藝妓姑娘那樣照顧不起自己的生活。她不但把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條，不用麻煩其他人服侍，還會在沒有表演的時候幫自己打點打點生意。
她原本是不肯讓藝妓這麼忙活的。被藝妓館的「媽媽」看到指不定要生什麼事呢。
但小姑娘聰明，幫忙的都是門面看不見的細活。
不用換下和服就可以做，比如記個賬，不會招人圍看，也不會弄粗她的手。
一開始老闆娘以為她是為了要小費，沒想到塞給了她，小姑娘竟是一副承受不起的慌亂模樣。
「姐姐你平時幫了我這麼多，我感激還來不及，怎麼能收您的錢？」
老闆娘知道她指的是茶館的安保。
做藝妓雖然理論上只是演出，最多和客人談談心，陪他們談一場精神戀愛，但難免有客人會喝多，做出一些逾越藝妓職業底線的事情。
有人見朝歌瘦弱，強行要欺負她，好幾次都是被她救下。
——沒想到她還知道報恩。
朝歌深得老闆娘的心。
「剛剛那個小夥子還挺老實的，你看上去也挺喜歡他，要是肯做你的『水揚相公』就好嘍。」
「姐姐別開玩笑了。『媽媽』說朝歌的『水揚相公』得有權有財。您也知道『媽媽』的話朝歌一定得聽的。他怎麼能合『媽媽』心意呢。」
「我也知道啊……但就怕你碰上個光有錢權的人面獸心。那你的苦頭就多了啊。」
「有苦頭朝歌也只好受著的。」朝歌朝茶館老闆娘鞠了躬，示意她要和大家一起準備回藝妓館了。
茶館老闆娘拍了拍朝歌，歎了口氣。
「水揚」在藝妓間的意思就是「破瓜」。藝妓要能老練地周旋於男性客人之間，「水揚」是不可缺少的一個過程。
正式藝妓沒有一個不是在十五、六歲的年紀就舉行了「水揚」儀式的。
而「水揚相公」就是由茶館老闆娘或者藝妓館的老闆娘物色的有財力和權勢的人。他要付給藝妓館一大筆錢，買下「水揚」的權利，然後操辦酒席，並且為藝妓添置新的和服。
但其實朝歌知道，要有權勢的人做自己的「水揚相公」是「媽媽」為了提高自己知名度的手段。
事實上找個普通人也未嘗不可。但「媽媽」看到自己身上有利可圖，那些男性客人都喜歡自己，所以才想破了腦袋都要在自己的「水揚相公」上下心思。
——哪怕已經是新興的正式藝妓很難達到的業績，「媽媽」也不會滿足。
只要是錢，她就一定會撈。
朝歌只覺得自己可悲。
像是那些被關在木柵格子的店面裏任人挑選的娼|妓一般，好掉價。
但朝歌沒有辦法。
自己的性命早就被賣給了藝妓館的老闆娘。
她又怎麼好忤逆「媽媽」的意思呢？
她要自己賺錢，那她就賺。
總有那麼一天，自己會老得沒有人要，然後這時候「媽媽」就再也不會逼著自己強顏歡笑，自己也再也不用逆來順受。
等到那時候，她的錢一定也賺了一些數目，她就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自由地飛了。
「只要等到三十歲。」朝歌笑了起來，她甚至看到了自己變成了五十歲老婆婆的時候還精神抖擻地走遍日本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碼第六章中
預計很短的，會在暑假完結！
☆、朝歌×夜弦
朝歌對父親與母親的記憶是一片白色。
在她有記憶能力那一刻，也許會有這明確的一刻吧，朝歌看到的是一片皚皚的雪地。
手沒有被牽著，卻被裹上了絨絨的手套。
她跟著面前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著，然後那女人回了頭，笑吟吟地和她說：「小姑娘，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養女了。」
藝妓館的老闆娘都被喚作「媽媽」，她手下的藝妓就是她的「養女」。
朝歌很早就被賣走了。
親身父母和原來的家究竟是什麼樣的她也一點都不知道。
但是這又怎麼樣呢？
他們既然把她賣走了，也就硬生生扯斷了他們和她的任何聯繫。包括美名曰「血濃於水」的血緣關係。
他們從來就沒有期望自己再踏進那屋子一步，甚至可以說是避之不及的。
那她何必去取這個羞辱呢。
她的父親與母親，應當是初見的那片雪地。
一早，「媽媽」就張羅著有生意了。
雖說藝妓的工作時間大都偏晚，但白天的演出也是常有的事。
朝歌清洗了面頰，撫了撫酸痛的脖子。
為了那一個不能拆掉的做起來需要一個多小時的髮髻，藝妓都要睡在十五釐米高的木制高腳枕上，保證髮髻懸垂著不會被壓壞。
她還沒有習慣這麼折磨人的睡法，或者說哪怕是最資深的藝妓也不會習慣。
木疙瘩擱得脖頸生疼。若是壓出了淤青，只好用白麵厚厚地遮住。
朝歌搖搖晃晃，精神不濟的樣子招來了「媽媽」的嘲諷。
「哎喲，我們的小朝歌這麼快就已經學會心裏藏事了啊？」
朝歌恭謙地彎下腰身：「沒有的事。」
朝歌是館裏公認的下一班台柱，她再長成一些，更加有了女人味的時候，就是館裏靠她吃飯的時候。
老闆娘要給她做規矩，好讓她知道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也要巴著她，要朝歌繼續為自己效力。
所以這時候，「媽媽」慈祥地摸了摸朝歌沒有上妝，卻也白淨好看的臉蛋，膩著聲音：「去化妝吧。今天的第一次活就是指名你的，雖然錢不是很多，但賺賺客源總是好的。我的小朝歌。」
朝歌應了聲，準備起來。
看到沖田總悟的時候朝歌真的頓了幾秒。
他們有幾個月沒有再見，總覺得這少年挺拔了不少，眉宇間的英氣現出來了，俊朗得很。
「小總。」朝歌輕輕喚他。
藝妓的規定有不能隻身一人接客這一條，所以跟在朝歌身邊的還有一個看起來更稚嫩的小姑娘。
「她和你一樣大嗎？為什麼你比她老練這麼多。」沖田總悟在表演開始前先開了口，想要聊幾句。
他其實對藝妓的表演沒多大興趣，他只是想來看看朝歌，他對她，竟然有了些朝思夜想。
「她比我小幾歲，是實習藝妓。這個笨蛋竟然認了還沒有出什麼名的我做了『姐姐』。」
在成為實習藝妓之後的小姑娘得要認一個正式藝妓當做師姐，然後師姐幫她招攬一些客源，並且傳授接客的經驗訣竅。
「喲，許久不見你還有了跟班了啊。」沖田總悟笑著，覺得藝妓這個行當還真是滑稽。
「我叫夜弦，您好。」朝歌身邊的小姑娘急急地開腔，像是想要快些把自己推銷出去，她前傾著身子，故意展露領口的旖旎。
哪知道沖田總悟根本不吃這一套。他本來也就是為了和朝歌說說話才扯的這個話題，本身對這個陪襯品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急著賣弄風騷的樣子讓他噁心，沖田總悟別開腦袋：「我又沒有問你名字。」
夜弦被嗆得沒了聲。
朝歌拍拍她的後背安撫她，卻被夜弦躲開。她只好踱步到了房間中央的位置。
「聽聽我的三味線，怎麼樣？」朝歌抱著琴，姿勢優雅。
「好。」沖田總悟調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三味線是音色單純的樂器。它只有三根弦，所以要演奏出讓人讚歎的音樂跟演奏者的本事有著太大的關係。
朝歌這一曲奏的是傷春的曲子，忽急忽慢，撥弄著離騷。
她的感覺和上一次伴奏的三味線完全是兩個天差地別的等級。
沖田總悟閉上眼睛不去看夜弦的舞蹈，專心欣賞朝歌的曲子。
夜弦看見了客人的故意冷落，心裏鬱氣。
要不是看准了老闆娘對朝歌的器重，知道朝歌以後一定就是館裏的大名妓，她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認她為「姐姐」呢。
朝歌的名氣還沒有傳得太開，所以現在的客人當然都是專程來看她的真心喜歡她的男人。想要在這時候搶奪黏在朝歌身上的視線，幾乎就是不可能。
夜弦當然知道。
但是凡事目光都必須要長遠。倘若朝歌成了名妓，她作為名妓朝歌的「妹妹」也必定會得來很多好名聲。她也會客源不斷，然後就可以一腳把朝歌踹到角落生灰。
夜弦從來都自命不凡。她長得比朝歌媚氣，更有勾人的本事。雖然年紀還小，但也能看出以後是個「紅顏禍水」的胚子。
天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客人都傾心於清純乖巧的朝歌。
夜弦總是以為，女人是要活出自己的風采的。總是低眉順眼的看著就難受。
她不喜歡低眉順眼的朝歌。
她要的，是男人拜倒在自己裙下的滿足感。
朝歌當然不知道夜弦的心思。
她一心以為這個小姑娘是看重她的好脾氣，害怕在其他姐姐身邊受欺負。
這麼想著，朝歌平日裏對夜弦的照顧也就更加細緻。
她是真心把她當做妹妹，一得空就告訴她對付現在的客人要用什麼方法。
完全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被利用著招攬生意的工具。
此時沒有了注視，夜弦泄了氣。
反正也是跳給空氣看，她的動作就鬆懈了不少。
舞步也不高興踩到位了，隨意出一腳，然後隨意地收回。
卻沒想到收回的途中被長長的和服衣擺絆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聲巨響和突然消失的琴音讓沖田總悟心情瞬間低落了下來。
他睜開眼睛，看見齜牙咧嘴的夜弦，又看到扔下三味線神色緊張的朝歌，沉著聲音下了命令：「你，出去。」
這個「你」明顯指的是夜弦。
這下夜弦著急了，要是被客人趕走的事情傳出去，她哪里還有好聲譽可言。
「可是我們不能單獨接客的！朝歌姐姐不能和你獨處的！」夜弦想拿藝妓的規矩壓他，她不能出去，絕對不能！
「出去。」沖田總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露出嫌惡的表情，「看到你我心裏噁心。」
夜弦鼻子一酸直接哭了出來。
「小總！你別這麼說……」看到夜弦哭了，朝歌也幫著她說話，「夜弦出了錯我也很抱歉，但是也不至於要把她趕走啊，她……」
「夠了。」沖田總悟起身，走到兩個人面前，捏住朝歌的手腕，「她不出去，你跟我出去。」
然後朝歌的身體被沖田總悟帶了起來，腳下趔趄了幾步，險些跌在他懷裏。
「大人請別為難姐姐，我出去就是了。」話是效仿朝歌在這種情況下會說的話，但夜弦已經沒有心思去模仿朝歌的語氣和腔調，她又平又快地念完「臺詞」，冷冰冰地把移門重重一摔。
「夜……」朝歌的嘴被沖田總悟突然捂住。
「不要再叫她的名字。真的噁心。」他臉上還染著不悅。
「小總你犯不著和她生氣……」朝歌把手搭在沖田總悟的後背，軟軟地給他順氣。
柔和的動作讓沖田總悟覺得舒心，他坐了下來，朝歌也跟著在他身邊坐好。
「我本來就只想見你一個人。」沖田總悟盯住朝歌，眼底寫滿認真。
「我……我不值得你這麼……」朝歌有些慌亂。
其他客人說著這樣的話的時候，她從來都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承蒙大人喜歡」之類的話。但沖田總悟有一些例外。
他太乾淨，他並不是那些達官貴人風花雪月的玩弄。
也正是因為他太乾淨，對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太純真，朝歌才更加受不起。
她只是名藝妓。
出賣自己的相貌的藝妓。
她不配。
「我是認真的。」
沖田總悟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對朝歌是什麼意思。
她像姐姐，但言語之中又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她不是沖田三葉。
可這似乎已經不是妨礙他想親近她的理由了。
他確實是被朝歌像極了姐姐的外貌和音色吸引，但是在他被背回屯所的那個晚上，他夢見的她，不是沖田三葉。
夢裏的她只是朝歌。
她穿著簡單的浴衣，腰帶挽成了一個結，好看地停駐在她的纖腰上。
她沒有了不自然的妝，頭髮也是簡簡單單的普通的髻。她手裏舉著蘋果糖，通紅的顏色映在她的側臉可愛至極。
她眯著和姐姐一樣的眼睛，溫雅地沖著自己笑。
她沒有依照自己的意思叫自己「小總」。
沖田總悟記得，那天晚上，夢裏的朝歌叫的是「總悟。」
夢裏的她嗓音比姐姐的更加柔軟。她白皙的手臂攀上自己的肩膀，她在自己的耳邊一遍遍地叫著自己的名字，然後兀自笑起來，聲如銀鈴。
這裏的朝歌不是藝妓，更不是三葉。
她只是……沖田總悟的朝歌。
總悟被自己的夢嚇了一跳。
好像一整晚的夢境都停留在朝歌抱住自己呼喊著自己的名字這一個場景上。
不斷、不斷地重複，一遍遍地喊，喊進了沖田總悟的心裏。
他想要見見她，但卻不知道怎麼實施。
他羞於隻身到訪吉原，也不好和近藤勳開口。
他試圖用工作麻痹一下神經。
幾個月的工作他史無前例地沒有偷懶。
但還是不行。
他還是想見她。
「小總……雖然你是客人，但是我還是不能不提醒你。我扮演的角色是你的姐姐，你不要陷進錯誤的地方。」
「不是姐姐。」沖田總悟把朝歌小小的手捏在手心，「我是認真地喜歡朝歌你。」
他除了「認真」，說不出其他的詞語。
「別傻了。」朝歌皺緊眉頭，拂去了沖田總悟的手，「一炷香的時間到了。武士先生請回吧。」
沖田總悟看著她的冷漠，心裏亂了。
☆、淺吻×傘尖
「姐姐你為什麼不接受剛才那位客人的續香啊？是你嫌他不會給豐腴的小費，所以才打發他走的？」見朝歌面無表情地回到休息的房間，夜弦趕忙湊了過去。
朝歌不想回答她，閉上眼睛養神。
「姐姐你真聰明。」夜弦覺得自己學到了一招：不在窮小子身上浪費時間。
儘管不是朝歌的本意，但對於她來說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朝歌聽她這麼說，心底也不禁泛起排斥。
她怎麼可以這麼說。
其實朝歌是太笨。
她當然可以不用理會沖田總悟暗自滋生的情感，做好她的工作就好。
只要拿到錢，她的演出就沒有白費。
她只需要扮演客人想要看見的女人就好。
但是她不忍心。
純情的男人為了手段惡毒的藝妓傾家蕩產，負債累累，只為了和她共度餘生，卻在最後領悟到，自己只是被玩弄了的榨錢的玩偶而已。於是投身河中，一死了之。這樣的例子在吉原還少嗎？
她不希望沖田總悟是其中的一個。
哪怕只是把感情浪費在自己身上她也不希望看到。
在老去之前，她是沒有資格擁有愛情的。
夜弦看著朝歌愁雲滿面的樣子只覺得好笑。
不就是個男人嗎？值得這麼傷神？
所以朝歌就是太傻，只要有錢，客人是什麼心思關她們什麼事呢？
夜弦剛才的眼淚確實只是假裝的。
她本以為柔弱的眼淚總能換來客人的同情和憐愛。哪知道那人這麼不知好歹，出言這麼過分的話。
夜弦也懶得巴結他，哪怕他是帥氣的少年。
但一看就是一個沒有背景的武士啊。
她沒有閑餘的力氣做沒有等價回報的事情。
她和朝歌不一樣，她要活在現實裏。
後來的幾日，沖田總悟敷衍了近藤勳的任務之餘就會來吉原。
他每次都指名朝歌，但茶館的老闆娘耐心地告訴他，朝歌這兩天不接客，並且即便是接，也不會接他了。
藝妓是不能開口拒絕的，除非藝妓館的老闆娘發話。
但是茶館的老闆娘和朝歌親近，她幫朝歌完成了這個原本不可能的任務。
至於過程……當然不能直面和「媽媽」說。——她們演了出好戲。
那日的夜晚明月皎潔。
朝歌被茶館老闆娘揪著長直如瀑的黑髮，在「媽媽」眼前推搡了一下。
「這就是你的好台柱！」茶館老闆娘把朝歌一把按到地上，抓起她的黑髮，迫使朝歌抬起頭來，「她竟然逃掉給榊原少爺的演出，和男人幽會！」
「而且那人一看就是沒什麼盼頭的落魄武士。朝歌你自己和『媽媽』說！」
被放了鴿子的男人當然也是朝歌和老闆娘的好朋友。他是政|府高官榊原智夫的三子。
因為是三子，財力雄厚又沒有公事纏身，閒暇時除了品析詩詞歌賦，就是來吉原消磨時間。
他偶然遇見匆匆趕往茶館的朝歌，一見傾心。
依他的人脈和勢力，打聽到朝歌是「黎原」這家藝妓館的藝妓易如反掌。他知道這家藝妓館的藝妓又都會在叫「桃鄉」的茶館等候安排演出，而這家茶館，正是他一直都喜歡拜訪的那家。
一來二去，他輕易地和朝歌熟識。
他原本篤定地以為，等朝歌「玩」夠了，自然會開口要自己為她贖身，然後做成他的妻子。她們藝妓哪一個不是在祈禱像他這樣的有錢公子替自己贖身的？
不想朝歌似乎真的不同。
她不為了他的錢，只是乖乖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在別的藝妓身上，這是最愚蠢的做法。有錢不撈，等到別人不寵自己了，哪里還有錢來？
但朝歌就有本事做到讓人心甘情願地等她。
於是他承諾，倘若朝歌要嫁，定是他的正妻，並且他不會再納小妾。
朝歌誠惶誠恐地擺手，表示受寵若驚，他也只好把這當作是女人的羞澀。
這次被拜託了這樣的事，他自然是樂意效勞的。能夠清除一個情敵的事，誰不甘願呢。
於是他故意和往常一樣指名朝歌，待到朝歌去到隱秘的地方實施她莫須有的幽會後，裝作憤然大怒的樣子。
原本就知道朝歌藏身位置的茶館老闆娘也裝作不知情，聽到了動靜之後趕忙帶人去找逃跑的朝歌，最後抓著她的頭髮拖到了「媽媽」面前，連帶著榊原伊士，也就是那位榊原三子，怒氣衝衝地跟著來討說法。
藝妓館的老闆娘看到這架勢恨透了朝歌。
榊原家是她們能得罪得起的嗎？
朝歌這麼一胡鬧，尤其是犯了逃掉指名這種不可饒恕的大忌，她們和榊原家還怎麼做生意？
她這是斷了「黎原」的大財路啊！
「媽媽」趕緊媚笑著安撫起榊原伊士來，命令朝歌再也不許接那個栗發武士的活，還連連表示一定會要好好處罰朝歌。
「處罰就不必了。我不想我看上的女人脫了衣服身上傷痕累累。」榊原伊士把手背在身後，看了眼可憐地縮在地上的朝歌。
他怎麼不心疼？！他哪里知道朝歌為了逼真要做到這種地步！
「只要……老闆娘你把朝歌借給我兩天。放心，該付的錢我會照付。這樣……我就不追究了。」
他含情脈脈地盯住朝歌的臉龐，又痞氣十足地對著「媽媽」一睨。
「媽媽」立即會意：「好好好，您要她多久都沒有問題。」
雖說把藝妓給人包場本是件虧本生意，但榊原伊士的一枝花是別人的好幾倍價錢。除去他肯定會給朝歌的一大筆小費，藝妓館和茶館的收入都因為他增加了不少。
「媽媽」沒理由拒絕。
更何況照這樣下去，朝歌的「水揚」也說不定會被他要去。
這樣又能給藝妓館多添一筆金。
「媽媽」忽然又覺得朝歌這一逃真是逃得好，她和藝妓館的收入猛增一番，全是托這一逃的福。
但她嘴上不能這麼說：「朝歌，好好謝謝榊原公子的寬宏大量！要不是他，你早就只剩一身皮了！」
對逃走的藝妓的懲罰之殘忍不言而喻。
茶館老闆娘的手終於鬆開了，朝歌虛弱地一一賠罪，月光打在她蒼白的臉上，朝歌顯得更為憔悴。她最後被榊原伊士扶起來，帶到了榊原家。
「麻煩伊士了。」朝歌順理好自己的長髮，朝榊原伊士行禮。
「伊士」這樣的稱呼，也是榊原伊士要求的。
「不麻煩，幫你的忙我當然義不容辭。」榊原伊士把朝歌摟在懷裏，寵溺地親吻她的發頂，「只是你為了那人，需要這樣嗎？」
「我不想傷害他。」
朝歌順從地由他抱著。她的臉上沒有抹白麵紅妝，此時的朝歌讓榊原伊士更加心生愛憐。
這已經是朝歌可以為沖田總悟做的全部了。
她對這個還不知道姓名的少年，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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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田總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深深望了眼玄關對著的長梯。
他知道朝歌是叫他不要再來找她。
她沒有錯。
自己這樣要錢沒錢，要權沒權的普通人是經不起藝妓的折騰的。
他也心知肚明，但知道不代表做得到。
他對朝歌的想念，豈是一朝半夕間可以滅得了的。
「也許我要給自己時間吧。」
他輕聲念叨著。
沖田總悟舉步離開。
外面下著雨，他卻沒有打傘，就直接沒入了雨幕當中。
朝歌躲在角落，捏住傘柄的手指節泛白。
她忍住幫他撐傘的衝動，咬著自己的嘴唇，用疼痛告誡自己：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見他。
朝歌對這個少年自然是喜愛的。
並且她也知道這是不同於對其他客人的喜愛。
但這不能代表什麼。
殊途就是殊途，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也許，待到她三十歲，到了要被藝妓這個行業拋棄了的年歲，而他仍舊未娶，她還未嫁，他們才可能談一闋幸福。
朝歌又怎麼敢奢望這樣的美滿。
她至多，把這個帶著柔光的少年珍藏在心裏。
她懇求了榊原伊士，她說想回去接客。
榊原伊士不解：「我養著你，你還怕沒飯吃？」
朝歌搖了頭：「我不想靠伊士你的財力幫我活下去。你對茶館和藝妓館的補貼我真心感謝，但對於我，我不能要你這麼多錢。」
榊原伊士挫敗地垂首。
他嗔怪地狠盯了朝歌一記：「你怎麼就這麼強呢。」
朝歌輕笑著，榊原伊士含住她的唇瓣，把笑聲吞入肚中。
朝歌的唇比自己的涼，她身上帶著花香，他忍不住侵略更多。
她竟沒有躲，沒有回應也不拒絕。
這也許是她一直以來對男性言聽計從的習慣使然。
榊原伊士放開她，朝歌吃力地喘著氣，臉色緋紅。
「朝歌我是真心喜歡你。」榊原伊士捧著她的臉蛋，凜著眸。
「伊士能喜歡我，我很高興。謝謝你。」
他就知道她會這麼說。
榊原伊士不耐地揮手依了她，興致缺缺。
朝歌剛抵達茶館，還來不及上樓，就瞥見沖田總悟快步往這裏走來。
她驚慌地「啊」了一聲。老闆娘也看到了沖田總悟，知道他就是朝歌要避開的人，連忙把她護到身後。
想了想這舉動實在沒有意義，於是把朝歌推到了櫃檯邊的角落。
那個位置是不會被進來的客人看到的死角。
她的傘尖還滴著水。
朝歌看見沖田總悟，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原來她見不到他，也會有這樣的思念啊。
沖田總悟最後沖進了雨裏，連傘都沒有帶走。
朝歌小心地走出來，抱走了那柄黑傘。
這樣的話，他們就再也不會見了吧。
朝歌苦澀地扯起嘴角，給了自己一個難看的笑臉。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抖S出現和上一章的情景是照應的不知道有沒有寫清楚A
☆、寒冰×太陽
朝歌站在紙門外面，單薄的肩膀不住顫抖著。
她的指甲緊緊地掐進肉裏，手指上浮出了暗紅色的印記，她卻渾然不知地仍在用力。
隔著門，穢|亂不堪的呻|吟和故意放細嗓音的媚|叫折磨著她的神經。
那個聲音，是夜弦。
她的好妹妹夜弦啊。
門沒有完全關緊，她透過縫隙看見了翻雲覆雨的兩人。
伏在夜弦身上的男人，榊原伊士。這個，幾天以前才說要為自己辦一場最豪華的「水揚」儀式，還和「媽媽」說要做自己「水揚相公」的男人。
朝歌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肩膀。
她覺得好冷。
她和那位帥氣的「武士先生小總」決別過去了七天。
整整一周，她沒有一天不在想念那個明媚的笑臉。
她還想念著他發絲上的陽光的味道。
再也見不到的東西總是格外讓人心念的。
要是……哪天能到上面看看就好了。她突然好想看看太陽，這個大大的火球，究竟長了什麼模樣呢？她早就記不清了。
如若她還有重見天日的那天，一定一定，想要去找這個可愛的武士。
但是在現在，朝歌已經想好要乖乖留在這裏，做好她的藝妓。
「媽媽」這幾天很不滿意。因為榊原伊士雖然表示了要做自己的「水揚相公」，但在承諾了以後就再也沒有現過身。
朝歌並不著急，她甚至想要這場盛大的，人人都會歡喜的宴會遲一些開場。
這樣她還可以用乾淨的身體來緬懷她小小的武士。
但是眼前的景色究竟是怎麼了呢？
夜弦……為什麼會在榊原伊士身下呢？
她為什麼要發出這麼讓人羞赧的聲音呢？
朝歌想不明白。
這個意思，顯然就是自己被丟棄了吧？——她被「媽媽」寶貝得不得了的榊原伊士先生丟棄了？
可是好奇怪，朝歌竟然沒有一點點覺得遺憾或者難過的地方。
至少對於榊原伊士的拋棄，她一點難過都沒有。
唯一的心寒，是他身下的女子，是夜弦。
她都收了個怎麼樣的妹妹啊。
她明明會對自己露出那樣純粹的表情，難道這些都是她的假裝？
朝歌不相信。
她絕對不願意相信。
她真心相待的人，怎麼會給她這麼大的背叛呢？
搶走她最重要的客人，還壞了藝妓的規矩。
朝歌想去告訴「媽媽」，想去指控夜弦對她做的事情。
但只要稍稍動一動腦子就知道行不通。榊原伊士還不是自己的「水揚相公」，自己和他什麼正式的關係都沒有。
夜弦這麼做並沒有本質上的錯誤。
有些藝妓在報酬豐厚的前提下賣了身，這也是人盡皆知的潛規則。
再加上，榊原伊士棄了她，轉對夜弦「投資」，最終的受益人還是「媽媽」。不會有任何改變。
她不會為了自己去和榊原伊士翻臉，更不會打壓另一棵成長起來的搖錢樹。
朝歌算是看清楚了。
人和人之間啊，就是這麼不可靠的關係。
朝歌想要起身逃走，夜弦假得噁心的叫聲叫她想吐。
但腳底傳來鑽心的刺痛，蹲了這麼久，雙腳已經麻痹了。
她跪在了地上，在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
奇怪的是裏面的聲音沒有停住。夜弦像是故意要叫自己知道，叫得更加起勁。
倒是榊原伊士，有了草草敷衍的意思。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朝歌重新站起身，逃下了樓。
然後不久之後，第一次陪同沖田總悟的近藤勳找來了茶館。
他指名了朝歌，連化妝的時間都不給她，也不聽茶館老闆娘解釋，在老闆娘記賬的小隔間，直接把朝歌拉了出來。
他把錢丟給老闆娘，拽著朝歌就往空的房間跑。
朝歌很久沒有演出了，「媽媽」說要懲罰她擅自幽會，停了她的工作。自然沒有帶她去結發屋做髻。
她長長的黑髮就垂在腰下，隨著走路的動作微微擺動著。
這麼一想……
「媽媽」果然是默認了榊原伊士從今就是夜弦的客人了嗎？
因為她覺得自己總是有本事找新的仰慕者，所以要把保障讓給夜弦嗎？
到最後，傻子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呢。
竟然會這般相信過他們。
朝歌自嘲地冷哼了一聲，走在較前面的近藤勳奇怪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們在一間空房間裏停下，朝歌正想說話，就被近藤勳急急地打斷。
「你能去看看總悟嗎？他……情況很不好。他發了高燒，病得厲害，一個禮拜都維持那樣的熱度。再這樣下去……」
——一個禮拜？
朝歌愣了愣。那豈不是自那天他離開茶館就……
「為、為什麼來找我？」朝歌捏住拳頭。
她的小武士，竟然重病了。而她什麼都不知道，傻乎乎地以為他是真的也想明白了，所以才不再來找自己。
「他昏迷著，嘴裏一直在喊胡話。」近藤勳嚴肅地盯著朝歌，繼續道，「他喊，『朝歌』。」
「可……」朝歌想說她是不會和他再見的。
但她說不出口。
她害怕她說出的又是無法挽回的話。
「不要拒絕，好嗎？要錢的話，多少我都給你。你去看看總悟吧，醫生說他這完全就是心病。總悟的心病……除了她姐姐，就是你了吧？」
朝歌擰著眉：「他怎麼這麼……」她想罵他，卻怎麼也罵不出。
「所以你開個價吧？我帶你去。」近藤勳急切地抓住朝歌的雙手，滿臉期冀。
「開價……你是一定負擔不起的。」要從吉原帶走一個藝妓談何容易？他們沒有榊原家的背景，定然是做不到的。
而她，即使沒有了榊原伊士這個為她買單的人，其他的客人還是不少。「媽媽」重新幫她邀客了以後她又會恢復從前的「忙碌」。
近藤勳要把她帶走是絕對沒有可能的。
「可以……等到午夜嗎？我想辦法逃出來，和你去看他。」
聽到她這麼說，近藤勳臉上的擔憂才散卻了些。
近藤勳連忙點頭：「好。一言為定！我到時候在湖邊等你，你一定要來啊！」
朝歌重重地點頭：「請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
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態呢？
朝歌也覺得會冒這樣的險的人一定不是自己。
和一直以來，循規蹈矩，小心翼翼的那個朝歌，似乎有那麼些不一樣呢。
得到了朝歌的承諾，近藤勳也沒有多耽擱。他很快離開，臨走前還硬塞了一團紙幣在朝歌手裏。
她還來不及歸還，近藤勳就已經跑了出去。
朝歌拖著和服追不上他，只好打算晚上再還給他。
難道是被認成，貪圖錢財的女人了？
朝歌歎了口氣坐在了榻榻米上。
——原來……他是叫總悟啊。
總悟總悟。
她在心裏一遍遍地喚他的名字。
朝歌待到大家都睡下了，才小心地起身。
她已經打理好自己，是一件簡單的浴衣和最為普通的髮髻。
她的衣櫥裏沒有除了和服以外的衣服。因為她根本不需要出去，接客的時候自然只用得著和服。
這件淡藍色的浴衣，也是藝妓館裏學著吉原外面的人過夏日祭的時候添置的。
雖然對於她們，天天都像是夏日祭。
天天都會有熱熱鬧鬧的景色等著她們加入，然後她們也會成為景色的一部分。——那是吉原花街的景色。
她踮著腳尖，手裏提著木屐，輕手輕腳地下樓，見四下無人，趕快打開門。
她回頭望了眼，確認了沒有人在身後。
總算是出來了。
朝歌踩上木屐，往約定好的地方跑去。
近藤勳早就在那裏等了許久。
見到朝歌來了，肩膀往下垂了垂，看樣子是松了口氣。
他拉著朝歌想跑，看到朝歌的木屐腳步頓了頓，還是換成了行走的速度。
只是那速度對於朝歌來說還是太快，她幾次都險些跌倒。近藤勳不得不遷就著她，放慢一些。
但最後他實在是等不了了，直接攔腰把朝歌扛在了肩上：「失禮了！」
朝歌驚呼一聲，但很快適應了過來。
她在近藤勳肩上找到了安全的平衡點，抓住他的衣襟，看著自己離吉原越來越遠。
近藤勳在掛了寫著「真選組屯所」字樣的牌子的建築前把朝歌放了下來。
雙腳終於重回地面，朝歌感覺到了一瞬眩暈。但近藤勳再也沒法給她時間調整，她很快被拽到了建築立面。
然後她很快看見，那個栗色頭髮的少年蓋了厚厚的被子，額頭上頂著白色的毛巾，臉頰和脖頸全都有汗珠。他正吃力地呼吸。
朝歌立即掙脫近藤勳，在沖田總悟的被褥前跪坐了下來。
她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辦，心想至少要先幫他把汗擦去把？於是朝歌掏出她的手帕，還沒有觸到沖田總悟的皮膚，手腕就被一把捉住。
「朝歌……」少年還沒有睜眼。這只是他無端的呢喃。
朝歌眼睛一酸，用另外一只手蹭蹭自己的眼角。
「我、我在呢。」她捏住沖田總悟的手，答應著他的囈語。
哪知道少年竟然真的睜開了眼。他的眼睛很不確定地眯了眯，酒紅色的眸蒙著一層水汽。
「你……」反復確認了好幾遍，沖田總悟才像是相信了自己沒有看錯，也不是在做夢。
「近藤先生要我過來，嗯……幫你治病。」朝歌把手抽了回來，乾笑著，「既然……既然你醒了，那麼我……」話還沒說完她就被擁住。
熟悉的味道籠罩了她。
從來沒有嘗過的情緒湧了上來，朝歌再也沒有忍住，把頭埋在沖田總悟的肩頭哭了起來。
沖田總悟拍著朝歌的後背，一下一下給她順氣。
就像初次見面一樣，他們一個安慰著哭泣的另外一個。
只不過這次，是沖田總悟柔著聲音安慰一下子哭個不停的朝歌。
☆、眼淚×笑顏
她的小武士就是有辦法讓她變得不像她。
朝歌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麼多眼淚可以流。
她一直哭一直哭，把沖田總悟的肩頭哭濕了一大片，還在依稀抽噎著。
沖田總悟把手掌停留在朝歌的後腦，壓著她的黑髮。
朝歌推開少年：「你、你叫，什麼名字？」她還沒有辦法好好說話，朝歌吸著冷氣，斷斷續續地問他。
少年明顯是滯了一滯，然後輕笑了聲：「總悟。沖田總悟。你要好好記住。」
朝歌眨了眨眼睛，睫毛上還沾著淚水，眼睛有些不舒服，她揉了揉，試探著叫了一聲：「總……悟？」
沖田總悟想到了什麼，又把朝歌抱回懷裏。他抱得很緊，朝歌差點都不能呼吸。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你以後喝醉昏睡過去。我被背著回來，然後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沒有化妝，穿了浴衣，盤了頭髮，就和現在一樣，乾乾淨淨地在我面前，捏著一根蘋果糖。你抱著我，一直叫我的名字。」少年的語氣好溫柔，朝歌聽它在耳邊響著，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朝歌？」沒有得到回應，沖田總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看她。
「什麼？」朝歌重新睜開眼睛，他和她又對視，然後她忍不住笑起來。
「你是遇到了傷心的事情嗎？」沖田總悟不知道是什麼事讓她要這樣哭。
朝歌想了一會兒，像放下了什麼似的，呼了口氣，說了起來。
她把夜弦和榊原伊士的背叛，她和茶館老闆娘演的戲，「媽媽」的懲罰，還有沖田總悟的黑傘……所有的事情一股腦地都說了一遍。
沖田總悟耐心地聽著，或者說他很愉悅地聽著朝歌不停地在說。
然後她說累了，小心地打了個呵欠，歪著頭看他的神情。
「你都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朝歌不滿地嘟了嘴。
「我想說……你一下子說了這麼多，用詞也和平時不一樣，不像姐姐了。」
「會……討厭嗎？」朝歌緊張起來。
她還沒有試過在吉原外面和人相處。
燈紅酒綠的吉原充滿了偽裝。沒有人需要脫下麵具。她們周旋於客人間，每一個人都是完美情人。
論演技，每一個藝妓都不相上下。
在客人面前，她們不會有自己的喜怒，有的，只是客人要求的一笑一顰。
脫離了那裏渾濁的空氣，朝歌突然迷失了。
她忘記了那個百分百的大和撫子究竟要怎麼扮演。
看著眼前的少年，她只覺得委屈。
為什麼她沒有傷害別人，他們卻都來傷害她呢？
又為什麼她僅僅傷害了他，而也唯獨只有他還真心溫暖她呢？
這個世界，究竟是由多少紛繁組成？
她要怎麼樣才可以掙脫？怎麼樣才可以安安靜靜簡簡單單？
朝歌把心裏悶了快十八年的疑惑全部都問出了口，她好累。已經……不想再做傀儡娃娃，說那些取悅男人的完美說辭了。
「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少年把朝歌的小手鎖在掌心，一本正經說起了富頗含哲理味道的話，「有了這根肋骨，世界變得紛繁複雜，愛情也成了人世間永恆的主題。吉原的女人，應該都是那根被鍍了幻覺的肋骨。男人追求著這些虛幻，她們也只能擁有虛幻。而你現在不是虛幻。你是真實的，更加惹人喜歡。」
朝歌不由得紅了臉。
她慢慢湊近沖田總悟，又猶豫了片刻，最終在他的臉頰吻了一吻。
少年的皮膚因為高燒的熱度不自然地發著燙，朝歌伸手撫上，緩緩摩挲。她偏著頭，幾縷沒有盤上的碎發垂在脖頸，和白皙的皮膚相對。
「你……什麼時候要走？」沖田總悟捉住那只留在自己臉上的小手捨不得放。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相信，她相信了他說的「真實」，相信了他的真心，相信了她的迷惘也有它的道理，他怎麼還捨得放她走呢？
聽到少年這麼問，朝歌才記起時間。
她只是逃出來一夜，這裏自由的空氣並不屬於她。
朝歌無助地睜著大眼睛，臉上也寫滿了「不想回去」。
嘗過了卸下枷鎖的輕鬆，她哪里還會貪戀那些繁華的虛景？
「榊原伊士原本說會為我贖身。但依靠他我一定是沒有辦法和你一起的。」朝歌牽住沖田總悟，皺起眉頭，「而且他現在是夜弦的了，更不可能在我身上浪費精力。」
沖田總悟聽她這麼說，心裏也更加抑鬱。
「但是反過來也是求之不得的。」沖田總悟不懂她的意思，朝歌於是繼續解釋道，「他一直是指名我的大常客。如今他不在了，我的自由就多了一分。」
「可是你還是出不來啊……」
「除了用錢贖身，還是有其他辦法出來的啊。」朝歌下意識眨了眼睛，「只是……怕到時候總悟你會嫌棄我。」
「我怎麼會嫌棄你？」沖田總悟脫口而出，還來不及細想朝歌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相信你了哦。」朝歌打濕了自己的手帕，擰幹以後把沖田總悟按了下去，讓他恢復躺著的動作，又撥開他細碎的劉海，把毛巾移開，用手帕蓋在他的額頭，「那我現在要回去了。」
「……嗯。」沖田總悟深深看了她，把朝歌現在的模樣記了一遍又一遍。
「等我，總悟。」她沖著他甜甜地笑起來。
朝歌沒有想到的是，她回到藝妓館的時候，「媽媽」已經等在門前要收拾她了。
朝歌撞進了她的視線，頓住了腳步，不安地往後退。
「終於想起來回來了？這麼不長記性啊？朝歌。你再犯，可這次沒有人會救你了。」她手裏拿著的是鞭子，還有麻繩。
朝歌想要邁開步子跑，但這個念頭在冒出來的同一瞬間就立即被她否決。吉原就這麼些大，她怎麼可能逃得掉？
她於是站定在原地，「媽媽」一手把她扯了過來，用發簪挽的髻被她粗魯的動作弄散，朝歌被拽著長髮拖到後院，手腕被綁住，纏繞在柱子上動彈不得。然後「媽媽」手裏的鞭子就落了下來。
「媽媽」避開了臉和脖子這些會裸|露在外的地方。在背部和腰部，手臂和雙腿，被抽到的地方，藍色的浴衣布料立即裂開了一條口，混著粘稠的血液，和朝歌跌倒在地上蹭到的灰土。
鞭子浸了鹽水，附著在傷口上，撕心裂肺地疼。
這是為了不讓傷口發炎，而草草做的消毒措施。
「媽媽」一鞭一鞭地揮，她甚至還嫌不夠，一腳踩在了朝歌身上，還狠狠碾軋。
「榊原家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主顧了，你知道嗎？沒用的東西，夜弦比你有本事多了。」
朝歌倔強地仰起頭：「您還真是會說話啊。這不就是您的意思嗎？一個月不允許我工作，還特意把夜弦安排給榊原伊士的不是你嗎？為什麼現在又要在這裏裝作苦口婆心的樣子？您當我不知道嗎？您就是怕我不努力工作了，館裏會丟失我的那一塊客源吧？你最想看到的就是館裏出兩個名妓對嗎？只是遺憾，朝歌從此不會接客了。客源你可以全給你的寶貝夜弦。」
朝歌也沒有蠢到看不明白藝妓館老闆娘這些小伎倆的地步。
仔細想想，夜弦怎麼會有膽子公然搶自己的主顧？榊原伊士又哪是她想見就能見到的？榊原伊士要拋棄自己，怎麼可能一點徵兆都沒有就突然轉了目標？
除了她的「媽媽」，還有什麼更加合理的解釋嗎？
在發現了夜弦比自己更加會勾引男人之後，捨棄自己以夜弦為重必然是她最後會做的抉擇啊。
那些喜歡朝歌優雅的男人，畢竟只是來吉原尋歡作樂。
又不是真正的愛情，換一個更會取悅的女人也不是不可以。
再者，夜弦她時刻想著飛黃騰達，她會使出渾身解數巴結「媽媽」。
比起看上去一直清高不會孝敬她的朝歌……
「媽媽」怕是早就有了幫夜弦的意思了吧？
只是朝歌自己沒有細心去察覺這些變化。
也好。
她也不是以前隨遇而安的朝歌了。
她要想辦法逃離。
而注目越多，對她而言絆腳石也就越多。
夜弦和「媽媽」，其實也在某種意義上幫了自己。
只是朝歌的話惹惱了「媽媽」。
她沒想到總是低眉順眼的朝歌也有當面戳穿她並且反擊的時候。
手裏的鞭子更加不留情，但朝歌連一聲痛哼都沒有。
她緊咬著沒了血色的唇，瞪大眼睛注視著她。
她一定要撐下去。
她不可以在這裏倒下。
她被鞭打地就要失去意識，看著落在自己身上的傷口，朝歌突然有了辦法。
她故意在鞭子下落的途中壓低身體，這一記抽在了她的臉頰。
她腦袋「嗡」的一叫，甚至感覺到了左臉皮開肉綻的過程。
「媽媽」終於停了手，被朝歌臉上的傷口嚇慌了神。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很大一部分的資金來源還是朝歌。哪怕做不到兩名名妓鼎立，要夜弦撐臺面也還不是時候。
夜弦再怎麼有潛力，目前也還只是個實習藝妓。
她要是毀了朝歌的臉，也就等於毀了自己現在的一大半收入！
朝歌喘息了兩下就被松了綁。她被人抬進了房間，女傭給她上了藥。
臉頰的疼不算什麼，她早就渾身沒有了知覺。
疼痛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不會再疼了。
但是這臉上的傷一定會好，到時候她又不得不繼續。
朝歌支撐起快要散架的身子，在抽屜了找來了小刀。
她把長髮攏到胸前，正想下刀，手腕就被掐住。
「姐姐——你這是要幹什麼啊？」夜弦臉上揚著得意，她彎著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朝歌。
「不看好你的話，媽媽會找我的麻煩，我會困擾的呢。」她傲慢地扔掉朝歌手裏的小刀，拖長語調，「究竟是什麼叫姐姐你這麼瘋狂？不惜剪掉頭發……還是要在臉上劃幾刀？」
朝歌警惕地盯著她。
「啊~我猜猜，是那個武、士、先、生吧？」她的眼睛眯成狹長的形狀，像極了得逞的狐狸。
「是你告的密？」
「姐姐原來這麼聰明啊？我還以為你笨到連那種窮鬼都會喜歡的地步，會想不到是我的呢。」
「為什麼？」
「為了……榊原伊士嘍。我留意他很久了，姐姐……真虧你招攬得到這樣的大戶啊。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他要了我的。也多虧姐姐你對他的保持距離呢。」
朝歌笑出聲來，看向她的眼神帶了同情：「那麼，祝你們幸福啊。」
夜弦難以置信地打量著她。
她朝歌不是該惱怒才對嗎？
☆、紅甲×白麵
朝歌被綁住了手腳，幾天來只能靠被人餵食流質食物度日。
「媽媽」怕她再逃，於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叫人看著她。
等到臉上裂開的傷口癒合，朝歌就要繼續去接客。
朝歌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都在她的預料之內。
她本來也就想著要和「媽媽」攤牌，告訴她自己不會再為她做事。
即使她沒有被當場捉到偷跑出去，只要她說出口，那換來的結果和現在不會有分毫差異。
朝歌本來想把長髮割斷，然後劃傷臉頰，這樣她至少可以先免於演出。
她有她的打算。
朝歌知道在吉原有一個自衛隊叫做「百華。」
百華的首領是月詠。朝歌曾經聽說過，偷偷跑出去或者招攬不到客人的女人，都是會被鳳仙下令處死的。但這些女人很少有真正死去的，因為月詠會把他們拉到百華保護起來。
無論是不賣身的藝妓還是賣身的娼|妓，月詠都會出手相助。
朝歌想，若她有幸能叫月詠幫幫她，說不定就會有機會出去。那麼她只需要付出一張漂亮的皮囊就能得到自由。
她不確定這麼做的可行性是不是很高，但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是她目前有可能達到的方法了。
但是夜弦竟然搶在她動手之前就闖了進來。
她把自己想要毀掉容貌的事情告訴了「媽媽」，還添油加醋地裝了可憐，說朝歌在陰謀被發現了之後試圖用小刀攻擊她。
可笑。朝歌要攻擊她？
朝歌聽著她說，冷笑浮在臉上。
她不在乎了。
只當做自己沒有付出過，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夜弦天天都會來「探望」她，坐在自己身邊，一一細數她和榊原伊士的甜蜜。
「你怎麼像在談戀愛一樣，夜弦。」朝歌側躺著，優雅地看她。
她對榊原伊士沒有私人情感。夜弦想要用這些刺激她，未免有些幼稚了。
「我……」夜弦一時找不出話搪塞，「我就是談戀愛。伊士說要做我的『水揚相公』呢。怎麼樣？」
朝歌笑了起來：「不怎麼樣。他也這麼和我說過，最後不也對你說了同樣的話了嗎？」
「你是在說他也總有一天會拋棄我？！」夜弦的眉毛擰了起來。
「我可沒有這麼說過。」朝歌抿著嘴，夜弦看著，竟覺得有些好看。
「呐，夜弦。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取這樣的名字嗎？」
「哈啊？不是因為好聽嗎？雖然是你取的，除了這點以外，我還挺喜歡的。」夜弦用紅色的染料染著自己的指甲。
「夜弦你讀的書還真是少。」朝歌搖了搖頭，笑她，「朝歌夜弦，形容整天沉迷於歌舞，逸樂無度。不覺得很合適嗎？用來描寫藝妓的生活。」
「這名字……不是你很早以前取的嗎？」夜弦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盯著朝歌。
「恩。怎麼了？」
「你不是在認識了那個武士以後才有了逃跑的念頭的嗎？」
會給自己起這樣的名字，夜弦能感覺得到是因為朝歌對現在的日子的不滿。但不應該啊，她還以為朝歌的抵抗是因為沖田總悟。
朝歌鼓起臉頰回想了一下，答道：「不，早就厭倦這樣的生活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理由改變。你知道的，要改變一種生活是很難的。這麼生活了十幾年，慣性太大了。」
「所以你現在有了？所謂改變的理由？」夜弦移開視線。
以前的朝歌從來不會在自己面前這麼隨性。至少嘟嘴鼓臉頰這麼小孩子氣的表情，對於靠成熟典雅取悅男人的朝歌來說是必須要改掉的毛病。
她為了不失誤，在平日沒有客人的時間也會嚴格要求自己。
朝歌再過些日子才到十八，而夜弦比她小兩歲。
其實她最瞭解朝歌的本性的樣子。
朝歌喜歡那種很羅曼蒂克的生活。
但是朝歌對羅曼蒂克的定義又很奇怪。
她憧憬的生活，是可以做一個普通人家的妻子，過相夫教子的生活，偶爾寫寫詩句，唱唱長歌。可以帶著孩子給工作的夫君送飯，或者是有機會和夫君手牽著手，在小湖、小池塘邊上吹晚風。
朝歌喜歡小孩子，也喜歡把自己當做小孩子。
夜弦還記得自己剛認了朝歌做姐姐，她那晚高興地和自己喝酒，她酒量好小，一下子就醉了。然後她抱住自己，傻乎乎地笑。
嘴裏滿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幼稚的話。
那個笑容真是爛漫啊。夜弦第一次見到吉原的女人笑得那麼純粹。
其實對於朝歌，她一直是羡慕又嫉妒著的。
她做得到放棄自己的執著，在男人面前溫柔體貼，現在又捨得放棄已經快要達就的名譽地位，跟著真正的普通人背叛吉原。
夜弦永遠都沒有辦法像她一樣。
她沒法演得那麼真，也沒有辦法斷得那麼灑脫。
「你還真是讓人火大。」夜弦站起身，把裝著染料的小碟子踢到一邊，任由紅色的汁液侵染了榻榻米。
「你也不怕『媽媽』罵你。」
換一塊榻榻米並不便宜。夜弦這麼糟蹋，不知道「媽媽」要怎麼發火了。
「我怕什麼？我現在就要晉升正式藝妓了！我馬上要成為館裏的名妓了！『媽媽』可不寵著我？不像你，只能躺著這裏，被捆了手腳。哼，還談什麼自由和追求。」
「恭喜你。」朝歌的眸子很寧靜，只待了同情。
——又是同情！？
夜弦忿然跑出了房間。
朝歌閉上眼睛，沒有搭理她。
然後照顧自己的女傭給自己送來了一封信。
女傭給朝歌鬆開了手，把信遞給她，示意要她自己看。
「謝謝你。」朝歌知道女傭鬆開她是冒著危險的。她要是在這時候弄暈她，然後解開腳上的束縛就有可能逃走。
她若是不見了，女傭必定會受到更加殘酷的懲罰。
朝歌不會對不起她，於是定神接過了那封信。
她先看了落款，——榊原伊士。
「笑面虎。」朝歌不屑地嗤了一聲，從第一行開始看。
該說不愧是舞文弄墨的好手，榊原伊士這封信寫得隱晦又婉轉。
他不止一遍地表示，朝歌很好，他很喜歡，但是朝歌出泥不染的姿態讓他不安。他害怕朝歌不會把真心交給他，害怕兩個人在一起都不是真實。現在遇到了夜弦，她身上有朝歌的好，也有夜弦自己的魅力。榊原伊士的意思，就是他愛上了夜弦。
朝歌覺得好笑。
藝妓同客人之間，談真心？
那是不是，每天這麼多個客人，她都要真心去愛？
這樣他不會嫌棄自己濫情嗎？
詞藻是華麗的，但榊原伊士的藉口牽強又無力。
他提到了夜弦，朝歌就更加覺得榊原伊士無知。他以為夜弦就真心待他了？
夜弦身上有朝歌的味道，那是自然。她故意效仿了朝歌，用朝歌的待客方式做著自己。至於她自己的魅力，那只是她對男人賣弄風騷的本能而已。
榊原伊士要包|養夜弦，去就是了。
他早晚都會知道，吉原的女人都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單純。
夜弦也總有一天會明白，這樣的花花公子的承諾，永遠都是海市蜃樓。
她沒有信過。但也被這樣的玩弄敗壞了心情。
這封信也在朝歌的預料之中。
她知道榊原伊士會給自己一套說辭，並且也不會選擇當面解釋。
如此想來，他只會採用信箋的方法。
信的內容概括而言就是「我從此不會讓你和我糾纏。」
朝歌知道，儘管榊原伊士有能力養起兩個藝妓，但對方一定也清楚自己的性子。
百要她依百順當然不是問題。但從今往後她就是死物。不會再奮力扮演什麼夢中情人。——不然就會變成和夜弦爭風吃醋的局面。太麻煩了。
榊原伊士勢必要捨棄一個。
「會說出這種話只能說你迂腐。」朝歌把信紙疊好收回原來的樣子，偏過頭對女傭說，「麻煩你處理掉它了。」然後朝歌乖乖地把手舉到她面前。
女傭一愣，手裏捏著信封沒有再動。
「怎麼了？不需要綁住我了？」
被這麼已提醒，女傭才如夢初醒般地抓過絲巾，小心地幫朝歌系好：「姐姐你真好。」她傻傻地牽住朝歌的手，害羞地摸摸自己的臉蛋。
朝歌垂下手，沒有再接話。
「姐姐，你還是在房間裏走走吧？我看你怪無聊的。」女傭把朝歌腳上的絲巾扯開，表情溫暖。
朝歌點點頭，踱步到窗邊。
天已經黑下來了。
從這裏看出去有一棵櫻花樹。現在還不是櫻花的花期，整棵樹看起來病怏怏的，沒什麼生氣。
在夕日的餘暉裏，金色的斜光像是潑灑在樹幹的一大桶染料。
她突然有了別的想法。
榊原伊士喜歡夜弦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歡。
姓榊原的除了榊原伊士，還有一個榊原智夫。
那個老頭是十足的大男子主義。最喜歡女人在他面前卑微到地上，不發一句違抗的話。
這對朝歌來說還不是信手拈來？
之前因為「媽媽」認准了榊原伊士會做自己的「水揚」，所以從來沒有把她的名字透露給榊原智夫。
但是現在不同。
並且，榊原伊士還告訴了她一些很有價值的情報呢。
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的朝歌，受到的還是榊原家的控制，這不是很好嗎？
只要利用這些，不怕沒有辦法逃出去。
朝歌走回門邊，抬手製造了些動靜。
女傭很快走了進來：「姐姐怎麼了？」
「我想和『媽媽』說些話。你能幫我把『媽媽』叫來嗎？」
女傭應著就準備往外跑。
「哎，腳。」朝歌坐了下來，把兩只腳並好。
「謝、謝謝姐姐提醒……」
那麼現在，就差等待了。
☆、獵物×狩獵
能聽到朝歌想通，藝妓館的老闆娘自然是最高興的。
榊原家的老爺子也常會光顧「桃鄉」，他在那茶館品品茶，聊聊公事，也有時候會安排「黎原」的藝妓去陪酒演歌。
她沒有讓朝歌出過面，因為榊原伊士一心只要朝歌的專情模樣，總不能讓父子倆搶一筆生意。
但榊原家的財力一直誘人得很，「媽媽」從來都是覬覦的。
只可惜朝歌先給了兒子，其實她更合那老頭的口味。——藝妓館的老闆娘總是這樣遺憾著。
「你想好了？」她還是有些不確定。之前朝歌堅定地告訴自己，她不會再接客的樣子就在眼前。這麼突然的轉變實在讓人懷疑這個從天而降的餡餅的真實性。
「是的。關於沖田總悟……對不起，『媽媽』。是我欺騙了您。他都只是我想要逃走的藉口，其實我對他並沒有什麼感情。我只是單純地想遠離吉原。因為……您也知道夜弦他們的事。」朝歌故意用老闆娘不願意多提的話題撇清自己和沖田總悟的關係。
但是吉原的花魁大人作證！
她真的不是為了這麼齷|齪無聊的事情才下的決心。
並且她對她的小武士，絕對不是沒有情誼！
「就是要委屈你了，好朝歌。」朝歌臉上一暖，「媽媽」的手掌在自己的臉龐摸了又摸。
「不，不會委屈。我想好了，不趁著還有姿色多賺一些養老的存款，以後要活下去可難。」朝歌說著最不會被懷疑的理由，演著最俗不可耐的女人。
「媽媽」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欣慰的神色：「就是這麼巧合，明晚榊原家的那老頭就會來。只是他會不會帶三公子，我這邊也不清楚哦。」她還是有些擔憂。她覺得朝歌見到榊原伊士可能會有情緒失控。
「沒事的，『媽媽』。請您相信我。」朝歌攏了攏自己的長髮，露出溫婉的表情，「並且現在的朝歌想通了，能為自己和館裏帶來收益，為什麼要拒絕呢。」
這又是一句「媽媽」愛聽的話。
這次女人的臉上終於少了猶豫，她撫了撫朝歌臉上的傷痕：「好好沒有凸起……」
「是的。可以好好遮住的。」
她的關心，說到底也就是對利益的關心罷了。
朝歌用笑臉送走了「媽媽」，覺得自己又離自己的小武士進了一步。
沒有關係，為了他的話，就沒有關係。
要和自己討厭的人笑顏相待算什麼，扮演自己最看不起的那一類女人又算什麼。
朝歌對自己鼓勁。
全都沒有什麼。只要還有希望。
「姐、姐，這是打的什麼主意？」夜弦不知什麼時候倚在了門背上，故意咬重了「姐姐」兩個字。
她慵懶地挑著眉的模樣，還真是越學越有娼|妓的味道了。
「什麼主意？活下去的注意啊。」朝歌還是用著她一貫的表情，側著臉回視夜弦。
「別開玩笑了！你不是都打算毀掉容貌以求解脫嗎？為什麼突然要勾引榊原智夫了！？」
「說勾引我可擔當不起。夜弦小妹妹。」朝歌自顧自地拿起木梳梳理起發梢，「也沒有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我應該這麼活著。」
「別開玩笑了。你就不怕你的那個武士先生知道你要賣身？」
朝歌抬了抬眼，不解地歪頭：「武士先生……嗯？」
她成功地戳到了夜弦的怒點。夜弦走近，腳步踏得榻榻米咚咚響著，她抓住朝歌的和服領子，把頭逼得很近，「你要是妄想搶走伊士，當心你的小武士。」
才和榊原伊士認識沒幾天就已經能差遣他為自己辦事了？
朝歌抿住嘴不露聲色：「所以小武士又是……？」
夜弦神色猙獰，松掉了手。
她真的是看不懂朝歌想要做什麼。
她要是想和她的那個沖田總悟在一起，怎麼還會有閑情和榊原老頭混跡？
夜弦決定去找「媽媽」要個說法，卻沒想到質問剛一出口就被訓斥了回來。
「你們姐妹倆都在榊原家的庇護下有什麼不好嗎？你要是有朝歌一半懂事就好了！只知道自己。館裏有兩位財主你抱怨什麼？有這心思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抓緊榊原家三少的心！」
夜弦敢怒不敢言。
該說朝歌這一招還真是妙。
她這麼一服軟，又表了這樣的態，「媽媽」的心向一下就轉去了她那邊。
「看不出你也這麼陰險。」夜弦遠遠地看向跑去了藝妓館邊上的櫻花樹下的朝歌。
她正撫摸著那根沒有生氣的樹幹，還把腦袋貼近。
「完全意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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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情形同朝歌料想的相仿。
榊原伊士也坐在席間。
對方的臉色很不好看，在朝歌一進房間開始，他的後腰都是僵直著的。
朝歌這邊倒是一切自然。
她最好榊原伊士在這，這才好讓他清楚他在自己眼裏並沒有那麼重要。
這本來就是個事實，或者說大多數來吉原的男人都入不了這裏的女人的心。只是男人總是樂此不疲地要她們一遍一遍地證明才肯相信它的真實性。
愚蠢之極。
朝歌撥著三味線，無聲地清了清嗓子。
又是一曲長歌。
而夜弦仍舊是舞蹈的那一個。
夜弦的舞蹈也在藝妓中堪稱一絕，她不像朝歌那樣內斂，所以對舞蹈情有獨鐘。她願意迸發出自己的感情，把所有的情都凝聚在一瞬間，隨著指尖的運作，表達得淋漓。
喜歡藝妓的舞蹈的客人一定沒有辦法把視線從她纖細蔥白的手指移開。
可惜朝歌的獵物不吃這味食。
朝歌感受得到，榊原智夫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遊走。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朝歌的左肩往外送了送，露出修長的脖頸線條。白皙的肌膚隱在深紫色綢緞和服間，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撫住。
榊原家的父子四人都在這裏。也不知道是要進行什麼PLAY。
「你，過來。」榊原家的老爺子指了指朝歌，要她坐到自己身邊。
朝歌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低著腦袋坐了過去。
老爺子手臂一攬就握住了朝歌的纖腰。
「榊原老爺是要喝酒還是茶？」朝歌溫順地任他動作，身體被逼著和他靠得很近，她只好忍耐著，臉上仍舊帶了少女的羞澀。
「酒！」老爺子看上去心情不錯，他握住小小的酒杯，一口飲盡，還發出了幾聲笑。
一邊的榊原伊士的情況就有點糟糕了。
夜弦在他身邊不斷地試圖進行肢體接觸，榊原伊士卻不知是因為父親在場還是因為朝歌在邊上，他沒有理會夜弦，自顧自地喝悶酒。
「事情沒有讓外人發現吧？」老爺子望向的是他的長子。
朝歌沒有聽「媽媽」提起過他，只知道是個在男女關係上很保守的男人。
但是他在這種場合似乎應對得很好啊。
朝歌用餘光偷偷打量著他，就聽到他答應著：「自然沒有。」
還在猜想著他們所說的事是什麼，老爺子就轉換了話題：「老三，你一直念叨著想要娶回家的的藝妓姑娘，怎麼也不介紹介紹？」
朝歌饒有興致地看過去，和榊原伊士的視線不期而遇。
「喲。」朝歌用唇語和他打了招呼。
對方的後背更僵了，他愣愣地攬住夜弦的肩膀，扭過腦袋對老爺子說：「她……叫夜弦。」
「夜弦？舞跳得挺好啊。」榊原智夫這麼說著，卻沒有再多地關注夜弦。他握住朝歌的手，用粗糙的指腹撫著朝歌的手背。
「老爺要是喜歡的話，我可以再舞上一回。」
朝歌就知道夜弦在這種時候會出錯。
她太急於表現，忘了讀取氣氛就口不擇言，其實夜弦註定不會有輝煌的最後。不過朝歌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告誡夜弦這些了。
「不用了。」榊原智夫淡淡地回絕，把朝歌的手腕往上提了提，「倒不如……你再來一曲？」
「聽您的。那……是三味線還是長歌呢？」朝歌恭敬地略弓著腰，榊原智夫放開了的雙手也規矩地扶在跪坐著的膝上。
榊原智夫顯然很滿意朝歌這樣的態度。他拍了拍她的後腰，道：「長歌吧。」
朝歌頷了首，才起身移至中間的位置。
她在開口故意多看了榊原伊士和夜弦一眼。
兩個人的臉色都很精彩。
榊原智夫最後果然帶著朝歌多要了一個晚上。
老爺子似乎沒有要碰朝歌的意思，這也讓朝歌松了口氣。
他應該是為了要享受被朝歌細緻照顧才多留朝歌這一晚。
「其實你是老三原來說要娶的小姑娘吧？」朝歌褪下了榊原智夫的衣服要服侍他沐浴，卻聽到他這麼說。
「是。」朝歌原本想回答「您為什麼會這麼問」，但想想榊原智夫的偏好，還是改了說法。
「哦？為什麼呢？」他很享受朝歌用她的手掌觸摸自己的背脊，榊原智夫眯起眼睛，漫不經心地問。
「因為朝歌不夠勾人。」朝歌把榊原智夫扶了起來，把水撫到他身上。
「我怎麼覺得……你夠了呢？」榊原智夫捏住朝歌的下巴，把她拉近。
「老爺抬舉了。朝歌膽子小，三少爺，嗯……別提他了，好嗎？」朝歌把水擰幹，擦去榊原智夫臉上的水珠。
「哈哈哈，有意思。」老爺子盯著朝歌的臉，意味深長。
好像是上鉤了。
朝歌沖著老爺子又是一笑。
☆、柔溪×烈焰
事實證明，朝歌的那一套榊原智夫很是受用。
老爺子現在喜歡叫朝歌給他唱歌，然後花上大半天的時間給他做細緻的按摩。
他看上去雖瘦，臉頰甚至是乾枯下凹的形狀，但榊原智夫身上的肌肉都很緊實，說實話是比實際年齡年輕的身體。
朝歌經常按得手酸，但對方沒有叫停，她也不敢提出要歇息。
她猜想榊原智夫或許就是喜歡看自己精疲力竭又不敢異議的樣子。
朝歌直接被榊原智夫包了場，所幸榊原智夫沒有逼迫朝歌做什麼逾越的事，幾天以來都是把她抓在身邊聊一些毫無意義的家常而已。
這正合了朝歌的意。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還不想把自己變得太髒。
朝歌噙著笑，按住榊原智夫的太陽穴：「老爺，力度可以嗎？」
榊原智夫「嗯」了一聲，把眼睛閉上，說出口的話讓朝歌的雙手一顫：「朝歌，要是你想要，那個夜弦，我隨時可以讓她消失。」
老爺子用著輕描淡寫的調子，衰老的聲線帶著一點點討好的傲慢。
「朝歌的小心事，怎麼能勞煩老爺？」朝歌很快清醒起來，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榊原智夫笑了兩聲，了然的臉上掛著狠戾：「那個小姑娘可是搶走了你的老三啊。」
朝歌只覺這個老頭真是心思縝密。
她要是表現出對榊原伊士的滿不在乎，也就等同於甩了自己巴掌。但她若是念念不忘也是不明智的，畢竟自己在服侍的人是榊原伊士的父親。
這是一條向左向右都行不通的死路，根本就是個無解的問題。
榊原智夫這麼設計的目的太明白。
——故意看朝歌為難，然後讓她服服帖帖地低眉順眼。
「但我現在不是有了老爺了嗎。」朝歌把手指移到脖頸，撥弄著經絡。
「呵，嘴真甜。」
朝歌似乎說准了榊原智夫的正確答案，得到了老爺子贊許的一瞥。
「這兩天我就不能陪你了。要去處理一點事情啊。」榊原智夫把朝歌拉到面前，把手遞給她，要她幫自己按壓手掌。
「是……朝歌不可以知道的事情？」朝歌隱約覺得榊原智夫去處理的事情和榊原伊士醉酒中透露給自己的事有關系。
「和我太親密，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哦。小姑娘。」榊原智夫顯然不可能再說。
但他的態度讓朝歌探究。
說不定這就是機會。
朝歌把頭垂得更低些，生怕自己興奮起來的表情被榊原智夫發現。
這天晚上，榊原智夫終於放朝歌回到了藝妓館。
「媽媽」看到朝歌竟是歡喜得不得了，她把朝歌單獨叫過去，神神秘秘地說：「寶貝兒朝歌，你知道嗎？榊原家的三少這兩天一直在打聽你呢。」
「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朝歌跪坐下來，仰著臉和「媽媽」對視。
「別這麼決絕啊！說不定那個三少和你還有戲，而且這次如果他再要了你，出的價格一定會很好看。不考慮考慮？」
這樣的男人就是抵不住「別人的女人」的誘惑。哪怕那個「別人」是自己的父親也奈何不了他。
朝歌也算看透了他。
榊原伊士這是看自己丟掉的東西竟然被更加寶貝地供養起來，在不甘心罷了。要是那個人不是老爺子，怕他早就動手強行搶人了。
「媽媽」現在會和自己這麼說，想必也是榊原伊士的意思。
他不能和父親起衝突，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朝歌來做這個壞人，自己拒絕榊原智夫。
「朝歌知道價格會更高。但是『媽媽』，您也別忘了榊原伊士終究還是榊原家的人。榊原家，目前還是榊原智夫說了算的吧。」
「我這不是怕你抓不住榊原智夫那個老狐狸嘛。」藝妓館老闆娘尷尬地扯扯嘴角，「榊原三少最近一直煩著我，也不理會夜弦。這……」
說到底夜弦被冷落才是一切關鍵。
「夜弦又怎麼了？榊原伊士前些日子不是還給了我那封信要和我斷絕往來的嗎？」朝歌不相信「媽媽」會對這封信毫不知情。
果然，女人的表情更僵硬了。
「唉，這丫頭還是太年輕。以為把生意攬到自己身上就可以大意了。你在老爺子那兒的幾天她晉升成了正式藝妓，然後吵嚷著要榊原家三少給她舉行『水揚』儀式。」
朝歌笑出聲來：「夜弦不早就不是處子身了嗎？」
「媽媽」這時候也顧不得老底又被掀了的彆扭，直接接了口：「但是她強調第一夜也是榊原三少的！這個蠢丫頭，提一次也罷了，在榊原伊士那兒碰了釘子竟然假裝要張揚出去，威脅人家。」
還真是自掘墳墓的舉動。
要說榊原伊士，朝歌可是比他自己還清楚。
和榊原智夫一樣，他雖然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女權主義者，處處讓著女人，但本質還是很大男子主義的。
欺他太甚，給他難堪，導致的結果就是讓他喪失耐心甚至惱羞成怒。
真不愧是父子。
「媽媽」的言辭一定還隱藏了些內容。
夜弦哪里只可能「假裝」和「威脅」？
她定是早就四處宣揚過一遍。內容朝歌也大致猜得出，不外乎「榊原家要操辦她的『水揚』儀式」，或者「她的『水揚相公』是榊原伊士」之類的，可以為自己的身價添不少籌碼的話。
說她不明智，就是她太過自我，並且沒有把主動權交給男人。
料想那榊原伊士，即便是真心想要夜弦的「水揚」，也一定是喜歡自己提出口，自己和「媽媽」交易，自己張羅。
這會兒變成了被逼著去做，當然會惱怒。
而且夜弦還不懂得分寸，兩人私底下的相處少不了磕碰。
這樣一來，朝歌溫順的好相比之下就顯現無遺了。
該說，夜弦急於表現的舉動給自己推波助瀾了。
「我不能再變。『媽媽』也知道朝歌沒有能力，是掙脫不了已經上了鉤的巨獸的。」
「這……那你幫夜弦在榊原家三少面前說說好話？他正好在午夜指名了你……」
朝歌看看她，心想終於說出了心裏話，就道：「明白了。朝歌會盡力。」
這會兒是「媽媽」目瞪口呆地看著朝歌。
她是真的看不懂了，本來還以為要多費一些口舌，為什麼朝歌會這麼輕易地答應？
「午夜是嗎？」朝歌沒有打算解釋更多，偏了偏頭問道。
「對……」女人還是皺著眉，揣摩著朝歌的心思。
「那要是我在這之前沒有客人，可以先去歇息一會兒嗎？朝歌怕太累伺候不好榊原伊士，反而壞了事，給夜弦和『媽媽』您添麻煩呢。」
「去吧去吧。你還真是懂事？」她也沒有再多想。
看來朝歌是真的想明白了，之前說的要以金錢為重，可見也不是敷衍。
夜深。朝歌踏進「桃鄉」茶館，茶館老闆娘的眼睛都直了：「你還真來了？」
她暗指的也是榊原伊士的指名。
「你何必幫著那個忘恩負義的小丫頭片子說話？」老闆娘跟著朝歌進了休息用的房間，放低了聲音。
她的想像裏，朝歌應當是對夜弦恨到骨子裏才對。
「姐姐是以為我善良？」朝歌的話成功止住了茶館老闆娘將要出口的說教。
她本還想勸她不要繼續傻下去。
「難道不是……？」
朝歌輕輕搖了頭：「我自有打算。榊原伊士自然是要見一見的。只是姐姐，朝歌有事情要請您幫忙……要離開吉原去辦，而且……事關員警。」
老闆娘躊躇了一會兒，點了頭：「我會幫你。」
榊原伊士沒過多久就現了身。
他看到進了房間的朝歌，一把把她擁住，緊緊地收攏臂膀，然後又低頭吻住她的唇。
榊原伊士沒有給朝歌喘息的機會，不斷地索要，簡直把房間裏的其他藝妓都視為空氣。
朝歌的雙手輕輕搭在榊原伊士的腰間，氧氣不足，她有些支撐不住。
察覺到她的辛苦，榊原伊士這才停了下來。沉沉地盯住朝歌的臉，摩挲著朝歌臉頰被妝容覆蓋察覺不出的疤痕。
「榊原少爺。」朝歌抓住他的手，規矩地笑著，「朝歌沒事。」
「榊原少爺？」榊原伊士苦笑出聲，「幾天不見，連名字都不肯叫了？」
「榊原少爺要是想聽，朝歌會叫。」朝歌退開幾步，奪過藝妓當中的一個手裏的三味線，「伊士想聽什麼曲子？」
榊原伊士揮手要把其他人趕走。礙於他的身份，大家也都依言退了出去。
「是我錯了。」這句話無盡苦澀。榊原伊士盯著她，那眼神和從前一樣深情不已，甚至還更甚，「你一直不願意完全接受我，但甘願為了別人這麼犧牲自己。我……沒有把握。」
朝歌避開他的視線，哼了一聲：「所以你和夜弦，挺好的。」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榊原伊士不可一世的模樣又出現了，「她對我死心塌地，又和你一樣溫文爾雅。我以為，她才是我想要的。」
「所以您可以不用理會朝歌的。朝歌沒事。」
「但那只是偽裝，你知道嗎？」榊原伊士抓住朝歌的肩膀搖晃著，「她根本就和你不一樣。她自從你我斷了開始，就一直咄咄逼人。現在她竟還命令我？！」
朝歌悲傷地顫了顫睫毛，眼底濕潤：「但是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你就這麼把我扔掉，還和我的妹妹……做這麼不恥的事情。你還不就是自私？」
朝歌說著，眼淚就滑了下來。榊原伊士心裏一疼，把她重新抱進懷裏，吻住她的淚。
「我原本想，我以後會一直跟著你，我不想要喜歡我的客人被我傷害。我演了一出戲，我演得好辛苦。結果沒想到我以為的體貼，成就了你的背叛。」
朝歌的右手抓住榊原伊士的衣擺，狠狠用力，像是要拼命止住自己的失控。
「對不起……是我不對，原諒我好嗎？我這就和老闆娘說，我要娶你，我要把你贖回來……」榊原伊士把朝歌纖瘦的身子按在胸口，恨不得把她融進自己的血液裏。
「晚了。伊士。已經晚了。」朝歌抬起臉，淚痕在撲了白麵的臉頰上留下了深深的兩道暗印，「我……你父親要把我留下。我們已經沒有辦法……」
「沒關係的。」榊原伊士急急地打斷她，「我早就看那個死老頭不爽了。我……我明天就可以讓他徹底做個死人。」他的眼底猩紅，充斥著殺意。
「你怎麼可以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他可是榊原家的當家，你怎麼可能有能力辦到？」朝歌伸手撫上榊原伊士的側臉，用手指描繪著他臉部的輪廓，哽咽著，「我們註定只能到這裏。伊士。」
「可以的！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做。我喜歡了你這麼久，你不可以不信我。明天他要去處理積攢了很久的麻煩，不會帶太多人，只要我去……立馬就能解決！」
「可是……」朝歌鎖著眉，緊張地望他，「不行，太危險了，我不准你去。」
「朝歌。相信我，那老頭的行動我還不清楚？明天肯定是最容易下手的時間。你聽話，我一得手，就帶你走？不不，我現在就向『媽媽』贖你，你……明天你跟我一起去！這樣事情一落定，我們立即就可以走。嗯？」
「你真的會帶我走？」朝歌睜大眼睛，眼淚還不停地從眼眶裏冒出來。
「嗯，一定會的。只是……我以後不是榊原家的三少爺了……你……」榊原伊士不確定地看看懷裏的人，害怕她出口的又是拒絕。
「沒關係的！」朝歌終於露出笑臉，「只要是伊士，我不在乎別的。」
榊原伊士呼吸一窒，把朝歌抱得更緊。
他心念了這麼久的人，終於能是他的了。
這次她是完全心甘情願的，還親口承認了對自己的愛慕！
簡直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加讓人愉悅的事了。
榊原伊士吻了吻朝歌的發頂，笑得開懷。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沒有了_,
沒事反正下一章就完結！
不知道這個故事會不會太蠢//w\\
☆、槍口×碎光
朝歌見到了「媽媽」瞪大了眼睛的滑稽模樣。
「你要帶朝歌走？！」她仍舊不敢相信，抓住榊原伊士的手，再問了一遍。
「把你的髒手拿開。」在朝歌面前變得百依百順不代表榊原伊士對其他人沒有脾氣。
藝妓館老闆娘一開始尖著嗓子的反應已經讓他很不悅了，這會兒又是窮追不捨，榊原伊士維持不住好脾氣。
「抱歉，對不起榊原少爺，但是……你也要為我們考慮考慮啊，我們在朝歌身上投入了這麼多精力，還沒有讓她報答呢，您怎麼就……」
「所以給你錢不就報答了嗎？」榊原伊士沒有興趣聽藝妓館老闆娘繼續下去，「說，朝歌要多少錢？」
「這……榊原少爺！您不能這樣啊，再說，再說夜弦！夜弦怎麼辦？你不能就這麼丟下她啊！還有榊原老爺，他可是有意向帶走朝歌的……」她怎麼可能放人！
要是朝歌一直強著不肯接客也就罷了，現在她可是百分百地為館裏盈利，放了她，哪來的錢？而且她現在知道了，夜弦沒有人帶著根本成不了氣候。而肯帶她的人，只有朝歌。
其他藝妓都害怕調|教出一個競爭對手所以全部推辭著。
朝歌不在，損失可太大了！
「夜弦的『水揚』我也會負責。算是了了她一直以來的願望。老頭子那邊我自有辦法。少廢話，朝歌要多少錢？我話說在前面，就算你今天不放，我也有本事把她帶走，而且還能讓『黎原』一輩子沒有人問津。」
「媽媽」一聽到這樣的威脅，不敢再草率地說話。
整個過程朝歌都冷眼看著。她已經不會因為「媽媽」對待自己和夜弦被拋棄截然不同的態度難過了，也不再為自己被當做了商品這種文縐縐的原因傷神。
她現在的心思都飛去了吉原的牆壁外，去到了陽光底下揚著笑臉等著自己的小武士身上。
只差一點了。
只要第二天，榊原伊士能夠順利和榊原智夫了斷，她就可以自由了。
並且即將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毫髮無損的朝歌。
她沒有被毀掉容貌，也沒有被弄髒身子。
她可以是沖田總悟的朝歌。
朝歌想到這裏就更加迫不及待，她太希望朝陽快些照進來，這樣她就可以催促榊原伊士快些行動。
她現在所有的舉動都可以冠以「她愛榊原伊士」的美名，朝歌知道自己已經不會被懷疑了。
朝歌面朝著「媽媽」，眼神卻沒有聚焦。她放著空，自然沒有看到「媽媽」遞給自己「你等著」的眼神。
兩人是怎麼僵持又是怎麼妥協的朝歌全都不知道。
她只是專注地思考著見到沖田總悟的時候自己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手就突然被榊原伊士捉住。
「伊士？」她條件反射地出了聲。
對方顯然很不滿她的走神：「搞定了。」他湊在朝歌的耳邊輕輕說道。濕濡的氣息噴灑在耳朵上，朝歌的臉發了燙。
「作為報答……今天你總把該自己給我了吧？」
朝歌驚異地瞪大眼睛：「啊……？」她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內容。
「我的小丫頭真是貴呢。」榊原伊士滿足地把腦袋蹭向朝歌，「但是我不後悔。」
他的意思……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朝歌尷尬地躲開，盡力擺出個笑容：「那伊士早點睡呢，明天早上見。」
「說什麼呢。」榊原伊士笑了笑，以為是朝歌又在害羞，「你現在就是我的女人了。……我要你。」
最後的那三個字敲擊著朝歌的耳膜。
不……
朝歌往後退著，榊原伊士總覺得她這個樣子那是在害怕。
她還有什麼不滿意？！
「別鬧了，朝歌。我累了，下次再陪你演。快過來。」他朝她招著手。
那一招手簡直就是死神的一彎鐮刀，它在朝歌就要逃出地獄的前一秒卻揮舞了下去。
「伊士，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呢。我們……以後不可以嗎？」朝歌沒有挪動腳步，還想試圖掙扎。
但是榊原伊士終於沒有了耐心：「跟我去房間，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簡直……像是在做夢一樣。
甚至是自己已經赤|裸著身體，身體折成難受的姿勢，被毫不憐惜地貫穿的現在，朝歌都不相信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她只差一點點，明明只有一點點就可以給她的小武士一個完整的朝歌了。
前一秒還在慶倖著這一切的她，怎麼會突然就……
不是她沒有做好隨時會變得骯髒的心理準備。
朝歌只是不能接受，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只差一個日出而已，她的身體卻戲劇般地就不再屬於她。
這就是……算計了別人的報應嗎？
朝歌閉上眼睛，祈求這一場鬧劇早一些收場。
「朝歌……」榊原伊士忘情地叫著她的名字，熾熱地親吻她。
求求你……快一點，不要再……繼續懲罰我了……
朝歌抓著男人的後背，用了全部的力氣把指甲掐進他的肌肉裏。
榊原伊士似乎很滿意。
醒來的時候望著還閉著眼睛的朝歌出神。
他看了一會兒，也沒有忘記自己即將做的事情。
「朝歌，該起來了。」榊原伊士溫柔地喚她起床，用手順理了她的發。
「嗯。」朝歌坐了起來。
她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在開始了的這一天，她怎麼再面對沖田總悟。
雖然他是說了不會嫌棄自己的話，但是……
再去找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沒有資格染黑這個純白的少年。
朝歌猶豫起來。
她看向榊原伊士，那張微笑的臉似乎變作了魔鬼。
夜弦啊夜弦，她朝歌總算也明白，叫做自作自受的東西是多麼的可笑。
「我叫人給你帶了一套普通女人的衣服，你換好，跟我一起去船塢。你在外面躲好，我去結束他。」
朝歌點了點頭。
是她教唆了榊原伊士要殺掉他自己的父親。
罪惡感掐住了她的喉頭。
如果她不能再傷害她的小武士，那她就應該留下，留在她原來的位置。那榊原伊士，還有什麼必要做這種拋去良知的事情？
「伊士……」
「放心。我會成功的。」對方篤定的自信讓朝歌喪失了開口說話的能力。
她只好換好衣服，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隨時能在街上看到的女人，跟著榊原伊士出發。
對不起……
不知道這句道歉屬於誰。
也許是枉死的榊原智夫，也許是違逆了倫|理的榊原伊士，也許是她辜負了的沖田總悟。
朝歌恍恍惚惚地被榊原伊士藏在草叢裏：「在這裏等我就好。」榊原伊士扔下這句話就持著匕首走開了。
朝歌抱著膝蓋，滿地碎銀般的陽光卻沒有辦法讓她歡喜。
「不知道總悟在做什麼呢……」朝歌抬起頭望向透過樹葉縫隙照過來的光，「好亮。」
卻突然眼前一黑。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的東西都是模糊的。
「你醒了？」那聲音竟然是榊原智夫！
朝歌眯著眼睛試圖看清楚周圍的環境，終於發現，自己的被簡單地扔在地上，而榊原伊士，在幾個黑衣人的鉗制下動作不了分毫。
「你為什麼……」哪怕榊原伊士失敗，自己也不應該這麼輕易地就被發現。
這簡直就像……
「因為我早就知道。」
「什……」
榊原智夫說出了自己在懷疑的話。
眼睛終於適應了亮光，朝歌看見榊原智夫淡定地坐在一張靠椅上，抽著煙斗。
「我早就提醒過你了。和我太親近，是會喪命的，朝歌。」他站起來，走向榊原伊士，狠狠地朝他的肚子踢了一腳，「你還真是長大了呢，老三？」
「為什麼……你會知道……」榊原伊士的臉上已經佈滿了血污，看樣子在被抓到以前，是一場混亂到難以想像的搏鬥。
「你們以為，我的東西要被廉價帶走了，會沒有人知會？」
「難道是『媽媽』……？」朝歌緊張地看向他，不敢吸氣。
「真是聰明啊，小姑娘。」
被逼到死角的藝妓館老闆娘，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榊原智夫。
只有榊原智夫有所行動，朝歌才不會和榊原伊士走，和館裏一刀兩斷。
朝歌恨自己實在太傻。
她低估了「媽媽」，更低估了榊原智夫。
「知道，忤逆我的下場吧？」榊原智夫抬起握著□□的手，對準榊原伊士就是一槍。」
「瘋子你幹什麼！」朝歌難以置信地看到榊原伊士身上多了一個血洞，鮮血不斷地湧出來，他的臉色逐漸蒼白下去。
榊原智夫勾起冷笑，把手抬得更高一些：「雖然很想就這麼打一發進你的頭顱……但是為了讓你記得真切，你還是……」
「看著她死吧。」說著，黑洞洞地槍口移到了朝歌這邊。
「背叛我的人，哪怕是兒子也得死。更別說……你這只小野貓了。」榊原智夫一步步地逼近，帶著猙獰的表情，朝歌的心臟都快要爆炸。
手指抵住扳機的細微的聲音突然被放大，朝歌愣著神盯住槍口，看那根手指緩緩用力，指關節慢慢開始泛白，然後——
子彈破膛的巨響。
但是她還活著！
似乎是一把長刀飛來劃傷了榊原智夫的手臂，打出的子彈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你是蠢貨嗎？不會跑嗎？躲躲看啊！」那是朝歌從來沒有聽過的煩躁的急切的語氣，聲音像是在夢中。
聲音的主人急速的腳步聲很快靠近，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倒捂住傷口吸著冷氣的榊原智夫被瞬間制服。
朝歌木訥地抬起頭，栗色的短髮，白皙清秀的側臉……
「總……」
「你們老大的生死已經在我手裏了，你們不准備乖乖的把那批違法武器交出來嗎？」少年凜冽著聲線，不急不緩地說道，「還是……想要等到我把你們一個個都解決掉然後親自動手去搜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我沒有完結TAT
要拖到下一章了OTZ
不然這章又要到四千好累
哼唧英雄救美經典橋段——
你所不知道的抖S真面目！
☆、黑衣×發帶
朝歌癱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穿著帥氣的制服，用看螻蟻臭蟲的眼神掃視了一遍這個舊船塢。
周圍的人只是停頓了一會兒，就立即舉起槍，齊刷刷地對準沖田總悟。
「所以，是決定都去死的意思嗎？」少年絲毫膽怯的意思都沒有，他一只手擰著榊原智夫，另一只手竟然扛住了不知道哪里來的鐵炮！？
礙於自家老爺還在對方手裏，那些人都沒敢貿然動手。
沖田總悟似乎也不急著戰鬥，維持著這個情境站了一會兒。
然後慘叫聲和倒地聲打破死寂。
「真是的總悟！作戰計畫你都聽到哪里去了？」
朝歌傻了眼，說話的怎麼是近藤勳？
另一個吊著煙的男人也開了口：「又碰到這批武器心情還真是好不起來啊。」
「總之！先把這裏的人解決掉再說！」近藤勳似乎是這批人的核心，他高聲發了令，然後這些穿著黑色制服的男人全都沖了上去。
沖田總悟給榊原智夫上了手銬，又把人交給了近藤勳，這才松了口氣，轉過身來關切地盯著朝歌：「沒有受傷吧？」
「我沒事……但是總悟為什麼……」
「不是你找人來通知我們的嗎？竟然把自己也捲進去，這邊可是擔心死了……」少年摸了摸朝歌的腦袋，瞥了一眼戰況。
明顯是一邊倒的完全不需要擔心的狀況。
朝歌也總算有了安全的感覺，緊繃的神經突然松了下來，她差點失去意識。
「喂……！」沖田總悟扶住了朝歌的肩，皺緊了眉頭，「果、果然是受傷了嗎？不妙啊……就不應該用這種耍帥的出場方式。」
「我只是有點累，沒有受傷啦。」朝歌又睜開眼睛，努力沖著沖田總悟笑。
「難看死了。」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搭在朝歌的肩上。
天氣並沒有涼到需要加外套的地步。但少年這樣的舉動，讓朝歌沒來由地安心。
「等等，你說……是我找人通知的你們？」朝歌突然意識到不對，「可我要通知的是員警……」
「所以我們就是啊。真選組，江戶的武裝員警部隊。」沖田總悟心累地歎了口氣，又伸手揉了揉朝歌的發，「也多虧不是你自己來送情報，連這麼些常識都不知道。」
「真選組……啊！上次近藤先生帶我去的地方，我記得確實是叫……『真選組屯所』？」朝歌歪了歪腦袋，回憶道。
「啊，是啊。我對你真是五體投地。」少年又瞄了一眼戰況，逮捕已經全部完成，現在只差把非法武器繳獲完全了。
「啊啊好麻煩……」沖田總悟對這種無聊的工作沒有興趣，於是橫抱起朝歌，對著近藤勳說，「近藤先生，這傢伙已經嚇得快要死掉了。我先帶她遠離這裏，免得氣壓太低她受不了。搜查任務就交給你們了。」少年說著要翹班的話，神色卻自然不已。好像這種瞎話已經說了無數次了一樣。
「哦，好，麻煩你了，總悟。帶她去屯所休息好了。」奇怪的是近藤勳也是完全習慣了的樣子，難道他聽這種瞎話也聽習慣了？
朝歌忍著笑，乖乖做出疲累的樣子。
「好了，都出來了。放我下來吧。」走出舊船塢，朝歌終於忍不住，輕鬆地抬著嘴角。
「不行，你嚇得快死了。」少年也放下了心事，臉上帶著笑意。
「我會走啦！而且這樣好奇怪……」再走一會兒就會到街上，被這麼抱著怎麼說都有一點……羞恥啊。
朝歌紅著臉，手臂環住少年，把頭埋在他的胸口。
「不行，你傷重得快死了。」他故意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和句式，挪了挪腦袋好看清腳下的路。
幫忙給真選組報信的是茶館的老闆娘。
朝歌從榊原伊士那裏套出了話。
榊原智夫要去處理的麻煩，是大約半年以前，大貿易商「轉海屋」對榊原家交易的非法武器。
交易成功了以後，沒想到「轉海屋」的老闆藏場當馬就被盯上，那一大批的武器全部都浮出了水面。
因為擔心這時候大面積地轉移這些武器會引起注意，所以交易成功的貨物全部被留在了這個廢棄的舊船塢裏。
半年過去，榊原智夫覺得時機到了，就讓榊原家的老大陸陸續續開始轉移出一些武器。然後他又準備在今天一口氣把事情全部解決。
榊原伊士是無意間聽到了榊原智夫和大哥的交流，又無意間記下了他們的安排，然後在一次醉酒當中，當做抱怨「自己從來不受老爺子重視真是火大」的根據之一說給了朝歌聽。
倒賣非法武器可不是小事，朝歌不敢聲張，只覺得榊原家危險還是少惹得好。
這樣的心理也是致使朝歌一直沒有和榊原伊士很親近的原因之一。
她本是想，讓榊原伊士不甘，把自己贖出來。
要是利用榊原智夫，榊原伊士一定不敢輕舉妄動，他要是想要帶朝歌走，就一定只能選擇私奔。
他和榊原智夫了斷，然後他就不再擁有榊原家的權勢。
這個時候聯繫員警，就是為了在榊原智夫和榊原伊士糾纏的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也算是解決了武器繳獲的一部分問題。
趁著混亂，朝歌就有很大幾率能逃出來。
這麼做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也是有的。
比如，自己沒有這麼大魅力讓榊原伊士甘願放棄榮華和自己私奔。又比如，榊原伊士被判定和非法武器事件無關，他仍可以帶著她走。
無法計畫的事太多了。
但朝歌決心冒這個險。
還好她成功了……
雖然事情遇上了個她始料不及的轉折——扮演著救贖者角色的人，所謂正義的員警，到頭來竟然是她的小武士。
該說……是命運嗎？
朝歌搖搖頭，這真是她經歷過最瘋狂的事了。
「在想什麼？」抱著自己的少年垂眸看她，好脾氣地抿著嘴。
「在想……是不是和你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是命中註定。」
倘若沒有遇見他，朝歌是怎麼也不會費盡心機想要逃走的。
她也就永遠不會看明白人心這種東西的冷漠與無情。
她也許真的會被關在那一身奢華的和服裏，等著歲月給她裂痕奔去自由。
現在……她提早收穫了。
朝歌抱緊少年，偷偷笑了起來。
「那個，我給你買了禮物。在你回去的第二天就買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真選組的屯所已經到了。
沖田總悟把朝歌放了下來，自己跑到某間房間，拎回了一個紙袋。
「你……試試吧。」少年紅著臉，彆扭地把紙袋舉到朝歌面前。
朝歌打開一看，是……一條白裙子。
「我覺得你不穿和服更好看。」少年從口袋裏又拿出一條發帶，「這個，也給你。我還沒見過你綁馬尾呢。」
「謝謝你……」
「喂！喂，你別哭啊！」沖田總悟手忙腳亂地幫朝歌抹掉眼淚，「你要坐到什麼時候？去……去換啊。」
朝歌把衣服和發帶抱在懷裏，皺著臉看他：「第一次有人送給我這些，我不舍得用……」
「笨蛋！」少年往朝歌腦袋上敲了一記，「想要我以後再給你買啊。少廢話，快去試！」
朝歌紅著眼睛答應。
這個沖田總悟，好像不是她原本以為的沖田總悟。
他比她預想的要彆扭一些，笨拙一些，他出現在船塢裏的樣子，也是帶著她沒有見過的殺氣。
但是這些東西拼拼湊湊，組成了「真實」。
也許和沖田總悟口中那個又笨又難看的朝歌一樣，這個會著急會臉紅的沖田總悟，才是真實的他。
真好呢。
朝歌換好衣服，綁好發帶，怯生生地走出來：「會……奇怪嗎？」
「你……你的頭髮怎麼了？」
朝歌的黑髮太長，用發帶綁起來變得很彆扭。朝歌怎麼看都不滿意，最終找到了一把小刀直接割斷了頭髮。
現在頭髮只垂到胸口了，紮起來也只勉勉強強蓋在了脖頸。
「果然……會奇怪吧？」朝歌沮喪地摸了摸發帶，低下了頭。
「怎麼會。」沖田總悟站起身來，擁住了惴惴不安的朝歌，「我很喜歡。」
「因為……這樣你就是我的了。」朝歌能想像到少年明媚的笑臉。
「嗯。」朝歌猶豫著開口。
「我是……沖田總悟的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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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是真的完結了><
過程有點不滿意不過劇情大致就是這樣了=W=
這真的是意外的產物因為我原本是想乖乖填棉花糖的TAT
寫完了真好
希望你們不要嫌棄它//w\\
